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娜进城后,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说话。
“晚上回去吗?”方岩又问。
“我晚上也没有啥事,一般都回去,家里没人,你大娘招呼不过来,第二天早起我再赶回来不晚。”高占魁边说边给一位卖芦苇的中年人结帐。
这时李前进刚好过来说:“我说你们咋认识,你们是一个村子的,我差点忘了。”
“方岩还是我们高书记的女婿呢!”旁边一个槐树留人迫不及待地Сhā话。
“噢,是吗?关系真是越说越近了,等下班咱喝两盅,我那有一瓶上好‘故道春’,喷喷的香呢!”李前进兴奋地说。
“嘟嘟嘟… …”又两辆小手扶载着满满的芦苇开过来,高占魁忙指挥着卸车。李前进向车间走去,方岩也跟着过去了。
车间里热闹非凡,几台烘干机呼呼地冒着白色的烟雾向四处扩散,下面吐出已烘干的苇眉子。走到加工车间,那里坐着几排故道的姑娘们,中间放着一长溜雪白的苇眉子,还有少量彩色的,那是用来在工艺品上编字或加上鲜艳的花而准备的。那苇眉子轻盈地在她们柔柔的手指间跳动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就像深夜故道里低低的群鸟和鸣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在中间安详地坐着,不时指点着这些故道姑娘们编织技术,一边做着示范一边讲解苇编要领,声音响似洪钟一般。李前进回头对方岩说:“这就是我爷爷,也是咱故道苇编李的惟一传人了。我们李家祖传技艺传媳不传女,传儿不传婿。你不知道我费多大劲,才答应把这门绝活往外传.我都不会。要不就失传了,这也算咱故道人有福。”
原来李前进的爷爷是几辈单传,靠这祖传苇编绝活生计,因活儿精成品巧,家境倒也殷实。后来李前进爷爷患了重病卧床不起,亏得乡里的老中医吕慕云好心接济他,不但治好了他的病,还教他娃读书识字,见他聪明好学,就把自己惟一的女儿许配给这娃为妻,这对夫妇就是李跃进、李前进的父母双亲。因为他父母都识几个字,就潜心让孩子上学,求取功名,也算老天有眼,李跃进考上省立师范学校,毕业后回东阳当一名中学教师,再后来当了马蹄塘乡教办主任,弟弟也在哥哥感召下考上了市里的师范学校。爷爷年事已高,苇编再也不能大量制作了,偏父母接替了姥爷的衣钵——行医救人,而没有学会编织技艺。李跃进兄弟从事的职业又跟编织沾不上边,都成公家人了,谁还学那个,这门手艺眼看就要后继无人,在故道销声匿迹了。
倒是高占彪的一席话提醒了陈虹。高占彪说:“咱们校园是一方神圣的净土,这一点任何时候都要始终坚守,但我们老师是知识分子,有文化高素质的一个群体,也可以带着群众致富嘛。上次在槐树留校园里养兔子,难免让学生分心,清理出去是对的,发展校园经济,可以办校办工厂,但不能在校内办,绝不能影响教学质量,影响我们的下一代。”高主任说着,陈虹想着。“对呀,我有办法了!”陈虹笑着找到了李跃进。
“李主任,我想到一个发展校园经济最好的项目,就看你肯不肯出这份力,只要你肯出面办,一切都有了。”陈虹神秘兮兮的。
李跃进反而迷糊了:“能有啥好的项目,咱这除了水多草多芦苇多,还有啥值钱的?”
“对,咱芦苇遍地都是,你李家苇编不是响当当的吗?咱办个苇编厂,肯定行。”
李跃进连连摇头,倒不是担心别的,是担心爷爷不肯传这李家祖传绝技。爷爷曾说过,这苇编技术我们李家算是后继无人了,都不愿意学,他也没有办法,但他宁愿失传绝不传给外人,他要把这苇编技术带进棺材里去,好给列祖列宗有个交待。李前进倒挺热心这事,他从鱼道口小学调过来当副校长时,也曾有这个想法,但这个想法那时只是在脑海里一闪即逝,没想到让陈虹说出来了,正合己意。他就和陈虹一起到鱼道口找爷爷。爷爷胡须和头发全白了,可精神矍烁,身子骨依然硬朗,儿子多次要接他同住,他宁愿守着老屋静静地一人度日。爷爷正在菜园里,这时菜园里正是丰收的季节:长长的豆角、紫紫的茄子、硕大的冬瓜、红红的小辣椒,看得人怪眼馋。
陈虹就给爷爷说明了来意,老人捋着胡须说:“我这可是祖上有训示,传男不传婿,传媳不传女,永不外传。我要是按你说的办了,将来黄泉之下怎见列祖列宗!你是识大体懂大理的人,以后别再提这事了,要再提这事,你们快走。”李前进不停地搔着头,也没有了主意。倒是陈虹不气馁,她看到爷爷是个慈祥的老人,这么富有爱心,一定会答应这件事的。
后来陈虹和李前进接连去了三次,爷爷毕竟是一个饱经世事的老人,被陈虹的真诚所打动,最终还是随了孩子的心愿,答应出山了。他说:“我见了列祖列宗甘愿一人受罚,也要把这绝活传给后人,造福咱故道人。可先说好了,我给你们打点好,还回我的鱼道口来,我还在故道里种菜搬鱼。”
陈虹和李前进自然没有不应之理。这样,校办苇编厂的第一关顺利解决,后来诸多事更是一路畅通了。
这时节,槐树留长毛兔已在故道边缘迅速扩散,被故道人骄傲地称为“白色银行”。如今,马蹄塘人又津津乐道“绿色银行”了,故道里遍地青草、遍地的芦苇,都在马蹄塘人的巧手布置下,铺向他们通往小康的金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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