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新学期开始了,方岩被调到乡里惟一的一所中学——马蹄塘中学里去了,陈虹出任这所中学的校长,小耿回家专心致志地搞起养殖来,槐树留小学又换了一茬教师。
黄河故道在马蹄塘丢了个湾,湾里就散落些成片的民居,民居和民居组合起来形成这个村庄。这里的居民枕着黄河故道的潺潺流水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村子中央有个塘,占地约1000多亩,远看酷似马蹄,故此而得名。因乡政府就座落在这个村子的中南部,所以这个乡也就叫马蹄塘乡。
马蹄塘相传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上天做弼马温时饮马留下的,有掌故的老人可以讲上一段长长的故事。不过马蹄塘确实很奇,旱天不干,涝天不淹,再旱的天,外面大河小坑都枯竭时,马蹄塘可依然是一塘碧水;涝天再大的雨,这塘中的水从不外溢。塘和故道有一条小河汊相连,塘中间还有个小小的岛屿,岛上野生着几颗高低不等的树,有的连名字也叫不上来,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此间歇息,比故道里的更多更集中更壮观。
塘里盛产莲藕,涨满整个水面,夏天荷香满塘,荷叶擎起绿盖,任意在清清亮亮的水面着色,粉红的莲花衬托其间,形成一幅绝佳的水墨画;鲤鱼、鲫鱼、鲢鱼、甲鱼、螃蟹等,不时在水面扭着水花,看着叫人眼馋。这塘里产的鱼,远近是闻名的,任你什么时候去捕,总会满载而归,到底是塘养鱼,鱼养人。孩子们在莲叶间穿梭,挥洒着无尽的惬意,凉爽舒适之余还会有不菲的战利品:一兜莲蓬、一串小鱼、一拎螃蟹,运气好的还可摸到野鸭蛋或黄鳝,就在塘边拾些小的干棒点燃,成为上好的美味佳肴。马蹄塘中学就座落在这个塘的北边,出门便是浩淼广阔的马蹄塘,这里也是方岩的母校。
“方岩,你的文学功底很好,刚才在校领导班子会上,我和教导主任他们都谈过了,你还教语文吧。”陈虹见了他说。
“一二年级还差不多,三年级是毕业班,我心里没有底。”方岩刚到初中,教学高手林立,有好多还曾是自己的老师,现在都变成同事了。
方岩发现陈虹校长的脸色很忧郁,似乎很难过的样子,眼圈也微微泛黑。的确,刚开学,工作千头万绪,学校比槐树留大了好几倍,校内情况还不摸底,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还是学校其他方面的事情,只是听教导主任林峰初步介绍了一下。但她对教育既熟悉又热爱,她懂得怎样按部就班地开展各项工作。最令陈虹揪心的并不是马蹄塘中学的工作,而是有一个人让他日夜牵挂。小耿带走了槐树留小学所有的兔子,为了他所钟爱的养殖事业,放弃了教学这份来之不易的职业,虽是代课,没有什么名份,但毕竟是个工作。
“小耿呀,小耿,你为什么要如此偏执呢?”陈虹静静地眺望着茫茫的马蹄塘,心中掀起诸多波澜。
小耿离开了槐树留,带着他苦心经营的兔子,回到了鱼道口老家。鱼道口离槐树留只有一箭之遥,也在故道边上,秋冬之交,各种鱼类像商量好了似的,都赶来交汇,因此而得名。老耿起先见小耿把一个个兔笼运回家,并没有在意,他对小耿的事也日益放纵起来,不想多问,惹恼了就大骂一通:“你娘的愣头青,教学就好好教学,看能不能转正,折腾那不着气的事干啥,嫌工资低,上街上拾金子去!”
小耿只是默不作声,小耿就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来对抗老耿对他婚姻一事的横加阻拦。你愿骂就骂两句,愿打就打两下,我反正是个死不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摆出来了。
小耿每天都翻看好几遍兔子,喜爱程度胜过自己的学生。一个个好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女,一会儿提提这只,捋捋毛;一会儿摸摸那只,掰掰嘴,逐个逐个地看,爱不释手,这是小耿生活中欢愉醉心的时刻。虽然陈虹乞求哀怨的眼神在他眼前一遍遍复读演绎,可他终究难以割舍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这天,陈虹约他来到故道河边长谈。
“小耿,无论如何,还去教书吧,总有一天会转正的,心急喝不了热汤,看人家高娜,和你一样,现在是县实验小学正式老师了,听话!”陈虹觉得有必要劝劝小耿,唤回他迷失的心灵。有几只不大的翠鸟落在近处的芦苇上,欢快地鸣叫着;远处河面上点点撒鱼船影影绰绰,阳光给故道涂上一层暖暖的诗意。
“教学,简直就是学雷锋,你说这一月仨核桃俩枣的,只能勉强糊口,不能养家,有个啥干头?”小耿看着远处的鱼船。
“别说那不着边际的气话了,要有长远的打算,不能鼠目寸光,谁不想有个铁饭碗呢?你好好教,有了成绩啥都好说,一有机会转成正式的,不好吗?这兔子放在家里让你老爸养,你还回槐树留教书去,听话好吗?”陈虹连哄带劝地说了一大堆。
“不去,就是不去,除非你答应马上嫁给我,要不我就回家搞养殖,哪也不去。”
“哎,让我说啥好呢?很多世事你还不懂,女大男小,这在农村是行不通的,社会的舆论,世俗的偏见,别人不说你娶个老妖精才怪呢。别再意气用事了,我是反复考虑了,不行。过上十年八载,我人老珠黄,你是风华正茂的大小伙子,到那时,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在这个事上输不起,你知道吗?让你那份美好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好好的沉淀沉淀,我们只能做姐弟。”陈虹坚定地说。
“我知道,你到了乡里当校长,前途无量,怕影响你连累你,我是个无名无份的代课老师,是个一条腿Сhā在泥洼子里的庄稼汉穷小子,哪有资格高攀你,到时候,好说好讲不好听,别败坏了你的名声。”小耿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气,一转身向故道更深处走去。
“你——”陈虹的声音尖厉而颤抖:“看来,你真的是不明白我的一片良苦用心… …”陈虹内心深处再一次被触动,泪水涧湿了双眼。是小耿伤害了自己吗?人活在世上,很多时候,不都是在为别人而活吗?为许多观念、许多传统的约束力而活,要在乎别人批评意见,要在乎别人诋毁流言,不能挣脱外在限制与束缚,不能随心所欲,享受自己喜欢的那份舒坦与自然,万般皆由命,一切随缘去。
小耿向故道深处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心中有无数的委屈和深深的埋怨。是呵,亲爱的人,为了你,我可以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为了你,我可以舍弃一切,如今,你也舍我而去了,还怎么再次站在讲台上,面对那些纯真的孩子,只好逃避,只有逃避,远离学校,远离学生,远离喧嚣… …给我谈什么命运,谈什么缘份?缘份也是分好几种的,有缘有份是一种完美的爱,世间太少;有缘无份是一种残缺的爱,大多凄惨;有份无缘是一种糊涂的爱,根本不知爱为何物。如今我们的爱就是有缘有份,是那种完美的爱,为何不能结合呢?… …小耿对着故道潺潺流水诉说着一个男子汉的感受,泪顺着河流汩汩地奔向远方。
回到家,父亲老耿已吃过饭,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品着茶。屋里很静,老座钟“叭嗒、叭嗒”有节奏的声音听起来很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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