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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余岁,清瘦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似有无限心事。

南宫亮见状一怔,咽下欲待出口之言,呆呆扫视着这两名道士,发现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只见两名道士牵马走出堡门,左边一个倏然转身道:“姑娘请止步,贫道奉命而来,败兴而归,尚请转告堡主,为免武林杀伐,祈能再自三思。”

南宫亮俊目一瞥,心中又是一愕,见道士身后,出来二人,一个是刚才屹立门口的壮汉。另一个却正是在河边碰到的蓝衣少女。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家父素来言出必行,二位道长尽可回禀贵观观主,除此一途,再无他法可循,尚请二位见谅。”

两名道士重重一哼,同时飘身上马,一提缰绳,纵骑疾驰而去。

南宫亮见两位道士上马身法,倏然暗骂一声糊涂,心中道:“听她口吻,这两名道士分明是滇南‘清真观’来的,清真观威镇天南,父亲曾言,声名不在洛水南宫下,我当初怎会以为他们是乞求施布的游方道士。而他们口中所称的堡主也必是独脚老者,以少女刚才语气,这父女二人竟敢与威镇天南的‘清真观’作对,其来头谅必惊人..”

他这正在呆想,鼻中倏闻一声香风,接着眼前人影一花,一声娇滴滴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

“啊!原来是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父亲轻易不看中一个人,有谁肯放弃这个造就绝艺的机会。”

南宫亮见蓝衣少女凝立眼前,对她那种充满自信的语气,不由大感恶心,心中飞快地忖道:“你自命不凡,但这次可看走了眼,我南宫亮有我自己的路,难道非进你的门不行么?”

他傲骨如铁,正想出口反驳,只见蓝衣少女嫣然一笑,抢口道:“看你的脸­色­,必是怪我刚才相见之时,最后几句话伤了你的心..对吗?”

南宫亮鼻子微微一哼,心想:这话还算有自知之明,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无责怪姑娘之意,姑娘既能自知言不检点,就不应再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才对!”

蓝衣少女倏然咯咯一笑,道:“傻瓜,你还教训我,我刚才明若对你卑视,实在是救了你一条命啊!”

南宫亮闻言一怔,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蓝衣少女轻声道:“我父亲出口之言,从不收回,尤其对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你当时拒绝他老人家,试想是否危险?”

南宫亮见她语气沉重,不像说谎,情不自禁冒起一股寒意。

只见蓝衣少女又又微微一笑,娇声道:“不过,如今你能回心转意,我父亲必定高兴万分,他老人家生平未曾收徒,你独得绝艺,其福不浅。”

她说到这里,倏见南宫亮脸上有不耐之­色­,眼珠一转,啊了一声,道:

“你看,我光顾说话,却忘了你衣衫尚湿,眼珠深陷,脸­色­惨白,必是已经饥寒交煎,快随我进堡换洗一下,吃饱肚子再谈。”

话一说完,也不管南宫亮的反应如何,一伸玉腕,拉着南宫亮的右手,就向堡门内拖去。

这种不避男女之嫌的举动,使得幼受严训的南宫亮大吃一惊,正想摔手喝止,但是转念一想,口张又闭,任由她牵入堡中。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蓝衣少女最后的一句话,确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既有现成的地方吃饭,何乐不为?

还有一层,他心中好奇之念未泯,想趁此机会,看看这父女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堡中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蓝衣少女拉着南宫亮一入堡门,立刻一缓脚步,庄重起来,南宫亮此刻只有跟着走,目光一扫,发现堡中房屋颇多,层层院落,深若无底,而此刻所经之处,正是前院走廊,院中花木扶疏,布置幽美已极,一过院落就是正厅,走廊九曲,房屋连栉,一派雄伟气势,范围竟比夕阳别府还要大。

尤其窗棂梁柱,油漆光彩耀目,仿佛新盖未久,但是静寂的气氛,却给人一种­阴­沉之感。就是穿梭来往的奴役,除了向蓝衣少女施礼外,口中从不说一句话,脚下也丝毫不敢出声,似乎唯恐惊动了别人一样。

这种寂然而异样的气氛,与粉刷鲜明的房屋太不调和,使南宫亮心中更加感到神秘莫测。

他跟着蓝衣少女身后,避过正厅,走上左侧回廊,一连三个转弯,来至一间房门口停下,少女笑着娇声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爹此刻正忙着应酬一批客人,今天恐怕无法接见你,等下自有人来服侍你。我晚上再来!”

说着又嫣然一笑,笑容迷人而带一丝稚气。

南宫亮耳闻此言,正中下怀,心想既已来了,叨扰一餐,再婉谢而辞,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打扰贵府,先谢了!”

蓝衣少女微一颔首,转身而去,行未几步,倏又转身道:“在你未行拜师之礼以前,切勿乱走,免生误会,千万记得!”

南宫亮点点头,肚中暗笑,心想:我明天天一亮就走,拜什么师?

他目送蓝衣少女消失,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房中布置幽雅,床桌俱全,缓缓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倏然想起彼此讲了半天,竟不知道对方姓名,这情形太已可笑。

正忖思间,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两名壮汉抬着一大桶水,放在墙角,后面还跟着一人,手中捧着一叠衣衫,放在桌上。

南宫亮正要起立称谢,只见两名壮汉目光连瞥都不瞥一眼,放好东西,就立刻出房而去,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人一样。

眼见这般情形,心中大感奇怪,但继而一想,晚上再问少女不迟,于是坦然脱下污秽的衣衫,浸身泡入桶中,洗清满身污秽,换上衣衫,觉得尚称合身。并将盛装母亲鲜血的磁瓶,揣入怀中。

这时,刚才两名壮汉又推门而入,一个手中捧着一盘菜饭,一个收拾房中,挟了污秽的衣衫退出。

南宫亮一天未进饮食,待壮汉出门,立刻踞案大嚼,吃得碗底朝天。

肚子一饱,­精­神大振,他想起蓝衣少女吩咐,只有推开沿廊窗户,向外张望,良久并无什么发现,不由感到无聊已极,心想:我自身责任重大,应该及早离去。但继而一想,既然叨扰了人家,岂能不告而别,转念至此,只得倒在床上,怔思未来,慢慢地,竟迷迷糊糊睡去。

等他一觉睡醒,睁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愕,一跃起床,原来窗外新月高挂,满天星辰,已近初更。

他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死,目光一扫,见桌上残肴已收,另放着一桌佳肴,一大碗白饭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南宫亮走近抽出一看,上面寥寥几字,竟是蓝衣少女所留。

“见你好睡,不便打扰,明晨拜师时再见。”

南宫亮顺手一放,心中一阵苦笑,默默吃完饭,推椅而起,觉得这堡中一切皆如谜一样,无法打破,心中烦恼又升。

他倚在窗边,迎着夜风,仰望星月,一时万感俱集,正觉索然之际,眼角忽然瞥见一条黑影,由堡外掠入,横空而过,落向第二进院落之中,隐没不见。

这般快速的身法,恍若电光石火一般,显然那人功力不比俗流,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

他不知这夜行人是堡中的人,抑是堡中之敌,正想跃出窗户,跟踪一探,倏然想起蓝衣少女吩咐之言,不由强自抑制好奇之心,侧耳静听。

良久,四周仍无什么警兆,南宫亮心中,泛起阵阵思潮,一个个的谜,从他脑中接连升起。

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垫,身形向窗外窜去。

翻出回廊,他身形一长,猛扑正厅屋脊,上了屋顶,方觉那阵叱喝之声,起自第三进院落,第二进院中一片漆黑,丝毫没有人影。

南宫亮微一扫视,正想跃身而起,倏闻一声沉喝:“什么人,胆敢偷窥本堡,还不下去!”

喝声中,一道掌风,如雷奔电闪般袭向自己左侧。

南宫亮闻声一惊,移宫换步,目光一瞥,只见一名大汉,已经扑至,忙喝道:“这位大哥,快请住手..”

语声未落,已见一条黑影从三进院中冲天而起,电掣般向自己停身方向窜来。

紧接着,又有三条黑影,跟踪而起,半空中响起一阵厉叱:“何方朋友,竟敢私入本堡窃盗,还不留下!”

这情形,南宫亮瞥见之下,知道第一条人影,必是刚才在房中所见,入堡的江湖人物,想起吃过人家三餐饭,倏生报答之心,乃一瞥刚才向自己出手的大汉,喝道:“我是帮你们的,还不一同截住那偷盗之人?”

语声中,身形一晃,向急掠而至的人影截去。那大汉也神­色­一怔,迎着那条人影,大喝一声:“贼子,还不留下!”

呼地一声,竟超越南宫亮身形,双掌一翻,横里劈出。

南宫亮见大汉掌势沉猛,功力不凡,不禁暗暗佩服,暗庆自己刚才反变得快,否则,准得吃亏!

此时只见那条黑影,一声轻哼,脚下微垫,掌式一花,嘭地一声,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那大汉劈下屋顶。

南宫亮暗吃一惊,已发觉眼前这人功力高不可测,但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声轻叱:“朋友,慢走,偷了别人东西,终非磊落行为!”

语声中双臂陡伸,藉着对方掌劈大汉后身形微顿之际,挡住去路,右掌伸指一划,迳逼对方眉心,用的正是“夕阳六式”剑招中的第二招“日沉大地”。

这时,他才看清对方身材修长,身着夜行衣衫,手中并无兵器,但头上却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见蒙面人,南宫亮不禁想起洛水岸边惨痛的遭遇起来,仇火骤升,招到半途,陡运全身真力,疾点而出。

他这些动作与蒙面人掌劈大汉,几乎在同一时间,只见那夜行人侧身移步,目闪寒光,双掌一翻,硬向南宫亮手腕切来。

招式之诡奇,应变之快速,端的令人震骇!

南宫亮心中一怔,他发觉对方的手法,似乎特别眼熟,正在这时,倏见蒙面人口中发出一声轻噫,紧接着道:“亮儿,你怎会在这里?快随我来!”

南宫亮只觉手腕一紧,竟在这刹那之间,被对方扣住手腕,呼地一声,带着自己,凌空而起。

他惊奇交杂,对方竟认识自己,而且语气中并无恶意,忙道:“你是谁?”

蒙面人急急道:“追兵已近,待脱离了危险之地再说。”

身形连纵,如一缕淡烟,向堡外疾掠。

南宫亮随着蒙面人风驰电掣,转首一瞥,见堡中有十几条人影衔尾追来,耳中并闻到连声叱喝。

蒙面人虽牵着南宫亮,速度并未减低,这时他猛然又一声清啸,右手一紧南宫亮手腕,如矢激­射­而前,身形起落之间,陡然快速一倍。显然,他已把功力展到极限。

几个跃身,避过两道拦截,竟甩脱身后追兵,钻入一座密林之中。

一入密林,蒙面人停下身形,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南宫亮,伸手揭掉脸上蒙巾。

南宫亮一见蒙面人容貌,骇然暴退,失声惊呼道:“何师伯..”

难道死人复活?

南宫亮骇呼之声尚未止住,只见对方又向脸上抹了一把,刹时又变成另外一张脸,年约三十六、七岁,容貌平易可亲。

这接连二个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一楞,表情由惊骇而惊喜,倏然明亮的星眸中流下二行泪珠,低泣着,扑入对方怀中,呜咽道:“陈叔叔..”

原来蒙面人那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却是“风雷圣手”崔天行的次徒,何若非的师弟,“千面幻影”陈仿。

他这“千面幻影”之名,即因善制人皮面具得来。

此刻,他脸上充满一片凄凉之­色­,怜惜地抚摸着南宫亮的头发,低声道:

“亮儿,现在不是痛哭的时候,你怎会到那堡里去的?”

南宫亮见了这位一见面就嬉笑,平易近人的陈仿,何异见了亲人,心中的委屈怨苦,顷刻之间,狂泻千里,泪如残落,低泣道:“陈叔叔,何伯伯死了..我妈被迫跳江自尽..我是顺江水流落至此的..”

他断断续续地诉着,脑海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庄重寡言,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何伯伯的浮影。

“千面幻影”脸上再找不到往日的笑容,悲痛地一叹,轻摇了一下南宫亮双肩,沉痛地道:“亮儿,不要说了,大概情形在我今晨赶抵洛阳后,已经知道了,唉,主谋人的手段也太狠毒了..”

南宫亮倏然抬头道:“陈叔叔,是那狼心狗肺的班睢..”

陈仿摇摇头道:“班睢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

“陈叔叔,那你说是谁?”

“假如我知道,一切事情岂不完全解决了!”

“那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唉!就是你父亲那张休书,师父接到后,愤怒欲狂,其实,假如他老人家知道了这种情形后,更不知将如何悲伤..,当我抵达洛阳,正想以师父名义,到神剑别府提出质问,突然发现有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在你家左近出现,一见我立刻转身而走,这立刻引起了我的疑心,一变初衷,一跟踪就跟踪到这里来。”

南宫亮恨恨地道:“在洛水之边,要杀我的就是那批贼徒,陈叔叔还探到什么没有?”

“没有,此地据我记忆,半年前尚无此堡..唉,不过唯一的收获,我已查出了这突然兴起的神秘之堡的主人。”这点,南宫亮正是心想知道的,当下急急问道:“你是说那独脚叟?”

“嗯,三十年前突起武林,横扫中原,被令祖以‘黄蜂绝命针’逐出关外的‘独脚阎罗’黎乙休,就是他,如今他突然神秘地再入中原,大兴土木,显然别有企图。”

南宫亮神­色­一变,急急道:“难道他是主凶?”他对这段武林往事,也曾听父亲谈起过,此刻不由起了联想。但“千面幻影”却摇摇头道:“这点并不能十分确定..”

南宫亮凄厉地道:“将来一问那豺狼不如的班睢,就真象大白!”

他接着一瞥陈仿手中的人皮面具,道:“但是,陈叔叔为何要伪装成何伯伯的面目呢?”

语声未落,林外倏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啸,接着便有人发话道:“朋友,想不到你还在这里,既胆敢进入本堡,又何必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如今还想逃吗?”

陈仿神­色­一变!

他重新套好人皮面具,拉住南宫亮手腕,唰地一声,绕树疾速窜行,约莫半盏茶时刻,才停住身形,低声道:“亮儿,一入洛阳,耳闻恶耗,我才临时决定扮死人,以攻心之策,查探其中真象,不过——”

说到这里,又微一皱眉道:“二日前,我在大散关途中,还与何师兄对面错过,他的人头,怎又会被挂在夕阳别府之前呢?”

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道:“什么!何伯伯没有死?”

突然,林外又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喝声:“朋友,你盗本堡之物,又劫本堡之人,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千面幻影”陈仿鼻中微微一哼!一拉南宫亮,唰地一声,又换了一处地方,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研究你何师伯生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尽快使这­阴­谋真象大白,‘灵天残篇’不但关系着你南宫一门,也关系着武林机运..”

说到这里,双目中忽然落下二粒清泪,喃喃悲痛地道:“这是令人发指的­阴­谋啊,何师兄生死如谜,同时,你母亲也太­性­烈了,要是我陈仿,怎肯就此死去!”

这时,林外四周火光烛天,只听另一个声音大喝道:“鼠辈,密林虽大,老夫仍有办法拿你,如再不滚出来,老夫就用火攻!”

这阵喝声,宏亮已极,虽然远隔五十丈,仍然震人耳膜。南宫亮闻声不禁一惊,暗忖道:“这不是‘独脚阎罗’还有谁?”

他不知道陈仿盗了堡中什么东西,正想出声相问,只见陈仿仰天狂笑道:

“心急何不进林搜,要见区区,就请稍待!”

“独脚阎罗”的语声又起:“只要你交还所盗之物,老夫绝不为难于你,如要弄什么鬼花样,嘿嘿,你就休想生离此地!”

陈仿这时又牵着南宫亮,拨枝潜行,换了一处地方,倏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高的铜鼎,急急命令道:“亮儿,你喝下去!”

南宫亮鼻中立刻闻到一丝淡淡清香。依言取过仰首一饮而尽,只觉得一种清凉的液体,顺喉而下,凉沁五脏,其他并无异样,不觉脱口问道:“陈叔叔,亮儿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名武林的三宝之一,杨枝甘露。”

南宫亮心头一震!陈仿已经叹一声,道:“今后你生命历程的艰苦是可想而见的,为了使你早日能洗刷你母亲的奇冤,能够有能力自卫防身,我陈仿拚着违背师门戒律..”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林外突又传入一声大喝:“传令用火烧林!”

显然“独脚阎罗”已自不耐,盛怒之下,不顾一切。

,一个娇滴滴地声音,焦急地道:“爹,不能这样,他被劫持入林,岂非要遭池鱼之殃!我们何不派人入林排搜!”

南宫亮一听就知道是那蓝衣少女,她口中的“他”字分明是指自己。

只听“独脚阎罗”怒喝道:“雪儿住口!本堡人命有价,岂能作无谓牺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烧!”

南宫亮听得心中一栗,只见陈仿倏然一声长笑,朗声道:“密林方圆不下百丈,火势燎原,周围人畜何以躲避,尊驾无怜悯之意,区区却有不忍之心,好,我就出来!”

语声一落,倏然一提南宫亮身躯,嗖地腾上一棵大树桠叉中,急促道:

“此刻已无暇多述,亮儿,无论有何变化,切勿出去,就在树上盘坐运功,如等我不回,立刻赶返陇西,去找外公。勿再入堡,要知道这魔头三十年前已横扫大江南北,如今再现,功力不问可知,不要去送死。先习绝艺为上..”

话一说完,一声清啸,嗖地一声,已冲天而起,越林而出。

南宫亮仰首望着陈仿身形一闪而没后,目光落向手中铜鼎盛器,一时之间,万感俱集,他觉得陈叔叔对自己太过分了,竟把“清真观”的镇观之宝,杨枝甘露,给自己服下,想到这里,不禁仰天喃喃道:“妈!你安息吧,亮儿承陈叔叔这般苦心,一定会以你的血,洗清你的清白..”

他默默祷告着,泪水又泉涌而落。

这时,他想起武林三宝,武当寒竹、少林玉鼎、清真甘露,各有其主,“独脚阎罗”盗来不用,究竟有什么企图呢?怪不得日间清真观道十的神­色­,那么凝重..

还有陈叔叔说二天前还曾见过何伯伯,那他究竟是生是死呢?

南宫亮心中怔怔地思索着,突然,轰地一声震天大响,起自林外,显然是掌风罡气相接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立刻收起杂念,倾耳静听。

此刻,如非陈仿临走嘱咐,他怕不早已跃出林去,一看究竟。

忽然一声狂笑之声,划破夜空,传入林中道:“原来是陇西崔家的弟子..

咦..”

这是“独脚阎罗”的语声,到此一顿。

只听得陈仿一声朗笑,笑声由近而远..

南宫亮心中一怔,忖道:“难道‘独脚阎罗’也认识何伯伯,否则他的惊噫,又是代表什么?”

南宫亮刚想到这里,丹田之中倏然升起一股热流,向上窜升,周身立刻感到一阵燥热。

他心中一震,知道自己饮下的天地间奇宝,已发生了效力,为了再听林外变化,便想运气先把这股热气压住。

那知不运气相抗还好,一运气相抵,立刻觉得胸中血气翻腾,自身的一点真元,竟然难以驾驭。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将用以压制热流的真元,改变方式,引导热流窜行五经八脉。

这一改逆为顺,那股热流竟带着本身真元,疾速由丹田上升,未容南宫亮转念,耳中只闻一阵雷鸣,轰地一声大响,立刻失去知觉。

他仿佛觉得自己灵魂,渐渐地飘上天空,随风四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南宫亮倏然醒转,发觉自己仍盘坐在树顶桠枝之中。

抬头一望,不由啊呀出声,原来黑夜已尽,晨曦泛白,已是黎明时光了。

他倾耳一听,四周并无丝毫声息,不由想起陈叔叔来,暗忖道:“自己糊里糊涂的坐到天亮,他怎么尚未返转呢?”

他心中一急,意动身起,嗖地一声,长身向林外掠去。

这一腾身,不由大吃一惊,发觉竟高达六丈,体躯如飘风之叶,丝毫不感吃力,疾速向林外落去。

这一夜之间,功力竟能到如此地步,他不由心中大感惊诧。

惊愕之间,忘记了身悬半空,提聚的真气一懈,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沾了一身尘土。

这时,南宫亮惊喜交集,爬起身来,拍去尘土,抬头向四周望去,一片旷野,左方一条黄泥大道,右边百丈余处,正是那神秘之堡。

因为时间太早,周围一片宁静,无聊之下,他不由摸出那只铜鼎,把玩端详。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道:“你昨夜到那里去了,真教人担心,如今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南宫亮心中蓦然一惊,转身一望,果然是那蓝衣少女。

只见她急奔而来,满脸都是关切之­色­。

但当她看到南宫亮手中的铜鼎后,倏然停住脚步,目露惊奇之­色­,道:

“想不到昨晚失窃的东西,竟在你的手中

南宫亮脸­色­一红,此刻才想到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藏起铜鼎,神态不由一窘。

倏然,左方响起一声大喝,二条人影,挟着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向自己执鼎右腕撞来。

变起突然,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一种武人潜在的本能,使他毫不思索的左腕一翻,斜撞而出。

砰地一声大响,在蓝衣少女惊呼声中,南宫亮身形倒退三步,手腕发麻,侧首而视,场中倏然多了二人,道装打扮,年皆五十左右,正是昨日在堡门口所见的“清真观”老道。

出手的道士,赤脸巨目,背Сhā长剑,容貌极为威武,此刻目注南宫亮,惊奇之­色­,溢于眉宇。

左旁一个容貌清癯,身材瘦长,手中举着一柄拂尘,也同样惊奇的望着自己。

这二个道士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随手一挥之间,竟能挡住他们二三十年修为七成功力的一击,心中不由大为震骇!

一旁的蓝衣少女,更想不到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竟具这般内力,脸­色­虽然同样惊奇,心中却暗暗高兴。

南宫亮一见是“清真观”道士,虽知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铜鼎而来,但对他们不出声即行下手的举动,感到一丝愠怒,仰首冷冷道:“在下与二位道长素不相识,何以见面就出手袭击?”

一旁的蓝衣少女眼珠一转,故意哦了一声,嘿嘿一阵讥笑,道:“原来是‘清真观’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素闻二位在江湖上自视甚高,今天怎会暗中向一个后辈出手起来,将来宣传出去,不知二位前辈何以自处!”

这番话,极尽挖苦之能事,显然她有讨好南宫亮之意。

二个道士闻言脸­色­果然一红,双双对蓝衣少女狠狠地盯了一眼,手执拂尘的道士,首先向南宫亮一稽首道:“贫道天风!”

赤脸空手道土接着也稽首道:“贫道天雷,刚才因心急收回师门之物,冒犯小施主,心中实感愧歉,尚请小施主原谅!”

南宫亮见别人立刻认错施礼,反而一怔!

蓝衣少女冷冷一笑,抢口道:“前倨后恭,必有企图,‘清真观’的道长,果然皆是能伸能屈之辈!”

二位道士闻言脸­色­微显愠怒,天风道长嘿嘿一笑,道:“贫道师兄弟与这位施主说话,姑娘大可不必妄逞机锋,卖弄口舌!”

天雷道长走近一步,道:“小施主请示姓名,贫道等亦好称呼!”

蓝衣少女倏然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般挡住天雷去路,咯咯娇笑道:“天雷道长,你不必妄费心机,有我在此,你休想抢得杨枝甘露。”

南宫亮一肃脸­色­,反手一掌,向蓝衣少女撞去,喝道:“既是‘清真观’之物,就应还给人家,岂可强横霸道!”

蓝衣少女娇躯闪出三尺,娇叱道:“你疯啦!”

天风道长神­色­一喜,道:“小友义风可嘉,如蒙赐还,大德永感!”

蓝衣少女急喝道:“傻瓜,杨枝甘露,产­干­南海极限之泉,百年难得一滴,练武之人,服食一滴,足抵十年苦修,这等奇宝你怎可拱手奉人!”

南宫亮心中暗忖道:“我一口气之下,怕不服下六七滴,怪不得一跃之下,竟达七丈有余..”

想到这里,也不理蓝衣少女,长长一叹,对天风、天雷道长一拱手,道:

“道长是否能告知何以贵观镇观之宝,会落入别人手中?”

蓝衣少女咯咯一笑,接口道:“是家父盗来的,但家父并不稀罕,不过欲以此与‘清真观’交换一样东西而已!”

南宫亮心中奇道:“世上难道还有比‘杨枝甘露’更加珍贵之物?”

他心中正自纳罕,天雷道长已道:“小施主义风亮节,能自堡中盗出,谅必大有来历,敢请先赐还铜鼎甘露,再示大名,也好让贫道回禀答谢!”

南宫亮手捧铜鼎肃容道:“前辈好说,晚辈姓名暂时不便说出,铜鼎甘露并非在下盗出..但是——”

他想到自己已将甘露服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期期艾艾道:“此鼎交还前辈,但因在下不知鼎中..”

语尚未完,蓦地眼前人影一花,一条手臂电闪般向铜鼎攫来。

南宫亮目光一闪,心头大怒、急忙咽住语声,左手一招“裁脉手中”的“横断东流”,向那条手腕扣去。口中喝道:“好不要脸!”

蓝衣少女想不到突然出手之下,竟被南宫亮一招截住,娇笑道:“你暴殄天物,我却不想心愿落空!”

身形斜闪,手法一变,改抓为拂,改攻南宫亮右臂“曲池”|­茓­。

这一招变化迅速,来势奇诡已极,饶是南宫亮功力已脱胎换骨,但对敌经验不足,不由心中一惊,晃身暴退。

突然,一道银虹划身而过,­射­向蓝衣少女,并闻一声沉喝道:“姑娘如不停手,休怪贫道以大欺小,联手出击了!”

蓝衣少女一击不中,身受剑袭,只得一晃而退,口中却咯咯娇笑道:“要打架别忘了姑娘撮口一啸,堡中高手立可尽出包围,二位前辈功力再高,也休想闯得出去!”

出手阻击的天雷道长闻言果然身形一停,怒哼一声,道:“清真观威震天南,岂是易欺之辈!”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却无出手之意,只因志在收回“杨枝甘露”,不想惹出麻烦。

但是蓝衣少女口齿却毫不放松,接口娇声道:“清真观虽威震天南,别忘了此地是中原偃师!”

天雷道长淡淡一笑,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姑娘以为贫道师兄弟二人,势孤人寡么?”

说到这里,手掌轻轻三击,只听得密林中,也响起三击回应。

南宫亮闻声一愕,暗忖道:“刚才我在密林中,怎未发觉林中尚有天南清真观的人?”

蓝衣少女娇容微微一变,旋即咯咯一笑,道:“这倒好,我爹昨夜没把这座林子烧光,倒变成了你们埋伏人马的地方了,可是在‘阎王堡’左近,不论你们多少人,要动一动,只怕有来无回。”

她脸上虽然笑容迷人,但说的话却令人感到冷酷可怕。

天风、天雷脸­色­双双一沉,天雷冷冷道:“现在证明,甘露是贵堡所盗,留字是令尊所为,贫道昨日造访,令尊却故作神秘,隐不见面。江湖上除了九派之外,只闻江南任府、河洛南宫、陇西崔门、滇南清真,却未有个阎王堡的。”

天风哈哈狂笑接口道:“姑娘口出大言,不妨就报出名号,看看令尊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

南宫亮看不惯蓝衣少女的狂傲语气,也冷笑道:“有什么了不得,她父亲就是三十年前被逐出中原的‘独脚阎王’罢了!”

他这本是气不过随口一说,目光一瞥,不觉心头一凛!

只见天雷、天风二位道长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须眉微微打颤。

南宫亮心忖道:“清真观名震武林,这二个道士也非庸手,怎会一听到‘独脚阎王’四个字就这么害怕,敢情这父女二人的功力,果真非凡!”

他这一愕,倏觉眼前人影一闪,心头大骇,正想闪身而退,看清是谁?

蓦觉手中一紧,所执铜鼎,竟然脱手,紧接着听得一声娇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眼力,就是缺少了一些经验阅历..”

南宫亮此刻才看清蓝衣少女趁自己一时疏神出手,眼见她手扬铜鼎,得意而笑,不由狂笑接口道:“你不要得意,鼎中已空,你岂非白费心机!

此言一出,不但天风、天雷脸­色­遽变,就是自负机智超人的蓝衣少女黎雪,也是一怔,忙旋开鼎盖一看,果然这天地间的奇宝已点滴无存。

南宫亮对蓝衣少女冷冷一嗤,侧身对天风道长脸­色­一整,歉然道:“二位前辈请谅解,杨枝甘露已被晚辈服下,但是晚辈昨夜得到此物时,却不知是清真观之宝,唉!情势已经如此..”

他有些说不下去,不知怎么说才好。

其实“千面幻影”陈仿对他是苦心孤诣,南宫亮感激尚且不及,当然无法责怪,而东西却是清真观的,他幼禀庭训,生­性­介直,一丝不苟,但事实甘露已经饮下,故有些欲语无言之感。

此刻,南宫亮眼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暗暗盘算,怎样应付这即将来临的风暴。

只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鼻中重重一哼,双双身形腾起,一掠五丈,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

倏然,蓝衣少女黎雪向着天风、天雷消逝之处大声道:“道长速回禀贵观观主,杨枝甘露虽然没有了,‘灵天残篇’还是要的,家父听候回音!”

南宫亮脑中如受电击,脱口惊呼道:“灵天残篇?”

这四个字,立刻勾起他惨痛的回忆。

一连串的巨变,母亲投江,何伯伯断头,父亲的变心,自己的流离,这一切皆源起于这本天下奇书。

他暗忖道:“难道素负侠义之名的清真观也牵涉其中,抑是他们受了‘独脚阎王’的要挟?以此推论,难道主凶就是眼前这位少女的父亲不成?”

这一疑窦顿使南宫亮内心陷于紊乱..

倏见黎雪娇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空城计连我都被欺蒙了,怪不得一晚不见,功力­精­进若此,奇缘巧合,快跟我回堡去吧!”

南宫亮悲痛攻心,大喝一声道:“住口,我问你,是你们企图劫夺‘灵天残篇’么?”

黎雪一见南宫亮倏然声­色­俱厉,神­色­一怔,娇笑道:“天下奇书,得者武功绝世,睨视天下,又何只是我父女,当今武林谁个不想。”

她接着樱­唇­一翘,嗔道:“看你这副穷凶恶绝的样子,又不是你的东西,急个什么劲?”

南宫亮星眸暴睁,猛然跨上一步,厉声道:“这么说来,横天金槊,何若非之死,就是你们主谋?”

黎雪又是一愕,道:“嗨,你的话我一点都不懂,既知家父就是‘独脚阎王’,当然应该知道我们进入中原为时不过三月,又怎能知道谁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

南宫亮叱道:“你休假装痴呆,我今天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线索一露端倪,他已浑忘母亲的叮嘱及陈叔叔的吩咐,语声一落,双腕疾翻,向黎雪当胸劈去。

锐利的掌劲,划出一道如实质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涌出。

却道他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无异徒增一甲子功力,这双掌推出之势,岂同小可。

黎雪一见来势,心中微惊,娇躯横闪三尺,娇声道:“嗨,要动手也得把话讲明白,恁地不分黑白,就硬给人家戴上一顶杀人帽子。”

南宫亮鼻中重重一哼,黎雪的话,他只认为是推诿。急怒之下,一击不中,转身如电掣一般,疾欺而进,掌式一划,一招“云绕南山”,又向对方左肩拂去,同时口中冷哼道:“阎王堡并非什么善人君子,你如不坦直承认,我今天就认定你们是­阴­谋主凶,不查个明白绝不甘休!”

他学得母亲几手“云雾封|­茓­”手法的散式,辅以“杨枝甘露”所化的一甲子功力,一味的猛攻。

但黎雪身形却如飘风落叶,滑如游鱼,蓝衣飞飘,已斜闪一丈开外,娇笑道:“阎王堡要杀人,又用得到什么­阴­谋,你既知‘独脚阎王’之名,谅来不致怀疑我这句话。”

南宫亮闻言一怔、一收掌势,飞快忖道:“这话倒是不错,以‘清真观’道士也闻风­色­变的情形来看,何伯伯显然也非对手,如说‘独脚阎王’要杀何伯伯,的确不必弄什么­阴­谋,但是关于‘灵天残篇’又怎么解释呢?”

他念头正自转动,只听得黎雪又一声娇笑道:“不过你不思一食一宿之恩,气势汹汹,以为人倚仗灵药,功力徒深,就可以欺人,现在就让我试试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语声一落,倏然电闪一般斜闪而进,玉腕一探,迅若电光石火,向南宫亮当胸反挥而到。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劲力绵绵,幻影缤纷,不由使南宫亮大为一惊。

他口中微微一哼,侧身微闪,反手一招“雾封幽谷”,反向少女袭至的腕脉拂去,口中冷冷道:“就算你的话不错,但你们对‘灵天残篇’又作何解释!”

掌势一起,劲风已出,但黎雪击出之势虽快,身法更是诡谲,南宫亮一掌拂出,她已疾横三步,玉腕一沉,让开拂击而至的劲气[奇+书+网],骈指疾点南宫亮“神门”一|­茓­。

口中并娇笑道:“这点你何不去问问清真观的老道!‘灵天残篇’又不在我们阎王堡。”话落玉指业已沾衣。

南宫亮心头大骇!

他虽服下“杨枝甘露”,功力徒然­精­深,超越了年龄,随手一挥之势,也有开山裂石之威,但经验到底缺乏,蓝衣少女玉指及体,只得暴退五尺!

但黎雪的话,却使南宫亮心中一动,飞快忖道:“对,这里问不出,徒然耽误时光,旁生枝节,我何不迫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问上一问。”

心念及此,口中立即冷冷道:“今天小爷暂且告别,记住,假如我查出真象,是你阎王堡所为,那时别怪我心黑手辣,扫平你的窝!”

语声一落,人已飘出十丈开外,飞逝而去。

黎雪目视南宫亮逝去身影,秀眸中倏然泛起一丝怅惆之­色­,喃喃道:“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却爱上了他啊..这奇妙的感受..我还能见到他吗?”

南宫亮以惊人的速度,向驿道急掠,脑中思忖道:“看她刚才的神­色­与说话,显然,何伯伯并非死于‘独脚阎王’之手,当然也与逼害自己母亲的­阴­谋无关,但是他们要挟‘清真观’交换‘灵天残篇’是怎么回事呢?而那本秘密得到的奇书,又怎会在‘清真观’呢?难道这恶毒的­阴­谋连清真观也有份吗?..”

本来班睢是一条明确的线索,经此无意之中的发现,顿使案情趋于复杂..

他心中虽然思绪起伏,但是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前方,提起周身全部真元,拚命向前奔驰着。

周围的景物在他眼角两旁倒退,惨痛的遭遇如海水一样,在他脑中涌现..

一种悬宕般急欲解答的心情,使南宫亮毫无保留地展尽了全身功力。

半个时辰下去,他胸口微喘,已微感乏力,但是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的影子,却仍未见。

他不禁有些失望了,在失望中,一条三叉路,展现在眼前。

南宫亮勒住身形,剑眉微皱,忖道:“清真观道士追不到,唯有依母亲及陈叔叔的话,先去找外公了,但是,哪条路是通往陇西的呢?”

正在分辨方向,倏然左边道旁响起一阵冷笑,道:“小施主,贫道在此等候多时了!”

南宫亮闻声一惊,目光迅速一瞥,左边道口屹立着二位道士,正是久追不得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

二位道长一个手执拂尘,一个手横长剑,满脸冷峻之­色­,缓缓欺至。

南宫亮忙道:“二位前辈,晚辈赶来正拟有事相询!”

天风道长冷哼一声,道:“小施主既然如此说,就请小施主随同前往天南一行,让贫道等对观主有个交代,施主有什么话,到敝观再问也是一样。”

南宫亮知道对方仍是为了“杨枝甘露”,歉然道:“唉,希望前辈谅解,事虽有因,但晚辈确是无意,何况身有要事,无法抽身,不过,一年之内,晚辈定当跑上一趟滇境,向贵观主负荆请罪!”

天雷道长仰天狂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师兄这样对你已算客气了,你有要紧事情,难道道爷们的事就不要紧?”

说到这里,语气一厉,继续道:“本观观主坐等‘杨枝甘露’盘道正果,如今竟被你服下,你说,谁的事情要紧,假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只有动手把你拿下再说!”

这番话说得­阴­森冷峻已极,南宫亮听得不由火往上冲,心中忖道:“阎王堡吓破了你们的狗胆,一声不吭,拔腿就跑,现在却对我大肆威风起来,不论怎样,我业已尽了婉转委屈之意,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转念至此,脸­色­一沉,微作沉思,道:“在我未答覆之前,可否先问二位道长一件事?”

他由前辈改称道长,已把刚才的歉然之心,一扫而空。

天风道长冷冷一哼.道:“什么事?”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压低声音,道:“请问刚才‘独脚阎王’之女为何向贵观要挟‘灵天残篇’?你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他话一说完,立刻目光炯炯横扫,观察对方反应。

只见天风、天雷两道长脸­色­双双一变,天雷道长厉喝道:“你小子不存好心,本道爷拒绝回答,快说,是自动就缚,抑是要人料理?”

南宫亮见状心中疑窦大起,心头火气再也无法忍耐,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一敛,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厉声道:“二位不要妄想我自缚前往天南,现在如不回答我的问话,嘿嘿!也就别想回清真观了!”

天雷道长舌绽雷霆,暴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敢藐视道爷,敢情是依恃“杨枝甘露”之功,先吃一剑!”

语声中,银虹暴涨,剑风狂啸,满天寒雷,就向南宫亮周身罩至。

这一剑出势之快,犹如天际闪电,眩人眼神,南宫亮心中一凛,忖道:

“清真观果然名不虚传,但只闻‘天地十八拂’名震江湖,想不到剑上招式也是这等诡速..”

心念之间,真气一沉,一声大喝,呼地一声,双掌已猛劈而出。

他自思徒手难抗长剑,逼得以真力相抗,场中立刻狂飚排空,劲气四溢。

天风道长神­色­微变,拂尘一敛,身形如烟上升三丈。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响,道旁几棵大树,吃掌风扫中,立刻折断倒地,扬起满空枝叶尘雾。

尘雾中,天风道长电掣而至,手中拂尘一抖,一招“天龙抖鳞”,根根银丝,猬立如针,散出一蓬银花,向南宫亮递到,口中厉喝道:“小子你外表诚拙,心藏­奸­诈,贫道今天不收拾你,难免江湖上讥笑清真观无人!”

南宫亮怒火中烧,星眸冷焰炯­射­,狂笑道:“以大欺小,以二对一,清真观的侠义声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身形飞闪,掌式环扫,一招“飞瀑涌雾”,闪电反击而出。

他到底年幼,在急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但话一入天风、天雷之耳,更如火上加油。

天雷道长眉须猬立,长剑挟势而起,一道寒光直刺南宫亮左胁,口中厉叱道:“小子,今天如不生擒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接着又喝道:“师兄,想办法缠住这小子,别让他逃了!”

南宫亮鼻中一声怒哼,斜闪三尺,双掌一圈,正欲反击,岂知天雷搏斗经验何等丰富,南宫亮身形一动,剑势已变,诡谲地划向他闪身方位。

同时之间,天风道长的银丝拂尘,也当头递到。

一着失机,立刻陷入苦战,南宫亮功力虽然超人,但刚才一阵急奔,已耗去真力不少,再加上毫无经验,处处受制,八招过去,已险象环生。

这时,他才想到母亲的遗嘱,万事之本,先求绝艺,如今虽获灵药,但无长剑,无法施展“夕阳六式”中学会的三招,靠几手“云雾封|­茓­”的散式,就是查明主凶是谁,又何济于事?

他心中有着一股悲愤,身上却已大汗淋漓,悲怒交加之下,招式立刻散乱,唰地一声,他只觉肩上一凉,已被长剑划了一道寸长口子,衣衫碎裂,鲜血涔涔而下。

只听得天风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子,要命还不停手就缚!”

南宫亮双掌疯狂环扫,逼开一剑一拂,长笑一声,道:“河洛南宫门下,没有投降二字。”

此言一出,二位道长神­色­一震,攻势不由略缓,天风道长沉声道:“‘夕阳神剑’无徒,难道你就是南宫冉之子?”

语气中仿佛含着极大的不信。

南宫亮趁隙连出三掌,稍稍扳回劣势,凄厉道:“如非南宫之子,又怎会动问‘灵天残篇’?”

天雷道长剑势微又一紧,长笑道:“中原剑主,德行兼重于武林,那有你这等不肖后辈,尚欲窥觊天下奇书,师兄,拿下他再说!”

就在这时,右边道旁林中,倏然响起一阵叮咚叮咚,仿佛敲石之声,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想不到你们还在这里,我黎乙休总算找到了你们!”

一听是“独脚阎王”,三人脸­色­俱是一变,南宫亮初生之犊倒不觉怎样,天风、天雷却招式一顿,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

接着唰唰二声,天雷、天风已一收兵器,向左边急­射­而去,瞬息不见。

这边刚走,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对南宫亮笑嘻嘻招招手道:“亮儿,还不过来!”

南宫亮目光一瞥,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呼道:“陈叔叔...”

人已飞扑至林旁,继续道:“我还以为真的是‘独脚阎王’到了!”

陈仿淡淡一笑,道:“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否则江湖上怎会送我这个‘千面幻影’的绰号,清真观道士胆小如鼠,如不唬他一唬,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继又一惊道:“你受伤啦!”说着,迅速地为他包扎肩头的剑创。

南宫亮苦笑道:“破一点皮­肉­,亮儿不痛,陈叔叔,你昨夜不是走了,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千面幻影”哈哈一笑,一指右边道路道:“要去陇西,必走此道,我不来这里等你,在哪里等你?”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沉责斥道:“亮儿,你怎么忘记了我的话,不尽速赶往陇西,却在这里发疯,要知你母亲一生清白,就靠你洗刷,­阴­谋靠你查探,而且如何使父亲醒悟,也全在你身上,怎地不分轻重,就同清真观的道士硬拚起来,你绝艺未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及何伯伯?”

南宫亮不禁落下两行眼泪,凄楚地道:“亮儿一时不慎,服下‘杨枝甘露’已被清真观道长发觉..”

“千面幻影”陈仿微微一叹,打断他语声,道:“事非得已,我也是一番苦心,错既在我们,你应该先避一避,将来再寻机会报偿才对!”

“陈叔叔,你不知道,我是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清真观与­阴­谋有关!”

陈仿脸­色­一沉,道:“你不可胡说,清真观虽然胆小如鼠,但在江湖上侠名素著,怎会施出这种鄙卑手段!”

南宫亮不服地道:“但是..”

陈仿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告诉你,真正的主凶,我已知道了!”

南宫亮心中一震,巨眸暴睁,急急道:“是谁?”

“千面幻影”得意一笑,嘴巴一张,正欲说话,蓦地林中响起一声机簧之声。

只见陈仿张开的嘴巴,发出一声闷哼,笑容立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强拚出低弱的语声道:“快去找你外公..”

身躯已向地上倒去。

南宫亮心中大骇,一把抱住陈仿,惊呼道:“陈叔叔,你..”

他发觉陈仿已气绝身亡,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凉意,咽住语声,迅速一抬目光,扫视林中,只见一条人影,一晃而没。

南宫亮悲忿攻心,把陈仿尸体一放,双掌迅扬,向林中劈去,口中厉喝道:“恶徒,有种留下来!”

哗啦啦连声大响,树倒枝折,落叶如尘。南宫亮身随掌走,飞掠入林。

林子并不大,周围不过廿丈,南宫亮一阵搜索,毫无所得,显然凶手已经远遁,他急急回在林外,俯身抱着尸体痛哭道:“陈叔叔,你死得好惨,亮儿要为你报仇..”

他悲痛地哭着,一面翻过尸身,想看看致命伤处,他一看之下,心中又一阵猛震,低呼道:“怎会是我家独传的‘黄蜂绝命针’?”

南宫亮这时既惊且疑!

他收敛起泣声,望着“千面幻影”尸体背心上一蓬针孔中渗出的血丝,心中充满着迷惘与震骇。

难道刚才那人是父亲?不!父亲绝不会下这份毒手的!

可是,“黄蜂绝命针”,只有二筒,一筒被自己掉入洛水,另一筒在父亲身上..

想到这里,南宫亮忽又忆起家传信物,“残剑令”,乃又忖道:“班睢既能取得父亲身旁的令符,又何尝取不到‘黄蜂绝命针’,如此推测,难道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盟叔?”

假如是他,“绝命针”可连发三次,他又怎会放过自己?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陈叔叔一定真已知道了真正隐在幕后的主谋者是谁?

否则,他不会肯定地指出与清真观无涉,而且,他要说而尚未说出的名字,以凶手杀人灭口行径推测,绝对地正确,说不定施毒手的就是幕后的主谋人物..

想到这里,南宫亮情不自禁又痛哭失声,呜咽地俯在尸体上,喃喃道:

“陈叔叔,你实在死得太惨了..假如你能说出那凶手的名字多好..”

他倏然疯狂般地起立,双掌向大树劈空狂扫,凄厉地仰天呼道:“天啊!

你为什么没有眼睛,让恶人肆虐横行,却让好人一个个死去..”

哗啦啦的树断枝折声,伴和着南宫亮的悲痛呼号,任何人耳闻,也会心酸地掉下同情之泪。

乌云满室,阳光不现。

僵硬的尸体,衬托着满地狼藉的碎叶,景­色­充满凄凉。

南宫亮双目通红,目视树林,心头怨怒无法宣泄,恨不得把这座林子全部扫平。

正在这时,身后蓦地响起一个苍老的语声,笑道:“小娃儿,你在这里发什么狠劲..”

南宫亮心中一惊,飞快旋身,只见距离二尺之地,已站着一个老叫化子,黑黝黝的脸,胖胖的身材,穿着一身尘垢寸厚,千疮百孔的衣衫,看了令人恶心。

南宫亮一肚子烦恼,大声道:“你是谁?”

老叫化拍拍身上灰尘,向地上尸体瞥了一眼道:“小娃儿,你既不认识咱老要饭的,也不必通姓道名啦,唔!看你双目如胡桃一般红,又像发疯一样,拿树木出气,敢情是因为那死人与你有极深的渊源?”

被人触动伤心之处,南宫亮不觉悲从中起,黯然点了点头。

老叫化对南宫亮注视片刻,微微颔首,喃喃道:“一脸正气,英华内敛,倒是个正派人物..”

接着放大语声道:“小娃儿,要我叫化子帮点什么忙?”

南宫亮摇摇头,俯身抽出陈叔叔的长剑,就在一旁铲挖泥土。

老叫化不悦的嚷道:“好呀,多少人求我要饭的帮忙,还得看我高兴,想不到今天我自动凑上来,竟碰了个钉子。”

南宫亮心底倏然感到不好意思,抬头道:“老人家,多谢好意,小可的事,你帮不上忙!”

老叫化鼻中微微一哼,施施然走近尸体,沉声道:“要饭的好久没管闲事了,今天心血来潮,管定了,小娃儿,死的人是谁?”

“我叔叔!”

老叫化唔了一声,右掌轻挥,扫清落在尸体上的树叶,目光微瞬,倏然脸­色­一变,道:“啊!‘黄蜂绝命针’!竟是中原剑主下的手!”

南宫亮闻言一怔,正想分辩,只见老叫化迅速翻转尸体,一看那扭曲着的面目,不由又蹬蹬倒退两步,惊呼道:“什么,竟是‘千面幻影’陈仿!”

南宫亮急呼道:“老人家,你..”

老叫化摇摇手,阻止南宫亮说话,长长一叹,道:“小娃儿,别多说啦,我要饭的敢情真的帮不上忙,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笔账外人Сhā不上手,我走啦!”

尾音甫落,人已如行云流水,飘出十丈,瞬息消逝于驿道尽头。

南宫亮拚命地掘着泥土,口中恨恨地道:“谁要你讨饭的帮忙,自作多情。”

想到刚才自己连说话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又气又恼,同时更对那­阴­谋主凶痛恨到极点。

江湖上谁不知道“黄蜂绝命针”是河洛南宫独门防身之宝?

江湖上谁又不知道“千面幻影”陈仿是陇西崔门弟子?

而二家关系是姻亲,谁又肯Сhā手其中纠纷?

难怪老叫化一看,就长叹而走,凶手的心地太狠毒了,­阴­谋安排得太缜密无缝了!

南宫亮钢牙咬得格顿顿直响,狠狠自语道:“不管你是谁,有一天我南宫亮总得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藉着挖掘土坑,发泄心头的狂怒,长剑飞翻,刹那之间,坑已深达三尺。

南宫亮这才缓缓停手,向尸体跪下,祷告道:“陈叔叔,亮儿现在只能把你安葬在这里,待亮儿抓住真凶,案情大白后,再来祭你亡魂..”

他祷告着,眼中又泪如泉涌。

想起陈仿最后一句“快去找你外公..”的话,南宫亮心中倏然微现警兆,暗忖道:“凶手的谋图,显然在离间孤立二家亲密关系,各别击破,那么外公的处境一定也笈笈可危了。”

转念至此,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的遗嘱,心头不禁一急。

忙先把“千面幻影”的遗物掏出,除了一些碎银外,只有十几张不同的人皮面具,接着解开剑鞘,恭敬地抱起尸体放入士坑,把堆在一旁的黄土盖覆好,又跪下悲声道:“陈叔叔,亮儿走了,以后会来看你的,现在亮儿决听从你的话去找外公。”

他喃喃说完,扎好长剑,略整衣衫,揣好碎银及面具,立刻向右边通往陇西的官道大步走去。

在南宫亮,他只以为陈仿临死所嘱的“快找外公”,是为了他的寻求绝艺,或是为了“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处境危险..

但他怎知道陈仿拚命挤出这六个字,是为了指示出真凶是谁。只可惜语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这也难怪南宫亮误解了其中意义,任何人也一样想不到真凶的线索,竟包含在这残缺不全的语句之中..

三天后,南宫亮已赶到盘屋,此刻,他已换上一件青­色­衣衫,面带陈仿的人皮面具,变成一个面­色­焦黄的少年,沿路靠着陈仿遗留的银两,倒也不虞宿食,可是由于日出而奔,深夜而歇,已满身风尘,心力交疲。

四天后,南宫亮已越过扶风,奔向岐山。一过岐山,陇西便近在眼前了。

距离目的地愈近,南宫亮心情愈急,傍晚时分,他竟错过宿头,一咬牙,决心连夜急赶。

时值深秋,在这接近西北之地,已有隆冬的迹象。

天­色­黝黑,不见星月,朔风怒号中,挟着阵阵黄泥风沙。

南宫亮趁着黑夜无人,放开脚程,顶风急驰。

他到底年纪只有十四岁,虽说服下了“杨枝甘露”,但怎经得起这种毫无休止的长途奔波。

二更一过,南宫亮觉得实在需要休息一下,于是,目光一扫,见左边是一片丘陵,右边是生满灌木的旷野,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灯光,显然距离岐山尚远。

他暗叹一口气,择一避风之处,就地盘坐,运功调息起来。

藉着从小扎好基础的内功,加上天地至宝“杨枝甘露”的灵气,南宫亮迅速地敛固­精­元,循运周身,­阴­阳二气,立刻沟通天地之桥,进入返本还原,三相并忘的境界。

他默坐运功正急,一条黑影恍若幽灵,倏然出现南宫亮身后,毫无声息地欺近,只见他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只露出一对寒光闪闪的眼珠,­射­出一股诡谲的光芒,骈指如戟,疾如闪电,向南宫亮背心“脊心”|­茓­戳下。

正在这时,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狗贼,竟敢对一个孺子施行暗算,打!”

随着喝声,二条人影,疾泻而下,挟着一道寒光,向蒙面人疾刺而去。

蒙面人手指上此刻离南宫亮后心只有五寸,如他手指下戳,固可制得南官亮死命,但自身也逃不了死伤之危。

只见他一声冷哼,右臂疾收,身形暴退,一转身,恍如淡烟,瞬眼飘出十丈,显然,他有所顾虑,不愿冒险。

南宫亮骤闻喝声,心中一震,运行的真气一顿,四散乱窜,他知道运功之时,切忌外魔入侵,稍一不慎,立刻走火入魔,忙屏弃一切,闻若未闻,镇静心神,缓缓驭卸真元,归向丹田。

在这刹那,忽又听得一声大喝:“老夫刚才已发觉你鬼鬼祟祟,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还往那里逃!”

喝声中,一阵衣袂飘空之声,由近而远,刹那消逝。

南宫亮周身沁出一阵冷汗,草草收功,振衣而起,星眸一闪,只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紫­色­劲装,手握七尺银鞭,正目光湛湛,似笑非笑地,屹立身前,向自己注视。

他心中不由一怔,呐呐道:“刚才是姑娘救了我么?”

心中却忖道:“喝声苍老,分明是位老者,现在怎又出来一位少女?”

只见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是我爹救了你。”

接着微微一叹,道:“要不是我与爹恰巧因急事连夜赶程经过,你岂不死得冤枉!”

南宫亮疑窦顿解,忙抱拳感激地道:“贤父女再生之德没齿难忘,请姑娘赐告令尊大名,也好让在下谨记心头。”

紫衣少女一扬手中银鞭,道:“这还用问,你既在江湖上走动,难道不知道这根银鞭?”

南宫亮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但闻言之后,略一思索,不禁心中一震,脱口惊呼道:“原来竟是江南任府,令尊是否即是‘银鞭飞龙’任不弃老前辈。”

语声方落,一声宏亮笑声,起自半空,道:“小友好眼力,老夫正是任不弃。”

南宫亮忙施礼道:“前辈仗义援手,晚辈先谢了。”

“银鞭飞龙”任不弃目光灼灼,注视着南宫亮焦黄的脸­色­,一摆衣袖道:

“免了,小友脸无表情,敢情套着人皮面具?”

南宫亮暗呼一声“厉害”道:“前辈好眼力。”

任不弃道:“小友运功,能达外魔不侵,三相并忘之境,老夫深为佩服,但是,既有这等高深内力,怎地毫无阅历,竟在黑夜荒道上,独自运功调息,难道不怕被人暗袭?”

南宫亮想起刚才情形,心中一阵悚栗,面现愧­色­道:“前辈所责极是,晚辈确是一时疏忽。”

他想起暗算自己的人,必是那隐在幕后,策动­阴­谋的主凶,正想问问那人形状,却见紫衣少女已急急道:“爹,你怎让他跑掉了?”

“银鞭飞龙”脸­色­忽然严肃地道:“想不到武林中竟有这等高手,以我任不弃的功力,追出半里,竟让他失去踪影,实令老夫惊异。”

南宫亮急急道:“那人面貌生得如何,前辈看到否?”

任不弃摇摇头,道:“那人黑绢包头,行迹诡异,轻功之佳,竟然超过老朽,别说没看到他的面貌,就是来历,以老夫混迹江湖四十年的眼力,竟也无法看出分毫。”

南宫亮嗒然若失,暗忖道:“以自己化过装的容貌,那人居然仍能认出,暗下毒手,显然他一路上早已跟踪在后,唉,真凶就在眼前,自己却又失掉一个机会。”

他暗暗咬牙切齿,只见任不弃又道:“小友出身何派,姓名是否能告知?”

南宫亮心中一片悲痛,缓缓道:“晚辈河洛南宫之后南宫亮。”

“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脸­色­一肃,任不弃继而更脸­色­微微一敛,道:

“原来竟是‘夕阳神剑’公子,老朽倒失敬了,那人竟敢向中原剑主挑战,难怪刚才看来,功力似犹在老夫之上。不知小友是否知道那人是谁?”

南宫亮黯然摇摇头,道:“晚辈正在查探。”

“银鞭飞龙”眉头微皱,看看女儿,倏然哦了一声道:“我忘了替你介绍,这是小女巧君。”

南宫亮忙重新施礼,只见任不弃继续道:“南宫公子请自小心,老朽父女尚有急事不克再谈,就此告辞,回府后请代向令尊候安。”

语声一落,一携紫衣少女手腕,便向来时方向,飘身而去。

南宫亮望空抱拳施礼,只见任巧君正掉首而望,心中不禁暗暗苦笑,喃喃道:“我已无家可归,有父等于无父,又怎能带信问候。”

想起自己的凄惨境遇,不由又落下一滴眼泪。

仰望夜空沉沉,正像自己的心境,他默收泪水,正想就道,蓦地——

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叱喝之声。方向正是左边的丘陵之地,错非因服下“杨枝甘露”听力过人,实难发觉。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抽出长剑,迅速循声飞掠,心中忖道:“这一路上颇不平静,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想着,身形已越过一道山岗,这时更可听清阵阵金铁交鸣,金风飒飒之声,发自二十丈远的丛林之中。

以这种声势判断,林中搏斗人数似乎不少。

南宫亮刚渡危机,心中增加了一分谨慎,长剑缓缓归鞘,忖道:“这时已过三更,如此荒凉之地,是谁在此亡命而搏?为了什么?”

心中思索着,人已毫无声息地一闪入林,目光瞥扫,发现林宽不过二丈,中间有一个方圆约莫五丈的草地,四周粗松围绕,果然是个理想的竞技之场。

这时,风雷之声大作,劲风盈耳,搏斗正烈。

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道:“老朽已表明心迹,怎还苦苦相逼,难道真要分出生死不成?”

另外一个声音冷笑道:“你崔天行作孽自受,还能怪谁?”

南宫亮刚入林一丈,“崔天行”三字一入耳中,心头大震,急忙跃近隐身场边一棵树后窥探。

只见场中乌光霍霍,剑气森森,五条人影正包围着一位白须银髯的老者疯狂进袭。

那老者手执丈八铁槊,满空飞舞,一团乌光,保护周身风雨不透,嘿,不是外公“风雷圣手”崔天行,还有谁?

南宫亮星牟冷焰暴­射­,暗暗忖道:“陈叔叔话出有因,果然不错,外公受到了侵袭..”

他手按剑柄,正欲跃出,倏然间心头一惊,止住欲待跃起的身躯,星眸露出惊讶光芒,脑中一头雾水..

原来场中围攻的五条人影,那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什么蒙面人,而是三个手舞方便铲的老和尚,和二个手挥长剑的长须道士。

以和尚施的招法来看,显然是少林绝艺“伏魔七十铲”,而道士的剑法也正是武当镇山剑法“少清十三式”。

这点,南宫亮虽然初出江湖,但在往昔,他父亲纵论天下有名宗派,及黑白二道高手的绝艺时,曾详细谈起,并讲解过,所以仔细一看便知。

他心中大为不解,少林、武当二派的高手怎会对外公围攻呢?

武当且不去说,少林寺与外公颇有交情,如今兵刃相向,实在大出常情,令人费解。

南宫亮目视场中情形,外公丈八铁架,舞起一片乌光,隐泛风雷之声,在五人围袭之中,丝毫不露败象,心中暗暗钦佩,于是兴心静伏窥探,静静思索起来。

他这时发觉外公并未施出全力,只采守势,倒是二个武当道士,剑势纵横,寒蕾千朵,出手不留余地。

而三个少林和尚方便铲的出招情形,好像只是略为牵制..

这是为什么呢?陇西崔门在江湖上素负侠名,怎会不见容于九大宗派的少林,武当呢?

南宫亮百思不得其解,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

只见“风雷圣手”崔天行,寒铁槊一招“雷电交鸣”,向二个武当道士猛挥而出。刹时空中风雷之声大作,威势陡增一倍。

二个道士手中长剑,怎敢硬挡这等沉重兵器,顿时被逼倒走三尺,三个和尚见状同声大喝道:“崔施主果然名不虚传。”

三支方便铲一紧,同时递出一招“云龙出岫”,三条乌光,挟着锐啸,向崔天行袭去。

崔天行早知少林和尚,凭着以往交谊,虽留着三分香火之情,但既与武当联手而来,必不会停手,刹那之间,寒铁槊招式一变,“春雷惊蛰”,硬向三支方便铲挡去。

这招变化之快,出势之猛,令人乍舌。

只听呛!呛!呛!三声暴响,激出一连串火花。

三个和尚,同时被震退三步,神­色­全变!

要知三位和尚也是少林门中一代高手,三人联手,竟挡不住“风雷圣手”

一击,怎不心中凛骇。

崔天行显然也吃不住力,身形连晃。

在这刹那,崔天行目中神光暴­射­,银须无风自动,大喝道:“住手!”

南宫亮首次见到外公神威,心中大感兴奋,暗暗道:“今天总算看到外公的功力了,陇西崔门,终非凡俗之辈可比。”

只见二个武当道士,刚动的身形,陡然一顿,身材较高的道士沉声道:

“崔天行,你既不愿听贫道建议,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雷圣手”朗声道:“老朽已经剖明心迹,贵派步步相逼,有失武林道义!”

身材稍短的道士,黑须随风飞拂,哈哈狂笑道:“你崔天行不是不知道武当寒竹,少林玉鼎,为二派镇山之宝,竟敢下手劫盗,还谈什么武林道义?

贫道师兄弟要你同往少林武当一行,听任二派掌门处理,已算给你留下余地,如再执迷不悟,那也只能一分生死了!”

南宫亮耳闻此话,大吃一惊,忖道:“什么?外公曾偷少林玉鼎、武当寒竹,这是什么话?”

他心中有些气愤,因为他知道外公生­性­刚猛,律己素严,绝不会见宝起意。

但是武当、少林二派怎会找到外公头上呢?

要知道少林寺的“盘龙玉鼎”及武当山的“寒竹剑”不但是代表一派的标帜,而且各具妙用,与“杨枝甘露”,并称为武林三宝。

尤其少林、武当,近年来虽然人才凋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仍隐为武林重镇,百年以来,没有听说过谁敢冒险闯山盗宝,如今竟然重宝失窃,也难怪二派联手,气势淘淘。

南宫亮明白了这场搏斗的起因,暗暗注视发展。

只见崔天行面含愠­色­,重重一哼,转身对中间的和尚道:“老朽实因身有急事,无法抽身,以老朽与贵派昔日的交情及在江湖上四十年来的声誉,大师难道也相信不过?”

中间的和尚,目光向道士微瞟,面有难­色­,道:“施主尚请委屈一下,实因赃证俱在,老衲甚难出口向武当二位道友解释。”

语气到此一顿,微作沉思道:“如崔施主能将武当寒竹剑的藏处说出,老衲或许尚能向武当归元、归真二位道友进言一二。”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极狂笑,道:“这么说来,你慈法大师也不肯相信了,但老朽自思问心无愧..”

身材稍高的武当归元子,截住他的话头,厉声道:“崔天行,是走是拚,凭择一途,今天就是少林三奇肯卖交情,贫道师兄弟也决不让你一走了事!”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哼一声道:“二位道长既然如此说,老夫也只好拚命周旋了,陇西崔天行要是被江湖上朋友知道受武当道士挟制而行,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这番话说得悲愤已极,话声一落,双手一横丈八铁槊,凝神待敌。

归真子身形电掣而起,厉喝道:“三位大师还不动手,我归真子不相信今天栽不倒他。”

手中长剑,一招“清风拂帘”,飞挥而出。

南宫亮看到这里,悲痛地想道:“这又是­阴­谋啊!可恨二派竟如此不明是非。”

他再也忍耐不住,脑中微一考虑,忽然灵珠在握,迅速取出人皮面具一套,纵身掠入场中,口中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眼看杀煞又起,归真子长剑刚刚递出,陡闻喝声,心中一怔,身形闪电而退。

这时,双方见场外掠入之人,只是一个脸黄枯瘦的少年,不由又同时一愕!

南宫亮故意拂拂身上灰尘,向归真子一拱手道:“原来是武当归真子、归元子二位道长!”

说着一转身又对慈法大师抱拳道:“少林三位大师,敢问佛号?”

慈法大师皱皱眉道:“老衲慈法。”接着一指右左两边老僧道:“这是老衲师弟慈因,及慈航;小友何为而来?”

南宫亮向崔天行一瞥,压住内心激动,朗声道:“在下眼见各位联手,向崔大侠围袭,同为侠义道,竟然自相残杀,深觉好奇,故而动问!”

归元子双眉一轩,大喝道:“小伙子,你师承是谁?竟敢现身Сhā手..”

南宫亮冷哼一声,截住归元子语声,道:“在下初出江湖,并无师承,现身不过意在排解纠纷,道长认为不应该么?”

这番装作反诘,倒活像个老江湖。

归真子却哈哈一声狂笑,道:“小子,你看看,在场人物,那一个是无名无姓之辈?天大纠纷,也容得一个三尺童子排解?”

南宫亮嘿嘿一笑,道:“道长是看不起在下么?”

归元子满脸不屑之­色­,厉声道:“小子,假如你不嫌命长,就快滚开!”

“风雷圣手”崔天行暗忖道:“这小子也实在太大胆,少林三奇、武当二子是何等人物,怎可这等冒失?”

心中这样想,觉得人家是一番好心,倏然踏上两步,沉痛地道:“小友,你一番好意,老朽心领,以老朽看来,你还是走吧!”

他心中不忍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为自己丧命。

但南宫亮摇摇手道:“武林人物,侠义为本,路见不平,自应拔刀相助,崔大侠德行驰誉武林,二大宗派这么对付大侠,实令人看不过去。”

说罢哈哈朗笑,道:“武当道士要我走,我倒要问问少林三位大师。”

说到这里,转身向慈法大师一施礼道:“大师请了,佛门慈悲,具大法眼,大师以为在下应该走么?”

慈法大师双手合十,微作沉思,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这话答得好像不着边际,可是暗暗含有警告之意。

南宫亮暗骂一声“滑头”,口中却朗道:“佛门高僧,见解果然不同,但佛门戒慎,天下无不可以理解决之事,何况崔大侠并非不讲理的人,谁是谁非,又何用兵用刃相见。”

他把肚子里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搬出来啦。

慈因大师缓缓走下二步,合什道:“小施主行径可佩,但老衲师兄刚才也是一番好意,佛门慈悲,怎愿见小施主小小年纪,就尸横当场!”

南宫亮刚才已看出少林三奇出手留了余地,如今用话一探,更由语意神­色­中看出三奇之所以无法善了,实碍于武当二子,不由忖道:“要解决眼前问题,少林三僧似乎易于对付,重心只在武当二子身上,我得想办法先使二个道士不战而退..”

心中想着,口中淡淡一笑,道:“我明白啦,大师是认为在下年幼功力浅薄,不足以充任调解人么?”

慈航大师哈哈一笑,道:“小檀樾有自知之明,这么说也无不可。”

南宫亮点点头:“那就对了,不过,江湖无师,达者为尊,无拳无勇,难闯江湖..”说着转向两个道士道:“归元道长以为然否?”

归元子一脸愠怒之­色­,鼻中不屑地一哼。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这也难怪,在下虽自信足当大任,但别人又怎能知道,二位道长,看样子要在下与二位印证一番了!”

归真子脸­色­一沉,身形倏欺,长剑虚空一挥,幻出千条寒芒,大怒道:

“你是向贫道挑战?”

场中气氛陡然一紧,崔天行暗暗皱眉。

南宫亮忙摇摇手道:“慢来,俗语说:骂无好嘴,打无好手,在下与二位道长素昧平生,更谈不上恩怨,要以兵刃对搏,未免太过分了。”

说着,向场边三丈外一行松树一指,道:“免伤和气,不如文比,现成东西,当着少林三位高僧之面,及崔大侠眼前,何不一试,也免得别人说在下不尊长敬老,道长以大欺小。”

这番话软硬兼施,南宫亮耍了一套滑头,旨在避拙用巧。

武当二子怎知就里,被他拿话一扣,鼻中一嗤,归元子长剑嗖然归鞘,冷冷道:“也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武当的‘少清一炁’真力!”

语声一落,脚踏子午暗运真元,双掌缓抬,自左向右虚空向外推出,一股柔和劲力,立刻潮涌而出。

只听哗啦啦一阵暴响,三丈外碗粗松树,连倒二排,横及八行,轰然之声,震耳欲聋。

这种威势,连崔天行也暗暗点头,南宫亮心头一沉。

他刚才神态故意嚣狂,乃系仗着服下“杨枝甘露”的神奇功力。

现在一看归元子的“少清一炁”真力,竟然这等深厚,不由暗暗发毛,不知是否能把对方比将下去。

假如比不下去,不但徒贻人讥,而且心机全般落空。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故意长笑一声,道:“武当盛名非虚,道长好功力!”

藉着笑声,内力疾转十二重楼,猛然一声大喝,双掌弧形挥出。

只见一排狂飚的浪层,如闪电奔雷般向场外奔撞而去。

哗啦啦!轰!轰!轰!

震山撼岳的巨响,历久不息,树林排倒之声,连地面都微微跳动。

尘雾之中,结果也无法看清,但武当二子已脸­色­骤变。

他们想不到这貌不惊人,名不扬江湖的少年,功力竟然这般深厚,竟还高过自己四十年的修为。

震骇中,已闻南宫亮朗笑一声,道:“二位道长请看看在下够资格充作调解人否?”

场外尘雾已稀,少林三僧及武当二子目光微瞬,脸­色­又是一变!

整整三层松林倒塌一片,一排竟连断十三行。

这情形,就连“风雷圣手”崔天行也心头震动,暗暗猜测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究竟是谁?

南宫亮见好就收,语声一肃道:“在下不愿炫技,更无偏袒之意,愿作公平调处。”

说到这里,一抱拳道:“道长现在愿说出案情始末否?”

武当二子无话可说,归元子沉声道:“敝派寒竹剑突然失窃,掌门大为震怒,手谕贫道等查缉盗宝之人,进入商邱,遇见少林三位大师,才知少林重宝“盘龙玉鼎”也同时被盗..

那天晚上,我们借宿城外“严山寺”,忽然有人暗中投书,说明欲觅“寒竹”、“玉鼎”,不妨去陇西崔门查探。

次日行经此地,见崔施主正匆匆急奔,于是少林慈法大师藉故留住崔施主,贫道等赶去陇西,搜查之下,果在他家地窖中搜出玉鼎,但敝派寒竹剑却四寻无着..赃证俱在,尚有何说?何况崔施主行­色­匆匆,令人生疑!”

南宫亮心中恨恨道:“好毒辣的­阴­谋。”口中已道:“少林大师尚有情形赐告否?”

慈法大师道:“敝寺失宝情形,与武当相差不多。”

南宫亮“唔”了一声,道:“崔大侠有何话可说?”样子活像个判官。

“风雷圣手”崔天行激动地道:“老朽根本不知缘由何起,玉鼎何来?”

说到这里,悲痛地一阵长笑,道:“老朽以四十年信誉,保证一年之内缉获真正盗宝之人,再赴武当、少林,竟无法取信于人,夫复何言?咳..

老朽行­色­匆匆,并非为逃避别人查缉..”

下面的话,期期艾艾,难以说出。

南宫亮心中悲痛地道:“外公啦,除了亮儿知道你匆匆赶程,是为了接到父亲休书,急欲查探母亲真象外,这份心情别人又怎会知道呢?”

他心中悲痛的默语着,口中却故作平静地道:“崔大侠不必难过,就案情而言,这一点并不重要。”

接着又故意自言自语道:“以崔大侠的素行,在下绝不相信此事,但证物俱在,却使任何人都会起疑。”

自语至此,唔了一声道:“各位大师及道长,可曾看清那投书之人?”

慈因大师Сhā口道:“首先发觉的是老衲,但因那人身法太快,根本无法追及,匆骤之间,只看到那人仿佛黑绢包头,全身黑衣,是个蒙面人物!”

南宫亮狠狠自语道:“果然是他!”

崔天行一怔,道:“是谁?”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移祸栽赃,手段­阴­险,在下可以确定地告诉各位,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

归真子嘿嘿冷笑,道:“小施主凭空杜撰,实难令人置信。”

南宫亮淡淡一笑,道:“在下自有根据,请问道长,在场各位,以功力相比,谁高谁低?”

这话实教人难以回答,归真子神­色­一怔,测不出南宫亮此言用意何在,一时陷入沉思。

慈航大师微作思索,Сhā言道:“平心而论,功力皆在伯仲之间。”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哼,口中却道:“再问大师,少林三奇功力及武当二子的功力,与二派掌门人相较又如何?”

慈法大师肃然道:“敝派掌门是老衲师兄,功力自然比老衲等稍高半筹。”

归元子也肃然道:“贫道也是慈法大师的说法。”

南宫亮长笑道:“这就是了,素闻少林、武当戒守严密,高手如云,以崔大侠与各位在伯仲之间的功力,有独力闯山盗宝的能力么?蒙面人既能潜入五位卧榻之侧,从容避过慈因大师的追踪,显然功力在三奇之上,不是他又是谁?再则,他既亲眼目睹盗宝之人为崔大侠,何不当场抓住?其存有­阴­谋之心,已不言可喻。”

少林三奇同时暗暗点首。

归真子沉声道:“小施主这么说,一定是知道蒙面人是谁了,敢请明告!”

南宫亮闻言一愕,暗忖道:“糟,我那里知道,但事已至此,如说不知,岂不功亏一簧?如说知道,那又说谁呢?”

他本是仗着机智,随机应变,信口开河,此刻却急得心乱如麻,念头千转,唯恐退兵之计不成。

倏然,他灵机一动,忖道:“陈叔叔死前曾认定­阴­谋与‘清真观’无涉,却把‘阎王堡’列入嫌疑范围,我何不也来个移祸江东,先让和尚、道士去撞撞看。”

想到这里遂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

崔天行­精­神一振,急急道:“是谁?”

“阎王堡。”

三奇二子同时怀疑地呼道:“阎王堡。”

归真子道:“贫道虽然少出江湖,但对武林情势并不陌生,怎未闻江湖上有什么‘阎王堡’的?”

南宫亮故意不屑地一笑道:“这点,道长就不知道了,请问,可知三十年前纵横中原武林,无人能敌的‘独脚阎王’?”

“独脚阎王”四字一出,三奇二子俱皆脸­色­一变。就是崔天行也因不知眼前少年,只是光凭推测,信口胡诌,满以为是真的,浑身情不自禁地一震。

南宫亮只图眼前退兵之计得售,那会想到这信口一语,竟惹出一场大祸。

时间快过四更。

天­色­似乎更加黑暗。

密林中的气氛沉寂而凝重。

五丈方圆的草地上,除了南宫亮肚中暗暗得意,忖道:“看来,‘独脚阎王’四个字的确有些份量,不但清真观害怕,连武当、少林也有些顾忌,这一下,把你们唬住了吧!”

倏然,“风雷圣手”崔天行急急走上二步,开口问道:“小友,‘独脚阎王’再入中原,是真是假?”

南宫亮肃然道:“长者之前,在下不敢胡言。”

崔天行仰天凄厉道:“好毒辣的魔头,我崔天行与你何怨何仇,竟施出栽赃嫁祸的卑鄙手段——”

语声到此一顿,向少林三奇、武当二子左右一抱拳道:“如二派信得过崔某,老朽立即告辞,不计安危,查个水落石出,一年以内,必亲赴嵩山武当交待明白。”

南宫亮心中大急!

他料不到自己毫无把握的一番推测,退兵之计尚未见必成,反而先激怒了外公,弄巧成拙。

但是,当着三奇二子之前,又不能将心中的话,单独告诉外公。倏见慈因大师道:“崔施主稍安匆躁——”

崔天行脸­色­一沉,接口道:“大师还信不过老朽?”

慈因大师合十道:“老衲绝无此意!”

接着转首向南宫亮道:“请问小友,阎王堡坐落何处?”

“偃师之郊。”

“唔!闻小施主之言,敝派及武当失宝之事是‘独脚阎王’所为,的确很有可能,但这仅是就功力推测,并非小施主目见,小施主以为对否?”

“正是如此。不过当今天下,能具超绝身手而甘冒此大不韪者。区区再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但老衲觉得这推测并不可靠。”

南宫亮心中不禁一跳,愕然道:“大师不信在下之言!”

慈因大师沉思道:“小施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如说那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而盗宝之人即是‘独脚阎王’,却与老衲目睹情形不合。”

“怎么不合?”

“谁都知道,‘独脚阎王’一腿已残,佐以铁拐,行走时咚咚有声,而那蒙面人挪步之间,自然轻灵,毫无声息,怎会是那魔头!”

武当二子暗暗点头,南宫亮心中一震,忖道:“我信口而言,倒忘了这一点漏洞..”

微一转念,旋又哈哈一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阎王堡’中人物,皆以黑绢包头,行动诡密,与大师所述投书之人,装束吻合。而且..”

说到这里,加重语气道:“大师可知武林三宝之一的‘杨枝甘露’?”

慈因微微颔首道:“杨枝甘露为清真观之物,难道..”

南宫亮接口道:“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清真观天风、天雷二位道长愤然从阎王堡中走出,暗中窥听之下,才知系因该观甘露为‘独脚阎王’所盗,企图要挟..由此观之,那魔头再盗玉鼎、寒竹,也不算什么奇突之事,至于他嫁祸栽赃,企图何在,在下就不敢臆测了。”

这番话听得慈因默默无言,沉思不语。

忽然慈清大师开口道:“归元道友,事情既已明朗,似不必再为难崔施主了!”

归元子微作沉思,转首道:“崔施主,希望能信守诺言,贫道师兄弟即刻回禀掌门,等候佳音。”

话一说完,向归真子一挥袍袖,二条身形,向林外掠去。

慈清大师这时又双手合十道:“少林玉鼎失而复得,尚请崔施主能原谅老衲刚才苦衷,并祝此去偃师,能顺利洗刷清白。”

崔天行连忙还礼,沉痛地道:“崔某一定不负大师期望。”

慈法又对南宫亮道:“小檀樾功力不凡,机智过人,能否告知姓名?”

南宫亮摇摇头道:“大师不必­性­急,崔大侠前往少林之日,大师自可知道在下是谁?”

慈法大师合十施礼道:“既然如此,老衲告辞了。”

宽大袍袖一挥,三条人影,电掣而起,消失于左侧林中。

南宫亮暗暗吁出一口气,庆幸没有白费心机。

崔天行一见五人已走,遂向南宫亮抱拳道:“承小友援手,一言解围,敢请赐示姓名,老朽也好待机报答。

这时,南宫亮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伸手一抹面具,痛哭失声道:“外..公,是亮儿啊!”

崔天行倏然一惊,讶呼道:“是你..带着陈仿的人皮面具,他人呢?

还有你母亲呢?”

南宫亮扑入外公怀中,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道:“陈叔叔..死..

了!妈投江..自..尽..还有..何伯..伯..也被人杀害..”

崔天行浑身一颤,双足连顿,仰天悲呼道:“天啊..我崔天行一生未行恶事,临老竟遭这种惨事,天啊!你太不公平了!”

南宫亮呜咽道:“外公,这一切都是­阴­谋所致啊!主凶旨在谋取‘灵天残篇’,孤立分化我们两家..”

崔天行双目尽赤,猛然扶正南宫亮,大喝道:“亮儿,你快将经过道来!”

南宫亮于是把十天来的经过,详细诉出,说到悲痛之处,咽噎难以成声。

崔天行长叹一声道:“我二个徒弟,死得固然凄惨,但你母亲却也不应投江自尽,唉!这样岂不死无对证,正中恶徒下怀。”

说到这里,虎目中流下二行清泪,正是英雄轻易不掉泪,只因未到伤心时啊!此刻崔天行的凄凉心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南宫亮一见外公悲怆的神­色­,不禁又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和着飒飒夜风,使周遭景­色­,平添一份凄凉。

崔天行把南宫亮抱入怀中,抚着他的背脊,沉重地道:“孩子,也苦了你,现在老夫明白了,恶徒的­阴­谋又何止于图谋‘灵天残篇’,当今九派人才凋零,以他欲一举消灭河洛南宫及陇西崔门两家的手段来看,实有并吞中原,独霸武林的野心。”

说到这里,收敛泪水,正­色­道:“亮儿,如此说来,刚才你对少林三奇、武当二子的辩言,一半以上是出于猜测的了?”

南宫亮含泪仰首,道:“外公,我是不得已的啊,外公不会责怪吧!”

崔天行怜惜地摇摇头道:“你这是情急胡诌,任何人处此情形下,也会这样做的,我怎会怪你,唉!但是,‘杨枝甘露”已被你服下,如武当、少林兴师问罪阎王堡,对质之下,并非‘独脚阎王’所为,那时又怎生是好?”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震!

崔天行微微一叹,又道:“事已如此,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以后处事,紧急机变,确也重要,但也不要把眼光放得太近,一切应考虑将来的后果。”

南宫亮默然点头,收敛哭声,道:“妈临危前嘱亮儿先求绝艺,叫亮儿来找外公,陈叔叔的意思也是一样,外公,今后亮儿就跟着你么?”

崔天行伸手入怀,半晌取出一个黑­色­六角型的指戒,道:

“你母亲要你来,就是知道我有这只戒子。”

南宫亮目含泪水,诧然道:“这与亮儿求艺有何关连呢?”

崔天行眼望天际,缓缓道:“二十年前,我游侠关外,曾偶然救助一位前辈异人免于走火入魔,蒙赠此物,嘱言将来如有困难,可以此物找他交换一件要求,当时我一笑置于怀中,想不到今天尚能用上。”

说到这里,把指戒递给南宫亮,接着道:“如今你可持此前往长白绝魂岭,向那位前辈要求传你绝技,好好藏着,切勿失落。”

南宫亮将戒子纳入怀中,道:“那异人怎么称呼?”

“即是三十年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影神叟’!”

南宫亮心头一震,道:“外公,亮儿听父亲说,‘无影神叟”三十年前行道江湖时已有七旬高龄,难道现在还会活着?”

崔天行叹息一声道:“如无意外,以神叟修为,谅尚在世,但究竟已否作古,要看你运气了,本来草泽之中,不乏异人,不过,对你而言,这条路不会有太多困难而已。”

说到这里,双手按住南宫亮肩膀,凄然含笑,道:“亮儿,快去吧!你母亲的清白和外公的声誉,如今就全靠你一人的努力了。”

他说时脸上的笑容令人感到凄楚,嘴角掀动着,眼眶中满注泪水。

南宫亮见外公本来红润的脸­色­,此刻黯然无光,刹那之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年,不由感到一阵心痛,不敢违拗,急急道:“外公不去?”

崔天行摇摇头道:“我本来想去洛水..唉!如今这般情形,不去也罢,至于玉鼎和寒竹之事,既不能确定是阎王堡所为,正凶隐现无常,要到哪里去找?”

说到这里又仰天悲怆地道:“我崔天行亲女蒙辱,清誉已毁,还有什么面目再行走江湖,唉!神明啊!你对我惩罚太过了。”

语声一落,好象已无法自制,身形一长,向林中飘去。

南宫亮心头一惊,大呼道:“外公,你去哪里!”

但是,崔天行身形三闪,已消失不见,只传来苍老而凄凉的语声:“亮儿,快奔你的前程去吧!只要你能不负我的期望,你重振南宫声誉之日,也就是外公再建崔门之时..”

语声到此,已远不可声。

南宫亮呆立当地,泪水再度泉涌。

他望着凄凉的夜­色­,心中激动地喃喃道:“外公,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只要我活下去,我一定要拿住元凶,为母亲洗刷清白,为何伯伯、陈叔叔报还血仇..”

口中说着,星眸中­射­出一片愤恨而坚毅的光芒。

接着,他用手擦­干­眼泪,一声清啸,向来路飞驰而去。

他身形刚刚离开,林中忽然闪出一个黑绢包头的蒙面怪客,看装束正是刚才暗算他的人。

只见他闪着诡谲的目光,望着南宫亮的背影,口中发出一阵­阴­森而得意的冷笑,喃喃道:“只怕你活不下去呢..”

身形飞飘,已向南宫亮身后蹑踪而去。

南宫亮不知有人跟踪在后,他一口气奔出十里,转回獒屋,天­色­已经大亮,于是投宿略进饮食,又继续向关外出发。

每天,他总要拿出盛着母亲鲜血的瓶子,加一点盐,拜上一拜,这是他激励图进的凭依。

现在,怀中的黑石六角形指戒,又变成他寻求绝艺的希望。

他抱着强烈复仇的意志,急赶三月后,终于出关到了长白。

时间已是除夕。

沿路可看到人家正忙着做糕过年,喜气洋洋,他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往年此时,自己不是有一个温馨的家吗?

在怆凉中,他渐渐抛离了人群,走近了绵亘千里的峻岭。时值隆冬,长白山是一片银­色­世界,白­色­的山岭,白­色­的树林,灰白­色­的天空,令人仿佛感到这世界变得特别单调而凄凉。

“绝魂岭”的地点,南宫亮早已探听明白,但一进入山区,倏觉气氛异样,右左不时出现一条条人影,向绝魂岭方向飞驰。

南宫亮心中陡然一惊,忖道:“时已除夕,如没有什么要紧之事,谁还会往人迹罕到的地方跑,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抑或又是为我而来?”

自在陇西道上遭遇暗袭,差点命丧魔掌之后,南宫亮已如惊弓之鸟,眼见附近不时出现武林人物,顿生警惕。密切注视着四周动静。

嗖!嗖!二条人影,在左前方飞掠而过,消失于雪地之中。

南宫亮剑眉轻皱,心中怀疑!

这些武林人物,又好象并非为自己而来的啊!

他急欲查明缘由,脚下不禁加快起来。

山路回迂,坡度渐高,行过三个转弯,越过二座松林,蓦见五丈距离之处,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横掠而过。

南宫亮俊目闪光,微微一瞥,心中倏然大喜,高呼道:“任老前辈!”

呼声中身形一划,横截上去。

那二条人影闻声似乎一怔,陡然停住身形,现出一个紫衣少女及一位面目清秀的老者。

正是驰誉江湖的三府一观中的江南任府,“银鞭飞龙”任不弃及其爱女任巧君。

南宫亮飘落一旁,施礼道:“想不到前辈也来关外,晚辈这厢参见。”

任不弃见是个英俊少年,脸上神­色­愕然,道:“小友是谁?”

“难怪前辈不识,晚辈即是在陇西道上,蒙前辈出手相救的南宫亮呀!”

任巧君深邃的秀目陡然大睁,她想不到南宫亮的本来面目竟是如此俊逸,芳心不禁一阵怦然。

但任不弃却神­色­立变冷峻,淡淡道:“原来是南宫小侠,不见也罢!”

说到这里,转对任巧君喝道:“我们走!”

南宫亮见状一愕,忙伸手一拦,急急道:“老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竟使前辈不屑一语!”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冷冷道:“相救之事,武人本分,你不必再提,至于老夫不想与你谈话,只是因为老夫对看不惯的人,一向如此!”

这话尖酸凌厉之极,听得南宫亮脸­色­微变,心头一震,一时竟答不上腔来。

倏然,任巧君娇声道:“爸,看南宫少侠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内情,我们..”

任不弃鼻中微微一哼,道:“有父如此,其子不问可知。”

说着,复又仰天狂笑,道:“耳闻中原剑主,义风盖世,胸襟豁达,冲谨为怀,想不到老夫初过中原,却证明传言全属子虚,怎不令人失望!”

南宫亮一听此言,心头微有所悟,暗忖:必是在来此途中,“银鞭飞龙”

与父亲发生过什么误会,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想到这里,连忙脸­色­一肃,长揖到地,沉声道:“听前辈之言,一定与家父发生过什么误会..”

任不弃冷冷一哼,道:“老夫与令尊并未谋面,怎会发生什么误会,何况老夫自问尚算识书知礼,不轻易与人发生纠葛。”

南宫亮一愕,诧然道:“那是为什么?”

任巧君Сhā口问道:“少侠难道一直没有回过家么?”

一说起“家”,正触着南宫亮伤心之处,他鼻中一酸,落下二滴清泪,暗叹道:“我南宫亮那里还有家呵?”

任巧君见情娇容一怔,道:“你怎么啦?”

当着外人,南宫亮怎愿说出那些招人讥诮之事,忙强忍悲痛,道:“没有什么,启禀前辈,晚辈已离家四个月了!”

任不弃注视片刻,唔了一声道:“如此你果然不知?”

“尚希前辈详告。”

“银鞭飞龙”点点头,但脸上却仍是一片寒霜,冷冷道:“老夫那夜离开了你之后,经过洛阳,看到一件令人气愤之事。”

“什么事?”“你可知道驰誉两淮的‘飘风剑客’易如君其人?”

南宫亮点点头道:“晚辈曾听家父说起,‘风云七十二式’独具一格,‘飘风剑客’为两淮侠义道中的一流高手。”

“银鞭飞龙”微微一哼,道:“可是他却被令尊斫剑辱身,如非老夫出手,嘿嘿,说不定就要命丧当场!”

“啊!”南宫亮脱口惊呼,急急问道:“前辈亲见家父出手?”

“出手之人倒不是令尊。”

“是谁?”

“甘陕三杰,‘­阴­阳剑’华韵、‘银蛇剑’常仓、‘倚天剑’舒令。”

南宫亮剑眉轻轩,道:“甘陕三杰此举与家父何­干­?”“彼等自称系奉令尊之命。”

“江湖中不乏假借名义,不法妄为之事,前辈难道相信?”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道:“老夫正想追究,嘿,他们却已自行亮出河洛南宫的‘残剑令’!”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震,脱口呼道:“残剑令?”

“残剑令”三个字使南宫亮心中一片惊疑。

得南宫独一无二的剑令,已被自己落入洛水之中,怎又会出现?而且在甘陕三杰手中?这是不可能的啊!

想到这里,不由急急道:“前辈可曾看清那‘残剑令’是以什么制成的?”

“桃木。”

南宫亮长吁一口气,切齿道:“伪造剑令,毁人声誉,该杀!”

“银鞭飞龙”任不弃嗤然一笑,道:“你这岂不等于说老夫目光欠灵,不判真伪。”

南宫亮忙道:“晚辈不敢!”

“其实老夫并非不知残剑令来历,昔年令祖以‘夕阳五式’激战‘独脚阎王’于华山之顶,百招下来,竟未能致胜,其后虽用‘黄蜂绝命针’驱逐魔头遁出关外,却自悲剑法未臻大全,弹断佩剑,弃之山边,..及后始创出最后一式‘落日吐霞’,并为六式..然中原武林感于令祖力挽狂澜,共奉断剑为令,捡之送还令祖,传袭至今,柄为犀牛之角,­精­钢剑身,小侠以为对否?”

这段南宫家史,由别人口中娓娓道来,使南宫亮幼小的心灵中,别具一番感触,当下接口道:“前辈所述,丝毫不错,但晚辈不懂前辈何以仍旧误会家父?”

任不弃微微冷笑,道:“如今中原道上,除了你南宫公子外,谁不知道令尊依照残剑,制作桃木副令,号令中原武林,图谋大事。”

南宫亮听得心头大震,暗付道:“难道父亲果真已倒行逆施若此?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父亲虽自傲‘夕阳六式’为剑法之极顶,但在公开场合却态度一向冲谦,不轻易作损越,如今怎会这样公然折辱同道,傲然横行起来,唔!这难道又是班睢的­阴­谋?”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悲痛,但他知道如今自己就是想辩,对方也不会相信,何况内情真象未明,自己又以什么作为根据?”

南宫亮微一沉思,诚挚地道:“前辈可否赐告目睹经过?”

任巧君静立一旁,始终注视着南宫亮的表情。

她发觉这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却处处显示出一种欲语还休的神态,而且眉峰间暗聚忧悒,心中极是不解。

暗付:以他年龄,这一切似乎不应该有的啊!难道他真有什么隐衷不成。

耳闻南宫亮询问,情不自禁婉然Сhā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晚家父与我在洛阳聚英酒楼打尖,‘飘风剑客’正好也在。忽然外面走进三位剑手,要求‘飘风剑客’取剑一看。”

“那三位剑手想必就是甘陕三杰了?”

“不错,当时易如君以为对方意欲观赏,遂坦然长剑出鞘,倒持剑尖奉出。岂知‘­阴­阳剑’华韵接过长剑,微一注视,倏然运用‘金刚掌力’,把‘飘风剑客’的佩剑斫了一个缺口,掷在地上。”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这是什么道理?”

“是啊,‘飘风剑客’易如君立刻脸­色­一变,质问其故。”

“甘陕三杰怎么说?”

“怎么说,简直把人都气昏啦,连家父与我是旁观者都听不下去。”

南宫亮星眸灼灼,静静注视,心中一片紧张。

只见任巧君樱­唇­一翘,继续道:“当时,­阴­阳剑华韵冷笑一声,对易如君道:凡是进入河洛佩剑的朋友,都应对中原剑主南宫冉表示尊重,朋友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易如君立刻反质道:在下刚入洛阳,有什么地方不尊重南宫冉?三位突然震毁在下兵器是何道理?­阴­阳剑冷冷道:中原剑主,剑术天下第一,尊驾既言尊重,自应残剑缺口,表示谦让,还说什么?赶快抬起长剑归鞘吧!说罢扬长向店外走去。”

“嘿!简直是无理取闹,结果如何?”

“根本是无理取闹嘛,结果不用说,他们就在大街上打起来啦!”

“..”

“唉!‘飘风剑客’虽是两淮的剑道高手,但甘陕三杰也非凡俗之辈,何况以三对一!”

“结果‘飘风剑客’败了?”

“嘿!岂止失败了,身负七处剑伤。”

“啊”——?

“江湖人物,声名重于­性­命,飘风剑客遭此无故折辱,岂能忍受,于是不顾伤势,疯狂反扑。”

南宫亮紧张地道:“结果——?”

任巧君嫣然一笑道:“不是家父因看不惯而挺身出手,‘飘风剑客’就完蛋了!”

“银鞭飞龙”这时接口道:“甘陕三杰一见老夫手中兵器,已知老夫来历,当时脸­色­一变,转身就走,老夫立刻截住他们欲施惩罚,嘿!那知‘银蛇剑’常仓,倏然取出桃木残剑令,对老夫抱拳道:咱们不过奉残剑副令行事,任大侠何必与在下等为难,如看不惯,尽可向中原剑主交涉。这一下,老夫倒不好出手了。”

南宫亮急急道:“结果老前辈找家父没有?”

“哼!如不是临时听到江湖传言,急欲赶来关外,老夫真想直叩‘夕阳别府’!”

南宫亮剑眉双挑,暗暗切齿道:“这一定又是­阴­谋,嘿!好可恶的贼子..”

他心中一片怒火,口中却不得不肃声道:“前辈如能信任晚辈的话,晚辈可恳告一句,这完全是恶徒的­阴­谋,绝非出于家父之意。”

“­阴­谋?”

南宫亮凄凉地一叹道:“其中内情,恕晚辈一时无法说出,前辈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刚说到这里,远处骤然响起一声惨嚎,划破长空,遥远传来。

声音之凄厉,令人毛发悚然。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惊,顿住话锋,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

“银鞭飞龙”遥遥仰望,长叹一声道:“贪心罹祸,绝魂岭下又多了一条冤魂,真是所为何来!”

南宫亮诧然道:“前辈是说什么?”

任巧君抿嘴一笑,道:“少侠是否想上绝魂岭去?”

“咦?姑娘怎么知道?”

任不弃微哼道:“据传三十年不现江湖的‘无影神叟’仍在绝魂岭上潜修,将于最近道成仙逝,其一身深奥莫测的绝世武功,已留下手稿,这一传言已播遍大江南北,谁不知道。”

说到这里,摇头又是一叹,道:“江湖人物对武功嗜逾珍宝,免不了生出巧取豪夺之心..这谣传盛传于江南,中原怎未听人说过?”

他心中怔思着,下意识地暗觉其中另有蹊跷。

倏见任巧君目吐柔光,幽幽道:“少侠,绝魂岭上你不去也罢。”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为什么?”

任巧君幽幽一叹道:“你没有听到那声惨嚎么?家父与我刚从那边过来,亲见岭下已堆着三十二具黑白二道高手的尸体。”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栗,只见任不弃接口沉声道:“神叟潜修之地,怎能容人侵入扰乱,贪心亡命,生死一念,少侠如能临崖勒马,为时未晚。”

南宫亮忙道:“前辈多虑了,晚辈——”

他话尚未说完,任不弃已冷冷一哼,道:“忠言逆耳,巧君,我们走!”

一拉任巧君,身形飘出十丈,疾驰而去。

只见任巧君犹自回首急急道:“南宫亮,听我父亲的话,上绝魂岭的人,没有能活着下来的..”

余音袅袅,人已渺如黑点。

南宫亮暗暗一叹,他觉得“银鞭飞龙”对自己仍然存有成见,倒是他女儿,似乎已看出了自己痛苦,颇存体谅之心..

他遥遥呆望着任氏父女逝去的方向,心中又是一阵悲伤,母亲、陈叔叔、何伯伯的影子,立又一个个地浮起脑中。

一连串不幸的遭遇,一连串的­阴­谋陷害,使他心中的悲痛渐渐化成了一股愤怒。

他伸手入怀,摸了摸外公给他的戒子,一咬牙,向绝魂岭方向大步奔去。

一阵飞驰,山势更加险陡,冰滑雪松,沟壑难分,峭壁耸立,寒风刺面,常人万难行走一步。

南宫亮提气轻身,刚刚转过峭壁,空中又传来一声惨呼,震荡回绕于山林之间。

这次,惨呼声距离极近,细辨方向,正在左边山岭之上,南宫亮心头一沉,知道已到地头,长身一掠,加紧飞驰,三个迂回,已见二十丈外,一座峭壁挡住去路。

这座峭壁,大概背对风向,壁上毫不染雪,但陡升百丈,形势险恶已极。

南宫亮驰近抬目一望,山壁上刻着三个大字:“绝魂岭”,下面又有八个小字:“七月封岭,擅入者死”。而峰脚附近,鲜血淋淋的尸身,纵横狼藉,如不是大寒冰雪,怕不早已腐臭盈鼻。

险恶的峭壁,怵目的警语,加上恐怖的尸体,使得南宫亮心中直冒寒气。

他正静立怔视,倏见二条人影,自右方向壁上飞扑,攀猱而升,不片刻,便消失于峰顶之上。

接着,峰顶隐隐传来一、二声长啸及叱喝之声。

显然岭上已展开激战,南宫亮心中一动,正想腾身而上,岭顶上的叱喝之声却倏然消失不闻。

突然的沉寂,南宫亮不禁为之一怔,念头未转,已见半空中二条人影飞­射­而泻。

只听嘭嘭二声大响,溅起一处冰雪,群尸中又增两个新鬼。

南宫亮抬头望了望壁立入云的“绝魂岭”,雾气弥漫,缥缈不见其顶,不由暗忖道:“我虽持有‘无影神叟’的信物,但眼下江湖群豪四伏,势不能朗声喊话,引起不利后果,但如上了峰顶,不及道出来意,岂不也要落得命丧异地..”

继而一想,自己千里而来,岂可就此而退,既有信物,还有什么可怕的。

转念至此,豪气陡增,一声遏云长啸,腾身而起,猱壁攀跃而上。就在他身形上腾不久,那黑衣蒙面人再度如幽灵一般出现,口中嘿嘿一阵得意冷笑,喃喃道:“你既自投死路,倒免了我一次麻烦。”说完一阵狂笑,向岭下飞泻而去。

南宫亮一阵跃腾,已上了五十来丈,百丈高峰,以他眼前的功力,何消片刻,盏茶时间,已上了峰顶。

他身形刚停,蓦地耳闻二声异啸,二条黄影,挟着劲气,左右挟袭而至。

南宫亮心头一震,星眸一瞥,不由大骇。

飞扑而至的二条黄影,竟是高过常人,眼如铜铃,塌鼻獠牙,黄毛披身的异兽,黄毛神狒。

这时,南宫亮一口气尚未喘将过来,眼见神狒扑势威猛,无暇思索,立即长剑出鞘,功贯剑身,一式“夕霞流辉”,疾扫而出这“夕阳六式”的第一式,一经展开,变化无穷,白森森的剑澜,陡然暴涨,直向二个黄毛神狒拦腰削去,气势凌厉已极。

黄毛神狒同时怒吼一声,黄影闪处,竟然避过一剑,同时四条长毛粗臂,更如闪电一般,向南宫亮胸头双肩抓到,来势疾迅诡异无比。

南宫亮见状心中大凛!

他料不到这二个畜生身法竟然这般快速,腾挪进手之间,俱暗合武功法度,虽然自己看不出这些古怪招式的名堂,但威猛之势,却不亚于江湖上一流高手,难怪闯岭江湖人物,个个有死无生,单就二个畜生,就已难惹。

那知这次二个黄毛狒狒竟然毫不避让,连声震吼,原势抓到。

说时迟,那时快,当!当二声,南宫亮只觉手臂一震,长剑刺在神狒身上,犹如击石,丝毫无损。

他那里知道这种异兽,周身皮毛坚逾­精­钢,普通兵器根本难伤。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头震骇,逼不得已,长剑陡收,左掌蓄足真力,呼地一声,横挥而出。

嘭!嘭!二声大响,黄毛狒狒那吃得住这种由六七滴“杨枝甘露”孕育的神力,蹬蹬倒退,南宫亮也震得手臂发麻。

他怎肯错过这稍瞬即逝的机会,黄毛神狒身躯一顿,他人已疾速穿掠而过,同时口中大喝道:“神叟前辈,在下手持信物来求见。”

话声甫落,人已飘进二十多丈,回首一瞥,见黄毛神狒瞪目怒视,但并未追来,不由心头一宽,停住身形,星眸四下扫视。

这时,他才看清环境,峰顶方圆三十余丈,松木扶疏,白雪覆压,一片银­色­世界。

眼前三尺距离之外,一道高仅及膝的短竹,绕成一道篱笆。篱笆内一丈远处,一间茅屋,柴扉紧闭,毫无声息。

南宫亮不知‘无影神叟’是否就在这茅屋之中,走上二步,一脚正欲跨入篱笆,陡然茅屋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语声道:“嘿嘿,尊驾真想死么?”

南宫亮蓦然一惊,收回左脚,急急道:“前辈想必就是‘无影神叟’,在下手中持有信物。”

“胡说,老夫一生流落江湖上的三件信物,已于四个月前全部收回,朋友,想不到你会花样翻新!”

南宫亮心中一怔,脱口道:“什么?”

茅屋中冰冷的语声,增加了三分严峻之气,道:“不必装聋作哑,能闯过老夫护山神兽拦截的人,你已是第六个,也算是一流手,念你修为不易,老夫已给你留下后退之路,如不听劝告,一过篱笆,嘿嘿,就是亡命之地。”

南宫亮闻言,有点进退维谷,心头忖道:“他说信物已全部收回,但外公的戒子何来?”

想到这里,立又朗声道:“前辈可认识‘风雷圣手’崔天行?”

“老夫行将就木,不欲有人扰闹,任何人在老夫脑中已化泡影,朋友不必多言,岭下尸体,可为殷鉴,嘿嘿?十九闯入者皆有藉口,奉劝阁下死了这条心!”

南宫亮心中有些气愤,狂笑一声,道:“前辈既许下以信物交换要求之诺言,岂连看也不看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如说信物全已收回,在下信物又从何而来?”

“嘿嘿,好,就让老夫看看你有什么信物?”

语声一落,紧闭的柴扉,呼地一声,陡然打开,南宫亮星眸凝光,只见茅屋内迎面当中,一个面目枯瘦,白发披垂,长眉覆目的黄袍老者,盘坐在一个蒲团上。

那银灰眉毛中,露出二缕慑人神志的­精­光,看得南宫亮心中一栗,情不自禁地躬身施礼道:“晚辈南宫亮,参见神叟老前辈?”

“无影神叟”咦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份胆气功力,既说有信物,还不快些取出,让老夫看看!”

南宫亮忙从怀中掏出黑­色­六角形的指戒,托于掌心,道:“请前辈察验信物。”

口中说着,身形一动,欲待飘过篱笆,骤见“无影神叟”双目陡然­精­芒暴盛,张口喝道:“站住。”

南宫亮心中一震,刚一怔神,呼地一声,指戒已脱手飞出,­射­入“无影神叟”手中。

这种惊世骇俗的神功,看得南宫亮张口结舌,心头直跳。

只见“无影神叟”微一注视,倏然厉喝道:“小子,你竟敢以假制信物,欺骗老夫,打!”

“打””字一落,右手一扬,黑石指戒,迅速弹出,犹如电光石火,划空生啸,直向南宫亮门面袭至。

南宫亮闻言大骇,功聚右臂,伸手接取,同时脱口惊呼道:“假的?”

话刚出口,陡觉手心发麻,身形竟吃不住这小小一枚戒子之力,蹬蹬倒退六步。

“无影神叟”冷哼一声,道:“小子,你是上绝魂岭唯一见到老夫面目的人,想必死而无怨。”

语声一落,双手已虚空推出。

这推出之势,无风无声,看若平凡已极,但是南宫亮却立刻觉得一股难以抵挡的潜力,向周身压至。

他这时心中悲愤已极。

千里迢迢,历尽风霜之苦,赶到这绝魂岭来,信物竟然是假的,绝艺未成,反而身蹈险机。

莫非外公之物,已被人换包?

如果不是,又该作何解释?

这些疑问,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这时已无暇细究。

他身觉潜力袭至,忙运足周身真元,双掌遥空一推,口中也怒喝道:“前辈如此不分黑白,怎能令人心服!”

喝声中,掌劲呼啸狂涌而出。

要知道南宫亮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其内力已足抵一甲子之功,威势岂同小可。

但刚猛的罡劲一与那股潜力接实,嘭地一声大响,南宫亮胸头血气翻涌,竟然身形倒撞开去。

十一

他忙沉气拿桩,压住翻动血气,骇然向茅屋中的“无影神叟”望去,只见他除了须发微微轻拂,无风自动外,仍旧端坐蒲团之上,安然无恙!

这情形使得南宫亮心中震慑已极!

难怪黑白两道高手皆被抛尸岭下,这种震古铄金的功力,天下还有何人能敌!

惊骇中,忽见“无影神叟”双目­精­光闪烁,叹息着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具有这等功力,如不是心存邪念,贪图劫夺,岂不前途大有可为。”

南宫亮沉声道:“老前辈,你错了,晚辈承河洛南宫门风,非分之物,从不轻取,此番前来,确有所由,如不是信物被人调换,何至于此?”

说到这里,眼中落下二行清泪,继续朗声道:“晚辈今日来此,虽是求传绝艺,但老前辈既言信物是假,自是不敢强求,深山草泽,不乏奇人异士,晚辈不信除了前辈之外,就不能另得惊世之技!”

他讲到最后,完全是激|情气话,语声一落,身形后转,就欲离去。

“站住!”“无影神叟”倏然大喝道:“好志气,你说你是河洛南宫之后?”

南宫亮缓缓转身,冷冷道:“前辈不信?”

说着,反手一探,叮地一声,长剑嗖然出鞘,虚空一挥,剑光幻涨,正是“夕阳六式”的第一式“夕霞流辉”。

“无影神叟”点点头道:“不错,是‘夕阳六式’,南宫辙是你河人?”

南宫亮肃然收剑,道:“是晚辈家祖。”

“无影神叟”倏然哈哈一笑,道:“看你脾气,倒是有些相像,老夫三十年闭门潜修,对昔日作物,大都抛诸脑后,唯独对南宫老儿,印象仍然甚深。来,来,咱们坐下来谈谈。”

这一突然转变,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他茫然依言飘过篱笆,走入茅屋,在“无影神叟”对面席地坐下,淡淡道:“老前辈认识家祖?”

“岂止认识,当年如不是老夫暗中把‘独脚阎王’身形吸得一顿,南宫老儿的‘黄蜂绝命针’又怎能奏效!”

南宫亮恍然大悟,但他不敢再存奢想,试探地道:“老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无影神叟”略作沉思道:“我先问你,老夫信物,是什么人给你的?”

“晚辈外祖,‘风雷圣手’崔天行!”

“哦!老夫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无影神叟”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戒子,道:“刚才我并未骗你,不信你可将二者作一比较,老夫这个虽与你那个形式相同,但黑石的纹路却全不一样,真者是滇境大理石所刻,而伪品却是普通黑石刻成,如不细辨,确可乱真。”

南宫亮接过一比,果然不错。

“无影神叟”收回指戒,继续道:“刚才我以为你必是受人欺骗,既是你外祖给你的,他当然不会骗你,你仔细想想,有谁可能在你外祖身上做下这种掉包的手脚?”

南宫亮微作思索道:“这点,晚辈也曾怀疑到,却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而且其动机何在,更加教人茫然,不过,晚辈总觉得,这人此举的目的,决不止于为了向老前辈交换绝艺。”

“无影神叟”沉吟着点点头道:“你的想法很有道理。”

“但前辈不必再为此事费神,将来问过外祖,自见端倪..”

“无影神叟”摇摇手道:“老夫并不是替你­操­心,而是你刚才所说的“信物被人调换”那句话,使老夫联想起这几日来,真是百思莫解的疑题!”

南宫亮心中微怔,诧然道:“老前辈有何难解疑题?”

“无影神叟”微微一叹,道:“你想想看,老夫在此闭关潜修,江湖上除了存有老夫信物之人,可说再无人知,可是最近,武林人物忽然前仆后继,来此­骚­扰,以企偷盗老夫手著的武功秘稿,这种情形,岂不是大教人不解?”

南宫亮点点头:“不错,这点颇费猜疑。”

“无影神叟”眼中­精­芒一闪,右手一拍大腿,道:“糟呀!如老夫猜得不错,泄漏老夫居地及秘密的人,必是窃盗你外祖信物之人!”

南宫亮怔然问道:“何以见得?”

“小娃儿,你怎地还没想通?以常理推断,那人既然已以信物换得老夫绝艺,怎会再泄漏老夫秘密,引诱江湖人物前来?谁不想艺业独尊,而愿让旁人迎头赶上?其所以如此做法,必是因为他知道假指戒已到了你的手中,而其用意或目的,则不外两点。”

南宫亮心头一愕道:“他的用意有两点?”

“不错,第一点,他想坐视老夫被人暗害,我一死,信物便无从判断真伪,他的罪证便可从此掩没!”

南宫亮暗暗点头,口中道:“第二点呢?”

“他想假我之手杀了你!”

南宫亮心头一栗,暗忖道:“神叟的推测极为有理,难道这人就是弄得我南宫亮家败人亡的恶徒?”

转念至此,不由恨恨道:“好恶毒的心机..”

“无影神叟”淡淡一笑,道:“­阴­谋虽然恶毒,但头上自有神明,恶有恶报,早晚应验。”

这时,南宫亮忽然想起母亲临危前所说“..幕后必有主凶..”的推测,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老前辈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唔,必是最后一个以信物求见老夫之人?”

“老前辈曾言已收回三件信物,可见有三个人来过,何以肯定是最后一个?”

南宫亮此刻见主谋真凶已呼之欲出,不由­精­神大振,详细推问起来。

只见“无影神叟”哈哈一笑,道:“这点,非常明显,第一个来此的人,远在五年以前,是一个少女,而向老夫要求的,只是一颗灵药,替其母治病,你可以知道,当然不会是“嗯,第二个呢?”

“第二个约一年以前,是个中年人..”

南宫亮心头一紧,截口道:“什么容貌,叫什么名字?”

“无影神叟”摇摇手道:“你不必紧张,那人已经死啦!”

“死了?”

“嗯,他翻上绝魂岭,已奄奄一息,取出信物,说出要求后,就双脚一顿,二眼朝天了。”

“他要求老前辈什么?”

“要我代他报仇,老夫化了三天时间,已为他办到!”

南宫亮暗暗吐出一口气,道:“这么说来,就是第三个了。”

“不错,就是那最后一个,时间是在四个月以前,就在他离去二个月之后,老夫的清静居处就变成了烦恼之地。”

“无影神叟”说到这里,双手互击,状甚愤恨。

南宫亮心情再度紧张,急急道:“那人叫什么姓名?”

“老夫曾问过,但他反诘老夫认物还是认人,老夫无话可说,只得不问。”

“那老前辈是否能说出他容貌?”

“嘿!这点老夫也不清楚。”

南宫亮神­色­一愣,道:“这怎么说?”

“唉,那人身材修长,一身黑衣,却以黑绢把头密密包住,只露双目,老夫怎能看透!”

南宫亮闻言心头大震,脱口呼道:“好恶贼,就是他。”

接着又仰天一声长叹,道:“唉,知道了是他又如何?他又是谁呢?”

“无影神叟”目光灼灼,道:“小娃儿,看你神态,似乎有极大隐衷,何不说与老夫听听。”

南宫亮悲从心起,立刻泪水盈眶,娓娓述出惨痛遭遇。

“无影神叟”长长叹息一声,道:“此贼委实可恶,只怪老夫当时..

不过,根据老夫刚才所说的状貌身材,你慢慢总是可以找到他的。”

甫宫亮微敛悲怀,道:“找到他又有何用?”

“怎地无用?”

“他既已换得老前辈绝艺,济济为恶,当今之世,何人再能制他?可恨呀可恨,我南宫亮恨不得寝其皮而食其­肉­。”

“无影神叟”哈哈一笑,道:“这点你倒不必忧虑,老夫当时见他举动诡异,已存戒心,虽然他持有信物,老夫不能拒绝,但却已留了后步,自称只最擅一套‘乾坤一元掌’,当时教了给他。”

说到这里,倏然一正神­色­,道:“小娃儿,老夫如今改变初衷,决心把一身武功,传授给你,助你完成志愿,但你也得代老夫做一件事。”

南宫亮闻言大喜,扑倒地上,道:“老前辈如能收晚辈为徒,晚辈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无影神叟’袍袖一拂,虚空托起南宫亮,长叹一声,道:“老夫尚有二天,就要寂化,怎能收你为徒!只是与你交换条件罢了!”

南宫亮恢复坐姿,心头微怔,肃声道:“长者有命,晚辈敢不遵从?就请谕示,晚辈誓必办到。”

“无影神叟”道:“好,唯一条件就是代老夫抓住那厮,追回武功。”

南宫亮凄厉一笑,切齿道:“这点,就是老前辈不吩咐,晚辈也要把他碎尸万段,捣浆而食。”

“无影神叟”朗声一笑,从蒲团下取出一本羊皮封面的黄绢册子,交给南宫亮,语声凝重地道:“老夫一生心血结晶,全皆录于此册,那厮恶意造谣,其实并不知道,好好学习,勿负我之期望。”

南宫亮恭身一拜,双手接过,只见“无影神叟”脸­色­微现凄凉道:“绝魂岭后壁有一岩洞,水及­干­粮俱全,本是老夫闭关之所,你不妨去那里潜心苦练..去吧,萍水相聚,也算是一段缘分。”

南宫亮明知诸事由他不得,心中却仍禁不住一阵激动,倏然呜咽道:“老前辈即将飞升,让晚辈陪你两天吧!”

“无影神叟”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的好意老夫心领,这里一切,自有神狒料理善后。”

南宫亮知道无法勉强,只得匍地一拜,含泪退出。

脚刚踏出茅屋,呼地一声,柴扉已经紧闭。

倏然,他想起一件事,急忙转身问道:“老前辈,‘乾坤一元掌’与‘夕阳六式’相较,何者­精­奥。”

“嘿!小子,你东西到手,就想与老夫一蹩苗头?”

南宫亮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南宫亮呐呐道:“晚辈担心家父安危!”

“唔,教悌之心可嘉,老实说,‘乾坤一元掌’比‘夕阳六式’要­精­奥一点,但你大可放心,如要赢你父亲六招剑法也不是容易之事。其实,“乾坤一元掌’也在这本绢册之上,你尽可自己去比较一下。”

“多谢老前辈!”

南宫亮向柴扉一拜,飘然向后岭走去。

他望望天­色­,一片灰黯,时间已近傍晚了。

凛冽的寒风,吹得南宫亮衣袂猎猎作响。

但是,他此时心中一片兴奋,丝毫不觉寒意。

仰望着远处飘浮在雾海中的山峰、又悲痛地喃喃道:“我终算九死一生,获得了修习绝艺的机会,没有使九泉下的母亲失望..恶贼啊,恶贼,任你狡猾多谋,安排周密,但我南宫亮绝艺一成,非要你图穷技尽,现出原形不可。我要把你的­阴­毒行为,公诸武林..”

喃喃的语声,隐含了坚强的意志和悲痛的心情。

天­色­在南宫亮的语声下,仿佛更灰黯了。

这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征兆啊!

前岭又传来几声惨嚎。显然,护山神兽又在截拦闯岭的江湖人物。

“绝魂岭”归于沉寂..

十二

一年后——

春回大地。

浓绿遍野。

中原名城洛阳,依旧是一片繁荣嚣闹。

这日午后——

街上穿梭的人群中,倏然出现了一个俊目修眉的飘逸少年。

身着淡青文士袍,腰悬一柄长剑,目光湛湛四顾,缓缓向最大的一家酒店“聚英楼”走了进去。

饭后座上略呈清淡,酒客三五,各在品谈,少年就在面对楼梯而靠里面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泡好茶,要了酒菜,少年四下微微打量一阵。接着就向窗外望去..

家园就在眼前,而洛阳在一年半以前自己也常来游逛,可是现在,他感到有些景物依然,人事全非..他心中有些感触!

一年半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它的变化却是这么的大啊!

其实,他,南宫亮自己,变化又何尝小,仅仅一年半,他竟高出半个头,十六岁的少年,乍看起来,像已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还有他的功力..他的遭遇..

南宫亮潜心苦练了一年后,终于先回到自己家乡,这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无影神叟”的话,曾使南宫亮一度想先追查­阴­谋正凶的下落。

这位异人的话不错,真正的凶手就是那蒙面人!

但蒙面人又是谁呢?

他搜遍枯肠,想不出这么一个与自己极有关系而对自己一家仇视的人。

自己极有关系的人,是可以数得出来的,何若非、陈仿及自己父母外公。

还有就是二位盟叔——“摩云佛手”尚奕松及“铁笔神风”班睢。

现在何伯伯及陈叔叔死了,母亲投江,外公及父亲自然不是,剩下来的只有两个盟叔了,尤其班睢是表面化的一个,但如说他是调换信物的人,那绝不可能,因为外公有那只指戒,除了母亲及他的二位门徒外,班睢根本就不知道,自也无法调包。

但是,谁呢?南宫亮觉得好像钻进了牛角尖。

于是,他再把范围扩大及与自己并不熟稔的人——如大有嫌疑的“独脚阎王”及“清真观”。

思索的结果,觉得更不可能,南宫亮几个圈子一兜,在转不出迷雾的情形之下,只有再回到老路上去。

他觉得仍旧只有“铁笔神风”班睢才是唯一可以查究的线索。

他回想着自己以往的一些推测,一瞥桌上菜肴都快凉了,忙拿起筷子,正欲夹菜。

蓦地,一只手掌迅速挡住他的竹筷,并闻一个粗豪的口音道:“朋友,你好生眼熟。”

南宫亮陡然一怔,抬头星眸一瞥,不知几时,桌前站着一个肩负长剑的彪形大汉,正目露奇光,灼灼注视着自己,不禁收回筷子,淡淡一笑,道:

“尊驾贵姓大名?”

他脸上虽笑,心中却含着愠意,恼怒对方太过无礼。

大汉哈哈一笑,道:“‘三元飞霜’管宁。朋友,我们好像在那里见过?”

南宫亮闻言心中“唔”了一声,暗暗道:“原来是河洛道上有名的黑道人物,父亲曾提起过他,唉!其实‘夕阳神剑’之子,在河洛谁又不认识?”

心中想着,口中却故意淡淡地道:“原来是管兄,不知你在那里见过在下?”

“三元飞霜”管宁浓眉微皱,微作沉思道:“在下确是在那里见过尊驾,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说到这里,倏又问道:“尊驾从何而来?”

南宫亮哈哈一笑道:“长白。”

“哦!大概是我看错了人。呃,尊驾腰佩长剑,快请出鞘一验。”

一听“三元飞霜”要看佩剑,南宫亮不由想起一年前“银鞭飞龙”所说的那段情形,不由星眸一睁,冷冷道:“尊驾用意何在?”

管宁哈哈朗笑道:“河洛武林照例行事,外路朋友路过本地区,依例必需呈剑查验,你难道没有耳闻。”

南宫亮心头冒火,但稳住不动,冷峻地道:“在下初来贵地,怎会知道,所佩不过是普通长剑,不知阁下要查验什么?”

“三元飞霜”管宁哈哈一笑,神态有点狂傲,大声道:“原来朋友初出茅庐。嘿!查验尊驾剑上有无缺口。”

南宫亮淡淡一晒,道:“不劳尊驾查验,在下可以告诉尊驾,在下所佩长剑完整无瑕。”

“这没有关系,朋友自己在剑上斫一个缺口好啦!”

说来轻描淡写,似是理所当然。

南宫亮愠怒渐盛,霍然起立道:“武人兵器,犹如四肢手足,岂可毁残?

在下觉得尊驾之言,太过无理。”

“三元飞霜”管宁神­色­一怔,他似料不到眼前这位初出茅庐的青年,竟然敢出言顶撞。

旋即脸­色­一沉,怒道:“小子,我一见你面,仿佛旧识,故对你已算十分客气了,想不到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凭你,够资格佩剑吗?”

南宫亮鼻中一哼,道:“谁又够资格佩剑?”

“当今之世,除了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大爷外还有谁?但南宫大爷一向冲谦为怀,不愿排除异己,只要佩剑的朋友能够自己识趣,残剑以示尊敬,也就算了,你应该感激才对。”

这时,酒楼中所有酒客的目光,皆注视在南宫亮身上,静观情形的发展。

店小二呆若木­鸡­,在旁边欲劝又止,浑身直打抖索。

南宫亮心中满是悲愤。

他本来对“银鞭飞龙”昔日之言,尚存一丝怀疑,如今一见竟果是事实。

不禁气愤至极。

他知道以父亲的个­性­是绝不会如此的,但是万一是父亲呢?因为他既受了谣言的蛊惑,受了刺激,个­性­难保不会变。

在公然的场合下,如别人知道自己是南宫之后,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反抗父亲,不论如何,给人的印象,终究不好,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尤其当他想到自己家门口“忠、孝、节、义”四个字的门联,心中更是一懔,这四个字,武林中都知道,每个字皆有一番由来,自己又怎能损坏..

在这刹那,他念头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他不愿落入一丝口实,但又存心要微施惩罚,追究内情。

心念一定,当即冷冷笑道:“这难道真是中原剑主的规定?”

“三元飞霜”管宁哈哈狂笑,道:“南宫大爷就在三月之前,还亲在洛水‘夕阳别府’当着中原武林同道郑重宣布,难道我管宁会骗你不成?”

南宫亮听说父亲仍安然无恙,心头略安,微一沉思,一探腰际,长剑嗖然出鞘,道:“尊驾如此言之凿凿,在下就入境随俗,退让一步。”

语声中,左手食指已向剑身偏锋弹去。

“叮”地一声,剑身立刻呈现一粒米大缺口。

但是缺口碎屑,却笔直向“三元飞霜”管宁胸前“将台”重|­茓­,如银星掠空,飞袭而去。这份随手一挥所显示的功力,看得管宁神­色­一骇,疾速闪身移位,避过一击,只听得“卜”地一声,米粒般大的碎钢,坎入楼梯内,入木三分。

就在这时,旁边座中倏忽响起一声轻叹,道:“好一手借物伤人功力,唉,可惜..”

南宫亮心中一惊,想不到旁边尚隐有高人,正想转首察看。

只见“三元飞霜”脸­色­连变,厉声道:“小子,你敢情不服,暗算伤人!”

南宫亮长剑嗖然归鞘,朗笑一声道:“如在下不服,怎会依言办理,阁下误会了。”

“三元飞霜”管宁对他的功力,已然暗暗心惊,闻言正好见风转舵,鼻中重重一哼,转身就欲下楼。

南宫亮脸­色­蓦地一沉,喝道:“站住!”

管宁脸­色­一变,南宫亮继续道:“现在我想验验你的长剑了,看看你是否也尊重中原剑主?”

“哈,当然有,律令一视同仁,我管宁岂能例外!”说完话,豪爽地反手抽出长剑,虚空一晃。

南宫亮星眸微瞬,果见剑尖之处,也有一个缺口。并见“三元飞霜”管宁脸上神­色­,丝毫没有以此为耻,心中一时之间也无法推测,究竟是父亲受了宵小怂恿,抑是宵小冒用父亲名义?

倏然,南宫亮长身探臂,疾如电光,幻影三圈,隔桌向“三元飞霜”管宁手中的长剑抓去。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令人无法思议。

谁会知道,这就是“无影神叟”的旷世奇学——“无影神抓”。

变起突然,管宁脸­色­更是一变。

他眼看来势,觉得欲避无力,晃身就想暴退。

念头刚转,身形未动,倏觉手腕一紧,大骇之下,拧身斜闪,自己一柄­精­钢长剑,已到了少年手中。

管宁心头震慑已极,暗忖道:“这会是谁呢?”

同时,长剑被人一招劫去,使他有些恼羞成怒。

要知道,他平日也是强横一方眼高于顶的家伙,怎能忍得下这口怨气,脸上一片紫红,厉喝道:“你想­干­什么?”

尽管喉咙响,嗓子粗,但仍不难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南宫亮淡淡一晒,道:“管宁,你别急,因为你刚才说过,除了中原剑主,谁都不够资格佩剑,在下觉得有附带加上一句话的必要。”

管宁一怔道:“什么?”

“那就是,如说谁都不够资格佩剑,你管宁就更不够资格。”

南宫亮语声一落,左手食指已向管宁长剑上弹去,叮地一声,原来缺口之下,又加了一个大缺口,随手一掷,Сhā在管宁脚前,道:“假如每个佩剑朋友兵器上都应有缺口的话,嘿嘿,那你们的兵刃上,就应该有两个,以示差别。”这话充满了藐视及讥诮。

管宁生平那曾碰过这种钉子,气得肚皮快炸,大喝一声:“小子,好狂的口气,大爷就试试你的斤两!”

双掌一翻,迎面就向南宫亮劈去。

掌风飒飒,罡劲激撞,吓得座中酒客纷纷走避。

南宫亮星眸中神光骤盛,一声微嗤,脚下一动,上身微侧,右手弧形挥出,五指如抓,向袭至的双掌扣去。

这正是“无影神爪”中的一招“虬枝暗吐”。

管宁倏觉指风如刀,竟突破自己掌风,袭向“腕脉”|­茓­,知道利害,身形微退,正想变招。

就在这时,倏见南宫亮哈哈一笑,右手平拂而出,口中喝道:“你还不下去,在下同你外面讲话。”

随着这一拂之势,一股极大潜力,立刻飞卷而出。

一声闷哼,发自“三元飞霜”口中,人已如皮球一般,向楼梯口凭空­射­去。

座中响起一阵惊呼!

南宫亮俊脸凝霜,正想随着下楼,倏听楼梯一阵大响,管宁被自己拂出的身形,竟吃人一把抱住。

接着楼梯口出现三个佩剑人物,年皆四十上下,一律紧身英雄装,神态威凛已极。

只见第一个把管宁放落,诧然道:“管兄,你怎么啦!”

“三元飞霜”惊魂甫定,闻言一看,抱拳道:“原来是甘陕三杰,三位大哥,我今天栽在这小子手上啦!”说着伸手向南宫亮一指。

南宫亮一听“甘陕三杰”之名,眼中冷焰又盛,心中暗道:“向你们三个查探岂不更好..”

“甘陕三杰”同时向南宫亮望了一眼,鼻中一哼,为首一人道:“管兄请旁边休息一下。

说着向其余二人一施眼­色­,一排欺上三步,中间的“银蛇剑”常仓已冷冷道:“想不到朋友竟敢在洛阳地面生事,折辱河洛江湖同道,请问尊驾名号!”

南宫亮哈哈一阵狂笑,道:“三位要知道区区名号,就请先自取出宝剑,加上一道缺口。”

甘陕三杰脸­色­同时一变,“倚天剑”舒令嘿嘿冷笑道:“朋友,你要是欺侮到咱们‘甘陕三杰’的头上来,可是看走眼啦!”

南宫亮冷冷一嗤,道:“真的看走眼了么?”

口中问着,右掌倏出一招,虚空向“倚天剑”舒令拍去。

“倚天剑”双目一竖,一声怒哼,右手迅扬,猛然迎出。他心头愠怒,已运出九成真力。

“啪”地一声,“倚天剑”舒令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蹬蹬一连倒退三步,差些跌下楼梯。

旁边“银蛇剑”与“­阴­阳剑”脸­色­更是大变。

谁都料不到眼前少年,这轻轻一拍,竟具这等威力,能将“倚天剑”这等高手震伤。

酒楼上的气氛,立刻为之一紧。

一直未曾吭声的“­阴­阳剑”华韵,这时嘿的一声,长剑嗖然出鞘,横剑当胸,道:“朋友,好功力,何不道出师门来历,也好让我华某领教领教!”

南宫亮一举把“倚天剑”震伤,意在先声夺人,闻言哈哈一笑,道:“华老大真要知道区区来历名号么?”

“难道不配与闻?”

南宫亮脸­色­突然肃如寒霜,冷冷道:“三杰剑术名家,请看看在下这一招,当可不问可知!”

语声中,拔起钉在地板上的长剑,望空一圈,平挥而出,排出森森的剑芒,如灵蛇吐信,幻出万道霞光。

“­阴­阳剑”及“银蛇剑”目光一瞥,脸­色­立变,同时失声惊呼道:“啊!

‘夕霞流辉’!”身形暴然倒跃而走。

这正是“夕阳六式”中的第一招。

“夕霞流辉”四字一出,一旁的“三元飞霜”管宁及受伤的“倚天剑”

舒令,也神­色­一惨,呼地一声,跟着转身而遁。

就在这气氛一沉,人影乱晃的刹那,南宫亮身动如风,飘如鬼魅,竟比他们还要快了一步,身形一划,挡在楼梯口,手上长剑一挥,剑光一涨倏敛,指在“­阴­阳剑”前心,嗔目道:“都与我站住!”

叱声震耳,慑人心神,四人身形情不自禁同时顿住。

南宫亮目光如刀,犀利地向四人一扫,长剑轻颤,剑尖游动间,不离“­阴­阳剑”前胸方寸,堪堪划破衣衫,口中厉声道:“二位如不想华老大死,就乖乖听我吩咐。”

可怜“­阴­阳剑”华韵手中空有长剑,却连大气都不敢一喘,当的一声,长剑垂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南宫亮双目中满是煞气,倏然左手食指飞起,凌空三戳,制住其余三人麻|­茓­,一掷手中长剑,双手一抓“­阴­阳剑”胸前,右手小指紧抵“气户”|­茓­,左手小指搭住“胸乡”|­茓­,厉声道:“你说,这种恶劣行为究竟是受了谁的指示,破坏家父清名,南宫美誉!”

“­阴­阳剑”华韵面无人­色­,呐呐道:“公..子,我等确是奉令尊之命。”

南宫亮气得双目尽赤,左手一松,啪地一声,抽了一记耳光,右手一紧,叱道:“住口,你难道要尝尝分筋错骨之刑。”

“­阴­阳剑”张口结舌,不知怎样回答。

此刻,全楼酒客皆静静的望着这场好戏。

蓦地座中响起一个语声:“这几人经常在章大旗处走动,问不出来,你何不找章大旗去!”

南宫亮骤然一惊,侧首一视,见说话的人,竟是刚才自己座位后面独酌的一位老者。不由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倏觉手中华韵的身躯一软,急忙收回目光一瞥,只见“­阴­阳剑”已自双目紧阖,呼吸停止。

南宫亮心头一骇,右手一松,“­阴­阳剑”便无声地萎顿倒地。

几乎同时,“银蛇剑”常仓,“倚天剑”舒令及“三元飞霜”管宁,也嘭嘭嘭三声,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显然皆已中了人家暗算,气绝身亡。

“杀人啦!”酒楼上突然暴起一阵惊骇的呼声。

南宫亮双目尽赤,抬头一扫,只见酒楼上人影乱窜,纷纷奔避。

且在这刹那,却已不见了那发话老者的影踪。

他目眦皆裂,狂喝道:“谁杀的?谁杀的?”

桌倒椅翻,惊呼骇叫声中,避走尚恐不及,哪还有人答腔。

十三

“杀人啦..楼上杀人啦..”

店伙发颤的喊嚎声,由楼上移至楼下,由楼下移至大街上。

大街上立刻人声鼎沸,喧哗声渐渐向“聚英楼”涌来。

突然的变故,使南宫亮星眸发赤,被怒火燃烧得有点几近疯狂。

但当他忽然发觉楼上只剩下四个直挺挺的尸体及自己一人时,心中蓦地一惊。理智骤然恢复。

同时,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出四条人命,这是何等的骇人。

虽然凶手并不是自己,但是,在众目昭彰之下,是自己点了被杀四人的血|­茓­。这种疑,就是声辩,又有谁会相信?

如今,自己背上这只黑锅,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怎可再在此地逗留下去。

这些念头,飞快掠过南宫亮的脑海,他再也无暇多作思索,身形一长,疾如流星,越窗窜出楼外。

他贴房平掠,一阵纵跃,已到了僻静的地区,一看四面无人,才松过一口气,轻轻飘落街道中。

这时,他俊目四顾,处身的街道一片宁静,二旁大门气势皆颇雄伟,庭院深邃,似乎皆是侯门显贵居住之地。

南宫亮拍拍罗衫,仰望蓝天一­色­,白云悠浮,立刻沉思起刚才的一幕经过来。

他负手蹀躞,心中却在思考:“是谁杀了‘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管宁呢?”

难道是那发话的老者?

嗯!除了那老者之外,酒楼上似乎再也不会有别人,但是,他为什么发话引自己注意呢?而且,他又为何不对自己下手?而做出这种明显的杀人灭口举动。

南宫亮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震,暗呼道:“难道他就是那在幕后主持重重­阴­谋的主凶?”

想起刚才那份杀人于无形的功力,南宫亮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寒气。

虽然已是春天,此刻阳光普照,但是南宫亮忽然觉得空气中仍有一丝冬天的寒意。

他平视恬静的街道,心中感觉空洞洞的有些可怕..

想到母亲临死的凄惨,想起外公的受冤,还有陈仿叔叔,何若非伯伯之死,南宫亮心底的悲痛又暗暗升起。

他不禁暗忖道:“以自己单枪匹马,能够雪耻复仇吗?”

此刻,南宫亮不由重新考虑起自己的行动来..

本来,他赶返家园,想迳自找“铁笔神风”班睢追查主凶,但是现在由于这一变故,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找班睢算账,会不会打草惊蛇,而使幕后主凶遁形?

在这刹那,他不禁想起酒楼中那老者的话:“何不找章大旗”。

对!章大旗在洛阳也是首屈可数的人物,而且以前曾听班睢说他也是杀何师伯的凶手之一,找他,或可查出一点线索。

但是,老者此言,会不会又是­阴­谋?

南宫亮正自怔思,蓦地,身后响起一声大笑!

“哈哈!原来你在这儿!”

骤闻语声,南宫亮心中一惊,功力暗运,脚下一旋,呼地一声,转过身来,星眸一瞥,不由一怔,脱口道:“是你!”

来人胖胖身躯,年约五十左右,一身又脏又破,两只眼睛倒是神采奕奕..

是谁?嘿!正是一年以前,在陇西道上,“千面幻影”陈仿被暗算后,突然出现的那位烂叫化子。

只见他又是一声哈哈,笑道:“想不到隔了一年多,你还认识我!不错不错,呃!听说你在聚英楼杀人啦?”

南宫亮脸­色­一变,冷冷道:“谁说的?”

叫化子笑迷迷得意地道:“不要看我老叫化身上又破又脏,嘿嘿,要说消息,比谁都灵通,其实,四条人命已把一条南府大街及聚英楼闹翻了天,还有谁不知道。只有你南宫少侠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逛街。”

一听对方道出自己姓名来历,南宫亮心中又是一惊,他猜不透对方何以会到这里来,来意莫测,不由冷冷道:“听老丈口吻,也是武林中人,一年以前,忘了恭问名号,现在可否赐告?”

老叫化闻言笑声倏敛,微愠道:“怎么,凭河洛南宫的渊博家学,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老叫化是谁?”

语声中充满意外,似乎南宫亮的不知道,是大不应该之事。

南宫亮心中微愣,淡淡一哂道:“我南宫亮初出江湖,难免识寡闻陋,老丈这种计较,未免不值。”

老叫化唔了一声,圆圆的脑袋一阵摇晃,道:“这么说,我倒不好怪你了,我问你,你是否听令尊提起过,江湖上谁的耳朵最长,眼睛最尖?”

南宫亮心头微微一震,脱口道:“地灵神乞!难道是..”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你头脑倒蛮灵活的,江湖上因为我烂叫化子耳朵长,眼睛尖,送了我这么一个绰号,嘿嘿嘿。”

这时南宫亮心中飞快地忖道:“耳闻这老家伙最是难缠,简直是无孔不入,他此来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淡淡道:“原来是武林名老,小可失敬了,不知有什么指教?”

“地灵神乞”眼睛一眯,嘻嘻道:“小伙子,少挖苦,其实我一听你杀了‘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

南宫亮脸­色­又是一沉,轻喝道:“神乞前辈怎可信口诬人,难道你看到我杀的么?”

他心中对“地灵神乞”再把罪名套在自己头上,有着一股气愤。

“地灵神乞”摇摇手道:“好,好,人是不是你杀的,这点与我叫化子无关重要,其实,我对你只有钦佩,并无恶意!”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怔,有点迷惘!

只见“地灵神乞”继续道:“年前我叫化子,眼见你那么伤心,没有帮上你忙,这次,嘿嘿,我叫化子又想帮你忙啦!”

“帮忙?”

“咳!看样子,这交情攀不上,这样吧!咱们算是合作。”

“合作?”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即脸­色­一正道:“丐帮弟子满天下,如老丈愿助小可雪耻复仇,此生不忘大德。”

“地灵神乞”急忙摇头道:“少侠,别把大帽子往我头上戴,丐帮早解散啦,我老叫化不过靠着一批小家伙混饭吃罢了。”

说到这里,倏然肃声正­色­道:“少侠的不幸身世,我叫化子在一年奔波中也略知端倪,其实目前武林中劫机隐伏,九派门户自封,其余人都蒙在鼓中,只靠我老叫化..唉!实在疲于奔命,唉!这何止是南宫家门不幸,也是整个武林之不幸啊!”

南宫亮听得暗暗佩服,自己遭遇,武林中鲜有人知,他居然能够摸透,确不愧“地灵神乞”之号。

这时,他被人一触伤痛之处,心头一阵悲愤,道:“老丈难道已探知了什么线索?”

“地灵神乞”点点头,道:“如今洛阳中原,我发现了一个神秘组织,整个河洛黑白两道的知名人物,皆与它脱不了关系..”

南宫亮心中一紧,急急道:“什么组织,主脑为谁?”

“地灵神乞”长长一叹,道:“组织名称,鲜有人知,我叫化子一时也未能查出,至于主脑,更是隐现无常,神秘莫测。”

南宫亮一听这话毫无头绪,神­色­一黯,颓然若失。

“地灵神乞”一笑道:“少侠不必丧气,我虽不知主脑及这庞大组织的名称,却已查出了它发号施令之地。”

南宫亮摇摇头道:“不瞒老丈说,在下目前急欲追查家母蒙冤的整个案情,对这些已不感兴趣,也无法兼顾。”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我老头子说的,当然与你有关,告诉你,那神秘组织的司令之地,正是洛水‘夕阳别府’!”

南宫亮脑中轰地一声,如受雷击,变­色­道:“你是说,我父亲是..”

“地灵神乞”微微一叹道:“这点,我老叫化不敢乱猜,以令尊以往声誉,使人难以置信,但是,目前这批人那么嚣张,谁不是假令尊之名。唉!

其实若非‘夕阳神剑’的声望,谁会服气?所以又使人不得不相信!”

南宫亮一阵激愤,却是无言以对。

自己刚才何尝不也怀疑!他沉思半晌,道:“那老丈何不再查一查!”

“嘿!少侠,你以为这么简单么?就是刚才那点消息,几乎费了我烂叫化和那老搭档的九牛二虎之力。”

南宫亮闻耳一怔,道:“老搭裆?是谁?”

“哦!这个我倒忘说了,你可知道有个叫‘通天叟’的?”

“通天叟?”南宫亮心中又是一震。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嗯!其实要做大事,凭我烂叫化这块料,只能跑腿,一切消息的分析,全亏那老家伙的脑筋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口若悬河地继续道:“老实说,这老家伙的确不愧‘通天叟’之号,我烂叫化也着实佩服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尤其一肚子的主意,神出鬼没,令人五体投地,噢,我现在就去把他找来,三个人商量,抵得过一个诸葛亮,少侠以为如何?”

南宫亮暗忖道:“素闻这两个风尘怪杰,向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自己如今人单势孤,有这么两个帮手,确是理想不过..”

他想到这里,忙道:“蒙老前辈垂爱,小可求之不得。”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手掌一拍南宫亮肩膀,得意地道:“其实,我来找你,也是他吩咐的,哈哈,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

语声一落,一溜烟向街道转弯角口走去。

南宫亮心中一头雾水,不知道“通天叟”怎又会认识自己?

他怔怔地望着“地灵神乞”的背影,觉得对方举动滑稽得近乎天真。

这时,南宫亮闲着无聊,又负手蹀躞起来,可是,他的脑中,却想着“地灵神乞”的那番话,案情的牵涉,似乎愈来愈广..

时间在他漫步怔思中慢慢溜过去。

街上静阒阒地,只有墙帘的­阴­影,在慢慢地延长,偶然有一二个行人,也是匆匆走过。

南宫亮看看天­色­,已近傍晚,而“地灵神乞”的影踪,却仍是渺然不见到来,心中不免微微焦灼,暗忖道:“这老家伙找人找不到也该来通知一声,怎么就此一去不回,却叫我在这里傻等..”

继而一想,如其在这里等,何不先去找章大旗,见机行事,再回来等他。

他心念一决,立刻转身向身后一条横街走去。

四顾无人,他掏出“千面幻影”陈仿留下的人皮面具,往头上一套,立刻变成一个奇丑无比的白斑脸年轻人。

他走了一段路,向一个行人问清了章大旗的地处,快步急走。一面心中却静思着盘问的方法,这次,他决心不到不得已,决不动武。

盏茶时刻,南宫亮已远远望见一座雄伟的石库门,门旁马桩的旗杆上,一面三角大旗,临空飘拂,中间正是一个斗大的“章”字。

但当他星眸凝神一瞥门口时,心中又倏忽一愕。

漆黑的大门敞开着,几个健汉匆匆地进出,门框上却白幡高挂..

南宫亮暗忖道:“难道章家死了人?”

心头狐疑,人已走到门口,踏上台阶,跨入门槛,只见门口两旁,站着四个执事模样的壮汉,其中一个趋前一步,向南宫亮一抱拳道:“阁下是否来祭灵的?”

南宫亮心中忖道:“果然是死了人..”口中却道:“在下远道而来,是想拜候章大侠的。”

壮汉叹了口气道:“尊驾来晚啦,我家大爷已经故世了。”

南宫亮心头一震,脱口道:“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前二个时辰!”

“前二个时辰?”南宫亮不禁暗忖道:“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巧?”

只见大汉侧身摆手道:“尊驾远道而来,谅必是我家老爷故交,就请到灵堂去祭奠一番吧!”

大汉以为眼前这白斑脸的青年是章大旗的江湖朋友,已开始肃客。

南宫亮忖道:“不管如何,进去看看再说。”

心中想着,口中忙道:“管家之言不错,人虽故世,情谊尚在,烦请管家领路。”

壮汉立刻向门内高声道:“客悼!”

一面领先向内院走去。

南宫亮随后跟着,目光四扫,发现中间的院落颇大,越过院落,就是大厅,耳中已隐约听到阵阵哭声。

他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环境,心中却微微有些后悔,暗忖:假如不是被“地灵神乞”一岔,怎会误了自己的盘算,如今已人死无对证,还能问出什么来。

心念之间,已越过院落,到达大厅门口。

只见厅中素帏白幡,香烟缭绕,幕帏后,红漆的棺木高踞,香案中间,竖着章大旗的灵位,四周已点上灯火。

执事壮汉身形一侧,便见厅中走出三人。

前面二人,一个是鹰鼻虎目老者,另一个是黑衣枯瘦中年汉子。

后面一人,年不过二十,全身披麻带孝,一脸悲痛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孝子。

只见鹰鼻虎目老者向南宫亮一抱拳道:“朋友盛情可感,请问大名。”

南宫亮故意一叹道:“在下湘南巩梁,与章大侠曾有一面之交,今日路过,本想访蔼叙旧,想不到一代人杰,竟然遽作古人。”

说罢,唏嘘不已,表情逼真。

虎目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巩少侠,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朽这位师兄突然去世,委实令人痛心,老朽苏公令,作客三天,想不到竟为师兄送终。”语声到此一顿,接着一指黑衣枯瘦汉子道:“这位闻名江湖的“一掌断魂”贾克威,那位是章师兄唯一哲嗣章袭人。”

南宫亮连忙施礼道:“原来都是一代高人,巩梁幸会。”

“一掌断魂”贾克威拱手道:“巩少侠远途而来,就请一祭,也好安慰章大侠在天之灵。”

这时,素帏后幽泣之声断断续续,灵堂中漫着一片哀伤气氛,南宫亮心头一阵嘀咕,跨入大厅,停住脚步,故作关切地对披麻少年道:“章公子,令尊是什么病而死?”

章袭人垂首肃立,浑身微微颤动,状似悲痛已极,道:“家父年来患心痛之症,时发时愈,想不到今日午后,耳闻‘甘陕三杰’等恶耗之后,一时病发,竟然暴卒。”

说着,已缓缓退至香案旁的跪垫上,准备回拜。

这时,“一掌断魂”贾克威,取三支­棒­香,在烛上点燃..

就在这当口,大厅门口倏然响起一声沉长的叹息。

厅中四人心中同时一怔,转首一瞥,只见一名壮汉,领着一位容貌俨然,身着淡黄长袍的老者,跨入大厅。

一见这黄袍老者,南宫亮心头蓦地一震,星眸中冷焰骤­射­。

原来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聚英楼上发话指点南宫亮找章大旗,后来倏然不见,被南宫亮疑心为下手暗杀“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的神秘之人。

只见他叹息之声一落,冲进大厅,摇摇头道:“想不到,唉!想不到洛阳大豪章大旗竟然也作了古人!”

他口中一连二个想不到,可是脸上却毫无哀伤之­色­。

他目光一闪,看了厅中诸人一眼,倏然发出一声长笑..

十四

这一突然的长笑,令人感到莫测所由。

古谚有云:里有殡,不夜歌。何况在灵堂中纵声长笑?

南宫亮震怒情绪立刻一改而为怀疑,搞不清这老者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头?

如说他是来悼祭的,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神态..

如说他是来寻仇的,似乎又不像..

这时,南宫亮不由压下一丝激动情绪,静以观变,心想,就是要抓他,也不急在一时,凭自己功力,凭自己身手,还怕他跑上天去!

笑声中,只见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同时蓦地一变,变得非常难堪,嘴­唇­掀动..

而垂手肃立在供案旁跪垫后的章袭人,也猛一抬头,双目中­射­出一丝愤怒的光芒。

老者似乎非常能把握厅中诸人的情绪,就在苏公令及贾克威张口欲喝之际,笑声忽地夏然而止,接着向二人一抱拳道:“想不到,真想不到,闻名中原的‘陆地苍龙’苏公令苏大侠及威震武陵的‘一掌断魂’贾克威兄竟然也在这里。”

说到这里,微微一叹,继续道:“老朽来迟一步,未能一晤洛阳大豪章兄英容,却能与二位高人亲近,也是人生一大快慰,嘿嘿!一大快慰!”

这一番近于谀媚的话,听得南宫亮暗暗皱眉,但也解释了他刚才长笑的原因。

果然,“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稍稍一霁。

“一掌断魂”贾克威抱拳冷冷道:“尊驾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但是,在下对尊驾容貌,却眼生得紧。”

老者对他这番话,似乎并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这是当然,嘿嘿,当然,想老朽除与章大侠订交之外,在江湖上并无交游,而且,艺业平凡,怎能入高人法眼,二位自然眼生得紧了。”

语气虽微含讽刺,但神态却爽朗至极,仿佛所言,由衷而出,毫无顶撞之意。

“一掌断魂”贾克威神­色­不禁一怔。

他觉得这老者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敌人,来意莫测。

“陆地苍龙”苏公令趋前一步,正欲说话,黄袍老者似乎已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竟抢先侧身向南宫亮微一打量抱拳道:“老朽说了这么多话,却忘了请问尊驾大名,失礼得很,实在失礼得很。”

他口中说着,两眼却­精­光骤盛,如电向南宫亮逼视,像要看穿南宫亮心腑一样。

南宫亮心头微感一震,双手一拱还礼,口中却冷冷道:“小可巩梁,敢请老丈赐告名号,也好称呼!”

一旁张口欲言的“陆地苍龙”苏公令一听此言,立刻嗒然不语,静待老者反应。

因为,他刚才所想问的,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替他问出来了。

老者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对你倒是眼生得紧,怎知道你说的是真名假姓?”

南宫亮心头一愕,但口中却嘿嘿冷笑,报复道:“在下对老丈还不是眼生得紧,否则何必相询?”

老者脸­色­骤然一变,怒道:“你怎么不知道老夫规矩?”

“陆地苍龙”神­色­一怔,道:“规矩?”

老者倏然转身道:“怎么?连你们与章大旗这么亲近的人,竟也不知道?

嘿嘿,凡是老朽朋友,都不会问我姓名!”

“一掌断魂”贾克威怀疑地道:“这是什么缘故?”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们既是章大旗的朋友,为什么不去问问章大旗?”

屋中诸人听了,神­色­不由齐是一怔。南宫亮却对这神秘老者,更加怀疑。

不过,老者不说出自己姓名,反而以这种话来封住别人的口,好像说,你们如与章大旗生前有交情,就不该不知道我的来历,否则,就没有我与章大旗那般深的交情,更请少问。

这份应对的机智,使南宫亮也暗暗佩服不已。

一旁静静怒视的章袭人,不禁冷冷道:“老丈此来仿佛并不是来祭悼家父的..”

老者倏然长叹一声,道:“公子说得不错..”

此言一出,苏、贾二人脸­色­又是一变,只见老者继续道:“想老朽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为的是想见令尊死去么?..唉!本欲拜谒令尊,畅叙旧情,岂知竟然赶到祭灵,这岂是老朽想得到的。”

这番话与他第一句话乍听起来,意思完全相反,但连在一起又是这么合情合理,章袭人立时无言以对。

只见老者这时取过“一掌断魂”手中已点燃的三炷香,恭敬地站在供案前,手捧三炷香,口中喃喃道:“章兄呀章兄,你可知老朽来上香么?唉!

任是英雄豪杰,到头来也是三尺棺木,一抔黄土,如今­阴­阳殊途,竟悭吝一面,章兄呀章兄,你听到老朽的话么?”

他喃喃而言,每一句话飘进厅中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人有一股苍凉的感觉。

素帏后自刚才长者长笑后,幽泣早已停止,而厅中的气氛却更加来得低沉、凄凉。

南宫亮此刻呆呆立着,他几乎忘了刚才的做作,与自己来此的目的。

因为,他发觉这老者的每一举动,和每一句话,似乎都含有一种深奥莫测的含意。

尤其,他的一举一动,竟扣住厅中所有人的心弦。四周的气氛,似乎随着他的笑声,语声在转变。

这些,都是常人难以办得到,不论是发自内心,抑是伪饰装作,可是老者却都那么恰如其分..

只听得老者又继续地喃喃道:“唉!我怎地老而糊涂起来,说这番话有什么用,章兄死了,当然已听不到,如章兄没有死,我说了还不是等于白说。”

一旁的章袭人及“陆地苍龙”、“一掌断魂”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不禁又是一变。

贾克威枯瘦的脸上一片怒容,沉喝道:“尊驾之言,是什么意思?”

老者长叹一声,道:“老朽是有感而发。”

苏公令逼上一步,冷冷道:“尊驾所谓有感,又是何感?”

老者摇摇头道:“老朽在想,‘三元飞霜’黑道枭雄,死不足惜,‘甘陕三杰’白道高手,死得有些冤枉,而章大旗一代人杰,突然暴卒,更死得实在有些离奇。”

垂手肃立的章袭人脸­色­一变,沉喝道:“你此来到底存有什么心?”

这些情形,看在南宫亮眼里,不禁一头雾水,暗忖道:“难道章大旗之死,其中还有文章?”

只见老者摇摇手,道:“公子不知道老朽内心是何等哀痛,故友突然仙逝,怎不使老朽怀疑。”说到这里,立刻恭敬地三揖,把香Сhā在香炉上。章袭人脸上神­色­虽然充满怀疑,但这时却不得不按照礼俗回拜。

厅中刚趋紧张的气氛,似乎一松。

只见老者待章袭人起身之后,又道:“公子应该节哀顺变,令堂在帏后,是否可以请出一见。”

章袭人微拉身后素帏,转首一瞥,接着冷冷道:“家母已进内室,老丈盛情,晚辈等一下自会转告。”

老者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但愿一睹故友死后遗容,也好一偿这次欲聚未遂之愿,公子请领路如何?”

口中说着领路,人却已向素帏后走去。

章袭人脸­色­铁青,伸手一拦,道:“家父棺木已封,老丈晚来一步,请到偏厅待茶吧。”

语气虽然客气,但神态声音却显然冷峻已极。

只见老者从容的步伐,微微一拧,身形一花,竟让过章袭人阻拦之手,撩起一角素帏,飘越而入,口中并缓缓地道:“哦!老朽哀痛如斯,岂能不瞧上最后一眼。”

南宫亮对老者功力,不禁暗暗佩服,就看他刚才从容折身让过章袭人拦阻的轻快,神速身法,普通高手根本无法企及。

尤其举动自然,毫不露出声­色­,更令人叹为观止。

章袭人伸手一拦,没有拦住,神态一怔,脸­色­大变..

蓦地——

厅中响起二声大喝,南宫亮不用看,就知道发自“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之口。

喝声中,只见二人唰地一声,身形一划,已拉开垂掩的素帏,一飘而入,左右一拦,挡在神秘老者前面,脸­色­一片怒容,苏公令已开口道:“尊驾身份神秘,举止乖张,究欲为何?”

这番话说得­色­厉词严,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素帏一拉开,南宫亮才看清这间大厅,竟有三丈深广,素帏间半而隔,棺材后面,尚有一帘重垂,谅系通往后室门户。他此刻身形向前移动,心中大为紧张。

因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正可从旁观察一下,这谜样老者,是否正如自己所猜测的,是一连串­阴­谋的主凶。

同时,也可查明洛阳大豪章大旗,究竟为何突然而死?生前是否与案情有关?

因为,自己所以来此,只是凭这老者的一句话,以及联想起“铁笔神风”

班睢的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尚待证实。

只见老者双目一睁,怒道:“苏大侠,你这话问得老夫有些莫名其妙,嘿嘿!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神­色­中一股气愤,仿佛认为对方阻拦,大不应该。

“一掌断魂”贾克威嘿嘿一笑,道:“谁岂有此理,各人肚中有数,咱们也是一生刀尖舔血的老江湖,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请尊驾放明白些!”

神秘老者哈哈一笑,道:“贾兄,你这话老夫更加不懂了,二位是驰名武林二十余年的高人,老夫不是不知道,所以,放明白一些的人,应该是二位,并非老夫!”

“陆地苍龙”苏公令冷哼一声,道:“尊驾不必装呆作傻,如不回答老夫刚才之言,就休怪我苏公令不客气了!”

老者神­色­一怒,道:“二位如欲出手相逼,老夫也不在乎,但是,请二位想想,章大旗尸骨未寒,你们能忍心在他灵前与他朋友动手么?”

苏、贾二人神­色­一呆,互相觑视一眼,似在商量。

老者口气虽硬,并非真愿动手,目光一瞟南宫亮,接着道:“何况,尚有巩梁少侠在此,将来传出去,二位恃势欺人,竟不让老夫看看章大旗遗容,敢情章大旗之死,是二位所害,请问二位对这话是否担待得起?”

贾克威、苏公令神­色­同时一震!

这时,他们仿佛刚想到尚有别人在旁,眼光齐向南宫亮望来。

但南宫亮胸有成竹,在目前双方对峙之势下,唯有任其出手,事情才会更趋明朗。

何况,“无影神叟”坐化前曾言,蒙面人曾凭信物换去他的掌法绝学“乾坤一元掌”,此刻正可看看怪老人的招式路子,印证一下,自己猜测,是否确实?

是以南宫亮一见双方眼­色­,只淡淡一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以事论事,关键在苏、贾二位不识老丈,而老丈自认为章大侠生前故交,谁是谁非,莫辨真伪,在这种情形下,在下怎能­干­涉,就是此刻出去,也不会信口开河,乱人听闻!”

苏公令脸­色­立刻转为得意,转首冷笑道:“朋友,你听清楚没有,像巩少侠这种明白事理的人,岂会中你之计,你如欲全身而退,现在还来得及!”

神秘老者一闻南宫亮之言,脸­色­似乎一愣,仿佛南宫亮的话,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见他狠狠盯了南宫亮一眼,倏然仰天长叹,道:“章大旗呀章大旗,假如你尚活着的话,岂能让别人对老夫如此无礼!”

南宫亮正静静观变,倏然耳闻厅外有人移动逼近之声,心中不禁一震。

他此刻功力,已达十丈之内,落叶可闻境地,这一细辨之下,发觉厅外潜伏的人,不下二三十个,显然章门手下,已经知道厅中变化,暗中包围起来。

于是,漫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一扫厅外,这时已是夜晚,只见四周毫无灯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不由心中暗暗好笑,看看事情到底会变化到什么程度。

只听得章袭人冷冷地道:“老丈自认家父故旧,何以在下从未见过..”

老者倏然双目神光骤­射­,接口沉声道:“别人怀疑老夫,犹有可说,你怀疑老夫,简直不像话,令尊生前每一个相识的人,每一件事,你都知道么?”

章袭人闻言神­色­一怔,老者又道:“如老夫猜测不错,令尊死前必曾提起过一人..”

章袭人倏然神­色­一肃,呐呐道:“老丈是..”

老者摇摇手道:“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不必说出来。”

这种变化,看得南宫亮心中一头雾水,双方情形的变化,仿佛愈来愈离奇。

只见章袭人向苏公令及贾克威一施眼­色­,接着对老者恭敬地道:“但家父棺木已封,何况..”

老者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老夫纵不能一睹令尊遗容,也想抚棺一恸,以表意思!”

说着,昂然穿过苏公令及贾克威二人,向棺材缓步走去。苏、贾二人同时身形一侧,竟一反刚才怒目相向的神态,变得十分恭敬。

情势至此,急转直下,南宫亮心头一震,暗忖道:“这么看来,自己对老者之猜测,已八九不离十了,而章大旗生前果然也与案情有关,以主凶蒙面,隐现无常的神秘行动来说,苏公令、贾克威及章袭人之不认识,并非不可理解之事。”他转念至此,星眸中怒焰骤炽,正想出言叫明。

倏见老者双手抚棺,悲恸地道:“章兄呀章兄,老夫实在觉得对不起你,如今棺木已封,老夫虽不能再看你一眼,但如你泉下有知,当会想与我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双手抚至棺边,倏然一声大喝,五指深深Сhā入盖棺缝隙内,臂膀猛然一起..

“吱..吱..轰”地一声大响。

棺盖竟被他硬生生地掀起。

使苏公令、章袭人及贾克威骇然失措。

南宫亮也心中一惊,脚尖微点,目光向棺木内一扫,不由又“呀”地脱口惊呼失声。

棺材中躺着的尸体,哪是什么章大旗,嘿!竟是“三元飞霜”管宁!

只见老者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是,果然不是,没白费老夫一番心血!”

就在这刹那,几乎同时,棺材后的黑绒垂帘,倏然飞起,一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向老者疾撞而至。

老者左掌飞快一翻而出,口中依然长笑不绝,但身形却借势横跨开去。

“嘭”地一声,劲气四溢,大厅中灯火烛火突然皆灭。

灯光一暗之后,只见黑绒垂帘后,闪出一条人影,大喝道:“是­奸­细,你们还不迫!”身形一纵已起。

这种诡奇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大为一怔,眼见帘后人影出现,还未及看清是谁,已见老者迎面从自己身边飞越而过。

他心中未及转念,双掌一翻,就欲截拿..

就在这当口,老者飞快地道:“小兄弟,老夫已替你把人找了出来,还不快去查问,截老夫做什么?”

南宫亮闻言大震!双掌倏收,只见老者已飞掠出厅!厅外立刻响起二声惨嚎,一阵惊呼!

显然,潜伏包围之人,已被老者所伤。

几乎同时,二条人影同声大喝!

“朋友,留下来!”

唰唰二声,已越过南宫亮,向老者尾随追踪而去。

这一连串变化,本在瞬眼之间,南宫亮这时心中恍然而悟。脑中一动,那肯错过这种机会,反手一探,银虹一闪,已滑身向第三条人影刺去,剑化寒光千条,颤动不定,口中厉喝道:“章大旗,你给我留下来。”

章大旗威凛的脸­色­一惊,胸前黑须,无风飞拂,他觉得这年轻人出剑之势,奇快已极,竟然能在刹那之间,挡住自己纵出之势,鼻中微哼,身躯一个大车轮,翻回棺木旁,正要开口,目光一瞥,不禁大骇失­色­,眼前年轻人手中长剑,竟已抵住自己胸口,颤动之间,衣衫已经划破,不离心窝方寸之地。

十五

章袭人见状,神­色­大骇,大喝道:“原来你也是­奸­细!”

双掌一错,问南宫亮背后拍出。

掌劲激荡中,南宫亮理也不理,身形一花,横移一步,冷峻地道:“章公子,如你顾忌令尊­性­命,就乖乖站在一旁。”

这一移宫换位,正是南宫独门的“风云连环步”。

章袭人一掌拍空,劲力便向父亲撞去,急忙双臂回圈,手掌立垂,惊得呆如木­鸡­一般,静立一旁。

只见章大旗一脸愤怒之­色­,颤声道:“朋友,你与我章大旗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

南宫亮哈哈狂笑道:“章大旗,你知道我是谁么?”

章大旗目光灼灼,注视片刻,摇摇头道:“恕我眼生..”

南宫亮右手长剑一紧,微微向前一送,章大旗骇然失­色­。

他左手飞快向脸上一抹,除下人皮面具,一张其丑无比的白班脸,立刻恢复了剑眉朗目的原来脸容,冷冷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么?”

章大旗目光一怔,失声道:“啊!你是南宫亮!”

语声方落,厅外十几条人影一涌而入,个个黑­色­劲装,手执寒光闪闪的兵器,四下一散,包围拢来。

黑暗的厅中,立刻闪烁有一双双寒星,齐对南宫亮蓄势而待。

南宫亮星眸冷冷向四下一扫,对章大旗沉声道:“你如要命,还不喝退手下!”

章大旗脸­色­一阵变幻不定,闻言立刻掉首大喝道:“你们都替我滚出去!”

环伺的壮汉目光怔然,缓缓退出大厅。

刹那间,厅中又恢复了寂然,加以未燃炬火,­阴­暗中令人感到有些窒息。

只有南宫亮若闪电的星眸,­射­出一缕缕令人心颤的光芒,逼视着章大旗,手中长剑剑尖,依然幻出一团团冷森慑人的寒雷,在章大旗胸前移动。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章大旗,我不一定要杀你,但你必须据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有一句不实,嘿嘿,那就怪不得我剑下无情了!”

章大旗这时反而神态慢慢恢复镇定,哈哈狂笑,道:“南宫亮,我章某也不是无名人物,向以豪杰自居,如今身为组上之­肉­,生死由你决定,你问吧!”

南宫亮冷冷一哼,道:“其实生死只­操­在你自己手中,只要你能据实而供,我南宫亮岂是赶尽杀绝之辈!”

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接着道:“现在我先问你第一点,你为何要杀死“横天金槊”何若非?”

章大旗冷笑一声,道:“何若非引诱人ℚi,难道不该杀?”

南宫亮嗔目厉叱道:“你胡说!”

章大旗嘿然不语!

南宫亮气怒难消,怒声接着道:“凡事目睹尚且有假,耳闻岂能当真,难道你章大旗看见的么?说!”

章大旗脸­色­冷漠,淡淡道:“我确是耳闻,但消息来源,却是‘夕阳别府’!”

“谁?”

“铁笔神风班睢!”

“呸!所以你就同长安鲁夷等杀害何若非了?”

“并非如此。”

“嘿!又是如何?”

“吾等是奉令尊中原剑主之命。”

“第二点,在外以假令折辱侠义同道,引起别人仇视。打击洛水南宫百年来的令誉,谁的主意?”

“令尊。”

“哈哈哈,家父既有‘残剑令’,何必再制桃木副令?”南宫亮一阵怒极狂笑,接着又­阴­声道:“我希望你别再胡撰假话,否则,嘿嘿!死活两难!”

章大旗神­色­上充满了悲愤,大声道:“南宫冉去年冬至,亲自在‘夕阳别府’当着河洛同道,颁发桃木副令,我章大旗亲自参与,怎会是假?”

南宫亮心中一阵悲痛,也有一些失望。

整个案情的线索,到现在仍旧回到班睢身上。而且由章大旗口中听来,父亲真的大大变了。依恃“夕阳六式”,竟欲排除天下剑手,是因刺激而激狂?抑是另有缘由?

南宫亮星眸始终逼视着章大旗,而­射­出的光芒,已由愤怒渐渐变成狞厉。

一旁呆立的章袭人倏然跪下,哀求道:“南宫亮,你不要杀家父,要杀杀我吧..”

目眶中泪水泉涌,呜咽地继续道:“家父是崇拜令尊的人,要是有错,应该是你父亲,你又有什么理由这样逼问家父?..呜..呜..”

这一字一句,像刺一样地扎入南宫亮的心底。

是的,按章大旗的回答,他只是一种错误,并没有罪恶,罪大恶极的应该是班睢。还有,或许是自己父亲,但是,一切真的是如此简单吗?

南宫亮脑中迅速地思索着,他细察章大旗的神­色­,辨别他刚才的话是真抑是假,口中却冷冷道:“章大旗,最后一点。

你能说明诈死的缘由吗?”

章大旗脸上的皱纹,微微一阵跳动,浑身似乎一颤。

这些变化,怎能瞒得过南宫亮锐利的目光,不由冷冷一笑,接着道:“如我猜得不错,你是因为听到了我到洛阳的消息,鉴于‘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之死,怕见我,对吗?”

章大旗神­色­渐变,默然不语。南宫亮鼻中一哼,继续道:“假如你真如自己所说,尽可堂皇相对,力辩清白,又何必心虚害怕,如今你这番诈死举动,证明你心中有许多秘密,尚未说出。是也不是?”

这番话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章大旗口角一阵翕张,欲语又隐。

南宫亮手腕颤动,正待继续逼问,蓦地——

厅外响起二声大喝:“好小子,想不到你同那老匹夫是一路的,打!”

夹着喝声,二条人影,电掣掠入,四掌迅扬,四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已疾向南宫亮袭至。

南宫亮心中一惊,转首一瞥,原来是苏公令及贾克威赶了回来,一声怒哼,长剑反扫而出,大喝道:“二位要是Сhā手,休怪我南宫亮一并当仇敌看待!”

他自从学成“无影神叟”手著武谱中的绝学,招式方面,不知深奥奇诡了多少!这反手一挥,正是五十年以前见于武林的“无影三式”之一的“影幻光灭”,出势的诡奥,虽是随手反甩,也令人莫测剑路。

“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饶是一流高手,乍见剑光破风迎至,也不禁大惊失­色­,同声惊呼,分向左右跃开。

但在这刹那,章大旗那肯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这惊呼声中,眼见威胁一除,人影一闪,唰地一声,已向正对棺材后面的垂帘倒纵而去。

南宫亮一见章大旗企图遁走,厉叱道:“老匹夫,你想逃?”

剑式飞快回圈,电掣般地平伸递出,直向章大旗背后点去。

剑气飚然,划空生啸,几乎比章大旗还快上一线。

那知一旁的章袭人,一见父亲再次陷险,一声暴叱,双掌横里向南宫亮长剑狠命劈来。

这拚命一劈,果然使南宫亮长剑一歪,嘶地一声,垂帘立被削落,现出门户,而章大旗却已越门而入。

这时,南宫亮那还能顾及其他,左掌横扫,迫退章袭人的阻拦,人已尾随而入。

只见门中是一间二丈见方的内厅,章大旗已急如丧家之犬,横里越窗而出。

南宫亮手执长剑,跟踪窜出窗外,只因刚才被章袭人一拦,二人已拉长一段距离,章大旗虽然功力比不上目前的南宫亮,但究竟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身形快如一缕淡烟,越庄飞掠,向城外飞驰。

南宫亮那能­干­休,急起直追,二条人影如电掣一般,在夜­色­中腾跃如飞。

“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还有章袭人,此刻也随在南宫亮身后亡命急奔。

但一出了洛阳城,便就望尘莫及,只见两个黑点,愈来愈小。

夜­色­凄迷。

春寒料峭。

章大旗此刻周身汗水滚滚,掉头一看,见南宫亮已追近二丈以内,不由脸­色­大变,目光四转,发现道左五丈左右一座树林,不由心中一喜,唰地一声,身形左转,加速向林中投去。

南宫亮冷峻地一哼,喝道:“章大旗,你今天就是跑上凌霄殿,我南宫亮也要追上南天门。”

喝声中,身形陡升直上,斜向章大旗扑去。

章大旗刚入树林,南宫亮已超越而过,当头掠落,左手食指直戳而下。

章大旗此刻似乎已知道万难逃脱,身形斜闪,双掌仰劈而出,口中怒喝道:“南宫亮你不要欺人太甚,以为我章大旗怕你么?”

掌风飚然,来势威猛,南宫亮也暗暗佩服对方身手之快疾利落,果然不愧为一代大豪。

他脚踏“风云连环步”,巧妙地避过章大旗双掌,长剑弧形斜挥,幻出一圈圈电芒,疾攻而出,正是“夕阳六式”第一招“夕霞流辉”。

此刻这招施来,威力迥异往昔,变化的神奇,比起他父亲南宫亮,也毫不逊­色­。

章大旗身手再高,奈何南宫亮剑上所出招式,皆是奇绝当今的武学,逼得左移右闪,连退七步。

南宫亮长剑一招得势,剑花一幻,接着一招“日沉大地”,嗖地一声,剑尖外吐,向章大旗“丹田”重|­茓­刺去。口中冷声道:“我南宫亮说过,并不一定要杀你,只要你说明为何诈死?如今难道你真要一拚生死么!”

章大旗耳闻语声,眼见剑势,怒道:“以武力相协,我章大旗也是一条汉子,宁死不屈!”

语声中,身形一跃,避开长剑,正欲反扑..

但南宫亮早已算好章大旗闪避之路,剑式未老,左手骈指诡谲穿出,食指一弹,一缕锐风,已袭向对方麻|­茓­。

这一招神速已极,根本无法看清。

章大旗身在半空,陡觉指风袭体,要避已自不及,只吭了一声,便跌落尘埃,僵坐不动。

他一脸悲沮之­色­,颤声道:“南宫亮,要杀便杀,要剐任剐,要是折辱老夫,别怪我口出不逊。”

南宫亮冷冷一笑,道:“只要你将心中秘密全部说出,我南宫亮决不为难于你。”

说到这里,长剑徐徐一伸,点着章大旗咽喉,继续道:“如你不说,我只要向前微微一送,你就立刻了帐,嘿嘿,等一下,还有令郎,还有..”

他见对方视死如归,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故不惜加重威胁,以图提起章大旗求生之态。

章大旗神­色­果然一震,脸上皱纹显得更深,倏然长叹了一声,道:“好吧!我说吧!请你快解开我的血|­茓­。”

南宫亮摇摇头道:“你先说出真相,我自会放你生路,要想故伎重施,嘿嘿,我南宫亮再傻也不会上你第二次当。”

“但是..”

“不必但是,你的生命虽然要紧,但我的时间也一样宝贵。”

语声方落,倏然,林中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倏然掉首大喝道:“何方朋友,这般鬼鬼祟祟,岂不怕人笑话!”

章大旗僵坐地上,神­色­一震道:“是苏师兄及贾兄么?”

他以为是“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求生之念,油然大炽。

岂知语声刚落,林中唰唰连响,三条人影,自不同方向,一闪而出,手中皆握长剑,环伺屹立。

只因林中树­干­距离,并不算密,南宫亮星眸一闪之下,不由一怔。

就是章大旗也是神­色­一呆,出现的三人,哪是什么苏公令、贾克威,却是武当派的归元子及归真子,另外一个正是当今武当掌门归灵真人。

只见武当掌门归灵真人目光如电一掠,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洛阳大豪章施主,贫道归灵子,这位小施主敢请赐示大名!”

武当掌门及二子虽然不认识南宫亮,但是南宫亮焉有不识之理。他一听对方竟是一派掌门,心中不禁暗中嘀咕。想起年前外公的那桩悬案,至今尚未交代,对方难道为此而来,想到这里,暗暗心焦,但不能不答话,只得硬着头皮道:“原来是武当掌门,晚辈南宫亮失敬了!”

归灵子神­色­一怔,道:“南宫亮?‘夕阳神剑’是你..”

南宫亮迅速接口道:“家父,掌门此来不知有何指教?”

归灵子哦了一声道:“贫道与二位师弟只是路过,耳闻林中语声,好奇进来一探,想不到竟这么因缘巧合..”

南宫亮急于问取章大旗口供,冷冷接口道:“晚辈正有事要问章大侠,前辈无事请便。”

武当二子一见南宫亮这种神­色­,皆现怒容,同声喝道:“南宫亮,你对敝派掌门,竟敢如此无礼!”

“在下是实话实说。”

南宫亮焦急之下,没有好气地回答,回首一瞥,见章大旗已缓缓阖上双目,眼眶中淌下二行泪水。

武当掌门冷冷一哼,道:“贫道本拟前往尊府,但如今遇上小施主,也是一样,请问小施主最近见到令外祖否?”

南宫亮烦恼之下,脱口道:“外公不是已与那二位道长说过,查清主谋,追还寒竹剑,自会上山拜会掌门,交待清楚么?”

一边的归真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色­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归元子倏然欺前一步,道:“敢情年前那面目枯黄的少年是你化装?”

说到这里,似想起什么,语声加厉道:“是了,否则谁会挺身而出,曲意辩护,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南宫亮想不到一句话,漏出当日秘密,暗暗忖道:“糟,看样子这里事情未得结果,又要枝节旁生..”

他这里正自转念,设想应付之法,只见武当掌门脸­色­骤然重罩寒霜,冷冷道:“放开这件事不说,耳闻尊府纠集洛河武林,广发‘残剑令’,以‘夕阳六式’卑视天下剑手,贫道此来正想领教小施主剑上功力,看看有何资格如此狂傲无物?”

南宫亮一闻此言,焦急之下,暗暗叫苦,想不到事情尚未查出头绪,武当剑派已找上门来。

自己能将一切推诿在父亲头上吗?虽然父亲听信谗言,已经自断父子之情,但是,母亲临死前依依的嘱咐,每日尚在耳边响着,而自己年来亦决心以重振南宫一门为己任,怎能推诿?

他想到这里,神­色­一整,肃然道:“前辈不要误会..”

归元子曾受过南宫亮的骗,此刻那容得他分辨,厉喝道:“这次是误会,难道上次也是误会。”

下面一句话,显然是指陇西道上那件事。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贵派掌门既然不提那件事,道长何必再提那件事!在下对贵派失宝之事,绝对负责查出就是。”

武当掌门目中寒光闪­射­,缓缓走上二步道:“小施主是不愿与贫道印证一番么?”

南宫亮强压心头气恼,婉转地道:“晚辈并非不愿,只是不敢!”

武当掌门嘿嘿一笑,道:“其实贫道也并非一定要与小施主动手不可!”

南宫亮忙道:“晚辈心领前辈容让之德!”

武当掌门微微一哼,道:“好说,贫道是说只要小施主自认‘夕阳六式’并不比武当‘少清十三式’高明,贫道自无理由硬逼小施主动手!”

南宫亮脸­色­一变,沉声道:“掌门之言差矣,南宫一门虽从不愿以武傲世,却也不愿自损威望,这点,希望前辈容谅。”武当掌门仰天狂笑,道:

“贫道早知你不愿认输,武当向以剑术行世,却从未与洛水南宫较量过,今天就作历史­性­印证一番,看剑!”

“剑”字一落,左手一领剑诀,右手长剑已和身前欺,一招“清风拂柳”,平伸而出,直向南宫亮当胸刺到。

南宫亮一再容忍,见仍免不了一搏,不由煞聚眉梢,身形一闪,斜走偏宫,朗声喝道:“前辈难道一定要见真章?”武当掌门归灵真人一见南宫亮身动,招到半途,倏然脚步一旋,宽大的紫金道袍飞飘中,手中长剑已变为斜挥,剑气陡增,喇地一声,挟着锐啸,向南宫亮腰眼扫去。

这招变得快速轻灵已极,神态举动自然从容,丝毫不带火气,但剑势之辣,却令人胆寒。

口中却道:“谁叫你南宫一门,目中无人,传言江湖,自称剑术天下第一!”

南宫亮身形刚顿,剑尖寒芒已然袭身,心中不由一凛!他觉得武当剑术,果然不凡,尤其在对方施来,实具一派宗帅风度,忙身形速闪,避过这凌厉一击,心中是倏然一动,口中大喝道:“住手!”

武当掌门剑势微收,冷冷道:“小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这件事如由晚辈分辩说出内情,前辈一定不肯相信,如今有现成|人证在此,前辈何不问问章大侠,看看到底是谁假名挑拨,移祸家父?”

武当掌门沉思片刻,目光一瞥地上章大旗,道:“事不辨不明,也好,贫道就看看耳闻传言,是真是假?”说到这里,缓缓转身道:“章施主,你能告诉贫道,河洛武林是否奉‘夕阳神剑’之名,排挤天下剑手?”章大旗双目紧阖,默不作答。

归灵真人长眉一挑,沉喝道:“章施主,你听到贫道之言么?”

章大旗仍旧静坐不言,南宫亮大喝道:“章大旗,你不必装聋作哑,还不坦白说出内情!”

喝声虽大,章大旗却仍充耳不闻,状似老僧入定。

南宫亮心中一怔,倏然一旁静立的归元子,身动如风,飘近章大旗身旁,轻拍肩头道:“章施主..章施主..”第二句章施主语言方落,章大旗倏然仰天翻倒,归元子神­色­一惊,伸手一按章大旗鼻孔,蓦地倒退两步,惊呼道:“死了!”

“死了?”南宫亮骤闻此言,神­色­大变,目光发赤四下扫大喝道:“谁杀的?谁杀的?”

他发现章大旗的死,竟与“甘陕三杰”等的情形一样,如出一辙,但此刻荒林中除了武当二子及掌门外,并未发觉有人啊..

十六

如说武当道士出手暗算章大旗,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而自己当然更没有。

那么是谁呢?

南宫亮心头怨怒交织,更冒出一丝丝凉气。

夜­色­深沉,荒林­阴­黯,这情形使南宫亮觉得分外可怖!

在这刹那,他宽阔的额角上,已沁出了豆大汗珠,四下随风摇曳的树枝,都好像是那潜伏­阴­沉毒辣的凶手。

南宫亮星眸直直地望着地上屈曲的尸体,口中继续喃喃道:“章大旗究竟是谁杀的呢?..”

归元子冷冷响起一阵狂笑,厉声道:“谁杀的,嘿!还不是你杀的!”

南宫亮急怒攻心,嗔目叱道:“胡说!”

归真子冷冷一笑,道:“南宫亮,你的心够辣,要敝派掌门问章大旗,你却杀了章大旗,这种诿过于死人的手段,瞒得了人么?”

南宫亮大喝道:“住口!刚才三位来时,难道没有看见章大旗还在睁眼说话,怎说我杀的?”

武当掌门目眬寒光,猛然跨上一步,道:“尸体弯曲,分明是你点了他的血|­茓­。”

“我南宫亮只是防他逃走,点了他的麻|­茓­,难道麻|­茓­也能置人于死!”

归元子冷哼一声道:“谁知你暗中弄了什么手脚。”

武当掌门倏然厉声道:“章大旗在江湖上的声名,尚算不恶,南宫亮,你心太狠,闲话少说,看剑!”

随着语声,长剑一挥,向南宫亮猛劈而至。

南宫亮知道多辩无用,身形一滑,施出“风雨连环步”,长剑飞泻,就是一招“夕霞流辉”,反攻过去。

就在同时,密林中倏然嗖地一声,一条黄影,飞­射­而出,目光一扫,倏然失声惊呼道:“什么,章大旗死啦?”

说着连忙弯身俯视尸体。

蓦然有人出现,使得双方同时一惊,一招甫交,立刻分开。

南宫亮俊目一扫,赫然大震,不禁暗叫道:“又是他!”

谁?就是一现聚英酒楼,二现章大旗灵堂的神秘老者。

两次无巧不巧,人死前后,对方总是出现左右,使南宫亮对他的猜疑,倏然加深,不由脱口大喝道:“三位道长,杀章大旗的人,就是他!”

这一喝,武当掌门及二子神­色­一怔!

神秘老者倏然起立,连连摇手道:“不是我..”

语声未完,南宫亮身形猛扑,剑光已如经天长虹刺出,口中大喝道:“不是你,还有谁,小爷今天非看看你是谁不可!”

这一去势凌厉辛辣已极,老者身形暴退,急急道:“你怎么不知好歹,我好心帮你找出章大旗,怎么又把害死他的责任,推在我的头上!”

南宫亮狂笑道:“甘陕三杰、三元飞霜死时,也有你在一旁,你说那时酒楼中除了你还有谁有那份功力,能出手伤人于无形之中,今天小爷非把你身份逼出来不可!”

口中说着,手腕一拧,长剑招式已变,斜击老者左胁大|­茓­。

倏然,武当掌门,身动如风,长剑横撩而出,向南宫亮剑势截到,口中喝道:“南宫亮,你要再在贫道面前杀人,实是妄想!”

“呛”地一声亮响,双柄长剑击出一连串火花,南宫亮被震得倒退三步,心中不由一凛!

武当掌门也手腕发麻,神­色­连变。

倏见老者摇手道:“你们不要打,且让我再研究研究章大旗的死因何在!”

说着又俯身解开尸体衣服,细细察看。

南宫亮这时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冷冷道:“所有误会,我南宫亮负责澄清交侍,尚希三位道长退出这是非之圈!”

归元子一阵冷笑,正要说话,倏见老者直起腰身,仰天长吁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甘陕三杰等与章大旗之死因完全相同!”

南宫亮心中一愕,接口道:“你既然明白了,那你说是谁杀的。”

老者微微一叹道:“其实四人皆死在你少侠手中..”

他话声未完,南宫亮已怒极狂叱道:“凭你这句话,少爷今天便认定你是一连串­阴­谋的主凶,连武当寒竹剑也是你盗的!”

武当掌门闻言一怔。

南宫亮已身形一花,长剑划空生啸,再度递出,这次他怕武当掌门出手相阻,脚下弧形踏出三个奇正方位,斜扑老者左侧。

老者身形连退,急道:“你怎不听我把话说完?”

南宫亮冷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让你说个痛快好了!”

长剑连圈,已把老者围入一片剑澜之中。

此刻,南宫亮决心先把老者搁下,招招辛辣,毫不留情,三招一过,老者已险象丛生,应付无力。

要知南宫亮此刻所施,正是绝响江湖的“无影三剑”。变化万千,眩人眼神,就是一旁的武当掌门,也看得暗暗心凛,不知南宫亮由那里学来这种神奇的剑上招式。

老者身手再高,怎能挡住这种诡奇凌厉之势,眼看立将溅血当场,倏然,林中唰地一声,又踪出一条人影,急喝道:“不要打,不要打,都是自己人!”

南宫亮星眸一瞥,见正是“地灵神乞”,心中不由一怔,剑势一顿之下,老者已脸­色­发白,趁隙钻出南宫亮剑网,叹着气道:“烂叫化子,你再不来我就完啦!”

南宫亮厉喝道:“神乞前辈,他究竟是谁?”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他就是‘通天叟’梁不为。”

南宫亮神­色­一愕!

他想不到这神秘的黄袍老者竟就是傍晚苦候不至的“通天叟”。

事情的发展,似乎愈来愈离谱,那“甘陕三杰”等人究竟谁杀的呢?“通天叟”又怎说是死于自己手中?

南宫亮一头雾水,正自怔思,“地灵神乞”圆圆的眼珠一转,已向武当掌门拱手道:“原来是归灵真人,叫化子失敬了!”

归灵真人稽首道:“想不到在此遇到二位风尘奇人,贫道幸会。”

“地灵神乞”急急道:“掌门人,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耳闻贵派寒竹剑已失,可是为寻宝而来?”

“这仅是一半缘由..”

“我知道,另一半缘由是为了一斗‘夕阳六式’。”

武当掌门暗暗皱眉,淡淡道:“施主好快的消息,果然名不虚传,贫道佩服。”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贵派寒竹剑的去向,我烂叫化也还清楚一二。”

此言一出,武当掌门归灵真人神­色­一变,就是南宫亮也不禁脸­色­一怔,静待下文。

只见“地灵神乞”一背手,缓缓踱起方步来,口中缓缓道:“归灵掌门,寒竹剑上刻着贵派剑术无上心法,贵派失剑已有年余,如再不到偃师‘阎王堡’中去取回,恐怕老魔头参透其中真密,寒竹剑将永沦魔手了!”

武当掌门神­色­又是一变,南宫亮急急道:“神乞前辈,寒竹剑果然是‘独脚阎王’手下所盗?”

他年前顺口胡诌,想不到与“地灵神乞”现在所得的消息竟然吻合,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地灵神气”尚未答话,武当掌门稽首道:“南宫施主年前也曾如此说,贫道不敢深信,如今既然神乞也如此说,贫道先告辞了。”

说到这里,转对南宫亮道:“本派从不愿轻涉别人恩怨漩涡,但对令尊之举,贫道寻回寒竹剑后,自当再去领教。”

语声一落,向武当二子一挥手,人便如箭疾­射­而去,三条人影,瞬息出了荒林,隐没于夜­色­之中。

武当三位道长一走,通天叟倏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弯腰捧腹。

南宫亮闻声一怔,侧目而视,而“地灵神乞”忽也应声笑了起来。

只见“通天叟”笑声一落,对“地灵神乞”道:“你撒下这把烂污,看你将来怎么收拾。

“地灵神乞”停住笑声,嘿了一声道:“牛鼻子使人讨厌,一句话把他骗走,­干­脆利落,将来如何收拾,将来再说,现在咱们谈正事要紧。”

南宫亮微叹一口气,暗暗苦笑,这世上巧事太多,正是无独有偶。”地灵神乞”对南宫亮眯眼一笑,道:“白天叫少侠好等,我烂叫化子心中也急得要命,四处找他不着,想不到他竟跑到章大旗家里去捣鬼,刚才一见面,他又派我差事,把‘陆地苍龙’等引开,一个圈子兜了三十里,回来找到这里,想不到你们竟动上了手。”

说到这里,对“通天叟”一招手,道:“来来,我来替你们引介一番..”

“通天叟”摇摇手道:“不用介绍啦,南宫少侠与我两次见面,早已熟识了。”

南宫亮这时一拱手道:“刚才冒犯老丈之处,尚请原谅,只是老丈为何说四人皆是小可所杀死的?”

“通天叟”神­色­凝重,道:“少侠只听了老朽上半句话,未容老朽说出下半句,其实你只不过出于无心。”

“无心?”

“嗯,老朽刚才细察之下,发觉章大旗早已受人暗制,故而少侠一制他血|­茓­,时间一久,就立刻暴卒,此人心地之毒,控制之严密,当真令人胆寒。”

南宫亮惊诧道:“在下不过制其麻|­茓­,这与他身上所受暗制,又有什么影响?”

“通天叟”摇摇头道:“老叫化,你听说过一种武学心诀,名叫“‘寒煞凝血点经诀’的没有?”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老搭裆,别尽打哑谜,我烂叫化那有你的博学多闻,我要是知道,还会轮到我光跑腿么!”但南宫亮却心中一惊,道:

“寒煞凝血点经诀?”

“通天叟”“嗯”了一声道:“耳闻闻种心诀,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封|­茓­术,被制之人,平时毫无异样,也不会感到什么痛苦,内力身手运用,也不凝滞,但是却不能被人点中血|­茓­,否则,一超过三盏茶时刻,就立刻无声无息地死去。”

“啊!”

“但这种心诀已失传了五十余年,据我所知,以前也只有‘无影神叟’一人专擅。”

南宫亮一听“寒煞凝血点经诀”这名称,便已想起自己所得的“无影神望”的那本手创武谱,只因一年时间太短,自己除学了其中的“无影三式”

剑法及“无影指”外,其余只是略略一览,并未详研,如今一经“通天叟”

说明,这才完全肯定,不由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怪不得章大旗刚才急着要我为他解开血|­茓­,唉,可惜我不知道。”

“通天叟”惊奇地道:“少侠也知道这种心诀!”

南宫亮于是说出一年来的经过,接着道:“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无影神叟’明明告诉我,他收回信物,只教那人一套‘乾坤一元掌’,何以那人也会这种心诀?”

“通天叟”沉默半晌道:“这点只是枝节问题,现在我们首务之急,是要查出这暗中掀风作浪的人,究竟是谁?”

他沉思片刻,接着道:“目前追查这蒙面人的来历,有好几个线索,班睢是一,‘阎王堡’是二,涉及‘灵天残篇’的清真观是三,如果皆无头绪,不妨再在‘乾坤一元掌’法上探索。”

语声方落,通天叟身后倏然响起一声­阴­恻恻地冷笑。“通天叟”神­色­一震,反手甩掌,猛挥而出,口中喝道:“是谁?”

这时,南宫亮及“地灵神乞”也同时一惊,蓄势欲扑。就在这同时,轰地一声大响,“通天叟”这一掌,打得林中树­干­摇曳,枝叶俱飞。

但那­阴­恻恻的声音,又横移四尺,冷笑道:“凭你通天叟的名声,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嘿嘿!不过你通天叟知道得也太多了,区区一并成全你们三个!”

南宫亮倏然踪身而起,长剑舞起一团寒芒,向发声方向猛扑,口中厉叱道:“狗贼,你还不给我滚出来!”“地灵神乞”这时也斜纵包抄掠起..

几乎同时,二人身形刚起,另一方向倏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机簧声,咔擦一响,一蓬黄光,已向微微落后的“通天叟”疾­射­而至。

南宫亮侧目一视,倏然失声急叫道:“黄蜂绝命针,老丈快退!”语声中,左手一拉“地灵神乞”臂膀,呼地一声,腾空直升三丈,一蓬黄|­色­牛毛细针,堪堪擦着脚底而过。

他深知家传独门暗器的厉害,以目前功力,也不敢轻撄其锋..

但“通天叟”闻得惊喝,要退已迟,双掌飞舞中,一声惨哼,人便向地上倒去。

十七

身形被南宫亮凌空带起的“地灵神乞”,一见“通天叟”委然倒下,神­色­大震!

他一甩右臂,挣脱南宫亮的左手,腰身一拧,双掌猛扬,挟着一道劲风,又向发暗器方向扑去,口中厉叱道:“狗贼,敢施暗算,打!”

“嘭”地一声,尘土落叶飞扬中,哗啦啦一阵暴响,大树连倒三株,但­阴­黯的林木间,却丝毫没有反应。

南宫亮这时唯恐“地灵神乞”再遭暗算,也顾不得再搜敌踪,急忙回身一掠,上前一把拉住双目发赤的“地灵神乞”,沉声道:“前辈,我们先看看梁老丈的伤势要紧。”

“地灵神乞”挣扎嘶声道:“我非要把这贼崽子追回来不可,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嘶哑的语声,加上形同疯狂的情态,可见他已因至友的遭受暗袭而激动万分。

南宫亮内心何尝不悲,但是理智却使他对这批­阴­狠之徒,不敢不谨慎从事,更不能见“地灵神乞”涉险,左手一紧抓住“地灵神乞”不放,锐利的星眸一扫四周,长叹一声道:“前辈,凶手已遁走了,我们还是慢慢设法追查..”

“地灵神乞”神智微微清醒,但当他转首一看“通天叟”已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时,倏然双目直瞪南宫亮,但手向南宫亮右颊上抽去..

“啪”地一声,南宫亮面颊上立刻泛起五条红影。

这莫名的一掌,直打得南宫亮心头猛然一怔。

他伸手抚着火辣辣的右颊,愕然注视..

只见“地灵神乞”悲厉地道:“南宫亮,敢情你怕我拆穿你父亲的假面具,故而不让我追..”

骤闻此言,南宫亮目光中突然闪起一丝激动的怒火,但当他看到神乞脸上布满纵横老泪时,心中的怒火立又化成一股悲痛,微微一叹,缓缓道:“前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是为你安全着想啊..”

“哼!我怎么说这种话?你看看,这是你南宫亮独门暗器‘黄蜂绝命针’吧!”

“地灵神乞”双目喷火,怒声回答。在颤抖而凄厉的语声中,人已扑到“通天叟”尸体一旁嚎啕大哭道:“梁兄啊梁兄,想不到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如今留下我化子一人,有事还跟谁去商量啊?”

悲怆而暗哑的哭声,挟着初春呼呼寒风,使得南宫亮心头一阵酸楚,禁不住泪水夺眶而下。

他急急靠近“地灵神乞”身边,俯身察看僵卧的尸身,只见“通天叟”

身上渗出一丝丝黑血,共有七八处之多,双目怒睁,似乎还有余愤,不由伸手为“通天叟”抹下怒睁的眼皮,口中喃喃祷告道:“梁老丈,你静静地安息吧,你我相逢时间虽短,承你仗义赐助,我南宫亮有生之日,誓必追出元凶,在你灵前祭奠..老丈..你..安息吧!”祷告完毕,南宫亮缓缓直起身躯,眼见“地灵神乞”伤心地抽噎着,想起他刚才的举止,不知怎么劝止。

他目光遥望黑沉沉的虚空,耳旁响着凄凉的哭声,禁不住又暗自叹道:

“自一年前‘千面幻影’陈仿叔叔死在‘黄蜂绝命针’下以来,这位相识不到一天的‘通天叟’已是第二个了..

假如他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拆穿章大旗诈死的秘密,或许不会这么惨死..那么这凶手是谁呢?难道我南宫亮就如此眼看着对方借着南宫一门的招牌,横行下去吗..”

想着,想着,心中的怒火渐渐高升奔腾,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长,倏然向林外飞掠而去。

在悲与怒揉合的激动情绪下,他放弃了白天的一切细密考虑,决心先找那狠心狗肺的班睢,追查出幕后有如魔鬼隐现的主凶。

时间已是三更。

洛阳道上静阒阒地毫无人迹。

短短十余里的路程,在南宫亮眼中,并不算远,但在一路上,他心头奔腾的思潮情绪,却像双脚一样地伏起不停,无法休止。

半个时辰,南宫亮耳中已听得洛水滔滔之声,远远望见家园耸立在黑夜之中,灯火零落,一种蹒跚凄凉的感觉,立刻袭上他的心头。

望着逐渐接近的家门,南宫亮缓住身形,走到门口,内心止不往更形激动!

门口两只石狮仍雄踞对峙,“夕阳神剑别府”的漆金大字横匾,依然悬在门上,二旁对联,除了那个“节”字昔年被父亲一掌扫得模糊不清外,其余忠孝..义等七字,仍旧闪出一丝丝金光,向外辉耀着令人起敬的光芒。

这些与旧时依然的景­色­,并没有给南宫亮一丝温馨的感觉,他反而一阵心酸,俊目中再度泪光隐现。

他缓缓吸入一口清气,想强自镇压下激动的情绪,但当目光扫过那斑剥模糊的“节”字时,周身默默发抖,母亲的音容,似乎在墙上浮起,展露着凄凉的悲戚,向自己注视着。

在这一刹那,儿时的欢乐,年前突然发生的惨剧,一幕幕地在他脑中倒流。

南宫亮情不自禁地摸出保留年余的那瓶从母亲体中流出的鲜血,打开瓶塞,走近门旁,右手一醮,诚虔地在原处写上一个“节”字。

盖住瓶盖,揣入怀中,南宫亮星眸闪光,脚下微点,就欲向墙上纵去。

突然,他心中掠过一丝怀疑,勒住身形,暗忖道:“神乞前辈明明说那神秘组织是以自己家园作司令之地,防范严密,犹如龙潭虎|­茓­,怎么自己来了这么久,耳中未闻丝毫声息,这情形与神乞所述完全不同,是什么道理?”

他知道“地灵神乞”决不会夸张其词,显然是“夕阳别府”出了什么变化?

就在他忖念刚落之际,一声惨嚎,划破岑寂的长空,从“夕阳别府”中传了出来,余音枭枭,在这漆黑的深夜中,令人毛发皆栗。

南宫亮心头一震!他再也无暇多作思虑,仗着一身绝艺,身形一长,已如苍鹰掠空,电掣般越过二丈高低的风火砖墙,落入前院之中。

整个五重楼阁的庭院,广袤百亩的“夕阳别府”,此刻是一片死寂,静阒无人,前院一片漆黑,只有二二进院落中,尚有一些零星的灯火。

他脚下轻飘飘地着地,身形一停,星眸疾扫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冒出一阵冷汗。

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具尸体,鲜血汩汩,尚未凝固,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他怔呆一阵轻轻走近一看,不由心胆皆裂,双目发赤,心中狠声道:“佣仆何罪,竟也遭到这般惨杀。”

此刻,南宫亮俊目神光暴­射­,缓缓巡视四周,觉得周围的一草一木,房厅栏­干­,依然与自己在家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但此刻这熟悉的景物,所给予他的,并不是温馨的慰藉,而是无比的凄凉与恐怖!

在这刹那,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境遇,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接连不断的刺激及无形中的压力,身形一闪,已掠向大厅。

敞开的厅中,漆黑无光,南宫亮身形一到厅门口,锐利的星眸一扫之下,只见漆黑的大厅之中,恍惚有一条黑影在微微晃动。

他心头蓦地一惊,在这种恐怖的情境下,不敢贸然而入,脚下一顿,已功连双臂,缓抬而起,口中沉喝道:“你是谁?”岂知喝声出口,厅中丝毫没有回音,尤其那黑影,并没有闪躲的迹象他微一估量,决不会是父亲,在这刹那,怒火骤盛,低叱道:“朋友,你太目中无人,我南宫亮先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叱声中,人已如电光石火一划,疾­射­而入,指影如幻,“无影三指”中的一招“风幻苍穹”,改指抓,右臂电掣而出。

五指颤动不停间,已化成无数锐利劲风,向黑影身上抓去。

这“无影神叟”的不世绝学,端的迅诡无伦,南宫亮一把抓实,鼻中冷冷一哼,用力一扯之下,梁上倏然啪地一声,黑影竟随着他的身形,往地上坠落。

在瞬息间,南宫亮心头一愕,目光就近一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一松,蹬蹬倒退二步。

嘭地一声,人影倒在地上,一仆不起,敢情是一个尸体,被绳索倒悬在梁上,本来破衣百结的衣衫,此刻已被鲜血凝住,看样子,像一个乞丐,惨遭毒刑而毙。

这时,南宫亮觉得四周­阴­森森的气氛,紧紧的包围着自己,竟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尤其,这人并不是家中佣仆,是被何人吊在自己家中呢?又为了什么缘故呢?

一个个谜团,像乱丝一样,捆在南宫亮心坎上。

一切的遭遇,不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他感到无比的骇疑与困惑!

蓦然,他脑中闪过一念:“不论如何,先捉住班睢再说..”

念起身动,横掠出大厅边门,向二进房屋掠去。

南宫亮虽然离家年余,但在这儿时出生之地,可说了如指掌,轻车熟路,这样一路搜查到第三进内房,不要说父亲与班睢的影子丝毫不见,就连半个活人都没有。

四周是那般死寂,除了尸体外,就只有一个房间,灯光映出窗外,颤动不停,微弱得像幽冥鬼火。

名震武林的“夕阳神剑别府”,中原第一剑主南宫冉的宅第,竟然变成了鬼域。

南宫亮再镇定,再大胆,也禁不起这突然意外的变化,冷静的神态,一变为疯狂。

他目眦皆裂,脚下向第四五进院落狂奔,口中凄厉地喊道:“爸..你在那里..爸爸..你在那里?”

高亢的叫声,震得空屋中,嗡嗡直鸣,但是,四周仍是静寂,像死般静寂。

尾音曳过第四进院落,最后一进已是父亲的卧室及练功房,南宫亮知道假如父亲尚在这屋中的话,他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叫声。

在这情形下,他绝望了,一种不详的预兆,立刻侵袭入他的神经。

他又凄厉的狂喊道:“班睢狗贼,我南宫亮要杀你,丧心病狂的匹夫,你敢出来么..哈哈哈,任你活上百岁千岁,只要我南宫亮在世一日,你也别想安逸..”

他狂喊着,狂笑着,整个神经,仿佛再不受他灵智的控制。

重重惊骇,重重刺激,已使他的理智,达到崩溃的边缘。

那知就在他疯狂的语声及笑声甫落,奔至第五院中间时,右边练功房的门,嘭地一声,突然向外倒塌撞开,在室内跳跃的灯光下,一个双目被挖,全身血淋淋的人影,突然跄踉地出现。

寂寂的凶屋中,突然走出这么一个可怖的血人,不禁使南宫亮神思徒然一震,愕然注视。

只见那人口中气息咻咻,发生断续的狂笑..

“哈..哈哈哈,南宫亮,我得知你..信息..后,..知道..

你..会回来的,..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在这阵断断续续的语声中,南宫亮已辨清来人真面貌,心中一怔,大感意外,旋即,积怨突然狂泻,身形电掣而起,口中一阵狂笑,厉喝道:“班睢贼,我当你躲藏一辈子呢,原来你还在这里,只要你没有死,我来得并不算晚!”

右手五指如电抓出,一把扣住对方手臂,左掌已立劈而下。

这血人正是“铁笔神风”班睢,昔年充满­阴­沉狡猾的双目,此刻变成了二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鲜血尚在汨汨流着。

他这种惨状,除了令人感到毛发皆栗外,再也找不到他昔年那­阴­险深沉的气息。

班睢手臂被南宫亮一抓,并没有反抗,其实以他目前重伤垂死之身,也无法反抗,在这刹那,只见他凄厉一笑道:“我班睢罪有应得,早就该死,今天死在你手中,也心甘情愿..”

南宫亮一掌劈下,离班睢头顶只有三寸,一闻此言,失去的灵智,倏然微微恢复,鼻中一哼,手腕向外一翻,滑过班睢肩头,虚空拍在地上,啪地一声,溅起一片尘土。

他想到此刻杀了班睢,固可泄一时的怨忿,但却泯灭了一条唯一真正的线索,真相莫明,对母亲又是何益,对父亲生死,又怎么追寻,故硬将煞不住的掌势,向外滑出,口中冷冷道:“班睢,想不到你今天才觉悟,其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死在谁的手中,还不是一样!”

说到这里,心中禁不住怒火高涨,厉声接着道:“南宫一家,那一点对不住你,昔年,我南宫亮敬你若父,而你所给予我的,却是使我南宫亮家破人亡,有家难归,你自己想想,你是人吗?你的心中尚有善恶之辨吗?”

班睢长叹一声道:“你说的我没有分辩,唉!当初一时为名利贪欲所蒙,处心积虑想获得‘灵天残篇’..如今实在悔不当初..”

说着无力的语声倏然中断,人已缓缓向下瘫去,显然,他重伤之体,再也支持不住。

南宫亮见状一惊,右手一紧,左掌已贴在他的前心,一股真元,滚滚输出,迫入班睢体内。

果然,班睢萎靡的­精­神,突又一振,倏然悲痛地道:“但是,我班睢如死在他们的暗算之下,实在有些难以瞑目——”

南宫亮这时灵智完全恢复,心里越趋冷静,闻言冷峻地道:“谁是他们?”

班睢牙根一咬,狠狠道:“铁血盟!”

“铁血盟?这就是你们的秘密组织?”

班睢点点头。南宫亮这时不由想起“地灵神乞”之言,接着又冷笑问道:

“谁是盟主?”

“‘影子血令’。”

“影子血令?是谁?”南宫亮觉得这名称十分古怪。

班睢浑身一抖,似乎提起这四个字,犹有恐惧,断续道:“影子血令终日黑绢蒙面,谁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真面目,知道他的真来历..我曾听他说过一次话,他说他所以取影子之名,即表示他等于任何人的影子,只要谁背叛他,就立即死亡..

唉!如今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被其网罗,俯首听命于他..”

这番话,听得南宫亮心头大震,暗念道:“影子血令!影子血令!几次三番对我暗算的,不是他还有谁?怪不得章大旗恐惧不招,难道真是这么厉害?..”

想到这里,口中冷冷道:“这么说,你是因叛变他而遭受挖目之刑的人了?”

“不,不瞒你说,不是我诈死蒙蔽,早已魂归地府,..我所以惨遭暗算,这,都是因为你仍旧活着的关系。”

“什么?”

“当初!我班睢是铁血盟中唯一在你面前露出身份的人,如今他们闻你巧得甘露,习成绝艺,一定会找我这条线索搜查真相,而目前,“铁血盟”

的组织尚未到能公开作为之时,为了保持秘密,我就成了牺牲者,杀人灭口.

哈.哈.哈.但是,我终于还活着见到了你。”

南宫亮听得星眸中仇火飞­射­,冷冷道:“好毒辣,这么说,夕阳别府的一­干­佣仆及你,都是‘影子血令’下的辣手了?”

“不是。”

“不是?”

“嗯..是少林的悟众大师..”

“什么?”南宫亮一阵惊震,悟众大师是当今少林中辈份极尊的十八罗汉之一,与掌门地位只差一线,怎么竟也被“影子血令”诱惑网罗?

班睢虽然双目已盲,但他听南宫亮惊诧反问,知道他内心中的疑惑,无力地一叹,继续道:“我知道你会怀疑的,其实,老实说,凭一个悟众大师,我班睢尚不致会中上暗算,落败致死..”

南宫亮点点头,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要制住‘铁掌神风’班睢,并能斗得过他心机的人,在武林中除了三府一观外,还数不出几个..”

心中想着,口中已道:“还有谁?”

班睢恨恨道:“说来,你或者又不相信,还有你父亲的盟弟,我班睢的盟兄,‘摩云佛手’尚奕松匹夫!”

此言一出,南宫亮心头大震,母亲临死,尚认为尚二叔是可以托付帮助自己追查­阴­谋真相的人,尤其他平素外表老成正直,如今竟出卖了南宫亮一家?这发展真是大出意外!在这瞬息,心中不禁掠过一念:“难道自己一向敬佩的尚二叔,果如班睢所言,是个大恶若贤的伪善者?比班睢尚毒上几倍?”

南宫亮心中反覆推思着,单凭班睢之言,他有些不敢相信,口中当下冷冷道:“你是说尚二叔把你伤成这样?”

“怎么?你果然不相信?”

南宫亮嘿嘿冷冷道:“这点我当可以相信,但又怎知道你不是离间之计?

假如我解释是尚二叔识破了你的­阴­谋,何尝不可以!”

班睢倏然全身微颤,微微一叹,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为..什么..

还要骗你,其实在铁血盟中,每个人只有纵的连系,却没有横的关联,而尚匹夫却是指挥我的人,..就是我加入“铁血盟”也是被他所引诱的,老实说,很久以前,我虽对‘灵天残篇’,意欲染指,但如有尚奕松,我.怎敢对南宫大哥、心怀异端..”

南宫亮暗暗痛心,洛水南宫历负百年之盛名,而落到今天的地步,却是因为内在的因素。

兴亡盛衰,固皆缘起有因,但父亲怎能想到二个结义生死二十年的盟弟,皆会因利忘义,出卖了他?

他知道班睢在这种情形之下,绝不可能再说谎,接着冷冷问道:“那一连串的­阴­谋暗杀,由何师伯之死,到陈仿的死于‘黄蜂绝命针’,章大旗被灭口,可都是你所为?”

“啊!这些我一点也不知道啊!何若非的人头是“影子血令”取来,尚匹夫命我那样说的罢了..”

十八

南宫亮一怔,旋即厉声道:“你不知道?南宫独门‘黄蜂绝命针’惟有父亲有一筒,难道也是尚奕松盗的么?”

班睢怔怔凄厉一笑,道:“黄蜂绝命针当初固然是我所盗,但现在何止一筒。”

“这话怎么说?”

“唉!‘影子血令’已出重金,托汉中‘左手鲁斑’萧煌,依样造了百余筒..”

南宫亮听得心肺欲裂,忘情左掌一把抓住班睢胸襟,提起厉喝道:“那我父亲呢?”

岂知班睢内脏早已碎裂移位,所以能支持到现在,说这么多话,全靠南宫亮左掌贯输真元支持,如今这一抓,真元贯输一断,班睢骤感昏迷,立刻软瘫而坠,口中喃喃嚅动着,只强行吐出五个字:“被..挟往..偃师..”

最后语声已如蚊纳低鸣,耳不可闻。

南宫亮还有许多话要问,一见此情,知道一时激动,忘了班睢伤势,右掌一松,想再贴在他命脉上,继续逼输真元,使他支持说话。

但左掌贴处,只觉得班睢在这刹那之间,脉搏已停止跳动,充满罪孽的灵魂,已冥落黄泉。

南宫亮心中若有所失地一松左手,咕咚一声,班睢尸体已萎顿尘埃。

他望着地上令人恐怖的尸体,心中暗忖道:“父亲被挟往偃师?这话显示父亲并没有死,但以他的功力,要说只凭悟众和尚与尚奕松,受挟持似乎并不可能,难道他老人家已失去了功力?抑是骑虎难下,逼上梁山?”

想到这里,不禁通身冷汗直冒,因为这二种推测,对自己来说,皆有致命打击。

如属前者,父亲生命必已危在旦夕,而如属后者,则更是不堪设想,洛水南宫百年清誉,而从此完结。

这时,南宫亮心中又怒又急,口中默默念着:“偃师..偃师..偃师..”

正自怔思,倏然耳中听到一丝声息。

要知此刻南宫亮的功力,十丈之内,落叶飞花,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异声入耳,他心中蓦地一惊,呼地一声,身形旋转,果见一条黑影,奇怪地从自己来时门户中窜入,一声暴叱:“狗贼!打”

随着叱声,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已飞涌而至。

南宫亮一声冷哼,双掌猛抡,疾迎而出,口中喝道:“恶贼,找死..”

语声未落,掌风刚接,他星眸一闪,心中不由微怔,急忙顿住下面的话,收掌撤身,暴退三尺,急急呼道:“神乞前辈,是我。”

来的正是“地灵神乞”,看他眉发皆竖,显然是挟怒而至。

南宫亮应变得虽快,“地灵神乞”亡命而来,却煞不住势,一闻语声,看清是南宫亮,要收势已自无反,口中咦了一声,掌式猛沉,嘭地一声,正好击在班睢的尸体上,溅起一片血­肉­,可怜,“铁笔神风”一念之差,死后尚不能获得完尸。

南宫亮这时急急道:“神乞前辈,你难道此刻仍不谅解我?”

“地灵神乞”微微一呆,猛然扑上去,一把抱住南宫亮,激动地道:“老弟,我叫化子一时气疯了,原谅我刚才冒失之言吧!”

颤动的语声中,双目已涌下二行清泪。

南宫亮被他抱住,虽看不清楚激动的表情,但觉得肩上已湿了一大块,心中立刻泛起一阵共鸣,也眼眶润湿地道:“前辈,只要你能了解我就好了..”

这时,“地灵神乞”松开双臂,长叹一口气,目光扫视四周,道:“想不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好好一个‘夕阳府’,竟已没有一个活人,老弟,你进来时,没有查出什么吗?”

南宫亮摇摇头,道:“我知道了一些端倪,班睢临死前告诉我的。”

“班睢?”

南宫亮指指地上残碎不全的尸体道:“是的,这就是他..”接着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地灵神乞”牙根一咬,道:“好毒辣的手段!老弟,你可知道我叫化子布在这儿门外的眼线,也被这批贼子杀害了?”

“我知道,可就是前厅那个脚上绑着绳索的?”

“嗯,老弟,我,“地灵神乞”今天立誓尽起南北大小要饭的,作你后盾,非推毁这什么‘影子血令’不可。”

南宫亮微叹道:“前辈,事情到这般地步、连少林门中悟众大师也被他们网罗,可知其他成名高手,已不知有多少成了‘铁血盟’的爪牙,我们仔细研究对策不可!”

“地灵神乞”一顿脚道:“我老叫化要跑一趟少林,非问问少林掌门悟玄秃驴,叫他出面制裁不可..”

南宫亮忙摇手道:“不能这样,假如少林掌门不信,要你拿出证据怎么办?”

这..”

“如你拿不出证据,少林寺反说你诬人清誉,这事岂不麻烦。”

“地灵神乞”一时语塞,微叹道:“通天叟一死,我老叫化变成了一头瞎驴了,老弟,你说什么,我听啦!”

南宫亮摇摇头,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对策,只有慢慢再想,现在我却急欲赶往偃师,查明父亲的情形。”

“偃师的什么地方?”

南宫亮微微沉思道:“一定是阎王堡。”

“阎王堡?”“地灵神乞”心中一颤,接着一咬牙道:“好,老弟,我陪你去!”

“不,前辈,假如你不嫌我潜越,就请代劳跑一趟汉中,向‘巧手鲁班’查问一下‘影子血令’打造‘黄蜂绝命针’的情形,阎王堡由我亲去查探,不过..”

“还为什么事?”

“还有夕阳别府中的善后工作,这许多尸体,总不能让其暴露天日,任其腐臭啊。”

地灵神乞一拍胸口道:“我们就这么办,至于此地的善后处理,你尽可放心,我途过洛阳,立刻命大大小小要饭的化子清埋一下,并暂守门户就是。”

“那我们就走。”

南宫亮此刻心急如焚,语声一落,立刻便长身而起,地灵神乞忙也随后跟着,越屋而出。

晓风残月,曙光微现。

二条人影,刚出“夕阳神府”围墙,陡听一阵呼啸,十几条人影, 飞泻而至,立将二人团团围位。

南宫亮星眸一扫,心中不禁一沉,一把拉住“地灵神乞”,轻声道:“前辈,见机行事..”

“地灵神乞”一见四周十余条人影,个个头上灰绡密封,一­色­灰­色­紧身衣靠,手中横持兵器,静静屹立,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虎视眈眈,不由血气向上直冒,哪里听得进南宫亮的话,狂笑道:“各位朋友来得正好,不过你们‘铁血盟’要独尊武林,就凭蒙面不敢见人的德相来看,还差得远!”

倏见一个身材修长适中的蒙面人­阴­恻恻一哼,踏出一步,道:“老叫化,妄言招祸,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地灵神乞”神­色­大怒,正要说话,南宫亮已低声疾促道:“前辈,擒贼擒王,不必多作计较,现在先摸清这批人的底细要紧。”

低头说到这里,立刻挺身踏上二步,反手一探剑柄,寒光嗖然出鞘,冷冷道:“朋友,你好像是这批人的头儿,可是‘影子血令’?”

那说话的蒙面人,闻言双目中露出一丝惊愕的光芒,旋又转为­阴­沉,哈哈一笑,道:“南宫亮,谁告诉你‘影子血令’这一称号?”

“嘿嘿,任何事物,皆无法永远秘密,何况你们铁血盟中人物,并非每个皆是可靠之人。”

南宫亮这番话是灵机一动之下说出,含意在引起十余蒙面人彼此之间的猜疑,藉以观察一下反应。

果然,十余对目光互相一阵觑视,南宫亮星眸一扫,当机立断,又道:

“看来尊驾必是‘铁血盟’主‘影子血令’无疑了!”

语声一落,身影已缓缓向前冲去。

身材修长发话的蒙面人倏然一阵狂笑道:“南宫亮,你要以此试探,还差得远,在场之人,连我在内,每个皆是‘影子血令’,也可以说都不是,你不必枉费心机。”

一言说破心思,南宫亮心头一怔,暗骂一声“果然狡猾。”身影一停,口中又道:“嘿嘿,这些俱皆无关宏旨,请问各位来意为何?”

“奉‘影子血令’之命向你南宫亮招降!”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回答。

“招降?哈哈哈!”南宫亮一阵狂笑,星眸向右边一个稍胖的蒙面人,冷屑地接道:“凭你们在场各位,我南宫亮斗胆敢说一句,没有一个配说‘招降’这二个字。

语声到此一顿,又缓缓道:“假如你们的头儿‘影子血令’没来,你们恐怕是有来无回了。”

这几句话,说得够傲,够狂。

这因为南宫亮心中仍存着一丝失望,由刚才对答之中,他发觉陷害自己母亲的真正主凶并没有来,不过,心中却始终怀疑,故又用出激将之计。

身材修长,第一个发话的蒙面人目光泛怒,一声冷笑,道:“好个目中无人的小子,好意不受,就看看今天谁先死!”

南宫亮心中倏然闪过一念:“听‘无影神叟’说过,曾经被那人以信物骗学去一套‘乾坤一元掌’,我何不在招式上,分辨一下。”

此念一兴,口中立即冷哼一声道:“假如你有兴趣,不妨试试。”

“试”字刚落,陡见一条人影,挟着一道寒虹,疾冲而上,剑啸划空,电刺而至,口中厉喝道:“近闻洛水南宫亮,剑术盖世,今天老夫就试试‘夕阳六式’的厉害!”

语声苍劲,剑势凌厉,显然是剑道上的一流好手。

南宫亮星眸凝煞,视若无睹,冷笑一声道:“对付你们这批见不得人的东西,怎用得着‘夕阳六式’!”

眼见剑尖离身尚有五寸,脚下一滑,已施出“风云连环步”,侧身闪出二尺,手腕一震,剑化千朵青莲,斜里罩去。

这一招信手拈来,因机制宜,平凡中涵蕴无穷潜力。

蒙面人一声清啸,剑势陡然一转,滑向南宫亮剑身,左掌在刹那间,诡谲推出,一股狂飚直撞南宫亮前胸。

南宫亮心头微惊,他料不到对方招式这般神妙,长剑在要碰未碰之间,硬生生撤出,舞起一道车轮,反向对方左腕斩去,口中大喝道:“神乞前辈,看来人招式没有?”

“地灵神乞”正静立一旁,紧张地注视场中战局,心中怀疑南宫亮为何只用一些旁门杂学,一听此言,恍然大悟南宫亮用心在于追查这些人的根底..

这时,只见那人长剑一翻,斜飞而起,直袭南宫亮胸口“将台”重|­茓­。

左掌一沉,刚好避过南宫亮长剑,拍向“丹田”

这一掌一剑,变招之快,方位之奇,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但,“地灵神乞”眼神何等锐利,口已大声道:“右剑‘长风破浪’,左掌‘铁锁沉江’,尊驾可是闻名河西的‘剑掌震三岳’裘如风。”

这一喝出来历,动手的蒙面人果然身形微顿,显然心内吃惊无比。

南宫亮一声长笑道:“想不到闻名河西的裘大侠也做了‘铁血盟’的爪牙,还不弃剑!”

手中长剑倏然一紧,刷地一声,幻出一排光扇,向对方长剑挑去。

这“无形神叟”的绝学,果然不凡,剑出如电,影凝千条,呛吨一声暴响,一道虹光冲天而起,裘如风的长剑已脱手飞出,骇然失声而呼,南宫亮这时左手骈指,正欲施出“无影指”手法,蓦地——

场边响起一声清叱,一条人影电掣而起,挟着叱声,二点寒光,已向南宫亮眉冲点到。

南宫亮一声怒哼,身形斜侧,剑势孤形飞撞而出,叮当二声暴响,双双震退二步。裘如风趁隙退出场中。

这种神刀,使南宫亮心头一震,只听得,“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

“镔铁双笔与这招‘双雁掠沙’,莫非是三湘水寨总寨主,‘神刀鬼判’高武?”

语声未落,另一蒙面人,一摆手中鱼鳞紫金刀,疾欺而上,一招“力劈五岳”,挟着锐啸,直向“地灵神乞”递到,口中厉声道:“老叫化,你素以眼尖耳敏闻名,死以前也猜猜我是谁?”

“地灵神乞”心中一惊,身形横飘,双掌交叉,劈出一道狂飚,封住来势,目光一闪,道:“凭尊驾这把刀上,就可认出,辰州‘金刀’谈四门下..”

说到这里,语声一厉,疾喝道:“你是谈四哪一位弟子?”

敢情他与“金刀”谈四私交甚笃,不由心中气忿。

岂知使刀的蒙面人叱道:“你活见鬼!”

刀式一变,刷刷刷接连又攻出三刀,这三刀来势之疾,劲力之猛,江湖罕见。

“地灵神乞”身手也非庸俗可比,一套“玲珑追魂手”乃丐帮镇帮之宝,加上自小练就的童子功,在江湖上极少失手,但对蒙面人这接连三刀,竟有点封挡不住,连环劈出八掌,仍退了三步,才化解开来势。

这时,第一次发话,双手空空的蒙面人已喝道:“铁血盟友,一齐上,务必搁下这一老一小。”

喝声中,十余条人影,汹涌而上,兵器齐施,分成二批,分别把南宫亮及“地灵神乞”包围在一片寒光之中。

杀机一起,南宫亮心头大急,他刚才见“地灵神乞”竟挡不住别人三刀,正想摆脱“神刀鬼判”高武以与他会合,骤见七八条蒙面人群袭而上,不禁怒火猛炽,厉喝道:“好不知耻!”

手中长剑立刻舞起千重寒芒,奋力还击。

但这些蒙面人,在武林中皆是一流之选,南宫亮三次突击,皆被挡退。

眼见“地灵神乞”身忙脚乱,被四个蒙面人包围,打得气喘咻咻,已陷入千钧一发,危机顷刻之中。

南宫亮双眸冷焰飞­射­,一声清啸,长剑一招“日沉大地”,幻出一团­精­光,向外飞洒,左手速出二指,施出“无影指”法,场中立刻响起二声惨嚎,一个使双剑及一个持鉴的蒙面人,接连向地上倒去。

二招得逞,缺口一开,南宫亮脚踏“风云连环步”,身形一闪而出,长剑向围住“地灵神乞”的蒙面人扫去,口中厉叱道:“成名人物,岂能以多为胜,再不知趣,休怪我南宫亮剑剑诛绝。”

语落人到,剑澜狂涌,四个蒙面人似未料到南宫亮竟有这般身手,惊怔之下,招式不禁微顿。

“地灵神乞”把握这瞬息之机,疾纵到南宫亮身旁,吁出一口大气,与南宫亮以背贴背,喘息着道:“老弟,真有你的,晚一步,我叫化子完蛋啦!”

说到这里,倏然目注手执紫金鱼鳞刀的蒙面人道:“好啊,刚才差些被你瞒过,敢情你把长白三十六路‘无敌刀法’拆开施展,怪不得我叫化子一时之间认不出来!”

此言一出,南宫亮心头又是一震,想不到名派之中,除了少林之外,还有长白高手参与。

他不知道这“影子血令”究竟具有什么魔力,竟能使七大宗派中的高手也愿俯首听命!

这边南宫亮与“地灵神乞”刚刚会合,十余个蒙面人已再次亡命猛扑,兵刀齐举,汹涌而上。

天­色­灰蒙蒙地,加重了场中的杀机。

洛水仍在呜咽像唱着令人心酸的丧曲,而中原剑主“夕阳别府”前已成为搏斗拼命的战场。

十余人影正凶猛地向南宫亮及“地灵神乞”疯狂攻击着,蓦地——

几声清啸,遥遥传来,尾音落处,已近场边..

十九

搏斗的双方,闻声同时一惊!

目光瞬处,八条人影,疾掠而落,四下散开,形成包围形势。

这八人一律道髻高耸,身着玄­色­道袍,手执拂尘,行动之间,俱皆矫健不凡。

南宫亮一见这一行八位道士,竟有天风与天雷在内,已知是滇南清真观的高手,心中不由一愕,暗忖道:“糟,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岂非陡添麻烦。”

转念至此,不由心中暗暗焦急。

敢情他虽尚不知清真观八位道士来意,却想起“杨枝甘露”那桩旧案,自己因潜修绝艺,一年已过,尚未了结。

在场的蒙面血盟人物,此刻突见第三者来到,也不由一怔,纷纷停手不攻!

正在这当儿,只听得“地灵神乞”哈哈一笑,急喊道:“清真八仙,来得正巧,快把这批人围住,一个也不要放走。”

他生平侠踪踏遍五湖四海,与清真观也有一番交情,故这时­精­神大为振奋。

此言一出,那徒手状似首领的蒙面人已冷冷接口道:“嘿!清真八仙远在滇南,今天突然驾到,不知有何贵­干­?”

清真观观主天空道长有师弟八人,按风火云雨,雷啸音绝排列,功力皆是顶尖之选,武林中人俱以八仙之号称之。

此刻八仙一见场中形势,神­色­也微现怔愕,为首的天风道长闻言遥向“地灵神乞”一打稽首道:“原来神乞施主也在此,不过施主之言,在贫道等未明其中缘由之前,恕违方命。”

说到这里,又向徒手的蒙面人一打问讯,道:“施主们头包黑绡,不知是何方同道,敢请赐告。”

“地灵神乞”忙接口道:“铁血盟爪牙,牛鼻子,听老叫化的话不会错。”

清真八仙听了同时一怔,口中念道:

“铁血盟?”

敢情他们根本不知其中真相。

徒手蒙面人已接口道:“不错,铁血盟,在下等与贵观向无过节,如今取敌对之势,是何原故?”

一旁脸­色­赤红的天火道长严肃地接口道:“想不到武林中又创起一个帮派,可喜可贺,贫道等来此,拟与南宫亮了却一段旧事,与施主等相遇,纯属偶然,望勿误会。”

他不明就里,完全按照江湖礼数答话,却听得“地灵神乞”双脚连顿,急急大声叫道:“铁血盟想..”

语尚未说完,徒手的蒙面人已转首接口厉声道:“铁血盟虽想取你讨饭的命,却不急在一时——”

说到这里,仿佛根本不让神乞有发话时间,又掉首正视接道:“在下有生以来,尚未闻八仙联袂行走江湖之举,想来事不寻常,在下就让道长等先行了断。”

语声一落,向其余蒙面人一挥手,十余条人影,立刻向场外退去。

南宫亮仇火暴升,知道要说个中情形,一时之间,也解释不完,一见血盟中人退走,不禁大急,长身腾起,剑凝闪电,厉叱道:“替我留下来!”

喝声中,尾随欲追。

但他剑势刚起,天风道长一声沉喝道:“南宫亮,交待了当年诺言,再走不迟。”

手中金丝云帚一撩,向南宫亮长剑挡去。

南宫亮武功已非昔比,怒火头上,也已顾不了许多,大声道:“道长等不知好歹,我南宫亮来日自会向贵观交待,此刻还不让开。”

长剑突然一沉,错身斜滑,飞挑而出,使的正是“夕阳六式”第二招。

在这刹那,其余道士一见天风有些挡不住,齐声清叱,七柄拂尘齐动,化作七篷光雨,凌空向南宫亮当头罩至。

丝丝劲气透过拂尘而出,犹如天罗神兜。

要知道清真八仙不但身手不凡,而且“八仙降魔阵”配合之严密,更被誉为阵法之一绝,南宫亮身手再高,也不敢轻试谪锋,见状心中一凛,不求伤人,先求自保,半空腰身一拧,掠回原地,避过合围一击。

这些情形,不过在瞬眼之间,一旁的“地灵神乞”又急又气,仰首大喝道:“牛鼻子们,还不住手!”

这一喝,犹如九天焦雷,响遏行云,清真八仙身形果然一停,但仍把二人密密围住。天风道长严峻地道:“施主与敝观观主交谊素笃,希望能不Сhā手,先行退出,有什么失礼之处,贫道师兄弟待事了之后,再向施主陪罪。”

含意虽婉,语声冷屑,显然已对“地灵神乞”大为不满。

南宫亮星眸神光环扫,正欲说话,“地灵神乞”已一拉他衣袖,示意勿言,口中哈哈狂笑,道:“你们实在太糊涂,纵虎成患..”

天火道长赤脸发紫,接口厉声道:“施主请勿口不择言,伤了彼此旧情。”

“地灵神乞”鼻中一哼,道:“你们难道不承认?”

天雷道长微跨一步,沉声道:“不知道我们哪里糊涂,纵了谁?”

“地灵神乞”脸­色­一整,道:“你们才第一次知道‘铁血盟’的名字,可知道他们已秘密组织了年余..”

相貌清癯的天雷道长淡淡接言道:“这点与贫道等来此目的并不相­干­。”

“哈哈,不相­干­?你可知道他们已有独霸武林之野心?”

天风道长神­色­一愕,目光向四周望去,哪里还有蒙面人的影子,显然早已全部退走,不由注视神乞,冷冷道:“贫道自信并非初出茅庐之辈,年来行走江湖,怎地丝毫未闻风声?”

“嘿嘿,岂止你天风不知,不是我老叫化夸口,当今武林中活着的人,除了我与南宫老弟刚刚探悉外,你们还是第一批听到。”

身形枯瘦的天音道长接口道:“这么说来,施主必定知道得很详细了?”

“地灵神乞”摇摇头,微微一叹道:“老叫化不敢胡吹,到目前为止,也仅知皮毛。”

“那请问‘铁血盟’的主脑人物是谁?”

“知道是谁,一切就好办了,就因不知道是谁,故尔令人感到棘手。”

右脚微瘸的天绝道长嘿嘿冷笑道:“施主何必危言耸听,贪道三十年来,尚未闻有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天风道长倏然接口道:“莫非是‘独脚阎王’!”

说着脸上泛起一片惊疑之­色­,其余七位道长神­色­也同时一震!

南宫亮这时Сhā口道:“据目前推测,‘独脚阎王’或有牵连,但此人却号称‘影子血令’,隐现无常,手辣心毒还要过之。”

“影子血令?”八仙几乎同时脱口复呼。

身高七尺,魁梧如巨人的天啸道长,铜铃双目一睁,鄙夷地道:“江湖中有姓有名的人物中,哪有这一号?何况近来只闻洛水南宫冉有大图之举,颁发残剑令,排挤各方剑手,几曾有什么‘影子血令’欲霸武林,南宫亮,你要想藉此转移目标,那是转错了念头。”

南宫亮怒火飞燃,冷冷道:“道长们不信忠言,却被歹徒伪借剑令所蒙,我南宫亮虽然不想开罪,却不得不警告道长们以后说话要考虑一些!”

“地灵神乞”急急低声道:“老弟不要意气用事。”

接着表情严肃地转向八仙道:“你们八仙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可曾听说我老叫化生平有过危言耸听之事?”

天风脸­色­深沉地道:“贫道信得过施主,但这些与贫道等来意无­干­,题外文章,贫道此刻不愿多究!”

“哈哈哈,题外文章,你们说得轻松,可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说不定明天,你们清真观就要落得片瓦无存了。”

清真八仙神­色­又同时一震。

天啸道长微微挪动了一下魁梧的身子,鼻子一哼,道:“贫道说什么也不相信武林中有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人物..”

“地灵神乞”抢口道:“天啸,你先别不服气,老叫化问你几个人。让你评评。”

“什么人?”

“名扬河西的‘剑掌震三岳’裘如风,你牛鼻子认为算不算是一流高手?”

“嗯,七十二路大风剑法,辅以暴雨八式掌法,在武林中确占一席之地。”

“三湘水寨总寨主,‘神刀鬼判’高武怎样?”

天风道长神­色­凝重,接口道:“黑道枭雄,霸占一方,一双判官笔,变化诡奇莫测,辅以大力神功,乃黑道中不可多见之好手。”

“哈哈,老叫化冒昧问一句,八仙自比如何?”

天雷道长冷冷一哼,道:“单打独斗,胜败未可预卜,如八人连手,五十招以内,必可将他们毙于‘八仙降魔阵’中。”

“要得,你牛鼻子评得还算公允,老叫化再问你,长白的‘无敌刀法’算不算得一绝?”

刀中之王,七大宗派之一,贫道不敢妄论。

“嘿嘿!老叫化最后说一个人,少林悟众大师又如何?”

天风神­色­一怔,道:“佛门高僧,少林十八罗汉之一,武林中谁不尊敬,施主怎提起他来?”

“地灵神乞”森肃地道:“这些人已暗中变成了‘铁血盟’中爪牙,浩劫潜伏,火燃眉睫,老叫化虽不知‘影子血令’的功力深浅,但愿告诉你们,这些成名高手既皆甘受驱使,主脑人物的功力,已不喻可知,再说,谁又知道你们清真观没有人被网罗变节?”

八位道士脸­色­骤然一变。

天绝道长瘸脚一拐,侧首冷冷道:“这等话,倘无实证,怎能令人置信!”

“地灵神乞”目光一扫,见地上尸体尚在,用手一指,道:“这二个死人,尚不知是那一派高手,你们何不拉下包头灰绡,看看是谁?”

天风道长“嗯!”了一声,身形飘近手执双剑的蒙面尸体,倒执拂尘,向尸体头部一挑, 撕地一声,一张惨白­色­的脸,已呈现眼前。

一看之下,天风道长神­色­一惊,脱口呼道:“啊,是点苍流云剑客!”

他接着走近另一个手执寒铁鉴的尸首旁,挑开灰绡,又惊叹地道:“想不到竟是君山主柳隐!”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其余各人虽未离开原地,却也看得一清二楚,脸上齐都泛起震愕之­色­。

其实场中除了南宫亮外,清真八仙,“地灵神乞”,哪个不是阅历丰富的人物。

“地灵神乞”本来也没有什么把握,此时一见竟然奏功,立刻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连七大宗派之一的点苍也有门人,秘密加入‘铁血盟’,老叫化的话没有假吧!”

清真八仙面面相觑,显然也觉得事情严重,默默无言。

灵神乞”适可而止,立刻把话拉转,接着道:“言归正传,南宫亮少侠曾对我叫化子提起过昔年服下‘杨枝甘露’的这挡旧案,事缘凑巧,不知者不罪,‘杨枝甘露’虽是天地间奇宝,但如今已经在肚子里,你们总不能要他从肚子中挖出来呀?”

这时,八仙脸­色­原已恢复原状,闻言又是一沉,天风道长冷冷道:“施主可是要袒护于他?”

“地灵神乞”哈哈狂笑道:“不是要饭的又吹,凭南宫亮老弟目前身手,如说要我老叫化袒护,可真是张天师捉鬼,小道士画符,瞎配!我是实话实说。”

天雷道长接口不悦道:“杨枝甘露,天地间奇宝,何等珍贵,乃敝观观主留作证道之用,依你说,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

情势渐趋紧张,清晨的寒风中,隐隐涌起一丝杀机。

南宫亮本来故意仰视虚空,暗中却倾听神乞与八仙的对答,看神乞究竟有什么妙计,摆脱这层纠缠,一闻此言,心中大为着急起来。

只听得神乞淡淡一笑道:“老叫化并没有说就此罢了。”

天风道长双目神光骤­射­,盯视神乞脸上,沉声道:“施主有何高见?”

“老叫化先要问问八位今天来此的打算。”

“贫道等这次奉观主之命,先找南宫大侠,问他准备如何偿还。”

“嘿嘿,你们可知夕阳别府,一夜之间,变成鬼域?”

八仙同时一愕,天风道:“什么?南宫大侠已经作..”

“牛鼻子别咒人,唉,告诉各位,中原剑主南宫冉已被人挟往偃师去了!”

“偃师?什么人有这等功力身手?”

“就是‘影子血令’所创的‘铁血盟’!”

“啊!”

八位道长心中同时大震,皆觉得“影子血令”果然非易与之辈,内心中俱皆潜生一丝惊惧。

“地灵神乞”长叹道:“洛水南宫及陇西崔门首先遭殃,其中固有内在原因,但却显非武林之福,警兆已现,浩劫将至——”

语声到此一顿,话锋一转接着道:“如今南宫大侠生死不明,你们要把南宫老弟怎样?”

天风沉思片刻,道:“那贫道就请南宫亮跑一趟滇南,见了敝观观主再说。”

“见了天玄老道,对南宫老弟又将怎么处理呢?”

天风道长作­色­道:“国有国法,派有派规,施主也是老江湖,谅也懂得武林规矩,何必要贫道多言..”

“哈哈哈..”

“地灵神乞”蓦地发出一阵狂笑..

天风道长脸­色­变得铁青,喝道:“这有什么好笑?”

“嘿嘿,老叫化笑你们这批牛鼻子不但固执,而且蠢到极点。”

“哼..”

“别忙,我老叫化话还没完,请问,你们纵然杀了南宫老弟,甘露不能复原,又有何补?”

“嘿!施主何必慷他人之慨,要这么说,武林中早已没有恩怨是非,父死母亡,也不必急于报仇了!”

天风这番话,针锋相对,极尽挖苦,听得南宫亮剑眉微轩。

“地灵神乞”摇头道:“嘿!天下事岂能一概而论,假如我是你们牛鼻子,此刻欣慰也来不及呢。”

“欣慰?”

“哈哈,当然,试想,杀劫将起,因贵观的镇观之宝,造成一朵武林奇葩,以作中流砥柱,力挽狂澜,这点还不能使你们高兴吗?”

天风脸­色­沉凝如霜,冷冷道:“二件事施主不必扯在一起,尚希看在过往交谊,让贫道等依命行事。”

“地灵神乞”大怒,猛然跨上一步,道:“我好话说尽,你们竟不给我要饭的一点面子,天风,可还记得十五年前‘独脚阎王’突袭‘清真观’之事?”

提出旧事,八仙之首的天风道长不由一怔,稽首道:“清真门下,并未忘记施主大德。”

“嘿,昔年不是我要饭的得讯得快,赶到贵观报讯,今日武林中,还有‘清真观’的存在吗?你既说不敢忘记,可记得天玄老道之言?”

“敝观观主昔年当众宣布,凡施主有命,清真观任何弟子,皆须服从。”

“既然记得,此刻还不回去?”

“但..”

“天风,你敢不遵掌门之谕?”

“天风不敢,但此来也是观主严谕,贫道身处夹缝中,实感为难!”

“有什么好为难的,就请回禀天玄老道,我要饭的一切都担啦!”

天风道长这时脸沉如铁,道:“神乞施主既然如此说,贫道们告退好了。”

话说完,狠狠向南宫亮扫视一眼,袍袖微挥,八道人影立刻掠起,消失在丛林原野之中。

“地灵神乞”眼望清真八仙离去,长长松出一口气。

南宫亮感激地道:“前辈如此维护,晚辈何以报答?”

神乞作声道:“我老要饭的要什么报答?老弟怎也存有这些世俗之见。”

说到这里,脸­色­肃穆地仰首缓缓道:“如今消弥杀劫,唯靠老弟你,如说我老叫化维护于你,不如说我是在维护整个武林,免遭浩劫!”

此言听得南宫亮心头豪气万丈,肃身一揖道:“晚辈誓必全力以赴,不负期望。”

“地灵神乞”爽朗一笑,目光向四周一扫,道:“刚才我还以为‘铁血盟’的人物要坐山观虎斗,如今他们竟然撤走,不知又弄什么玄虚?”

南宫亮微一思索道:“如晚辈推测不错,他们此来不过是奉命一试晚辈功力,结果未能使晚辈就范,后面恐怕还有­阴­谋。”

语毕,走近二者尸体,长剑连挥,翻起地土,道:“且把这二具尸体埋了再说。”

“地灵神乞”立刻动手帮忙,不消片刻,已挖成二个大坑,把尸体埋好,南宫亮将长剑还鞘,道:“晚辈此刻急欲前往偃师,前辈还是依刚才计划,赶赴汉中。”

说着,从怀中挑选出二个面具,递给“地灵神乞”,道:“目前情势已变,刚才一举,‘影子血令’定将视你老人家为眼中之钉,这是‘千面幻影’陈仿叔叔遗留的人皮面具,前辈戴上,可掩去本来面目。”

“地灵神乞”接过,心中一阵激动道:“老弟,难得你年纪轻轻,心思如此细察。但我老叫化也要提醒你一句。”

“前辈请言。”

“地灵神乞”一把抓住南宫亮双臂,沉重的道:“记住,你南宫亮如今一身所系的,已不单是二家之仇,而是整个武林的祸福,此去‘阎王堡’切勿意气用事,万事三思而后动,此事已牵涉七大宗派及各方高手,如探不着你父亲下落,就应速走豫境..与我会合,从长计议。”

诚挚的语声,使南宫亮深受感动,他微微颔首,道:“晚辈记得就是,咱们前途再见。”

二○

月如纤钩。

树影参森。

阎王堡,耸立在偃师之郊,在淡淡的月­色­下,有如一头盘踞的巨兽。

蓦地——

一条黑影,电掣般飘向堡外墙脚的­阴­影中,身法快得似一缕淡烟,落地毫无声音,显然一身功力已臻化境。

只见他贴墙向十丈外的堡门及碉楼略作张望,剑眉微皱..沿墙向堡后绕去。

此刻,可见他一身黑­色­夜行衣靠,长眉星目,肩斜长剑,这少年,正是身负母仇,搜查父踪的南宫亮。

“阎王堡”在他来说,已是第二次来到了。

第一次来时,他怀着惊疑恐惧的心境,而现在却挟着燃烧的仇火。

可是,这被武林人物目为神秘和恐怖之地的“阎王堡”,所给予他的印象,也与第一次大大不相同。

他记得,年余前,“阎王堡”只不过粗具规模,而现在,堡门口有四五个矫健的壮汉巡逻着,四方刁斗森严,不时亮着颜­色­不同的灯光,防范之严密,令人心惊,似乎昔年那份­阴­谋,神秘的气氛,仍罩笼着这武林中,人见人畏,鬼见鬼愁的庄堡。

避过正门巡逻大汉的视线,南宫亮决心先暗入查探一下,星眸仰视,身形贴墙垂直而起,刚升到与墙头齐高时,立刻双手攀住墙头,翻滑而入,轻轻落在堡内。

这时,他展目一瞥,发觉眼前竟是一座广达五亩的庭院,小桥莲池,亭台阁榭,杂植巨木异卉,布置得犹如人间仙境。

除了东面一间屋子里漏出一丝灯光外,四周黑沉沉地,一片静寂。

南宫亮心中暗暗作急。他发觉“阎王堡”规模之大,出乎意料之外,堡外防备严密,可是堡内却一片平静,像毫无戒备的样子。

这情形使他感到有些糊涂与不安,尤其眼望着连云屋宇,也不知道要先从那一处查起。

但在他心中微一转念之后,便决心先向后面细心搜索一遍,搜不出时再说,意决身动,嗖然一划,已向西边一排楼房掠去。

就当身形掠至院中假山之际,蓦然左侧不远响起一声低喝:“朋友,留下来!”

一条灰影,兀然如电而起,右臂一长,五指如钩,劈面向他右腰抓到。

南宫亮骤遭突袭,心中一惊,拧腰甩身,避过一抓,右掌向下划出半个圆圈,反向对方腕脉上切去。

他星眸疾扫,见对方竟是一个长眉慈目,容貌清癯,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心中不由微怔。

而老和尚眼见一个年未弱冠少年,竟有这般快疾身手,避过自己志在必得的奇袭,更是疑骇,鼻中一声怒哼,侧身错开二步,右手立改“菩提掠莲”,抓向南宫亮左臂肋骨,左手骈指如戟,飞截“坚络三焦”。

这正是少林寺七十二般绝艺中的“达摩八抓”与佛门无上禅功“金刚伏魔指法”。

在老和尚手中施来,不但疾速如电,而含蓄的变化,令人莫测来去,显然武功造诣已臻上乘之境。

南宫亮虽然见闻不广,但对武林中七大宗派的绝艺招式,焉能不知,见状心头一凛,暗忖道:“又是少林和尚,嘿!难道是悟众大师?”

他心中转念,手上却未闲着,双掌回圈,左肩后撤五寸,吸气凹腹,双掌一推,一股潜劲,顿时向和尚反撞而去,同时口中冷冷低喝道:“和尚,你不见得能留得下我,在下区区却想先把你搁下!”

他正想找个人,以便探问堡中情形并给他带路,故而尽量避免惊动别人,出手潜劲暗发,出语压低音浪。

老和尚似也有同样顾忌,鼻中一哼,连攻三招。

二人身手皆是顶尖之流,动手之间,犹如电光石火,瞬眼之间,已双双由假山上飘落地上,互搏了五招。

只因谁都想立刻制住对方,是以出招无不辛辣无比。

老和尚愈打愈惊,神­色­凝重,低喝道:“小檀樾身手之佳,老衲生平罕见,谅必大有来历,敢请赐告名号?”

南宫亮在未制住对方之前,唯恐说出姓名,对方惊怒之下,会扬声叱喝,故闻言只嘿嘿冷笑道:“大师少林高僧,区区来历何值一提,如愿束手自缚,区区自会相告!”

这一问一答之间,四只手掌晃动飞舞不停,又过了二招。

老和尚脸上泛起一片盛怒,沉喝道:“老衲少林悟业,好意相问,唯恐误伤,有损和气,想不到小檀樾口舌这般厉害,可是以为老衲好欺?”

南宫亮一听不是悟众大师,心中先是一怔,旋即更怒,接口冷笑道:“耳闻少林皆是有道高僧,素重令名,如今你与你师弟悟众一鼻孔出气,丧德至此,实使区区失望。”

他以为十八罗汉中,除了悟众外,还有悟业也加入了“铁血盟”,故而出言讽刺。

老和尚身份何等崇高,闻言大怒,疾言厉­色­道:“小檀樾出言无状,就吃我和尚一记‘百步神拳’试试!”

声­色­虽厉,声音却仍压得极低,上身右倾,双掌握拳,仰首向南宫亮前胸虚空捣出。

这一招“隔山打牛”,乃悟业大师挟怒之下,提足全身修为的一击,阳极生­阴­,刚极化柔,看似缓慢无力,但南宫亮却立时觉得一股如狂涛般的潜力,飞撞而至。

绵绵不息的罡劲中,令人有窒息之感。

此时,南宫亮怒火更炽,怎愿示弱,鼻中一声低哼,全身真元倒转三十六|­茓­,双掌电般迅扬而起。

“杨枝甘露”所化一甲子以上的功力,立刻透掌而出,说时迟,那时快,二拳二掌所发暗劲,硬生生迎头接实..

“噗..”地一声闷响,平起一股旋风,四溢的劲气,把附近的异花奇卉,扫得狼藉一地。

响声中,南宫亮与悟业大师双双倒退三步。

南宫亮心头一震,暗忖道:“少林寺武功果然不同凡响,如此看来,‘影子血令’其人,令人可畏。”

此念电般掠过脑际,但他岂肯服气,身形一退,旋即又进..

这边,悟业大师心中,想法又何尝不与南宫亮一样,几乎同时,功力暗运,“百步神拳”又已捣出。

忽然就在这刹那,四周碉楼上的灯光,骤然变成白­色­,四道强光,交叉罩­射­到悟业大师及南宫亮的身上..

接着,灯火大明,院中响起一声宏亮的笑声,道:“近一年来,入阎王堡的人,接二连三,可是以本堡作搏斗场所的,却以二位为第一次,­精­彩­精­彩,‘百步神拳’对‘无影叟’绝学,确是—场好戏..”

突然的变化,使搏斗双方心中同时一惊,硬生生地撤回招式,双双跃开,目光瞬处,二人同时又是一震,三丈外一棵榆树之下,屹立着三人,正是容貌威凛的“独脚阎王”及其女兰儿,旁边尚站着一个身穿黑衫,个子又瘦又高的中年­阴­沉汉子。

这当儿,南宫亮心中戒意顿生,暗忖道:“以自己及悟业和尚的功力,竟被他暗中潜窥这么久,未曾发觉,这‘独脚阎王’确是一号扎手人物..

而听他口气,悟业大师显非堡中伏桩,莫非他也是有为而来,刚才出手,也因将我误为堡中之人,这真是一场大大误会..”

转念至此,目光一瞥旁边的悟业大师,只见他也正惊奇地向自己瞥视,不由歉然一笑。

只听得“独脚阎王”话声一顿,接着语气转为­阴­沉,继续道:“嘿!我道何人有这般大胆,原来竟是少林寺十八罗汉之首的‘降龙罗汉’悟业大和尚..”

说到这里,目光紧盯着南宫亮接下去道:“小娃儿,想不到未及二年,你竟习得一身绝艺,夜入本堡,老夫要与你算算那瓶‘杨枝甘露’的旧帐。”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猛然挺身踏出二步,长剑嗖然出鞘,冷冷道:“杨枝甘露不过是一笔烂帐,盗人者被盗,因果循环,有什么好算?区区南宫亮倒想与你结算一下总帐。”

“独脚阎王”神­色­惊奇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洛水南宫之后,故人有子如龙,好不令人钦羡,不知你有什么总帐要与老夫算的?”

这几句话,一反刚才­阴­沉意味,却隐含一份感叹。

南宫亮念头尚未转得过来,只见“降龙罗汉”悟业大师向他合十道:“原来是南宫小施主,老衲一时心焦,以为小施主是堡中巡夜之人,冒昧出手,尚祈海涵。”

一代高僧如此有礼,南宫亮忙赧然道:“晚辈刚才口不择言,尚望大师原谅。”

悟业大师飞快接口道:“只有一点,老衲极不明白,小施主何以提到老衲师弟,悟众大师?”

南宫亮心中一怔,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措置回答?

他知道少林素重清誉,贸然说出,如对方不信,岂不弄巧成拙?何况自己也没有亲眼见过悟众大师,凭的只是“铁笔神风”班睢的临死之言,真象如何,尚待追究,空言无据,怎能信口乱述..

就在他正感为难之际,忽听“独脚阎王”大喝道:“老和尚,‘阎王堡’不是你们叙礼的地方,请问夤夜驾临,是何意图?”

南宫亮灵机一动,忙道:“这事说来话长,如有机缘,区区自会奉告,或许大师今夜自己便能找出答案来。”

悟业大师寿眉微皱,神­色­迷惘地扫了南宫亮一瞥,旋即面对“独脚阎王”,双手合十,高诵一声佛号,道:“出家人夤夜逾墙越屋,确有不是之处,但施主二次进入中原,建下这片基业,雄心不减当年,武林中疑惧侧目,视为神秘之地,可知也成了江湖上的是非之源。”

“独脚阎王”哈哈长笑,道:“雄心?老夫自昔年败于洛水南宫之手,争霸之心早泯,建下此堡,不过是叶落归根,作终老打算,不知你和尚怎说本堡成了是非之源。”

悟业大师冷漠地道:“施主言不由衷,如说隐身终老,何必建下碉楼,防范得这般严密,而且进入‘阎王堡’的人,又怎会音讯杳然..”

“独脚阎王”语气冷峻地道:“身处江湖之中,谁没有恩仇纠葛,老夫虽然已无当年豪­性­,却不想惨死横尸,这等布置,全由于一些自命不凡的武林人物连接闯堡而起。”

“老衲不懂,施主可否再说得明白些?”

“老夫自建此堡,就终日不得安宁,江湖人物,纷纷照顾,你和尚设身处地,又该怎办?”

“施主怎不自思有何不是之处,而招致烦恼?”

“这样看来,你和尚是兴师问罪而来的罗?”

语声至此,­阴­恻恻又道:“你和尚要知道,再不回头,要出堡就难了!”

悟业大师脸罩重霜,缓缓道:“老衲既敢前来,自是已抱舍生之志,此来只不过要向施主讨一个人。”

双方对答,渐入正题,一旁冷眼旁观的南宫亮闻言皱眉,心忖道:“难道是找悟众大师,那他刚才又为何要问我那句话?”

正自推思,只见“独脚阎王”哈哈狂笑道:“届指算来,连你老和尚,已是第二十个了,进入本堡的不是要人,就是要物,阎王堡成了藏人藏宝之库,岂不令人好笑..”

语声一顿,冷酷地道:“你和尚要讨什么人?”

“本寺经堂主持慈法大师。”

南宫亮心头一震,他想起少林武当失宝的那桩公案,暗忖道:“莫非是因为我一句话?..”

只见“独脚阎王”鼻中一哼,道:“不错,慈法和尚确在本堡。”

悟业大师闻言神­色­立显紧张,猛然跨出三步,沉声道:“是生是死”

“嘿嘿!只要进入阎王堡的人不太强横,都能好好活着。”

“老衲问的是本寺慈法主持!”

“汗毛无伤,饮食无误。”

悟业大师暗松一口气,神­色­恢复镇定,道:“请问人在何处?”

“独脚阎王”冷笑道:“本堡铁牢之中!”

悟业大师神­色­又是一变,强自忍怒,道:“这么说,施主要与本寺为敌了?”

“不敢!嘿嘿!但是老夫也不在乎,老夫有一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那么请问施主,慈法身犯何法,竟被你囚入铁牢!”

“闯堡者,一律如此!无人能够例外!”

“嘿!追本溯源,施主可知慈法因何闯入贵堡?”

“无事生非,你悟业和尚不更清楚?”

悟业大师倏然厉声道:“少林玉鼎,武当寒竹,双双失窃,施主敢说不是你施主所为?”

“独脚阎王”双目­精­光陡盛,沉声喝道:“我看你们少林寺的和尚都有点昏了头,失掉东西,就向我‘阎王堡’要,老夫又向谁要?”

悟业嘿嘿冷笑道:“武林人物,敢作敢言、施主何畏缩若此?”

“哈哈哈,这世上还没有令老夫畏惧之人,你和尚空口说白话,可有证据?”

“本寺得讯于陇西道上,岂能有假,再说,举世之中,能有这份胆­色­功力闯入本寺者,除了施主又有谁?”

“嘿!你和尚这番抬举,老夫可不敢当,既然得讯陇西请问是谁说的?”

这时,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胸中热血冲激,跨上二步,朗声道:“是我!”

二十一

南宫亮这一挺身承认,使悟业大师及“独脚阎王”神­色­同时一怔,大感意外。

一旁的慧儿,本来一双柔若秋水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南宫亮英俊的脸庞,一闻此言,娇容也倏然变得惨白无比,脱口娇声道:“你怎么恩将仇报,信口开河?”

语气中一片幽怨,含着无比的痛心与失望。

南宫亮见状心头一震!不由想起昔年“千面幻影”陈仿之言,暗忖道:

“难道我真的推测错误了吗?..不会,绝对不会,玉鼎,寒竹虽是‘影子血令’所盗,但‘独脚阎王’绝脱不了­干­系,‘铁笔神风’班睢不是说我父亲被挟持至此吗?这一切­阴­谋环环相连,我就不信会判断错误..”

他心中闪电似地分析着,口中冷冷道:“姑娘之言,在下懂得,不错,区区尚欠贵堡一餐一宿之恩,哼,但如以此与辱母挟父之仇相抵,区区只要在令尊身上少割一块­肉­,也就足以补偿了。”

“独脚阎王”脸泛盛怒,大喝道:“南宫亮,你说的是什么话?”

“自己清楚,何必再问。”

“嘿嘿,看你小小年纪,狂妄之气倒是十足,究竟弄什么玄虚,老夫问你,你今夜闯堡的目的何在?”

南宫亮星眸中冷焰飞­射­,猛然飘进三尺,冷酷地缓缓道:“区区与悟业大师目的相同,向贵堡要两个人!”

“独脚阎王”怒极长笑道:“好好,又是要人,阎王堡何幸,竟使天下失人失物的苦主,都上门寻找..”

语声到此,虎目凌光一扫,继续道:“看样子,今天这笔帐有得算了,南宫亮,你先说说你要的那两个人?”

“第一个,‘摩云佛手’尚奕松,可在贵堡中?”

始终站在“独脚阎王”身旁的那个瘦长­阴­沉汉子,眉头一皱,冷冷道:

“本堡铁牢之中,并无此人。”

南宫亮侧目冷冷道:“你是谁?”

­阴­沉汉子耸了耸肩,淡淡道:“区区忝任本堡总管之职,拿人执法,我‘­阴­世君子’纪独人一手包办,谁也没有我更清楚。”

南宫亮冷峻地道:“阁下之言,在下信任得过,我南宫亮知道尚奕松决不会在铁牢之中。”

纪独人八字眉一皱,接口道:“除铁牢中二十余名高手外,我‘­阴­世君子’记得,手毙的十余名闯堡江湖人物中,也没有尚奕松其人。”

“这点,我南宫亮也知道——”

“­阴­世君子”倏然尖厉地长笑一声,打断南宫亮语声道:“你既然都知道,怎会再向本堡要人,再说,谁不知道‘摩云佛手’是洛水南宫的盟弟,你不回家去找他,却到此胡赖,我纪独人不知道你中了哪门子邪?”

这时,一旁的悟业大师寿眉紧皱,望着南宫亮,脸上一片茫然之­色­,显然他对这番话,也是越听越糊涂。

南宫亮嘿嘿冷笑道:“你推诿之言,本在我预料之中,未见到尚奕松之前,我南宫亮自不便过于固执,第二个,请问家父可在贵堡之中?”

此言一出,本来浓眉紧皱,神­色­怔疑的“独脚阎王”,不禁又是一愕!

就是悟业大师也瞿然一震,目光不时扫向双方..

“­阴­世君子”惊诧地注视着南宫亮,倏然尖笑一声,道:“这话却更加奇了,堂堂中原第一剑术名家,怎会陷落本堡!”

南宫亮猛然踏上一步,道:“你敢说没有?”

“­阴­世君子”斩钉截铁地冷笑道:“假如你南宫亮一定要无事生非,向本堡找忿,我纪独人就陪你走上几招!”

语声甫落,右手向腰际一抹,呼地一声,一道乌光,盘空一匝,斜斜垂在地上,手中已握着一条七尺软筋长索。

南宫亮星眸含煞,仰天狂笑道:“区区既然来了,岂肯空手而返,等下少不得要讨教一番,不过事情必须先弄清楚,耳闻家父已被你们挟持到此,请问安置何处?”

此言一出,悟业大师神­色­微变。

要知道,“夕阳神剑”南宫冉的功力剑术,在武林中首屈一指,竟然被“阎王堡”挟持,可见“独脚阎王”蛰伏多年,功力已出神入化了。

岂知“独脚阎王”倏然一声长笑,道:“南宫亮,你这番抬举,老夫不敢领受,听你之言,洛水南宫一门必已发生了极大变化..”

南宫亮热血沸腾,厉声道:“你老匹夫可说对了,南宫一门已可说是家破人亡,假如你还是一号人物,就先放出家父。我南宫亮与你决一死战!”

“­阴­世君子”倏然手腕一震,身形电掣而起,软筋长索呼地一声,向南宫亮咽喉绕去,口中­阴­恻侧道:“不分皂白,信口嫁祸,我纪独人先教训教训你。”

这一招快如闪电,奇奥莫测。

南宫亮心中一惊,鼻中重重一哼,手中长剑疾向索梢点去。

他知道这种软兵刃,最是难缠,是以剑上已运上七成真力。

“啪”地一声,剑尖索头碰个正着,纪独人的长索梢头一歪,诡然滑向南宫亮胸前“七坎”重|­茓­。

这重变化,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他想不到“阎王堡”一个总管,竟有这等功力身手,危机一发之下,南宫亮陡然一声大喝,身形横掠三尺,长剑正欲变招,却陡见“独脚阎王”也在这时大喝一声道:“纪总管,还不退下!”

刷的一声,“­阴­世君子”长索一收,已停立在原来位置。南宫亮横剑当胸,一脸煞气,蓄势戒备。

“独脚阎王”虎目含威,走上两步,道:“南宫亮,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你父亲‘夕阳神剑’陷在本堡?”

南宫亮目光一扫呆立的悟业大师,灵机一动,嘿嘿冷笑道:“就凭你留住少林慈法大师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啦!”悟业大师心中虽焦,但持着身份,刚才不便Сhā嘴,好容易见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忙向南宫亮合十道:“这么说来,当年陇西道上出现的少年,就是小施主了?”

“不错,我南宫亮怎愿见外公受冤遭袭。”

说到这里,目光一扫场中,继续道:“恶贼栽赃嫁祸,一切­阴­谋,不过是想先孤立分化陇西崔门及洛水南宫两家,进而图霸武林,妄为纵欲,野心虽大,手段可鄙..”

“独脚阎王”倏然长笑,虎目一扫悟业大师,冷屑地道:“南宫亮,你以为慈法和尚是老夫扣留的么?嘿嘿,告诉你,是他和尚自愿受囚!”

悟业大师神­色­一愕道:“堡主之言,老衲觉得大反常情。”

“独脚阎王”嗤然道:“这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慈法不过是听了这小子的胡说八道,与武当道士来向老夫追索‘寒竹剑’,老夫就与慈法打赌,找出寒竹剑,老夫自裁,否则,我要慈法依本堡禁例,进入铁牢..他搜寻了三日三夜,嘿嘿,一无所获,只得自入铁牢,以履诺言。”

悟业听得神­色­一怔,南宫亮嗤然一笑,道:“偌大一个阎王堡,要寻一柄剑,何殊大海捞针,我不知慈法大师怎会上你这个恶当。”

接着仰首冷冷道:“何况‘铁血盟’组织神秘,慈法大师如何知道内情?”

“独脚阎王”一愕道:“什么‘铁血盟’?”

南宫亮冷然道:“你何必假装糊涂,‘影子血令’秘创‘铁血盟’组织,妄图独霸武林,号今天下,现在我南宫亮只有一点不知道,究竟你是‘影子血令’的附庸走狗?抑是‘影子血令’受你指使?”

悟业大师闻言神­色­大震!

“独脚阎王”先也神­色­怔然,倏便仰天狂笑道:“老夫生平我行我素,从不受人指使,更无野心创门立派,你南宫亮信口乱诬,可有什么证据?”

南宫亮一见“独脚阎王”神态,心中大起疑窦,暗忖道:“难道真是我想错了?”

他剑眉微皱,一时语塞,只见“独脚阎王”又语声冷屑地道:“你拿不出证据,老夫倒有洗脱罪名的证人。”

话一说完,双掌一拍,暗影中倏然窜出一条黑影,掠落“独脚阎王”身前,现出一个形态慓悍的壮汉,恭身垂首道:“恭候堡主吩咐。”

“即带慈法和尚出来!”

壮汉一声应诺,身形一掠,向后园纵去。

悟业大师这时一脸肃穆,道:“不论真相如何,堡主可否容老衲将慈法主持带回?

“独脚阎王”冷冷道:“无故闯堡,依例监禁终身——”

悟业大师脸­色­一变,却见“独脚阎王”接着道:“但体谅事出有因,这笔帐老夫记在南宫亮头上,容你老和尚将慈法和尚领回,不过,老夫尚有一个条件?”

悟业大师微松的脸­色­又是一紧,合十道:“什么条件?”

“自今而后,少林一派不准踏入‘阎王堡’一步。”

“堡主条件尚在情理之中,老衲代表少林,敝派愿守此诺。”

南宫亮嘿嘿冷笑道:“少林玉鼎,虽失而复得,但武当寒竹却杳如黄鹤,前辈似乎答应得过快了一点,如寒竹剑尚藏在堡中..”

“独脚阎王”厉叱道:“住口..”

咚地一声,镔铁假腿顿地,溅起一地火花,人已欺前三 尺,正要动手, 倏见两条人影疾落当场。

一个黑衣紧身,正是刚才领命去带慈法和尚的壮汉。

另一个月白僧衣临风飘舞,头上牛山濯濯,不是少林三堂主持之一,号称少林三奇之末的慈法还有谁。

“独脚阎王”身形一顿,指着慈法对悟业大师大声道:“孰是孰非,老和尚就请当场问问明白吧。”

这时,慈法大师一见悟业,急上几步,合十拜下道:“为了弟子的事,想不到连师叔佛驾都惊动了。”

悟业袍袖一拂,激动地道:“慈法不必多礼,这许多日子苦了你了,不知武当归元道友尚好否?”

“归元道友安然无恙,托师门庇护,弟子并没有吃苦,不过弟子有辱使命,经查寒竹剑并不在‘阎王堡’中,且认为与‘阎王堡’无关!”

“独脚阎王”朗声一笑,道:“悟业者和尚,你明白了吧?”

南宫亮心中一呆,急急道:“慈法大师,偌大一个阎王堡,不要说你只搜了三天,就是搜上三年,也是徒然,你怎可说得如此肯定?”

慈法侧身注目道:“小施主是谁?”因当年陇西道上南宫亮带着人皮面具,故慈法并不认识他。

悟业大师神­色­冷冷道:“这位就是那位在陇西道上指示你们来闯阎王堡的少年,洛水南宫之后!”

慈法大师脸­色­一变,徒然大喝道:“昔年因你一言,害得少林、武当两派险些惹下无边风波,贫僧与归元子徒劳往返,受人囚禁,打!”

喝声一落,身形斜掠,双掌猛向南宫亮劈去。

慈法大师挟怒而发,这一招正是少林绝艺“无相禅功”罗汉掌力。

只见一道狂飚平地而起,发电闪雷奔,向南宫亮撞到。

情形一变至此,南宫亮心中一愕,斜身一闪,急急道:“大师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慈法大师一击不中,身形回旋,招变“韦驮降魔”,平推而出,口中冷笑道:“昔年陇西道上,你胡言乱语,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倏然,悟业大师僧衣一飘,拦住慈法大师,喝道:“慈法,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还不与老衲停手!”

慈法大师身形一撤,怒气盈脸,向悟业大师道:“弟子放肆,请师叔恕罪。”

要知少林戒律素严,慈法虽怨愤填胸,也不敢违拗师叔之言。

悟业大师肃然道:“这种场合,不必虚礼,慈法,你说得如此肯定,其故安在?”

“弟子守诺受监,但蒙堡主宏量,尚允许在堡内走动,故受监期中,仍一直明查暗搜,发现‘阎王堡’确与失物无关。”

南宫亮冷哼一声道:“大师怎知道这不是阎王堡的诡计?为取信于人,故示宽大!”

“独脚阎王”神­色­大怒,厉叱道:“南宫亮,你一再诬言,可是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南宫亮傲然长笑道:“这句话你早该说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你自信有这份能耐杀我灭口么?”

“独脚阎王”脸­色­一变,似乎再也忍耐不住,向“­阴­世君子”纪独人喝道:“纪总管,替我活捉这小子!”

纪独人一声应诺,身形向南宫亮电掣而起,长索呼地一声,划空锐啸,激­射­而出。

眼见杀机又起,蓦地——场中忽起一声娇呼!

“慢点!”

一条娇小身形,横身而入,右手一抄,向长索攫去。

“­阴­世君子”纪独人见状一怔,急忙纵身倒退二尺。

“独脚阎王”愕然喝道:“慧儿,你要­干­什么?”

慧儿娇容幽怨地娇声道:“爸,让我与南宫亮说几句话——”

接着,转向南宫亮幽然一叹道:“自你离去后,我一直想念着你,冥冥中觉得你终会回来的,但没有想到你会这般样的回来!”

南宫亮一怔冷冷道:“姑娘之言,在下无法听懂。”

慧儿银牙一咬,仰首娇声道:“不懂,难道你当年离去时,不知道我已..

爱上你?唉!你带走了我全部的欢乐及幻想,但是,你今日带给我的却是痛苦。”

语音如泣如诉,令人闻了鼻酸。

南宫亮心头猛然一震!

“独脚阎王”虎目暴睁,口角一张,似欲厉喝,倏又仰首长长一叹,默默不言。

慧儿一瞥父亲,又道:

“令尊失踪,确实令人震惊,但这一切­阴­谋,与阎王堡绝对没有­干­连。

你南宫亮不要以为令祖与家父仍有一段梁子未解,其实武人较技,终有一胜一败,只要赢得光明,输得磊落,没有什么可记仇的,何况家父这次确是想终老林泉,安养天年..”

南宫亮冷冷接口道:“姑娘这番话,听来入情入理,敢问一声,当年贵堡不时有蒙面人物神秘进出!不知是那些人物?”

“那皆是本堡属下。”

“嘿嘿,如不想做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区区认为大可不必掩去本来面目!”

“唉,你不能成见太深,家父所以命手下蒙面暗入江湖,只是想查探一件东西,以了却一桩心愿。并非有别的企图。”

南宫亮冷冷一哼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使你们这般秘密慎重?”

“独脚阎王”双目神光湛湛,咚地一声,踏出一步,沉声道:“说给你听也没有关系,就是失踪三百年的天门秘学,武林瑰宝,得之可无敌天下,修成金刚不坏之体的‘灵天残篇’。”

悟业大师脸­色­一片震愕,喃喃道:“想不到‘天门秘学’已经出世,难怪江湖上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老和尚正慨叹着,南宫亮已仰天狂笑道:“妄图奇宝,还说没有野心,敢问探到了没有?”

黎雪(慧儿)接口娇喝道:“南宫亮,你怎么可以一再胡说,武学秘笈,哪个武林人物不想见识一番,一定要有什么野心么?..”

悟业大师也不免砰然心动,好奇之心大起,Сhā言道:“请问贵堡可已探悉落在何人之手?”

“独脚阎王”冷冷道:“在滇南清真观天玄老道手中。”

南宫亮心中一怔,旋即凄厉地狂笑一声道:“所以你便盗了‘杨枝甘露’胁逼清真观交出‘灵天残篇’?可惜你找错了对象,..也许你早已知道,南宫一门变生肘腋,家父失踪,起因也就在这‘灵天残篇’上..”

这时,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激动,星眸仇火飞­射­,接着道:“家父昔年自黄山获得‘灵天残篇’,两年前风声外泄,班睢与尚奕松贪欲熏心,忘情负义,竟投靠‘影子血令’所创的‘铁血盟’,设下诡计,先杀害我外公首徒‘横天金槊’何若非,诬污家母清白,家父一时不察,致容诡计得逞..

又杀‘千面幻影’陈仿灭口,可恶贼子再盗武当、少林二宝,栽赃嫁祸我外公,这一切皆起因于‘灵天残篇’,你‘独脚阎王’既然招认企窥此一武学秘笈,要说这一切事情与你全无­干­系,谁肯相信?”

这番话说得悟业、慈法二僧神­色­连变,要知道少林寺僧足不出户,听了这种震惊武林的消息,怎不惊骇!

但奇怪的是,“独脚阎王”不但不怒,反长长一叹道:“如此看来,你南宫亮是误会了!”

“误会了?”

二十二

“独脚阎王”肃然道:“不错,误会了。”

接着,一侧首对悟业大师道:“大和尚,你是佛门高僧,当知‘灵天残篇’的出处与典故,何不说明一下!”

南宫亮这时心头怔然,满腔怒火顿时变成一团谜雾。

只见悟业大师沉思片刻道:“四百年前,江湖上有‘天门’一派,武学之深奥,谁也难望其项,然如昙花一现,正当武林侧目之际,倏然消声敛迹,泯灭世间,据传是因为该派的绝艺心法‘灵天残篇’被门人所盗,全部失散..

两百年前,武林中突然出现一位武功高深莫测的奇人‘冥灵真君’,纵横江湖,从未败落,后来知道他因获得‘灵天宝笈’,练成不世神功,不过‘冥灵真君’最后恃功独闯本寺‘罗汉降魔大阵’,死于阵中,临死,他曾与本寺第二十六代掌门悲苦祖师言,他只得到‘灵天宝笈’的四张残篇,否则,又何惧这降魔阵法..

于是,‘灵天宝笈’后人称之为‘灵天残篇’,盖取其残而不全之意也,不过,悲苦师祖当时搜查‘冥灵真君’尸体时,并没有发现那四张残篇,因人已死,一直不知道落于何人之手!想不到今日竟又出世..”

说到这里,寿眉微皱道:“不过,南宫小施主既称‘灵天残篇’落在洛水南宫,堡主又怎会探知在清真观,这真令人感到糊涂。”

“独脚阎王”长叹一声道:“老夫潜迹关外十余年,于偶然之间,得到四页残书,一见之下,知道全书应有十二张!”

“啊!”南宫亮脱口惊呼!

“南宫亮,刚才听你一说,老夫才知道,十二张奇书俱已出现,‘灵天残篇’老夫就有第一二四八篇四张,我‘独脚阎王’所以再入中原,一方面固是为了落叶归根,一方面却抱着一项心愿,想找全这本武学奇书,一窥奥秘..”

这番话讲完,南宫亮恍然大悟。

他这时觉得“千面幻影”陈叔叔临死所说与“阎王堡”无关之言,一点不差,自己一时推测错误,竟造成这番风波,不禁有些悔惭。

只可惜班睢临死只说了“偃师”二字,自己只知道偃师有个神秘的“阎王堡”,如今证实不是,那又在那里呢?

想到陈叔叔已死,班睢成了鬼魂,尚奕松匹夫隐而不现,“影子血令”

神鬼莫测,各派变节的高手,没有证据,势也不能胡言乱问,再要怎么追究真相呢?

一筹莫展。在这刹那,南宫亮陷入苦思之境,莫知适从。

只见“独脚阎王”继续道:“几经查探,才知清真观天玄老道手中的是三五六七四篇..想不到九至十二篇竟落在洛水南宫手里。”

悟业大师“哦”了一声道:“难怪堡主盗了清真观主的镇观之宝‘杨枝甘露’..”

“独脚阎王”双目电芒骤盛,截口道:“嘿嘿,这还算客气的,要依老夫当年脾气,早一把火烧了那座道士庙了。”

慈法大师一怔道:“这是为何?”

“嘿嘿,老夫与天玄老道互约彼此交换抄录,岂知老夫先自交出,履行了约言,三天后牛鼻子原份送还,竟然毁诺,不将三五六七篇抄录交出,老夫一怒之下,盗了甘露,却便宜了南宫之后。”

南宫亮这时才了解了全部内情,倏然上前几步,一揖道:“既是误会,在下将来再负荆请罪,现在告辞!”

“独脚阎王”虎目凌芒一闪,冷冷道:“你现在才知道错了,但‘阎王堡’要任你来去,将来传出江湖,人家岂不认为老夫独怕了南宫一门!”

南宫亮陡然一愕道:“你要怎样处置?”

“独脚阎王”目光一瞬女儿,冷冷道:“念你年轻无知,监禁铁牢两年!”

南宫亮傲然横剑屹立道:“这恕在下不能遵命!”

“嘿嘿,只要你南宫亮自信能出得本堡,尽管走,谁教你找错了地方!”

语声甫落,三丈外的一棵大树梢上倏然响起一阵冷笑道:“谁说他找错了地方,我说他找对了地方!”

事起突然,场中诸人同时一惊!

要知在场人物,皆是武林高手,功力俱有独到之处,如今有人潜伏在旁,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不令人惊骇。

黎雪首先一声娇叱,娇躯凌空向大树飞扑,纤掌一翻,向发声之处劈出一道掌风,口中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下来!”

嘭地一声,枝叶飞撒中,一条黑影冲天而起,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小妮子,你刚才不是说爱上南宫亮么?我替他辩护,难道不好?”

语声中,身形疾速泻落场中,现出一个白发苍苍,手持拐杖,­鸡­皮鹤发的老妪。

“独脚阎王”赫然震怒,虎目一闪,倏然厉笑道:“原来是罗刹婆婆,既有胆入阎王堡,就请先吃我一掌!”

身形一掠,右掌掌缘平挥而出。

刷地一声,劲风如刀,向老妪当胸划去,去势之急,犹若闪电。

南宫亮见状暗暗心凛,忖道:“这老家伙名震武林,人人闻风变­色­,功力果然迥异常人,这一招要是对我,我也无法化解,只有退避一途!”

转念至此,不由暗暗替老妪担心,同时,他这时反倒不想走了,因为老妪的话,使他又疑窦大起。

只见老妪身形一矮,如泥鳅般滑出那阵如刀掌风,斜身一闪,已到悟业大师身旁,白发飞舞,转向独脚阎王长笑道:“老鬼,六十年不见,还是这般火气,老身是为了你好!”

“独脚阎王”身形一转,掌式回旋,猛推而出,厉叱道:“胡言乱语,还说为了我好,打!”

叱声中,狂飚激荡,声势惊人!

老妪又是一声冷笑,身躯一闪,已翻到悟业及慈法大师身后,道:“和尚,请代老身挡他一掌。”

悟业及慈法一见这老妪现身,双眉便已紧紧皱在一起,表情凝重,忽闻此言,神­色­一愕,但“独脚阎王”是何等身手,招式又快且猛,怎容许他们有考虑时间,悟业念头尚未转完。一股逼人欲窒的刚猛罡劲,已经触体。

在要避无及,不挡也得挡的情形下,悟业大师陡然一声大喝,藉着喝声,真元贯入丹田,运足十成功力,双臂平举,佛门“无相禅功”已透掌而出。

这些变化本在一刹那之间,“独脚阎王”一见老妪溜滑,掌力竟撞向悟业大师,心中一惊,要收已自无力,只听得“轰”地一声惊天动地大响,劲气四溢中,“独脚阎王”屹立如山,而悟业大师却脸­色­发红,胸头血气翻涌,真元再也无法集中,全身一阵摇晃,跌退五步,仰身向后倒去。

慈法大师见状大惊,急呼道:“师叔..”

右臂一伸,就欲去扶。

老妪忽地沉喝道:“慈法,别动他。”

慈法大师一怔,只见老妪左掌倏然贴在悟业大师背心,支持住他的静立之势,片刻之后,悟业大师脸­色­渐渐恢复原状,长长吁出一口气,老妪左掌一收,脸含微笑。

敢情老妪在这瞬息间已贯输了真元,使悟业大师得以恢复伤势。

只见悟业大师一口气吐出,霍地旋身合十道:“女施主六十年不见,现身就使老衲为难,敢问用意何在?”

口气虽是责向,神态却凛然恭敬,犹如对长辈一样。

南宫亮内心暗暗吃惊,忖道:“这罗刹婆婆何许人物,连少林十八罗汉之首的悟业和尚在吃了一个哑巴亏后,尚对她执礼如此恭谨。”

他哪里知道这位女魔头,一甲子前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三上少林,邀斗少林十老,差些使少林一蹶不振,连“独脚阎王”见了她也头痛三分。

这时只见罗刹婆婆冷哼一声道:“老身已三十年不与人动手,正好借这一掌惩罚你们罢了。”

“惩罚?”

“你和尚难道不服气?”

“老衲不知何罪,要受惩罚?”

“嘿嘿!”罗刹婆婆目光向慈法一闪,道:“谁教你们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嗅乱闯?”

悟业闻言脸­色­一变。

要知道他虽对罗刹婆婆心存凛惧,但究竟是一派高手,当着众人之面,岂能忍得下这口恶气,当下沉声道:“女施主放尊重一些[奇+书+网],少林并没有得罪你之处,如认为老衲好欺,那施主是看错人了!”

慈法这时也横下了心,横跨两步,与悟业并肩而立,沉气蓄势,暗暗戒备。

场中情势又是一紧。

罗刹婆婆轻蔑地嗤然一笑,道:“真要打架,嘿嘿,摆出一座少林寺来,也不够老身三拐一掌。”

接着龙头拐杖一挑,斜指南宫亮,又道:“你们少林寺虽没有得罪老身,但得罪了他,还不是一样!”

南宫亮心中一愣,忖道:“我与她素不相识,何以一见面竟帮起我来?..”

正自呆望怔思,忽听“独脚阎王”哈哈敞笑道:“这么说,你老婆子是要为南宫亮撑腰了?”

罗刹婆婆傲然道:“你老不死的还算聪明,老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之托?忠谁之事?南宫亮心中谜上加谜,有点莫名其妙。

“独脚阎王”咚地一声,猛然踏出一步,长笑道:“冲着你罗刹婆婆这句话,我今天非要留下他不可,别人怕你老婆子,嘿嘿,阎王堡却不是这般好欺。”

罗刹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扭起无数线条,倏然一笑道:“你老不死的要为女儿撮合也不必这么急。”

语出兀然,慧儿娇脸红云通到耳根,“独脚阎王”脸上一怔,倏然厉声喝道:“你敢嬉笑老夫,打!”

他忍不住罗刹婆婆句句机锋,喝声如雷,身形电­射­而起,掌式怪异一抡,已向罗刹婆婆攻出两掌。

这两掌诡奇莫测,幻影如虹,犹如狂风暴雨一般。

罗刹婆婆神­色­顿时一整,目注掌势,龙头拐杖电掣上挑,颤动间,幻出一排杖影,隐含风雷之声,竟在刹那之间,把攻势全部封住,口中嘿嘿笑道:

“老鬼‘惊神泣鬼三十二式’果然不凡,但老身却无意与你较量,还不停手!”

这两人招式既快且奇,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得南宫亮及悟业、慈法、纪独人等人目瞪口呆。

“独脚阎王”神­色­冷酷凝重已极,闻言撤身,咚地一响,屹立原地,冷冷道:“好一手‘天雷龙形九拐’,但假如你老婆子不好好给老夫一个交待,老夫自信还能把你留下!”

语含愤慨,大有视如死敌之势。

“罗刹婆婆”好整以暇,微微一笑道:“老不死别急,我老婆子早已封拐收山,怎会与你打架,不过我老婆子绝不会无理代人撑腰,等一下自会还你公道,那时,你老不死要谢我还来不及呢!”

这番话说得“独脚阎王”脸上一片迷雾,悟业大师这时接口道:“女施主既然讲理,不知对老衲之事又怎么解释?”

罗刹婆婆侧目冷冷道:“刚才慈法一见南宫少侠之面,就出手袭击,请问又是何故?”

“南宫小施主强不知为知,妄为崔天行辩白,不慎言慎行,罪有应得,今后武当少林恐难与他­干­休!”

“嘿嘿,这么说来,南宫少侠的确有错,但你和尚可知南宫少侠之错,是你们和尚之错造成的么?”

“女施主语含玄机,老衲不能理解。”

“你和尚不知道的事太多了,老身告诉你,贵寺根本找错了人!两错相抵,你们少林寺没有资格再找南宫少侠的麻烦!”

此言一出,悟业大师寿目紧皱,一旁的慈法再也沉不住气,跨上一步,道:“依女施主之言,我们该找谁?”

“这个老身倒不便说,就是说了,谅你们少林也不会相信?”

悟业大师脸­色­如霜,沉声道:“女施主既然知道武当及敝寺不该找崔天行,谅必知道真正偷盗玉鼎与寒竹之人,说又何妨!”

罗刹婆婆脸­色­一肃,冷冷道:“你和尚既然要我说,老婆子可以告诉你,偷盗贵寺玉鼎之人,就是贵寺十八罗汉之中的‘伏虎罗汉’悟众僧。”

场中诸人神­色­皆是一震!

南宫亮几乎惊呼出口,暗自一顿脚叹道:“对,我刚才怎么没想到是他,班睢临死不是说过悟众僧已变节投靠了‘铁血盟’了吗?”

这旁悟业大师浑身一颤,脸­色­惨变,厉声道:“女檀樾这话可有证据?”

罗刹婆婆冷冷一笑道:“我说你和尚不会相信吧!不过老身绝不会乱说,如要证据,明夜三更,请在偃师五陵墓地西北边等候,老身届时自会给你交待!”

说到这里,目光一闪,淡淡道:“大和尚,此地已经没事,可以走啦!”

悟业大师一言不发,向慈法僧袍袖一挥道:“慈法,向堡主告退!”身形已激­射­而起。

慈法转身向“独脚阎王”合十施礼,倏又转身道:“女施主既知盗窃玉鼎之人,可告知武当寒竹剑,失落何处?”

“和尚,你少管闲事吧,武当之事,老身自会告诉武当道士!”

慈法闻言,一脸怒­色­,身形尾随悟业掠向堡外,两条人影,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独脚阎王”目光送走两位少林僧,冷冷笑道:“老婆子,现在可以给老夫交待了吧!”

“当然,我老婆子念你已放下屠刀,第一句话要告诉你的,便是你的命已危在旦夕!”

“独脚阎王”神­色­一震,旋即冷冷道:“老婆子休要危言耸听,要知少林和尚能受你摆布,老夫却不是泥做的菩萨,一吓就碎!”

罗刹婆婆脸­色­一整,双目倏然­射­出亮如闪电的神光,沉声道:“我老婆子生平几曾说过半句假话,南宫一门因‘灵天残篇’而起巨祸,你老不死的难道竟不生一些警惕之心!”

“独脚阎王”狂笑道:“举世涛涛,老夫还不知有谁敢存这份企窥老夫之心?”

“有!”“影子血令!”

“哈哈哈,老夫生平刀尖舔血,落拓江湖,上溯一甲子,怎未听说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你老婆子可是认为那位什么‘影子血令’的功力比老夫还强?”

“这点,我老婆子还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何必这么夸张?”

“影子血令功力如何,老婆子因还没有与他照过面,虽然不知道,但此人­阴­谋才略的确高人一等,我老婆子却已探知一二。”

“独脚阎王”满脸不屑之­色­,道:“阎王堡的布置设施,人鬼难渡,固若金汤,就是他有­阴­谋,一入本堡,谅他也难有作为。”

罗刹婆婆冷笑道:“你夜郎自大,夏虫语冰,可知你身边已有内­奸­潜伏么?”

“独脚阎王”神­色­一震,道:“谁?”

“诺!就是贵堡这位总管,昔年的三魔之首,‘­阴­世君子’纪独人。”

二十三

突来惊人之语,不但“独脚阎王”父女神­色­一变,连南宫亮也不禁一呆!

只见“­阴­世君子”纪独人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安之­色­,突然手腕一划,七尺软筋长鞭,疾如电光,向罗刹婆婆咽候疾绕而至。口中­阴­恻恻道:“疯子何多,一个未去,一个又来,我纪独人就试你的‘天雷龙形九式’拐法有多厉害!”

罗刹婆婆一声长笑,充满皱纹的脸上,立刻扭起一条条令人心悸的弧线,道:“追魂十二索,昔年名震关外,让我老婆子见识一番也好!”

语声中,上身微一后倾,右手龙头钢拐诡如一条乌龙,幻出一个小光圈,疾朝索影中挑去。

这正是昔年技震少林,艺慑天下的“天雷龙形九拐”的第一招“怒龙穿云”。

“­阴­世君子”昔年名列关外魔道三君子之一,岂有不识货之理,罗刹婆婆拐影刚出,他曲肘一收,七尺长索已如灵蛇一般,改绕为点,疾闪而下,索头指向对方“|­乳­根”重|­茓­。

这一招变得既疾且诡,罗刹婆婆口中倏然响起一声大喝,脚下未动,上身已经斜倾避过长索,龙头拐杖呼地一声改挑为扫,拦腰向“­阴­世君子”挥去。

拐影如山,风雷之声,平地而起,威势绝古倾今。

“­阴­世君子”­阴­沉的脸­色­微微一凛,脚下连变三个方位,才避过这一狠招,但罗刹婆婆一招抢尽先机,怎肯罢休,脚下猛然踏出一步,龙头拐电掣刺出,口中道:“纪独人,只要你再逃过‘天龙追风’这一招,老婆子抖手一走,万事不管。”

拐影如乌龙翻腾,快得乱人眼神,“­阴­世君子”虽然功力不凡,但一见这等来势,也不由骇然­色­变,神为之夺!

高手过招,胜负本在霎那之间,纪独人一陷危机,一旁的“独脚阎王”

一愕之下,倏然一声暴叱:“住手!”

咚地一声,身形疾欺而前,掌式一划,一道威势无俦的狂飚,立刻向罗刹婆婆拐身撞去。

罗刹婆婆一声冷笑,竟抢先半步,曲肘一收,拐影顿敛,风雷之声立息,仍然气定神闲地屹立原地,淡淡道:“老不死,别急,我老婆子说过已绝杀戒,决不会要他的命!”

这时,“­阴­世君子”纪独人脸上又惊又怒,跨上一步,向“独脚阎王”

恭身道:“在下承堡主恩遇,倚任总管之职,今日辱失本堡威严,已无面目再留,请准告辞为感!”

罗刹婆婆不屑地接口道:“苗头不对想溜,可没这么容易,我老婆子一番心血,岂不白花,纪独人,你现在只要敢动一动,我老婆子不在百步之内将你追回,就立刻掌拍天灵,自绝当地!”

这番话,语气虽然轻淡,但威胁之势,犹如一柄铁锤,击在“­阴­世君子”

纪独人的心坎上,只见他­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森,但双目闪烁不定,不时掠过一丝不安与惊惧的神­色­。

一旁的南宫亮一听罗刹婆婆说得那么绝对肯定,周身早已蓄足真元,紧盯着“­阴­世君子”的一举一动,只要对方一露出逃走的举动,就立刻先把他截下。

“独脚阎王”虎目凌芒闪闪,向罗刹婆婆狠狠瞪了一眼,对纪独人一摆手道:“纪总管,你不必说这种丧气的话,阎王堡还没有让人示过威,只要老夫一口气在,定让你要回公道。”

这番话无异是不信任罗刹婆婆之言。

他语声一落,立又侧首沉声道:“老婆子,你要想挑拨,可是错了,纪总管在老夫身边三年,由关外来到中原,从未有什么不忠不实的言行,你信口开河,可有什么凭据!”

正在这时,堡后倏然升起一片红光,浓烟冲天而起。

一旁的慧儿失声娇呼道:“啊!起火了!”

语声未落,一条黑影疾掠而至,现出一个壮汉,神­色­惊惶地俯首道:“禀堡主,内院起火!”

“独脚阎王”神­色­大震,咚地一声,假腿顿地,就要纵起,罗刹婆婆已冷冷道:“堡主,假如这点小火也使你不能镇定心神,你‘阎王堡’之号,早可去掉啦!”

“独脚阎王”发须猬立,正要怒喝,罗刹婆婆又淡淡道:“别气,你堡主也是位不世高人,难道会看不出,这是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吗?”

“独脚阎王”神态骤然之间,已恢复常态,向壮汉一挥手道:“传谕堡中空闲的人,全部救火,一切听副总管万天鹏指挥!”

壮汉一声应诺,向内疾掠而去。

刹那之间,锣声三响,人影蜂涌,齐向内院涌去。

慧儿(黎雪)年纪到底还轻,沉不住气,娇声道:“爸,女儿先进去看看!”

娇躯一掠,已向火光之处跃去。

“­阴­世君子”请示道:“堡主,属下也该进去查搜一下..”

罗刹婆婆截口道:“纪大总管,贵堡人手众多,不会缺你一个,你还是乖乖留在这里,听老身交待完了再走不迟!”

“独脚阎王”纵声长笑道:“对,纪总管,你就看看老婆子能拿出什么证据,一把火不值得介意!”

这双方镇定的神态,及当机立断的魄力,看得南宫亮暗暗佩服。

罗刹婆婆双目电芒向“­阴­世君子”一瞥,淡淡道:“老身当然有证据,否则刚才也不敢说南宫少侠找对了地方!”

说到这里,倏然转对南宫亮道:“耳闻洛水南宫久已不用的护身之宝,‘黄蜂绝命针’,最近却接连出现江湖,有些高手皆死于此物之下,少侠知道内情否?”

这番话前后不相连接,听得“独脚阎王”心头一怔。

南宫亮悲痛地道:“前辈不知,‘铁笔神风’班睢已将家父仅有之一筒,暗中盗出,交给‘影子血令’,据闻这魔头已托汉中暗器打造名家‘巧手鲁班’仿制百余筒,散发手下,作为杀人利器!外人不知,都将罪名加在家父头上。”

罗刹婆婆目注“独脚阎王”道:“堡主听到了没有?”

“这与证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罗刹婆婆冷冷一笑,倏然侧目厉声道:“纪总管,还不把怀中的一筒‘黄蜂绝命针’取出来!”

此语一出,“­阴­世君子”纪独人脸­色­大变,身形突然掠起,长索一甩,呼地一声,扫向罗刹婆婆,身躯则反向堡外腾去。

“独脚阎王”昔年曾吃过“黄蜂绝命针”之亏,一世英名,差些付于东海,耳中骤闻此言,一见“­阴­世君子”作贼心虚,惶然欲遁,知道罗刹婆婆的话,一点不假,咚地一声,假腿点地,人已如箭般疾­射­而出,口中大喝道:

“纪独人,你还不与我留下!”

他虽起身迟了一步,但速度却超过纪独人半尺,横身一截,已拦住去路,左掌骈指如戟,疾向“­阴­世君子”腰部重|­茓­点去。

南宫亮早已有备,也几乎同时纵出,身在半空,见状心中倏然一动,急呼道:“别点他死|­茓­!”

五指箕张,疾逾光电,向纪独人身后抓去。

在两大高手挟击下,“­阴­世君子”功力再高,岂有幸理。

但“独脚阎王”一听南宫亮呼声,心中一愣,点出之势,不由微顿。

空隙一露,“­阴­世君子”纪独人那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刷地一声,身形凌空折转,横掠一丈,并恰巧避过了南宫亮的一抓!

这时“独脚阎王”心中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他想不到自己的手下,竟然是“铁血盟”中人物,而且不是人家指明,自己还蒙在鼓中。

一种自尊心受到严重创伤的羞辱,使这昔年杀人如斩麻的煞星,愤怒欲狂,一见纪独人竟从自己手指下滑出,不禁厉喝道:“纪独人,老夫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于我,今天你要生出阎王堡,只怕要日从西起!”

挟着喝声,人已跟踪截出。

纪独人这时魂飞胆落,他自量身手比起“独脚阎王”尚差数筹,何况还有一个罗刹婆婆虎视在侧,耳闻喝声,加速身形,向西边围墙掠去。

南宫亮一抓落空,一声清啸,身形如淡烟凌空而起,上升七丈,一翻身,向纪独人扑去..

这两人速度几乎一般快,但纪独人的身形已如激矢,­射­近墙边..

在这刹那,倏见罗刹婆婆已挡在墙边,一声长笑,道:“纪独人,你还想走?”

身若飘风,横里一掠,龙头拐挟着啸风已经劈面砸到。

岂知语声甫落,拐杖刚出,墙头上蓦地冒起一条人影,冷冷接口道:“要走的人你还拦得住么?”

双掌并劈,一股劲风,如惊涛拍岸,向罗刹婆婆拐杖上撞来。

啪地一声,罗刹婆婆龙头钢拐竟吃这股掌风,反震三尺,纪独人目光一瞥,只见那人已自疾喝道:“还不快走!”

纪独人一闻此言,立如漏网之鱼,疾跃出墙,消失在夜­色­之中。

变起突然,罗刹婆婆心中一震,目光一闪,倏然失声呼道:“影子血令!”

影子血令四字一出,刚刚扑近墙边的“独脚阎王”及南宫亮心中陡然一惊,双双勒住身形,举目望去,只见墙上立着一个浑身黑衣的蒙面人,头上黑绢密封,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像天上两颗星一般闪烁着,全身充满了一种慑人的神秘气氛,犹如鬼魅幽灵一般。

仇人就在眼前,南宫亮仇火暴炽,长剑平刺,身形再度电掣而起,口中厉叱道:“恶魔,来了别想再走,还我父亲来!”

“影子血令”倏然身形一闪,冷冷喝道:“南宫亮,与我停手!”

语声中仿佛含有一股慑人­阴­气,南宫亮心头一震,剑式微顿,只见“影子血令”继续­阴­恻恻道:“要想保住令尊­性­命,最好别再逞强。”

这番话,正拿着南宫亮的要害,他硬生生地撤开长剑,飘回地上,气得目眦皆裂。

“独脚阎王”因对方现身阻拦,让“­阴­世君子”纪独人逃走,这时神­色­愠怒已极,口中响起一声凄厉长笑,道:“耳闻朋友最近在江湖上翻云覆雨,谅来也是一号人物,何不显示一下面目,也让老夫一亲尊容!”

“影子血令”语声冷酷地道:“还没到时候..”

话声未落,“独脚阎王”倏然大喝道:“别人有人质在你手中,无可奈何,但是老夫却没有什么顾虑,今天非得看看你有何绝艺神功,敢到阎王堡来示威!”

喝罢咚地一响,身形已垂直腾空三丈,掌式弧形双飞,一排惊风,势如移山倒海,向蒙面人撞去。

这正是他昔年使江湖丧胆的“惊神泣鬼三十二掌”中,最­精­奥的“惊神八式”。

掌影点点片片,有如繁星密雨,漫空飞舞,尤其那股阳刚罡力,浑如实体,威猛无俦。端的令人心惊胆颤。

“影子血令”一声冷笑,人如幽冥一般,袅袅上升,看似缓慢,其实快速无比,避过来势,猛然凌空一个大车轮,身形倒扑,双掌一上一下,向“独脚阎王”反击而来,口中冷笑道:“老匹夫,你也接我一招试试。”

这份避招出招之速度,简直乱人眼神,“独脚阎王”一招击空,心中微凛,对方掌力已到,不禁一声长啸,脚下一旋,右掌又自斜挥而出。

一旁的南宫亮目注“影子血令”出手架势,倏然脱口惊呼道:“乾坤一元掌!”

他这时想到的“无神影叟”的推测果然不错,对方曾以伪换真,窃取外公信物,至“绝魂岭”换得这套掌法。要知“乾坤一元掌”共八八六十四式,是“无影神叟”化了无数心血的结晶,其变化之深奥,就是“独脚阎王”及“罗刹婆婆”这等高手,也无法全部揣测。

此刻,“影子血令”正施出一招“袖里乾坤”,一闻南宫亮喊声,倏然掌式一收,刷地一声,横掠一丈,落在场中。目光迅速掠过一丝复杂得难以分析的光芒。

“独脚阎王”自信生平双掌尚未遇到对手,一闻“乾坤一元掌”,神­色­不由一愣,身形陡顿。

一旁的罗刹婆婆也是一怔,倏然长笑一声道:“尊驾果然身怀绝学,也让你见识见识‘天雷龙形九式’!”

身形倏起,龙头拐一招“怒龙穿云”,已向“影子血令”递出。

风雷之声大作,如山拐影中,“影子血令”身躯一闪,飘出威力圈外,­阴­恻恻道:“老婆子,本令主今天并没有兴趣同你较量。”

罗刹婆婆钢拐一收,横胸屹立,也冷笑一声道:“你既然来了,恐怕再也由不得你!”

这时南宫亮与“独脚阎王”、“罗刹婆婆”鼎足而立,正好把“影子血令”围在当中。

“影子血令”闻言鼻中冷冷一哼,道:“你老婆子恐怕也作不了主!就是阎王堡堡主又何尝作得了主。”

“独脚阎王”脸­色­一变,只见“影子血令”倏然轻笑道:“口舌逞强,智者不为,堡主,本令主并不一定要与你作对。”

“独脚阎王”厉笑道:“你在本堡伏下暗桩,阻止老夫擒拿叛贼,还说不与老夫作对?”

“区区一个纪独人,本令主要他死,他不敢活,你堡主假如一定要抓他,半个时辰之内,本令主就替你抓回来如何?”

“独脚阎王”闻言一愕,冷笑道:“难道你还有什么条件?”

“影子血令”­阴­笑一声,道:“堡主不愧法眼,条件只有一个,请将那四张‘灵天残篇’交出。”

“住口!你能否活着回去,尚有问题,还想妄图奇书..”

“影子血令”目光一闪,语气倏转­阴­森无比地道:“本令主既然单身而来,自有退身之策,堡主如真要与本令主为难,恐怕令媛生命危在顷刻。”

此言一出,场中三人心中俱是一惊,“独脚阎王”脸­色­更是大变,侧目向内院一瞥,只见火光早已熄灭,而女儿黎雪的影子却是未见。

谁都料不到“影子血令”有这一着。

就在三人震骇分神之际,“影子血令”倏然身形电掣而起,掠上墙头,一闪而没,只留下一阵­阴­恻恻的语声:“堡主请自三思,限期一月,风陵渡头,以物换人,过期不候!”

南宫亮一见“影子血令”遁走,钢牙猛咬,身形已自腾起,罗刹婆婆却倏然横拐阻止道:“少侠,你纵不怕死,也应投鼠忌器啊!”

南宫亮心中一呆,身形跄踉退后两步,俊目中热泪汩汩而下。

“独脚阎王”仰天一声长叹道:“老夫生平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次算栽到家了!”

罗刹婆婆淡淡一笑道:“堡主,我老婆子已经交待完毕,你这座阎王堡看样子还要重新布置一番,一月之约,多多考虑吧!”

语声到此,一拉南宫亮衣袖道:“天快亮了,我们走!”

龙头拐一点,人已与南宫亮飘上围墙,向堡外掠去。

时已五更。

月沉星隐,四周一片漆黑,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鸡­啼。

南宫亮被罗刹婆婆牵着衣袖,御风急奔,心中思潮,也随着如万马奔腾。

一幕幕惨痛的回忆,像虫一般噬蚀着他的心灵,尤其使他悲痛的,是眼见仇人,无法出手报仇,想起母亲的遗嘱,他差些失声痛哭。

掠过原野,罗刹婆婆倏然在一座林子前停下身形,松手放开南宫亮衣袖,目光一闪,长长一叹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但是,现在你必须忍耐!”

南宫亮悲痛地道:“前辈,我要忍到几时..”

“当务之急,应该先救出你的父亲,那时,你就可以放手作为了!”

南宫亮点点头,星眸注视着罗刹婆婆,在这刹那,他觉得对方脸上呈现出无比的慈祥,不由拜将下去,道:“前辈这样爱护晚辈,将来不知怎样报答才好。”

罗刹婆婆衣袖一挥,一道柔和的­阴­劲托住南宫亮的身形,道:“少侠,虚礼免了,老身只希望你能坚强起来,别再说什么报答之语。”

南宫亮无法下拜,只得长长一揖道:“晚辈决不负期望,但刚才前辈所说受人之托,不知系受何人之托?”

罗刹婆婆倏然目视虚空,轻轻一叹,道:“老身已三十年不闻世事,但是..那人实在太已可怜,触动了我恻隐之心,不得不伸手一管..不过,那人要我暂时保守秘密,不说出他的名字..这点,你慢慢总会知道的。”

南宫亮暗自猜疑道:“是谁呢?由他请罗刹婆婆出来之举来看,显然与我有着极密切的关系..会不会是外公?..”

他正自怔思,罗刹婆婆微笑道:“你胡思乱想也没有用,天已快亮了,别忘了明晚与少林僧还有约会!”

南宫亮徒然一愕道:“前辈是说我也要去?”

“当然,你是主角,怎能不到,何况,说不定你父亲的线索,届时也可以探得一点端倪呢。”

南宫亮心中一喜,急急道:“这么说,前辈知道悟众僧的行踪?”

罗刹婆婆点点头道:“嗯,你快去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明夜初更,老身与你在此去三十里的五陵墓地东南方的一棵最高的柏树旁见面,记得准时到达。”

话一说完,身形一闪,已出十丈,瞬眼消逝在茫茫夜­色­之中。

只剩下南宫亮呆呆屹立,倏然他脑中微微开朗,喃喃道:“对了,班睢所说的偃师,大概就在那五陵墓地了,唉,自己一夜空忙,竟找错了地方。”

心中一想明白,南宫亮长长吁出一口气,向偃师城中奔去。

晓­色­微现。

四周一片迷蒙。光线由黑渐渐变灰..

一切恢复了冷清,宁静..

只有春寒料峭的晨风,在呼啸着..

二十四

冷月凄清。

孤星明灭。

偃师城外五十里的五陵墓地,在夜­色­中静静地躺着。

起伏的皇陵,参天的古柏,在冷月残照之下,现出一片清幽神秘的气氛。

杂草晃动,树枝弄影,犹如鬼魅幽灵,在飘舞不停,令人有一种恐怖的感觉。

时正初更。

蓦地,从偃师城方向,一条人影,疾驰而来。

在月光下,只见他剑眉星目,斜背宝剑,一身夜行衣,年不过十五六岁,可是眉间的忧悒,星眸中的仇火,却是那么地深重,超出了他的年龄。

他驰近墓地,目光一扫,见东南方果然有一棵高大的柏树,繁枝密叶,矗立在一座土坟之旁。

于是,他身形一掠,曼妙轻灵地飘向那棵树下。

四周仍静静地没有一丝声音,少年走近柏树下,身形一停,剑眉微皱,目光不时扫向四周。

就在这时,那高大的柏树上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语声道:“南宫少侠,上来吧,老身早到了。”

少年闻声一怔,眉头一开,仰首一瞥,身形陡然垂直升起,掠到一根树枝上,果见一个白发­鸡­皮的老妪,已端正地坐在枝桠中。

这应约而来的少年,不用说,正是南宫亮,而坐在树上的老妪,当然也就是罗刹婆婆了!

南宫亮这时选了一个空位,坐下道:“前辈,晚辈来晚了,害你久等。”

罗刹婆婆淡淡一笑道:“孩子,好戏还没有上场,不算晚!”

这时,南宫亮自枝叶空隙间,居高临下,目光一扫,见树旁那座巨坟后,竟有一座小小的祠堂,刚才因视线被巨坟所阻,无法看见,现在微瞥之下,只见祠堂中闪烁着一丝灯火,却静悄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他心中不禁暗暗奇怪,侧首问道:“前辈,我们是监视这座小小的祠堂么?”

口中说着,心中却忖道:“方圆不过一丈的一座祠堂,静阒得不见半个影子,而且一共只有一间正屋,有什么好窥视的呢?”

罗刹婆婆轻声道:“孩子,这就是‘铁血盟’在洛阳、偃师两地的主要连络处所!”

南宫亮心中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这小小的祠堂,会是“铁血盟”的连络之地?不由怀疑地道:“前辈,祠堂里没有人啊?”

“会来的。”

“前辈,少林慈法大师及悟业大师还在等我们啊!”

“就让两个和尚多等一会吧,三更还没有到呢。”

罗刹婆婆说着神秘地一笑。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疾速地自偃师方面掠来。

罗刹婆婆用手掩嘴,轻声道:“来了,从现在起,不要再出声说话,一切听我命令行事。”

南宫亮点点头,星眸闪光,凝神地注视着。

只见人影笔直擦过处身的树下,掠向祠堂外一块草坪上,现出一个全身灰衣,头上黑绡密包的蒙面人。

蒙面人向祠堂中略一扫视,静静地站在当地,一动不动,似在等候什么。

惨淡的月光撒下一地的碎影,神秘的气氛,似乎更加浓厚,充斥于空间。

瞬息,来路上又有两条黑影,飞驰而来,腾跃之间,一晃六丈,丝毫不带声息,显然皆是江湖中一流高手。

人影掠落祠前,显出两个一身装束与先来的蒙面人,无不相同的人物。

只见两人同时向先到的蒙面人抱拳问询道:“争雄武林,唯铁唯血。”

先前的蒙面人立刻沉声答道:“日月轮照,影子永存。”

这仿佛是一种切口,也像是见面的一种暗号。

后来的两个蒙面人,站在左边的一个又道:“盟友是那一堂?”

先到的蒙面人接口道:“以天为­色­,星月微辉。”

后至的两个蒙面人立刻俯首恭声道:“原来是蓝旗星月堂主,好早。”

语气中露出无比的恭敬。

蓝旗星月堂主沉声道:“两位属于何堂之下?”

站在左旁的蒙面人回答道:“风虎云龙,排行一,二。”

蓝旗星月堂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风云堂左右执事,本堂失敬了,还有两位怎还没到?”

风云堂左右二执事同声道:“避免瞩目,分行先后,再过片刻便可到达了。”

这些对答,听得南宫亮心中暗暗吃惊,以“铁血盟”一堂的两位执事及堂主,竟有这份身手,其余再高一层的人物,不言可知。

尤其以其名称之杂,显然组织庞大已极。

他望着祠堂前三条人影,心中泛起一种沉重之感。

就在这时,罗刹婆婆倏然用内功“天簌传音”之术,向南宫亮道:“你看得出场中三人,哪一个是少林‘伏虎罗汉’悟众僧?”

南宫亮心中一愕,星眸一扫,见三个蒙面人,除了身材略有高低外,其余根本一样,那里分得出谁是悟众和尚,谁不是悟众和尚。

半天,不禁摇摇头,也用内家“传音入密”的气功,回答道:“前辈,晚辈眼拙。”

“记住,后来的左边一位,现在站在那什么蓝旗星月堂主右手边的,就是少林的悟众和尚。”

刚说到这里,来路上又出现两个装束相同的灰衣蒙面人,疾如飘风,掠落祠堂前。

南宫亮正要听他们说些什么,耳中已听罗刹婆婆道:“孩子,你现在必须监视着那悟众和尚,别让你自己视线混乱。能否查出令尊的踪迹,靠此一举了。同时,老身还要拿他向少林交待。其余的不必多管。”

一听此言,南宫亮忙一敛心神,紧紧注视着场中五人走动的方位。

罗刹婆婆说得不错,这五个蒙面人外表皆是一样,万一稍一错眼,就分不出谁是谁来了。

这时,场中五人已围成一个圆圈,只见那蓝旗星月堂主目光一闪,沉声道:“本堂奉堂主之命,请各位来此聚议,有两件大事,第一,本盟中暴露身份的人已经太多,情势大为转变,因此,某些人,必须迁移活动地点。因为本盟还没有到公开露面江湖的时候!”

语声到此,右手旁的悟众僧倏然截口问道:“依堂主看法,要到什么时候,本盟才能公开武林?”

星月堂主侧目道:“这就是本堂要说的第二件大事了,当务之急,必须先取到全部‘灵天残篇’,练成神功,一举慑服天下,那时我们不必再有顾忌,这点,我想也是各位加入本盟的中心希望。”

南宫亮心中大悟,这些武林高手,其所以变节投靠,原来是受此蛊惑,可见这部奇书,诱惑力真是不小。

星月堂主话一说完,倏然林中响起“咔嚓”一声轻微的断枝之声。

南宫亮真气一提,以为是自己大意,弄出声音,侧首一看罗刹婆婆,只见她如电双目,正不停四扫,白眉紧皱,倏然口角张翕,自己耳中已听到一阵细语声道:“老身想不到除我们之外,还有武林人物潜伏一旁,糟,假如是少林那两个不怕死的秃驴摸到这里来,老身的心机算白费了..”

她这话显示是指少林悟业及慈法两位大师而言。

在这刹那,只见星月堂主倏然冷冷一哼,仰首沉喝道:“何方朋友,既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让本堂亲近亲近..”

话尚未完,刷地一声,左方第三棵较矮的柏树上,繁枝密叶中,倏然冲起一条黑影,疾如清烟,飘落祠堂之前。

身形一停,场中五个灰衣蒙面人的目光中立时现出一片惊奇之­色­,一齐躬身抱拳道:“想不到令主驾到,卑职有失迎接!”

那人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南宫亮一见之下,几乎惊呼出口,这不是“影子血令”还有谁?

“影子血令”屹立场中,衣袖一挥,­阴­涩涩地一哼,道:“免礼!”

那立在中间的星月堂主道:“今晨令主召见卑职时,曾说不来了,怎么忽又驾到,敢情有什么重要变化?”

只见“影子血令”­阴­沉沉道:“不错!”

“令主可否见示?”

“铁血盟中已有外人混入,伏有­奸­细。”

“­奸­细?”

五个灰衣蒙面人同时一惊,目光互扫。

就是躲在树上的南宫亮心中也一片糊涂,莫测高深,侧首一瞥,罗刹婆婆白眉紧皱,目注场中,似在考虑着什么。

“影子血令”缓缓走上两步,一双露出蒙面黑绢外,寒若晨星的双目,向五个灰衣蒙面人凌厉的一扫,冷冷道:“五位除下灰绢,让本令主看看。”

五个蒙面人又是一怔,南宫亮耳中倏然响起罗刹婆婆的细语道:“好像,只是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老身,这‘影子血令’是假的。”

“假的?”南宫亮心中一愕,几乎失声,忙运气传音道:“前辈,你怎么认得出来?”

“嘿,老身出山秘密探期中,曾三次暗随‘影子血令’,他的一言一动,早已深印老身脑海之中,此人虽装作得微妙微肖,但言语举目之间,状极谨慎,没有真的自然,老身不懂此人伪装而来,用意何在?”

“是呀,前辈看出他是谁吗?”

“要是知道他是谁?老身刚才那番话,岂不是多兜圈子。”

这边两人在树上一问一答,祠堂前却是一片死寂,那黑衣蒙面人冷冷一哼道:“本令主令谕,你们听到没有?”

语声未落,不远处倏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啸,又是一条黑影,快逾闪电,飘然而至,泻落祠堂之前。

嘿,一身黑衣,黑绢蒙头,竟又是一个“影子血令”。

五个蒙面人浑身一颤,显然心神大震。

那后来的黑衣蒙面人一见场中竟先有一个人,装束与自己一模一样,目光一怔,倏然­阴­恻恻道:“朋友,你好大胆..”

那假的“影子血令”抢口冷冷道:“大胆的是你,尊驾既然伪装本令主,何不亮出相来!”

后到的黑衣蒙面人­阴­声长笑:“装得真像..”

语声一顿,倏然厉声喝道:“星月堂主,风云堂主左右执事,还不动手拿下这伪装之徒!”

五个蒙面人一怔,倏然刷地一声,把两个黑衣蒙面人俱皆围入圈中。

南宫亮心中忽然忆起罗刹婆婆的嘱咐之言,忙将目光,紧盯着悟众僧。

只见假的“影子血令”目光一扫,­阴­恻恻道:“你们真伪不辨,敢情不守本盟戒律?”

在真假莫辨之下,星月堂主目光一转,倏然朗声道:“二位一般装束,实使属下等无从辨识,敢请二位取出‘血令金印’一辨!”

后来的黑衣蒙面人鼻中重重一哼,紧盯着假的“影子血令”,缓缓伸手向怀中掏去。

假的“影子血令”也装模作样,向怀中掏去。

南宫亮内心紧张地注视着场中变化,他不知道那假扮的“影子血令”,处在这种情形下,该怎么办?依推断,他除了也有一块假造的“血令金印”

外,只有出手一拼的一途了。这时,南宫亮耳中倏然响起一阵焦灼的语声道:

“糟,后来的是真的‘影子血令’,那假的必死无疑了。”这是罗刹婆婆的语声。

南宫亮侧目一瞥,见她满脸凝重之­色­。不由忙运气传声道:“前辈,敌人之敌,也是我友,我们难道能睁眼不救吗?”

“要是救他,悟众僧一跑,老身拿什么向少林交帐,唉,真该死,真该死。”

显然,罗刹婆婆也内心紧张,有点左右两难。

这时,场中那真的“影子血令”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右手手臂已缓缓缩出。

但那假的“影子血令”也同样镇定如恒,右手缓缓拔出腰际..

四面围住的五个蒙面人目光瞬也不瞬,紧紧注视着两“影子血令”的右手,看看谁能掏出唯一代表“铁血盟”首领的表帜——“血令金印”。

就在这当口,一条人影,从林中突然冒出,掠落祠堂之前,南宫亮目光一瞥,心头大震,暗呼道:“怎么又是一个‘影子血令’?”

那突然出现的人影,也是一身黑衣,头包黑­色­密绡,只见他身在半空,发出“咦”的一声惊诧声,倏然­阴­恻恻道:“嘿!想不到有这许多人冒充本令主,打!”

身形凌空一旋,双掌一翻,就向场中两个真假“影子血令”疾劈而下..

二十五

这第三个黑衣黑绢蒙面,真假莫辨的“影子血令”一出现,不但南宫亮大为惊愕,就是本来屹立场中的两个“影子血令”,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咦!

说时迟,那时快,这第三个“影子血令”双掌凌空下拍,两道威猛无比的掌劲,已分向场中两个“影子血令”撞去..

在这种危机一发的刹那,场中两个“影子血令”那还有时间现出“血令金印”,双双发出一声冷哼,刷地一声,退身三尺。右手已自腰中抽出,曲肘当胸,以防追击。

令人惊异的,却是这两个“影子血令”退闪的身法、距离,竟然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这在真的来说,固然容易,但在假的,要如此模仿,却非有超人的应变能力,无法办到,这情形,南宫亮几乎为之击节而叹。

后来的黑衣蒙面人一击未中,似乎也不知道对那一个先出手才好,立刻停在场中,目光灼灼循扫,面巾中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这时,南宫亮侧首一瞥身旁的罗刹婆婆,见她脸上也是皱纹重叠,眉心紧锁,神­色­一片茫然,显然也猜不透其中奥妙所在。

尤其外围的五个灰衣灰巾蒙面的“影子血令”手下,眼见这种情形,露出蒙巾的双眸,不时对三个衣着神态一模一样的蒙面人扫视着,显得内心焦灼不安。

浮云掩月,时­阴­时暗,这五陵墓地上,虽然有这么多人,气氛却静寂沉重无比。

墓草摇曳,树影映月,婆娑的黑影,犹如鬼魅乱舞,令人感到恐怖而窒息。

蓦地,场中响起一阵­阴­沉无比的语声,道:“外围堂主及盟友,易地等候指示,先退!”

语声似远而近,飘忽不定,但入耳清晰无比,显然以内功发出。

以南宫亮的功力,竟也无法分辨出自那一个蒙面人之口。

外围五名灰衣人一听此言略微一怔,倏然齐声道:“恭领命谕!”人影齐晃,迅速向四周纵跃而去。

南宫亮见形势一变如此,心中不由想起悟众和尚,正自一怔,耳中忽闻罗刹婆婆道:“这一来,老身的计划已被打破无遗,抓不住悟众,怎向少林交待,少侠等一等,老身去去就来。”

语声一落,身形已疾掠而起,向左方一条灰影急追而去。

奇怪的是场中三个“影子血令”,对五个“影子血令”手下爪牙的遁走,谁也没有出手阻拦。

南宫亮耳闻罗刹婆婆之吩咐,决心搞个明白,心想:刚才的话不知是谁说的,下这命令的人一定是真的“影子血令”..因为,他在目前,尚不愿将“铁血盟”公诸武林,自然不愿这些由各门各派叛变过来的武林高手,由暗变明,被人揭开真面目,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但继而一想,假的“影子血令”也可能假传令谕,因为拿不出“血令金印”,岂不立刻露出马脚,遭到围攻。

他反覆思索,终想不出一个能辨出真假的方法。

但事实上,这三人之中,必有一真二假。

罗刹婆婆既称第一个是假的,那真的不是第二个,就是第三个了。

这里南宫亮思潮起伏,场中已又响起一声­阴­恻恻的语声:“是哪一位以内功散音之法打发他们走的?”声音发自第三个出现的蒙面人口中。

第二个出现的蒙面人冷冷一哼,道:“这话多余,在下要看看你们两位的真正面目是谁?”

语声一落,身形已动,右手电掣而出,向发话的蒙面人头上黑绢抓去。

这一着奇快无比,眩人眼神,但发话的蒙面人­阴­沉一嗤,上身斜闪,反切对方右腕,左掌直击而出,下攻小腹,避招攻敌,一气呵成,出手之快,丝毫不输对方。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第一个出现的“影子血令”,身形一划,向第二个出现的蒙面人夹攻而上,口中冷冷道:“在下也想看看你是谁?”

劲风飒飒,罡气四溢,威力之强,竟也江湖罕见。

这一动上手,彼此方位互错,只见黑影晃动,再也分辨不出谁是第一个出现,谁是第二个第三个出现的了。

南宫亮一见三人动上手,不由暗自一喜,忖道:“以真的来说,当然不愿别人混充,而以假的来说,其所以冒充,当然是与自己一样,想查探底细,予以揭破,这一动上手,都志在必得,在生死之搏中,双方一定会施出看家绝学,我只要看清谁施出‘乾坤一元掌法’,岂不谜题自解。”

心中想着,立刻紧张地注视场中三人出手的招数。

这时,场中三个真假“影子血令”打得激烈非凡,出手之迅快诡异,令人脑昏目眩,四溢的劲气,使四周的松柏,响起如狂风吹打的簌簌之声。

以南宫亮目前的功力,足以洞察秋毫,可是场中五招一过,南宫亮反剑眉紧皱,心中更加迷茫起来。

场中三个“影子血令”出手的招数,皆是各派杂学,一会儿是武当的“大罗九式”,一会儿又是少林的点|­茓­术,同样的招法,三人同时使用,却没有一人施出“乾坤一元掌法”。

显然,三人皆想隐蔽身份,俱没有施出本身绝学。

南宫亮主意落空,内心顿感不耐,暗思自履江湖以来,与仇人一直像在捉迷藏一样,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摸到,更不用说看清对方真正长相了,有这种机会,怎能再予错过。

他内心渐感焦灼,意念飞转道:“在他们势均力敌之博击中,我何不突出奇袭,用‘无影神抓’中的一招,‘月影覆地’,抓下三人蒙面黑绢,看看谁是‘影子血令’?假装的人又是谁?”

但他没有考虑到,就是三人皆露出真面目,如皆是不认识的人,又如何判断真假。

南宫亮此念一起,立刻运气周天,弓身从树杈中,激­射­而出。

身在半空,一声清叱,双手十指幻影而下,施的正是“无影神抓”中的一招“月影覆地”,曲肘伸缩间,奇快地向三人面门抓去。

但场中搏斗三人,一闻场外枝叶微响,已有惊觉,南宫亮出现虽快,手指就将沾到三人门面,几乎同时,三个真假“影子血令”刷地一声,分三个方向,退开一丈。

毫厘之差,一招绝学,竟然落空,南宫亮身落当中,不由一呆!他星眸迅速一轮环扫,正欲发话,但三个“影子血令”一见是南宫亮,也同时一怔!

其中一个倏然冷冷说道:“既有别人Сhā手,恕不奉陪!”

语声一落,人已向场外疾掠而去。

几乎同时,另两个蒙面人一声冷哼,身形也激­射­而出,衔尾急掠,走的竟是同一方向,也不知是想追赶先走的蒙面人,抑是..

南宫亮见状大急,脚下一垫,长身飞扑,暴叱道:“你们都给小爷留下来!”

同时右掌猛推而出,一道狂飚直向最后一个蒙面人背心击去。

那人蓦地身形一折,方向不变,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避过一掌,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南宫亮,你找错了人!”

南宫亮闻言一怔,旋即冷笑道:“不论是真是假,我终要留你们下来,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物?”

这几句对话对答工夫,前面两个蒙面人已跑得无影无踪。

眼前蒙面人陡然加速身法,向前飞驰,口中道:“南宫亮,将来你自会知道,告诉你,我并不是‘影子血令’。”

南宫亮一见三个仅剩一个,怎肯放松,轻易信任,长笑一声道:“你既然不是,又何必怕我,同仇敌忾,大家见见面,岂不更好。”

“现在不是时候。”

“我南宫亮就不信。”

蒙面人急道:“敌人隐现无常,我们这样见面,有害无益。”

两人一逃一追,已出去二里,南宫亮闻言目光一扫,山岗起伏,已出五陵墓地,四周乱石嶙峋,远处密林纵横,不由冷笑道:“危言耸听,你以为我追不上你么?”

刷地一声,凌空疾起三丈,如矢激­射­而泻。

“杨枝甘露”所孕育的神奇功力果然不凡,南宫亮这一提足真元,立刻把距离拉近,仅距两丈有余。

这时,两人已驰近密林,南宫亮见状大急,正想运功超过前面截拦,倏见蒙面人身形一停,自黑绢中发出一声长叹道:“南宫亮,我何尝不想见你..”

说到这里,目光一闪,倏又道:“不行,有人来了!”

南宫亮一怔,侧首望去,果见左方远处,乱石丛中,两粒黑点,跳跃而至。

蒙面人竟趁南宫亮一怔神的刹那,嗖地一声,向密林中窜去。

南宫亮惊觉已晚,勃然大怒,厉喝道:“朋友,好诡计,看你逃得了么?”

也不管来的是谁,身形疾速一划,掠入密林,双掌一翻,横扫而出。

哗啦啦地一声,满天枝叶如尘沙而落,扫目一看,林中一片漆黑,那还有半丝人影。他定了定神,摒息暗听:发觉右侧远处有一丝轻微的拨枝之声,不由肚中一声冷笑,立刻向出声方向,闪身擦树疾走。

一进五丈,果然隐约看见一棵树旁有一条黑影晃动。南宫亮心中一定,冷笑道:“还往哪里跑!”

身形电掣而起,右臂一伸,向那黑影抓去。

噗地一声,抓个正着,但他却重心陡失,反而冲出三步,差些撞在树上。

原来手中抓的是一件黑­色­长袍,哪里是蒙面人,对方施的竟是金蝉脱壳之计。

南宫亮星眸迅速一扫,空林寂寂,再也没有丝毫声息,不由心头恨得发痒,双手一分,正想撕裂这袭黑衣,陡见黑袍领口中,竟结着一条白手绢。

他微感一怔,迅速解开,鼻中已闻一丝幽香,显然是女子之物。

尤其白手绢非丝非缎,质料极好,显见持用之人,出身很不寻常。

难道那蒙面人是个女子,难道“影子血令”是女子不成?南宫亮心中迷雾丛生,摊开白绢一看,心头又是一怔。白绢上潦草地写着八个字:“莫急见面,同缉仇人”书写用的是黑­色­眉笔。

这时南宫亮心头一片茫然,依留字来看,此人仿佛与自己关系极深,又是女人,那是谁呢?

他想起这黑­色­长衫,极可利用,于是一束成带,围在腰间,把白绢揣入怀中,脑中却仍回想着刚才蒙面人的话。

他依稀体味出她刚才话声清脆,的确是女人声音..

林外忽起一阵衣袂飘空之声。

南宫亮立刻打断思绪,纵身而出。

身形刚出密林,陡见一条灰影,迎面飞冲而至。

一见是“铁血盟”人物,南宫亮正好有气无处出,一声暴叱,双掌反背拂出,用的是“云雾封|­茓­”手法。

灰衣人一见有人阻拦,大感意外,身形微闪,喝道:“朋友,无怨无仇..”

话说一半,一瞥见是南宫亮,突然顿住,斜刺落荒而走。

这时,南宫亮星眸一闪,见三丈外另一条人影,已转身追了上去,手中提着龙头铁拐,正是罗刹婆婆,不由大喜,正要出声招呼,耳中忽闻一阵细语道:“少侠,别喝破他身份,也别打伤他,只要把他圈回五陵墓地,老身要拿他向悟业和尚交待。”

不用说,灰衣蒙面人必是少林悟众大师无疑了。

耳聆指示,南宫亮长身抄向灰衣人右边飞扑,口中喝道:“朋友,有种停下来,让小爷看看你的尊容。”

这时,罗刹婆婆身形折向左边,长笑道:“朋友,是一号人物,就请与老身说话。”

这一左一右包抄,只留当中一条路,灰衣人只有朝子陵墓地方向遁去。

但他一声不吭,埋头疾驰,显然欲以速度摆脱追踪。

这一逃二追,风驰电掣,刹眼已回到原处,南宫亮暗暗钦佩这少林十八罗汉之一的伏虎罗汉悟众僧,功力果然不凡,身形疾如飘风,难怪罗刹婆婆在不愿伤他的情形下,无法使他就范。

一到坟包累累的墓地,南宫亮与罗刹婆婆会心一瞥,左右加紧夹持,逼着悟众僧向悟业大师等候的地方逃奔。

灰衣人不知是计,当然往露空之处急驰,忽然,罗刹婆婆一声长笑,道:

“人到啦,和尚,还不下来!”

语声方落,两条人影,从一棵大树上疾泻而落,一­色­月白僧衣,手执禅杖,正是悟业大师及慈法大师。正好拦住灰衣蒙面人去路。

灰衣蒙面人一见身入包围,目光倏变狞厉,左手疾向怀中掏去。

在这刹那,南宫亮一声大喝,右掌飚然劈出,左掌五指箕张,幻影无声而起,向灰衣人头上蒙面灰布挑去。

这并发的两招方位出奇,疾速无伦,灰衣人心中本已惊惶,那想到南宫亮早已洞悉­奸­谋。

只听当地一声,一筒“黄蜂绝命针”已被震落地上,同时嘶地一响,奇绝天下的一招“无影神抓”,也已把灰衣人面罩抓裂,露出一个光光脑袋,九个受戒香洞,映月发亮。

悟业大师脸­色­一变,喝道:“果然是你,师弟,你为什么要做出大逆不道,叛逆师门之事?”

罗刹婆婆冷冷接道:“悟业和尚,老身交待啦,别的话少问,先问问‘龙盘玉鼎’是不是他下的手!”

这时只见悟众僧脸­色­灰败,惨然一叹道:“师兄,原谅我..”

左掌一抬,拍向脑门,噗地一声,血光迸溅,身躯立刻萎顿倒地,魂落黄泉。

谁也想不到悟众僧竟会自裁,要出手阻拦已是无及,罗刹婆婆双脚连蹬,恨恨道:“可恶,不知‘影子血令’控制这么厉害,难道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接着摇头一叹,向南宫亮道:“少侠,本想等少林和尚问完,再查查令尊的生死及藏匿的地点,这一下完啦!”

南宫亮凄然不语,神­色­颓丧,心想:“这一次落空,不知又要等到哪一天有机会..”

只见悟业大师潸然泪下,向尸首双手合十,喃喃道:“师弟,你太不应该了,这种回答,要老僧怎向掌门回报!”

他语音甫落,半空中倏然响起一声佛号,朗声道:“悟业僧,什么事无法回报?”

语落人现,场中已多了三人,众目瞥处,赫然是三位脸泛红光,佛相庄严的白眉高僧,左右二僧各执禅杖,中间一个的手中捧的却是代表掌门之尊的绿玉如意。

悟业僧闻声一惊,回顾一瞥,赫然大震,立刻俯首呐呐道:“不知掌门与护法驾临,乞谅失迎之罪!”

一旁的慈法大师也立刻上前拜见。

南宫亮及罗刹婆婆见少林掌门突然出现,也不禁心头微愕!感到事出离奇。

要知少林门户素严,尤其近年来门下弟子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一派掌门更不轻易下山,如今夜半三更出现荒郊,如非有特别紧急要事,怎会如此。

只见少林掌门百虚上人一瞥地上尸首,脸­色­微变,道:“悟业,这是怎么回事?”

悟业忙说出经过。接着道:“掌门能找到此,可是去过‘阎王堡’?”

百虚上人听完禀告,两道冷电,向南宫亮及罗刹婆婆一扫,缓缓道:“唔,黎乙休盛气凌人,要本掌门来此..想不到果然如此。”

说到这里,向罗刹婆婆合十道:“女檀樾三十年未闻影踪,想不到如今又履江湖,指示之德,老僧感谢。”

语气冷峭,内心似乎并无有感谢之意。

罗刹婆婆一愕,倏然朗笑一声,道:“岂敢,你和尚可是恼我老婆子扬了你的家丑?”

百虚上人神­色­微变道:“老僧不敢如此想,但女檀樾既知于前,不知是否能知于后,再指示老僧一番?”

罗刹婆婆一愕,道:“什么?”

“敝寺玉鼎已再度遭窃..”

“啊!”罗刹婆婆与南宫亮同时惊呼出声。

百虚上人目光如电,接着一瞥南宫亮,冷冷道:“小施主就是洛水南宫之后了?”

一见少林掌门态度似并不友好,南宫亮傲然回答道:“不错,在下南宫亮,不知高僧有何指教?”

“少侠信口而言,几使老衲与阎王堡大动­干­戈,少侠对自己言行是否感到歉咎?”

罗刹婆婆哈哈一笑,接口道:“上次的事,贵派先错,少侠后错,老身说过,两错相抵,谁也不能再怨谁?”

百虚上人冷冷一哼道:“那么这次呢?”

“嘿嘿,我老婆子又不是你少林门中的看家婆,少林镇山之宝再度遭窃,关我老婆子与南宫少侠屁事?”

“当然有关。”

罗刹婆婆脸­色­一变,冷冷道:“看样子,我老婆子三十年未曾动用过的飞龙头拐,要对你和尚开戒了。”

“女檀樾听了老僧之言,再说不迟。”

百虚上人缓缓吸一口气,似在镇压心中激动,缓缓道:“本门玉鼎在三天前遭窃,来人盗了玉鼎不说,尚且留下一笺!”

“笺上难道说是我老婆子出的手?”

百虚上人置若未闻,继续道:“笺上留语狂妄已极,说是如要取回玉鼎,必须老僧交出掌门绿玉如意..”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难怪百虚上人亲自下山,敢情事情的确严重。

只见百虚上人继续道:“二位谅必知道,盘龙玉鼎再遭遗失,依照敝派先师遗律,如果无法找回,唯有封门一途,而如将绿玉如意交出,无异少林一脉覆亡,千余少年弟子沦为贼子奴隶,除俯首听任役使宰割外,再无抬头之日..”

罗刹婆婆不耐地打断百虚上人的语声道:“我老婆子不是贵派中人,对这些话听与不听一样,和尚你能不能长话短说?”

“当然,老僧就要说到正题了,檀樾,你知道笺尾署名的是谁?”

“是谁?”

“夕阳神剑南宫冉!”

一闻此言,南宫亮血气上冲,大声道:“以上人这般年纪,竟然相信?

——”

二十六

百虚上人冷冷道:“证诸最近江湖传言,老衲不得不信。”

南宫亮心腑快要气炸,怒极冷笑道:“上人何不再打听一下实际情形,家父生死不知,故居­鸡­犬皆亡,在这种情形之下,有可能再盗贵寺重宝吗?”

百虚上人闻言神­色­略为一怔。望了悟业大师一眼,悟业大师微微一叹,点点头,表示此言不假。

罗刹婆婆冷笑接口道:“老和尚,我看你是查不出线索,急得乱咬人啦,三岁小孩也会知道这张留笺是出于嫁祸之计。”

“女檀樾,老衲年已八十,焉有不明之理,但事关少林一脉存亡,不得不向南宫少侠追问..”

南宫亮狂笑一声,道:“大师是否可将纸笺拿出来一看?”

百虚上人微感歉意道:“知父莫若子,老衲正想请小施主辨明一下笔迹。”

说着已从袖中掏出一张摺好的白笺。

南宫亮伸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惨然一变..

罗刹婆婆朗声道:“少侠,念给老身听听!”

南宫亮语声微颤地念道:“欲取玉鼎,先交如意,端午之日,泰山之巅,望日亭中,听候回音,约期之前如有意见传达,请找南宫亮即可,中原剑主南宫冉亲留。”

南宫亮念到这里,不由剑眉紧皱,忧虑百结。

罗刹婆婆皱眉道:“这笔迹真是令尊的吗?”

南宫亮黯然点了点头。

他心中一片迷茫,此刻对父亲的实况更加模糊不清起来。

“铁笔神风”班睢临死前说父亲被人挟持,而现在却出现这张条子,是另有缘故?抑是被迫如此!..

南宫亮怔思至此,望着百虚上人,倏然觉得少林和尚虽然情急固执,但并没有错处,正想歉言致意,罗刹婆婆目中­精­芒一闪,已道:“此事暗中另有蹊跷,上人以为然否?”

百虚上人因见南宫亮已表示笔迹竟是真的,闻言白眉微皱道:“女檀樾的看法,老衲勉强同意。”

罗刹婆婆冷冷一哼,道:“什么勉强,你老和尚肚中主意,老身一清二楚,事情既然临头,老身就承担到底,绝不推诿。”

百虚上人清癯冷漠的脸­色­,骤然开朗,手抱玉如意对罗刹婆婆施一礼,淡淡笑道:“有女檀樾这句话,老衲就放心了。”

南宫亮这时才恍悟百虚上人倨傲的原因,原来是想把这种重要责任,推在自己二人的头上,如今见罗刹婆婆一口拦过来,不由急急道:“老前辈,现在离端阳仅有两个月时间,万一找不回来怎么办?

罗刹婆婆沉思片刻,毅然道:“老身一生之中,还没有碰到办不通的事,我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接着又对百虚上人道:“端阳之日,你老和尚就携玉如意前往泰山,午时左右,老身与南宫少侠必到,那时再见机行事,老身誓与南宫少侠追出盘龙鼎,交还少林。”

百虚上人朗声道:“一言为定,老衲等这就告退了。”

说着双手合十,又是一礼,接着宽大袍袖一挥,喝道:“悟业,将尸体掮回寺去。”

人已向夜空激­射­而起。

悟业大师立刻应诺,抄起悟众和尚尸体,与慈法大师等相继追随离去。

五条灰白­色­身影瞬眼消失在夜­色­之中,五陵墓地恢复了宁静及凄清。

南宫亮望着五位少林僧的背影,脑中一片紊乱。

罗刹婆婆这时长长一叹道:“少侠,时间已报四更,咱们就在此坐着谈谈,等天亮罢?”

南宫亮默默颔首,与罗刹婆婆在一棵大树旁相对席地坐下,罗刹婆婆接着开口道:“情形仿佛愈趋复杂,但是少侠你不必担心,老身有一种感觉,‘影子血令’之所以要造成这种紊乱复杂的情势,不外乎是想使我们徬徨失措,由此推测,他目前必然极害怕别人揭破他的秘密,因此,老身觉得以不变应万变,只要追查出这恶魔是谁,万事迎刃而解。”

“但是前辈,这一点也并不简单啊!”

“唉!老身好容易查到这诡秘组织的一丝线索,想不到给两个假‘影子血令’把我全盘计划破坏无遗。”罗刹婆婆愤慨地说着,转而问道:“少侠,你把刚才的情形说给我听听。”

南宫亮立刻把刚才情形叙述一遍,接着把怀中白绢掏出,道:“晚辈亲近的人,离的离,亡的亡,实在想不起她与我有什么关系..”

罗刹婆婆伸手接过,目光微瞬,倏然失声道:“啊!这是老身之物..”

南宫亮一怔,道:“什么?”

“唉!糟,想不到她这么不听话,竟然孤身犯险,万一再有三长两短,老身岂不白费一番苦心!”

罗刹婆婆此刻满面皱纹的脸上,泛起一片忧虑之­色­,目光不时注视着南宫亮,旋又摇摇头,那种欲语还休的神态,看得南宫亮一片迷雾,诧然道:

“老前辈这样说,那第一个冒牌‘影子血令’与前辈必然大有渊源,那她究竟是谁?”

罗刹婆婆黯然一叹道:“老身曾与你说过,她不愿你现在知道她是谁。”

南宫亮闻言一怔,本来迷离的思绪,更加糊涂起来。

只见罗刹婆婆目光倏又变得忧悒无比,长长一叹道:“不过,我觉得并没有瞒住你的必要..”

南宫亮急急道:“那人难道与我真有什么亲密关系?”

“嗯..”罗刹婆婆似尚犹疑。

“那前辈就请快说吧!”

“她是一个女人,在一年前的深秋,经老身在洛水支流旁救起,一直伴同老身居在黄龙山松风坪,从这白绢判断,老身才知道伪装‘影子血令’中的一个,就是她..”

“她究竟是谁?”

罗刹婆婆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绿裳仙子崔宓!”

“啊!”南宫亮闻言猛然一跃而起,扑到罗刹婆婆脚下,半跪地下,激动地道:“老前辈,你说我妈没有死?”

罗刹婆婆怜悯地抚着南宫亮的头顶,摇摇头道:“没有死,她经老身救起后,经过老身一番劝告,决心等待水落石出,同时要老身打听你的消息,唉!令堂当时伤势极重,老身下山时,曾劝她静静休养,并以一生内功修为之法相授..想不到她竟异想天开,扮成‘影子血令’..这举动实在太莽撞了。”

南宫亮星眸中充满了泪水。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心中是快乐,还是悲伤,这消息实在太出于意外,而且来得太快,脑海中一时之间,竟然无法适应。

母亲的影子,立刻又涌上他的心头,那端庄的容貌,慈爱的神态,活生生的现在眼前,在这刹那,南宫亮周身充满了温暖,夜寒料峭,仿佛都被这份幻影所融化。

他心中喃喃道:“啊!妈,你没有死,但刚才为什么不见我,你知道亮儿每天在想念你啊!”

他脸上感到渐渐濡湿,也分不出露水抑是泪水,在激动的心境中,他不由自主地摸出怀中那只装盛着母亲鲜血的瓶子,呆呆凝视着。

在怔思中,他发现一只手在替自己拭去脸上的泪水。

于是,他抬目一望,眼前母亲的幻影已变成­鸡­皮鹤发的罗刹婆婆。只见她叹道:“少侠,你现在应该高兴才对,怎地流起泪来..”

南宫亮举袖向脸上抹了一把,呐呐道:“老前辈,晚辈太高兴了..”

“唉!只是你母亲个­性­太急且烈,如此急于事功,老身实为她担忧..”

南宫亮倏然一跃而起,急道:“老前辈,天涯海角,我要去找她..”

罗刹婆婆一把抓住南宫亮,沉声道:“她如今行踪飘忽,哪里能找得到她,再说,她之所以不要老身告诉你,就是怕你分心。”

南宫亮内心一片焦急,闻言无奈地仍旧坐下,道:“但是以妈的功力,怎是‘影子血令’的对手,万一..”

罗刹婆婆摇摇手道:“万事虽不能太乐观,也不必太悲观,我现在想查清楚,两个假‘影子血令’,除了一个是令堂外,另外一个是谁?”

南宫亮茫然摇摇头,只见罗刹婆婆沉思顷刻,倏然道:“目前这些谜题以及追寻令堂的事由老身来办,你必须仍旧全心全力地去追查那‘影子血令’的底蕴来历。”

“线索已断,再往何处去查?”南宫亮愁绪百结,说到这里,倏然一拍大腿道:“对,只有先问问地灵神乞,看他这趟汉中得到什么线索没有?”

“不,依老身之推测,你立刻前往滇南清真观,或可与那恶魔遭遇..”

“为什么?”

“灵天残篇既有四篇落在清真观手中,如今‘影子血令’消息已得,岂肯放过,老身推测他目前所以行踪秘密,乃因奇书未全,功力仍未到登峰造极地步,故不敢公开妄动,如等奇书全部为他所获,武林将无醮类矣,故你必须去清真观一趟。”

南宫亮一听此言有理,即道:“那么老前辈呢?”罗刹婆婆微微一叹道:

“我本可与你同往,但目前已只能暂行分开,为了令堂安危,老身必须追寻到她。”说到这里,缓缓起身,接着道:“不论此行成败如何,老身与你在端午之日泰山之顶再见,现在事已紧张,老身先走一步了。”话一说完,人已向偃师方面掠去,瞬眼没入林影之中。

月影西坠,寒星闪烁,南宫亮怔怔目送罗刹婆婆离去后,又复陷入一片复杂的思潮之中。

不过母亲的复活,使他凄苦的心境,稍为一畅,也因此,使他感到更加焦急。

这时,他又摸出那只磁瓶,握在手中,痴痴怔思着,他感到这磁瓶有一种极大的温暖,烫着手心,也感到一份沉重。半晌,他又喃喃道:“妈,两年以来,一事无成,仇人太过狡猾,妈,亮儿决尽心尽力,誓必活擒此獠,..”

他默默地祷告着,心中仿佛轻松了不少,于是将磁瓶收入怀中,打量了一下天时,立刻就在原地,运功调息起来。三个周天过后,南宫亮倏然醒转,目光一瞥,天­色­已经大亮。

只见晨雾氲氤,露滴绿枝,空气清新而混蒙。想起罗刹婆婆之言,他拍拍衣衫上的尘露,正想掠身转向驿道,前往滇境,蓦地——周围出现一个个人影,向自己缓缓围拢。

南宫亮心中一惊,星眸凝光,迅速一扫,竟有八人之多,只因雾气太重,尚难辨出面目,个个长袍飘拂,手中长剑白光闪烁。

他暗忖道:“难道又是铁血盟爪牙?”一念至此,心中不敢大意,反手长剑出鞘,朗声长笑道:“朋友们既然来了,还等什么,我南宫亮这厢候教?”

话音甫落,五丈外包围的八条人影,骤然移动,刷地一声,同时欺近三丈,仗剑屹立,满脸腾腾杀气,十六只眼神,犹如十六道电光般闪烁着。

南宫亮目光一瞥,心头不由一震!

眼前诸人那是什么“铁血盟”人物,竟皆是年老道士,个个法髻高耸,黄|­色­道袍,其中三人正是武当二子归元子、归真子及掌门归灵真人。

一见是武当道士,南宫亮心中暗感不妙,心中一动,立刻先发制人,对武当掌门举剑施礼道:“想不到又碰到前辈,在下这厢有礼。”

接着又对归元子道:“恭贺道长脱困,南宫亮先致歉意归元子鼻中重重一哼道:“小施主胡诌一言,却使贫道遭受铁牢之灾,你如今尚有何话可说?”

武当掌门接着沉声道:“本派弟子被人囚监尚在其次,而本派却因此与‘阎王堡’种下不世深仇,你南宫亮一言肇祸,害人不浅,少林和尚虽可不究,本派却万万放你不过。”

语声沉凝如冰,脸­色­冷酷如铁,显然是挟怒而至。

南宫亮辨言察­色­,知道武当道士一定是在阎王堡吃了亏,归元子虽然被释,但这误会仇恨,显然已移在自己身上,不由暗忖道:“他刚才提起少林,想必是遇到了少林掌门才得知我在此地,我何不如此如此,先摆脱这层纠葛再说。”

转念至此,朗声一笑道:“贵派是否能放过在下,暂且不说,请问各位得知我南宫亮在此,可是已遇见过少林掌门?”

武当掌门归灵真人冷冷道:“不错,南宫亮,这些都是闲话,如今本掌门问你是否甘愿俯首就缚?”

南宫亮脸­色­微愠道:“等在下把话说完,再回答前辈之言,请问少林掌门有否对贵派说过‘盘龙玉鼎’再度遭窃之事?”

武当掌门脸­色­一怔,大感意外,显示少林掌门并没有透露这段消息。

其实,以武当、少林这等名门宗派,重宝遭窃,引为奇耻大辱,非不得已,怎肯轻易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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