方岩很长时间没有看见高娜了,自然是十分的牵挂。方家平两口子虽说勉强撑着能下地干活,可脸上完全不见了往日的笑容,昔日的荣光一扫殆尽,只是沉默,沉默成一座雕塑,可雕塑心里支离破碎。方岩本想去高占魁家瞅瞅,可人到高家门口,脚却不听了使唤,怎么也迈不进高家门坎,最终还是放弃了,同时他产生的另一个想法是,去城里找高娜。这想法先是胀满了他的头脑,渐渐却越变越小,近于消失了。
方岩依然要坚守着他的课堂,一茬一茬的学生在他的课堂里兴致勃勃的求知,自由自在的成长,最先教的鹿杉、屠静那一届学生现在都要上初三了,这些令方岩颇为欣慰。潜心教学专心学习是他生活的全部内容,至于对象,他不是不想,方岩毕竟是情窦已开的青年了,不想那才叫不正常呢,可到底该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呢?他也每每夜半三更使劲使 劲地想,郝莉类型的吗?太不现实了,爱情和婚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呵,这种象牙塔里的感情是见不得阳光的;高娜呢?她清纯、恬静、美丽,除了父母不是城里人外,一点也不比郝莉逊色。按说当初与高娜订婚,他应该完全满足了,应该满心欢喜地期盼着那醉心的时刻,可一忽儿的工夫,高娜也进城了。城市,注定要和槐树留的骄傲之子方岩较量。
槐树留小学像一个历经苍桑、步履蹒跚的老人,在故道边的暖暖阳光下静静地打盹。方岩百无聊赖地又走进校园,陈虹和小耿在那儿读一本书——《静静的顿河》。看来他们很陶醉,也很幸福。方岩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要是他们俩能结成夫妻,妇唱夫随的教书、养兔、摸鱼自然也是人生的一种美。
方岩穿过郁郁葱葱的菜园,来到了兔笼旁边,陈虹和小耿见方岩来了,陈虹忙抬起头说:“你是个大文豪,看过《静静的顿河》吗?很好的一本书,我感动得哭了好几次了呢!”小耿抢过来答道:“什么卿卿我我你恩他爱的,还不如我研究点兔子实惠。”方岩说:“现代文学史上的名著中外都多,像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大仲马写的《基督山伯爵恩仇记》《三个火枪手》,咱们国家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爱情三部曲《雾》《雨》《电》等等好多好多,那作品读起来让人陶醉。”小耿说:“什么桃醉杏醉的,反正我和你们不一路,我只想让兔子醉了快长毛。”三人都笑了。
小耿的确是个兔迷,可这家伙教学成绩平平,一搞起经济来就如鱼得水。当初养兔,本来说好了是大家的股份公家的项目。可养了几个月,兔子病的病,死的死,连兔毛价格也 一路下跌,完全没有了设想的辉煌,老潘首先退出了,方岩和高娜无暇顾及,也退出了,最后算是小耿和陈虹两个人搞。不想时运相济,养兔很快象面包发酵一样倏地就做大了,这不,二人整天都在教学之余捣腾着兔子的事。
三人正说笑着,乡邮递员老孙来送报纸,顺便捎来话说:“明天上午县上来人检查兔子。”陈虹说:“兔子没病?”老孙说:“没病就不能查了?”小耿说:“来看学校吧,也得等开学来,这会儿来只能看兔子!好咧,我们做好一切准备。”老孙哈哈笑着走了。陈虹说:“你俩明儿早来,扫扫地洒洒水,先搞好卫生再说。”
翌日,陈虹方岩小耿紧张忙乎开了,做好了迎检准备。天却忽然变了脸,铅似的乌云四面聚合,远处有隐约的雷声轰响起来。他们三个都快速的扯塑料布给兔笼包个严严实实,以免兔子着凉生病,看看刚盖严,头上的大雨点零落地砸下来,紧接着变成清亮的线线,天地迷蒙一片,雨声淋漓酣畅地奏响起来。陈虹撩撩头上的雨水,用毛巾轻轻地擦着,说:“老天不作美,检查泡汤了。”小耿说:“老天作美,咱们洗个凉水澡,绝对免费。”方岩不吱声,只在那儿看雨像箭一般地射在地上怔怔地发呆。陈虹和小耿又进里屋研究兔笼防水防潮的问题了。方岩望着望着,就觉得校园门口远处有两个黑影晃动,他疑心是眼花了,不料这两个黑影却越来越清晰起来,分明是打着伞的两个人,是谁呢?
两个人走到办公室门口了,把伞收住,闪进屋里。是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咖啡短衣短裤,女人穿一套白底带蓝花的连衣裙,这时进屋,方岩看见了是乡教办的李跃进主任,再看另一个女的,他呆住了,张大了嘴巴。这时刻,李跃进摇摇头上的水说:“小方呀,陈校长呢?”方岩不答,陈虹和小耿慌忙从里屋出来迎上去,让座端茶。李跃进说:“这是咱教委郝主任,来咱乡检查普九工作,顺便看一下你们的校园经济开发情况。”郝莉走到方岩跟前,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方岩。”方岩就涨红了脸,眼神用尽全力地回避,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结结巴巴地说:“好… …好,郝… …主任。”李跃进说:“噢,你们认识?”郝莉点点头,招呼大家坐下,陈虹开始汇报养兔情况,方岩楞怔地在那儿坐着抠指甲。郝莉掏出笔认真地记着,时不时停下来询问。这时雨住了,阳光强烈地泻下来,透过窗户撒在办公桌上。
他们又到校园墙角边的兔笼边察看,大伙都跟过来。陈虹让方岩和小耿把兔笼上的塑料布全揭开,那洁白的兔子露出来,晃晃动动地在阳光下很炫眼。郝莉问:“一年能剪多少兔毛,收益是多大?”陈虹答:“三四百斤,正常行情也就三四千元吧,我们的学生每个人只要愿割草都送一对。这不,整个槐树留家家有兔喂,成了养兔专业村。”郝莉说:“教学质量 好,校园经济也搞得不错,但无论咋说,学校是学校,以学习为主,以教学为主,这是第一位的事,不可马虎大意,贻害子孙。但在教学之余发展发展校园经济,又可带富群众,也是大好事嘛。”陈虹说:“放心,我们在乡教办的领导下,绝对不会耽误教学。”李跃进接着说:“这槐树留可是咱乡的老先进,样样工作没落后过,特别是小方,教学是顶呱呱的棒,我几次都想挖乡里去,陈校长把住不放。”边说边想搜寻方岩,方岩不知何时离开了,李跃进以为方岩在办公室里,就大声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回音,郝莉示意他停住,几个人又接着看兔子了。
雨后的故道清新可爱,河水有点泛黄,阳光照得各处都晶莹发亮,鸟儿尽情地穿梭鸣叫,有几处哗哗的流水声顺着小沟注入故道里。方岩不知所措的站在故道大堤上眺望。郝莉,教委副主任,就这样一下子突显在他的面前,这还是师范里的郝莉吗?是贵气了许多,干练了许多。她变了,可自己呢,也变了,变得是如此的怯懦软弱,竟然连和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这还是师范里那个赌咒发誓爱郝莉的方岩吗?时过境迁,一切都在随着光阴无情地改变。岁月剥去一些稚嫩的东西,留下一些理性的思考。
“方岩?”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方岩思绪马上缩了回去,猛回头,是郝莉。
“你果然在这儿,”郝莉笑着说:“一切还好吧,伯父伯母在家也好吗?”
“好… …好,都好。”方岩脸猛然发起烧来,心里突突地跳,却不正眼看她。
“你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 …高娜也好吗?”
方岩诧异了,她是怎么知道高娜的呢,一定是陈虹抖出去的,只淡淡地说:“她到县实验小学教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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