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裹在云彩里,在天边烧成一团霞。这霞断开鱼鳞状的波纹,呈放射状向遥远的苍穹扩散。方岩照例开始了散步,远远看去,马蹄塘的鸟儿在水面掠来掠去,不时地惊跑吐泡泡的鱼儿,满塘涟漪像碎金似的不停地晃动。方岩边走边默想大学英语里的内容,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河汊处的石拱桥边,斜倚着桥栏杆拿出笛子吹起一曲《牧童之歌》来,这是他小时候最钟爱的曲子,如今吹起自然很上口。
散步归来后,他夹起书本就进了教室。天还没有黑,三三两两的学生吃饭后陆续回到教室,或看书或做作业,大家都很认真刻苦。披星戴月的早起晚归,固定着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的确,成绩优秀才是硬道理,在这一考定终身的年代,有谁能不在书山学海苦苦打拼,能顺利的跃过龙门?为了跃过这个龙门,走过这座独木桥,他们不得不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去拼搏,这是他们惟一的选择。
方岩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是最惬意的,他可以有一切不顺,可见到学生就精神饱满起来;他也有很多苦闷,在学生中就跑得一干二净,他觉得学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纯洁、善良、天真、无瑕,相信老师说的一切。老师在他们眼里是神圣的、伟大的,再怎么说,能因为自己的一点问题耽搁六七十个孩子吗?这是方岩绝对不能容忍的。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班里居然还缺几个学生。他焦急地在讲台上踱着步,全班一共缺七位学生,班长薛涛竟然也没有来到。鹿杉、屠静、张小毛、方芳一起失踪,这到哪儿去了呢?郭猛、赵乾是同桌,像说好了的似的,要不来都不来,真是的。方岩憋了一肚子气,干啥去了也得预先请个假,这不吱不吭的无视班级纪律,算无故旷课。正猜测着他们失踪的原因,外面扑腾腾传来散乱的跑步声,接着几声气喘吁吁的“报告”,“报告”,“报告”几个人同时出现在教室门口。方岩踱出教室门,看他们汗流满面的站在那里,方岩问:“你们干啥去了?”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薛涛,你说。”方岩有点生气了。
薛涛还大口的喘着气,吞吞吐吐地说:“鹿杉病了,我们… …我们去卫生院给她拿药去了… …”后面他们几个都点头附和着。
方岩说:“嗨!这是什么事还瞒着盖着的,走快看看去。”
几个学生跟随着方岩来到了寝室,寝室中间的正梁上挂着一个灯泡,发着微黄的光。寝室里的床胡乱的摆放着,拥挤的过道侧着身子只能勉强过一个人。方岩跟随屠静扁身过去,见鹿杉蒙着头躺在被窝里。屠静走到她床边喊了声:“鹿杉,方老师来了。”
鹿杉疼痛地脸都扭曲了,努力支起身子又无力地躺下了。
“别动了,躺着吧,哪儿不舒服?”方岩寻问着。
“肠子像绞在了一起,一阵一阵的疼,我想是喝口凉风岔了气,睡一觉就好了,他们偏又买来了药。”
“真是小孩子,啥都不懂,这病能耽误吗?马上去卫生院检查检查。”方岩又转过头来对薛涛说:“你去找一辆架子车,拉鹿杉去卫生院。”
学校食堂里刚好有一辆拉东西的架子车,掌伙的彭师傅还没走,他们借来拉到女生寝室院内。一切就序,把鹿杉扶着躺在车子里,薛涛拉着,方岩让张小毛和屠静跟着,其余的几位学生都回教室学习去。方岩又和林峰打了声招呼,四个人拉着鹿杉奔向乡卫生院。
月亮已经出来了,倒映在马蹄塘中。鸟儿早飞倦了,只有夜游的小虫不知疲倦的四野乱鸣。鹿杉的疼痛加剧了,她小声哭起来,一行人小跑着进了乡卫生院。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处窗口散着微弱的光,方岩走过去问:“同志 ,您好,有个学生病的不行,在哪可以先检查检查?”
“到后院去找崔大夫,今天他值夜班。”
方岩又打听了两个人,才找到了崔大夫家。他们正在吆三喝五的行酒令,显然酒场还没结束。方岩走过去说:“请问哪位是崔大夫,有个病号,麻烦您给先看看。”
“哟,方老师,来来来,坐,喝个酒再走。”是白玉兰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一个身材高大肥胖的人从里往外走过来,显然他就是崔大夫。
鹿杉疼痛的在车子里直打滚,屠静在那儿攥着她的手安慰她。崔大夫询问了一下病情,用手电筒检查了一下疼痛的部位,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这病必须马上手术,打吊水吃药都是白花钱,暂时缓解一下,没有啥效果,最好还是直接送县医院手术,彻底清除,看她现在的情形,不要耽误,以免引起其他并发症。”
崔大夫说完回到了酒场。
送县医院,五十多里路哪!天又黑了,怎么去呢?方岩也不知所措了。
“我大叔家有辆手扶三轮,要不我回去喊我叔让他跑一趟?”张小毛出着主意。
“你再来回折腾几趟,鹿杉还不疼死!”薛涛说。
屠静急了说:“那总得想个办法吧?这样干等着也不行呀!”
方岩略作沉思,好像刚才在崔大夫家坐着的还有安乡长,他虽然只和安乡长有一面之缘,可和白玉兰是同事也相处好几个月了,张口说用一用安乡长的那辆吉普车,说不定能成。现在事情那么急,看病要紧。方岩再没有多少时间有太多的考虑,让他们几个略微等等,就直奔崔大夫家。
安乡长、白玉兰、崔大夫还有好几个他不认识的人正站起来碰杯。见方岩又折回来,崔大夫问:“还有啥事?”方岩对安乡长说:“安乡长,有个学生病的很厉害,崔医生说需要马上送县里去,天又黑了,乡里的吉普车能不能借用一下?”
“用车?唉,真不巧,车坏了说修还没来得及修,那… …那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安乡长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方岩无声地退了出来,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回到鹿杉跟前,他们几个同声问:“咋办?”
方岩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说:“乡里的车坏了,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尽快去县里呢?”
“老师,求人不如求已,咱去学校骑几辆自行车,把架子车绑在自行车后座上,带着走,蛮快的。”张小毛点子真不少,方岩略一沉思表示同意。
“杉杉,再忍一忍,马上就往县城赶。”方岩安慰着痛苦呻吟着的鹿杉。
薛涛和张小毛飞跑着回学校骑自行车。方岩想想到县里看病是要花钱的,就嘱咐屠静看好鹿杉,转身出了医院也回学校了。回到学校后,他们找了三辆相对扎实一点的车子,又从其他老师那儿借了一把手电筒。更重要的是,方岩把自己两个月的工资全揣在了怀里。一切准备停当,又匆匆赶回卫生院,用绳子牢牢地把架子车绑好,屠静坐在架子车前头照顾着鹿杉,一行人上路了。
本来方岩要骑中间那辆自行车的,因为它最承重,可张小毛倔强而不容商量地骑了上去,这种时候又不便过多争执,只好自己和薛涛骑上两边的两辆自行车。月亮从深蓝的天幕上把水银般的光撒在柏油路上,路像一条光带铺向远方。四处呈现一种皎洁的朦胧美,远远可以看见故道大堤上成排的杨树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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