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至此,脸色一沉,微作沉思,道:“在我未答覆之前,可否先问二位道长一件事?”
他由前辈改称道长,已把刚才的歉然之心,一扫而空。
天风道长冷冷一哼.道:“什么事?”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压低声音,道:“请问刚才‘独脚阎王’之女为何向贵观要挟‘灵天残篇’?你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他话一说完,立刻目光炯炯横扫,观察对方反应。
只见天风、天雷两道长脸色双双一变,天雷道长厉喝道:“你小子不存好心,本道爷拒绝回答,快说,是自动就缚,抑是要人料理?”
南宫亮见状心中疑窦大起,心头火气再也无法忍耐,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一敛,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厉声道:“二位不要妄想我自缚前往天南,现在如不回答我的问话,嘿嘿!也就别想回清真观了!”
天雷道长舌绽雷霆,暴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敢藐视道爷,敢情是依恃“杨枝甘露”之功,先吃一剑!”
语声中,银虹暴涨,剑风狂啸,满天寒雷,就向南宫亮周身罩至。
这一剑出势之快,犹如天际闪电,眩人眼神,南宫亮心中一凛,忖道:
“清真观果然名不虚传,但只闻‘天地十八拂’名震江湖,想不到剑上招式也是这等诡速..”
心念之间,真气一沉,一声大喝,呼地一声,双掌已猛劈而出。
他自思徒手难抗长剑,逼得以真力相抗,场中立刻狂飚排空,劲气四溢。
天风道长神色微变,拂尘一敛,身形如烟上升三丈。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响,道旁几棵大树,吃掌风扫中,立刻折断倒地,扬起满空枝叶尘雾。
尘雾中,天风道长电掣而至,手中拂尘一抖,一招“天龙抖鳞”,根根银丝,猬立如针,散出一蓬银花,向南宫亮递到,口中厉喝道:“小子你外表诚拙,心藏奸诈,贫道今天不收拾你,难免江湖上讥笑清真观无人!”
南宫亮怒火中烧,星眸冷焰炯射,狂笑道:“以大欺小,以二对一,清真观的侠义声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身形飞闪,掌式环扫,一招“飞瀑涌雾”,闪电反击而出。
他到底年幼,在急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但话一入天风、天雷之耳,更如火上加油。
天雷道长眉须猬立,长剑挟势而起,一道寒光直刺南宫亮左胁,口中厉叱道:“小子,今天如不生擒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接着又喝道:“师兄,想办法缠住这小子,别让他逃了!”
南宫亮鼻中一声怒哼,斜闪三尺,双掌一圈,正欲反击,岂知天雷搏斗经验何等丰富,南宫亮身形一动,剑势已变,诡谲地划向他闪身方位。
同时之间,天风道长的银丝拂尘,也当头递到。
一着失机,立刻陷入苦战,南宫亮功力虽然超人,但刚才一阵急奔,已耗去真力不少,再加上毫无经验,处处受制,八招过去,已险象环生。
这时,他才想到母亲的遗嘱,万事之本,先求绝艺,如今虽获灵药,但无长剑,无法施展“夕阳六式”中学会的三招,靠几手“云雾封|茓”的散式,就是查明主凶是谁,又何济于事?
他心中有着一股悲愤,身上却已大汗淋漓,悲怒交加之下,招式立刻散乱,唰地一声,他只觉肩上一凉,已被长剑划了一道寸长口子,衣衫碎裂,鲜血涔涔而下。
只听得天风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子,要命还不停手就缚!”
南宫亮双掌疯狂环扫,逼开一剑一拂,长笑一声,道:“河洛南宫门下,没有投降二字。”
此言一出,二位道长神色一震,攻势不由略缓,天风道长沉声道:“‘夕阳神剑’无徒,难道你就是南宫冉之子?”
语气中仿佛含着极大的不信。
南宫亮趁隙连出三掌,稍稍扳回劣势,凄厉道:“如非南宫之子,又怎会动问‘灵天残篇’?”
天雷道长剑势微又一紧,长笑道:“中原剑主,德行兼重于武林,那有你这等不肖后辈,尚欲窥觊天下奇书,师兄,拿下他再说!”
就在这时,右边道旁林中,倏然响起一阵叮咚叮咚,仿佛敲石之声,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想不到你们还在这里,我黎乙休总算找到了你们!”
一听是“独脚阎王”,三人脸色俱是一变,南宫亮初生之犊倒不觉怎样,天风、天雷却招式一顿,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
接着唰唰二声,天雷、天风已一收兵器,向左边急射而去,瞬息不见。
这边刚走,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对南宫亮笑嘻嘻招招手道:“亮儿,还不过来!”
南宫亮目光一瞥,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呼道:“陈叔叔...”
人已飞扑至林旁,继续道:“我还以为真的是‘独脚阎王’到了!”
陈仿淡淡一笑,道:“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否则江湖上怎会送我这个‘千面幻影’的绰号,清真观道士胆小如鼠,如不唬他一唬,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继又一惊道:“你受伤啦!”说着,迅速地为他包扎肩头的剑创。
南宫亮苦笑道:“破一点皮肉,亮儿不痛,陈叔叔,你昨夜不是走了,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千面幻影”哈哈一笑,一指右边道路道:“要去陇西,必走此道,我不来这里等你,在哪里等你?”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沉责斥道:“亮儿,你怎么忘记了我的话,不尽速赶往陇西,却在这里发疯,要知你母亲一生清白,就靠你洗刷,阴谋靠你查探,而且如何使父亲醒悟,也全在你身上,怎地不分轻重,就同清真观的道士硬拚起来,你绝艺未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及何伯伯?”
南宫亮不禁落下两行眼泪,凄楚地道:“亮儿一时不慎,服下‘杨枝甘露’已被清真观道长发觉..”
“千面幻影”陈仿微微一叹,打断他语声,道:“事非得已,我也是一番苦心,错既在我们,你应该先避一避,将来再寻机会报偿才对!”
“陈叔叔,你不知道,我是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清真观与阴谋有关!”
陈仿脸色一沉,道:“你不可胡说,清真观虽然胆小如鼠,但在江湖上侠名素著,怎会施出这种鄙卑手段!”
南宫亮不服地道:“但是..”
陈仿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告诉你,真正的主凶,我已知道了!”
南宫亮心中一震,巨眸暴睁,急急道:“是谁?”
“千面幻影”得意一笑,嘴巴一张,正欲说话,蓦地林中响起一声机簧之声。
只见陈仿张开的嘴巴,发出一声闷哼,笑容立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强拚出低弱的语声道:“快去找你外公..”
身躯已向地上倒去。
南宫亮心中大骇,一把抱住陈仿,惊呼道:“陈叔叔,你..”
他发觉陈仿已气绝身亡,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凉意,咽住语声,迅速一抬目光,扫视林中,只见一条人影,一晃而没。
南宫亮悲忿攻心,把陈仿尸体一放,双掌迅扬,向林中劈去,口中厉喝道:“恶徒,有种留下来!”
哗啦啦连声大响,树倒枝折,落叶如尘。南宫亮身随掌走,飞掠入林。
林子并不大,周围不过廿丈,南宫亮一阵搜索,毫无所得,显然凶手已经远遁,他急急回在林外,俯身抱着尸体痛哭道:“陈叔叔,你死得好惨,亮儿要为你报仇..”
他悲痛地哭着,一面翻过尸身,想看看致命伤处,他一看之下,心中又一阵猛震,低呼道:“怎会是我家独传的‘黄蜂绝命针’?”
七
南宫亮这时既惊且疑!
他收敛起泣声,望着“千面幻影”尸体背心上一蓬针孔中渗出的血丝,心中充满着迷惘与震骇。
难道刚才那人是父亲?不!父亲绝不会下这份毒手的!
可是,“黄蜂绝命针”,只有二筒,一筒被自己掉入洛水,另一筒在父亲身上..
想到这里,南宫亮忽又忆起家传信物,“残剑令”,乃又忖道:“班睢既能取得父亲身旁的令符,又何尝取不到‘黄蜂绝命针’,如此推测,难道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盟叔?”
假如是他,“绝命针”可连发三次,他又怎会放过自己?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陈叔叔一定真已知道了真正隐在幕后的主谋者是谁?
否则,他不会肯定地指出与清真观无涉,而且,他要说而尚未说出的名字,以凶手杀人灭口行径推测,绝对地正确,说不定施毒手的就是幕后的主谋人物..
想到这里,南宫亮情不自禁又痛哭失声,呜咽地俯在尸体上,喃喃道:
“陈叔叔,你实在死得太惨了..假如你能说出那凶手的名字多好..”
他倏然疯狂般地起立,双掌向大树劈空狂扫,凄厉地仰天呼道:“天啊!
你为什么没有眼睛,让恶人肆虐横行,却让好人一个个死去..”
哗啦啦的树断枝折声,伴和着南宫亮的悲痛呼号,任何人耳闻,也会心酸地掉下同情之泪。
乌云满室,阳光不现。
僵硬的尸体,衬托着满地狼藉的碎叶,景色充满凄凉。
南宫亮双目通红,目视树林,心头怨怒无法宣泄,恨不得把这座林子全部扫平。
正在这时,身后蓦地响起一个苍老的语声,笑道:“小娃儿,你在这里发什么狠劲..”
南宫亮心中一惊,飞快旋身,只见距离二尺之地,已站着一个老叫化子,黑黝黝的脸,胖胖的身材,穿着一身尘垢寸厚,千疮百孔的衣衫,看了令人恶心。
南宫亮一肚子烦恼,大声道:“你是谁?”
老叫化拍拍身上灰尘,向地上尸体瞥了一眼道:“小娃儿,你既不认识咱老要饭的,也不必通姓道名啦,唔!看你双目如胡桃一般红,又像发疯一样,拿树木出气,敢情是因为那死人与你有极深的渊源?”
被人触动伤心之处,南宫亮不觉悲从中起,黯然点了点头。
老叫化对南宫亮注视片刻,微微颔首,喃喃道:“一脸正气,英华内敛,倒是个正派人物..”
接着放大语声道:“小娃儿,要我叫化子帮点什么忙?”
南宫亮摇摇头,俯身抽出陈叔叔的长剑,就在一旁铲挖泥土。
老叫化不悦的嚷道:“好呀,多少人求我要饭的帮忙,还得看我高兴,想不到今天我自动凑上来,竟碰了个钉子。”
南宫亮心底倏然感到不好意思,抬头道:“老人家,多谢好意,小可的事,你帮不上忙!”
老叫化鼻中微微一哼,施施然走近尸体,沉声道:“要饭的好久没管闲事了,今天心血来潮,管定了,小娃儿,死的人是谁?”
“我叔叔!”
老叫化唔了一声,右掌轻挥,扫清落在尸体上的树叶,目光微瞬,倏然脸色一变,道:“啊!‘黄蜂绝命针’!竟是中原剑主下的手!”
南宫亮闻言一怔,正想分辩,只见老叫化迅速翻转尸体,一看那扭曲着的面目,不由又蹬蹬倒退两步,惊呼道:“什么,竟是‘千面幻影’陈仿!”
南宫亮急呼道:“老人家,你..”
老叫化摇摇手,阻止南宫亮说话,长长一叹,道:“小娃儿,别多说啦,我要饭的敢情真的帮不上忙,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笔账外人Сhā不上手,我走啦!”
尾音甫落,人已如行云流水,飘出十丈,瞬息消逝于驿道尽头。
南宫亮拚命地掘着泥土,口中恨恨地道:“谁要你讨饭的帮忙,自作多情。”
想到刚才自己连说话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又气又恼,同时更对那阴谋主凶痛恨到极点。
江湖上谁不知道“黄蜂绝命针”是河洛南宫独门防身之宝?
江湖上谁又不知道“千面幻影”陈仿是陇西崔门弟子?
而二家关系是姻亲,谁又肯Сhā手其中纠纷?
难怪老叫化一看,就长叹而走,凶手的心地太狠毒了,阴谋安排得太缜密无缝了!
南宫亮钢牙咬得格顿顿直响,狠狠自语道:“不管你是谁,有一天我南宫亮总得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藉着挖掘土坑,发泄心头的狂怒,长剑飞翻,刹那之间,坑已深达三尺。
南宫亮这才缓缓停手,向尸体跪下,祷告道:“陈叔叔,亮儿现在只能把你安葬在这里,待亮儿抓住真凶,案情大白后,再来祭你亡魂..”
他祷告着,眼中又泪如泉涌。
想起陈仿最后一句“快去找你外公..”的话,南宫亮心中倏然微现警兆,暗忖道:“凶手的谋图,显然在离间孤立二家亲密关系,各别击破,那么外公的处境一定也笈笈可危了。”
转念至此,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的遗嘱,心头不禁一急。
忙先把“千面幻影”的遗物掏出,除了一些碎银外,只有十几张不同的人皮面具,接着解开剑鞘,恭敬地抱起尸体放入士坑,把堆在一旁的黄土盖覆好,又跪下悲声道:“陈叔叔,亮儿走了,以后会来看你的,现在亮儿决听从你的话去找外公。”
他喃喃说完,扎好长剑,略整衣衫,揣好碎银及面具,立刻向右边通往陇西的官道大步走去。
在南宫亮,他只以为陈仿临死所嘱的“快找外公”,是为了他的寻求绝艺,或是为了“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处境危险..
但他怎知道陈仿拚命挤出这六个字,是为了指示出真凶是谁。只可惜语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这也难怪南宫亮误解了其中意义,任何人也一样想不到真凶的线索,竟包含在这残缺不全的语句之中..
三天后,南宫亮已赶到盘屋,此刻,他已换上一件青色衣衫,面带陈仿的人皮面具,变成一个面色焦黄的少年,沿路靠着陈仿遗留的银两,倒也不虞宿食,可是由于日出而奔,深夜而歇,已满身风尘,心力交疲。
四天后,南宫亮已越过扶风,奔向岐山。一过岐山,陇西便近在眼前了。
距离目的地愈近,南宫亮心情愈急,傍晚时分,他竟错过宿头,一咬牙,决心连夜急赶。
时值深秋,在这接近西北之地,已有隆冬的迹象。
天色黝黑,不见星月,朔风怒号中,挟着阵阵黄泥风沙。
南宫亮趁着黑夜无人,放开脚程,顶风急驰。
他到底年纪只有十四岁,虽说服下了“杨枝甘露”,但怎经得起这种毫无休止的长途奔波。
二更一过,南宫亮觉得实在需要休息一下,于是,目光一扫,见左边是一片丘陵,右边是生满灌木的旷野,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灯光,显然距离岐山尚远。
他暗叹一口气,择一避风之处,就地盘坐,运功调息起来。
藉着从小扎好基础的内功,加上天地至宝“杨枝甘露”的灵气,南宫亮迅速地敛固精元,循运周身,阴阳二气,立刻沟通天地之桥,进入返本还原,三相并忘的境界。
他默坐运功正急,一条黑影恍若幽灵,倏然出现南宫亮身后,毫无声息地欺近,只见他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只露出一对寒光闪闪的眼珠,射出一股诡谲的光芒,骈指如戟,疾如闪电,向南宫亮背心“脊心”|茓戳下。
正在这时,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狗贼,竟敢对一个孺子施行暗算,打!”
随着喝声,二条人影,疾泻而下,挟着一道寒光,向蒙面人疾刺而去。
蒙面人手指上此刻离南宫亮后心只有五寸,如他手指下戳,固可制得南官亮死命,但自身也逃不了死伤之危。
只见他一声冷哼,右臂疾收,身形暴退,一转身,恍如淡烟,瞬眼飘出十丈,显然,他有所顾虑,不愿冒险。
南宫亮骤闻喝声,心中一震,运行的真气一顿,四散乱窜,他知道运功之时,切忌外魔入侵,稍一不慎,立刻走火入魔,忙屏弃一切,闻若未闻,镇静心神,缓缓驭卸真元,归向丹田。
在这刹那,忽又听得一声大喝:“老夫刚才已发觉你鬼鬼祟祟,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还往那里逃!”
喝声中,一阵衣袂飘空之声,由近而远,刹那消逝。
南宫亮周身沁出一阵冷汗,草草收功,振衣而起,星眸一闪,只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紫色劲装,手握七尺银鞭,正目光湛湛,似笑非笑地,屹立身前,向自己注视。
他心中不由一怔,呐呐道:“刚才是姑娘救了我么?”
心中却忖道:“喝声苍老,分明是位老者,现在怎又出来一位少女?”
只见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是我爹救了你。”
接着微微一叹,道:“要不是我与爹恰巧因急事连夜赶程经过,你岂不死得冤枉!”
南宫亮疑窦顿解,忙抱拳感激地道:“贤父女再生之德没齿难忘,请姑娘赐告令尊大名,也好让在下谨记心头。”
紫衣少女一扬手中银鞭,道:“这还用问,你既在江湖上走动,难道不知道这根银鞭?”
南宫亮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但闻言之后,略一思索,不禁心中一震,脱口惊呼道:“原来竟是江南任府,令尊是否即是‘银鞭飞龙’任不弃老前辈。”
语声方落,一声宏亮笑声,起自半空,道:“小友好眼力,老夫正是任不弃。”
南宫亮忙施礼道:“前辈仗义援手,晚辈先谢了。”
“银鞭飞龙”任不弃目光灼灼,注视着南宫亮焦黄的脸色,一摆衣袖道:
“免了,小友脸无表情,敢情套着人皮面具?”
南宫亮暗呼一声“厉害”道:“前辈好眼力。”
任不弃道:“小友运功,能达外魔不侵,三相并忘之境,老夫深为佩服,但是,既有这等高深内力,怎地毫无阅历,竟在黑夜荒道上,独自运功调息,难道不怕被人暗袭?”
南宫亮想起刚才情形,心中一阵悚栗,面现愧色道:“前辈所责极是,晚辈确是一时疏忽。”
他想起暗算自己的人,必是那隐在幕后,策动阴谋的主凶,正想问问那人形状,却见紫衣少女已急急道:“爹,你怎让他跑掉了?”
“银鞭飞龙”脸色忽然严肃地道:“想不到武林中竟有这等高手,以我任不弃的功力,追出半里,竟让他失去踪影,实令老夫惊异。”
南宫亮急急道:“那人面貌生得如何,前辈看到否?”
任不弃摇摇头,道:“那人黑绢包头,行迹诡异,轻功之佳,竟然超过老朽,别说没看到他的面貌,就是来历,以老夫混迹江湖四十年的眼力,竟也无法看出分毫。”
南宫亮嗒然若失,暗忖道:“以自己化过装的容貌,那人居然仍能认出,暗下毒手,显然他一路上早已跟踪在后,唉,真凶就在眼前,自己却又失掉一个机会。”
他暗暗咬牙切齿,只见任不弃又道:“小友出身何派,姓名是否能告知?”
南宫亮心中一片悲痛,缓缓道:“晚辈河洛南宫之后南宫亮。”
“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脸色一肃,任不弃继而更脸色微微一敛,道:
“原来竟是‘夕阳神剑’公子,老朽倒失敬了,那人竟敢向中原剑主挑战,难怪刚才看来,功力似犹在老夫之上。不知小友是否知道那人是谁?”
南宫亮黯然摇摇头,道:“晚辈正在查探。”
“银鞭飞龙”眉头微皱,看看女儿,倏然哦了一声道:“我忘了替你介绍,这是小女巧君。”
南宫亮忙重新施礼,只见任不弃继续道:“南宫公子请自小心,老朽父女尚有急事不克再谈,就此告辞,回府后请代向令尊候安。”
语声一落,一携紫衣少女手腕,便向来时方向,飘身而去。
南宫亮望空抱拳施礼,只见任巧君正掉首而望,心中不禁暗暗苦笑,喃喃道:“我已无家可归,有父等于无父,又怎能带信问候。”
想起自己的凄惨境遇,不由又落下一滴眼泪。
仰望夜空沉沉,正像自己的心境,他默收泪水,正想就道,蓦地——
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叱喝之声。方向正是左边的丘陵之地,错非因服下“杨枝甘露”听力过人,实难发觉。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抽出长剑,迅速循声飞掠,心中忖道:“这一路上颇不平静,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想着,身形已越过一道山岗,这时更可听清阵阵金铁交鸣,金风飒飒之声,发自二十丈远的丛林之中。
以这种声势判断,林中搏斗人数似乎不少。
南宫亮刚渡危机,心中增加了一分谨慎,长剑缓缓归鞘,忖道:“这时已过三更,如此荒凉之地,是谁在此亡命而搏?为了什么?”
心中思索着,人已毫无声息地一闪入林,目光瞥扫,发现林宽不过二丈,中间有一个方圆约莫五丈的草地,四周粗松围绕,果然是个理想的竞技之场。
这时,风雷之声大作,劲风盈耳,搏斗正烈。
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道:“老朽已表明心迹,怎还苦苦相逼,难道真要分出生死不成?”
另外一个声音冷笑道:“你崔天行作孽自受,还能怪谁?”
南宫亮刚入林一丈,“崔天行”三字一入耳中,心头大震,急忙跃近隐身场边一棵树后窥探。
只见场中乌光霍霍,剑气森森,五条人影正包围着一位白须银髯的老者疯狂进袭。
那老者手执丈八铁槊,满空飞舞,一团乌光,保护周身风雨不透,嘿,不是外公“风雷圣手”崔天行,还有谁?
南宫亮星牟冷焰暴射,暗暗忖道:“陈叔叔话出有因,果然不错,外公受到了侵袭..”
他手按剑柄,正欲跃出,倏然间心头一惊,止住欲待跃起的身躯,星眸露出惊讶光芒,脑中一头雾水..
原来场中围攻的五条人影,那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什么蒙面人,而是三个手舞方便铲的老和尚,和二个手挥长剑的长须道士。
以和尚施的招法来看,显然是少林绝艺“伏魔七十铲”,而道士的剑法也正是武当镇山剑法“少清十三式”。
这点,南宫亮虽然初出江湖,但在往昔,他父亲纵论天下有名宗派,及黑白二道高手的绝艺时,曾详细谈起,并讲解过,所以仔细一看便知。
他心中大为不解,少林、武当二派的高手怎会对外公围攻呢?
武当且不去说,少林寺与外公颇有交情,如今兵刃相向,实在大出常情,令人费解。
南宫亮目视场中情形,外公丈八铁架,舞起一片乌光,隐泛风雷之声,在五人围袭之中,丝毫不露败象,心中暗暗钦佩,于是兴心静伏窥探,静静思索起来。
他这时发觉外公并未施出全力,只采守势,倒是二个武当道士,剑势纵横,寒蕾千朵,出手不留余地。
而三个少林和尚方便铲的出招情形,好像只是略为牵制..
这是为什么呢?陇西崔门在江湖上素负侠名,怎会不见容于九大宗派的少林,武当呢?
南宫亮百思不得其解,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
八
只见“风雷圣手”崔天行,寒铁槊一招“雷电交鸣”,向二个武当道士猛挥而出。刹时空中风雷之声大作,威势陡增一倍。
二个道士手中长剑,怎敢硬挡这等沉重兵器,顿时被逼倒走三尺,三个和尚见状同声大喝道:“崔施主果然名不虚传。”
三支方便铲一紧,同时递出一招“云龙出岫”,三条乌光,挟着锐啸,向崔天行袭去。
崔天行早知少林和尚,凭着以往交谊,虽留着三分香火之情,但既与武当联手而来,必不会停手,刹那之间,寒铁槊招式一变,“春雷惊蛰”,硬向三支方便铲挡去。
这招变化之快,出势之猛,令人乍舌。
只听呛!呛!呛!三声暴响,激出一连串火花。
三个和尚,同时被震退三步,神色全变!
要知三位和尚也是少林门中一代高手,三人联手,竟挡不住“风雷圣手”
一击,怎不心中凛骇。
崔天行显然也吃不住力,身形连晃。
在这刹那,崔天行目中神光暴射,银须无风自动,大喝道:“住手!”
南宫亮首次见到外公神威,心中大感兴奋,暗暗道:“今天总算看到外公的功力了,陇西崔门,终非凡俗之辈可比。”
只见二个武当道士,刚动的身形,陡然一顿,身材较高的道士沉声道:
“崔天行,你既不愿听贫道建议,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雷圣手”朗声道:“老朽已经剖明心迹,贵派步步相逼,有失武林道义!”
身材稍短的道士,黑须随风飞拂,哈哈狂笑道:“你崔天行不是不知道武当寒竹,少林玉鼎,为二派镇山之宝,竟敢下手劫盗,还谈什么武林道义?
贫道师兄弟要你同往少林武当一行,听任二派掌门处理,已算给你留下余地,如再执迷不悟,那也只能一分生死了!”
南宫亮耳闻此话,大吃一惊,忖道:“什么?外公曾偷少林玉鼎、武当寒竹,这是什么话?”
他心中有些气愤,因为他知道外公生性刚猛,律己素严,绝不会见宝起意。
但是武当、少林二派怎会找到外公头上呢?
要知道少林寺的“盘龙玉鼎”及武当山的“寒竹剑”不但是代表一派的标帜,而且各具妙用,与“杨枝甘露”,并称为武林三宝。
尤其少林、武当,近年来虽然人才凋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仍隐为武林重镇,百年以来,没有听说过谁敢冒险闯山盗宝,如今竟然重宝失窃,也难怪二派联手,气势淘淘。
南宫亮明白了这场搏斗的起因,暗暗注视发展。
只见崔天行面含愠色,重重一哼,转身对中间的和尚道:“老朽实因身有急事,无法抽身,以老朽与贵派昔日的交情及在江湖上四十年来的声誉,大师难道也相信不过?”
中间的和尚,目光向道士微瞟,面有难色,道:“施主尚请委屈一下,实因赃证俱在,老衲甚难出口向武当二位道友解释。”
语气到此一顿,微作沉思道:“如崔施主能将武当寒竹剑的藏处说出,老衲或许尚能向武当归元、归真二位道友进言一二。”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极狂笑,道:“这么说来,你慈法大师也不肯相信了,但老朽自思问心无愧..”
身材稍高的武当归元子,截住他的话头,厉声道:“崔天行,是走是拚,凭择一途,今天就是少林三奇肯卖交情,贫道师兄弟也决不让你一走了事!”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哼一声道:“二位道长既然如此说,老夫也只好拚命周旋了,陇西崔天行要是被江湖上朋友知道受武当道士挟制而行,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这番话说得悲愤已极,话声一落,双手一横丈八铁槊,凝神待敌。
归真子身形电掣而起,厉喝道:“三位大师还不动手,我归真子不相信今天栽不倒他。”
手中长剑,一招“清风拂帘”,飞挥而出。
南宫亮看到这里,悲痛地想道:“这又是阴谋啊!可恨二派竟如此不明是非。”
他再也忍耐不住,脑中微一考虑,忽然灵珠在握,迅速取出人皮面具一套,纵身掠入场中,口中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眼看杀煞又起,归真子长剑刚刚递出,陡闻喝声,心中一怔,身形闪电而退。
这时,双方见场外掠入之人,只是一个脸黄枯瘦的少年,不由又同时一愕!
南宫亮故意拂拂身上灰尘,向归真子一拱手道:“原来是武当归真子、归元子二位道长!”
说着一转身又对慈法大师抱拳道:“少林三位大师,敢问佛号?”
慈法大师皱皱眉道:“老衲慈法。”接着一指右左两边老僧道:“这是老衲师弟慈因,及慈航;小友何为而来?”
南宫亮向崔天行一瞥,压住内心激动,朗声道:“在下眼见各位联手,向崔大侠围袭,同为侠义道,竟然自相残杀,深觉好奇,故而动问!”
归元子双眉一轩,大喝道:“小伙子,你师承是谁?竟敢现身Сhā手..”
南宫亮冷哼一声,截住归元子语声,道:“在下初出江湖,并无师承,现身不过意在排解纠纷,道长认为不应该么?”
这番装作反诘,倒活像个老江湖。
归真子却哈哈一声狂笑,道:“小子,你看看,在场人物,那一个是无名无姓之辈?天大纠纷,也容得一个三尺童子排解?”
南宫亮嘿嘿一笑,道:“道长是看不起在下么?”
归元子满脸不屑之色,厉声道:“小子,假如你不嫌命长,就快滚开!”
“风雷圣手”崔天行暗忖道:“这小子也实在太大胆,少林三奇、武当二子是何等人物,怎可这等冒失?”
心中这样想,觉得人家是一番好心,倏然踏上两步,沉痛地道:“小友,你一番好意,老朽心领,以老朽看来,你还是走吧!”
他心中不忍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为自己丧命。
但南宫亮摇摇手道:“武林人物,侠义为本,路见不平,自应拔刀相助,崔大侠德行驰誉武林,二大宗派这么对付大侠,实令人看不过去。”
说罢哈哈朗笑,道:“武当道士要我走,我倒要问问少林三位大师。”
说到这里,转身向慈法大师一施礼道:“大师请了,佛门慈悲,具大法眼,大师以为在下应该走么?”
慈法大师双手合十,微作沉思,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这话答得好像不着边际,可是暗暗含有警告之意。
南宫亮暗骂一声“滑头”,口中却朗道:“佛门高僧,见解果然不同,但佛门戒慎,天下无不可以理解决之事,何况崔大侠并非不讲理的人,谁是谁非,又何用兵用刃相见。”
他把肚子里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搬出来啦。
慈因大师缓缓走下二步,合什道:“小施主行径可佩,但老衲师兄刚才也是一番好意,佛门慈悲,怎愿见小施主小小年纪,就尸横当场!”
南宫亮刚才已看出少林三奇出手留了余地,如今用话一探,更由语意神色中看出三奇之所以无法善了,实碍于武当二子,不由忖道:“要解决眼前问题,少林三僧似乎易于对付,重心只在武当二子身上,我得想办法先使二个道士不战而退..”
心中想着,口中淡淡一笑,道:“我明白啦,大师是认为在下年幼功力浅薄,不足以充任调解人么?”
慈航大师哈哈一笑,道:“小檀樾有自知之明,这么说也无不可。”
南宫亮点点头:“那就对了,不过,江湖无师,达者为尊,无拳无勇,难闯江湖..”说着转向两个道士道:“归元道长以为然否?”
归元子一脸愠怒之色,鼻中不屑地一哼。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这也难怪,在下虽自信足当大任,但别人又怎能知道,二位道长,看样子要在下与二位印证一番了!”
归真子脸色一沉,身形倏欺,长剑虚空一挥,幻出千条寒芒,大怒道:
“你是向贫道挑战?”
场中气氛陡然一紧,崔天行暗暗皱眉。
南宫亮忙摇摇手道:“慢来,俗语说:骂无好嘴,打无好手,在下与二位道长素昧平生,更谈不上恩怨,要以兵刃对搏,未免太过分了。”
说着,向场边三丈外一行松树一指,道:“免伤和气,不如文比,现成东西,当着少林三位高僧之面,及崔大侠眼前,何不一试,也免得别人说在下不尊长敬老,道长以大欺小。”
这番话软硬兼施,南宫亮耍了一套滑头,旨在避拙用巧。
武当二子怎知就里,被他拿话一扣,鼻中一嗤,归元子长剑嗖然归鞘,冷冷道:“也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武当的‘少清一炁’真力!”
语声一落,脚踏子午暗运真元,双掌缓抬,自左向右虚空向外推出,一股柔和劲力,立刻潮涌而出。
只听哗啦啦一阵暴响,三丈外碗粗松树,连倒二排,横及八行,轰然之声,震耳欲聋。
这种威势,连崔天行也暗暗点头,南宫亮心头一沉。
他刚才神态故意嚣狂,乃系仗着服下“杨枝甘露”的神奇功力。
现在一看归元子的“少清一炁”真力,竟然这等深厚,不由暗暗发毛,不知是否能把对方比将下去。
假如比不下去,不但徒贻人讥,而且心机全般落空。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故意长笑一声,道:“武当盛名非虚,道长好功力!”
藉着笑声,内力疾转十二重楼,猛然一声大喝,双掌弧形挥出。
只见一排狂飚的浪层,如闪电奔雷般向场外奔撞而去。
哗啦啦!轰!轰!轰!
震山撼岳的巨响,历久不息,树林排倒之声,连地面都微微跳动。
尘雾之中,结果也无法看清,但武当二子已脸色骤变。
他们想不到这貌不惊人,名不扬江湖的少年,功力竟然这般深厚,竟还高过自己四十年的修为。
震骇中,已闻南宫亮朗笑一声,道:“二位道长请看看在下够资格充作调解人否?”
场外尘雾已稀,少林三僧及武当二子目光微瞬,脸色又是一变!
整整三层松林倒塌一片,一排竟连断十三行。
这情形,就连“风雷圣手”崔天行也心头震动,暗暗猜测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究竟是谁?
南宫亮见好就收,语声一肃道:“在下不愿炫技,更无偏袒之意,愿作公平调处。”
说到这里,一抱拳道:“道长现在愿说出案情始末否?”
武当二子无话可说,归元子沉声道:“敝派寒竹剑突然失窃,掌门大为震怒,手谕贫道等查缉盗宝之人,进入商邱,遇见少林三位大师,才知少林重宝“盘龙玉鼎”也同时被盗..
那天晚上,我们借宿城外“严山寺”,忽然有人暗中投书,说明欲觅“寒竹”、“玉鼎”,不妨去陇西崔门查探。
次日行经此地,见崔施主正匆匆急奔,于是少林慈法大师藉故留住崔施主,贫道等赶去陇西,搜查之下,果在他家地窖中搜出玉鼎,但敝派寒竹剑却四寻无着..赃证俱在,尚有何说?何况崔施主行色匆匆,令人生疑!”
南宫亮心中恨恨道:“好毒辣的阴谋。”口中已道:“少林大师尚有情形赐告否?”
慈法大师道:“敝寺失宝情形,与武当相差不多。”
南宫亮“唔”了一声,道:“崔大侠有何话可说?”样子活像个判官。
“风雷圣手”崔天行激动地道:“老朽根本不知缘由何起,玉鼎何来?”
说到这里,悲痛地一阵长笑,道:“老朽以四十年信誉,保证一年之内缉获真正盗宝之人,再赴武当、少林,竟无法取信于人,夫复何言?咳..
老朽行色匆匆,并非为逃避别人查缉..”
下面的话,期期艾艾,难以说出。
南宫亮心中悲痛地道:“外公啦,除了亮儿知道你匆匆赶程,是为了接到父亲休书,急欲查探母亲真象外,这份心情别人又怎会知道呢?”
他心中悲痛的默语着,口中却故作平静地道:“崔大侠不必难过,就案情而言,这一点并不重要。”
接着又故意自言自语道:“以崔大侠的素行,在下绝不相信此事,但证物俱在,却使任何人都会起疑。”
自语至此,唔了一声道:“各位大师及道长,可曾看清那投书之人?”
慈因大师Сhā口道:“首先发觉的是老衲,但因那人身法太快,根本无法追及,匆骤之间,只看到那人仿佛黑绢包头,全身黑衣,是个蒙面人物!”
南宫亮狠狠自语道:“果然是他!”
崔天行一怔,道:“是谁?”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移祸栽赃,手段阴险,在下可以确定地告诉各位,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
归真子嘿嘿冷笑,道:“小施主凭空杜撰,实难令人置信。”
南宫亮淡淡一笑,道:“在下自有根据,请问道长,在场各位,以功力相比,谁高谁低?”
这话实教人难以回答,归真子神色一怔,测不出南宫亮此言用意何在,一时陷入沉思。
慈航大师微作思索,Сhā言道:“平心而论,功力皆在伯仲之间。”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哼,口中却道:“再问大师,少林三奇功力及武当二子的功力,与二派掌门人相较又如何?”
慈法大师肃然道:“敝派掌门是老衲师兄,功力自然比老衲等稍高半筹。”
归元子也肃然道:“贫道也是慈法大师的说法。”
南宫亮长笑道:“这就是了,素闻少林、武当戒守严密,高手如云,以崔大侠与各位在伯仲之间的功力,有独力闯山盗宝的能力么?蒙面人既能潜入五位卧榻之侧,从容避过慈因大师的追踪,显然功力在三奇之上,不是他又是谁?再则,他既亲眼目睹盗宝之人为崔大侠,何不当场抓住?其存有阴谋之心,已不言可喻。”
少林三奇同时暗暗点首。
归真子沉声道:“小施主这么说,一定是知道蒙面人是谁了,敢请明告!”
南宫亮闻言一愕,暗忖道:“糟,我那里知道,但事已至此,如说不知,岂不功亏一簧?如说知道,那又说谁呢?”
他本是仗着机智,随机应变,信口开河,此刻却急得心乱如麻,念头千转,唯恐退兵之计不成。
倏然,他灵机一动,忖道:“陈叔叔死前曾认定阴谋与‘清真观’无涉,却把‘阎王堡’列入嫌疑范围,我何不也来个移祸江东,先让和尚、道士去撞撞看。”
想到这里遂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
崔天行精神一振,急急道:“是谁?”
“阎王堡。”
三奇二子同时怀疑地呼道:“阎王堡。”
归真子道:“贫道虽然少出江湖,但对武林情势并不陌生,怎未闻江湖上有什么‘阎王堡’的?”
南宫亮故意不屑地一笑道:“这点,道长就不知道了,请问,可知三十年前纵横中原武林,无人能敌的‘独脚阎王’?”
“独脚阎王”四字一出,三奇二子俱皆脸色一变。就是崔天行也因不知眼前少年,只是光凭推测,信口胡诌,满以为是真的,浑身情不自禁地一震。
南宫亮只图眼前退兵之计得售,那会想到这信口一语,竟惹出一场大祸。
九
时间快过四更。
天色似乎更加黑暗。
密林中的气氛沉寂而凝重。
五丈方圆的草地上,除了南宫亮肚中暗暗得意,忖道:“看来,‘独脚阎王’四个字的确有些份量,不但清真观害怕,连武当、少林也有些顾忌,这一下,把你们唬住了吧!”
倏然,“风雷圣手”崔天行急急走上二步,开口问道:“小友,‘独脚阎王’再入中原,是真是假?”
南宫亮肃然道:“长者之前,在下不敢胡言。”
崔天行仰天凄厉道:“好毒辣的魔头,我崔天行与你何怨何仇,竟施出栽赃嫁祸的卑鄙手段——”
语声到此一顿,向少林三奇、武当二子左右一抱拳道:“如二派信得过崔某,老朽立即告辞,不计安危,查个水落石出,一年以内,必亲赴嵩山武当交待明白。”
南宫亮心中大急!
他料不到自己毫无把握的一番推测,退兵之计尚未见必成,反而先激怒了外公,弄巧成拙。
但是,当着三奇二子之前,又不能将心中的话,单独告诉外公。倏见慈因大师道:“崔施主稍安匆躁——”
崔天行脸色一沉,接口道:“大师还信不过老朽?”
慈因大师合十道:“老衲绝无此意!”
接着转首向南宫亮道:“请问小友,阎王堡坐落何处?”
“偃师之郊。”
“唔!闻小施主之言,敝派及武当失宝之事是‘独脚阎王’所为,的确很有可能,但这仅是就功力推测,并非小施主目见,小施主以为对否?”
“正是如此。不过当今天下,能具超绝身手而甘冒此大不韪者。区区再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但老衲觉得这推测并不可靠。”
南宫亮心中不禁一跳,愕然道:“大师不信在下之言!”
慈因大师沉思道:“小施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如说那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而盗宝之人即是‘独脚阎王’,却与老衲目睹情形不合。”
“怎么不合?”
“谁都知道,‘独脚阎王’一腿已残,佐以铁拐,行走时咚咚有声,而那蒙面人挪步之间,自然轻灵,毫无声息,怎会是那魔头!”
武当二子暗暗点头,南宫亮心中一震,忖道:“我信口而言,倒忘了这一点漏洞..”
微一转念,旋又哈哈一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阎王堡’中人物,皆以黑绢包头,行动诡密,与大师所述投书之人,装束吻合。而且..”
说到这里,加重语气道:“大师可知武林三宝之一的‘杨枝甘露’?”
慈因微微颔首道:“杨枝甘露为清真观之物,难道..”
南宫亮接口道:“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清真观天风、天雷二位道长愤然从阎王堡中走出,暗中窥听之下,才知系因该观甘露为‘独脚阎王’所盗,企图要挟..由此观之,那魔头再盗玉鼎、寒竹,也不算什么奇突之事,至于他嫁祸栽赃,企图何在,在下就不敢臆测了。”
这番话听得慈因默默无言,沉思不语。
忽然慈清大师开口道:“归元道友,事情既已明朗,似不必再为难崔施主了!”
归元子微作沉思,转首道:“崔施主,希望能信守诺言,贫道师兄弟即刻回禀掌门,等候佳音。”
话一说完,向归真子一挥袍袖,二条身形,向林外掠去。
慈清大师这时又双手合十道:“少林玉鼎失而复得,尚请崔施主能原谅老衲刚才苦衷,并祝此去偃师,能顺利洗刷清白。”
崔天行连忙还礼,沉痛地道:“崔某一定不负大师期望。”
慈法又对南宫亮道:“小檀樾功力不凡,机智过人,能否告知姓名?”
南宫亮摇摇头道:“大师不必性急,崔大侠前往少林之日,大师自可知道在下是谁?”
慈法大师合十施礼道:“既然如此,老衲告辞了。”
宽大袍袖一挥,三条人影,电掣而起,消失于左侧林中。
南宫亮暗暗吁出一口气,庆幸没有白费心机。
崔天行一见五人已走,遂向南宫亮抱拳道:“承小友援手,一言解围,敢请赐示姓名,老朽也好待机报答。
这时,南宫亮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伸手一抹面具,痛哭失声道:“外..公,是亮儿啊!”
崔天行倏然一惊,讶呼道:“是你..带着陈仿的人皮面具,他人呢?
还有你母亲呢?”
南宫亮扑入外公怀中,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道:“陈叔叔..死..
了!妈投江..自..尽..还有..何伯..伯..也被人杀害..”
崔天行浑身一颤,双足连顿,仰天悲呼道:“天啊..我崔天行一生未行恶事,临老竟遭这种惨事,天啊!你太不公平了!”
南宫亮呜咽道:“外公,这一切都是阴谋所致啊!主凶旨在谋取‘灵天残篇’,孤立分化我们两家..”
崔天行双目尽赤,猛然扶正南宫亮,大喝道:“亮儿,你快将经过道来!”
南宫亮于是把十天来的经过,详细诉出,说到悲痛之处,咽噎难以成声。
崔天行长叹一声道:“我二个徒弟,死得固然凄惨,但你母亲却也不应投江自尽,唉!这样岂不死无对证,正中恶徒下怀。”
说到这里,虎目中流下二行清泪,正是英雄轻易不掉泪,只因未到伤心时啊!此刻崔天行的凄凉心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南宫亮一见外公悲怆的神色,不禁又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和着飒飒夜风,使周遭景色,平添一份凄凉。
崔天行把南宫亮抱入怀中,抚着他的背脊,沉重地道:“孩子,也苦了你,现在老夫明白了,恶徒的阴谋又何止于图谋‘灵天残篇’,当今九派人才凋零,以他欲一举消灭河洛南宫及陇西崔门两家的手段来看,实有并吞中原,独霸武林的野心。”
说到这里,收敛泪水,正色道:“亮儿,如此说来,刚才你对少林三奇、武当二子的辩言,一半以上是出于猜测的了?”
南宫亮含泪仰首,道:“外公,我是不得已的啊,外公不会责怪吧!”
崔天行怜惜地摇摇头道:“你这是情急胡诌,任何人处此情形下,也会这样做的,我怎会怪你,唉!但是,‘杨枝甘露”已被你服下,如武当、少林兴师问罪阎王堡,对质之下,并非‘独脚阎王’所为,那时又怎生是好?”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震!
崔天行微微一叹,又道:“事已如此,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以后处事,紧急机变,确也重要,但也不要把眼光放得太近,一切应考虑将来的后果。”
南宫亮默然点头,收敛哭声,道:“妈临危前嘱亮儿先求绝艺,叫亮儿来找外公,陈叔叔的意思也是一样,外公,今后亮儿就跟着你么?”
崔天行伸手入怀,半晌取出一个黑色六角型的指戒,道:
“你母亲要你来,就是知道我有这只戒子。”
南宫亮目含泪水,诧然道:“这与亮儿求艺有何关连呢?”
崔天行眼望天际,缓缓道:“二十年前,我游侠关外,曾偶然救助一位前辈异人免于走火入魔,蒙赠此物,嘱言将来如有困难,可以此物找他交换一件要求,当时我一笑置于怀中,想不到今天尚能用上。”
说到这里,把指戒递给南宫亮,接着道:“如今你可持此前往长白绝魂岭,向那位前辈要求传你绝技,好好藏着,切勿失落。”
南宫亮将戒子纳入怀中,道:“那异人怎么称呼?”
“即是三十年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影神叟’!”
南宫亮心头一震,道:“外公,亮儿听父亲说,‘无影神叟”三十年前行道江湖时已有七旬高龄,难道现在还会活着?”
崔天行叹息一声道:“如无意外,以神叟修为,谅尚在世,但究竟已否作古,要看你运气了,本来草泽之中,不乏异人,不过,对你而言,这条路不会有太多困难而已。”
说到这里,双手按住南宫亮肩膀,凄然含笑,道:“亮儿,快去吧!你母亲的清白和外公的声誉,如今就全靠你一人的努力了。”
他说时脸上的笑容令人感到凄楚,嘴角掀动着,眼眶中满注泪水。
南宫亮见外公本来红润的脸色,此刻黯然无光,刹那之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年,不由感到一阵心痛,不敢违拗,急急道:“外公不去?”
崔天行摇摇头道:“我本来想去洛水..唉!如今这般情形,不去也罢,至于玉鼎和寒竹之事,既不能确定是阎王堡所为,正凶隐现无常,要到哪里去找?”
说到这里又仰天悲怆地道:“我崔天行亲女蒙辱,清誉已毁,还有什么面目再行走江湖,唉!神明啊!你对我惩罚太过了。”
语声一落,好象已无法自制,身形一长,向林中飘去。
南宫亮心头一惊,大呼道:“外公,你去哪里!”
但是,崔天行身形三闪,已消失不见,只传来苍老而凄凉的语声:“亮儿,快奔你的前程去吧!只要你能不负我的期望,你重振南宫声誉之日,也就是外公再建崔门之时..”
语声到此,已远不可声。
南宫亮呆立当地,泪水再度泉涌。
他望着凄凉的夜色,心中激动地喃喃道:“外公,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只要我活下去,我一定要拿住元凶,为母亲洗刷清白,为何伯伯、陈叔叔报还血仇..”
口中说着,星眸中射出一片愤恨而坚毅的光芒。
接着,他用手擦干眼泪,一声清啸,向来路飞驰而去。
他身形刚刚离开,林中忽然闪出一个黑绢包头的蒙面怪客,看装束正是刚才暗算他的人。
只见他闪着诡谲的目光,望着南宫亮的背影,口中发出一阵阴森而得意的冷笑,喃喃道:“只怕你活不下去呢..”
身形飞飘,已向南宫亮身后蹑踪而去。
南宫亮不知有人跟踪在后,他一口气奔出十里,转回獒屋,天色已经大亮,于是投宿略进饮食,又继续向关外出发。
每天,他总要拿出盛着母亲鲜血的瓶子,加一点盐,拜上一拜,这是他激励图进的凭依。
现在,怀中的黑石六角形指戒,又变成他寻求绝艺的希望。
他抱着强烈复仇的意志,急赶三月后,终于出关到了长白。
时间已是除夕。
沿路可看到人家正忙着做糕过年,喜气洋洋,他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往年此时,自己不是有一个温馨的家吗?
在怆凉中,他渐渐抛离了人群,走近了绵亘千里的峻岭。时值隆冬,长白山是一片银色世界,白色的山岭,白色的树林,灰白色的天空,令人仿佛感到这世界变得特别单调而凄凉。
“绝魂岭”的地点,南宫亮早已探听明白,但一进入山区,倏觉气氛异样,右左不时出现一条条人影,向绝魂岭方向飞驰。
南宫亮心中陡然一惊,忖道:“时已除夕,如没有什么要紧之事,谁还会往人迹罕到的地方跑,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抑或又是为我而来?”
自在陇西道上遭遇暗袭,差点命丧魔掌之后,南宫亮已如惊弓之鸟,眼见附近不时出现武林人物,顿生警惕。密切注视着四周动静。
嗖!嗖!二条人影,在左前方飞掠而过,消失于雪地之中。
南宫亮剑眉轻皱,心中怀疑!
这些武林人物,又好象并非为自己而来的啊!
他急欲查明缘由,脚下不禁加快起来。
山路回迂,坡度渐高,行过三个转弯,越过二座松林,蓦见五丈距离之处,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横掠而过。
南宫亮俊目闪光,微微一瞥,心中倏然大喜,高呼道:“任老前辈!”
呼声中身形一划,横截上去。
那二条人影闻声似乎一怔,陡然停住身形,现出一个紫衣少女及一位面目清秀的老者。
正是驰誉江湖的三府一观中的江南任府,“银鞭飞龙”任不弃及其爱女任巧君。
南宫亮飘落一旁,施礼道:“想不到前辈也来关外,晚辈这厢参见。”
任不弃见是个英俊少年,脸上神色愕然,道:“小友是谁?”
“难怪前辈不识,晚辈即是在陇西道上,蒙前辈出手相救的南宫亮呀!”
任巧君深邃的秀目陡然大睁,她想不到南宫亮的本来面目竟是如此俊逸,芳心不禁一阵怦然。
但任不弃却神色立变冷峻,淡淡道:“原来是南宫小侠,不见也罢!”
说到这里,转对任巧君喝道:“我们走!”
南宫亮见状一愕,忙伸手一拦,急急道:“老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竟使前辈不屑一语!”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冷冷道:“相救之事,武人本分,你不必再提,至于老夫不想与你谈话,只是因为老夫对看不惯的人,一向如此!”
这话尖酸凌厉之极,听得南宫亮脸色微变,心头一震,一时竟答不上腔来。
倏然,任巧君娇声道:“爸,看南宫少侠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内情,我们..”
任不弃鼻中微微一哼,道:“有父如此,其子不问可知。”
说着,复又仰天狂笑,道:“耳闻中原剑主,义风盖世,胸襟豁达,冲谨为怀,想不到老夫初过中原,却证明传言全属子虚,怎不令人失望!”
南宫亮一听此言,心头微有所悟,暗忖:必是在来此途中,“银鞭飞龙”
与父亲发生过什么误会,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想到这里,连忙脸色一肃,长揖到地,沉声道:“听前辈之言,一定与家父发生过什么误会..”
任不弃冷冷一哼,道:“老夫与令尊并未谋面,怎会发生什么误会,何况老夫自问尚算识书知礼,不轻易与人发生纠葛。”
南宫亮一愕,诧然道:“那是为什么?”
任巧君Сhā口问道:“少侠难道一直没有回过家么?”
一说起“家”,正触着南宫亮伤心之处,他鼻中一酸,落下二滴清泪,暗叹道:“我南宫亮那里还有家呵?”
任巧君见情娇容一怔,道:“你怎么啦?”
当着外人,南宫亮怎愿说出那些招人讥诮之事,忙强忍悲痛,道:“没有什么,启禀前辈,晚辈已离家四个月了!”
任不弃注视片刻,唔了一声道:“如此你果然不知?”
“尚希前辈详告。”
“银鞭飞龙”点点头,但脸上却仍是一片寒霜,冷冷道:“老夫那夜离开了你之后,经过洛阳,看到一件令人气愤之事。”
“什么事?”“你可知道驰誉两淮的‘飘风剑客’易如君其人?”
南宫亮点点头道:“晚辈曾听家父说起,‘风云七十二式’独具一格,‘飘风剑客’为两淮侠义道中的一流高手。”
“银鞭飞龙”微微一哼,道:“可是他却被令尊斫剑辱身,如非老夫出手,嘿嘿,说不定就要命丧当场!”
“啊!”南宫亮脱口惊呼,急急问道:“前辈亲见家父出手?”
“出手之人倒不是令尊。”
“是谁?”
“甘陕三杰,‘阴阳剑’华韵、‘银蛇剑’常仓、‘倚天剑’舒令。”
南宫亮剑眉轻轩,道:“甘陕三杰此举与家父何干?”“彼等自称系奉令尊之命。”
“江湖中不乏假借名义,不法妄为之事,前辈难道相信?”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道:“老夫正想追究,嘿,他们却已自行亮出河洛南宫的‘残剑令’!”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震,脱口呼道:“残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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