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倏见蓝衣少女,粉脸一凝,鼻中重重一哼,抢口说道:“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别人跪在地上求我爹,还不知他老人家肯不肯呢,这种机遇已千载难逢,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独脚老者忙喝道:“慧儿,对陌生的人,你怎可这般说话!”
他喝声虽大,语气中,却并没有责怪之意。
对她那种尖刻的言语,骄傲的神态,南宫亮不禁大起反感,他遭遇虽然凄惨,但幼小在辉煌的家世中,早养成一股刚傲之气,怎肯被人讥落,暗暗忖道:“小的骄而老的纵容,我南宫亮就是明知除了你们找不到更好的名师,也不愿有求于你们!”
心念至此,心中一横,朗声道:“贤父女好意,在下心中感激,但恪于家训,只有恕违方命了!”
独脚老者想不到对方竟会拒绝,脸色陡然一沉,目中寒光骤厉,冷哼一声道:“好不识抬举的小子..”
语声到此,村中蓦地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
蓝衣少女转首一望,倏然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爹何必生这些闲气,家中尚有要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女儿不相信这世上资质好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这番话,开头几句固是劝慰独脚老者,但最后一句却含有卑视不屑之意,听得南宫亮心中反感更甚,刚才对少女的一点钦佩感激之心,立刻化为乌有。
只见独脚老者鼻中重重一哼,脸上怒色盈然,倏然转身,向村落大步行去。
蓝衣少女秀眸向他一扫,也转身跟随而去,随着叮咚叮咚之声,两个谜样人物,渐渐远离。
南宫亮见独脚老者虽然残废,依拐而行,但行动之间,毫无不便之状,就是蓝衣少女脚下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目送对方,胸中忽然激起豪气,喃喃道:“我南宫亮是‘夕阳神剑’之后,陇西‘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外孙,我就不信你这残废老头会比我的父亲与外祖还高明多少!”
不错,洛水南宫及陇西崔门,声名如日经中天,难怪南宫亮小小年纪,肚中也隐藏着一股傲气。
这时,远处村落中,又响起一阵急骤蹄声,南宫亮闻声一怔,凝神望去,只见村中黄尘如飞,滚滚而起。
一阵寒风吹过,使他从怔思中回到现实,只觉饥火中烧,身上凉意更盛,忙略为擦去裤上泥泞,向村落行去。
他想设法换套衣衫,先吃饱肚子,同时,到底年幼好奇,想看看为什么这僻静的村落中,健马匆匆来,令人感到气氛异常不调,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四
南宫亮心中想着,人已向村落走去。
河边离村落,距离并不算太远,盏茶时刻,已进了村庄,只见一条短短的街道,两旁茅屋参差,皆是贫苦的村农,尽头转过一个弯,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座城堡。
一条黄尘滚滚的驿道上,不时驰过两三匹健马,马蹄飞翻,马上的人,形色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而身旁也不时走过一批批慓悍大汉,俱都疾装劲服,背Сhā兵器,皆向通往那城堡的方向走去。
南宫亮心中大感奇怪,但目光左右巡视,想先找个人家,说明情形,乞些食物。
但是,他出身膏梁之家,眼见道旁农户,皆衣着褴褛,哪里还开得出口,这样边看边走漫步而行,不知不觉已到转弯之处,转首一望,那雄伟的堡门竟已耸立眼前,四周碉楼箭垛,气势不凡,堡门入口之处,两名青衣大汉,昂然屹立,气派颇大,南宫亮一眼就猜到是武林人物居住之地。
这时,身后倏又响起一阵蹄声,南宫亮闪身而视,只见两匹健马擦身而过,马上竟是两个背Сhā长剑的道士。
只见那两个道士到了堡门之前,翻身下马,向门口健汉打了一个问讯,低声说了几句话,只因距离尚有二十余丈,听不真切。
那守门两名健汉露出恭敬之色,弯腰回礼,其中一人,立刻牵马引路,让两名道士进入堡门之内。
南宫亮这时暗暗忖道:“以此情形看来,这堡中之人,在武林中必有名望,而且定是乐善好施之辈,我何不上前碰碰运气。”
他家学虽然渊博,但却毫无阅历,以为出家人进堡,必是请求布施。
于是,快步向堡门走去,一到门口,向屹立的另一大汉施礼道:“大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汉一见来的是个像乞丐般的小子,冷冷答道:“偃师郊外!”
南宫亮想乞讨一点食物,又觉实在难以启口,不由一阵嚅涩,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堡中倏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呼。
这声惨呼,不见可知,乃是人类临死之前,或受不住刑罚煎熬,所发出的。
南宫亮闻声心中一悚,刹那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侧首向堡门内窥去,隐隐可见人影匆匆行走如梭,却再也不闻丝毫声息。
他侧立门侧,无法窥得全貌,这一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由暗暗思忖道:“刚才那声惨呼,难道是那两个道士口中发出?如不是,那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事?如是,那两位道士刚才进堡之时,不像有敌对迹象,又怎会发生这种惨剧?”
他脑中闪电般想着,陡然觉得这座城堡,太已令人感到神秘可怖,正想抽身而退,已陡闻身旁大汉喝道:“小叫化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开!”
喝声中,一掌向南宫亮劈来。
嘭地一声,南宫亮跄踉退出七步,一跤摔在地上,胸口一阵疼痛。
其实,以南宫亮功力,绝不致被一个看门庄汉打倒,只不过他专心探察这充满神秘气氛的城堡,未防及此。
这一掌打得南宫亮怒火骤升,觉得对方太过横蛮,自己探视固然不对,但也不应该出手就打人。
他微一运气,觉得并未受伤,挺身一跃而起,正想出口责问,只见堡中倏然响起一阵步声,那刚才进去的两名道士,已牵马步行而出。
两名道士年皆五十余岁,清瘦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似有无限心事。
南宫亮见状一怔,咽下欲待出口之言,呆呆扫视着这两名道士,发现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只见两名道士牵马走出堡门,左边一个倏然转身道:“姑娘请止步,贫道奉命而来,败兴而归,尚请转告堡主,为免武林杀伐,祈能再自三思。”
南宫亮俊目一瞥,心中又是一愕,见道士身后,出来二人,一个是刚才屹立门口的壮汉。另一个却正是在河边碰到的蓝衣少女。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家父素来言出必行,二位道长尽可回禀贵观观主,除此一途,再无他法可循,尚请二位见谅。”
两名道士重重一哼,同时飘身上马,一提缰绳,纵骑疾驰而去。
南宫亮见两位道士上马身法,倏然暗骂一声糊涂,心中道:“听她口吻,这两名道士分明是滇南‘清真观’来的,清真观威镇天南,父亲曾言,声名不在洛水南宫下,我当初怎会以为他们是乞求施布的游方道士。而他们口中所称的堡主也必是独脚老者,以少女刚才语气,这父女二人竟敢与威镇天南的‘清真观’作对,其来头谅必惊人..”
他这正在呆想,鼻中倏闻一声香风,接着眼前人影一花,一声娇滴滴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
“啊!原来是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父亲轻易不看中一个人,有谁肯放弃这个造就绝艺的机会。”
南宫亮见蓝衣少女凝立眼前,对她那种充满自信的语气,不由大感恶心,心中飞快地忖道:“你自命不凡,但这次可看走了眼,我南宫亮有我自己的路,难道非进你的门不行么?”
他傲骨如铁,正想出口反驳,只见蓝衣少女嫣然一笑,抢口道:“看你的脸色,必是怪我刚才相见之时,最后几句话伤了你的心..对吗?”
南宫亮鼻子微微一哼,心想:这话还算有自知之明,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无责怪姑娘之意,姑娘既能自知言不检点,就不应再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才对!”
蓝衣少女倏然咯咯一笑,道:“傻瓜,你还教训我,我刚才明若对你卑视,实在是救了你一条命啊!”
南宫亮闻言一怔,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蓝衣少女轻声道:“我父亲出口之言,从不收回,尤其对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你当时拒绝他老人家,试想是否危险?”
南宫亮见她语气沉重,不像说谎,情不自禁冒起一股寒意。
只见蓝衣少女又又微微一笑,娇声道:“不过,如今你能回心转意,我父亲必定高兴万分,他老人家生平未曾收徒,你独得绝艺,其福不浅。”
她说到这里,倏见南宫亮脸上有不耐之色,眼珠一转,啊了一声,道:
“你看,我光顾说话,却忘了你衣衫尚湿,眼珠深陷,脸色惨白,必是已经饥寒交煎,快随我进堡换洗一下,吃饱肚子再谈。”
话一说完,也不管南宫亮的反应如何,一伸玉腕,拉着南宫亮的右手,就向堡门内拖去。
这种不避男女之嫌的举动,使得幼受严训的南宫亮大吃一惊,正想摔手喝止,但是转念一想,口张又闭,任由她牵入堡中。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蓝衣少女最后的一句话,确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既有现成的地方吃饭,何乐不为?
还有一层,他心中好奇之念未泯,想趁此机会,看看这父女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堡中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蓝衣少女拉着南宫亮一入堡门,立刻一缓脚步,庄重起来,南宫亮此刻只有跟着走,目光一扫,发现堡中房屋颇多,层层院落,深若无底,而此刻所经之处,正是前院走廊,院中花木扶疏,布置幽美已极,一过院落就是正厅,走廊九曲,房屋连栉,一派雄伟气势,范围竟比夕阳别府还要大。
尤其窗棂梁柱,油漆光彩耀目,仿佛新盖未久,但是静寂的气氛,却给人一种阴沉之感。就是穿梭来往的奴役,除了向蓝衣少女施礼外,口中从不说一句话,脚下也丝毫不敢出声,似乎唯恐惊动了别人一样。
这种寂然而异样的气氛,与粉刷鲜明的房屋太不调和,使南宫亮心中更加感到神秘莫测。
他跟着蓝衣少女身后,避过正厅,走上左侧回廊,一连三个转弯,来至一间房门口停下,少女笑着娇声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爹此刻正忙着应酬一批客人,今天恐怕无法接见你,等下自有人来服侍你。我晚上再来!”
说着又嫣然一笑,笑容迷人而带一丝稚气。
南宫亮耳闻此言,正中下怀,心想既已来了,叨扰一餐,再婉谢而辞,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打扰贵府,先谢了!”
蓝衣少女微一颔首,转身而去,行未几步,倏又转身道:“在你未行拜师之礼以前,切勿乱走,免生误会,千万记得!”
南宫亮点点头,肚中暗笑,心想:我明天天一亮就走,拜什么师?
他目送蓝衣少女消失,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房中布置幽雅,床桌俱全,缓缓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倏然想起彼此讲了半天,竟不知道对方姓名,这情形太已可笑。
正忖思间,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两名壮汉抬着一大桶水,放在墙角,后面还跟着一人,手中捧着一叠衣衫,放在桌上。
南宫亮正要起立称谢,只见两名壮汉目光连瞥都不瞥一眼,放好东西,就立刻出房而去,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人一样。
眼见这般情形,心中大感奇怪,但继而一想,晚上再问少女不迟,于是坦然脱下污秽的衣衫,浸身泡入桶中,洗清满身污秽,换上衣衫,觉得尚称合身。并将盛装母亲鲜血的磁瓶,揣入怀中。
这时,刚才两名壮汉又推门而入,一个手中捧着一盘菜饭,一个收拾房中,挟了污秽的衣衫退出。
南宫亮一天未进饮食,待壮汉出门,立刻踞案大嚼,吃得碗底朝天。
肚子一饱,精神大振,他想起蓝衣少女吩咐,只有推开沿廊窗户,向外张望,良久并无什么发现,不由感到无聊已极,心想:我自身责任重大,应该及早离去。但继而一想,既然叨扰了人家,岂能不告而别,转念至此,只得倒在床上,怔思未来,慢慢地,竟迷迷糊糊睡去。
等他一觉睡醒,睁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愕,一跃起床,原来窗外新月高挂,满天星辰,已近初更。
他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死,目光一扫,见桌上残肴已收,另放着一桌佳肴,一大碗白饭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南宫亮走近抽出一看,上面寥寥几字,竟是蓝衣少女所留。
“见你好睡,不便打扰,明晨拜师时再见。”
南宫亮顺手一放,心中一阵苦笑,默默吃完饭,推椅而起,觉得这堡中一切皆如谜一样,无法打破,心中烦恼又升。
他倚在窗边,迎着夜风,仰望星月,一时万感俱集,正觉索然之际,眼角忽然瞥见一条黑影,由堡外掠入,横空而过,落向第二进院落之中,隐没不见。
这般快速的身法,恍若电光石火一般,显然那人功力不比俗流,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
他不知这夜行人是堡中的人,抑是堡中之敌,正想跃出窗户,跟踪一探,倏然想起蓝衣少女吩咐之言,不由强自抑制好奇之心,侧耳静听。
良久,四周仍无什么警兆,南宫亮心中,泛起阵阵思潮,一个个的谜,从他脑中接连升起。
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垫,身形向窗外窜去。
翻出回廊,他身形一长,猛扑正厅屋脊,上了屋顶,方觉那阵叱喝之声,起自第三进院落,第二进院中一片漆黑,丝毫没有人影。
南宫亮微一扫视,正想跃身而起,倏闻一声沉喝:“什么人,胆敢偷窥本堡,还不下去!”
喝声中,一道掌风,如雷奔电闪般袭向自己左侧。
南宫亮闻声一惊,移宫换步,目光一瞥,只见一名大汉,已经扑至,忙喝道:“这位大哥,快请住手..”
语声未落,已见一条黑影从三进院中冲天而起,电掣般向自己停身方向窜来。
紧接着,又有三条黑影,跟踪而起,半空中响起一阵厉叱:“何方朋友,竟敢私入本堡窃盗,还不留下!”
这情形,南宫亮瞥见之下,知道第一条人影,必是刚才在房中所见,入堡的江湖人物,想起吃过人家三餐饭,倏生报答之心,乃一瞥刚才向自己出手的大汉,喝道:“我是帮你们的,还不一同截住那偷盗之人?”
语声中,身形一晃,向急掠而至的人影截去。那大汉也神色一怔,迎着那条人影,大喝一声:“贼子,还不留下!”
呼地一声,竟超越南宫亮身形,双掌一翻,横里劈出。
南宫亮见大汉掌势沉猛,功力不凡,不禁暗暗佩服,暗庆自己刚才反变得快,否则,准得吃亏!
此时只见那条黑影,一声轻哼,脚下微垫,掌式一花,嘭地一声,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那大汉劈下屋顶。
南宫亮暗吃一惊,已发觉眼前这人功力高不可测,但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声轻叱:“朋友,慢走,偷了别人东西,终非磊落行为!”
语声中双臂陡伸,藉着对方掌劈大汉后身形微顿之际,挡住去路,右掌伸指一划,迳逼对方眉心,用的正是“夕阳六式”剑招中的第二招“日沉大地”。
这时,他才看清对方身材修长,身着夜行衣衫,手中并无兵器,但头上却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见蒙面人,南宫亮不禁想起洛水岸边惨痛的遭遇起来,仇火骤升,招到半途,陡运全身真力,疾点而出。
他这些动作与蒙面人掌劈大汉,几乎在同一时间,只见那夜行人侧身移步,目闪寒光,双掌一翻,硬向南宫亮手腕切来。
招式之诡奇,应变之快速,端的令人震骇!
南宫亮心中一怔,他发觉对方的手法,似乎特别眼熟,正在这时,倏见蒙面人口中发出一声轻噫,紧接着道:“亮儿,你怎会在这里?快随我来!”
南宫亮只觉手腕一紧,竟在这刹那之间,被对方扣住手腕,呼地一声,带着自己,凌空而起。
他惊奇交杂,对方竟认识自己,而且语气中并无恶意,忙道:“你是谁?”
蒙面人急急道:“追兵已近,待脱离了危险之地再说。”
身形连纵,如一缕淡烟,向堡外疾掠。
南宫亮随着蒙面人风驰电掣,转首一瞥,见堡中有十几条人影衔尾追来,耳中并闻到连声叱喝。
蒙面人虽牵着南宫亮,速度并未减低,这时他猛然又一声清啸,右手一紧南宫亮手腕,如矢激射而前,身形起落之间,陡然快速一倍。显然,他已把功力展到极限。
几个跃身,避过两道拦截,竟甩脱身后追兵,钻入一座密林之中。
一入密林,蒙面人停下身形,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南宫亮,伸手揭掉脸上蒙巾。
南宫亮一见蒙面人容貌,骇然暴退,失声惊呼道:“何师伯..”
难道死人复活?
五
南宫亮骇呼之声尚未止住,只见对方又向脸上抹了一把,刹时又变成另外一张脸,年约三十六、七岁,容貌平易可亲。
这接连二个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一楞,表情由惊骇而惊喜,倏然明亮的星眸中流下二行泪珠,低泣着,扑入对方怀中,呜咽道:“陈叔叔..”
原来蒙面人那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却是“风雷圣手”崔天行的次徒,何若非的师弟,“千面幻影”陈仿。
他这“千面幻影”之名,即因善制人皮面具得来。
此刻,他脸上充满一片凄凉之色,怜惜地抚摸着南宫亮的头发,低声道:
“亮儿,现在不是痛哭的时候,你怎会到那堡里去的?”
南宫亮见了这位一见面就嬉笑,平易近人的陈仿,何异见了亲人,心中的委屈怨苦,顷刻之间,狂泻千里,泪如残落,低泣道:“陈叔叔,何伯伯死了..我妈被迫跳江自尽..我是顺江水流落至此的..”
他断断续续地诉着,脑海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庄重寡言,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何伯伯的浮影。
“千面幻影”脸上再找不到往日的笑容,悲痛地一叹,轻摇了一下南宫亮双肩,沉痛地道:“亮儿,不要说了,大概情形在我今晨赶抵洛阳后,已经知道了,唉,主谋人的手段也太狠毒了..”
南宫亮倏然抬头道:“陈叔叔,是那狼心狗肺的班睢..”
陈仿摇摇头道:“班睢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
“陈叔叔,那你说是谁?”
“假如我知道,一切事情岂不完全解决了!”
“那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唉!就是你父亲那张休书,师父接到后,愤怒欲狂,其实,假如他老人家知道了这种情形后,更不知将如何悲伤..,当我抵达洛阳,正想以师父名义,到神剑别府提出质问,突然发现有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在你家左近出现,一见我立刻转身而走,这立刻引起了我的疑心,一变初衷,一跟踪就跟踪到这里来。”
南宫亮恨恨地道:“在洛水之边,要杀我的就是那批贼徒,陈叔叔还探到什么没有?”
“没有,此地据我记忆,半年前尚无此堡..唉,不过唯一的收获,我已查出了这突然兴起的神秘之堡的主人。”这点,南宫亮正是心想知道的,当下急急问道:“你是说那独脚叟?”
“嗯,三十年前突起武林,横扫中原,被令祖以‘黄蜂绝命针’逐出关外的‘独脚阎罗’黎乙休,就是他,如今他突然神秘地再入中原,大兴土木,显然别有企图。”
南宫亮神色一变,急急道:“难道他是主凶?”他对这段武林往事,也曾听父亲谈起过,此刻不由起了联想。但“千面幻影”却摇摇头道:“这点并不能十分确定..”
南宫亮凄厉地道:“将来一问那豺狼不如的班睢,就真象大白!”
他接着一瞥陈仿手中的人皮面具,道:“但是,陈叔叔为何要伪装成何伯伯的面目呢?”
语声未落,林外倏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啸,接着便有人发话道:“朋友,想不到你还在这里,既胆敢进入本堡,又何必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如今还想逃吗?”
陈仿神色一变!
他重新套好人皮面具,拉住南宫亮手腕,唰地一声,绕树疾速窜行,约莫半盏茶时刻,才停住身形,低声道:“亮儿,一入洛阳,耳闻恶耗,我才临时决定扮死人,以攻心之策,查探其中真象,不过——”
说到这里,又微一皱眉道:“二日前,我在大散关途中,还与何师兄对面错过,他的人头,怎又会被挂在夕阳别府之前呢?”
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道:“什么!何伯伯没有死?”
突然,林外又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喝声:“朋友,你盗本堡之物,又劫本堡之人,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千面幻影”陈仿鼻中微微一哼!一拉南宫亮,唰地一声,又换了一处地方,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研究你何师伯生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尽快使这阴谋真象大白,‘灵天残篇’不但关系着你南宫一门,也关系着武林机运..”
说到这里,双目中忽然落下二粒清泪,喃喃悲痛地道:“这是令人发指的阴谋啊,何师兄生死如谜,同时,你母亲也太性烈了,要是我陈仿,怎肯就此死去!”
这时,林外四周火光烛天,只听另一个声音大喝道:“鼠辈,密林虽大,老夫仍有办法拿你,如再不滚出来,老夫就用火攻!”
这阵喝声,宏亮已极,虽然远隔五十丈,仍然震人耳膜。南宫亮闻声不禁一惊,暗忖道:“这不是‘独脚阎罗’还有谁?”
他不知道陈仿盗了堡中什么东西,正想出声相问,只见陈仿仰天狂笑道:
“心急何不进林搜,要见区区,就请稍待!”
“独脚阎罗”的语声又起:“只要你交还所盗之物,老夫绝不为难于你,如要弄什么鬼花样,嘿嘿,你就休想生离此地!”
陈仿这时又牵着南宫亮,拨枝潜行,换了一处地方,倏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高的铜鼎,急急命令道:“亮儿,你喝下去!”
南宫亮鼻中立刻闻到一丝淡淡清香。依言取过仰首一饮而尽,只觉得一种清凉的液体,顺喉而下,凉沁五脏,其他并无异样,不觉脱口问道:“陈叔叔,亮儿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名武林的三宝之一,杨枝甘露。”
南宫亮心头一震!陈仿已经叹一声,道:“今后你生命历程的艰苦是可想而见的,为了使你早日能洗刷你母亲的奇冤,能够有能力自卫防身,我陈仿拚着违背师门戒律..”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林外突又传入一声大喝:“传令用火烧林!”
显然“独脚阎罗”已自不耐,盛怒之下,不顾一切。
,一个娇滴滴地声音,焦急地道:“爹,不能这样,他被劫持入林,岂非要遭池鱼之殃!我们何不派人入林排搜!”
南宫亮一听就知道是那蓝衣少女,她口中的“他”字分明是指自己。
只听“独脚阎罗”怒喝道:“雪儿住口!本堡人命有价,岂能作无谓牺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烧!”
南宫亮听得心中一栗,只见陈仿倏然一声长笑,朗声道:“密林方圆不下百丈,火势燎原,周围人畜何以躲避,尊驾无怜悯之意,区区却有不忍之心,好,我就出来!”
语声一落,倏然一提南宫亮身躯,嗖地腾上一棵大树桠叉中,急促道:
“此刻已无暇多述,亮儿,无论有何变化,切勿出去,就在树上盘坐运功,如等我不回,立刻赶返陇西,去找外公。勿再入堡,要知道这魔头三十年前已横扫大江南北,如今再现,功力不问可知,不要去送死。先习绝艺为上..”
话一说完,一声清啸,嗖地一声,已冲天而起,越林而出。
南宫亮仰首望着陈仿身形一闪而没后,目光落向手中铜鼎盛器,一时之间,万感俱集,他觉得陈叔叔对自己太过分了,竟把“清真观”的镇观之宝,杨枝甘露,给自己服下,想到这里,不禁仰天喃喃道:“妈!你安息吧,亮儿承陈叔叔这般苦心,一定会以你的血,洗清你的清白..”
他默默祷告着,泪水又泉涌而落。
这时,他想起武林三宝,武当寒竹、少林玉鼎、清真甘露,各有其主,“独脚阎罗”盗来不用,究竟有什么企图呢?怪不得日间清真观道十的神色,那么凝重..
还有陈叔叔说二天前还曾见过何伯伯,那他究竟是生是死呢?
南宫亮心中怔怔地思索着,突然,轰地一声震天大响,起自林外,显然是掌风罡气相接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立刻收起杂念,倾耳静听。
此刻,如非陈仿临走嘱咐,他怕不早已跃出林去,一看究竟。
忽然一声狂笑之声,划破夜空,传入林中道:“原来是陇西崔家的弟子..
咦..”
这是“独脚阎罗”的语声,到此一顿。
只听得陈仿一声朗笑,笑声由近而远..
南宫亮心中一怔,忖道:“难道‘独脚阎罗’也认识何伯伯,否则他的惊噫,又是代表什么?”
南宫亮刚想到这里,丹田之中倏然升起一股热流,向上窜升,周身立刻感到一阵燥热。
他心中一震,知道自己饮下的天地间奇宝,已发生了效力,为了再听林外变化,便想运气先把这股热气压住。
那知不运气相抗还好,一运气相抵,立刻觉得胸中血气翻腾,自身的一点真元,竟然难以驾驭。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将用以压制热流的真元,改变方式,引导热流窜行五经八脉。
这一改逆为顺,那股热流竟带着本身真元,疾速由丹田上升,未容南宫亮转念,耳中只闻一阵雷鸣,轰地一声大响,立刻失去知觉。
他仿佛觉得自己灵魂,渐渐地飘上天空,随风四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南宫亮倏然醒转,发觉自己仍盘坐在树顶桠枝之中。
抬头一望,不由啊呀出声,原来黑夜已尽,晨曦泛白,已是黎明时光了。
他倾耳一听,四周并无丝毫声息,不由想起陈叔叔来,暗忖道:“自己糊里糊涂的坐到天亮,他怎么尚未返转呢?”
他心中一急,意动身起,嗖地一声,长身向林外掠去。
这一腾身,不由大吃一惊,发觉竟高达六丈,体躯如飘风之叶,丝毫不感吃力,疾速向林外落去。
这一夜之间,功力竟能到如此地步,他不由心中大感惊诧。
惊愕之间,忘记了身悬半空,提聚的真气一懈,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沾了一身尘土。
这时,南宫亮惊喜交集,爬起身来,拍去尘土,抬头向四周望去,一片旷野,左方一条黄泥大道,右边百丈余处,正是那神秘之堡。
因为时间太早,周围一片宁静,无聊之下,他不由摸出那只铜鼎,把玩端详。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道:“你昨夜到那里去了,真教人担心,如今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南宫亮心中蓦然一惊,转身一望,果然是那蓝衣少女。
只见她急奔而来,满脸都是关切之色。
但当她看到南宫亮手中的铜鼎后,倏然停住脚步,目露惊奇之色,道:
“想不到昨晚失窃的东西,竟在你的手中
南宫亮脸色一红,此刻才想到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藏起铜鼎,神态不由一窘。
倏然,左方响起一声大喝,二条人影,挟着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向自己执鼎右腕撞来。
变起突然,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一种武人潜在的本能,使他毫不思索的左腕一翻,斜撞而出。
砰地一声大响,在蓝衣少女惊呼声中,南宫亮身形倒退三步,手腕发麻,侧首而视,场中倏然多了二人,道装打扮,年皆五十左右,正是昨日在堡门口所见的“清真观”老道。
出手的道士,赤脸巨目,背Сhā长剑,容貌极为威武,此刻目注南宫亮,惊奇之色,溢于眉宇。
左旁一个容貌清癯,身材瘦长,手中举着一柄拂尘,也同样惊奇的望着自己。
这二个道士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随手一挥之间,竟能挡住他们二三十年修为七成功力的一击,心中不由大为震骇!
一旁的蓝衣少女,更想不到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竟具这般内力,脸色虽然同样惊奇,心中却暗暗高兴。
南宫亮一见是“清真观”道士,虽知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铜鼎而来,但对他们不出声即行下手的举动,感到一丝愠怒,仰首冷冷道:“在下与二位道长素不相识,何以见面就出手袭击?”
一旁的蓝衣少女眼珠一转,故意哦了一声,嘿嘿一阵讥笑,道:“原来是‘清真观’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素闻二位在江湖上自视甚高,今天怎会暗中向一个后辈出手起来,将来宣传出去,不知二位前辈何以自处!”
这番话,极尽挖苦之能事,显然她有讨好南宫亮之意。
二个道士闻言脸色果然一红,双双对蓝衣少女狠狠地盯了一眼,手执拂尘的道士,首先向南宫亮一稽首道:“贫道天风!”
赤脸空手道土接着也稽首道:“贫道天雷,刚才因心急收回师门之物,冒犯小施主,心中实感愧歉,尚请小施主原谅!”
南宫亮见别人立刻认错施礼,反而一怔!
蓝衣少女冷冷一笑,抢口道:“前倨后恭,必有企图,‘清真观’的道长,果然皆是能伸能屈之辈!”
二位道士闻言脸色微显愠怒,天风道长嘿嘿一笑,道:“贫道师兄弟与这位施主说话,姑娘大可不必妄逞机锋,卖弄口舌!”
天雷道长走近一步,道:“小施主请示姓名,贫道等亦好称呼!”
蓝衣少女倏然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般挡住天雷去路,咯咯娇笑道:“天雷道长,你不必妄费心机,有我在此,你休想抢得杨枝甘露。”
南宫亮一肃脸色,反手一掌,向蓝衣少女撞去,喝道:“既是‘清真观’之物,就应还给人家,岂可强横霸道!”
蓝衣少女娇躯闪出三尺,娇叱道:“你疯啦!”
天风道长神色一喜,道:“小友义风可嘉,如蒙赐还,大德永感!”
蓝衣少女急喝道:“傻瓜,杨枝甘露,产干南海极限之泉,百年难得一滴,练武之人,服食一滴,足抵十年苦修,这等奇宝你怎可拱手奉人!”
南宫亮心中暗忖道:“我一口气之下,怕不服下六七滴,怪不得一跃之下,竟达七丈有余..”
想到这里,也不理蓝衣少女,长长一叹,对天风、天雷道长一拱手,道:
“道长是否能告知何以贵观镇观之宝,会落入别人手中?”
蓝衣少女咯咯一笑,接口道:“是家父盗来的,但家父并不稀罕,不过欲以此与‘清真观’交换一样东西而已!”
南宫亮心中奇道:“世上难道还有比‘杨枝甘露’更加珍贵之物?”
他心中正自纳罕,天雷道长已道:“小施主义风亮节,能自堡中盗出,谅必大有来历,敢请先赐还铜鼎甘露,再示大名,也好让贫道回禀答谢!”
南宫亮手捧铜鼎肃容道:“前辈好说,晚辈姓名暂时不便说出,铜鼎甘露并非在下盗出..但是——”
他想到自己已将甘露服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期期艾艾道:“此鼎交还前辈,但因在下不知鼎中..”
语尚未完,蓦地眼前人影一花,一条手臂电闪般向铜鼎攫来。
南宫亮目光一闪,心头大怒、急忙咽住语声,左手一招“裁脉手中”的“横断东流”,向那条手腕扣去。口中喝道:“好不要脸!”
蓝衣少女想不到突然出手之下,竟被南宫亮一招截住,娇笑道:“你暴殄天物,我却不想心愿落空!”
身形斜闪,手法一变,改抓为拂,改攻南宫亮右臂“曲池”|茓。
这一招变化迅速,来势奇诡已极,饶是南宫亮功力已脱胎换骨,但对敌经验不足,不由心中一惊,晃身暴退。
突然,一道银虹划身而过,射向蓝衣少女,并闻一声沉喝道:“姑娘如不停手,休怪贫道以大欺小,联手出击了!”
蓝衣少女一击不中,身受剑袭,只得一晃而退,口中却咯咯娇笑道:“要打架别忘了姑娘撮口一啸,堡中高手立可尽出包围,二位前辈功力再高,也休想闯得出去!”
出手阻击的天雷道长闻言果然身形一停,怒哼一声,道:“清真观威震天南,岂是易欺之辈!”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却无出手之意,只因志在收回“杨枝甘露”,不想惹出麻烦。
但是蓝衣少女口齿却毫不放松,接口娇声道:“清真观虽威震天南,别忘了此地是中原偃师!”
六
天雷道长淡淡一笑,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姑娘以为贫道师兄弟二人,势孤人寡么?”
说到这里,手掌轻轻三击,只听得密林中,也响起三击回应。
南宫亮闻声一愕,暗忖道:“刚才我在密林中,怎未发觉林中尚有天南清真观的人?”
蓝衣少女娇容微微一变,旋即咯咯一笑,道:“这倒好,我爹昨夜没把这座林子烧光,倒变成了你们埋伏人马的地方了,可是在‘阎王堡’左近,不论你们多少人,要动一动,只怕有来无回。”
她脸上虽然笑容迷人,但说的话却令人感到冷酷可怕。
天风、天雷脸色双双一沉,天雷冷冷道:“现在证明,甘露是贵堡所盗,留字是令尊所为,贫道昨日造访,令尊却故作神秘,隐不见面。江湖上除了九派之外,只闻江南任府、河洛南宫、陇西崔门、滇南清真,却未有个阎王堡的。”
天风哈哈狂笑接口道:“姑娘口出大言,不妨就报出名号,看看令尊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
南宫亮看不惯蓝衣少女的狂傲语气,也冷笑道:“有什么了不得,她父亲就是三十年前被逐出中原的‘独脚阎王’罢了!”
他这本是气不过随口一说,目光一瞥,不觉心头一凛!
只见天雷、天风二位道长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须眉微微打颤。
南宫亮心忖道:“清真观名震武林,这二个道士也非庸手,怎会一听到‘独脚阎王’四个字就这么害怕,敢情这父女二人的功力,果真非凡!”
他这一愕,倏觉眼前人影一闪,心头大骇,正想闪身而退,看清是谁?
蓦觉手中一紧,所执铜鼎,竟然脱手,紧接着听得一声娇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眼力,就是缺少了一些经验阅历..”
南宫亮此刻才看清蓝衣少女趁自己一时疏神出手,眼见她手扬铜鼎,得意而笑,不由狂笑接口道:“你不要得意,鼎中已空,你岂非白费心机!
此言一出,不但天风、天雷脸色遽变,就是自负机智超人的蓝衣少女黎雪,也是一怔,忙旋开鼎盖一看,果然这天地间的奇宝已点滴无存。
南宫亮对蓝衣少女冷冷一嗤,侧身对天风道长脸色一整,歉然道:“二位前辈请谅解,杨枝甘露已被晚辈服下,但是晚辈昨夜得到此物时,却不知是清真观之宝,唉!情势已经如此..”
他有些说不下去,不知怎么说才好。
其实“千面幻影”陈仿对他是苦心孤诣,南宫亮感激尚且不及,当然无法责怪,而东西却是清真观的,他幼禀庭训,生性介直,一丝不苟,但事实甘露已经饮下,故有些欲语无言之感。
此刻,南宫亮眼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暗暗盘算,怎样应付这即将来临的风暴。
只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鼻中重重一哼,双双身形腾起,一掠五丈,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
倏然,蓝衣少女黎雪向着天风、天雷消逝之处大声道:“道长速回禀贵观观主,杨枝甘露虽然没有了,‘灵天残篇’还是要的,家父听候回音!”
南宫亮脑中如受电击,脱口惊呼道:“灵天残篇?”
这四个字,立刻勾起他惨痛的回忆。
一连串的巨变,母亲投江,何伯伯断头,父亲的变心,自己的流离,这一切皆源起于这本天下奇书。
他暗忖道:“难道素负侠义之名的清真观也牵涉其中,抑是他们受了‘独脚阎王’的要挟?以此推论,难道主凶就是眼前这位少女的父亲不成?”
这一疑窦顿使南宫亮内心陷于紊乱..
倏见黎雪娇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空城计连我都被欺蒙了,怪不得一晚不见,功力精进若此,奇缘巧合,快跟我回堡去吧!”
南宫亮悲痛攻心,大喝一声道:“住口,我问你,是你们企图劫夺‘灵天残篇’么?”
黎雪一见南宫亮倏然声色俱厉,神色一怔,娇笑道:“天下奇书,得者武功绝世,睨视天下,又何只是我父女,当今武林谁个不想。”
她接着樱唇一翘,嗔道:“看你这副穷凶恶绝的样子,又不是你的东西,急个什么劲?”
南宫亮星眸暴睁,猛然跨上一步,厉声道:“这么说来,横天金槊,何若非之死,就是你们主谋?”
黎雪又是一愕,道:“嗨,你的话我一点都不懂,既知家父就是‘独脚阎王’,当然应该知道我们进入中原为时不过三月,又怎能知道谁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
南宫亮叱道:“你休假装痴呆,我今天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线索一露端倪,他已浑忘母亲的叮嘱及陈叔叔的吩咐,语声一落,双腕疾翻,向黎雪当胸劈去。
锐利的掌劲,划出一道如实质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涌出。
却道他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无异徒增一甲子功力,这双掌推出之势,岂同小可。
黎雪一见来势,心中微惊,娇躯横闪三尺,娇声道:“嗨,要动手也得把话讲明白,恁地不分黑白,就硬给人家戴上一顶杀人帽子。”
南宫亮鼻中重重一哼,黎雪的话,他只认为是推诿。急怒之下,一击不中,转身如电掣一般,疾欺而进,掌式一划,一招“云绕南山”,又向对方左肩拂去,同时口中冷哼道:“阎王堡并非什么善人君子,你如不坦直承认,我今天就认定你们是阴谋主凶,不查个明白绝不甘休!”
他学得母亲几手“云雾封|茓”手法的散式,辅以“杨枝甘露”所化的一甲子功力,一味的猛攻。
但黎雪身形却如飘风落叶,滑如游鱼,蓝衣飞飘,已斜闪一丈开外,娇笑道:“阎王堡要杀人,又用得到什么阴谋,你既知‘独脚阎王’之名,谅来不致怀疑我这句话。”
南宫亮闻言一怔、一收掌势,飞快忖道:“这话倒是不错,以‘清真观’道士也闻风色变的情形来看,何伯伯显然也非对手,如说‘独脚阎王’要杀何伯伯,的确不必弄什么阴谋,但是关于‘灵天残篇’又怎么解释呢?”
他念头正自转动,只听得黎雪又一声娇笑道:“不过你不思一食一宿之恩,气势汹汹,以为人倚仗灵药,功力徒深,就可以欺人,现在就让我试试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语声一落,倏然电闪一般斜闪而进,玉腕一探,迅若电光石火,向南宫亮当胸反挥而到。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劲力绵绵,幻影缤纷,不由使南宫亮大为一惊。
他口中微微一哼,侧身微闪,反手一招“雾封幽谷”,反向少女袭至的腕脉拂去,口中冷冷道:“就算你的话不错,但你们对‘灵天残篇’又作何解释!”
掌势一起,劲风已出,但黎雪击出之势虽快,身法更是诡谲,南宫亮一掌拂出,她已疾横三步,玉腕一沉,让开拂击而至的劲气[奇+书+网],骈指疾点南宫亮“神门”一|茓。
口中并娇笑道:“这点你何不去问问清真观的老道!‘灵天残篇’又不在我们阎王堡。”话落玉指业已沾衣。
南宫亮心头大骇!
他虽服下“杨枝甘露”,功力徒然精深,超越了年龄,随手一挥之势,也有开山裂石之威,但经验到底缺乏,蓝衣少女玉指及体,只得暴退五尺!
但黎雪的话,却使南宫亮心中一动,飞快忖道:“对,这里问不出,徒然耽误时光,旁生枝节,我何不迫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问上一问。”
心念及此,口中立即冷冷道:“今天小爷暂且告别,记住,假如我查出真象,是你阎王堡所为,那时别怪我心黑手辣,扫平你的窝!”
语声一落,人已飘出十丈开外,飞逝而去。
黎雪目视南宫亮逝去身影,秀眸中倏然泛起一丝怅惆之色,喃喃道:“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却爱上了他啊..这奇妙的感受..我还能见到他吗?”
南宫亮以惊人的速度,向驿道急掠,脑中思忖道:“看她刚才的神色与说话,显然,何伯伯并非死于‘独脚阎王’之手,当然也与逼害自己母亲的阴谋无关,但是他们要挟‘清真观’交换‘灵天残篇’是怎么回事呢?而那本秘密得到的奇书,又怎会在‘清真观’呢?难道这恶毒的阴谋连清真观也有份吗?..”
本来班睢是一条明确的线索,经此无意之中的发现,顿使案情趋于复杂..
他心中虽然思绪起伏,但是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前方,提起周身全部真元,拚命向前奔驰着。
周围的景物在他眼角两旁倒退,惨痛的遭遇如海水一样,在他脑中涌现..
一种悬宕般急欲解答的心情,使南宫亮毫无保留地展尽了全身功力。
半个时辰下去,他胸口微喘,已微感乏力,但是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的影子,却仍未见。
他不禁有些失望了,在失望中,一条三叉路,展现在眼前。
南宫亮勒住身形,剑眉微皱,忖道:“清真观道士追不到,唯有依母亲及陈叔叔的话,先去找外公了,但是,哪条路是通往陇西的呢?”
正在分辨方向,倏然左边道旁响起一阵冷笑,道:“小施主,贫道在此等候多时了!”
南宫亮闻声一惊,目光迅速一瞥,左边道口屹立着二位道士,正是久追不得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
二位道长一个手执拂尘,一个手横长剑,满脸冷峻之色,缓缓欺至。
南宫亮忙道:“二位前辈,晚辈赶来正拟有事相询!”
天风道长冷哼一声,道:“小施主既然如此说,就请小施主随同前往天南一行,让贫道等对观主有个交代,施主有什么话,到敝观再问也是一样。”
南宫亮知道对方仍是为了“杨枝甘露”,歉然道:“唉,希望前辈谅解,事虽有因,但晚辈确是无意,何况身有要事,无法抽身,不过,一年之内,晚辈定当跑上一趟滇境,向贵观主负荆请罪!”
天雷道长仰天狂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师兄这样对你已算客气了,你有要紧事情,难道道爷们的事就不要紧?”
说到这里,语气一厉,继续道:“本观观主坐等‘杨枝甘露’盘道正果,如今竟被你服下,你说,谁的事情要紧,假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只有动手把你拿下再说!”
这番话说得阴森冷峻已极,南宫亮听得不由火往上冲,心中忖道:“阎王堡吓破了你们的狗胆,一声不吭,拔腿就跑,现在却对我大肆威风起来,不论怎样,我业已尽了婉转委屈之意,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转念至此,脸色一沉,微作沉思,道:“在我未答覆之前,可否先问二位道长一件事?”
他由前辈改称道长,已把刚才的歉然之心,一扫而空。
天风道长冷冷一哼.道:“什么事?”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压低声音,道:“请问刚才‘独脚阎王’之女为何向贵观要挟‘灵天残篇’?你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他话一说完,立刻目光炯炯横扫,观察对方反应。
只见天风、天雷两道长脸色双双一变,天雷道长厉喝道:“你小子不存好心,本道爷拒绝回答,快说,是自动就缚,抑是要人料理?”
南宫亮见状心中疑窦大起,心头火气再也无法忍耐,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一敛,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厉声道:“二位不要妄想我自缚前往天南,现在如不回答我的问话,嘿嘿!也就别想回清真观了!”
天雷道长舌绽雷霆,暴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敢藐视道爷,敢情是依恃“杨枝甘露”之功,先吃一剑!”
语声中,银虹暴涨,剑风狂啸,满天寒雷,就向南宫亮周身罩至。
这一剑出势之快,犹如天际闪电,眩人眼神,南宫亮心中一凛,忖道:
“清真观果然名不虚传,但只闻‘天地十八拂’名震江湖,想不到剑上招式也是这等诡速..”
心念之间,真气一沉,一声大喝,呼地一声,双掌已猛劈而出。
他自思徒手难抗长剑,逼得以真力相抗,场中立刻狂飚排空,劲气四溢。
天风道长神色微变,拂尘一敛,身形如烟上升三丈。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响,道旁几棵大树,吃掌风扫中,立刻折断倒地,扬起满空枝叶尘雾。
尘雾中,天风道长电掣而至,手中拂尘一抖,一招“天龙抖鳞”,根根银丝,猬立如针,散出一蓬银花,向南宫亮递到,口中厉喝道:“小子你外表诚拙,心藏奸诈,贫道今天不收拾你,难免江湖上讥笑清真观无人!”
南宫亮怒火中烧,星眸冷焰炯射,狂笑道:“以大欺小,以二对一,清真观的侠义声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身形飞闪,掌式环扫,一招“飞瀑涌雾”,闪电反击而出。
他到底年幼,在急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但话一入天风、天雷之耳,更如火上加油。
天雷道长眉须猬立,长剑挟势而起,一道寒光直刺南宫亮左胁,口中厉叱道:“小子,今天如不生擒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接着又喝道:“师兄,想办法缠住这小子,别让他逃了!”
南宫亮鼻中一声怒哼,斜闪三尺,双掌一圈,正欲反击,岂知天雷搏斗经验何等丰富,南宫亮身形一动,剑势已变,诡谲地划向他闪身方位。
同时之间,天风道长的银丝拂尘,也当头递到。
一着失机,立刻陷入苦战,南宫亮功力虽然超人,但刚才一阵急奔,已耗去真力不少,再加上毫无经验,处处受制,八招过去,已险象环生。
这时,他才想到母亲的遗嘱,万事之本,先求绝艺,如今虽获灵药,但无长剑,无法施展“夕阳六式”中学会的三招,靠几手“云雾封|茓”的散式,就是查明主凶是谁,又何济于事?
他心中有着一股悲愤,身上却已大汗淋漓,悲怒交加之下,招式立刻散乱,唰地一声,他只觉肩上一凉,已被长剑划了一道寸长口子,衣衫碎裂,鲜血涔涔而下。
只听得天风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子,要命还不停手就缚!”
南宫亮双掌疯狂环扫,逼开一剑一拂,长笑一声,道:“河洛南宫门下,没有投降二字。”
此言一出,二位道长神色一震,攻势不由略缓,天风道长沉声道:“‘夕阳神剑’无徒,难道你就是南宫冉之子?”
语气中仿佛含着极大的不信。
南宫亮趁隙连出三掌,稍稍扳回劣势,凄厉道:“如非南宫之子,又怎会动问‘灵天残篇’?”
天雷道长剑势微又一紧,长笑道:“中原剑主,德行兼重于武林,那有你这等不肖后辈,尚欲窥觊天下奇书,师兄,拿下他再说!”
就在这时,右边道旁林中,倏然响起一阵叮咚叮咚,仿佛敲石之声,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想不到你们还在这里,我黎乙休总算找到了你们!”
一听是“独脚阎王”,三人脸色俱是一变,南宫亮初生之犊倒不觉怎样,天风、天雷却招式一顿,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
接着唰唰二声,天雷、天风已一收兵器,向左边急射而去,瞬息不见。
这边刚走,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对南宫亮笑嘻嘻招招手道:“亮儿,还不过来!”
南宫亮目光一瞥,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呼道:“陈叔叔...”
人已飞扑至林旁,继续道:“我还以为真的是‘独脚阎王’到了!”
陈仿淡淡一笑,道:“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否则江湖上怎会送我这个‘千面幻影’的绰号,清真观道士胆小如鼠,如不唬他一唬,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继又一惊道:“你受伤啦!”说着,迅速地为他包扎肩头的剑创。
南宫亮苦笑道:“破一点皮肉,亮儿不痛,陈叔叔,你昨夜不是走了,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千面幻影”哈哈一笑,一指右边道路道:“要去陇西,必走此道,我不来这里等你,在哪里等你?”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沉责斥道:“亮儿,你怎么忘记了我的话,不尽速赶往陇西,却在这里发疯,要知你母亲一生清白,就靠你洗刷,阴谋靠你查探,而且如何使父亲醒悟,也全在你身上,怎地不分轻重,就同清真观的道士硬拚起来,你绝艺未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及何伯伯?”
南宫亮不禁落下两行眼泪,凄楚地道:“亮儿一时不慎,服下‘杨枝甘露’已被清真观道长发觉..”
“千面幻影”陈仿微微一叹,打断他语声,道:“事非得已,我也是一番苦心,错既在我们,你应该先避一避,将来再寻机会报偿才对!”
“陈叔叔,你不知道,我是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清真观与阴谋有关!”
陈仿脸色一沉,道:“你不可胡说,清真观虽然胆小如鼠,但在江湖上侠名素著,怎会施出这种鄙卑手段!”
南宫亮不服地道:“但是..”
陈仿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告诉你,真正的主凶,我已知道了!”
南宫亮心中一震,巨眸暴睁,急急道:“是谁?”
“千面幻影”得意一笑,嘴巴一张,正欲说话,蓦地林中响起一声机簧之声。
只见陈仿张开的嘴巴,发出一声闷哼,笑容立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强拚出低弱的语声道:“快去找你外公..”
身躯已向地上倒去。
南宫亮心中大骇,一把抱住陈仿,惊呼道:“陈叔叔,你..”
他发觉陈仿已气绝身亡,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凉意,咽住语声,迅速一抬目光,扫视林中,只见一条人影,一晃而没。
南宫亮悲忿攻心,把陈仿尸体一放,双掌迅扬,向林中劈去,口中厉喝道:“恶徒,有种留下来!”
哗啦啦连声大响,树倒枝折,落叶如尘。南宫亮身随掌走,飞掠入林。
林子并不大,周围不过廿丈,南宫亮一阵搜索,毫无所得,显然凶手已经远遁,他急急回在林外,俯身抱着尸体痛哭道:“陈叔叔,你死得好惨,亮儿要为你报仇..”
他悲痛地哭着,一面翻过尸身,想看看致命伤处,他一看之下,心中又一阵猛震,低呼道:“怎会是我家独传的‘黄蜂绝命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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