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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千手御魔 > 十三

十三

岁的南宫亮尚匍伏在母亲身旁悲泣。

这片断时刻,使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他感到一向正直的父亲寡情无义,同时,他也感到母亲太可怜,蒙上莫明的罪名。

骤然,他站起身躯,小手紧握成拳,虚空一扬,大声道:“爸,有朝一日,我南宫亮不会放过你,你既能无子,我也能无父!”

崔宓此刻挣扎着坐起,闻言无力地叱道:“亮儿,你岂可说出此话,难道忘了南宫门风,孝行第二?”

南宫亮悲泣地伏入母亲怀中,泣道:“妈,看到爸不分青红皂白,孩儿不能自制啊!”

他仰头望着母亲脸上一片鲜血,淡绿的衣衫,也染成红­色­,而额上鲜血尚汩汩冒出,忙撕下猎装,替母亲包扎。

崔宓此刻脑中感到阵阵昏眩,但灵敏的智慧,却仍在搜思平时对自己恩爱的丈夫,突然剧变的原因。

她想起昔年自己师兄暗恋自己的情形..

她想起结识自己丈夫的经过..

是什么人从中暗箭中伤呢?

中伤的人目的何在呢?

倏然她得到一丝灵感,立刻道:“亮儿,你扶我走吧!”

“妈,我们到那里去呢?”

“亮儿,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过,你不要悲伤,有一天,你仍会回到自己家园,继承‘夕阳别府’的光荣。”

南宫亮不懂母亲的意思,但却不忍违拂身受重伤的母亲的吩咐,正要用力抱住母亲站起,倏又听母亲道:“且慢,亮儿,你先把你何师伯的人头取下来埋好。”

南宫亮稚气的脸上微微一怔,道:“妈,这样岂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惨厉的神­色­一沉,道:“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你何师伯一生光明磊落,岂可死后人头高悬,使他泉下难以瞑目!”

南宫亮肃然道:“妈,孩儿懂得!”

语声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龄虽幼,但幼承家训,却已扎下深厚的内功基础,身法虽不很快,却轻灵美妙已极,刹那纵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头,就在道旁埋好,继又扶着母亲,向洛水之滨踽踽行去。

乌云渐阖,残霞骤暗,夕阳别府前石狮上的殷红鲜血也渐渐变黑,红枫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显不出鲜血般的光彩..

夜­色­浓了,木叶萧瑟,归鸦乱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着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呜咽,星月惨淡,默送着二个伤怀之人。

倏然,崔宓软弱地问道:“亮儿,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啦?”

“约摸四里了吧。”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南宫亮用奇诧的目光望着母亲道:“夜深露重,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歇歇!”

崔宓摇头道:“你不会知道的,我要等等看..”

“等什么?”

崔宓就江边缓缓坐下,目望滔滔江水,道:“如我推测不错,等会儿必有人追来索我呣子之命!”

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那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崔宓凄凉地道:“我要证实你父亲是否真的为谣言所蒙。到时,我们再逃还来得及。”

“假如没有人追来呢?”

“那你父亲确已变心了,但是,亮儿,你父亲是正直之人,我相信他决不会的。”

南宫亮默默无言,他觉得母亲的情­操­太伟大了,也痴心得可怜,于是睁大眼睛,默默向来路搜索着,心中泛起一层层矛盾的感觉。

他希望有人追来,因为他懂得母亲的意思,父亲既能当时放过,必无再派人追赶之理。如有人追至,必是­奸­徒。这也可证明父亲不过一时受到蛊惑,并非绝情寡义!

但他又怕母亲重伤之体,无法逃生,凭自己年纪,和浅薄的功力,实在微不足道。

于是,幼小的南宫亮,就在怔忡矛盾的心境之下,不时遥望着来路,苦挨着时光。

远处村落,初更的梆柝声响了..慢慢地,梆柝又敲了二更。

呣子二人在漫漫的长夜中,已挨过两个时辰。

南宫亮心中有着既庆幸又绝望的感觉。

倏闻母亲仰天喃喃道:“看来我的判断是错误了..但是,天啊!我崔宓一生未曾料错过一桩事..我不死心啊..”

南宫亮急急靠近母亲,悲声道:“妈,我们回到外公那儿去,让外公作主..妈,你伤势要紧,不要这样自苦。”

崔宓缓缓转首,泣道:“亮儿,我做母亲的现在有几件事交代你,你能听话吗?”

“妈!不管什么吩咐孩儿都一定遵从!”

崔宓倏然停止泣声,面­色­一变为凝肃,道:“你要记得,你是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之子,不论你父亲怎样,你不能恨你父亲。”

南宫亮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心中悲忿已极,觉得母亲太过仁慈。

“第二,江湖险域,非有惊人绝艺,难以出入头地,你功基虽扎,然未得‘夕阳六式’的最后三式,必须另寻名师,这点,不论我如何,你必须回到外公那儿去,他会指点你应走之路!”

南宫亮脑中立刻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急急道:“妈,你呢?..”

崔宓低喝道:“不要多嘴,听我说!你应该坚信你父亲是一个好人..”

“孩儿知道。”

崔宓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三寸多高装伤药的磁瓶,打开瓶盖,把一瓶金创药尽倾水中,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崔宓爱怜的望着儿子,缓缓道:“孩子,妈等下告诉你!”

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向手腕划去,嗤地一声,血光迸现,她疾以空磁瓶承罩向如泉涌出的鲜血。

南宫亮眼见母亲这种突然近似疯狂的举动,目光惊凝,竟不敢出口动问,脑中飞快在想着;这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只见母亲的脸­色­愈来愈黄,而鲜血却已装满一瓶。

崔宓轻轻地盖上瓶盖,也不顾手腕鲜血直流,探怀取出一粒有如白蜡之物,放入瓶中,送到南宫亮手中道:“亮儿,这是母亲的血,你好好保存,只要不时在里面放些盐块,血液就不会凝固!”

南宫亮双手接过,颤声地道:“妈,这是什么意思?”

崔宓脸­色­一凝,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母亲最重要的吩咐,你一定要办到..等你将来绝艺学成,你要用你母亲的血,洗涮你母亲的清誉,知道吗?”

南宫亮失声痛哭道:“妈,我知道了..”

“但是,你不能做出有损你父亲的举动,要以诚毅之心,感动于他,使你父亲自悟自觉。”

“妈..孩儿听你的话。”

“孩子,不要哭,面对现实,坚强起来,还有..”崔宓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半尺长的钢质机筒道:“亮儿,南宫一门以‘夕阳六式’剑法、风云连环步,及这种‘纯阳绝命针’三般绝学驰誉武林。前者你已会三式,风云步你也懂得法则,只有这种‘纯阳绝命针’是保命护身之物,因为太过霸道,百年以来只传下两筒,从未轻用,一筒可发放三次,如今妈交给你,在不得已之时,准许你用以逃命!”

南宫亮含泪接过揣入怀中,正想安慰母亲,只见崔宓又接下去道:“半日惨变,我觉得其中另有­阴­谋,缘之起因,可能是为了‘灵天残篇’。”

南宫亮心中一怔,稚气地道:“妈,你怎会知道?”

“唉!”崔宓长叹一声道:“这只是我推测而已,我等在这里,目的就是想要证实此事,但是,孩子,我不愿意再等了..

“亮儿,南宫一家要靠你了..要恢复我的清名,要使你父亲相信,只有剖开此中­阴­谋的真象!”

南宫亮点点头,道:“妈,我将来应该怎么着手呢?”

崔宓沉凝着道:“你两位盟叔,班睢天­性­机诈,以刚才他的举动看,说不定线索就在他的身上,尚二叔为人正直好义,将来找他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假如此路不通,不妨再依次调查长安鲁夷,潼关章氏兄弟,洛阳章大旗,咸阳古尚义,弄清他们杀你何师伯的当时情形,也必可知道一点端倪。”

其实,崔宓一生自负聪明,虽看出其中有所­阴­谋,却又怎想到此一­阴­谋严密复杂的安排。

南宫亮默默地听着,记入心头,在他幼稚的脑海中,只感到世事的复杂难测,他正在胡思乱想中。蓦地,又见母亲仰天悲呼道:“夫君啊..我崔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休妻弃子,但是,我再等不及了..夫门难入,羞见父母,我崔宓只有用洛江之水,洗刷清白,以明心志了。”

语声中,纵身跃入洛水,卟通一声,浪花飞溅,衣裙浮沉,刹眼间,随着滚滚波涛,飘逝不见。

南宫亮见状大惊,一把没有抓住,伏身江边一看,茫茫黑夜,江水呜咽,那里还看得见丝毫影踪。

他失声大哭悲呼道:“妈..你好狠心..”

底下的语声,已被泣声所掩,再也听不清楚。

稚子悲泣,和着呜咽江水,奏出一曲令人鼻酸的乐章。

渐渐地,南宫亮想起母亲的吩咐,收起泪水,望着手中盛着母亲鲜血的磁瓶,一咬牙,喃喃道:“妈,你生为烈­妇­,孩儿当谨遵吩咐,勉成孝子..”

他缓缓站起身子,怨恨的目光,贯透黝黑的夜­色­,沿着江边,开始走向人生的征尘。

路是崎岖的。责任是沉重的,南宫亮在这半日光景,似乎已成熟了不少,边行边回忆着母亲的话,搜索着其中的谜题。

倏然,来路上响起一阵­阴­沉的长啸,划破静寂的黑夜,传了过来,回荡于洛水之旁的原野上。

南宫亮栗然一惊,回头目光一扫,只见五六条人影如飞而来,他心中又惊又怒,喃喃道:“妈,你推测得一点不错,他们终于来了,可是,妈,你虽然聪慧,却太­性­烈..妈,你死得太快了..”

他想起自己身负遗嘱重责,心中念着,人已疾向夜­色­中遁去。

夜­色­凄迷。

秋风飒飒。

一条瘦小的人影,沿着洛水,顶风飞奔。

在惨淡的月­色­下,可以看出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华贵的猎装,已污秽破碎,英气逼人的容貌,却汗下如雨,狼狈不堪的神­色­中,透出惊怒的表情。

他,正是有父拒认,母亲投水的孤雏——南宫亮。

在他的后面,五六条黑影飞奔而来,衔尾追赶。

突然间,响起几次厉啸,前路又出现三条人影,向南宫亮迎面围至,南宫亮一见身入包围,再也逃遁不脱,脸­色­由惧变怒,幼小的心灵一横,倒反而沉着起来,身形一晃,背对洛水,昂然屹立,目光一扫,见四周已参差站立着九个武林人物,这些人一律灰­色­劲装,头上灰布密密包起,只露出两只寒光闪烁的眼睛。

而其中只有一个人身着青衫,没有蒙面,双手握着一对判官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盟叔“铁笔神风”班睢。

南宫亮见此形势,想起母亲的话,星目喷火,大声对班睢道:“你急急追我,不知是什么用意?”

“铁笔神风”班睢此刻目光闪烁地向四野扫视,闻言倏然­阴­­阴­一笑,反问道:“侄儿,你母亲在那里?”

南宫亮一肚悲愤,冷冷道:“我母亲不想见你,如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是一样!”

班睢目光诡谲一转,沉声喝道:“小子,念在相处多载,我班睢已存下宽容之心,如敢不说,那就是自找苦头吃了!”

南宫亮凄厉地目光一扫,道:“要我说出不难,你得先讲出来意!”

班睢脸­色­立刻转变得非常和缓,诡笑道:“念在大嫂伤重奔波,特来送行。”

南宫亮用手一指,道:“那又何必带这许多人,灰巾蒙面,故作神秘?”

只听得其中一个黑衣人喝道:“抓住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语声之中,纵身而上,一掌向南宫亮劈出。

南宫亮见势一惊,空手无剑,只得疾闪两步,喝道:“你们要动手,打死我也不说!”

他刚执成­性­,决心强硬到底,仗着一筒“纯阳绝命针”,有恃无恐。

但这一来,反而见效,那蒙面人掌式击空,正要抽身变招再上,“铁笔神风”班睢已自喝道:“不可鲁莽,我有话说!”

蒙面人果然一晃而退,但南宫亮小肚子中雪亮,冷冷道:“有什么话说,哼,还不是想害我呣子二人!”

一言拆穿,班睢­阴­晴不定的脸­色­,倏变狞厉,沉声道:“小子你既然知道,何不爽快一点说将出来,看在昔日情份,我或可保全你小子一条蚁命。”

他脸­色­瞬息万变,忽善忽恶,南宫亮牙齿一咬,大声道:“你是我盟叔,岂忘了南宫门风,忠行第一,孝行第二,为人子者,岂有弃母求全之理!”

班睢脸­色­一红,厉叱道:“南宫一姓,已无你呣子二人,你小子到底说是不说?”

南宫亮凄厉地道:“不说。”

“嘿嘿,不说,那你就只能活到今天了!”

“铁笔神风”语声中,身形渐欺。

南宫亮平素对这位三叔倒不感到怎样,此刻已恨透了心,正想摸出“纯阳绝命针”,却倏见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班睢,祸根要铲得­干­净,你怎么乱了章法!”

“铁笔神风”班睢蓦然止步,­阴­恻恻道:“小子,你呣子二人,倏然分开,是什么道理,只要你据实相告,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呣子。”

南宫亮暗忖道:“以目前形势,只有保留母亲已死的消息,或可拖延一些时光,因为“纯阳绝命针”发出,如不能把眼前这批人全部杀死,终难脱身。”

他想到这里,幼小的心灵中倏然升起一片杀机,目光微扫,在量度形势,口中却不动神­色­地道:“我母亲早已洞悉你们的­阴­谋,此时此刻,怕不已出去了十里。”

这固是谎言,随口胡诌,但听者有心,“铁笔神风”神­色­一惊,厉声道:

“向何处而去?”

南宫亮脚下微移,冷冷道:“这个你们都管不着。”

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小娃儿,其实我们并不要杀你。”

班睢接口道:“不错,你母亲要逃也难越出洛河之界南宫亮叱道:“少噜苏,谅你们也一样难以活过今夜。”

班睢哈哈狂笑道:“不愧南宫冉八载薰陶,小子,我告诉你,真要杀你们呣子之人并不是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南宫亮一怔道:“奉谁之命!”

“你父亲。”

南宫亮火冲三尺,大声道:“你们骗人,我爹已明言放我呣子于前,决不会食言于后..”

语声未落,只见班睢左掌一探腰际,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字架般的东西,上半部漆黑发光,下半部雪亮,六寸长短,状如一柄断剑。

班睢左子高举,喝道:“南宫亮,你既自认‘夕阳神剑’之子,可认得此物?”

南宫亮心头陡然大震,这十字架般东西,自己怎不认得,立刻垂手肃立道:“犀角为柄,­精­钢剑身,南宫独门‘残剑之令’。”

班睢鼻中一哼,冷冷道:“既知‘残剑令’,可知规矩?”

南宫亮迟疑片刻,道:“令如一门之长,见令如见家主于当面,执令之人,凡有命谕,南宫门下,生死皆从!”

班睢嘿嘿一笑,道:“‘残剑令’之威何止于此,河洛武林见令莫不敬若盟主,小子,你该知道我的话不假了吧,要你们呣子二人­性­命之人,就是你父亲!”

南宫亮到底年幼,闻言陷入迷惘之中,他知道“残剑令”为祖传掌门之物,父亲视若­性­命,生平不离身边,轻易决不授人,难道父亲当真寡情绝义,逼我呣子于死?

但是,母亲至死尚嘱自己不可记恨父亲..

这种矛盾,使他深感困惑,正自沉思,只听班睢又道:“你既知道‘残剑令’的遗训,谅不至违背我的吩咐吧?”

南宫亮一咬牙,挺身道:“既属南宫之后,自当恪守祖训,但请传谕!”

班睢得意地一笑,道:“你立刻说出母亲去向?”

“顺洛水而去,已有半个时辰。”

南宫亮心机聪明,话虽实在,却没有说出是投江顺水逐波而下。

“铁笔神风”不防南宫亮暗弄心机,以为实话,目光向身旁两个蒙面人一示意,两个蒙面人身形晃动,已出五丈,迅速顺着洛水向下流奔去。

南宫亮眼见这般快疾身法,知道皆是一流高手,心中暗暗吃惊。

只见班睢转首狞笑道:“以‘残剑令”为名,南宫亮应即刻自裁,以全南宫一家令誉。

南宫亮听得心头寒气直冒,仰天悲叹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母亲啊!孩儿壮志未酬,只能全孝了!这是你吩咐的啊!”

凄厉的语声中,他疾抬左掌,向脑门拍去。

他心中怀着无比的悲愤,但眼角瞥见“铁笔神风”班睢,在得意的狞笑。

在这刹那,南宫亮陡然顿住拍向脑门的右掌。

原来他抬手之际,突然触及藏于腰中的磁瓶,不禁忖道:“母亲含辱留血而死,遗我在世,为的是要我洗清名誉,何况母亲生平料事如神,她既料父亲是因受了班睢等的蛊惑而误会,父亲自不会对有十五载恩情的母亲及自己赶尽杀绝他这里正在考虑,班睢已神­色­一怔,喝道:“小子,难道你要抗命不成?”

南宫亮既不敢违背祖训,复不愿就此伏戮,脑中闪电忖道:“我得设法避此一劫,决不能陷入­奸­徒诡计之中..”

转念到此,情急之下,忽然触动灵机,朗声道:“南宫之后,唯孝唯忠,我虽明知其中有可疑之处,但面对信物,仍存服膺之心,不过——”

班睢喝道:“不过如何?”

南宫亮接着道:“母亲曾言你­奸­诈无伦,何况据我所知,南宫门下‘残剑令’仅有一柄,轻易不肯动用,如他老人家要我死,在夕阳别府之前,早可解决..”

“铁笔神风”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头脑这般清楚,但仗着信物是真,­阴­恻恻道:“你可是怀疑‘残剑令’是假?”

南宫亮冷冷道:“在这黑夜之中,如以伪物相胁,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班睢怒哼一声,道:“依你如何?”

“我要分辨真伪,否则恕难遵命!”

这时,其余六个蒙面人见同伴一去不回,皆不时转首探望,目光闪烁,露出焦灼不安之­色­,其中,右边一人忽然Сhā口道:“追去之人至今未返,班大侠切勿再耽误时光。”

“铁笔神风”耳闻催促之言,脑中忖道:“杀此幼子,只不过举手之劳,但崔宓未擒,如万一发生变化,将来自己岂非首当其冲?既借‘残剑令’之名,自当做得天衣无缝,这样,我班睢将来也才能推诿责任,何况奉命行事,妄逞一时之快,将来岂非白狗吃­肉­,黑狗遭殃..”他机诈一生,却料不到崔宓已死。

此念在他脑中闪电转过,不理蒙面人之言,冷冷道:“你要如何分辨?”

南宫亮朗声道:“犀角为罕见之物,以作剑柄者,天下极少,其­性­寒,噪舌味涩,入口便知!”

班睢心机虽深沉无比,却未想到南宫亮更是­精­灵,仗着功力,及对方年幼,料定他实在耍不出什么花样,乃坦然道:“也好,辨明真假,让你安心做鬼!”

话声一落,左手一扬,“残剑令”已平向南宫亮飞到。

其实,南宫冉以往对这独子,极为钟爱,这“残剑令”,南宫亮不知看过几百次,触手由份量上即知真假,那还用看。

只他左手一接,倏然扬声道:“见令如见盟主,班睢,你还不听命!”

这一变化,实出“铁笔神风”意料之外,神­色­不由一愕。他不是震于“残剑令”之易手,而是惊于一个年不过十五的幼童,面对七位高手,竟然如此大胆。

他脸­色­一变,厉叱道:“老子阳沟里翻船,小子,你是猴子翻不出手掌!”

身形一欺,掌式已出。

南宫亮身形暴退,脚跟已踏近江畔,大喝道:“你刚才说过‘残剑令’一现,河洛武林,莫不敬若盟主,难道你不将‘夕阳神剑’之名放在眼下。”

“铁笔神风”闻言一震,掌式陡收,正在这时,右边那个刚才出言催促的蒙面人忽然大喝道:“任你聪明狡猾,一样要死。”

纵身而上,掌分上下,猛袭而至。

南宫亮到底年轻识浅,他以为班睢领头,故只防着班睢,并未防着别人,一见来势凌厉,掌心未到,罡劲已至,自觉浅薄功力,不是敌手,急忙脚下横移三步,右手就向怀中掏去。

岂知就在这刹那,蒙面人掌法一变,横挥而至,这一招不但快,而且诡,南宫亮手执“残剑令”,匆忙之间,一招“夕阳六式”的第一式“夕阳流霞”,顺手挥出。

但“残剑令”剑身不满两寸,岂能发出威力,说时迟,那时快,嘭地一声,他瘦小的身躯已挨了一掌,横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南宫亮身受掌伤,杀机更浓,疾速一翻身,右手已将机筒抬起。

其余五个蒙面人,不知道南宫亮手中握的是独门“纯阳绝命针”,还以为是什么普通防身之物,见他拒抗,唯恐脱逃,蜂涌而上。

要知南宫一门自创“夕阳六式”剑法,名噪江湖后,因“纯阳绝命针”

太过霸道,中者绝无幸存之理,故一直严谕后辈,弃而不用,已百年未现江湖,见者可说寥寥无几,这几个蒙面人虽是一流高手,但与南宫家并无交往,怎会识得。

但是,别人不识,“铁笔神风”班睢,却不会不识。他一见大惊,拧身斜避,尚未及出口招呼,只听得一声机簧响处,一蓬红光,暴­射­而出,十余支细如牛毛的金针,向那批蒙面人罩去。

洛水之旁立刻响起阵阵惨呼,六个蒙面人,竟倒下四个,个个气绝身亡,其余二人一见不妙,正想退避,南宫亮心头杀机已盛,岂肯放过,一声清叱,机簧再响,红光再次暴­射­,两声凄厉长呼,两人便也倒地身亡。

但南宫亮却忘记了班睢的“神风步法”奇快绝伦,誉满江湖,刚觉心头大畅,忽闻左侧一阵风声,两点寒芒凌空点到。

南宫亮心中一惊,晃身暴退,在紧张之中,忘了身后就是滚滚波涛,一脚踏空,发觉已晚,一声惨叫,嘭地一声,流花飞溅,身子落入洛水之中,顺流飘去。

茫茫黑夜,一片静寂,地上却多了六个蒙面尸体,班睢把尸体推入江中,对着滚滚洛水狂笑道:“剑令已沉,祸根去一,‘夕阳’沉落,只不过是时间早迟而已,我班睢建此功劳,当可取位而代,总管三省,说不定得获奇功,更可独霸天下..”

枭鸟狂笑,伴着瑟瑟秋风,更使黑夜平添几分恐怖­色­彩“铁笔神风”班睢得意的笑毕,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剩下滔滔洛水,仍在呜咽地流着..

秋阳闪烁。

落叶狂舞。

洛水支流的浅滩上,躺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幼童,剑眉微挑,面­色­惨白,浑身湿透,一动不动的仰卧着。

显然,他是被河水冲击上岸的。

呼呼的西风,砭入骨髓,而秋天的朝阳,并不能给人有炙热的感觉,那静静躺在泥泞滩上的幼童,身躯忽然一阵蠕动,张口吐出一口黄水。

慢慢地,他周身已感到一阵寒意,睁开眼皮,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仰着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呆呆出神,周围的环境,对他是那么陌生,但闻河水潺潺,木叶瑟瑟,充满了凋谢的秋­色­。

终于,他口角张翕,叹出一阵喃喃的语声:

“上天垂佑,我南宫亮终于捡回一条命,唉,妈的确料事如神,一筒‘纯阳绝命针’竟使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眼光疾速地向左右地上一瞥,发现什么也没有,不由长长一叹!

想起那还可以用一次的“纯阳绝命针”及那代表南宫一家威名的“残剑令”,竟都沉入江流之中,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倏然,他神­色­微现紧张,抬起稍感麻木的双臂,一摸腰中,接着,脸­色­一松,缓缓吁出一口气,又喃喃道:“还好,妈遗留的鲜血尚在,否则,我真愧对她泉下亡魂了!”

又是一阵西风吹过,使他衣衫尽湿的身躯,一阵悚悚抖粟。

此刻,南宫亮周身发冷,腹中又饥。想到自己在水中逐波一夜,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应该先设法赶往陇西,向外公诉说经过。

他心中想到这里,目光迅速向四下一扫,发觉自己坐处左边是一座山谷,河水下流百丈左右,弯入山谷不见。而前面远处,隐现一个村落,村落中,隐隐可见一座高耸的城堡。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往陇西应该怎么走,心想,何不起身进入村落去问一问,一面也可设法换套衣服,弄些食物果腹。

一念至此,他想挺身站起身躯。

倏然,左胁一阵疼痛,使他情不自禁地一声轻哼,敢情刚才一心想着母亲及遗失之物,忘了昨夜与蒙面人动手时,被对方一掌击成的伤势。

于是,他微微一叹,伸手摸摸腰囊,发觉还有几颗家传疗伤之药,立刻取出三颗,吞入腹中,就地盘坐运起功来。

南宫亮年纪虽幼,但凭着家学渊源,内功根基扎得颇厚,加以伤势并不甚重,一经运功,立刻血气正常循环,催动药力,走遍三十六|­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忽闻一阵叮咚叮咚之声,传入耳际。

南宫亮因运功正值完成之际,不能分心,心中虽在奇怪这声音的来源,却不敢睁目一视。

那叮咚之声,仿佛是以锤击石的声音,渐渐响亮,似乎愈来愈近。

他这一受扰,再也无法推功运气,已觉伤势已近痊愈,只得散去功力,眼皮一睁,向前望去。

一望之下,心中一惊,霍然翻身立起。

原来眼前一丈之处,竟站着两人,一个是身躯雄伟的独脚老者,黑须垂胸,容貌威厉,两道目光,犹如寒电闪耀,慑人已极,分明是内功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

左手支着一条卵蛋般粗的拐杖,乌光油油,显然是钢铁所铸。

南宫亮这时恍然大悟,刚才叮咚之声,敢情是这独脚老者走路,拐杖触地之声。

在独脚老者旁边,却是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长发披肩,天蓝罗裙,一双秀眸,­射­出一股智慧的光芒!

南宫亮目光刚与她相触,只觉得眼睛一亮,暗忖道:“世上竟有这般美丽的少女..”

想着,心头如小鹿般乱撞。

他正在打量,倏见那独脚老者冷冷道:“小哥儿,看你这付样子,好像是刚从水中爬起来的,秋寒水冷,大清早,你在水中做什么?”

这番问话,不禁触动南宫亮的悲怀,想起自己本来幸福的家庭,莫明其妙的陡遭变故,不由悲从中来,但他一想到与对方素不相识,在陌生人前掉眼泪,怎好意思,忙强忍悲痛,躬身一礼道:“晚辈误入水中,被冲至此,万幸未被淹死,正想请问此处何处,以便赶路。”

独脚老者唉了一声,两道眼神,­射­出湛湛寒光,逼视着南宫亮,道:“听你口气,仿佛是洛阳人士,此地已出洛阳百里..”

南宫亮听得心中大大一怔,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随波飘浮这么遥远,竟能不死,好像冥冥中有母亲幽魂回护。

只见独脚老者说到这里,脸上倏然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与刚才的冷漠神态大为不同,侧首对身旁少女道:“慧儿,你看这小哥儿是什么出身?”

那天蓝衣裙的少女秀眸一张,笑道:“爸,你老人家又要考我啦!”

接着面向南宫亮抿嘴嫣然笑道:“这位朋友衣着虽然污秽,却是高贵质料,出身决非贫贱之家,尤其他刚才打坐运功之姿,深合武家练气要诀,来历自是不凡,只是神情狼狈,莫非经过了什么特殊不幸的遭遇..”

她语声如黄莺百啭,迷人之极,渐渐咬牙沉思,变成询问口吻,秀眸直视着南宫亮,仿佛要看穿他内心一般!

南宫亮心中猛然一震,不自觉地微微点头,表示她的话并没有说错,但他心中却在想:对方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竟具这般锐利的目力,超人的智慧,虽然神态不脱幼稚,但比起自己,实在强得太多,有其女必有其父,这两人自是大有来历,他转念至此,脑中灵光电转,把昔日父母告诉他的武林有名高手,一一思遍,却也想不到一个合于眼前两人形状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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