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魅鹰朋三省暴吼如雷,却在骤然间被逼退六步,在这时,他的九菱鞭却根本伸不出去,只有左肘间的短刀挥舞拦截,却是捉襟见肘,十分尴尬了。
眼看韩剑秋身形向左,却在往左边一移之际暴闪至右,锐风在金芒里如飞猝闪,“唰唰”之声仿佛魔鬼的嘲笑,冤魂的哭泣!
朋三省骤感眼前金光耀目,他左手九菱鞭急扬,左肘一弯突侧,“唰”的一声,已掠过他的肩头,同时,一阵冰冷刺骨的感觉也擦过他的肌肤一沾而去。
一声轻微而脆弱的“克嚓”之声传来,韩剑秋仍在五步之外,正冷森森的注视着他,一双眸子却如此晶莹炯烈。
大吼一声,朋三省丢掉手中的九菱鞭与短刃,一ρi股坐在地上,恨得双手猛扯自己的头发,又疯狂掴打自己面颊。
韩剑秋冷沉沉的道:“够了。”
朋三省“呸”了一声,怒叫道:“别他妈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子不领这个鸟情!老子他妈就是一头撞死,也不关你的事。”
韩剑秋默默注视着他,静静的道:“你与‘铁矛帮’有什么关系?”
朋三省楞了一下,气咻咻的道:“他铁矛帮与老子有什么鸟牵连,雷虎那老小子只不过是‘鬼谷’的傀儡,老子是来这穷山恶水找一种珍贵草药,走累了发现这山洞,便进来宿一宵,却不想遇见你这浑小子!”
韩剑秋想了想,道,“你留下吧,反正这山洞够大。”
朋三省摇摇头站起,大大不以为然的道:“用不着,老子走路便是,谁叫老子不争气打输了你?活该餐风宿露,他妈老子这就走!”
韩剑秋面上毫无表情的对着他,声音冷冰冰的道:“不要赌这区区之气,朋三省,夜寒风厉,这里正好留宿。”
朋三省迟疑了片刻,叹口气伸出手来,道:“好吧,算我姓朋的阴沟里翻大船,八十老娘倒蹦孩儿,老子交你这个朋友,我叫朋三省。”
韩剑秋伸出左手与他相握,语声缓和的道:“我已知道你叫朋三省了。”
朋三省满脸的横肉一热,独目中有一股讪讪的表情,他浓黑的眉毛一扬,粗哑的道:“那么,你叫什么?”
韩剑秋道:“韩剑秋!”
“韩剑秋?”朋三省摇摇头道:“这名字生得很,以你这身铁铮铮的武功,在武林中不该没有名气,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韩剑秋一拂头巾灰土,回头道:“梅儿,烦你去点好蜡烛。”
贴壁屏息的梅儿微点螓首,轻轻走进洞内,隔了一会,有擦打火石的声音,随着一团晕黄的烛光已亮了起来,蜡烛嵌Сhā在山壁石缝之中,光亮虽然微弱摇晃,却也难得可贵了。
韩剑秋拉过梅儿坐在一起,朋三省拿过他的兵器放在一边,又到壁根拖出一捆干枝来,他大声道:“山寒露重,我怕晚上气候凉,所以事先费了好大劲弄来这么一捆柴火,还没烧着,呃,你们就来了,现在正好用上。”
说着,他将木柴堆在中间,打了火石用枯草燃着火,洞中被点点火光一映,顿时温暖起来,那火光映得梅儿美丽的脸儿,韩剑秋英俊挺拔却泛着冷酷神采的面庞,朋三省丑陋却直率粗犷的脸孔,红红的,迷幻的,晃摇的,有着一股特异与古怪的意味。
朋三省烤烤火,搓搓手道:“呃,啊,韩……干脆我就托个大,称你一声韩老弟,韩老弟,你该不是也来掘草药的吧?”
韩剑秋摇摇头,注视着伸缩吐舌的火苗,双眸反映出一片绚灿的光芒,他悠悠的道:“我是来办一件事的,一件刻骨铭心,魂萦梦系的事……”
朋三省显然是个大老粗,他有些迷茫的半张着嘴,像是未曾十分听懂对方言中之意。
一侧,梅儿瑟缩在韩剑秋的长衫里,她眨着眼,依偎着韩剑秋写道:“韩哥哥,可是前去鬼谷寻找无耳老鬼替伯父母报仇?”
韩剑秋点点头道:“这当然是主要目标,还有,许多恩怨……现在,不说也罢!”
说到这里,他将身旁的皮囊解开,拿出一大包油纸包着的熏肉、咸菜及干粮来,分别送给梅儿及朋三省,又顺手将水壶也放在梅儿跟前。
梅儿感激的接过,望着他似是在道:“你不吃一点?”
韩剑秋仿佛十分倦乏,他怜惜的看着梅儿,道:“你吃吧,梅儿,我不饿。”
离开火堆远一点,韩剑秋又从皮囊内扯出几条毛毡,丢给梅儿与朋三省一人一条,自己却和衣裹着身过去躺在一边。
朋三省迷茫的搔着头发,朝着梅儿呲牙一笑道:“你这朋友真怪,面冷心热……呃,我已吃过一顿了,不过,呃,还可以再吃一些,再吃一些……”
韩剑秋伸出一个头来,道:“朋友,你最好不要找她答讪,她是个哑巴!”
朋三省尴尬的一笑,开始大口吃起手中的熏肉与干粮,啧啧有声。
梅儿食不知味的轻轻咬着一块干粮,目光却一直在背向这边的韩剑秋身上打转,她明白,他承受着太多的隐痛、悲哀、以及愁苦。
山洞里——
傍晚升着的火堆已经熄了,洞中吹入阵阵寒风,不知什么时候,雨又下起来了,像无尽的苦涩与冷漠,那么愁煞人的落下,落下。
忽然,韩剑秋悚然睁开眼睛,他仿佛听见了什么,静默了一会,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听觉,跃身而起,他刚刚跨出一步,躺在他身边不远的梅儿已轻轻坐起,一双眼睛迷惑的瞧着他,微俯身躯在地上写道:“时间还早,韩哥哥,你怎么起来了?”
韩剑秋压着嗓子道:“洞外有人来了,还有马嘶之声,你怎么也听见了?”
梅儿落寞的一笑,极快的写道:“我根本一夜未睡。”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是一根针刺了他一下,往事又立刻涌上心头——
从“遁世一狂”出掌,到“无耳道长”杀父,从“飞天狐”的施救,到胞妹——蓝毛女失踪,从……
这一对好心师徒,为了他,飞天狐至今下落不明,而这哑女——梅儿,今夕落得如此结局,都是因为他而起!
他再次的做着无言的呼叫:
报父母之仇!
报断指之仇!
报走火入魔之耻!
找飞天狐!
善待梅儿!
他摇摇头,留下一声叹息,行到洞口。
从山洞往远眺,不错,在洞外的山坡之下,果然有着五、六十骑正朝这边包抄上来,他们前面,还有着十多只高大凶恶的白毛犬,在吠叫闻嗅,东奔西跑。
身后响起朋三省低哑的、惊异的语声:“咦!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哪来这么些灰孙子?他们骑着马、带着狗的,这种架势不像狩猎,倒像是在抓逃犯……”
朋三省猛然住口,瞪着韩剑秋道:“老弟,这些人可是冲着你来的?”
韩剑秋淡淡的道:“不错,但我并不是逃犯。”
朋三省独目一睁,道:“是结仇?”
韩剑秋平静的道:“就算如此吧!昨天我宰了他们三个人。”
朋三省用手一抹脸,愣愣的道:“他们?他们又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
韩剑秋转过脸去,道:“铁矛帮!”
朋三省怔了一会,用力一拍韩剑秋肩头,道:“我帮你,老弟,干他奶奶个狗熊!”
侧过脸来望了朋三省一眼,韩剑秋的眸子里有一股异常的亲切与温暖感觉,他轻轻的道:“你不怕缠上麻烦?”
朋三省气得一呲牙,低叫道:“这是什么话?简直不成话嘛,姓朋的为朋友两肋Сhā刀也不会皱皱眉头,这点小事又能算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大伏堡’出来的人儿都是铁铮铮的,他妈的铁矛帮能啃得了么?”
“大伏堡?”
韩剑秋念了一句,却急忙往后一退,低声道:“来了,都是穿着紫衣,外罩翻白披肩……”
梅儿凑上一步,忧虑的在韩剑秋手背写道:“是铁矛帮的人,韩哥哥,一定是昨天你杀的三个人被他们发觉了,而我又失去踪迹,他们便出动了大批人马搜山。”
这时,山洞外的斜坡上已奔过来五六头白毛巨犬,只只掀鼻暴齿,目闪绿光,一路吠嗅着奔向山洞这边。
梅儿靠前看了着,又疾书:“一见这些西土的‘白狼犬’就令我想起古军来,他和这些畜牲的长象毫无二致。”
朋三省咧嘴一笑,道:“姑娘,你回山洞去,这里有我跟韩老弟足够打发他们。”
梅儿瞪了朋三省一眼,又羞怯的低下头去,山洞下面,此刻已有二十多名彪形大汉围了上来,他们清一色的左手握铁矛,右手执鬼头刀,个个形容精悍,神色沉练,典型的江湖草莽。
韩剑秋与朋三省分隐两侧,梅儿则进入里面,不一会,洞外的人声已嘲杂起来,还杂着起落不停的狗吠与骏马嘶声。
隐隐地,下面一个尖厉的嗓音大叫道:“喂!洞里的人,快出来,咱们是紫芦山区铁矛帮的人马,山里发生了事,咱们要与洞里的各位朋友对对盘,有梁子结算,无纠葛走路,快!”
跟着一个破锣嗓音叫道:“宗香主,张香主,大护坛,这山洞有点玄,咱们快将人马聚齐,逼他们出来亮相。”
较远一个险沉沉的口音回答道:“大护坛快到了,范头目,你调度所属将这山洞把住,咱们有的是办法,不怕逼不出这些人来!”
忽然,洞外已响起一片“嗖嗖”的尖锐破空之声,闪电的箭矢四射而来,韩剑秋立忙低叱道:“伏下,梅儿,伏下!”
几枚白羽利箭险险擦着梅儿身边飞去,她连忙伏卧地下,洞侧的朋三省已暴辣辣的道:“好他妈一群混帐东西,竟然射起箭来了,老弟,咱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仿佛是回答他的话声,洞外“呼呼”连响,十几支蘸满了油的火把滴溜溜的打着转子抛了进来,紧跟着一阵皮筋弹动的声音,数十个熊熊燃烧的草球冒着浓浓的白烟弹射飞临,有的撞到洞口石壁掉了下来,却仍有二十个火球射入,那浓厚的白烟带着一股呕人的抽心恶臭,火辣辣的,暴烈烈的,唔,是白磷的气味!
朋三省大骂一声,“呼”的扑出洞外,魁梧的身形不向下落,反而直凌空中,在空中他伸臂张腿,怪异的旋了三个半弧,然后,隼厉而美妙的落在五丈之外。
听着洞外的嗥哀与惊叫,韩剑秋迅速在空中闪掠,方才飞进来的火球又冒着白烟被他用脚一一飞踢出去,窒着气,他急切的道:“梅儿,用壶中的水浸湿毛巾,蒙在口鼻上面,记住,不要出来。”
“来”字说完,他已电跃而出,在空中手臂一挥,一个空心筋斗,人已站在地下。
刚刚围上朋三省的一些铁矛帮之众,猝然又发现了韩剑秋,俱不由哗然一惊,但又立即分出二十多个人向这边抄了过来。
魅鹰朋三省双手Сhā腰,正在跺着脚破口大骂道:“我操你们一个一个的老娘,老子是哪些时刨了你们这些灰孙子、王八蛋的祖坟啦?你们又是刀又是枪的活像有那么一回事样暗算老子,这还是闯江湖,跑码头的角色么?连他妈的好歹是非也不分了……”
二十多个身高马大紫衣汉子,小心翼翼的围着韩剑秋,每个人看到他脸上冷酷肃杀的煞气,都不由打从心里发毛,谁也不敢朝他睑上多看一眼。
半短铁矛的尖端指着他,鬼头刀一阵斜靠在右肩之上,缓缓的,一个脸孔黝黑,窄额削腮,还留着三撇鼠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背后背着一柄银鞘长剑,头上扎了一个高髻,阴恻恻的瞧了韩剑秋一眼,冷冷的道:“好朋友,大家都是道上跑的,犯不着发狠耍横,江湖上有规矩,过山拜山,渡海谢船,走到哪里也得看看人家坐地把的脸色,朋友,你如此狂妄跋扈,莫不成看我铁矛铁是纸扎的么?”
韩剑秋阴沉的笑了笑,淡漠的道:“你报个名儿听听?”
那中年人傲然一哼,道:“红蛇宗亮,就是本香主!”
韩剑秋上身微斜,厉烈的道:“你们是来找昨天杀你们那三个人的人?”
红蛇宗亮神色一沉,阴森森的道:“好朋友,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是你干的?”
韩剑秋冷冷的道:“正是。”
宗亮双目暴张,狠狠的道:“为什么?”
韩剑秋暴辣的道:“为的是给你们这些武林败类、江湖魍魉一个教训与警惕!”
宗亮大大的一愣,那边意态悠闲的魅鹰朋三省已拍掌大叫道:“好,骂得好,这些灰孙子一个个都该遭到天打雷劈!”
包围朋三省的二十多名角色,突然窜出一个肥胖秃顶的大汉,他一个偏身,手中一对大板斧已斜斜斩向朋三省,口中同时大吼:“大爷活劈了你这凶汉!”
宗亮见己方之人已经动上了手,他眼神一定,刚刚张嘴……
“唰”的一道金色电闪,来自对方之手,快速得似千万年的时光突然倒流,宗亮急忙跃退,“唰”的一声,自己头上的发髻已被削落。
一阵嚷叫,四周的铁矛帮众纷纷冲上,韩剑秋身形暴转金光“唰唰”纵挥横闪,眨眼间已在一片惨号声中倒了十多人,满天的血雨喷洒,而这阵血雨尚未落下,韩剑秋一个旋身,袖中刀的锋刃破空飞斩,又有七名铁矛帮帮众横尸就地。
那边朋三省的九菱鞭已与那肥胖汉子交上了手,他雄伟的身躯冲驰奔杀,再在左肘翻掠,就见一个敌人被他半隐于肘侧的宽刃短刀开了膛。
红蛇宗亮惊魂甫定,羞怒交集的拔出背后那柄奇长的利剑冲上,口中边急乱的大叫道:“范成,放信号召集人手,张贵,你挺着点!”
肥胖汉子连答应都不及,朋三省的九菱鞭已“哗啦啦”
的带着雄浑的劲风扫了过来,左肘一翻一抬,又已抹着一名铁矛帮众咽喉而过。
只在人们喘一口气的工夫,五十多名铁矛帮角色已躺了近三十个,瘰疬的肚肠与腥红的热血拖洒了一地,尸体横竖倒卧,好不凄惨!
韩剑秋的袖中刀挥舞,发出“唰唰”的刀刃破空之声,尖锐得惊心动魄,狠酷带血,红蛇宗亮一把长剑任是疾风急雨,挥挥霍霍,也是抵挡不住,大汗淋漓的步步后退。
韩剑秋冷森森的一笑,道:“该上路了……”
在这四个字的音韵里,红蛇宗亮已狂号着被挑了起来,袖中刀透过他的胸膛,只见他面色死白,四肢犹在疯狂而痛苦的挥舞。
金芒蛇信似的一闪倏缩,又一名紫衣大汉狂吼着倒仰而出,从额头横到胸膛,一条可怕的刀口翻卷,鲜血喷得他全身尽赤。
情形对铁矛帮越来越糟,五十多人只剩下十来个了,韩剑秋与朋三省各自为战,却是犀利剽悍无匹,冲掠之间,又快又狠,刀鞭所至,残命断魂,铁矛帮众根本无力抵挡,甚至连一点点牵制的作用也发生不了。
蓦地,一溜黑色的烟雾,在一支怒升的箭矢尾羽后带上空中,随着这溜黑烟的飞起,下面的坡底,竟那么快的出现了幢幢人影——紫衣衣衫的人影。
棱角闪泛的九菱鞭,如乌龙搅海似的“呼噜噜”翻飞,衬着雪亮宽刃短刀,组成了一面血淋淋的攻杀锐角,魅鹰朋三省呲着满口白牙,暴辣辣的暴笑道:“韩老弟,赶着上幽冥道的朋友又来了!”
金灿灿的煞光参合着“唰唰”的锋刃破空之声,又两个铁矛帮的大汉,旋转着满身溅血的翻了出去,一个使金背刀的头目,一身紫衣也被割裂成一条条,一片片的被挂在他身上,沾着血迹,形态可笑狼狈。突然翻折,袖中刀的刀口又擦着一名铁矛帮徒的肚皮上掠过,在他的哀号中,韩剑秋冷冷的道:“朋友,这里交给你,我去对付那些妖丑!”
朋三省大喝一笑,道:“好,韩老弟,祝你旗开得胜!”
韩剑秋的身形似一股轻烟,那么洒脱的飘升而起,又那么点尘不染的来到了坡脊之上。
赶来援助同伴的铁矛帮众约有百名,为首者是一个人高马大,生着一脸黑麻子人物,他双手各执一根虎头棍,棍底却各铸着一截闪亮的三刃刀尖,紧跟在他后面的,是另外一个青面鼠眼的矮胖子,他一鼓作气奔上山坡,前面,韩剑秋已在冷然卓立相候。
两边一照面,铁矛帮这批朋友大大的愣了一下,麻脸大汉直觉的感到对方脸上散发着一种稳稳的狠厉与冷漠气息,而且,在无形之中有一股慑窒人心的沉重压力,麻脸大汉不自觉的半侧过脸,他的目光却已望见了不远处,自己这边死伤累累的凄惨的情形。
看得出,那位香主加上一个头目,虽是仅有一个对手,却仍然捉襟见肘,守多攻少,四周残余的三五名帮众,也老是畏缩不前,光只点缀性的稍沾即退,当然,现在已不是做点缀的时候。
麻脸大汉直觉的感到心里有些凉森森的,那边,肥胖秃顶的大汉,嘶哑叫声已随风传了过来。
“快来人哪……奸……奸细都在这里了……当心那拦路的……大护坛,这一对子都是扎手货……”
麻脸大汉鼻孔中哼了一声,右手刚抬,站在一排的铁矛帮众便待往前挺进,韩剑秋已拦截路中。
麻脸大汉咽了口唾沫,恶狠狠的盯着对方,沙着嗓子吼道:“好杂碎,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撒野竟敢撒到紫芦山区来?跪下受缚,本护坛便答应给你一个全尸,否则……”
韩剑秋双臂环抱而立.左手轻轻抚摸着右肘侧光滑的象牙刀柄,冷森森的注视着对面麻脸大汉,半晌,道:“叫你们的人停手,统统退下,我可以不再杀戮。”
麻脸大汉哇哇怪叫一声,愤怒的道:“你死在临头,还在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叫谁停手?叫谁退下?这是在谁的地盘?由得你这混帐东西发号施令?”
韩剑秋微微仰首,道:“那么,你们需要亲自动手来束缚我。”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要缚得住才行。”
额上的青筋暴浮而起,双目中一片火焰,麻睑大汉吼了一声,猛的向后退步挥手——
“嗖”的一声,铁矛直飞向韩剑秋咽喉,双眸一寒,金蛇一溜,“唰”的一声,闪身迎上,“当啷”震响,铁矛已成两截,滴溜溜的坠曳地上。
同一时间,铁矛帮的众人倏然半蹲抛手,满空的寒光闪飞,有如群蝗刺蜂,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可以清晰看到颤抖的矛尖,有如眨着满空的鬼眼,有一种特异的迷幻与冷酷的意味。
白色的头巾飘扬,锋利的袖刀映闪起条条道道的烈芒金辉,仿佛漫天织舞的长虹,野花树叶被凛锐的刀锋拂扫得四散飘飞,而在树叶的纷飞里,断矛残屑挟着“叮叮”的脆响迸射四溅,像是一块松脱的石头,突然自高处坠下碰碎,碎得那么点点片片,丝毫不留。
麻脸大汉神色突变之下,暴扑而来,虎头棍在双手一转,赤铜打造的狰狞虎头,已砸到韩剑秋两额的“太阳|茓”。
韩剑秋冷沉的注视着对方的来势,待到虎头棍的招式递到,他猝然上身俯侧,袖中刀反手划过一道半弧,自左侧倒斩而下,去势如电,敌人的兵器隔着尚有五寸,刀刃已到了对方臂肘。
麻脸大汉惊叫一声,亡命般倒翻后仰,三名紫衣人物已迅速挥矛刺向韩剑秋。
“唷叱!”
口中尖厉的喝叫,韩剑秋就地急旋,刀锋过处,三只手臂齐膀飞上了半空,双眸闪过一抹灿然之光,刚刚冲上来的七名铁矛帮众又同时捂着腹滚倒地下。
麻脸大汉双目血红,又奋不顾身攻了上来,虎头棍抖起朵朵赤晕的光云,棍尾的三刃尖泛着冷芒点点戳刺,韩剑秋蓦然长笑如雷,弹跃而起,袖中刀滚动着层层重重的辉流,由空中压砍而下。
“唰唰”的锋刃似缠身的魔鬼,一次次在麻脸大汉的身上要害险险擦过,一连串金铁交击之声,衬着麻脸大汉流淌的汗珠,他呲牙咧嘴的步步后退,韩剑秋萧索的一笑,身形欲左倏右,袖中刀挽起三条流影。眩人心神的暴斩向敌人的咽喉。
满眼映着金色的光芒,刀刃的锐风急扑喉间,麻脸大汉心头一慌,一柄虎头棍已运足力量猛摔出去,魁梧的身形也倾力侧翻向地上!
刀尖稍差一线的自他面上擦过,“克嚓”一声,虎头棍纯铜的棍身,竟已被削为半截射出,一口气尚未喘过来,韩剑秋似恶魔般迅速移到面前,那柄刀,仿佛来自天外,紧跟着戳向他的胸膛。
“快来人哪……”
麻脸大汉吓得几乎连翻滚的意念也忘了,他声嘶力竭的大吼着,而一把鬼头刀已适时猛砍韩剑秋背后。
左手推向手肘,韩剑秋的身影“呼”的半侧,鬼头刀“噗”
的深深砍进了泥土,而他的兵刃却已在他推肘之后,快得不容眨眼的将这只握着鬼头刀的手掌活生生斩下。
野兽似的嗥号出自那人口中,韩剑秋目梢子一扫,已看出是那青面鼠眼的肥胖汉子。
韩剑秋一扬头,突然用力将刀斜Сhā于地,刀身微微一弯又突然弹起,于是,韩剑秋一个筋斗已跃到了那些站在四周手足无措的铁矛帮众前,他的双脚尚未着地,半空出刀旋斩,满蓬的血雨急溅,连刀的来势都未看清,十多个紫衣大汉已丢弃兵刃,倒在地上翻滚惨叫起来了。
他微微的摇头,刀锋又戮进一名紫衣大汉胸膛,看看那蓦然扭曲的面孔,韩剑秋狠烈的大叫:“逃者可免一死!”
一言出口,哗然呼喊乱成一片,六、七十个铁矛帮众已着了魔似的返身便跑,手上的刀矛也纷纷丢弃不要,麻脸大汉汗水淋漓,拉着嗓子疯狂的大吼:“你们跑……你们跑,……他妈的都是畏死的懦夫,没有用的猪……”
韩剑秋静静的向他行去,冷冷的道:“你有用,你有种,朋友,让我们单独玩玩!”
麻脸大汉满脸惊悸羞怒,他握着一根仅存的虎头棍,恐怖的一步一步往后倒退。韩剑秋语声如冰:“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还有你们口中的什么二爷,就说我‘断指童’已经出山了|Qī-shū-ωǎng|,要一了昔日恩怨,最好从此收敛一点,否则,铁矛帮从此除名江湖……”
他的双眸煞气暴现,凶狠的叱道:“滚!”
麻脸大汉全身一哆嗦,千万个“拼到底”的念头,千万个“面子问题”在脑中萦回,可就挡不住死亡的恐惧,他丑陋的面孔,大大抽搐了一下,猛回过身狂奔而去!
望着那条身影,韩剑秋默默转身,魅鹰朋三省已一摇三罢,满脸得意之色走了过来。
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望向那边,那边已经没有一个铁矛帮的人影,活着的人影,方才与朋三省拼斗的几个人,一个也不少,全都头碎腹破的死在地下。
朋三省往四处一瞧,口里“啧”了两声,大笑道:“老弟果然不凡!哈哈,果然不凡!也不过喝口茶的工夫.这就叫你一个人给摆下来了,行,真行!”
地上印着一滩滩殷红的血,肚肠一段段、一截截的拖扯在周遭,尸体都是那么古怪,那么丑恶的横躺竖卧着,几个伤者还在呻吟,那声音似断了弦的琴,刺骨而凄厉。
朋三省望着韩剑秋,低声问道:“老弟,你在想什么?”
韩剑秋轻轻吁了口气,倏然道:“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不知道杀人是什么滋味,今天尝到了,这滋味却是生……涩。”
朋三省怔了一下,豁然笑道:“老弟,就算你这话是真的,其实,在混沌的江湖上打滚,杀人与被杀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一遭生,二回熟,三次就成老手了。你多玩几次,保管将来连眉毛都不会皱一下,就像宰只鸡,捏死一只蚂蚁……”
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独眼,舌头打着圈子道:“不过,哦!
老弟我却不大相信你的话,看你出手对敌,刀刃子全朝要害招呼,又快又狠,一刀毕命,呵呵,老实说,便是一流的江湖杀手,只怕也没有老弟你这么俐落老练呢!”
韩剑秋叹了口气,道:“我并不要你相信,我只是把我自己的感觉告诉你而已,一个人,自小至大,也是相当不易……”
他说到这里,倏一伸右手道:“你看我这双手,只剩下九个手指,为了快意亲仇,练这手‘袖中刀’,我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适应左手招,便默默用了五年时间,其中辛酸艰涩,又岂是旁人能够知晓?……”
不待韩剑秋再有表示,朋三省小心的问:“老弟,你的仇家都是谁?”
韩剑秋半侧过脸,淡淡的道:“朋友,你倒喜欢管些闲事。”
朋三省独目一瞪,怪叫道:“什么?这叫管闲事?我是看你不错,想帮衬帮衬……”
韩剑秋抚摸刀柄,轻轻的道:“罢了,朋友,我要亲手索仇。”
朋三省不悦道:“非要亲自找到方才能算数?别人想帮你的忙,也算夺了你的光彩啦?他奶奶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怪物?”
韩剑秋笑笑,语气变得温和多了,道:“你,朋友,你要帮我忙?”
朋三省“噗”的一拍胸脯,道:“怎么着?莫不成我朋三省还不够帮你跑脚的料?”
韩剑秋静静的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位豪迈的江湖汉子微微一愣,伸出舌头舐舐嘴巴,呐呐的道:“我,哦,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和你这小子很投缘,好像……好像咱们已是多年的好朋友一样,虽然……
你一直冷不拉叽的叫人看着心里不是味,但你另外有一股什么的,什么……啊,气质,对了,你另外有一股气质相当可爱,哦,使人想接近你,和你做个朋友……”
韩剑秋无声的笑了,他伸出手去,朋三省却用两只粗大而长了黑毛的大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两人深深地注视着,在这一刹那,他们都已感到彼此间的距离急速的缩短,心与心已在冥冥中结连在一起。
他们踏着重露,来到洞口的下面,有几匹失主的孤骑,仍在迷惘的徘徊,荒地上除了人的尸体,还另外横卧着五六只暴睛突齿的白狼犬。
朋三省嘿嘿一笑,瞟了那些死犬一眼,道:“铁矛帮把一干饲养的走狗,养得也与他们是一个德性,人一躺下,狗也跑得快,那是几只不知死的朝上靠,嘻嘻,老子就一条捅了它一刀!”
韩剑秋抬头望望洞口,而洞口毫无动静,朋三省一拍他肩膊,两人席地而坐,朋三省道:“老弟,你现在可以将你的仇家告诉我吧,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找起来也方便点!”
韩剑秋又恢复了那冷沉沉,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将自己一生的际遇,简单扼要的详述了一遍。
半晌,两人都默默的没有说话,时间在寂静中过去,最后,朋三省打开僵局,道:“老弟,我看这些事,必须一一清理,你的仇家,在武林中都是大天王,唯—的办法,是采取各个击破为手段。照你刚才所说,洞里那妞儿,确实对你情深义重,老哥哥知道有一个人,医道很精,—些疑难杂症,莫不起手回春,我们何不到那里试试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治疗梅姑娘哑疾,然后,再逐一找上他们窑口……”
他顿了顿,又道:“老弟,千万别操之过急,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有一双手在推着我们,善恶皆有报啊,只争迟与早!”
“善恶皆有报,只争迟与早。”这两句话仿佛刹时变成千百响连串的闷雷轰隆隆的在韩剑秋心里震荡、回响,像有无数个声音在他心里响喊,在他耳边呼叫,他猛一甩头,一拉朋三省的手臂,大喝道:“好,照你的决定。”
新城镇——
这是个小小的镇集,三百多户人家,几间简陋的小店,两条破烂的街道,勉强凑成一个穷乡僻野的墟集,称它为镇,实在有些浮夸了。
在镇的郊野,有一幢里外三进的竹篱茅屋,篱旁植着几株古梅,虽然绿意盎然,并不是开放的季节,一湾小溪环绕于侧,现在,茅屋静悄悄的衬着大地一片姹紫嫣红,洋溢着初夏的气氛。
梅儿躺在床上,她已在这里进行手术后第十天了,这里,唔,便是“魅鹰”朋三省口中说出的名医,怪老头粟伯贵的蜗居。
这老头医道实在高明,经过他初次一诊断,便看出梅儿病源,她并不是音带失去了效能,只是因为受了惊吓的关系,而使音带阻塞,经过他略施手术,用药内攻外拔,将阻塞音带所留的窒气完全清除了,现在,声音已恢复了,只是手术上的伤口尚未完全收口。
里进的帘子一掀,韩剑秋走了进来,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衫,俊逸、潇洒、英挺、超拔!
说他是个武夫,他文质彬彬,似带浓厚的书卷气。
说他是个文士,他英挺超拔,却又有一种逼人的英武之气。
梅儿的气色已好看多了,她一身打扮素雅而洁净,青布衣裙,外加一件白色嵌肩,脸上不施脂粉,却越发显得清丽脱俗,有如出水白莲,散发着一股楚楚动人的韵致。
韩剑秋走到她的榻前,轻轻的道:“梅儿,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可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梅儿不置可否的嫣然一笑,道:“朋大哥呢?”
韩剑秋伸手朝门外一指,道:“又去沽酒去了。”
梅儿道:“这多天来也够朋大哥闷的,那老先生又古怪得可以,我们住在这里,时间已不算短,除了给我换药,他就压根不离屋门一步……”
下意识的朝里边瞄一瞄,梅儿理理鬓发,又道:“我看他人还挺不错的,就是孤僻了一点,你没见过我们在这里打扰了那么久,就从没有一个人前来探访过他?”
韩剑秋微微一笑,道:“难怪他说过不以医道为谋生之路,假如光凭这一门吃饭,不把他饿瘪了才怪!”
梅儿眨眨眼,点头道:“他的医术实在高明得很,只是脾气太坏,那个病家愿意花了银子还买气受呢?”
梅儿稍稍坐起身子,续道:“打前天,我手术伤口就已经完全收口了,这两天完全是喝他亲熬的汤药,我差不多已经完全好了,我真不敢相信,我还能说话,上天对我太优厚了,韩哥哥,我好感激你……”
韩剑秋在她额角吻了一下,轻轻的道:“我好感激他,虽然他是那么怪……”
梅儿脸泛桃红,娇羞的刚想答话,里间的帘子一掀,那怪老儿粟伯贵已阴阳怪气的踱了出来,他仍是一袭黑袍,一双黑布鞋,焦黄的面孔上,有股令人一看别扭极了的表情,行到房中,他微捋八字胡,两只小眼往上一翻,道:“到今天为止,已是整整十天了,病已经好了,你们到底如何打算?走也不走,赖住在这里是何用心?”
韩剑秋还没有讲话,梅儿已堆起笑脸道:“老伯,我好感激你,请你不要见怪,韩哥哥是说等我伤完全合好,我们便即刻离开,所以只得再打扰老伯两天……”
粟伯贵一吹胡子,怒道:“老夫是治病的,你好了没好,莫不成老夫还不知道,自从那夜被那个莽汉用刀架着老夫脖子为你治病,到如今非但分文未付,反而要管你们三人食住,老夫是开客栈的么?还是头上写了个‘孙’字?”
梅儿面颊飞红,委曲的低下头去不再讲话,韩剑秋安慰的拍拍她,注视着粟伯贵,道:“老先生,你休要如此不近情理,我们治病住屋,自有银子给你,并非白搭,你又何苦言语伤人呢?”
粟伯贵怪叫一声,道:“什么?老夫言语伤人?白看病,白住屋不说,那个莽汉又对老夫冷嘲热讽,动辄恶言相向,老夫是这屋子主人,如今还像个主人样么?难道老夫就连一点自主之权也没有么?到头来老夫还落个恶言伤人的罪名?”
韩剑秋淡淡一笑,道:“老先生,如果在下对你略逞粗暴,你又会将此咎推在所有武林人物身上,又有借口叫嚣,草莽之士俱皆霸道,但事实并非如此,假如说有些武林之士待你欠善,也恐怕是老先生自己太过不近情理所招致吧!”
粟伯贵一张黄脸气得变为朱紫,他尚未说话,韩剑秋又道:“江湖中人活得已够辛酸,但大多数生性豪迈而耿直,都是些有血性,有胆识,明辨善恶的磊落男女,其中不少学术修为俱佳,而且气质洒逸。老先生未窥全貌,即以一二人之做定论,未免太过偏激,天下之大,薄天之义,却往往是这些草莽豪雄所担起来的。”
粟伯贵重重哼了一声,怒冲冲的道:“任你小子舌上生莲,老夫就是不喜此一类。”
韩剑秋平静的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这时,门外却传来一声哈哈大笑,随着笑声,朋三省魁梧的身形,风一样的卷了进来,拉起他的大嗓门叫道:“韩老弟,这个老头除了两眼见财外,是他妈什么也瞧不见的,你对他讲这些大道理,实在好有一比什么……什么对牛弹琴哪,他妈是条牛,又怎么知道弹琴是啥意思呢?”
粟伯贵一见是这位莽汉进了屋来,不由又气又畏缩的一跺脚,别过头去吭也不吭一声。
朋三省做了个鬼脸,将手中的一把大锡酒壶“碰”的放到那张摇摇欲坠的小几上,哇啦哇啦的道:“大妹子,你的伤口约莫也快好了,你自己觉得已经合了口就讲一声,咱们立即上道,不要在这里看人家脸色,受他妈的鸟气!”
粟伯贵霍的转过身来,双手平伸,吹着须子道:“请,请,快请,老夫我求之不得……”
朋三省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椅子“格吱格吱”呻吟了一声,他抓起了酒壶,就着壶嘴灌了一大口酒,狠狠的道:“不用你催,我们就这两天便拔腿,你想留还留不住!”
粟伯贵两只小眼一翻,背着手,重重的行向里面,韩剑秋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朋三省却自管大口大口的拼酒。
梅儿怯怯的看着韩剑秋,可怜生生的道:“韩哥哥,人家这么不欢迎我们,为了我的病,害得你跟朋大哥忍受人家奚落。”
韩剑秋眉梢子一扬,脸上带着三分隐秘之色,他低沉的道:“梅儿,依你看,我平素的性格可是这种善于逆来顺受的人么?”
梅儿怔了怔,迷惘的道:“当然不是,但,但你为什么仍忍得住呢?”
韩剑秋换了一个姿势,手按床沿,他瞟了一旁的朋三省,俯着头似笑非笑的道:“老实说,这固然是为了你伤口缝合着想,但也奈不住朋老哥的软哄强拉,只好委曲下来。”
梅儿一半感激,一半迷惑,她微微的张着小嘴,喃喃地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韩剑秋含着深意的一笑,唇角撇了撇。朋三省已一抹嘴巴周围酒渍,拉过竹椅凑了上来,他朝里间望了望,压着嗓门道:“大妹子,就照实给你说了吧,你知道的,我与这怪老头的兄弟都是‘大伏堡’的人,我排行老四,他兄弟老六。由他兄弟口中,我偶然晓得了一些关于怪老头的事情,你以为我拿刀架着他脖子,是想他若不治你的病将他杀了吗?其实,他真要不给你治病,我也不能杀他,不过,怪老头的习性如此,不见棺材不掉泪。哦,还有些事情是极其有趣的,你若去问这老家伙,他一定抵死也不肯泄漏……”
二十二
梅儿惊异的道:“是些什么事情?”
韩剑秋吁了口气,道:“全是这位老先生一些独特秘密,他本人对医术药理钻研极深,很有些稀奇古怪的成就,但是,他却挟技自珍,从不为外人道。以他为你治病为例,他只是运用了一般郎中里较高的医术而已,不及他本身的火候之一,换句话说,他并没有拿出真功夫来为你治病,但饶是如此,已是创造了医学的先声了……”
梅儿眨眨眼,依然如坠五里雾中,她看看韩剑秋,又瞧瞧朋三省,还是有些摸不着边际的道:“但是,我不明白这些事和我们一定要住在这里有什么关系?人家已很明显的表示出不愿意……”
韩剑秋古怪的笑笑,朋三省已接上道:“妙处就在于此,老实说,只称这老家伙医术精湛尚不足以形容他这方面成就之高,确实一点说,说这个老滑头的医术已几乎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了,他自己冶炼出来的几味珍罕药物直是令人匪夷所思,拍案叫绝,当初他的兄弟告诉我时就惊异不止,料不到却是果真如此!”
梅儿低低地道:“你看见过了?”
朋三省神秘的一笑,得意的道:“当然看见过,要不我们还待在这里做啥?这老家伙的医道实在精的像在变法术,可是他表面上却装得土头土脑一副酸相,连这镇上的人都不知道他们邻舍——这位孤老儿竟是个华陀再世的活神仙。”
梅儿有些着急,催促地道:“朋大哥,你快说嘛!你看见了些什么?”
朋三省又凑近了点,低沉地道:“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决不相信,以前他兄弟告诉我,说这老儿有一种灵药,名叫‘回生爪’,这‘回生爪’形同一枚富寿瓜,皮色青丝带紫,大如儿掌,宛如五只指头并拢在一起,上面还生着一根寸许长,像是老鼠尾巴的蒂梗,当时我听过也就算了,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就在遇着这老儿开始,我才忽然又想了起来,在七天以前,我就做了一次不速之客,摸进去探了一探……”
梅儿紧张的,急急的道:“没有被他发觉?”
朋三省低声笑道:“发觉?发觉了还搞个……”
他似乎发觉现在是对着一个二十岁的大闺女讲话,不该有污言秽语,忙打住改口道:“搞个什么名堂,这家伙精于医道却也不见得精于武术呀!那次,是晚上二更天了,我不是在门口打的地铺么?我把被窝卷了卷,枕头垫了垫,贸然一见就像真有人躺在那里一样,我从外面绕到他住的最里间,翻上了屋面,稍稍扒开了茅草往下窥探,这一看,乖乖,几乎惊得我一个筋斗摔了下来……”
梅儿捂着心口,紧张的道:“看见了什么?”
朋三省故意卖关于似的举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酒,“吧哒”了一下嘴巴,笑了笑,压着嗓门道:“房子里只有一盏阴阳怪气的桐油灯,灯光摇摇晃晃的,昏沉沉的,这老家伙的影子映在墙壁上,老家伙沉着脸,睁着眼,脸上也是阴沉沉的,就他妈和那盏桐油灯的调调差不了多少。他坐在一张灰白的方桌前面,桌上摆着一把小刀,一只活母鸡,一卷净布,一个内盛朱红胶水般物体的水晶瓶,另外,呵呵,就是那枚久闻大名的‘回生爪’了。”
梅儿忙问道:“和他兄弟说的形状一样?”
朋三省咽了口唾沫,道:“正是,一点不错,青丝丝的皮面泛着紫莹莹的暗光,似是五只手指头并在一起……”
好像是回忆当时的情形,朋三省的独目闪动着一片迷幻的光采,停了停,他又低沉的道:“老家伙眼睛瞪着那只活母鸡,好一阵子,他突然抓起桌上的小刀,猛的一下子把两只鸡腿活生生、血淋淋的砍了下来。”
梅儿惊恐的捂住了小嘴,满脸骇惧之色,朋三省又接道:“我才在想这老家伙那颗心可狠得紧哪!跟着怪事就出现了。老家伙一只手捏住鸡喙,免得它吵叫,另一只手快速的将水晶瓶里的胶状红色水液,涂在鸡腿的切断处,拿起那枚‘回生爪’往断处紧紧一接。说也奇怪,那枚‘回生爪’忽地张开,宛如五只手指般的瓣体,就好像一只小小的人手一样,扣住了那已经断落的鸡腿。老家伙就一直这么按着不动,约莫过了盏茶时分,他双手放开,那只被切断了双腿的母亲竟然‘咯咯’叫着在桌面一拐一拐的扑腾起来,两只腿宛似没有断过一样,好生生的长回去,老家伙摸着八字胡哈哈大笑,却将我吓得几乎摔下屋顶,斩断的肢体能在这瞬间长了回去,我还是初见,以前便连听也没有听说过,不管是人是畜,也绝没有这种方法。但是,我这只眸子却又看得这么千真万确……”
朋三省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续道:“由这里看来,那‘回生爪’既能将禽畜的残肢接好,人的肢体大约也具有此效,老家伙却挟技自珍,实是不该,假如他将这玩意贡献出来,还不知可以挽救多少残缺之人哩……”
梅儿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道:“但是,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钻研发明,他既不愿公开,我们又怎好硬是要这样做,怕人家会讲话,况且,我还要向他拜赐再造之恩……”
韩剑秋笑了笑,道:“所以我已告诉过朋兄,无论他用什么方法取得粟老头的秘方,只要是光明正大,取得粟老头心甘情愿,我便不去过问,否则,嗯,我也不会答允,朋兄你说是么?”
朋三省哼了哼,道:“小子,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拆滥污,你大可放心。”
梅儿想了想,又道:“朋大哥,他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精妙成就么?”
朋三省沉吟了片刻,皱着眉道:“他弟弟告诉我,说老家伙留着一盒‘蛰蚁’,这些蛰蚁有一宗妙处,专能救治中毒之人,将这蛰蚁置于伤口,它们即会以蛰刺扎入染毒之肌肤内,以本身之毒融和原先之毒,而使得毒素相互抵消于无形,更妙的,它们能深入肉里,拱咬出体内的毒针或毒砂细小暗器,万无一失……”
梅儿直听得有些愣了,她喃喃地道:“这位老先生真是一位奇人!”
朋三省又喝了一口酒,道:“尚不只此呢!他自己以十七年的时间炼了一粒金丹,据他弟弟说,吃下这粒金丹,可使习武之人功力倍增,气透发梢,逆顺九车。再者,犀牛角、红鹿茸、碧虾壳、峰丸,他都收藏得有,而这些东西,全是千金难求的珍罕奇药,救人救命的灵丹,走到天下难找到一两件的。”
梅儿望了望韩剑秋,迟疑的道:“韩哥哥……”
韩剑秋看着她,温和地道:“你有话要讲?”
梅儿微微垂下颈项,低声道:“我是想,粟先生这些东西虽然都极珍贵,我们总需要和他明着商量,或以金银,或以其他条件交换,不应用别的手段去夺取……”
韩剑秋用力点头,道:“这是一定的,对么?朋兄。”
后一句话,他已面朝着朋三省,朋三省那张黑脸膛一拉,气愤的道:“你哪来这么多罗嗉劲儿?我既然答允了你便当然会做到,若姓朋的要下三赖,哼!也早用不着熬在这里看老家伙的脸色了。”
韩剑秋洒逸的一笑,道:“你有把握?”
朋三省断然道:“当然。”
韩剑秋伸了个懒腰,缓缓地道:“咱们不能久等了,还需要多长时间?”
朋三省哼了一声,道:“就在今夜!”
更残漏尽,更鼓三声。
仰卧在榻上的韩剑秋,这一夜可说根本没有阖眼,轻轻地,躺在地铺上的朋三省已爬了起来,他以指比唇,先“嘘”
了一声,凑近来压着嗓门道:“老弟,你醒了么?”
韩剑秋用手臂枕着头,笑笑道:“一直未曾入梦,当然醒着。”
朋三省打了个无声的哈哈,道:“该动手了,现在。”
韩剑秋平坐起来,正色道:“朋兄,咱们虽是江湖草莽,却也需要讲求一个‘义’字,人家为我们治病,又在人家住处打扰了这么久,不论他是否情愿,却也总是有惠于我。他挟技自珍,秉性吝啬固不足取,但我们这么悄声不响的拿了人家的东西走,再怎么说也不是不该,朋兄,你是否有什么解释之处?”
朋三省急得一跺脚,扣着嘴巴吼道:“唉,唉!你怎么这般迂腐?当然是无愧于心才拿东西走,我给他放下一百两赤金还不够么?”
韩剑秋沉默了一下,道:“只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朋三省一瞪眼,道:“这还管他愿不愿意?充其量也只能算我们强买强卖罢了,我的爷,你就别再磨蹭了!”
韩剑秋笑了笑,道:“那么,你请!”
朋三省哼了一声,举步向屋外行去,他刚刚走出一步,韩剑秋已忽然低促的叫了他一声:“听,朋兄!”
朋三省愕然回头道:“什么玩意?”
“意”字在他舌尖上一颤,他也蓦地安静了下来,屋外有一阵极其细微的衣袂带风之声,就像几片落叶飘过一样,那么轻悄的掠到这边。
韩剑秋抄起枕边的刀挂好,翻身下榻着靴,他一面将刀佩在右肘老位置,边低悄的道:“朋兄,有三个人,他们停住了……”
刚刚说到这里,房屋外面,靠那头,一个粗厉的声音传了进来:“粟伯贵,你给大爷滚出来回话!”
声音响起,里面已即时起了一阵慌乱,粟伯贵嗓门打着哆嗦道:“外……外面是谁?是……是……是哪位高朋贵友?”
暗中的朋三省眨眨眼,轻笑道:“好家伙,这老小子敢情还没有睡?这么晚了,又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韩剑秋撇撇嘴唇,道:“大约又在弄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时,外面那粗厉的嗓音又响起道:“粟伯贵,不要来这一套王二麻子,大爷不爱这个调调,把你的‘回生爪’拿出十枚来孝敬大爷,咱们即时拍腿走路,两不相扰!”
屋里响起一声颤抖的呼叫,粟伯贵慌张的道:“什……
什么?十枚?老……老汉哪有十枚‘回生爪’?就连一枚也没有啊!朋友,你不要听人家传岔了……”
粗厉的嗓子冷冷一笑,刹时狠了下来,道:“没有关系,拿不出‘回生爪’就拿你的狗头,再放把火将你这破屋烧个精光,两条路,你选一条!”
“你……你们是强盗呀?如此横不讲理,还……还有天理王法没有?你……你……你,你们要造反了?”
粗厉的声音显然移近了些,冷森森的道:“大爷没有这么多闲工夫跟你罗嗦,老狗,你滚出来吧!大家见见面也好留个印象。”
粟伯贵的动静没有了,靠里间的屋子里却起了一阵忙乱的悉索之声,这声音韩剑秋与朋三省听到了,当然,外面那三位不速之客也不会听不到,当下,只闻那粗厉的声音怒骂了一句道:“万老七,你给我把这老狗揪出来,他想捣鬼!”
起了一阵狂野的笑声,一条庞大的身影掠过纸窗扑向后面,刹时响起了一声窗户的碎裂声与桌椅的撞跌声,粟伯贵的惊呼蓦地传出,已在一阵狞笑声从屋里移到了屋外。
粗厉的声音似乎极其满意的笑了起来,跟着就有两记清脆的耳光声传了进来:“我打你这不识抬举的老狗,叫你乖乖的送出来,你还想耍赖,如今,大爷没有这么便宜说话了,除了要东西以外。还要你这老狗的一条手臂!”
粟伯贵怪叫一声,尖号道:“反了,反了,强入民家还要恃众殴人,更要劫财劫物,你……你……你,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一阵哄笑随着暴起,那粗厉的嗓子道:“王法?王法值几个子儿一斤?他妈在这节骨眼上,你还跟老子谈王法?来,万老七,你再打上他一顿,看他王法管个鸟用!”
粟伯贵像杀猪似的,尖嚎着叫了起来,粗厉的声音嘿嘿的笑着道:“对我们‘吊睛三虎’,王法已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讲究的是霸力,老狗,你懂不懂?霸力!”
粟伯贵没有吭声,只是一个劲儿哼唧着,显然那三位仁兄已是火气冒上来,粟伯贵哼唧了一阵,却突然又鬼叫了起来。
粗厉的声音冷酷的道:“怎么样?这滋味好不好受?你要尝尝再拿出东西来呢,还是现在就拿出来?”
另一个软软的,皮笑肉不动的声音也跟着道:“其实结果都是一样,老狗无论你受不受罪,东西一定得拿出来,你还是放聪明点好!”
粟伯贵呻吟着,喘息着,继续的道:“好……好……你们这些强盗胚子……老夫拿出来便是……不过……却没有十枚,只剩下一枚了……”
“啪”的一记耳光,粗厉的声音又骂道:“老狗,你他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老子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你他妈的混帐东西!”
粟伯贵又呻吟了一声,道:“老……老夫说的全是实话……只有这一枚了……今……今天,你们就是杀了老夫也拿不出……出十枚……来。”
粗厉的嗓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又道:“万老七,你给我用刑!”
于是,粟伯贵像扯出了肺肠,又拼命的嚎叫起来,那叫声,凄怖而悲哀,深夜听来,足能令人汗毛竖立,心惊肉跳。
朋三省低低的笑道:“粟老小子今夜可是有福,各般滋味他都尝试了……”
韩剑秋沉默着,忽地,他道:“朋兄,你护在这里,我去救他!”
朋三省顿时愕了一下,道:“你疯了,老弟,待他们逼这老小子拿出东西,我们再出去拿回来不好么?这样不但推卸了劫掠之名,更省去了那一百两黄金……”
韩剑秋轻轻站起,淡淡一笑道:“若是如此当然更好,只是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朋兄,我是宁愿不要这些东西,也不能背个见死不救的臭名。”
朋三省呆了呆,大大摇头道:“罢了,罢了,我便依你……谁叫我碰着你这寿头……”
韩剑秋披上一件衣衫,缓步推门而出,看他那悠闲的模样,就活像要出去观赏夜景一样似的。
朋三省嘀咕着,无可奈何的凑近了窗口,自窗的隙缝中,往外瞄了出去。
韩剑秋背负着手,慢慢行向屋侧,嗯,情景可真是够瞧的,三个又黑又粗,斜斜吊着眼睛的中年大汉,分立成三角形围着粟伯贵,其中一个蓄着一大把黑胡子的大汉正反拗过粟伯贵的手腕在背上,一面还不停用皮靴踢这老骨头的胫骨。
这时候,可怜粟伯贵已痛得魂魄出窍,眼泪鼻涕决了堤般洒一脸,连嚎叫的声音都那么微弱了。
韩剑秋淡淡悠悠地,微一拱手道:“三位,这出戏,该可以停了吧!”
那三个大汉蓦地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跳了起来,六只眼睛惊疑不定的直愣,投在韩剑秋身上,好一阵,中间一个嘴边生红毛痣的大汉踏前一步,以他那粗厉的嗓子吼道:“干什么,好朋友,你是来架梁的?”
韩剑秋摇摇头,道:“不敢,只是来求情的。”
另一个大汉扯着他那满脸朝横生长的粗肉,要死不活的道:“求情?你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这里是些什么人?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这浑小子开口的地方么?”
生着红毛痣的仁兄哼了哼,道:“我看朋友约莫出道不久,江湖上的风浪你可能经历得不够,你还是少惹麻烦的好,也免得为你家大人丢丑!”
韩剑秋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在下出道之初,即蒙家师训诲,是非全因强出头,不干自己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多管。”
红毛痣仁兄“哎”了一声,面色稍霁的道:“这样才对,你师父总算还懂点事……”
韩剑秋微微一笑,又道:“不过,家师在这两句话后面还补述了一句,但若为了一个‘义’字,一个‘理’字,事虽不干自己,便是豁了性命也得接下,为江湖留存一点好的名声!”
三个大汉不禁俱呆了一会,红毛痣仁兄突然脸色一沉,阴鸷地道:“朋友,你是把大爷们做耍子来了?”
韩剑秋又摇摇头,道:“不敢,只是奉告各位一些粗浅的道理。”
蓄着黑胡子的大汉向自己手心打了一拳,怒叫道:“什么?爷们闯了这么多年天下,还来听你这免崽子教训?你他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红口白牙在这里满口胡扯,放他妈的狗臭屁!”
韩剑秋不愠不怒的笑笑,道:“忠言素来逆耳,不过,可是利于行哩!”
红毛痣仁兄寒着面孔,阴沉沉的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也用不着兜圈子来逗引人,说吧,你想干什么?”
韩剑秋仍然背负着手,淡淡地道:“很简单,将这位老人家放了。”
黑胡子蓦地跳起来大吼道:“什么?放人?”
韩剑秋点点头,道:“而且,那‘回生爪’也不能再要,从今以后更不准来找他的麻烦!”
红毛痣仁兄几乎气得一口气接不上来,他喘了两声,用手指着韩剑秋,火暴地道:“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你凭着什么说这种话?凭什么胆敢如此强横霸道?”
韩剑秋轻轻一挥衣袖,洒脱的道:“凭着什么?与各位相同,霸力而已。”
三名大汉全气得脸色发青,浑身直抖,生着红毛痣的仁兄霍然自背后拔出一柄重逾四十余斤的“双环刀”,暴吼道:“好,好,老子就试试你这霸力到底霸到什么程度?”
韩剑秋摆摆手,道:“朋友,还是不试为妙,你们正值壮年,应该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过,又何苦为了人生旅途上的一点小小挫折便要以命相拼呢!”
生着红毛痣的仁兄,喉咙里低嗥着,叫道:“不要来这一套,老子自小便是学的用武力来对付不顺心的事,今夜你胜了我们弟兄三个拔腿就走,但若你败了,你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韩剑秋淡淡一笑,道:“如若我败,我必自绝于此,不过,若是三位败了,你们那六条腿只怕也拔不得了!”
顿了顿,他又迅速的道:“所以,尚请三位再加思忖。”
黑胡子大叫一声,吼道:“思忖你妈个狗头,来来来,你是他妈有骨头的你就亮家伙,看看谁的手底下硬实!”
韩剑秋神色一寒,双目中神光暴射,他凌厉的道:“这是你们自找,可不能怨我下手太毒!”
生着红毛痣那位暴辣辣的道:“你使出劲来,看看谁是念佛的……”
韩剑秋微微朝后退了一步,正想再说什么,而来得那么突然与狠毒,一道冷蛇似的刃芒横着飞斩到他的头顶。
韩剑秋没有避让,没有慌张,猛然迎向刀光,甚至比那横斩而来的敌刃去势更快,金闪闪的光辉“唰”然射出,宛若自虚无里现映出火神的冷笑,不可捉摸却又那么真实清晰,“呛啷”一声震击之响,一柄“双环刀”已断成两截,连着一段手臂分向三个不同的方位坠落下。
韩剑秋仍然背负着手,但刀不知怎么入袖中刀鞘,他冷冷的注视着此刻正在地上翻滚哀号的汉子,这汉子,嗯,便是对方三人中一直说话阴阳怪气的那位。
韩剑秋神色是如此平静,如此深远,像是地上那号叫的受伤者与他毫无关连一样,那情形,就似是在观赏一件世间最平凡而又通俗的事,呻吟、鲜血与断肢,在他那漠然的眸子里,却一下子变得那么微小与不足道了。
红毛痣与黑胡子两人的手上却已紧紧握着兵刃,两个人都是一副跃身欲前的姿势,但是,他们却就在这个姿势上愣住了——成了泥塑木雕,四只眼睛傻愣愣的瞪着韩剑秋,便是做梦吧,梦中也没有如此惊心动魄又不可思议的情景啊!太快了,太急了,连他们的脑筋还没有生出第二个念头,在他们刚刚欲待紧跟着出手的刹那,这场拼斗竟已结束。
韩剑秋没有表情的抿抿嘴,道:“现在,你们哪一个再来?”
两个人同时一激凌,噩梦初醒般朝后“蹬蹬蹬”退了三步,惊恐无比的望着韩剑秋,那模样,就宛如是在瞧着一尊神,一个法力无边却又恰好掌握着他们生命之火的真神似的。
韩剑秋用左手食指在鼻梁上擦了擦,又道:“如果你们不愿再玩下去,在下亦绝不勉强,倒是地上你们这位朋友,你们也不去照顾照顾他么?”
两个方才尚气焰逼人的仁兄,惶恐而又畏惧的互瞧着,这时已连往前跨一步的胆量都没有,他们谁也不敢贸然走出去,敌人那把刀,老天爷,可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啊!
韩剑秋哼了一声,冷硬的道:“方才,你们那般蛮横跋扈,就这一刹那,你们已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么?变成另外一个胆小如鼠却又无信无义,无勇无仁的人么?”
红毛痣有些哆嗦的推了黑胡子一把,黑胡子反往后缩了一缩,红毛痣百般无奈的朝地上呻吟的同伴跨近两步,但目光触及韩剑秋冷酷面孔时,又不可自止的停了下来。
韩剑秋带着悲哀的意味,摇摇头道:“闯荡江湖的原该是些血性汉子,像你们这样罔顾信义、友情的人我却少见,奇怪你们竟能在江湖上苟且至今……现在,带着你们地上的朋友走,我不杀你们,但要快,我不愿再多看你们一眼。”
红毛痣踏着羞愧慌乱的脚步走上前来,一把将地上的仁兄抱了起来,回头朝着黑胡子叱道:“万老七,丢人现眼已到了头啦!你还站在那里发的什么呆?”
话说完了,他又鼓起胆子向韩剑秋道:“朋友,今夜你可真占了上风,算我们吊睛三虎瞎了眼,看不出朋友你是位高手,但是……但是……”
韩剑秋淡淡地为他接了下去,道:“但是你们将这笔帐记下了,是么?这证明你们还知道一点羞耻,不论多少岁月,我都等着你们,我叫韩剑秋,随时欢迎你们前来,姓韩的以满腔热血与一条命等着你们。”
红毛痣呆了一阵,终于一跺脚,抱着怀中受伤的同伴,头也不回的和那黑胡子狂奔而去了。
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两条人影,韩剑秋感喟的吁了口气,缓缓回过身来,粟伯贵却仍然怔怔的坐在地上,睁着一双老眼迷迷茫茫的盯视着韩剑秋,那眼神,韩剑秋看得出来,包含了惊异、震骇、迷惑,以及无比的感激。
韩剑秋淡淡地道:“可以站起来了,现在不会有人再给你受罪,或者再硬夺你的‘回生爪’。”
粟伯贵尴尬而羞愧的露出一抹苦笑,吃力的站了起来,他一双手不安的在身上揉着揉着,呐呐的道:“这位……呃……韩小哥……今夜可多亏了你……真说不出……呃……
说不出有多感激你……”
韩剑秋摆摆手,道:“武林中人原该如此,天下有不平事,就有好打不平的人,在下不敢以侠义自居,只望老丈日后能平心视论江湖中人,江湖上固然有不少败类,但是,却更不乏讲信义,重仁恕的豪爽汉子。”
粟伯贵连连点头,有些腼腆的搓搓手掌,嗫嚅着道:“只恐方才之事,老夫,呃,老夫已觉得往昔的看法有些谬误……假若换了寻常的人……恐怕他们要了命也不会出来搭救老夫…能讲个‘义’字之人,当今之世委实太少了……”
韩剑秋笑了笑,平静的道:“人海茫茫,每有良莠,老夫只要将心摆在正中,以朗朗之目澈观天下,则可发现天下好人正多。”
粟伯贵张合了几下干瘪的嘴唇,老脸发热的道:“说得是,说得是……前些日子,呃,老夫一时愚昧,以致亏待了小哥与两位至友,如今想起,实在惶惭不安,真不知如何向三位抱憾才好……这也都是老夫自己一番偏见,不明大义所……可愧煞了!”
韩剑秋摇摇头道:“老丈为人善良,只是有时偏于固执,成见素固,在下又怎么会记恨在心?况且,若是在下等有报复老丈之心,也不用等到方才那三个凶徒向老丈下手了,是不是?”
粟伯贵不自觉的冷汗涔涔,感激涕零的道:“俗语说‘宰相肚里好撑船’,小哥,你这度量,可也太大了,老夫……真不知向小哥说什么好……”
韩剑秋扬扬眉,平和的道:“不用说什么,只要老丈明白善恶之真正分野,也就罢了。”
说罢,韩剑秋返身行向房门,他刚刚走了几步,后面的粟伯贵已匆匆的追了上来,因为有些激动,以致显得面红气喘:“韩……韩小哥……”
韩剑秋诧然止步,道:“老丈还有什么谕示么?”
粟伯贵一双老脸越发见赤,他双手乱摇道:“不,不敢,只是……呃,只是有一件事要告诉小哥,也算是,呃,也算是老夫的一点心意……”
韩剑秋仍然安详的道:“什么事老丈无访直说,若说报赏,则在下愧不敢当。”
粟伯贵喘了一口气,道:“是这样……韩小哥,老夫对那医术一道,呃,不敢说十分精通,但是,呃,却钻研甚久,且颇有心得……小哥,老夫有几件东西,想致赠小哥,无论如何,万乞小哥笑纳,小哥日后行走江湖,风浪甚大,或者也有派上用场之处……”
韩剑秋微微一笑,道:“施之以惠,在下并非望报……”
粟伯贵双手拉住韩剑秋,神态之间,现出从未有过的诚恳与真挚,他嗓子有点哑的道:“小哥,这并非算是报答,只能算做老夫对前些日子来亏待小哥的一点点示悔之意,要不然wωw奇Qìsuu書còm网,便算老夫与小哥重新认识的一点儿见面礼,小哥一定得收下,否则就是小哥看不起老夫了……”
韩剑秋笑笑,道:“老丈,看你平素沉默寡言,其实老丈你的词锋却好生厉害,尤其这一顶帽子扣将下来,更令在下欲避无处了。”
粟伯贵喜慰的道:“如此说来,小哥,你是接受了?”
韩剑秋无奈的耸耸肩道:“在下宁汗颜承受老丈厚赐,也不愿蒙上蔑视老丈之名。”
粟伯贵呵呵大笑,道:“好,好,小哥,且让我们结个忘年之交,小哥,请随老夫入室。”
韩剑秋轻轻颔首,两人从房屋后面转了过去,嗯,这屋子还另外开有一扇门呢!
推开门,经过一个堆满了杂乱的药材的小小天井,便是粟伯贵的房间了,房间里正如朋三省曾经描述过的,阴沉晦黯又带着一股腐湿的霉气,没有任何设置,房屋里尽是些兽皮、草药,与零散摆放着的瓶瓶罐罐。靠墙根摆着一张床铺,床上的被褥却污秽得变成了灰黑色,还隐隐泛闪着油光,一方长条木桌齐窗放着,原本是白色木质,现在,也早变成灰乌的了。
进了房,粟伯贵有些歉然的搓搓手,表情带着几分羞涩的道:“房里太脏,呃,小哥,你随便坐!”
韩剑秋拱拱手,落坐在那方长条桌前的一张简陋木椅上,粟伯贵又搓搓手,不安的道:“夜深了,没有茶水招待小哥!”
韩剑秋淡淡一笑,道:“不访,老丈请便,无庸客气。”
粟伯贵略一犹豫,走向床边,他弯下身来,伸手在床底摸了好一阵,终于将一方尺许长,五寸宽的檀木雕花木盒摸了出来,这方木盒十分精致华贵,衬着房间里的粟伯贵与气氛,却是不大调合。
他将木盒挟在腋下,又走到靠窗这边墙角,半跪下去,用手指仔细的摸索着墙根,片刻后,他轻轻吁了口气,用力在墙根一掀一抽,唔,一大声方砖已被他抽了出来,方砖之内,是一个中空的,狭窄的凹洞。
凹洞并不深阔,里面塞了一卷泛了黄|色的羊皮,一个金属小圆筒,另外,便是三个白玉瓶子。
粟伯贵伸手进去,将三个白玉瓶子拿出来,连着腋下的檀木雕花盒子,一起放在韩剑秋前面的长条桌上,他又回去拿起金属小倒筒塞入正中,方将石砖塞回原处,复在砖隙上小心冀翼的洒了一层土,拍拍手,他走了过来,低低的道:“小哥,木盒里有三枚‘回生爪’,一小瓶‘朱胶’,两瓶‘草髓精’,十只‘蛰蚁’,一小块‘碧虾壳’,一段‘红鹿茸’,另外,还有一粒‘紫金丹’。”
韩剑秋刚想开口说话,粟伯贵已摇摇手,接着道:“‘回生爪’功能接合断肢折骨,神效无比,老夫穷半生之力,只搜得七枚,前些日子因须验其性能用去一枚,如今尚有六枚,特以其中三枚致赠小哥。此‘回生爪’可以接合任何残断之肢骨,但却须合以‘朱胶’相辅为用,不过,断折的肢骨却不能超两个时辰以上,否则因肌肤断裂处腐蚀或因血液之干涸凝结,便难以合好如初了。”
顿了顿,他又道:“这‘朱胶’除了能与‘回生爪’相辅为用接合断折肢骨之外,单独使用,尚能使寻常刀剑伤口或一般裂伤愈好如初,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药中圣品,较之其他金创药又名贵得多……”
粟伯贵朝着韩剑秋神秘的一笑,又道:“‘草髓精’补身健体的功能,小哥你已知道了,老夫且不赘言。那‘红鹿茸’却是十分珍罕,可以生血长肌,丝毫不留亏乏的遗患及创口的疤痕,更有驻颜美容之功,其效特异。至于那‘紫金丹’对习武之人服之,收事半功倍之效,能助长内力,唔,那‘碧虾壳’却是一种催动瑃情的奇药,只要服下那么一小撮,无论男女,都会立即心旌摇荡,难以克制……”
韩剑秋皱皱眉宇,却没有说话。
粟伯贵接着道:“如果小哥有一天中了对头的毒针或是毒砂等细小暗器,那十只‘蛰蚁’就可派上用场了,只要将它们置于创伤之口,这些‘蛰蚁’就会钻进里面自行将深透入肤的暗器咬出,要是染上剧毒,如若抢救得时,‘蛰蚁’也有以毒攻毒的特效。老夫为了寻找这些东西,实在也吃了不少苦头,小哥,你须记住,这‘蛰蚁’只食晨间日出之前的露水,十天喂一次即可,只是每次疗毒,它们却只能效劳一次,一次之后即便枯瘪而死……”
韩剑秋咬咬下唇,低沉的道:“老丈,你手上这些奇药异宝也真算齐全,五花八门,简直什么样的药方都有……”
粟伯贵得意的咧嘴一笑,道:“小哥,不瞒你说,老夫在这上面几乎花费了一生的光阴啦!整个的财产、精神也完全摆在这上面了。”
说着话,他又将那三个色泽洁莹强白的羊脂玉瓶小心翼翼的托在手中,咳了一声,道:“这三瓶东西,全是色泽碧绿的水液,老夫称它为‘牵魂水’,在所有赠送小哥的这些物件中,可说以这三瓶‘牵魂水’最是老夫心血的结晶,穷半生工夫揣摩出来的一点小成就。小哥,你须特别小心珍藏,这‘牵魂水’只要在人没有断气之前,撬开牙关,灌进几滴,伤势未入绝境则必可救治,否则,至少也能延续三两个时辰以上的寿命,小哥,你要留心使用。”
韩剑秋奇异的道:“老丈是说,无论何种伤势皆有此效力?”
粟伯贵郑重的点头道:“正是。”
韩剑秋深深凝注着老人那犹是赤红的面孔,凝注着那一片出自内的诚挚与恳切,感动的道:“每一件老丈所赠之物,俱是无价之宝,这些厚赐,将使在下受用不尽!在下铭记于心了。”
粟伯贵双手一阵乱摇,道:“不谢,不谢,只要你不再记恨老夫,能将老夫看成朋友,老夫就欢喜无量了。”
韩剑秋肃穆的道:“这是一定的,承老丈看得起……”
粟伯贵将桌上的物品一股脑塞在韩剑秋怀里,欣慰的道:“老夫今夜即将离开此地,投奔二十里一位至友家中,在这里,老夫的名字已经传扬出去,再住下去,远不知有多少人会打老夫的主意哩!”
韩剑秋想了一会,颔首道:“老丈顾虑得极是,今夜那什么吊睛三虎便是一例,这样吧!由在下护送老丈至贵友之处,回来后,在下等也就要离去了。”
粟伯贵微微迟疑了片刻,终于点头道:“也好,如此有劳小哥了。”
粟伯贵十分迅速的,匆匆收拾了一个大包袱,韩剑秋一指墙角,道:“这里面的东西,老丈你不带走?”
粟伯贵有些羞涩的一笑,低低的道:“不用了,那是老夫多年来对医术上一些浅陋记载,小哥,就烦你回来后取出交由老夫我那在‘大伏堡’的不成材的弟弟,并请转告他,要他……呃,要他……回来看看我这为兄的……”
韩剑秋怔了一会,深沉的道:“老丈,你是真想开了。”
粟伯贵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然惆怅之色,他转头过去,朝这间陋室巡览了良久,嗓子有些黯哑道:“小哥,走吧……剩下的东西,老夫会托人回来拿取。”
韩剑秋略一蹲身,将粟伯贵背在背上,微一仰颈,人已平飞而出,他飞跃的姿势是那么灵巧,那么美妙,夜色中,就如一只破云朝月而去的白鹤。
于是,留下一抹无声的叹息在这间散发着霉湿气味的斗室中,江湖上的歹徒能硬使一个善良的老人逃遁,但江湖上的义士却也能为善良保存一口不朽之气。
出了新城镇。
在马背上回首凝视这片简陋的墟市,那幢幢屋舍,是越发疏落与破旧了,这小镇,弥漾着一股淡淡的苍郁,有些枯荒和寂寞的意味,就宛如一个已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
朋三省抹了一下面孔,笑盈盈的道:“老弟,嗨嗨,还是你高明嘛!昨天夜里,就那么几下子,已把老家伙压箱底的玩意全弄到手啦,难就难在人家是那么心甘情愿,又那般的诚惶诚恐,还生怕你老弟不要哩!”
韩剑秋回过头来,笑笑道:“武林道中,正与邪之分也就在此了。”
朋三省怪叫一声,吼道:“好小子,你是说你正我邪?”
韩剑秋眨眨眼,笑道:“不敢,这可是阁下自己说出口的。”
说着,他望望默默跟在一侧的梅儿一眼,梅儿察觉下,向他脉脉一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在这顷刻已吐露了多少绵绵的情意。
朋三省不识趣的忽地叫了一声,独目睁着道:“是了,老弟,咱们下一行程你可有考虑过?”
韩剑秋道:“吕梁山小天岭。”
朋三省道:“找谁?”
韩剑秋道:“此地距吕梁山较近,而吕梁山小天岭又是‘鬼谷谷主’大弟子‘定魂掌’关龙盘踞,他以‘定魂掌’镇‘一目泪尼’十年之久,而泪尼说起来对我有授艺之恩,她虽然不愿找关龙,但这笔债我定须为她讨回来,而我最大的敌人是鬼谷洞主,先消灭其党羽使其孤立,复仇之举也就较简单了。”
朋三省想了想,道:“好,依你。”
韩剑秋、朋三省、梅儿三人一路行来,这日来到吕梁山,但见峰端高入云际,山势雄峻,巨石嵯峨,绝涧峭壁,古树盘虬,山径崎岖,端的奇险异常。
三人将马匹寄放于山下一家独户家中,这才一同上山,三人都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展开轻功爬山越岭,真是如履平地。
不到顿饭时光,他们已爬上一座山头,但此时尚摸不清小天岭的确实位置。
韩剑秋正自张目四望之际,却忽然听到空中“嗤”的一响,天空中随即飞起一道五色缤纷的报警信号。
他心中一喜,知离小天岭不远,双臂疾挥,人已拔高五丈,他在空中猛一吸气,双手向下一按,“呼”的一声,又拔高了三丈,此时似已力竭,却见他清啸一声,右臂展处,人已一转,在空中展了一圈,“唰”的一声,掠出七八丈外,身未落地,又在空中一转,刹时之间,又飞掠出数丈,如此一来,自在空中连环九转,好似一只大鸟般,在空中飞翔不已。
待他落地时,已在一绝壁断崖边缘,此绝壁断崖与对面山崖相隔十丈有余,而在对面山崖之处,一些天然巨石之间,树着一排排的高大红桧围墙,显得气雄伟,端的不凡。
朋三省身为大伏堡四爷,梅儿也得自飞天狐的真传,身手俱非泛泛之辈可比,但较起韩剑秋来,这时候一比,就显得差了那么一大截,等他们攀上断崖,已气喘吁吁了。
韩剑秋不便逞能,也就稍作休息,但心中却暗喜,心忖:“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扑到‘伏龙堡’的后寨来了,也罢,待先过了这道绝涧再说。”
他等二人回过气来,也就借此刻打量绝涧情势,只见此涧深不见底,涧下涌起一片蒙蒙白气,若万一失足,真个粉身碎骨。
对两人略作交代,将身上衣衫略为抄紧,全身不动,猛一吸气,人已飘然上拔四丈有余,他此刻双臂急抖,又窜高了丈许,只见他单臂一挥,整个人已飘出七八丈远,眼看见已将快达彼岸,但他却不再使力,尚差两丈,人却往涧底直坠下去,他落下四五丈后,却猛然弯背曲身,又疾然一舒身,双臂双腿连荡数下,人似脱弓之矢一般,又拔上七八丈高,已超过崖顶甚多,此时始见他向前一晃身,轻飘飘的落在对崖之上,韩剑秋洒然一笑,又漫步向那排巨木围墙行去。
他来至巨木围墙跟前,却不飞身进入,在四周略一审视,才随着围墙向前行去。
韩剑秋虽然生性高傲无比,但却面冷心热,他之所以不肯飞身进入,一来不喜做那偷偷摸摸之事,二来不愿使朋三省与梅儿过于难看,故此,他一边缓步而行,一边等后面的朋、梅两人到来。
不一刻,两人已先后到达,朋三省尚好,而梅儿一个女孩子,体力总较男人差,此刻经过这一阵折腾,微见疲乏,两鬓汗水直流。
韩剑秋怜惜的道:“梅儿,我们稍作休息,再行进堡。”
梅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人围着那高大围墙,行了约莫数百步,已可见到那矗立堡前的一根高约五丈的旗子,一条黑底白字绣着一个斗大的“关”字的旗幡,正随风飘拂,“猎猎”作响。
此时堡前广场上,好一片热闹景象,只见一些身着黑衣的大汉,来往穿行,另有两个灰衣汉子,正在比手划脚的谈论不休。
韩剑秋趋前,向那两个汉子一拱手道:“二位好汉请了,今天贵堡不知有何喜事,如此热闹?”
两人中那个年轻的,朝韩剑秋一瞪眼,道:“你是干什么的,打听这些事有何用意?”
韩剑秋心念一转,故意陪笑道:“小可乃一介书生,喜游览名山大川,久闻吕梁山形势雄伟,‘伏龙堡’关堡主威镇一方,昔年一掌镇住一目泪尼十年,游兴所至,特来拜谒一番。”
那人一脸不耐之色道:“咱们当家的今天有贵客上门,无暇见客,你过两天再来吧!”
说罢,也不理韩剑秋,将身子转了过去。
韩剑秋再向那年长的灰衣人,陪笑问道:“在下再请问好汉一句,来的贵宾,不知是哪些江湖知名人物?”
年纪较大的那个一摆手,爱理不理的答道:“你这酸丁真罗嗦,这些人你听了会吓得屁滚尿流,告诉你吧,来的是当今大名鼎鼎的江湖绿林盟主‘烟斗老人’老前辈座下首席香主‘催命使者’罗钦飞,黑旗帮红蛟堂堂主‘银枪将’韩冲,江北绿林总瓢把子手下七家舵主……”
这人正滔滔不绝,还待讲下去,那年轻汉子已回头对他一皱眉道:“陆大哥,和这穷酸,有什么好说的,走吧!”
韩剑秋冷冷一笑,狂声道:“齐了!齐了!也免得我一个个天南地北的找。”
两人闻言一怔,正待开口叱责,韩剑秋却探怀摸出事前准备好的一块金闪闪的东西,也不待看清,疾一抖手,“呜”
的一声怪啸,竟闪电般嵌在那坚硬的大门上,深嵌到底,只露出一面狰狞的恶鬼头来。
原来,韩剑秋此番“快意亲仇”,早就拟下了复仇的腹案,这块恶鬼标志,是他给予仇家的一种讯号,凡接到这块恶鬼标志的,均要给予适当的惩罚,这惩罚的程度,就按这人昔年对他施予的多寡而决定。
待那两人看清了眼前人之手指及身法,不禁猛觉全身一凉,竟不由一哆嗦,齐声惊叫道:“啊!你…你是……‘断指修罗’……”
韩剑秋闻言一愕,但恍然又明白他们所指“断指修罗”
是谁了。
这两人吓得已仿佛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跑,一面口中大叫:“来人哪!快通……报……堡主……断指修罗韩剑秋,上门架梁来啦……”
韩剑秋不禁失笑,暗忖道:“江湖上竟给自己取了‘断指修罗’,嗯,不错,不错。”
当他说到第二句“不错”时,不由自主的望着右手断指处,眼珠已经血红了,暴出了仇恨的火花。
此刻,伏龙堡却已乱得一团糟,只见一批批的黑衣人,紧张迅速的都隐蔽了起来,刚才热哄哄的场面,此时已显得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韩剑秋此刻对着堡门大喝一声道:“关龙,如此便算待客之道吗?”
语声甫落,一个狂厉的口音接道:“姓韩的,你这剑下游魂,用不着如此猖狂,你道我们是怕了你不成!”
“成”字刚说完,大门口已出现高矮不等十余人来。
韩剑秋仔细一打量,见带头的是一个高大人物,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斯斯文文的,穿着一身杭绸福字长袍,颇似一个生意人的模样,韩剑秋顿时俊眼含威,心忖道:“这大概就是‘定魂掌’关龙了。”
关龙后面是一个满脸傲悍之色的黑脸汉子,年约四旬,特别引起韩剑秋注意的,尚有一个浑身银衣,年约三十五六的瘦长汉子,面孔青惨惨的、阴沉沉的站在那里,一无表情,另外,七个彪形大汉,都横眉怒目的向自己瞪着。
韩剑秋长笑一声道:“在下韩剑秋,这厢有礼了。”
一语方毕,面色倏变,如罩寒霜般,厉声喝道:“十八年前那笔血债,今天该是了结之时,你们还有什么交代没有?”
众人皆默不作声,但内心却在怦然跳动,韩剑秋出道不久,废“恨天教”刑堂香主“阴秀才”不全,惊走吊睛三虎,诛铁矛狂徒,这些事实,已在江湖上绘影绘形的流传开,他们焉有不知之理?一些,好事之徒,因韩剑秋右手失去一指,却又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公送他一个“断指修罗”的绰号。
目前各人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强敌当前,内心有些畏怯,但终因“宁可人亡,须留名在”的心理,只有硬着头皮充好汉。
其中一个汉子,首先哈哈一笑道:“姓韩的,你今天不来找我们送死,在下等也正准备去寻你,长白之事,你总不会健忘吧?”
那一旁的七人彪形大汉,也齐声狂吼道:“今天咱们决定留下这小子的项上人头,为绿林朋友除此一害。”
韩剑秋只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此时,“定魂掌”关龙,才阴森森的开口道:“姓韩的,十八年前,你父母与家师那段公案,与关某是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你自行道江湖迄今,那份跋扈嚣张,为武林朋友所不能忍,论辈分,你该尊我一声师伯,今天,说不得代死去的韩师弟予你薄惩,警惕你一再的胡为!”
韩剑秋一听提起他双亲,更是愤怒填胸,厉叱道:“老鬼,你是泥菩萨过江,还敢妄言惩处小爷,你与无耳道鬼,都是蛇鼠一窝,见不得人的一群混帐!”
那中年黑脸汉子,此刻对关龙道:“师伯,和这等小子还说什么废话,先废了他再说吧!”
众人闻言,齐齐叱喝助威,定魂掌关龙微微颔首,一摆手道:“韩剑秋,尽管你对师伯不敬,但总算是故人之后,里请!”
韩剑秋傲然点头,昂首先向堡门内行去,朋三省,梅儿亦趋步而入。来到一片细沙铺地的大广场,各人皆一齐停住,原来此处广场除了四周为无数小土堡围住外唯一出入就是这条黄泥大道,唯有一座较高大,用青石砌成的房屋,却在数十丈外。
韩剑秋双目倏张,沉声喝道:“时已不早,就在此处动手如何?”
二十三
定魂掌关龙慨应道:“如此甚好!”
说罢,一脱长衫,就待动手,正在此时,那中年汉子却伸手拦道:“关师伯,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等狂生,待小侄代劳便是。”
关龙闻言,正中下怀,他知道这位比自己低了一辈的罗钦飞,却是“辣手仙猿”首座弟子,如今“烟斗老人”座下首席香主,武功跟自己在伯仲之间,借机看看这韩剑秋的武功深浅再说。
此时空气顿形紧张,众人皆屏息一旁,默不出声,守魂掌关龙叮嘱道:“罗贤侄,小心了!”
韩剑秋却冷冷道:“你们这群废料,干脆一起上来算了,何苦推推拉拉的,多耗时间!”
狂傲之气,溢于言表。
此言一出,不由使众人齐皆变色,罗钦飞狂吼一声道:“你还说大话,待罗大爷先打发你这个小子上西天吧!”
语声一住,一阵凄冷的笑声出自“催命使者”口中,这笑声仿佛一千万只小毛虫爬在人们心上,令人难受极了,而就在笑声尚在空气中缭绕的时候,一阵突起的狂风已猛然拂向韩剑秋身上。
“朋大哥,护住梅儿!”
话声中,脚尖一点,人已滑出五步之外,一个大回旋,有如流星倏掠,暴起十六腿踢向催命使者罗钦飞,双臂一圈猝挥,分劈“银枪将”韩冲及“定魂掌”关龙。
罗钦飞发难未果,这时已在连续闪躲敌人,反击之下,毫不避疑的扑上,银枪将韩冲飘然移出,冷冷的道:“姓韩的,你太狂了,以一敌三,只怕阁下的道行还不够吧!”
韩剑秋目光一闪,复出九掌攻向避至右侧的关龙,一边满不在乎的一笑道:“我的长辈,你怎么这样脓包啊?”
关龙连连大吼,滴溜溜连旋七转,掌腿狂猛如风,疾势环起,声威惊人的冲扑而上。
韩剑秋背脊微弓,人已倒射而出,催命使者罗钦飞只冷冷一笑,两掌已悠悠挥来,这两掌迥势不急,但却迅捷无匹,待到近前,刹那又幻为掌影千百,迷迷蒙蒙,纵横交错,像是天网罩坠,强韧的劲风亦似绵密的网绳一样穿织包围,奇诡至极。
韩剑秋身形像电光一样,左右两偏,两手成为刁罗之状,滚旋绞缠,像蛇一般的缘攀向对方的掌势,他的双手,因为出招太快,已根本看不清什么形状了。
空气中的气流起了一阵波荡,罗钦飞已哼了一声,倏而撒手退后。
定魂掌关龙乘机而进,二人一言不发,即迅速的如电光石火般互相攻拒了七招,罗钦飞面色冷凄的再度揉进,飘忽不定的连连递出九腿十一掌,在韩剑秋的盘旋反击中,银枪将韩冲及时跟进,将其师门真传之“百绝十三枪”连绵使出。
定魂掌关龙沉着脸,目不稍瞬的注意着场上的变化,他此刻已在脑海中浮起一个狠毒的念头,是的,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万万估不到,在他心目中认为充其量只能列为高手的韩剑秋,武功竟高得出乎他意料之外,竟然大刺刺的以一敌三,而且,更丝毫未露败相。
韩剑秋在一次惊险至极的闪挪中,一连串的缠手涌上,同时逼退了韩冲与罗钦飞两人,他露齿一笑道:“各位,现在该是见彩的时候了。”
罗钦飞脚尖一点,倒射而回,反手就是三掌、七肘、十六腿,韩冲像一只出柙猛虎般扑到,倏然而飞舞的银枪,似落英缤纷,朵朵回旋。
像一支愤怒冲天的利矢,身形冲天而起,半空中一个盘旋,那件白色儒衫,已“唰”的一声脱下,衫随手丢,像片铁般向“伏龙堡”诸人头上飞去,其中一个头目,自恃练几年铁臂功,竟向那飞来的白衫一撩,但闻“咔嚓”一声,跟着一闷哼,那名头目已自折臂倒地,哀叫不已。
韩剑秋此时身在空中,迥翔数折,长啸一声,众人只见一道游龙似的白光一闪,已有三名“伏龙堡”舵主,洞胸倒地而死,连叫都来不及。
定魂掌关龙见多识广,不由得惊叫道:“大家注意!这是‘残龙七式’。”
光声未住,韩剑秋已转向围攻朋三省、梅儿两人的江北绿林的七位舵主,白光闪动中,又跟着两声惨号,又有两名江北绿林道的舵主陨命。
银枪将韩冲暴袭而上,黄衫飞舞,一道白色闪光,直攻韩剑秋。
于是这道白色的闪光甫始展现,已与自空中掠起的一片银芒撞个正着,一声巨大的金属响声中,两条人影分由两个不同的角度错开。
韩剑秋在空中一个翻折,冷笑着猛扑罗钦飞,在催命使者的喝骂避让中,袖中刀的锋刃已斩到银枪将韩冲天灵盖。
银枪将韩冲急忙闪身斜步,如行去流水,泻出七步,便他见机虽快,却仍不免被这奇速无匹的刀势,在左臂划了一道三寸多长的血口子。
催命使者罗钦飞,虽仗着那柄细窄弯曲,前端分叉如蛇信的短剑躲过一刀之厄,但头顶发髻仍实被削落地上。
罗钦飞此刻披头散发,厉啸一声,手上白光辉辉,摇晃不定的刺向韩剑秋。
韩剑秋哈哈一笑,迅速的道:“姓罗的,披着长发的冤鬼会来寻你作伴!”
罗钦飞状似疯狂,不要命地冲上来,蛇形剑舞得风雨不透,“山摇地动”、“海天一色”、“风云际会”,一连三招,招招指向韩剑秋要害,端的凌厉至极。
银枪将韩冲却闷声不响的,将手中银枪斜斜左举,满脸凌厉之色,双眼如铃地瞪着韩剑秋。
韩剑秋此时身子刚落地上,一见罗钦飞蛇形剑排山倒海攻来,不由冷笑一声,身躯如风车般转了出去,尚未还手,那一旁的韩冲厉笑一声,手中银枪闪电般刺向他的太阳|茓。
韩剑秋骤觉脑后劲风龚来,此时闪躲已来不及,心念一动,袖中刀以疾速之势撩向袭来之物,脚下同时踏出“流星步”,形似鬼魅般闪向一旁。
韩冲眼看自己兵器已刺向对方,心中方自一喜,不料白光一闪,手中银枪疾然一震,竟险些把持不住,他大惊之下,拚命向外一闪,同时手中暗自用力一挤,藏于枪管之中的“百雀摧心汁”,已无声息的疾然射出,就在这毒汁喷出的一刹那,他骤感手中一阵奇痛,握枪的右手食、中二指,已被对方袖中刀连根削掉。
韩剑秋方自奏捷,忽见对方兵器在目光下,有一丝银线射出,便知不妙,他急一低头,虽然躲过了喷来的毒汁,但头发上却被这“百雀摧心汁”烧焦了一大片,他大怒之下,双目煞气顿射,袖中刀疾然化成了一片刀芒,如闪电般扫向那正踉跄后退的“银枪将”韩冲。
韩冲蓦觉眼前银光暴涨,闪避已来不及,心中一叹,正待闭目受死,“摧命使者”罗钦飞却不要命的将手中蛇形短剑,用尽全力向韩剑秋刀上剁来,只听得“当啷”一声,火星四溅,罗钦飞被震得踉跄后退。
韩冲藉这一挡的机会,纵跃丈外,虽是如此,头顶心一块油皮,已连着头发被削下一大片来。
韩剑秋见状,冷哼了一声,双臂一振,又“嗖”的拔升空中。只见他在半空鸢翻鹰转,袖中刀连绵使出,幻成十数圈的银色光华来,自空中猛扑而下,这正是“残龙七式”之中的第三式“十殿迥轮”。
十圈银光中皆带有丝丝强劲真气,以无比的威力罩向“催命使者”罗钦飞及“银枪将”韩冲。
罗、韩二人,莫说手中现在已无兵器,即使有,也无法挡过此招。
但他们两人到底是绿林有头有脸的角色,决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罗钦飞眼见刀芒临顶,双掌疾推,以全身力量推出,并借着掌力的后挫之力,拚命向外翻身滚出,但他未免想得太妙,名震武林的“残龙七式”,岂是如此容易躲开!
两股凌厉的掌风仅稍稍阻潜了一下来势,仍然快逾闪电般向他们当头劈下。
此时,“催命使者”罗钦飞的身形仅翻出去不及三尺,眼看就得毙命。
韩冲虽觉得那满身刀气向自己压到,却察出来势是袭向罗钦飞,虽然这空间是如此急促与短暂,但在高手来说,仍是避敌自保的一线机会。
韩冲深知自己和“催命使者”之力也无法挡住这雷霆万钧“残龙七式”一击之威。
他暗一忖量,不由一横心,滚地葫芦倒翻出去,此刻,只听得“催命使者”罗钦飞惨厉呼叫,半颗脑袋加上一条臂膀已齐根斩断。
韩剑秋眼看“银枪将”韩冲亡命般飞窜而逃,他没有追赶,口中冷冷一笑,面容悲愤的喝道:“关龙,‘银枪将’韩冲已自顾逃生去了,这就是你们之间的江湖义气么?本少爷今天也叫你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话刚完,蓦然听得四周一阵“机括”声响,无数强弓硬箭,自广场四周中的小土堡中射至。
此时,“定魂掌”关龙已不知何时走得无影无踪,韩剑秋俊眼泛煞,长身拔起四丈多高,第一阵箭雨虽已躲过,无奈四周弓箭手太多,况且用的又都是“连珠弩”,威力极强,他身在空中,突然伸手往背后一探,取出了那柄铁骨伞,“铮”
的一声响起,铁锌张开,似飞蝗的箭雨“叮叮当当”的完全被铁骨伞击落。
只见他在空中大喝道:“朋大哥,速带梅儿避开,以防流矢!”
话声方住,倏然一支蛇形剑,似流星般从一土堡中疾然射向韩剑秋心窝。
韩剑秋怒叱一声,倏然运出“六弥真气”护身,他得到“折手残龙”毕生精力相输,有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元之气。
更何况,“六弥真气”是佛家至高无上的绝学,有震撼山河之威,呼风唤雨之技,扭转乾坤之能,吞吐天下之志。
于是,那支蛇形剑离地尚有五尺远,便反弹了回去。
韩剑秋一声大喊,“呼”的在空中一个盘旋,倏然向一间土堡顶上落下,双脚暗中用力一震,那土堡“轰”然一声塌了下去,顿时满天尘土飞扬,他又跃至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一连串下去,皆如法泡制,一干躲在土堡内放箭的喽罗门,不由叫苦连天,自其中狼狈窜出。
韩剑秋长声一笑,将右手刀“嗡”的一抖,身刀合一,“嗖”的一声,向众人的头上飞去。
只听得一连串的呼叫惨厉声中,伏龙堡人众头颇纷飞……顷刻间,便倒下了二十多人。
他杀得性起,一声厉啸起处,身形陡然拔升空中,伞打刀斩,两般兵器,带着凌厉的劲气,又向各人罩下。可怜那些强徒,平时只练过几招花拳绣腿,在外作威作福,如何敌得住如此厉害的名家真功夫,眨眼又有十余人毙命,韩剑秋一身雪白衣衫上,已溅满了腥红的血迹。
此时,他心中不由闪电般泛起怜悯之心,他想道:“何苦多杀无辜,不如找一个武功较高的头目,问出关龙匿身之处,了断此间之事。”
他心念一动,蓦然停了追杀,身形拔起空中,“鹰回九转”倏然使出,只见他一连四个盘旋,人也拔高十多丈,双目四扫之下,已瞥见西南方有十多条人影正在作亡命急奔。
韩剑秋不由面色一冷,身形一掠,人已飞出八九丈,向那十多条人影追去。
那十几个正是伏龙堡的舵主,“多手金刚”方虎、“三头毒蛟”武少青,及手下头目等人,还有两个,就是前来谒见“定魂掌”关龙,而侥幸逃生的江北绿林盟主旗下的两名舵主,“铁沙掌”卜芳、“金钱豹”吕才。
他们一见自己这边的高手,死的死,伤的伤,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也不管他人死活,要紧的是,自己先逃命,但哪里知道煞星高照,仍被韩剑秋发觉。
众人一见韩剑秋以不可思议的超绝身法,自天而降,早已吓得双腿禁不住颤栗,竟再也移不动一步。韩剑秋自空中落下后,见他们如此脓包相,心中不禁十分憎恶,冷然道:“你们自行了结吧!本少爷也懒得动手!”
众人闻听此言,宛如焦雷轰顶,浑身冰冷,都木楞楞的站在那里。
少顷,方闻“金钱豹”吕才嘴角一阵抽搐,张口道:“姓韩的,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但韩剑秋却冷冷喝道:“你们这般无义无信的江湖鼠辈,竟不顾自己弟兄的死活,私自逃走,如此卑鄙小人,留在世上何用?”
他话刚说完,“三头毒蛟”武少青,眼中蓦然闪过一抹凶光,暗自将手中的“三棱两刃刀”握紧,一声惨笑,蓦运全力,将手中兵器脱手飞出,刺向韩剑秋胸前。
韩剑秋根本看都不看,那沉重而来势凌厉的“三棱两刃刀”,隔着他尚有数尺之远,就似碰到一堵无形的铜壁似的反弹回去。
最奇怪的是,竟直取武少青,贯胸而过,血溅当场。
韩剑秋跟着怒叱一声,袖中刀随着他的身形在空中一转,方见白光一闪,转眼间,横尸满地,只有“多手金刚”方虎得以残喘苟命。
韩剑秋怒叱一声,道:“方虎,本少爷并非不杀你,希望你用事实来保全你自己的贱命!”
方虎注视着韩剑秋,默然不言。
韩剑秋道:“告诉我,关龙藏在什么地方?只要你说实话,本少爷决不取你的性命!”
方虎哆嗦的道:“你……你……你没有骗我?”
韩剑秋道:“本少爷用信誉保证。”
方虎这才回过神来,道:“此去二十里的白马寨,有一个‘殷氏祖墓’,我们就是得到这个指示向那边撤退的。”
韩剑秋道:“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下次若再让我遇上你,就没有今天这样幸运了。”
韩剑秋果然没有杀他,踅回“伏龙堡”与朋三省、梅儿会合,梅儿目睹斗场,激凌凌打了个寒栗,仿佛才从一个凄怖的梦魇中惊醒,她用手捂着心口,惧怕的道:“哥……韩哥哥……你杀了他们……”
韩剑秋淡淡一笑道:“太残忍,是么?”
梅儿的心神这时已大半恢复过来,她的双目中有着隐约的泪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低哑着声音道:“在无边岛,师父只教我武功,教我如何防身,如何在遭遇困难时自救,如何躲开那些不怀好心的歹徒,他老人家是那么呵护我,爱我,好像……好像这世界上没有血腥与无礼,他给了我很多,教我了很多。但是,这许多年来,他老人家却没有教我如何去杀人,更没有教我如何去承受目睹一个人在失去生命时的感觉……啊,这太可怕了……”
韩剑秋眼角微挑,语气却极温柔的道:“你说得对,梅儿,使一个生命毁灭,不论这条生命是美好或是丑恶,都算是一件残酷的事,但是,你须想一想,假如你不去毁灭他,而他却要毁灭你时,你是否仍应该静待受戮,毫无反抗?对方已不怜悯你,你还照样去怜悯他么?对方已没有仁义之心待你,你却仍应以慈悲之心去待他么?梅儿,当对付一个嗜杀者,当对付一个喜欢血腥的恶徒,只有以其人之道还于其人,以杀止杀,以血止血,否则,那就是愚蠢了……”
顿了一顿,韩剑秋又道:“梅儿,当我毅然离开断肠山时,我就决定了‘快意亲仇’,你必须明白,生在江湖上,就要做江湖传统事,江湖有江湖中的规矩与生活方式,就像官场里的圆滑拍捧,八面玲珑乃是为了升官发财,商人以本求利,童叟无欺是为了利禄盈余,农夫的辛苦耕耘,秋收春播是为了有一个丰收,安度岁月……”
舐了舐嘴唇,又道:“行行有行行的途径,行行有行行的惯性,在江湖上闯也是一样,我虽是‘快意亲仇’,但抱着一个‘义’字,虽然刀尖舐血,剑林打滚,为的也是与他们同一个目的,在迥异的生活环境里,寻求我们自己的理想与生活。或者彼此的手段各有不同,但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人活着,就该去做些事情……”
说到这里,回顾了一下朋三省,续道:“与‘义’并论的,是一个‘忠’字,古人有句名言‘忠臣出于孝子之门’,其能忠君爱国者,基先天之孕育与平时的表现,就是说,能孝顺父母和爱护家庭的人,就能尽忠,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忠’就是一种奉献。在古代时候,有轰轰烈烈的事迹表现的,每一朝代颇不乏人,‘为张睢阳齿,为顾常山舌,为严将军头……’,我们习武的人学的便是这个道理,因为行侠方式的迥异,便有各种微妙而复杂的思想,因而武林便难以平静了,但是,总括来说,这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的作为,只是人活着要做些事的表现。”梅儿睁着那双水盈盈的眸子,毫不瞬眨的瞪视着韩剑秋,她虽然了解韩剑秋的过去,目睹这一场打斗,还以为韩剑秋嗜杀,现在,她开始了解对方虽然并不完全,但是,已经明白了他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
朋三省打着哈哈道:“梅姑娘,韩兄弟的话,可以用八个字来包括‘义之所在,身无反顾。’这原是江湖人的本色。”
韩剑秋无声的喝了一下,缓缓的道:“这本色,却太易令人伤感,还有疲乏……”
三个人结束了谈话,返回猎户家中取回马匹,继续未完的旅程,进行另一次的复仇行动。
这“白马寨”名曰“寨”,其实却是一座古雅而小巧的小城,快接近城外的当儿,有一堵石砌的城楼子,但却没有高大的墙垣环绕。那座城楼子亦相当古老苍剥了,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像征性的守望味道——意示这里是一个聚集着人家的地方,或者多少年前有过一段光辉的日子。
有执戈的寨丁在上面警戒了望,背着红绸环把大砍刀的庄家汉子,在那里监视着一干草匪的动静,但却总该是很长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恐怕除了一些顽皮孩子在上面戏耍之外,就仅有乌鸦在城楼子角隅做窝啦,它显得那么灰涩颤巍,就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
经过石砌的城楼子,便是一条坡度很大的青石板街道,街道洁静又清雅,两边大多是些店铺菜馆。
这条街道的尽头,是一条狭窄的长街,横街上差不多都是住家,而有些房屋便倚着山麓的起伏形势鳞次栉比建成,“白马寨”便由这两条街道组合而为大略的“丁”字形。不管铺面也好,住家也好,建筑的材料颇为坚实考究,而且式样颇为雅致,这证明了一点,此地的居民都有着淳朴的传统,苦甘的美德,以及崇高的生活艺术修养。这在一般荒村野镇,山城小集,却是十分罕见的呢!
这座小山城里,洋溢着一种平和又安详的气氛,街道上人们是那么悠闲的来往着,菜馆酒楼中灯火通明,此刻已是入夜时分了。
店铺里外热热闹闹,好像哪一种生意行当买卖都满有做头,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它隐藏在黑暗中的丑恶.韩剑秋、朋三省和梅儿放缓了坐骑,开始让马匹以散步的姿态进入街道,他们虽是陌生的外客,但却没有人以好奇与戒备的目光投注。
偶尔有人望向他们,却也仅仅那么闲的一瞥而已。
仿佛这座小山城的住民业已见惯了——也好像他们自来便不知道什么叫做“陌生”与“好奇”。
韩剑秋四周打量着,不觉微笑着:“这里的人们全像是日子过得挺惬意?”
朋三省点点头,道:“老弟,这你就少见闻了,此地居民大多富有,至差的也是小康,这里没有贫困。”
梅儿迷惑的道:“为什么?”
朋三省笑了笑,道:“梅姑娘,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白马寨’后面的山脉即是‘吕梁山’嘛!”
韩剑秋“哦”了一声,悄然道:“是了,那吕梁山出产高贵的檀香木,闻说近年来,还掘出一座翠矿。”
朋三省道:“这正是‘白马寨’的居民们世代居住此处,非但占了地利之便,一个个更有祖传的檀木林子,这几年又开出了翠矿,利益均分,久而久之,自然家家户户都存下几文来了。”
韩剑秋轻轻抚摸着坐骑的鬃毛,道:“他们对于外地来的陌生人似是不太惊异,往往一般较为荒僻的小地方居民,见了陌生客都会不大习惯的……”
朋三省揉揉面颊,道:“有了钱的人大多不爱管闲事,希望能平安度日,多享受几年美好时光。再者,由于平日与外头生意来往上颇勤,经常各地跑,世面见多了,也就不会大惊小怪啦!不似寻常的山村野镇,闯进个生面孔来便指指点点,鬼鬼祟祟的惹得人好不厌烦呢!”
韩剑秋笑道:“不错,很有道理。”
朋三省领着韩剑秋、梅儿往前走,在横街头上一家客栈落了马,这家客栈名叫“太平”,平瓦房,不大,但却干干净净招待亲切。
三人开了两间上房,叫了酒食进房中吃喝完了,又分别洗个热水澡,滚汤洗涤,净去肌肤上的灰尘汗腻,非但令人爽快舒适,精神抖擞,连心情也开朗多了。
“殷氏祖墓”不难打听,韩剑秋向店小二打听,这位店伙便如数家珍的说了出来。
“殷府”,是当地豪门首富。
不过,这话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如今“殷府”的主人,不但家世没落,就是人丁也不见得兴旺。
古人说:“财无三世传,势难两代得。”
殷府如今的主人殷世俊,除了有个好名姓外,真可以说是到了穷途末路,贫无立锥之地步。
殷府虽然已经败了家,却还保留着城外那片广大的祖茔地,殷家历代先祖的灵骨,都安厝在这块地上。
以殷世俊那份不务正业的习性来说,这片祖坟地早就应该改名换姓,被殷世俊换成银子送进花街柳巷了。
但殷家祖坟的地契,却留在官府手中,原来殷世俊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将这片祖坟地拨出了二十亩做为“义地”,遗书不得买卖。
所幸有此措施,今天殷世俊才有栖身之地!
百亩祖坟地,就住着这么一个大活人,俗语说得好:“除死无大灾,要饭再不穷。”所以,殷世俊住在这鬼魂尸骨窝里,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殷世俊今年四十了,在他廿岁那年,多少还有一点骨气,为了要重振家声,恢复祖业,一跺脚离开了白马寨。
三十五岁那年,他回来了,虽非乘肥马,衣轻绸,一身一着还过得去,但依然将那守墓的石屋当作家。
几年来,时而到外地逗留一个时期,在家的时候,把乃祖拨出为义地的地界上,大兴土木,筑起了一道高有数丈的围墙。
但自己祖坟地上,杂草荆棘,却懒得清除。
杂草既深可没人,尘土更是积有尺厚,任由鼠、狐作巢,他一概不管,但却对外宣布,殷家祖坟茔地,不许别人踏入一步。
清明时节,家家上坟祭祖扫墓,也都避开殷家祖坟前面的路,谁都不愿招惹是非,夹缠不清。
是夜,殷氏祖墓来了三人,两男一女,正是韩剑秋、朋三省与梅儿。
三人进入墓地后,即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只见东一堆、西一堆黑压压的坟墓,他们一段一段的逐步前进,不久,突然停了下来。
原来他们发现一座极为高大的坟墓,有如古代帝王陵寝,可是由于夜色太浓,再加上墓碑上字迹模糊,看不清是由谁写的,也看不出是哪一朝哪一代,何年何月营造的。
梅儿忍不住刚诧异地叫了一声:“韩哥哥!”
韩剑秋忙以指压唇,轻嘘一声,然后手指那座大坟,低声道:“大概就是这儿。”
梅儿呆了呆,低声问道:“在这坟墓里?”
韩剑秋道:“梅儿,你看这像是一座普通坟墓么?它方圆一百多丈,假如底下是空的,足以容纳数百人众,若再辅以机关消息,那就更增加其神秘与凶险了。”
梅儿道:“韩哥哥,你是说‘定魂掌’关龙就躲在这坟墓里?”
韩剑秋道:“可以这么说,假如认真的追究,应该就是躲在坟墓底下。”
这座坟墓的确是够大,走了一百多步,才算绕到坟墓的背后。
墓后一片深达半人高的野草杂树丛林,且紧挨着一块山壁,墓诠附近草有些偃倒,倒的方向指向巨诠。
韩剑秋逐步的拨草搜寻,蓦地,发现了一块五尺见方的石板,石板附近有几行清晰的脚印。
他手指那些脚印对梅儿道:“你来看,这些脚印是不是能够证明有人从这儿进出?”
有脚印自然能证明有人在这儿走动过,朋三省连连颔首,表示同意韩剑秋的看法。
韩剑秋见二人已同意,继续又道:“这地方紧挨着一片山壁,自然表示这地方有一处秘密的进出口……”
有秘密的进出口,又有脚印,合可以证实有人经常从此地进出,更进一步确定此处就是墓诠的进出口!
朋三省没有说话,伸出蒲扇似的手掌,弯着腰在石板的周围缓缓摸索,终于有了发现,在石板的另一端有一枚铁环,他轻轻往上一提,整个石板应手而起。
韩剑秋目注洞口,凝视良久,从那洞口向下望去,黑黝黝的一片,但隐隐可以看见一道石梯蜿蜒下伸。
下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朋三省将石板旋转边缘,低声问道:“老弟,这个洞有多深?”
韩剑秋道:“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无法判断。”沉吟了一阵,毅然道:“朋大哥,你留在此守住洞口,为我们保住这退路,我跟梅儿下去一探虚实。”
不等朋三省回答,抢先踏上那蜿蜒下伸的石梯,梅儿紧随身后。越十数步,便有伸手难见五指的感觉,再往下走,寒意袭人。
两人唯恐惊动墓诠里的人,不敢交谈,只凭敏锐的听觉搜索,前后保持不足五步的距离,逐步深入。
底下更黑,但难不倒内外双修的韩剑秋,由于有梅儿一路就缓慢得多了。估计路程,深入约有十丈,韩剑秋忽然停了下来,现在,他已能适应了,恢复了夜视的功力,这里,他又开始感谢假“折手残龙”了。
梅儿手抚石壁,凭触觉的肯定,似是用一块块青石砌成的秘道,不但洁静,而且还异常干燥,一点潮湿的感觉也没有。
二人继续深入,竟一直走了廿多丈,秘道深处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点声响。
顺着秘道的蜿蜒之势前进约七八丈远,忽然一分为二,黑黝黝的一片,无法瞧出哪一条秘道有多深,哪一条秘道是否有凶险。
梅儿紧走两步,低声道:“哥,看来这墓诠下面的秘道异常复杂哩!”
韩剑秋没有说话,轻轻一握梅儿玉手代表回答,但他心中却在不停的盘算,心想:“所经之处并没有什么惊险之处,也未发现机关消息,只要能熟记走过的路,退出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困难,更何况,出口有朋三省把守,凭他一身功力加上丰富的江湖经验,决不可能将自己两人困在墓诠里面。”
他这种估计是不错,但他忽略了敌方的实力,这墓诠既然是邪魔的隐秘巢|茓,岂是如此不设防备的城堡。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韩剑秋由于知己,而不知彼,几乎使他情天难补,恨海难填。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深入,刚拐过一个弯道,突然微风起处,紧接着梅儿一声惊呼。
韩剑秋顾不得暴露身形,迅速的向后一扑,口中喊道:“梅儿!”
秘道传音,除了韩剑秋的余音在回响,一扫归于沉寂,什么也没有。
韩剑秋心知梅儿定遭不测,心里那份焦急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愤怒也到了顶点.但是,他表面上却依然保持平静,审视了一下方位,觉得左边的一条似是通往幕诠中心的通路,立即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朋三省下来了,先是一怔,继而问道:“老弟,梅儿怎么了?”
韩剑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朋三省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他沉吟不语。
韩剑秋当机立断的道:“朋大哥,咱们往里闯,好歹也要弄个明白。”
朋三省犹豫了一会,道:“老弟,咱们老朝左走,万一梅姑娘被人劫持往右边去了怎么办?”
韩剑秋道:“不能说没有可能,咱们现在像是赌徒上了赌台,牌面还没有亮出来之前,各占五五之数,尤其是目前处境,只好作如此决定,万变不离宗,以这墓诠的方位推测,往左边进入墓诠中心的可能性较大。”
朋三省道:“老弟,你确认他们会把梅姑娘送到墓诠中心?”
韩剑秋道:“我不敢肯定,但依情势分析,此地并无退路,以常情推测,这里既然是匪徒巢|茓,发令中枢应该在墓诠中心,而劫持的人质,也应该送到中枢才对,但狡免三窟,是否另有退路,看来只好碰运气了。”
说着话,两人毫无惊险的又走出了十几丈,忽然眼前情景一变,依稀看出,眼前是一个方形石室,中间有个石几,上面停放一具石棺。
别的再也没有什么了。
韩剑秋虽然出道时浅,但以他聪明机智弥补了这缺憾,朋三省也是老江湖了。
两个人不躁进,屏息凝神,竭尽目力把石室扫视了一遍,看不出什么,也没有什么可疑事物。
朋三省不愧是老江湖,他不叫韩剑秋,只用胳膊肘碰碰韩剑秋,然后向着停放在石几的那具石棺努了努嘴。
韩剑秋明白,缓步靠近。
朋三省紧挨身旁。
两人凝目打量石棺,只见那石棺形式颇古,两边还雕有花纹,依稀可以看出,那些花纹是些人、车、马组成的仪仗队伍。
石棺的两头,各刻着一个圆形的图案,是什么?一时看不出来。
两个人绕着石棺转了一圈,看见石棺的盖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缝隙,也看不出石棺盖上有抓摸过的痕迹。
韩剑秋朋三省交换了一瞥,然后两个人隔着石棺对立,韩剑秋上前一步,逼近石棺,朋三省则暗运功力,蓄势待发。
韩剑秋功凝双臂,暗道:“如果石棺里有人,还请恕我冒渎!”
双手搭上石棺盖,猛往上一掀。
石棺盖掀开了,石棺里丝亮没有动静。
朋三省跨步上前,一看之下,他跟韩剑秋一样,都为之一怔。
敢情是具空棺,里头干干净净的。
韩剑秋定了定神,将石棺轻轻搁置一旁。
朋三省靠了过来,低声道:“老弟!”
韩剑秋道:“朋大哥,只有两种可能,巨诠之下,到此为止,没有通路,要不然,就是我们判断错误,通道可能在右边。”
朋三省道:“我也这么想,他们既然利用这么一座巨诠作为秘密巢|茓,绝不可能只为了摆这么一具空石棺。”
韩剑秋道:“我就是这意思。”
“那么咱们……”
“找找看,反正出不了这间石室。”
“对!”
两个人分头来找,一个由左往右,一个由右往左,石壁上仔细观察抚摸。
石壁并不光滑,有些粗糙,是用普通的青石砌建的。
一块块的石块间,有缝隙,但都抹死了。
两个人在中间碰了头,谁都没有发现什么。
韩剑秋道:“照情形看来,一定另有秘密通道,只是恐怕跟上面出入口一样,摸不着窍门,只怕是难以找出通道的门户来。”
朋三省道:“如今姑娘陷在他们手里,又找不出门户,真是急死人……”
“朋大哥,我比你还急,他们师徒对我真是情深义重,恩比天高,即使把地皮翻了,好歹我也要救出梅儿。”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韩剑秋也不知该怎么办,下意识的气得用脚在石棺头一踢,怪事出现了,只听得一阵“轧轧”机簧响起,忽然眼前一亮,两扇门出现在两人面前,而那具石棺一下就沉向地底。
门楣上,嵌着一颗珠子,灿烂夺目,照得石室周遭纤毫毕露。
朋三省用手一指,道:“老弟,你看!”
韩剑秋早在石门出现在珠光下便已看见了,只是在突如其来的变化下被怔住了,想不到自己这一脚,竟然歪打正着。
但见两扇石门关闭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门上一对铁门环,有着很厚一层锈渍,显然很久没有开启过,但门楣上的明珠,却是滴尘不沾。
看了一阵,韩剑秋望着朋三省道:“从外形看,这两扇石门似乎很久没有开启过,但除此门户之外,却又没有其他的通道。”
朋三省道:“老弟,是不是个中关键在那具石棺上?”
韩剑秋道:“也有可能。”
朋三省沉思片刻,又道:“老弟,这一路上除了梅姑娘遇险失踪,并没有发现其他凶险事物也没有什么东西切断咱们退路,是不是咱们走错了方向……”
韩剑秋道:“不无可能,或许咱们运气好,误打误撞的避开了机关消息。”
朋三省道:“老弟,咱们是否要退回去,走右边那条通道试试?”
韩剑秋道:“不忙,咱们既然深入,这两扇石门是唯一通道,好歹我要看看究竟,朋大哥,你一旁替我掠阵。”
朋三省退向一旁。
韩剑秋双臂倏伸,虚飘飘的向那两扇石门按了一下。
两扇石门应掌动了一下,缓缓的开启了一条几寸宽的隙缝,缝儿不怎宽,虽然有珠光照射,却不能聚光远处,因此,无法看到门里面的情形。
不过,有一点使他们略为放心的是,石门开启后,未见任何动静,既无机关消息一类突如其来的凶险暗器,亦无人为的猝袭。
韩剑秋静候片刻,见无异状,继续拍出一掌,石门经过两次的推动,虽未全开,已可容许两人并肩而入,在珠光的照射下,一览无遗,这是一间相当大的石室。
两人又静候少许,才举步进入,略一打量,石室相当的宽大,圆形平顶,连身后这扇门算上,一共有八个门肩,石室的正中央,是一座石砌的高台,近丈高,台上放着另一具石棺,石棺两旁各有四尊石翁仲,石棺的两头,各放一盏石雕的灯台,里面贮满了油,发出荧荧的火焰,其他一无所有。
韩剑秋四下扫视了一遍,道:“朋大哥,‘白马寨’的居民受骗了,这座墓诠压根就不是殷家的祖茔地!”
朋三省微微一怔,道:“老弟,你怎么知道?”
韩剑秋一指石台,道:“你看,朋大哥,这八尊石翁仲,每一尊形象都有古意,绝不是近代的雕琢品,从那古雅形象观察,其营造时间至少有百年以上了,殷家祖坟的建造我曾向掌柜打听过,也不过三十多年,所以我说‘白马寨’的居民受骗了。”
朋三省狠狠一咬牙,愤怒的道:“好狡猾的东西……”
正说着,突然嗅到一丝异味,不知道这种异味是从哪儿来的,只闻出它是一种淡淡的香味。
接着,就觉得微有困意。
朋三省伸手就要拔兵器,韩剑秋赶忙摇手制止,一使眼色,朋三省明白了,连忙屏住呼吸,暗用“龟息大法”。
约有半盏热茶之久,听见“格格”两声,有人进来了。
韩剑秋连忙闭上眼“睡着了”。
人被抬起来,走两步,搁在一个地方,硬而冰凉,手碰得到,是石板。
接着,像溜滑梯似的往下落。
人被抬了出来,搁置在地上,抬他的人走开了,韩剑秋把眼睁开微微一条缝。
看见了,是间石室,相当大的石室,亦是一块块石板砌成的,眼前的光,是绿光,显得阴森森的,可是就看不出光是从那儿来的。
再看,又看见一块从上而下的石板光滑如镜,底下堆着一大堆棉花,而旁一具棺木里面,赫然是朋三省。
原来,刚才是从上面滑下来的。
眼前有两上黑衣人走了过来,一个手里拿块方巾,看上去湿湿的。
这两个黑衣人肤色苍白,眼珠子也发绿。
韩剑秋赶紧闭上了眼。
刚刚闭上眼,湿湿的方巾蒙上了脸,在他鼻子上蹭了一蹭,然后,方巾就拿开了。
韩剑秋明白,是该醒的时候了。
他睁开了眼,就在这时候,一个阴森森的冰冷的话声,传来石室:“抬他们进见。”
两个黑衣人说话,伸手推了推韩剑秋与朋三省,微一躬身,并肩往前行去。
韩剑秋与朋三省也连忙站起,下石板跟了过去,往对面的石壁走。
不用说,石壁上一定有暗门。
错了,到了石壁前,脚底下踩的那块石板,突然下陷,就像现代的电梯一样,缓缓往下降去。
又降到一间石室里,比上头那间石室略小,对面挂着层层的丝幔,丝幔后透出绿光,绿光中可以看见,摆着一把搁着软垫的椅子。
绿光一暗,眼前漆黑,等绿光再现的时候,椅子上已坐下一个人,两旁边各站一个,看上去,都是黑衣人,可就是难看见真面目。
带着他们前来的黑衣人躬下了身,坐在椅子上的那人说了话,语声沙哑,但语气冰冷,道:“他们两人可是中了‘凝香雾’?”
带韩剑秋他们来到此地的两个黑衣人中一人道:“是的!”
椅子上那人端详了一阵,道:“你可曾检查过?”
黑衣人道:“属下已经检查过了。”
椅子上那人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好,我会呈报总坛,你的功劳不小,把他们送往‘天’字牢房!”
黑衣人忙道:“谢护法提拔!”
绿光灭了,一灭又亮后,椅子上那人跟两旁站的人都不见了。
带领的两个黑衣人转身从他身边往后行去,韩剑秋和朋三省当然跟上。
同样的机关,同样的情形,可却是又往下降了一层。
眼前是一条秘道,笔直而长的秘道,落到底,不见有什么异样,看上去是一间小石室,有床,有几椅,凡是卧室里头该有的,这里都有。
韩剑秋被送进了靠左边的头一间,暗门一关,简直就像被囚禁起来,朋三省则被带到另外一间去了。
他坐在床上,仔细打量石室,石室里有光亮,光亮来自顶上一盏琉璃灯,灯光也是淡淡的绿色。
在琉璃灯旁,有两个碗口大小的洞,罩以铁网,可能那是透气用的。
他不明白自己伪装被俘虏进来,难道这儿就是牢房,每一个俘虏都会有如此享受?
凝神静听,静得死寂,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简直就像置身另一个世界。
至此,韩剑秋简直有点后悔了,混是混进来了,等于什么也没有见着,又困在这儿动也不能动,混进来了又能如何?
不过,旋即他又安慰自己,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他只不过是刚混进来。
正想着,暗门突然开了,进来个黑衣人,看上去身材十分细小,而且跟所见的黑衣人不同,从头到脚都蒙在一个黑布罩里,只有眼睛部位挖了两个洞。
这黑衣人两眼黑白分明,不带一丝绿光。
石门开而复合,望着韩剑秋一动不动。
那黑衣人两眼之中流露出怪异神色,缓步走到韩剑秋面前不动了,仍不说话。
韩剑秋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反应很快,也恍然大悟,这黑衣人是个女的。
他心里一连跳了好几跳,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正感不知该怎么办,突然,顶上的琉璃灯灭了,刹时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一只手摸到他的领口,他感觉得出来,那只手光滑细嫩,但却有点凉,那只手,开始轻解他的衣扣。
马上,他又明白了,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很自然的反应,他抬手握住了那只手的手碗,即使隔着衣裳,仍可感觉出相当滑腻。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解衣扭的手停了停。
韩剑秋趁势把她的手挪开了,他感觉得出,那只手立即泛起了轻微的颤抖,接着一个轻若蚊蚋,带着微颤的话声起自耳边:“求你告诉我,你究竟中了‘凝香雾’的毒没有?”
韩剑秋一怔,道:“你……”
“轻声,慎防隔墙有耳!”
韩剑秋一时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那只手又伸向他的领口,韩剑秋拉着那只手,让那女子坐下,坐在他身边,他凑近她的耳边,想说话。
许是她误会了,带着颤抖的一句:“我感激!”整个人倒向韩剑秋的怀里。
韩剑秋忙扶着,虽然隔着农裳,但感觉得出衣裳里头光滑细腻,显然,她身上只穿一袭黑巾罩而已,拿掉黑布罩,恐怕就什么也没有了。
韩剑秋为之心神震动,就在这时候,他的衣扣已被解开了几个,他忙道:“你听我说……”
那女子的手停住了。
韩剑秋接着道:“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的遭遇?”
“你是说……”
“我不能污辱了你的清白。”
“你……你……”
那只手无力的滑下去,接着又轻颤。
韩剑秋温柔的道:“你可以过一会再走,他们不会知道的。”
“不,他知道。”
话声突然平静,而且显得有点冷。
二十四
韩剑秋不知该怎么问,轻呃了一声。
“每次我回去,都要做一次缴功的手续。”
韩剑秋愕住了。
这是什么手续,“缴功”?难道说经过人事后,还要缴纳出来?
迟凝了一下,他拉着那女子并头躺在床上,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可以说清楚一点?”
“我不能说,那只是陡然加速我们两个人的死亡。”
“两个人在一起,不能交谈,真憋死人,我不是鲁男人,我有七情六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能作贱自己,更不能作贱你,纵然你心甘情愿,而我,虽然得到片刻的快感,但我会受到良心永远的歉疚与不安。”
骊珠姑娘听到这话,心头一阵感动。她记得第一次遭受殷世俊摧残时,事后全身感到疲乏不堪,第二次后,开始面黄肌瘦,第三次以后,腰手筋脉等处更是无比酸痛,且局部感到麻痹,整日就只想闭目酣,连说话都感到无力。
之后,殷世俊让她服下一粒药丸,身体也渐渐复原,据殷世俊告诉她,他练的是“太阴神功”中最难练的“声色禅定”功夫,他必须吸收“真阴”、“真阳”而增加自己的功力。
这种功夫,要能做到一心不乱,异性相吸,不动声色,才算练成。
事后,她曾向蒙难的姊妹打听,她们也是一样,最后,骊珠忍住伤感,故意刻意讨好,终于获得殷世俊的信赖,并且传授了她一套“九龙吸水”内功心诀,而且也接受了一项新的任务,那便是与武林中人交媾,吸取其功力,而事后又转输给殷世俊。
骊珠姑娘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女孩子,虽然表面曲意承欢,听任其摆布,但私下却在一步一步做报复的准备。
首先,她用水磨功夫,从殷世俊那里学到不少东西,第一步,开始收藏“真元”,尽量减少转输给殷世俊,而进一步化为已有,充实自己内功。
第二步,团结蒙难的姊妹,一致对付殷世俊,进而物色功力高而又可靠的人选,一举而复仇雪辱,因而,张骊珠便成为蒙难女子中的头儿。
现在,她等到了,她觉得出这年轻人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不为色欲所迷的人,足见心性善良,所谓:“心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像这样的人,还能不信任么?
目前,她要进一步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功力如何?纵使心性善良,富正义感,若功力不够,反而会画虎成犬,功亏一篑。
有了这个决定,她开始试探的问道:“年轻人,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怎么不畏‘凝香雾’?”
韩剑秋他有他的打算,既然知道了骊珠姑娘的身世及遭遇,就决定救她出火坑,而骊珠姑娘又是殷世俊的宠物,自然对这墓地机关熟悉,脱困和救梅儿便要在她身上着手了,于是他毫不隐瞒的将自己来此墓诠的目的全盘说出。
最后,他附在骊珠姑娘耳旁,低声又道:“不管我要干什么,我保证,不但能保住你一条命,而且绝不会连累上你,你要是不肯帮我这个忙的话,我也就没法帮你的忙,相信你将永远在此守着人间地狱的生活,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吧!”
骊珠姑娘沉默了一下,在韩剑秋耳边嘀咕了一阵,除了韩剑秋,谁也不知道她是在说话,谁也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韩剑秋静静听完,轻笑了一声道:“行了,现在该我帮你的忙了。”
接下去,是一片寂然。
不,不是一片寂然,有“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
脱衣裳的声音响得很大,显见得,脱衣裳的动作,进行得也很快。
没一会工夫,床铺发出“吱喳吱喳”的响声,骊珠姑娘发出淫亵而放荡的笑声,接着又是一阵销魂的梦呓,良久,一切归于寂静。
忽然,石门开了,那蒙着黑布罩的骊珠姑娘走了出去,紧接着,室顶灯亮,石门关上。
床上,韩剑秋蒙头大睡,只露出一点头发。
蒙黑布罩的骊珠姑娘出了石室,进入秘道,左拐,前行,笔直地走到了秘道尽头的石壁前。
她踩着的那块铺地石板突然下陷,两层,下降了两层,停住了。
再看眼前,有光亮,已不是惨淡的灯光,而是一般常见的柔和灯光。
灯光下看,置身处仍是一条秘道,蒙布罩的骊珠姑娘顺着秘道往前走,就在这时,左手旁石壁开了一道石门,蒙黑布罩的骊珠姑娘转身走了进去,石门重又关上。
眼前石室里,看起来布置得相当豪华,但仔细一看,显得很庸俗,就像一个女人的脸上用脂粉堆砌出来的外表。
石室里站着一个中年人,四十六、七岁,穿着一件青布长衫,留着两撇八字胡。
他望着蒙黑布罩的骊珠微微一笑,道:“怎么?骊珠,我说的不错吧,这年轻人得‘折手残龙’贯输内力,功力在一甲子之上,当然,一次绝不可能将其真元全部吸尽,同时,我也不希望一时弄死他,还要在他身上慢慢榨出‘残龙七式’和‘折手一招’哩!”
蒙黑布罩的骊珠姑娘没有说话,向着卧榻走了过去,到了卧榻前,挪身要往卧榻上坐,可是突然身子一旋,一指点在中年人喉结上,中年人往后便倒,蒙黑布罩骊珠姑娘连忙伸手扶住,手指连挥,又点了几处|茓道,才吁了口气,将中年人安置在床上。
蒙黑布罩的骊珠姑娘脱下了自己的黑布罩,敢情不是骊珠姑娘,是韩剑秋。
一切舒齐,韩剑秋拍活了中年人“喉结|茓”,他斜眼看了全身瘫痪,四肢软垂的中年人,他微微俯身,道:“告诉我殷世俊,梅姑娘现在在什么地方?”
殷世俊咬着牙,瞪着眼,犹自强撑,他痛恨的道:“我……我不知道!”
韩剑秋笑了笑,道:“你果真不知道么?”
殷世俊大大喘了口气,倔强的道:“不知道……”
于是,韩剑秋伸出右手,在对方肋骨软肉的地方不轻不重的戳了一指,在戳上的瞬息,又暗自紧紧一扭,这一手正是“搜魂截脉”手法。
“哇……嗷……嗷……”
殷世俊不由自主的尖声惨叫起来,一张脸已痛得青中泛白,冷汗涔涔里,唇边两撇八字胡也忍不住簌簌颤动……
韩剑秋冷冷的道:“你说是不说?”
韩剑秋口里问着话,又伸出手去,这次他换了地方,另外拣了殷世俊的侧腹处,又是不轻不重的拍了一掌。
这些地方,都是人们最脆弱的地方,如今殷世俊|茓道受制,与常人无异,虽说不轻不重,但至少也有百十斤以上的力气,何况还是最毒辣的“搜魂截脉”手法呢!
殷世俊蓦然双目暴突,面庞变成血红,脖子上的青筋立浮,他狂号着,四肢抽搐剧烈,窒息般的哀嗥:“我说……放下我……我说……”
韩剑秋点了点头,道:“嗯,这才听话,如若你早些像这样友善与合作,又何至弄到现在这样狼狈的场面?”
殷世俊大大的喘了口气,在尽量忍受着身体上的痛苦,他一双眼又是疲乏,又是黯涩的半张着,连嘴角也吐出白沫了,如今的殷世俊与片刻之前出现在石室的时候来比较,简直已判若两人啦!
韩剑秋目光又朝仰卧在睡榻上的殷世俊瞥了瞥,俯身问道:“也不用挑地方了,殷世俊,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吧!”
殷世俊脸面抽搐了一下,低弱无力的道:“你……你让我喘口气……”
韩剑秋摇摇头,道:“殷世俊,你少给本少爷拖延时间,你一面说话一面喘气也可以,我问你什么,你马上给我答复什么,少给我打马虎眼!”顿了顿,又冷厉的道:“告诉我,殷世俊,我出道虽晚,但我从小就在恶人堆里长大,整人的手法我可说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只要你熬得下去,少爷我一件一件的给你搬上来。”
殷世俊面色异常难堪的道:“姓韩的,你这样整我,‘恨天教’将与你誓不两立。”
韩剑秋微微一怔,道:“你是‘恨天教’的人?”
殷世俊会错意,表错情,以为这一下将韩剑秋镇压住了,道:“不错,烟斗老人是我祖父,折手残龙是我父亲,我便是恨天教未来的第三代掌门人。”
韩剑秋又是一愕,沉思片刻,道:“殷世俊,别用这一套来唬我,你祖父在若干年前就死了,殷氏一脉就剩下你这孤家寡人,‘白马寨’谁都知道……”
殷世俊又道:“姓韩的,这你就不懂了,在白马寨,我祖父是此间首富,但是,他在江湖上却以另一个身分出现,黑道上有一位‘鬼手勾魂’就是他老人家,一生所向无敌,却败在‘太上老人’与‘折手残龙’两人手下,他们比武是秘密进行的,鲜为人知。我祖父于是将父亲化名拜在‘折手残龙’门下,而自己则返故里后,立即秘密遣散众人,诈死隐遁,数年后,以烟斗老人姿态重现江湖,那时太上老人已经作古,折手残龙也被家父挟持……”
韩剑秋笑ⅿⅿ点点头,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一段秘辛,假如你说出梅姑娘被送到什么地方,我可以免你一死!”
殷世俊吞了口唾液,只觉得喉咙管子里像在烧着一把火,他苦涩的道:“你……你不怕……恨天教报复?”
韩剑秋不耐烦的道:“废话!”
殷世俊心头一慌,惶悚的道:“她被关龙带走了。”
韩剑秋将他似提小鸡似的揪了起来,愤怒的道:“在什么地方?带我去!”
梅儿姑娘正跟着韩剑秋身后约五尺远近,朝秘道前进,刚抵一处拐弯的地方,便被人捂住了嘴巴,才惊呼一声,立即被用药迷倒,带到另外一个地方。
当她清醒过来,却在一间石室里面,正打量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道:“梅姑娘,你醒过来了!”
梅儿霍的一转身,手持宝剑,全神戒备。
再仔细一看,面前站的这个,竟是“定魂掌”关龙。
心里暗叹一声:“完了!”
秀目怒睁,暴喝道:“恶贼,姑娘与你拼了!”
手持宝剑,就待向关龙刺去,突感周身乏力,内劲提不起来。
关龙站在她面前,嘿嘿冷笑道:“省点力气吧!梅姑娘,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韩剑秋毁掉了我吕梁山基地,这笔债,我就从你身上取回补偿!”
梅儿努力想扎挣,关龙却按住她双肩道:“别动,你中了‘幻影烟’,此时跟瘫痪无二,别费力气,还是乖乖的给我躺下。”
只见关龙轻轻用手一拨,梅儿便被推倒躺在地上。
梅儿虽然身子不能动,口却能言,怒叱道:“卑鄙无耻的东西,亏你还是成名的前辈,暗中用毒偷袭,算什么本事,充什么字号?有本事让姑娘恢复体力,一刀一剑赢了才算本领!”
关龙哈哈一笑,道:“姑娘,你枉费心机了,我关某人不吃这一套,也绝不干那种费力的事,能够轻松解决那不是更好么?”
剑就握在梅儿的手里,她想举起,可就是力不从心,而且眼睛开始模糊。
关龙又大笑道:“别费劲了,小姐,虽然这是最轻微的一种,但时间耽误久了,一样能要命,乖乖,小心肝,我先给你服点解药再说。”
梅儿此刻已目不能视物,也动不了,模糊中只感到有一样柔软的东西塞在自己嘴里,接着是一股清凉直透肺腑,神志也跟着清醒了。
睁眼一看,但见关龙的脸贴着自己的脸,嘴,还压在自己唇上,真是又气又急,抬手就是一掌。
她的毒虽解,功力并没有恢复,这一掌只是下意识的行动,落手并不重。
关龙挨了一掌,虽是像拍苍蝇似的,却一跳而起,怒骂道:“臭表子,老子好心喂你解药,还用真气帮你送下去,你反而动手打人!”
梅儿怒叫道:“恶贼,姑娘我恨不得杀了你。”
关龙先是一怒,继而笑道:“好呀!我就在你面前,长剑也就搁在你身边,不妨杀杀看,我绝不还手,也不躲避,看是否能杀得了我。”
梅儿看见自己长剑果然就在身边,连忙抓住剑柄,那知酸软得连一握之力都没有,连手都抬不起来。关龙望着她笑道:“中了‘幻影烟’的人,虽然服下解药可保全性命,但至少在半个时辰之内不能行动,现在,你连站起来都要人扶,还论什么持刀杀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小姐。”
梅儿沉默了一会,道:“关龙,你想把姑娘我怎么样?”
关龙笑笑,道:“不想怎么样,咱们嘴也亲过了,索性把关系拉近乎点……”边说边往前走近。
梅儿惶急地道:“姓关的,你待怎的?”
关龙嘿嘿奸笑道:“待怎的?你又不是小孩子,连这点都会不知道,似这等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又自动送上门来,若不一亲芳泽,那才叫驴,也是暴殄天物。”
梅儿自然知道他的目的,拼命想挣扎,却苦于行动无力,急得全身直抖,关龙一把扯了过来,横放榻上,口中淫狎地笑道:“别怕,女人一生总要经过这一遭的,瞧你,冷得发抖了,我来给你暖暖身子。”
梅儿怒吼道:“你敢碰我一下,我马上就咬断舌根自杀给你看!”
关龙继续他的动作,边道:“小姐,我关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虽然服下解药,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能恢复常人的体力,现在你想嚼舌自尽,连门都没有,要不,刚才你早就找我拼命了。”
梅儿横下了心,用力将舌根一咬,可怜,只增加了一点痛苦,再也无法咬得更重,而殷殷魔爪已触及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解除她身上的障碍,她的手虽然能够勉强行动,哪里抵得住兽性的暴力呢?
求死无策,呼救无门,梅儿眼看着就要受辱,明眸中禁不住簌簌流出泪水。
此刻,关龙已剥下了她的外衣,仅剩下一条鲜红的肚兜,包在洁白如羊脂的胴体上,益发显得旖旎,|乳沟隐现,双峰欲待冲破肚兜飞出,更撩人遐思。
关龙变弯身子,在|乳沟嗅着,赞赏的道:“如兰似麝,这股处子的幽香,真令人销魂哩!”
说着,又伸手去解她的腰带,梅儿差点要急昏过去,又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借轻微的痛苦镇定下来,改用一种哀求似的声音道:“既然你已吻过我了,身子也给你看了,古训有云,‘见身如破身’,我虽是武女,并不是路柳墙花,此身已非你莫属,你就忍心这样糟踏我么?”
关龙看了她一眼,道:“小姐.你少跟我来这一套,我姓关的不是什么圣人,放在嘴边上的羊肉不吃,驴也不会驴到这种地步,等你体力恢复过来,你还肯跟我亲近么?说不得只好将就,等生米煮成熟饭后,跟不跟我,那是你自己的事。”
说着,说着,腰带已解开,中衣也脱了下来,粉腿如玉,沟壑隐现,触手滑腻,可怜梅儿除了瑟缩颤抖外,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关龙注视良久,又动手脱下梅儿的亵衣,只见两座玉峰赫然映在关龙眼眸里。
那肌肤白如羊脂,胸前两座玉峰,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两颗紫红色|乳头,有如新剥鸡头,真个撩人旖念。
关龙长长吸了一口气,暂时压制心头欲火,一抖手,就将仅存的一件亵裤撕掉。
于是,那,那万点丛黑的一点红,女人最隐密的地方,完全暴露出来,一览无遗。
一股欲火,如火如荼的在关龙体内焚炽着,他似疯了一样,站起来急急剥除自己身上的衣服。
梅儿知道已临绝境,长叹一声,泪珠夺眶而出,黯然道:“关龙,我落在你手里,求死不能,只有认命了,你侮辱过我之后,求你杀了我,然后随便挖个坑将我尸体埋了,让我无声无息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与愿望!”
关龙冷笑道:“你不是说此身非我莫属么?”
梅儿神色一正,道:“你别做梦,关龙,那是永远不可能的,如果你不杀我,我发誓不会饶你,我要用尽一切手段,对你进行报复。”
关龙道:“我关龙不在乎,女人的狠话我听得太多了,一等到那种事情发生过后,就什么也忘了,既然你说出来了,我也就防着一点,事完后将你武功废掉,瞧你还能狠到什么程度!”
梅儿道:“你不妨试试看,关龙,你虽然废掉我的武功,我会用其他方法来对付你,俗语说得好:‘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会用一切手段来对付你,叫你防不胜防!”
关龙道:“那是以后的事,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提醒我,投挑报李,我也不妨先告诉你,等咱们完成|人伦大事之后,我会让你服用一种药物,将你造成天下第一淫娃,凡是服用过这种药物的女子,只要见到男人,就会想到那回事,那时候你想离开我也不能。”
梅儿听得毛骨悚然,心胆俱碎,真要到了那个地步,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关龙嘴角噙着淫邪的笑声,两眼凝视着梅儿晶莹的玉体,一边解除身上的障碍,一步一步的逼过来,就在他快要扑上梅儿的身上时,蓦地,一道劲风突然袭至脑后。
关龙一惊之下,蓦地往下蹲,反手一抄,原来是一锭银子,也就在这瞬间,一条人影已穿门而入,倚床站立,背部对着梅儿。
他一刀护在胸前,左手急把地上散乱的衣服抛向床上,道:“梅儿,事情已经过去了,先把衣服穿上,其他事留待稍时再说。”
来人非别,正是韩剑秋,门口,还站着一个颓丧衰弱的殷世俊,禁制未解,身子仍在不停的抖索着。
关龙一看是韩剑秋,心知已难生逃,抖手就是一掌。
这正是他成名江湖的“定魂掌”,多少成名人物毁在这一掌之下,一目泪尼就是被此掌禁锢魔林十年。
韩剑秋右掌一挥,只见他手掌左右晃动,倏地向外一抖,立即将对方掌势化于无形,韩剑秋冷冷一笑道:“关龙,这点家当对小爷已经不发生效用了,你应该很清楚,练成‘九九归原掌’的人,‘定魂掌’又能奈其何!”
“小子,你当真习会了‘九九归原掌’?”
韩剑秋哈哈笑道:“关龙,你千算万算,绝没想到你‘定魂掌’下受锢的一目泪尼因祸得福,不但得到了彩巾,而且更习得了‘九九归原掌’,现在,我就用一目泪尼传于我的武功替她报那一掌之仇。”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定魂掌”关龙明知不是韩剑秋的对手,而这一掌也不可能发生效用,韩剑秋也绝不会放过他,因此,也就顾不了那么许多的作孤注一掷。
韩剑秋冷哼一声,旋身出刀,疾逾闪电,白光起处,惨嗥声中,定魂掌关龙已尸横就地了。
他举手之间,就毁掉了鬼谷洞——无耳谷主第一弟子,这种功力确实骇人听闻。
韩剑秋并不是嗜杀之徒,但他处于现况,更目睹梅儿那份狼狈,而险遭棱辱,更是勾引起母亲——多情女被无耳侮辱之事,杀心陡起,也就展开了雷庭万钧的一击。
站在门口犹在抖索的殷世俊亡魂皆冒。
韩剑秋等梅儿恢复体力穿好衣服,冷峻的道:“殷世俊,现在是你最后表现的时候,也是求生的最后一次机会,去把被你掳来的女子一一放掉,同时发放银两让她们返回故里与家人团聚,然后再把与我同来的那位朋友放了。”
殷世俊唯唯应是,在韩剑秋监视下一一照做如仪。
韩剑秋恐这秘墓为恶人再盘据,这一切处理完毕后,用“六弥真气”将一切消息震坏,同时,在墓诠里搜得一大堆的炸药,将整个墓诠炸毁,然后再废了殷世俊。
在熊熊火光中,偕同梅儿、朋三省踏上另一征程。
这是一个清晨的早晨,从子午镇行向“南华山庄”的官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数十名武林人物,这些人行色匆匆,有的面泛怒色,有的却又一脸忧容,大约是晌午时分,他们一行人进入了“南华山庄”,奇怪的是,当他们走进“南华山庄”的庄门时,每个人都亮出一张深蓝色请柬,负责接待之人才把他们一一带了进去,当他们进去之后,接待的庄丁“砰”然一声,又把大门关上,好像店铺已经打烊,不再接受顾客的光顾。
偏巧就在这时,有一个形影孤独的人影,在稍后不久来到“南华山庄”高大牌楼门前,他的年龄不大,穿了一身白色长衫,虽是大热天,手里仍然拿着一把铁骨雨伞,加上肩上那个小包袱,活像是个前往赶考的秀才。
那少年朝“南华山庄”高大的牌楼望了一眼,蓦听身后蹄声得得,两骑骏马已如飞而至,那少年回头望去,只见马上坐着两名少女,当先那名少女一袭黄装,漆黑发亮的头发上扎了个蝴蝶结,面容娇美,秀发随风飘起,马骏人也俏,那少年一见,不禁暗暗喝了声采,好个俊俏的美娇娘。
黄衣少女跟着一个绿衣婢女,那婢女长相亦是不俗,两策马飞驰,有如一阵香风掠过,那少年侧身让过一边,两骑纵到门口,大门“呀”然而开,一主一婢,翻身下马,转眼没入庄院之内。
那少年在门口怅然望了一会,随又向前走去。
来到庄院大门口,那刚才开门的庄丁正要再度把门关上,见那少年走来,朝他上下打量一眼,见他衣着朴素,文质彬彬,皱皱眉头道:“你找谁啊?”
那少年拱拱手道:“请问大哥,这里可是‘南华山庄’么?”
那庄丁朝横眉上的匾额指了一指,面露不屑之色,道:“看你文质彬彬,像个读书人,难道不认识那几个字?”
那少年抬头一望,只见那横楣一块匾额,上面大书“南华山庄”四个字,不禁失笑道:“抱歉!在下倒是多此一问了。”
那庄丁干咳一声,道:“说得是,你究竟找谁?”
那少年道:“请问庄主在么?”
那庄丁一怔,心想:“你也配找咱们庄主?看样子八成是来打秋风的。”摇摇头道:“我们庄主素来仗义疏财,平日各方朋友有所求助,虽千金亦不吝啬,只是今天……”
他还待往下说,少年微笑打断话头道:“本哥误会了,在下不是来求助的。”
那庄丁讶然道:“那么你是来干什么的?”
少年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事须面谒庄主一谈。”
那庄丁再度朝他打量一眼,鄙夷的道:“你也有事找咱们庄主一谈?我看算了吧,敝庄今天正有要事,至于你那事……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少年正色道:“不瞒大哥说,在下之事十分紧急,耽误不得!”
那庄丁见他说得十分认真,把手一伸,道:“既有要事,请拿名帖来吧,待我前去通报!”
少年尴尬的道:“大哥说笑了,像在下这等无名小卒,哪来的名帖?”
那庄丁把双手一摊,冷笑道:“既无名帖,也该有请帖,那么请你把请帖拿出来,我也好为你带路。”
这并非庄丁有意找他为难,实因“南华山庄”今天有事,所以对于往来宾客都有限制,那少年远道而来,不悉内情,此刻被摒挡门外,心里不禁焦急不已。
那少年心想:“今天之事我怎能放过,而且这事有关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是此刻门禁森严,又不便此时报出身份。
我既无名帖又无情贴,如何才能够进去呢?”
脑中一转,忽然心生一计,当下道:“既是大哥这么说,在下只好打道回转了,只是此事日后被程庄主知悉怪罪下来,大哥可得负责!”
说着,便往回走,那庄丁见他口气甚大,一时也失了主意,忙道:“慢等,你且说说究竟有什么大事要见我家庄主?”
少年冷冷的道:“事关贵庄安危,这事能说不重大么?你可担当得下来?”
那庄丁听得大惊,要知今天之事,正与“南华山庄”安危有关,像这等大事,他焉敢阻拦,当下忙道:“请稍候,待我前去通报就是!”
那少年摇摇头,道:“不必麻烦大哥了,在下见着程庄主时,自会对他说明便是。”也不管庄丁态度如何,举步跨了进去。
那庄丁呆了呆,本想追上去,继之一想,此人年纪轻轻,态度和蔼,既没有事,总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这样一想,便又打消追人之念头,双手掩上大门。
那少年一直前行,循路来到客厅,举步跨了进去,这时客厅已坐了三四十人,他们正在交头接耳谈话,少年走了进去,谁也没有注意他,他也懒得理会别人,便在就近一张座位上坐了下去。
他侧耳一倾听,但听那三四十人谈的都是同一问题,个个神情激动,大有一拼之心,忽然间,他只觉眼前一亮,早时所见的黄衣少女已走进厅来。
她和厅中数十名武林人物都熟悉,一面点头打招呼,一面安排席位,就像穿花蝴蝶般飞来飞去,每人面前都已走到,就没到那少年面前一站。
少年也未在意,正在打量厅中各人,黄衣少女有似一阵风般到了面前,清澈的眸子朝他一扫,淡淡的道:“请问尊驾是哪一派高手?”
少年呐呐道:“在下并无派别!”
黄衣少女玉面立现不屑之色,挥挥手道:“请到那边去坐吧!这里是首席座位,专门接待成名露脸的武林人士。”
少年脸一红,心想:“我怎坐到首席位来了?”只是黄衣少女最后那话却使他有种被侮辱的感觉,暗暗哼了一声,心忖:“不是成名露脸的人物便不能坐此位么?”
这少年非别,正是韩剑秋,自离开“白马寨”后,便与梅儿、朋三省分手,叫梅儿先回“无边岛”,看看飞天狐是否已返回,假如见着他老人家,就说他并未因走火入魔而遭不测,希望他老人家也因他的新生而感染一份快乐。
但又怕梅儿孤身在江湖走动,发生意外,所以才请朋三省一同前往,并约定无论有否见到“飞天狐”都必须前往无底洞会晤。
他本待去“断肠山”看那残肢的师父和罗秋,在旅途中突然听到“恨天教”要大举侵袭“南华山庄”,庄主程云溪正广约高手助阵的消息。
“程云溪”三个字传进韩剑秋耳里,使他不由一怔,陡地想起母亲在他小时候告诉他的一个故事:“多情女原姓程,父母双亡,由哥哥程云溪抚养长大,程云溪因追怀双亲,因此,对这妹妹爱护得无微不至,想不到多情女长大之后,认识了韩海明,竟然一见生情。程云溪因韩海明出身鬼谷——黑道魁首鬼谷谷主无耳道长门下,乃极力反对,百般劝阻,已陷情网的程惠涓已无法自拔,终于与韩海明私奔,就此不以真名真姓,而以‘多情女’与韩海明行道江湖。”
程云溪应该是自己的娘舅,不管他对母亲如何,但总是以爱为出发点,今日人海茫茫,除妹妹蓝毛女之外,这世间只有程云溪是他唯一亲人了,因此,他星夜急驰赶来,为娘舅尽一份孝道。
他本待向黄衣少女发作几句,一想,这是自己的表姊妹,他何必斤斤计较呢!他无可奈何站了起来,腼腆的道:“对不起,在下坐错了。”
说罢,朝最后一副座头走去。
他这一让不打紧,只听一人大笑道:“穷酸样子,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那里也是你坐的么?”
韩剑秋已在最后座头坐下,闻言知道有人讥讽自己,朝那人一望,只见那人长得又黑又矮,正望着自己冷冷而笑,一想这些人原是舅父邀来助拳的,也就不屑与那人计较,把头侧过一边去。
只听另外一人道:“是啊,像你‘铁沙掌’周元都不配上坐,他又是什么东西?”
这话说得很重,众人闻后一阵哈哈大笑,韩剑秋冷冷一哼,忍了一忍,既不反驳,也不加解释,只是孤坐一边,不理不睬。
众人见那少年不理,便又谈论刚才的事,不久便把他忘了,众人谈了一会,忽见一人低声道:“怎么?程庄主还没出来?”
一个麻脸汉子应道:“兹事体大,听说他正和几位高手在后堂商量,大概还没有商量好吧!”
一个蓝衣汉子叫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恨天教要咱们两湖武林听命,老实说,办不到!”
此人嗓门奇大,尤其“办不到”三字出口,当真声震屋宇,众人情不自禁大声附和。
他身旁坐了一位文士模样的人物,闻言微微笑道:“蓝兄高论,兄弟钦佩不已,只是蓝兄恐怕还忽略了一件事!”
那姓蓝的汉子正在兴头上,闻言哂道:“任大侠,敢问兄弟忽略了什么事?”
那任大侠道:“‘恨天教’气焰万丈,连当今八大门派都对他们莫可奈何,咱们两湖人物,又有几人称得上斤两,拿什么和人家硬拼?”
那姓蓝的冷笑道:“八大门派归八大门派,‘恨天教’还没有找上他们,如今已先对咱们两湖武林下手,咱们能像他们,睁一只眼闭一眼眼么?”
那任大侠笑道:“是啊!所以程庄主为了慎重起见,才不得不深思熟虑,听说眼下参与斟酌的,便有少林,武当、峨嵋三派高手在内。”
那麻脸汉子道:“不错,少林来的是监院大师了然,武当是玄风道长,峨嵋来的是谁?兄弟就不知道,不过单凭这两块牌子,‘恨天教’的人今日要想为所欲为,只怕还不太容易哩!”
那任大侠摇摇头道:“话虽这样说,但是诸位可知道‘恨天教’今日来的又是谁呢?”
二十五
铁沙掌周元大声道:“总不成今日来的是他们教主?”
任大侠道:“那倒不是!”
蓝衣汉子哼道:“那么来的是谁?”
那任大侠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道:“请问诸位,在‘恨天教’中,谁的凶名最着?”
麻衣汉子骇然道:“夺命使者。”
任大侠点头道:“今日除他之外,还有一人。”
蓝衣汉子惊道:“总不成还有追魂使者在内!”
那任大侠道:“不错,正是他们两人。”
众人闻言,不禁齐都脸色大变,要知“恨天教”今天势力之有这么大,固然是他们教主“烟斗老人”领导之功,但“烟斗老人”究竟贵为一教之主,位高权重,总不能事事躬亲,“恨天教”近十几年来凶名大著,全是他座下“追魂”、“夺命”、两使者所为,平常办事,“追魂”、“夺命”两人之中,只要出动一人便足以应付而绰绰有余,今日两人齐出,显见事非寻常,无怪众人听了全耸然色变。
麻脸汉子暗中吸了口气,道:“怪不得程庄主这么慎重其事了。”
那任大侠叹道:“一个夺命使者已够人应付,何况再加上一个追魂使者,‘恨天教’此番派出这两大魔君,对咱们两湖武林显然存了志在必得之心,程庄主身为两湖领袖,又焉能不慎重考虑!”
从人一听,不禁点了点头,认为程庄主慎重考虑是应该的,独有旁坐的韩剑秋嘴角泛起冷笑,只可惜没有人注意到他出奇的表情。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中,从小厅侧门走进四五个人来,众人一见,谈论之声立止,纷纷起立以示礼貌,韩剑秋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目光一扫,但见当先一个半百老者满面忧容,在他身后跟着一名胖大和尚,紧随那胖大和尚之后是两道一俗,黄衣少女却是随着他们之后向首席座位走去。
韩剑秋对这些一个也不认识,不过邻座有人指指点点,他才知道那半百老者正是南华庄主程云溪,也正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娘舅。
那胖大和尚是少林了然大师,两名道长之中,一个是武当玄风,一个是峨嵋太平,那俗装中年人却是近数年来名震两湖的“百花剑”尚晓岚,可是,当他们走进大厅时,每个人的面色都很沉重。
程云溪表情严肃的道:“今日之会,也不待在下赘言,想必诸位也明白了事实真象,事关两湖武林荣辱存亡,所以程某特请诸位前来一抒高见,以便作一抉择。”
程云溪话声甫落,铁沙掌周元大声接道:“在下主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程云溪道:“周兄可知今日来的乃是‘追魂’、‘夺命’两使者么?”
周元激动的道:“在下早知道了,‘恨天教’鱼肉武林,无所不用其极,‘追魂’、‘夺命’更是心性凶残,他们今日来此,无非想征服咱们两湖武林,咱们如是退让,他们日后必会变本加厉去欺凌别的门派,咱们两湖武林素重信义,就是拼了一死,也决不可退让一步。”
他外貌不扬,但是说出这番话来,却字字铿锵有声,顿时赢得满堂采声。
那蓝衣汉子接口道:“我蓝金堂赞成周兄高见。”
麻脸汉子也大声道:“我徐万全也赞成。”
众人一听,纷纷附议,原来尚有小部分想息事宁人之人,自听了周元高论之后,个个心情激愤,刹时也改变了主意,随声附和一战。
程云溪目光一扫,但见众多之人尽都赞成一战,独有那位任大侠不发一言,当下道:“不知志中兄有何高见?”
原来任志中乃是两武林有名的智多星,为人极为机谋,虽有这么多人赞成一战,程云溪仍希望听听他的意见,于此可见对他器重一斑。
任志中神色凝重的道:“承蒙庄主见重,任某深感荣幸不已,只是兹事牵涉太大,如在下猜测不错,‘恨天教’向咱们两湖武林下手之后,必然还有第二个目标。”
程云溪点点头,道:“不错,第二个目标正是少林!”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悚然动容,心中都想,怪不得少林、武当、峨嵋这次都有人来,原来少林已是第二个目标,看来“恨天教”气候已成,要一举吞并武林天下了。
任志中道:“能否请了然大师一抒高见?”
了然大师合十道:“不敢,近十数年来,‘恨天教’一意发展势力,其分支分教已遍布天下,早期,吾辈总想彼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情形不同,彼辈不但向两湖武林下手,且同时间本派挑战,本派自然不能任其嚣张而袖手不理!”
话中之意,少林亦已准备一战之心。
蓝金堂道:“然则少林亦准备一战了?”
了然大师庄重的道:“不错。”
众人一听,不由欢声雷动,齐声道:“既然少林准备一战了,咱们两湖武林还有什么好说的!”
群情激昂,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任志中微微一笑道:“众意所趋,夫复何言,在下自也赞成一战。”
徐万全大声道:“不知庄主意下如何?”
程云溪庄严道:“两湖朋友素重信义,今天更是站在天下武林对抗‘恨天教’恶势力最前端,咱们如退让,‘恨天教’日后必更肆无忌惮的向其他派别进逼,到时武林哪有安静之日,程某自当竭力一战。”
他乃两湖武林领袖,此话一出,无异作了决定,众人轰然叫好,他身后黄衣少女看见大计已定,挥了挥手,十多名庄丁一起动作,纷纷端上酒菜,韩剑秋敬陪未座,别人拍手,他也拍手,别人叫好,他也跟着叫好,其实在一众武林高手之中,他的动作根本就微不足道,别人哪会注意到他?
刹时,酒菜备齐,程云溪执杯在手,起身洪声道:“今日之会,难得诸位众志成城,在下感激之余,特敬各位三杯!”
众人轰然道:“我等敬庄主一杯!”
程云溪一声“谢谢!”接连干了三大杯,众人跟着一一举杯而尽,大敌当前,他们丝毫不减豪迈之情。哪知就在这时,大门口有如鬼魂似的出现了一红一黄两个人来,这两个来得悄没声息,但当众人目光一扫之际,无不为之脸色大变,偌大一座客厅顿时显得鸦雀无声。
他们虽都存了一战之心,但当红衣人、黄衣人突然出现,各人心里好像突然受到一阵重压,行动迟滞,酒兴大减,再也无心去举酒杯。
红衣人朝黄衣人望一眼,阴恻恻的道:“别人都开动了,咱们来迟一步啦!”
黄衣人冷冷笑道:“咱们十天之前不是有信通知了主人么?言明今天此时准到,主人硬不买咱们面子,我又有什么办法?”
红衣人摇摇头,道:“既然来了,好歹扰一顿酒菜,总不能空着肚子饿回去吧!”
黄衣人道:“当然,当然,要不便喝一口汤也可以,你说是么?”
红衣人道:“可是主人硬是不理睬咱们,你看这该怎么办?”
黄衣人跨上一步,道:“这边不是有座位?咱们俩就做个不速之客吧!”
他走去的方向,正是对着首席座位,就在两人一唱一和之际,程云溪已霍然而起,见黄衣人走来,冷声说道:“嘉宾远来,请恕程某失迎之罪!”
黄衣人冷冷的道:“好说,好说,咱们的信想必阁下已经过目了?”
程云溪点点头道:“老夫已瞧得一清二楚。”
黄衣人阴森的目光朝厅中诸人扫视了一眼,道:“阁下意下如何?”
程云溪义正严词的道:“两湖武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黄衣人一听,惨淡的面容突然掠过一道杀机,怪声笑道:“好志气,好胆量,本使者今日看到第一个敢抗命之人,不过,话又说回来,阁下如果反抗,可会想到了那后果?”
程云溪断然道:“老夫深思熟虑已久,既经决定,义无反顾!”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周元大声响应道:“不错,两湖武林绝不向‘恨天教’低头。”
黄衣人朝他扫了一眼,不屑的道:“请恕本使者眼拙,大驾怎么称呼?”
周元哼道:“在下周元便是。”
黄衣人鄙夷的道:“本使者行道江湖以来,还没听说过尊驾的名头,不过,尊驾既敢当众慷概陈词,本使者记下你就是了。”
蓝金堂大叫道:“我等与周元意见相同,你要找就找咱们大家!”
黄衣人目光一转,道:“真的么?”
众人轰然道:“当然真的。”
众人齐声附和,威势顿时一壮,但是那黄衣人和红衣人丝毫未把众人看在眼中,哂然一笑,两人先后大步到首席座边,不待主人招呼,大咧咧的朝空位坐了下来。
黄衣少女看不惯两人那种目中无人的姿态,大怒道:“赫连元、戚大方,说吧!你们究竟打算怎样?”
追魂使者赫连元脸色变了变,阴冷的喝道:“女娃儿,老子姓名也是你叫的么?”
黄衣少女哼道:“叫了又怎么样?”
程云溪不愿爱女惹事,忙叱道:“惠兰,这里的事不用你多嘴!”
程惠兰高声道:“什么多嘴不多嘴,不答应他们就是不答应!”
赫连元冷冷的哼,道:“女娃儿,你可知不答应的后果是什么?”
程惠兰愤然道:“你们狂言血洗本庄,哼,咱们拼了一死,也要和你周旋到底。”
赫连元阴鸷的目光从少林、武当、峨嵋以及尚晓岚等人身上扫过,不屑地道:“别以为请了几位帮手便可太平无事,须知他们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了然大师冷冷接口道:“赫施主好说了。”
赫连元:“你可是不信么?”
了然大师道:“追魂使者名震武林,老衲怎敢不信!”
赫连元点点头道:“既然信了,那就用不着在这里替人作后台,还是快快回少林去,自个儿先料理一下后事要紧。”
了然大师忍了一忍,从桌上斟了一杯酒,他执杯后,对赫连元讽刺之言假装未闻,含笑道:“多谢赫施主关照之言,老衲无以为报,借花献佛,权代主人敬你一杯酒如何?”
众人知他以敬酒为名,实际要和赫连元较量内功,心中都想:“让了然大师试一试也好,好能将赫连元挫败,今日之事便能化险为夷,万一不幸了然大师败了,自己这边还有许多人,就是联手而斗,也不让追魂、夺命两使者得手而去。”
赫连元仰天打了个哈哈,声如裂帛似的笑道:“主人不敬酒,倒要你这个客人向本使者敬酒,本使者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了然大师道:“多谢施主赏光。”
亲手在杯中注满,他右手执杯,实已暗运内家真力于掌腕上,口中喝道:“酒来了!”
一语甫落,突见杯中酒一阵摇晃,一道酒箭激射而起,其势迅疾,闪电般向赫连元射了去。
了然大师以内家真力将杯中酒激射而去出,正是少林名震天下的“掌心引”功夫,众人一见,无不为之耸然动容,酒箭射出,力道刚劲,平常的人莫要说把酒喝下去不易,就是要想躲闪酒箭疾射也万分困难,厅中诸人都睁大了跟睛望着赫连元,看他如何能喝下这杯酒?
赫连元神态从容,微微笑道:“多谢啦!”
起身退了一步,突然间只见他那袭宽大的红袍无风自动,嘴唇一张,那道酒箭直向嘴里注入,刹那间滴酒俱无,他舔了舔嘴唇,连声道:“好酒,好酒,来而不往非礼也!”
嘴唇再度一张,一阵“嘶嘶”锐声响起,酒箭从他嘴里射出,一齐落向杯中,仍是满满的一杯。
赫连元不但把满杯酒都喝了下去,甚至中途还换气说话,酒箭再从嘴里吐,点滴不少,这种“回旋神功”顿时震慑当场,众人睹状无不惊骇不已!
了然太师肃容道:“施主武功卓绝,老衲领教了。”
他脸孔铁青,说过之后,向程云溪和群众合十作揖,黯然而去,厅中之人你望我,我望你,呆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
周元一抛眼色,和蓝金堂双双离席而起,叫道:“了然大师内功不敌,咱们自不量力,想讨教阁下几手高招!”
夺命使者戚大方向前跨一大步,道:“既要领教,为什么还不动手?”
蓝金堂恨声道:“别在这里搅了宾朋好友酒兴,要动手到外面去!”
戚大方不屑的道:“你怕搅了筵席么?好吧!本使者陪你到外面玩玩。”
周元和蓝金堂更不答话,双双掠出,戚大方随后离席而起,众人正待跟出,突见门外银虹闪动,两声惨叫已先后响起,众人身子尚未离位,戚大方已挟剑而入,剑锋染满腥刺目的鲜血,显见刚才那两声惨叫,乃周元与蓝金堂已遭了毒手,戚大方一来一去只不过眨眼时间,像这等快似闪电般的身手,真把众人震慑住了。
厅中诸人早时都充满了一拼之心,此时见“追魂”、“夺命”两人先后露了一手武功,无不锐气大挫,半晌作声不得。
二十六
戚大方转眼连杀两人,态度犹自懒懒散散的,环眼一扫,冷冷的说道:“还有谁不服么?”
他问了一句,没有一个人应声,他随又把那句话一连问了两三遍,厅中诸人被他俩武功所慑,竟是没有一人敢开口说话,戚大方得意的道:“既然没有人答话,那表示两湖武林已佩服本教啦!”
话声甫落,突听一人“嗤”了一声,此刻厅中气氛凝结,这一声冷嗤端的分外清晰刺耳,戚大方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个敢发冷嗤之声?”
厅中诸人俱感诧异,要知此时此地有人发出冷嗤,无异是向“追魂”、“夺命”两魔挑战,众人齐循声望去,一望之下,无不大吃一惊!
原来发出冷嗤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剑秋,他已站了起来,应道:“是我!”
韩剑秋尽管做了几件轰轰烈烈的事,因为出道晚,没有人认识他,从他外表那袭白色儒衫来看,只是较普通读书人硬朗一点而已,别无异样。
戚大方朝他望了一眼,面上立现鄙夷之色道:“本使者只当今日与会之人都是些三山好汉,五岳英豪,哪知程庄主却把一个|乳臭未干的穷酸也请来了,早知如此,本使者倒是多此一行了!”
程云溪便朝韩剑秋一望,但觉甚是面熟,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就他自己记忆所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少年的朋友,如此面熟又怎么解释呢?
不禁皱了皱眉,转道对程惠兰道:“兰儿,他是你请来的么?”
程惠兰摇头道:“没有啊,他一来就坐在首席座位,还是女儿把他请到那边去的。”
程云溪迷惑的道:“既非你,又非为父,今日来人都有请柬,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
程惠兰大大的眼睛睁看韩剑秋,满脸都是迷惑之色。
就在这时,韩剑秋已向首席座位这边走了过来,道:“你并未多此一行,主人好客,你和你同伴都被留下了!”
他话中有话,众人都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心想:“那‘追魂’、‘夺命’两魔头是何许人,怎容人在他面前说大话,这少年也许早时受了奚落,现在故意出来出出风头,那他可就找错对象了。”
赫连元怪声道:“娃儿,是谁要把咱们两兄弟留下来啊?”
韩剑秋道:“便是区区在下!”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这时已快走到赫连元身边,身子一侧,直向厅外走去。
赫连元哪容他从容离去,脸上杀机隐现,突然探臂一抓,喝道:“回来!”
他一抓之势快捷无比,眼看即将抓到韩剑秋肩头,谁知韩剑秋脚步一滑,竟硬生生的闪了出去。
赫连元一抓未中,不禁“噫”了一声,身形一起,五指再度抓下。
韩剑秋即将走出大厅,闻得身后风声,头也不回,只见他铁骨伞一举,也不知道他这一招做什么名堂,赫连元抓出的五指突然暴缩而回,他满脸都是惊色。
厅中诸人一见,莫不感到震骇,谁也想不到这毫不起眼的年轻人,竟是身怀绝顶武功之人,一时不由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
戚大方阴荫道:“程庄主今天果真请来了帮手,那就怪不得敢对咱们无礼了,主人之账咱们等会再算,赫连元,跟出去瞧瞧!”
两人飞身而出,却见韩剑秋渊亭岳峙一般屹立院中,他左肩挂着包袱,左后拿着伞,脸上布满杀机,此情此景,和他来时形容相较,前后判若两人。程云溪等人跟着掠出大厅,见他那副凛然不可犯的神色,不由暗暗吃惊,悄声对身旁爱女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他刚才坐在首席座位,你不该把他撵到末座去,今日若非此人,咱们‘南华山庄’必然血腥遍地,为父老眼昏花,险些对这位少年高人错失交臂,说来实觉汗颜!”
程惠兰苦笑着说道:“孩儿实在不知他是何来路,要不然又怎会把他撵到末座去?”
玄风道长道:“此子气度不凡,看来必是大有来头之人,只是妄想胜过‘迫魂’、‘夺命’两使者,只怕仍难操胜券。”
太平道长摇摇头道:“不然,此子真人不露相,武功之高,可从他刚才一招吓退‘追魂使者’中看出,他乃久蓄而发,依贫道看来,赫连元必败无疑。”
玄风道长正要说话,只听赫连元怪声叫道:“好小子,你想逃也逃不了的,本使者问你,你是哪一派弟子?”
韩剑秋仰首望天,对赫连元的话有如耳边风,根本不理不睬。
赫连元话出之后,见韩剑秋不理不睬,不禁勃然大怒,要知他横行武林数十年,何曾会被人这等轻视过,厉啸一声,五指已经抓过去。
韩剑秋身子微动,避过赫连元一抓,不屑的道:“你一个不行,最好两人一起上,也省得小爷多费手脚!”
赫连元一抓不中,已是恼羞成怒,韩剑秋再度出言讥讽,更是火上加油,厉声道:“好小子,你口气倒是大得惊人,再接本使者两招试试!”
他这时已知道这少年武功不弱,再也不敢托大,厉叫声中双手齐施,但见十指锋利如钩,带着惧人的威势抓了过去,他存心要在一招之中把韩剑秋击毙,这一招已用上了十二成真力。
程云溪等人都替韩剑秋担心不已,因为赫连元那一抓实已会聚了毕生功力,五丈方圆都在他指风笼罩之下,莫说出招反击不易,就是要脱出他指风范围也非有过人能耐不可。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韩剑秋,陡见他身子如旋风般转了一圈,铁骨伞划起一道大弧,众人只觉眼中一花,韩剑秋的伞柄已抵住赫连元“灵台”大|茓,哼道:“我叫你们两人一起上,你为什么偏要独自一人送死!”
这一招着实非夷所思,只看得众人目眩神迷,韩剑秋从闪身到出手,简直快得有似电光石火,尤其在赫连元那股凌厉攻势中,一下就点住他身背“灵台”大|茓,招式精妙,众人无不凛骇失色。
赫连元脸色原本惨淡如金,此刻已变成了死灰色,戚大方心弦一震,再也顾不了身分,大吼一声,长剑一振,向韩剑秋身后狠狠攻去。
韩剑秋晒然一笑,好像脑后长了眼睛,铁骨伞往后一撩,戚大方志在救人,见韩剑秋松开了赫连元被点的|茓道,剑法忽变,刹时攻出七八招。
赫连元哪敢怠慢,大吼一声,反身加入战圈,十指忽上忽下,招招不离韩剑秋的命门要害。
“追魂”、“夺命”两人自出道以来,今天算是第一次联手合攻一人,两人基于数十年声名所系,已穷尽一身功力向韩剑秋狠攻,偌大一座院子都在两人指风剑影笼罩之下,招式之凌厉凶狠,于此可见。
程云溪等人此刻只能看见韩剑秋模糊人影在风圈中转动,也不知他究竟用的是什么身法,居然能在赫连元和戚大方那种威绝天下的攻势中安然无恙,这一战关系甚巨。众人感于唇亡齿寒,每个人心中都怦怦跳动不已。
转眼过了三十多招,蓦地,突闻一声清啸响起,陡见一团硕大的黑影在风圈中闪电般一旋,两声闷响起,人影骤然一分,赫连元和戚大方“蹬蹬蹬”退了四五步,两人胸口宛如被利斧劈裂开了大缝,鲜血如泉水般涌出,韩剑秋却已收伞傲然而立。
众人睹此情形,都不禁长长吁了口气,这口气本是个别而发,此刻却会聚成一道声浪,“呀”然呼出声来。
赫连元和戚大方一齐用手捂住胸口,两人眼睛都睁如铜铃,身子摇摇欲坠,韩剑秋切齿道:“你们不要嫌死得不明白,我已让‘阴司秀才’罗不全带了口信,要你们安分守己,我于两个月内必到‘无底洞’找烟斗老人结清恩怨,不想你们居然大咧咧仍做着席卷武林的梦,不听我的话,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追魂使者骇然说道:“你……你就是那……‘断指修罗’……”身子晃了两晃,仰天跌下地去。
夺命使者一阵呛咳,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跟着也倒地不起。
名震武林的“恨天教”两大使者就此倒地而亡,程云溪等人几疑自己在做梦,揉了一揉眼睛,待看清是事实时,才暴然欢呼出声。
大家纷纷朝韩剑秋围了过去,早时奚落他的人都现出尊敬面容,程惠兰更是又悔又恨,悔不该把韩剑秋从首席座位撵到末座。
麻脸大汉竖起了大拇指,连声道:“了不起,了不起!环诸当今天下,能够一举击毙‘恨天教’两大使者之人,少侠实为第一人。”
任志中附和道:“更难得的是,少侠击毙他们俩仅仅只用二十多招,昔天之下,有谁能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推崇韩剑秋武功之言,韩剑秋淡淡的道:“诸位谬赞了!”
说罢,堆金山,倒玉柱的朝程云溪跪拜道:“甥儿韩剑秋,叩拜舅父金安!”
程云溪迷惘地道:“少侠请起,你是……你是……”
韩剑秋道:“家母程惠涓,甥儿从懂事之日开始,娘就将身世告诉了甥儿……”
程云溪激动地道:“你是惠涓的儿子?”
韩剑秋道:“甥儿正是!”
程云溪两眼已流下泪水,喃喃道:“天可怜见,惠涓虽然身遭不幸,惨受杀害,但却为韩海明留下佳儿,虽在九泉,亦该瞑目了。”言下犹自唏嘘。
程惠兰亦陪着流了不少泪。
玄风道长忙道:“‘追魂’、‘夺命’两人乃‘恨天教’栋石盖世之公敌,少侠为武林除了大害,乃一大喜之事,程庄主舅甥团聚,更是一喜,双喜临门,正该庆贺才是!”
程云溪一收泪痕,道:“老朽因思念亡故胞妹,一时失态怠慢诸位嘉宾,尚请原谅!”
太平道长道:“人非太上,骨肉之情,岂能淡忘,如此足见庄主乃性情中人,我等只会敬重,岂会见怪!”
程云溪立刻吩咐庄丁重整杯盘,众人把韩剑秋推上主位,韩剑秋哪里肯依,说好说歹在客位坐了。首先是程云溪起立向大家敬酒,致谢众人前来助阵的云天高谊,接着是玄风道长、太平道长及尚晓岚一干人向韩剑秋敬酒,韩剑秋不善饮酒,可是每一个来敬酒的人都地那么诚挚,推得了张三推不了李四,因为这些人如今都把他视为大英雄、大豪杰,只是这样一来,韩剑秋不禁喝得酩酊大醉。
程云溪笑道:“年轻人究竟不善豪饮,兰儿,快吩咐人去收拾一间上房,先让秋儿歇息。”他此刻心中无牵挂,意态甚豪,回来又开怀畅饮,一直喝到日落西山才尽兴而散。
那时群豪已一个一个的告辞而去,由于玄风、太平两位道长与程云溪交情莫逆,程云溪便把两人留下来,三人酒后在花园闲谈。玄风道长忽然想起一事,含笑说道:“程兄,贫道想起一件事,只不知道该不该说?”
程云溪已有六七分酒意,闻言哈哈笑道:“怎么?牛鼻子,你也和我讲客气了么?”
玄风道长笑道:“这不是讲不讲客气的问题,因为贫道先希望知道兰丫头是不是已有了婆家?”
一句话提醒了程云溪,心想:“是啊!兰儿快二十岁的人了,平时虽不断有人上门提亲,但兰儿眼高于顶,一家也瞧不上眼,老伴过世后,自己又致力于事业,竟把这件事忘了,如非牛鼻子老道提起,险些忘了这件大事。”
心念一闪,当下正色道:“多亏你一言提醒,实不相瞒,兰儿眼高于顶,至今尚无婆家。”
玄风道长微微一笑道:“你也真是老糊涂了,眼下不正好有一个乘龙快婿么?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婿在这里不要,还到哪里去找?何况又是亲上加亲!”
程云溪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秋儿身世坎坷,幼遭不测,而且与我家从无往来,若不是他亲口认我这个娘舅,我至今仍懵懂无知,不知道他有无适当的女孩子?”
玄风道长道:“你为什么不先去探悉一番情形后,再作适当的处理呢?”
程云溪想想,觉得玄风道长说的话不无道理,一拱手,向二人告辞了,朝韩剑秋房中走了去。
原来韩剑秋休息的房子就在花园右侧,距他们谈话之处不远,韩剑秋早时喝了过量的酒,好在他内功深厚,经过两三个时辰休息,人已清醒过来,刚从床上坐起,便见程云溪匆匆而入,赧然道:“秋儿不善饮酒,倒惹舅父关怀……”
程云溪摇手阻止他的话,道:“这是哪里话,你我甥舅至亲,秋儿,现在觉得如何?”
韩剑秋道:“有劳舅父关怀,秋儿自觉已恢复如常。”
程云溪道:“那很好,稍息叫兰儿弄碗鲜鱼汤喝下就没有事了。啊!对啦,秋儿,你今年多大啦?”
韩剑秋道:“甥儿今年二十二岁。”
程云溪道:“这么说来,你比兰儿还早生两年,秋儿,今后你是否长住舅舅家中,抑或另有他事,今后有何计划?”
韩剑秋悲愤道:“韩家灭门之祸,虽说皆由无耳老鬼一人而起,迫母杀父之仇不报,难消心头之恨,所以非找无耳老鬼索还这笔血债不可,再者,妹妹——蓝毛女迄今下落不明,甥儿想顺便在江湖上一查,必要时,尚需一见‘天外一邪’问明行踪……”
说到这里,神色凝重的道:“甥儿近日内尚要往‘无底洞’一行。”
程云溪惊道:“无底洞乃‘恨天教’巢|茓所在,秋儿,你独自前往,不嫌太冒险了么?”
韩剑秋道:“舅舅,甥儿志在必行!”
程云溪暗暗吸口气,道:“秋儿,烟斗老人不比追魂、夺命两人,他的那根旱烟杆,在当今武林能与他颉颃者,寥寥无几,秋儿固可与彼一搏,但如去无底洞,彼已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你单独前去,舅父认为实在太不合算,还得从长计议,你不要为了我而孤身涉险!”
韩剑秋道:“舅舅,甥儿刚才已经说过,无底洞势在必行,烟斗老人与我本有怨隙,如今更是恨秋儿入骨!”
接着,便将大破“殷氏祖茔”之事说了一遍,话锋一转,续道:“舅舅,你想,他那唯一爱孙已被我毁了,还会放过我么?”
他语气坚决,字字落地有声,程云溪动容的道:“既是如此,舅父也无话好说,我当尽其所能发动武林同道为秋儿作后援,如秋儿一战能胜,武林从此太平,如秋儿不幸一战失败,武林从此只有受‘恨天教’奴役,说来那该是天意了!”
韩剑秋忙道:“舅舅,切不可为了秋儿之事惊动武林,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我已邀约‘飞天狐’前辈,还有新交的挚友朋三省朋大哥为臂助!”程云溪摇头道:“不然,‘恨天教’如今已是武林公敌,早时大家忍让,无人敢于挺身而出,今有贤甥出面,如果大家再畏缩不前,难道真要等他们骑到大家头上来么?无底洞之行,虽有‘飞天狐’及‘魅鹰’支援,究竟还是单薄了一点,秋儿,你准备何时到无底洞去?”
韩剑秋道:“甥儿早命‘阴司秀才’罗不全前去通知烟斗老人,言明两个月之内必去无底洞找他算账。”
程云溪闻言不解道:“阴司秀才乃‘恨天教’刑堂香主,秋儿,你又何能遣他前往送信?”
韩剑秋便把在仇九娘那里的事简略说了一遍。程云溪道:“原来如此,但你从仇九娘那里到此,中途也要十多天的时间,再加上你转踅吕梁山、白马寨又耗费不少时日,现在算来只有月余之期了。”
韩剑秋点点头。道:“正是,所以秋儿拟早时急急赶路,其原因也就在此!”
程云溪沉吟了一会儿,道:“如此说来,时间已是万分紧迫,非但你要急急赶路,就是舅父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也不坚持留你在此住宿,不过我还有一事问你,秋儿,你定过亲没有?”
韩剑秋微微一怔,暗想:“舅父说话说得好好的,为何忽然问起我定亲事来?”继之一想,这可能是长者的关怀,当下道:“甥儿大仇来报,怎敢想到定亲之事?”
程云溪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秋儿,舅舅成家较晚,你舅妈因生兰儿时,死于难产,如今我们两家,只有你与兰儿二人,舅舅想将你们结成夫妇,今后也可延续两家香烟,秋儿,你意下如何?”
韩剑秋心中怦然一动,程惠兰气度高华,人品出众,无论就哪方面来说,都是理想对象,但对自己一往情深的梅儿,又作何排遣呢?再者,自己大仇未报,而面对的仇敌都是出了名的大魔头,假如身遭不测,岂不辜负表妹一辈子!一念及此,不禁摇摇头道:“舅父关爱,秋儿只怕有负厚望了。”
程云溪一怔,道:“秋儿,你可是嫌兰儿不配么?”
韩剑秋惶然道:“秋儿不是这个意思。”
程云溪道:“然则你何出推却之言?”
韩剑秋神色凝重的将心中所想一一告诉了程云溪,最后庄容道:“假如舅甥儿一旦不敌身亡,岂不误了惠兰表妹一生?”
程云溪想了一想,说道:“秋儿之言也甚有理,丢开梅姑娘不说,烟斗老人武功之高,天下罕有其匹,秋儿纵能与他战成平手,无底洞乃是‘恨天教’之巢|茓,其间高手如云,到时要能全身而退,只怕亦非易事。”
韩剑秋恭谨的道:“能获见谅,甥儿感激不尽,并非甥儿有意却婚。”
程云溪道:“这事暂时搁下,留待以后再说吧!”
突听一人笑道:“程庄主,你一向做事慎谋果断,如今却变得优柔寡断了,像这等重大之事,自应先做个了断!”
门帘掀处,玄风道长和太平道长先后走了进来,原来二人自程云溪走后,便静坐花园等候,凝神静听,韩剑秋和程云溪之言,尽入耳鼓,两人略作商量,便一先一后掀帘而入。
这两位出这脸真是热心过度,有道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玄风道长正色道:“两人适才之言,贫道与太平兄尽入耳鼓,韩少侠独往无底洞之事,贫道期期以为不可,未悉少侠能否从长计议?”
韩剑秋摇头道:“约期已定,实在无法更改,前辈关注,剑秋深深感激!”
程云溪感佩的道:“大丈夫立身处世,理当言而有信,老朽倒赞成秋儿前往,只是……”
太平道长含笑接口道:“只是这样一来,贫道想喝兰丫头一杯喜酒就落空了。”
就在这时,一人疾快的离开了窗口,这人正是程惠兰,原来程云溪与韩剑秋谈话,她已在暗处偷听,最后听到太平道长那句“要喝兰丫头喜酒落空”之言,顿时心痛如绞,暗想:“是了,我早时将他撵往末座,他此时便存心奚落我,哼!
我有哪点不及他,难道除了他姓韩的,我便嫁不出去么?”
她素负姿容,加之从小娇生惯养,此时受了委屈,心中大是难受,片刻也不停留,回到了房中收拾了一些东西,闷声不响连夜出门而去。
程云溪哪知爱女这边发生了事故,闻得太平道长之言,正色道:“老朽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眼前之急,‘恨天教’之事已超越一切之上,儿女私情之事,稍后再谈又有何不可?”
玄风道长道:“男儿三妻四妾,比比皆是,只要韩少侠不反对这头婚事,什么时候都是一样,只是韩少侠人独自前往无底洞,贫道总觉放心不下,程老儿,你这里人多方便,请即刻发下‘武林帖’,叫大家三十日内赶到无底洞相会如何?”
程云溪犹未及答话,韩剑秋连忙接口道:“多谢道长见爱,只是晚辈实在不愿惊扰大家。”
玄风道长正色道:“少侠并未惊扰任何人,少侠只管去找烟斗老人结清旧账,我辈所行,乃在部署一场武林正邪之战,绝不妨碍少侠行事就是!”
话虽这么说,韩剑秋已知玄风道长怕自己孤身冒险,所以要舅父发动武林同道相助,不过玄风道长说话很技巧,把一件事情化分为二,迫使韩剑秋无法拒绝。
就在这时,突见一名丫环匆匆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老爷,不好了,小姐留书出去了!”
程云溪大惊道:“小姐到哪里去了?”
那丫环连忙递过一张纸条,急声道:“老爷看这个就知道。”
程云溪连忙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这样写着“不辞而别,爹勿伤心,三年之内,儿必习成绝艺与表哥一决雌雄!”
程云溪脸色一紧,跌足道:“胡来,胡来,真是岂有此理!”
玄风道长道:“纸条上怎么写的?”
程云溪把纸条递了过去,道:“你瞧瞧,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玄风道长接过一看,笑道:“兰丫头十分乖巧,我们在这里说话,她已在外面窃听去了。”
太平道长点点头道:“也许她刚刚来到窗口,便听见我们说起婚事暂且休提之言,所以一怒而去,这丫头也未免太多心了。”
程云溪叹道:“都是老朽平日宠坏了她,要不她不敢这么胡闹!”
玄风道长笑道:“这不打紧,解铃还须系铃人,韩少侠,这得偏劳你。”
韩剑秋虽不知程惠兰在纸条上写些什么,但已知事情多少与自己有关,惶然道:“事情如由晚辈而起,晚辈自应设法把表妹找回,晚辈只怕她到时不听劝告,又如之奈何?”
程云溪怒道:“你就替我好好打她一顿,看她还敢胡来不!”
太平道长道:“事情不会如此严重,此事极易,韩少侠,只要你向她赔个不是,保管太平无事。”
韩剑秋俊脸微微一红,太平道长接口道:“兰丫头刚走,贤侄也急着要赶路,如今正是追人、赶路两便,我们也不留客,大家在无底洞相见就是。”
韩剑秋点了点头,当下作别三人而去,程云溪和玄风、太平两道长还要商议散发“武林贴”之事,把韩剑秋送出大门之后,三人自去忙碌。
程惠兰不告而别,完全基于一时冲动,走到半路一想,不禁有点懊恼,心想:“表哥的话,也是实情实理,由此可见他并不是个滥施爱情的人,即使不要我,难道我就非嫁他不可么?哼,我又何必跟他赌这口气呢!”
她本想即刻转回去,可是继之一想,自己人都出来了,如若就这样回去,岂不给人笑话了?
咬了咬牙,便又狠起心肠前行,她在纸条上虽然写明三年后要和韩剑秋一决雌雄,可是良师难求,爹爹武功又悉数传给了自己,现在再去寻师,真不知要到何处找?她越想越不是味道,最后想起自己就要长途跋涉,一身女装也不是办法,单身女子行走,难免遇到登徒子觊觎,乃在第二天买了两身男装换穿了。
她赌气出走,本无目的地,不知不觉之中,竟慢慢走上了向无底洞的道路。
她在路上行走非止一日,这天抵达柳庄附近,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轮轴声,程惠兰回头一看,从来路押来一辆囚车,囚车的笼子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虽然披头散发,但仍可看出娟秀的面颊,最为特殊的是,那女子左手只剩四指。
那些押运囚车的人,既非官府人员,个个彪形大汉,极似武林某帮派人物,但是,武林中人不应有这种举动啊,难道不怕王法么?
程惠兰因事不关已,也就一看之后作罢,继续她的行程,中午,来到一座名叫“白罗溪”的市镇,但见商旅云集,她肚子有些饥饿,在大街转角处找到一家酒楼,那家酒楼名叫“太白居”,气派宏大,正面对着大街,后面靠着河流,乃是此镇有名的酒楼。
程惠兰走了进去,店伙计哈腰迎了上来,笑嘻嘻的道:“公子,喝酒么?”
程惠兰嗯了一声,道:“有雅座么?”
店小二忙道:“有,有,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着,把程惠兰带上二楼,在临靠窗口找了副座头,程惠兰目光一扫,但见这座酒楼布置得十分雅致。楼中一副对联,左边写的是“世上无此酒”,右联是“天下有名楼”。程惠兰微微冷笑,心想:“好大的口气。”
酒楼上面已坐了二三十名客人,士农工商都有,比较为人刺目的是,在程惠兰斜对面坐了六七各武林人物,他们一面喝酒,一面高谈阔论,意态也正豪。
程惠兰要了半斤酒和几样可口小菜,凭窗远眺,但见碧波如镜,帆船如林,心胸顿时为之一畅,待酒菜送上来,她品饮了一口酒,果觉气味芬芳,的确不愧上等佳酿,暗想那副对联倒不全是吹嘘之语。
她一面品饮,一面极目远望,数日烦忧一扫而空,心胸自得其乐。
就在这时,只听得对面有人说道:“郑老二,有件天大消息,不知你可知道?”
程惠兰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那人是个高瘦汉子,此人年约四旬,一身蓝布大褂,刚刚把酒杯放下,目视同桌一名矮胖汉子,等候答复。
那矮胖汉子大概就是叫什么郑老二的,眼睛翻了一翻道:“什么消息?”
那高瘦汉子道:“听说江湖上新近出现一名少年高手,此人在‘南华山庄’一举击毙‘恨天教’追魂、夺命两大使者,你可知道此人姓甚名谁么?”
那郑老二哈哈笑道:“老胡,这也能算消息么?告诉你,那人名叫韩剑秋,昔年‘断魂掌’韩海明跟多情女遗留之子,新近艺成出山,第一件事就是要报杀父奸母之仇,想不到‘恨天教’楣运当头,竟先做了开山的第一炮!”
那老胡耸然动容道:“真了不起,听说他击毙追魂、夺命两使者,仅用二十多招,看来真是‘恨天教’的克星到了。”
一名黑衣汉子Сhā口道:“不然,‘恨天教’势力正如日中天,单凭他一人之力,未必就发生得了作用。”
郑老二呷了口酒,点点头道:“是啊!他虽杀了‘恨天教’的两大使者,‘恨天教’还有一位教主——烟斗老人不说,便是他座下‘四大香主’个个都有惊人武艺,教主的衣钵传人‘无影花鞭狠公子’欧阳梦亦是非易与之辈,韩剑秋要想战胜他们就非易事。”
突听一人冷冷道:“那也不见得!”
说话的人是个麻脸汉子,此人正是徐万全,“南华山庄”
之战,徐万全正是亲眼目睹之人,那郑老二不过道听途说而已,在徐万全眼中看来,郑老二简直有点胡说八道。
程惠兰不料徐万全会在此楼出现,她虽易了男装,仍怕被徐万全认出,忙将头侧过一边去。
郑老二瞪了徐万全一眼,道:“阁下有什高见?”
徐万全洋洋自得的道:“高见不敢,诸位已知道追魂、夺命两使者在韩少侠手下,不过只是二十多招,便双双毙命,想那‘四大香主’武功犹在二使者之下,就算四人联手,至多也非韩少侠四十招之敌。”
那叫老胡的瘦高汉子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点点头道:“不错,看来只有他们教主和那欧阳梦才能和他一搏了!”
徐万全越说越起劲,接口又道:“这是他目的所在,两人约期早定,诸位到时何妨也去瞧礁热闹。”
他乃两湖人物,想必已接到程云溪的武林帖,故对韩剑秋之事知道得十分清楚。
郑老二冷声道:“阁下又非姓韩的本人,怎知他们俩约期早定?”
徐万全得意的道:“实不相瞒,‘南华山庄’之战,在下适逢其会,近日复接两湖领袖程庄主武林贴,贴上便曾言明此事。”
程惠兰暗吸了一口气,心想:“表哥真要去找‘恨天教’教主了,他这样做未免大危险了!”
就在这时,只见这家酒楼的账房从楼梯口走了上来,朝徐万全拱拱手道:“兄台,请了!”
徐万全笑道:“在下还没吃完,难道阁下就要算账了么?”
那账房连忙摇摇头道:“不敢,不敢,老朽刚才听见兄台高论,一时起了兴致,是故也来凑凑热闹。”
徐万全哈哈笑道:“原来如此,不知阁下希望知道些什么?”言下之意,好像他对这方面已成了权威似的。
那账房笑笑道:“多谢,多谢!”
一面说,一面找了个空位坐下,又道:“卖酒开店,多喜结交大英雄豪杰,赏光驾临,譬如兄台说的那位少年英雄,假如一旦路过敝店,敝店免费接待,只不知那位少年英雄是何长相?多大岁数了?”
他表面说的客气,旁边程惠兰一见,观感却大大不相同,暗想:“此人分明是有意做作,实则是在打听韩剑秋面貌特征,他这样做难道想对韩剑秋不利么?”
女人比男人心细,程惠兰虽然恨韩剑秋,那是因爱生恨,回过头来说,好歹总是自己表哥,此刻见酒楼账房打听韩剑秋的情形,又不由替韩剑秋担心,同时也暗暗对账房留了意。
徐万全哪知高低深浅,更乘势替韩剑秋吹嘘道:“说起来真了不起,韩少侠年龄才只二十出头,一袭白儒衫,五官俊秀,唯一特征便是天晴下雨,手上都拿着一把铁骨伞,那真是一把魔伞,挥动起来有如风轮,追魂、夺命两人,便是在这柄魔伞下丧生。”
顿了一顿,又道:“啊,对了,韩少侠的右手断了一根手指头,据说那是小时候被仇家削掉的。”
他已有七八分酒意,那账房只问他韩剑秋的年龄和长相,他却连韩剑秋的衣着铁伞都说了出来,尤其说到韩剑秋使用那把铁伞时,更是比手划脚,口沫横飞,好像那把铁伞如今就在他手里一样。
那账房一听,不觉心头一震,阴声道:“原来竟是这么一位毫不起眼的人物,老朽险些失之交臂。”一拱手,竟自下楼而去。
账房话中有话,徐万生只顾吹嘘,哪里听得出来,程惠兰芳心微动,假装若无其事的探首后窗口向楼下一望,哪知不望犹可,一望之下,不禁怦然一震。
原来这家酒楼的楼上和楼下窗房全然大开,一上一下之间空隙甚大,从楼上窗口下望,楼下情景一目了然,程惠兰目光所及,正是韩剑秋独自一人坐在窗口座位浅斟独酌,两人的位置也正好一上一下,程惠兰脑子里闪电般一转,心想:“我要不要告诉表哥,这家酒楼的账房可能会对他不利?”
她不敢过分暴露形迹,想写字示惊,一时之间又找不着书墨,向店小二要吧,又怕店小二起疑,正沉思间,突见楼下的店小二替韩剑秋换上了一壶酒,程惠兰心想:“表哥他本不善饮酒,为何今天反而多喝了?”情知酒里可能被人做了手脚,夹了一块排骨,抖手向店小二手中酒壶射去。
那块排骨去势甚急,韩剑秋正好拿起筷子要夹菜,闻得脑后生风,头也不回的手一弹,“波”的一声,那块排骨已落入水中,韩剑秋神色如故,那店小二却已脸色大变,把酒往桌上一放,干笑两声,掉头自去走告账房。
程惠兰怔了怔,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怀疑刚才那块排骨是暗算于他,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暗算他的人是谁?”心念转动,却见韩剑秋已把店小二送去的酒喝了下去,她好心不得好报,不由心中大愤!
此刻,只见那账房又走上楼来,他的脸孔铁青,徐万全已有八九分酒意,见状忙道:“账房先生,还想听消息么?”
账房随口答道:“什么消息?”
徐万全道:“韩少侠已往无底洞而去,好戏还在后头哩!”
账房哂然一笑,道:“真的么?”
徐万全大笑道:“我姓徐的何时骗过人来?”
“咕噜”一声,又是一口酒喝了下去。
账房嘿嘿的道:“果真如此,那真有好戏瞧的了。”
一面说,一面走到程惠兰面前,阴森的目光朝程惠兰上下一望,冷冷的道:“老朽倒是看走了眼,公子好俊的身手!”
程惠兰假装不懂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账房冷声道:“公子心里明白,何用老朽多说,哼,你何妨往下面瞧瞧!”
程惠兰凭栏下望,就在转眼之间,韩剑秋已伏桌不起,只听楼下有人大叫道:“这位客官醉了,把他抬到后面暂时休息一下吧!”
程惠兰玉面微微一变,随听那账房冷声道:“你虽好心示惊,他却当你恶意伤人,救人不成反而惹火烧身,这是何苦?”
程惠兰急道:“你待怎地?”
账房道:“公子旁观者清,也用不着老朽把话说得太明白,老朽只问你是否和他一道的?”
程惠兰仍佯装不懂地道:“你说我和谁一道?”
嘴里说着话,目光随之一扫,只见两名大汉已把韩剑秋抬起,另一人拿着他那把铁伞,竟是非常吃力的跟在后面往右边走去。
那账房阴阴一笑,道:“公子倒会做作,可知老朽眼里掺不进一粒沙子,记住,老朽少时自当前来结账!”
两人说话,语焉不清,旁边虽有人听见,一时也不知两人明来暗去说些什么?那账房说过之后,便要离去,程惠兰突然喝道:“站住!”
一声“站住”,使得楼上之人都吃了一惊,众人想不到像他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居然说话也有这份威仪,脸上皆现惊讶之容。
那账房停足问道:“公子,还要添酒么?”
程惠兰晒道:“别在我面前来这套,你们这家酒楼究竟与‘恨天教’有什么关系?”
“恨天教”三字一出,满楼之人无不惊讶失色,郑老二惊呼道:“什么?这家酒楼和‘恨天教’有关?”
那账房干笑道:“兄台别听那位公子说笑,我们做生意的人,怎会与江湖帮派扯上关系?”
程惠兰大声道:“他们不但和‘恨天教’有关,而且开的也是黑店,刚才楼下就有一位客人被他们麻倒。”
众人一听,不由哗然惊叫,那账房怒视程惠兰,狞声道:“公子可是有意和本店过不去么?那位客官明明喝醉了,如说他是被本店麻倒,何独楼上楼下这么多客人都平安无事呢?”
郑老二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兄台少见多怪了。”
那叫老胡的人接着拍拍胸脯道:“在下如今仍好端端的,便证明这家酒楼并非黑店,这位兄台当真说笑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相信程惠兰的话,更不相信“太白居”的人会在酒菜里面做手脚,其实,“太白居”要对付的人只是韩剑秋一人,如非程惠兰早先弹出一块排骨,那账房还不会注意到她。
程惠兰见众人不信,也无暇分辩,她只关心表哥韩剑秋安危,身子一动,便向楼下奔了去。
那账房双手一拦,哼道:“公子,事情闹够了,账未结便想走么?”
他双手一拦,外表若无其事,实则双手已含着一股内劲扫了过来。
程惠兰单掌一拨,不屑的道:“既是黑店,还有什么账好结?”
嘴里说着,人仍往前冲,那账房发出的内劲被程惠兰单掌一拨,力道全被卸去,账房立将势子一变,五指抓了过来,喝道:“不给钱哪能走路?”
楼上之人全看呆了,程惠兰这么一个文弱的人会武,已够令人惊奇,众人更想不到那账房竟也是身怀绝技之士,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生意人,刚才一击,身分暴露,众人忽然想起程惠兰早先说出此楼是“黑店”之言,一人惊叫一声,其余的人盲从附和,刹时情形大乱,有的跳楼,有的跳水,一边跑一边大呼救命,把桌椅、碗盘踢了一地,狼籍不堪!
楼上一乱,楼下也跟着乱了起来,一座热闹酒楼在晃眼之间,客人走得一个也不剩,但那账房仍紧紧拦住程惠兰不放。
程惠兰冷笑道:“人都走光了,你现在该承认是‘恨天教’的暗桩了吧?”
双掌突然一分,右掌猛推而出,她双手齐动,身子仍毫不怠慢,再度向楼梯口扑去。
那账房大声喝道:“都是你!”
单掌挥起,一股沉浑雄厚的掌劲迎面压去,但见飙风翻卷,威势无与伦比。
程惠兰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不待招式用老,双手相互交拨,娇躯疾弹而起,身法曼妙,已然行到楼梯口。
那账房一击不中,更加大怒,双掌一推,大叫道:“老夫看你跑到哪里去!”
程惠兰娇躯飞起,半空中不好着地,右掌反圈,借力使力,“呼”的一声,人已翻飞而下,那账房一掌又落了空,不禁暴跳如雷,跟着追了下去。
程惠兰身子刚刚着地,便有四五大汉扑了上来,她随手抓起一张板凳,东打西撞,那四五名大汉都被她打倒在地,她正待向右边追去,忽从房中扑出四人,挡住她的去路。
那四人手上都握着兵刃,靠右的一名汉子冷冷的道:“不必到里面去送死了,把命留在这儿吧!”
程惠兰不屑的道:“凭你们也配!”
另外一名黄脸汉子骂道:“他妈的,也不打听听,竟敢到‘太白居’闹事,八成是不想活了!”钢刀一举,当头劈了下来。
程惠兰左手五指骤伸,那人一声闷哼,撒手而退,程惠兰乘势把钢刀夺在手中。
这一手空手夺白刃,真是做得干净俐落。
另外三人正要联手扑攻,那账房已从楼上追了下来,喝道:“石全,你们都退下!”
石全正是那黄脸大汉子,闻言躬身说道:“禀舵主,这小子扎手得很,可能就是那姓韩的一伙。”
那账房道:“我知道,姓韩的现在如何?”
石全道:“人仍昏迷不醒,咱们已把他绑起来了。”
那账房一挥手,道:“快去禀告古香主,说咱们已把人擒住,这里交给我便是。”
石全应了一声,飞身出门而去,另外三人则俯身把程惠兰用板凳打倒之人扶到另外一间房子去疗伤,那账房大步欺了上来,恨声道:“你的眼光不错,这里正是‘恨天教’的分舵,只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
程惠兰哼道:“是么?”
那账房冷冷的道:“在你临死之前,老夫想问你一件事。”
程惠兰哂道:“便是你问半件事,我也不愿回答,滚开!”
“开”字犹在舌尖打转,单刀一举,拦腰横斩而至。
那账房身子微侧,让过程惠兰一刀,手臂一伸,便向程惠兰刀柄拍去,这一招正是攻敌所必救,程惠兰不得不把玉腕心回,但她心念韩剑秋安危,银牙一咬,接连劈出三刀,刀光闪闪,三招都是极其厉害的杀着。
那账房冷笑一声,双手骤起,忽抓忽掌,只见他双手上下翻飞,招式有攻有守,硬是不让程惠兰踏近一步。
程惠兰大怒,杀招连绵使出,她攻得紧,那账房便守得紧,程惠兰虽然有刀在手,一时间却也把他无可奈何,她急在救人,屡攻不下,不禁有些心烦意躁,暗想:“我如连‘恨天教’一个分舵主都打不过,少时那个什么古香主一来,不要说救人,就是想脱身也十分困难。”
心念一转,钢刀一横,“嗖”地朝那账房肩膊砍去!
那账房探手一抓,岂料程惠兰原招原是虚招,刀锋骤起,突地反圈而回,闪电般朝他手臂砍去。
那账房心中一惊,迫得把手臂撤回,程惠兰得理不让人,一声娇叱,身子疾弹而起,半空中一刀劈下,这一招正是她程家绝学,名唤“凌空虚斩”,那账房欲退不及,脑顶门着了一刀,惨叫一声,向后便倒。
程惠兰杀了账房,脚不停留,直向前面一间大厅飞身而入,目光一扫,顿时为之呆住!
原来她的目光所及,只见韩剑秋被人双手反绑,平平仰卧在地上,不久前把他抬进来的两名店家弯着身子,好像刚刚把人放下,另外拿伞那人双手伸出,韩剑秋铁骨伞正好滑落面前,三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样子都被点了|茓道。
程惠兰暗暗吸了口气,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如说出手点了三名店家|茓道的人是韩剑秋,那他自己又为何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暗中另有人相助,那人既然把店家的|茓道都点了,为何又吝于替韩剑秋把身上绳索解开?”
她目光流转,但见室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心甚奇怪,只是时机紧迫,也无暇多想,走前一步,要举刀断绳,突听一人喝道:“住手!”
程惠兰一心惊,回头望去,不知何时,一名驼背老者已悄没声息掩了上来,石全带了五六名汉子随后而入,其中一人指着程惠兰道:“禀香主,孔武分舵主正是被他所杀。”
程惠兰闻言心中一动,暗想:“此人必是那古香主了,他既然在‘恨天教’中占有一席香主之位,武功之高,自不待言,而我尚来不及把表哥救醒,他就来了,今日要想脱离此地,只怕比登天还难。”一念及此,芳心大是焦急。
那驼背老者哼了一声,又道:“胆敢杀死本教舵主,想必本领不小,本香主却要让你来得去不得!”
一面说一面走了过去,伸手连点三指,原意是想把三名受制属下|茓道解开,哪知|茓道虽被化解开了,却见那三人身子一摇,一齐倒了下去。
那驼背老人一望,惊呼道:“好厉害的手法,你居然点了他们‘九险死|茓’,怪不得他们外表如故,实则人早已死去,老夫倒是把你看走了眼!”
“呛啷”一声,宝剑已拔了出来。
程惠兰暗暗纳闷,心想:“我若是有这手点|茓手法,那就不会怕你了,奇怪,究竟是谁出手,若是这人还在此地,也该现身了,何苦叫我一人唱‘独脚戏’?”
她目光一扫,只见韩剑秋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暗想:“就算我此刻将他身上绳索挑断,他已中了酒毒,一时仍然无法清醒过来。”念头一闪,只好硬起头皮道:“老匹夫,你便没有走眼又怎地?”
驼背老者哼道:“老夫倒要试试看你有多大本领,竟敢到本教分舵生事!”长剑一引,一剑平胸刺去。
这一招看来无啥稀奇,但却是一记攻守兼备的妙着,他只当那三人是被程惠兰点了死|茓,心存顾忌,要知“九险死|茓”乃是百|茓之源,在背脊部分最底层,平常武林高手无法拍中,驼背老者不明程惠兰功力高低深浅,是以不敢放手抢攻,若是他知道程惠兰武功仅仅只够杀死孔武时,他出手当不止这么斯文。
程惠兰见他剑式不疾不缓,却沉稳而有力,不敢硬接,娇躯横移,从侧面攻出一刀。
驼背老者哂然一笑,宝剑一绞,反向程惠兰刀锋绞去,招式后发先至,程惠兰想不到对方出招这么快捷,赶紧把手臂撤回,单刀一横,硬架而出。
驼背老者不屑的道:“原来你武功不过尔尔,老夫早先把你估量得太高了。”只见银虹一闪,长剑直奔程惠兰右肩刺去。
这一招快如闪电,程惠兰连对方是如何出手都未看清,寒森森的剑气已然迫近肩头,她招式已尽,无法出手遮挡,迫得向后一退。
驼背老者暴喝道:“哪里走!”
抢身欺步,好像事先算准了程惠兰要退到那里,剑光闪闪,落点之处正是程惠兰闪退之位。
二十七
啊!程惠兰大骇,欲待再退,可是前后进退之间都被驼背者阻断,万般无奈,迫得用刀封出,这一招匆忙出手,根本不成章法,一刀架出,人正待后退,怎知那驼背老者处处洞悉先机,手臂一振,喝道:“撒手!”
程惠兰只觉眼前一花,钢刀已脱手飞出,驼背老者剑式一转,剑刃已抵住程惠兰的胸口,哼道:“本教三名弟兄并非被你点死,你快快从实招来,是否尚有帮手隐伏在此?”
驼背老者江湖经验丰富,出手几招,便把程惠兰底子摸得一清二楚,这点武功根本不足以点死那三人,只道程惠兰尚有帮手隐伏暗处,一面说一面望,放眼所及,一切景物尽收眼底,哪有人影?那驼背老者又不由暗暗称怪!
就在驼背者者东张西望之际,突听一人说道:“不错,他有一位帮手在此。”
程惠兰芳心一跳,突见韩剑秋身上绳索“崩”声而断,随手把地上铁伞拾起,笑笑道:“好酒,好酒,害我睡了一大觉。”
石全大惊道:“你……你没有中毒?”
韩剑秋哈哈朗笑道:“酒虽然有毒,可是韩某自有祛毒之法,喏,你瞧清楚了……”
“了”字甫落,只见他反嘴一张,一道匹练射出,石全猝不及防,那道酒箭悉数射在他脸上,大叫一声掩面而倒,瞬间即告死亡。
那几名汉子赶紧伸手去拉石全,拉开手后一望,只见石全满脸鲜血,双目射盲,人已断气,而那被毒酒射中之处,犹冒着烟,肌肉逐渐消失,其毒之强,那几名汉子睹状,无不为之大感惊骇!
程惠兰暗想:“原来表哥早知道这家酒楼对他不利,故意把毒酒喝下,实则用内功逼往一边,我早先认为初出茅庐,不知道江湖险诈,殊知他机智超人一等,我真是听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了。”
驼背老者脸色微变道:“你就是韩剑秋么?”
韩剑秋点点头:“不错!”
驼背老者脑中一转,心想:“江湖中轰传本教‘追魂’、‘夺命’两使者都是死在他手下,想不到他年岁竟是这般轻!”他震于韩剑秋的名头,一时不敢胡乱造次,宝剑往前一送,原意是想把程惠兰当作人质要胁韩剑秋,哪知触手之下大觉异样,朝程惠兰一望,程惠兰已是玉面通红,驼背老者心里有数,突地哈哈笑道:“有趣,有趣,韩剑秋,听说你还要到无底洞找本教教主结算昔日的恩怨债,可是真的么?”
韩剑秋哂道:“韩某若不找他,又到此地作什?”
驼背老者阴笑道:“可惜得很,你已无法找他报仇了。”
韩剑秋一怔,道:“难道他已死了么?”
驼背老者,摇头道:“教主寿比松鹤,焉会猝然死亡,老夫说的是你,你知道么?”
韩剑秋夷然道:“韩某又怎么样?”
驼背老者剑刃微抖,只听“嘶”的一声,程惠兰胸前衣服已被划破一道口子,露出贴体女衫,韩剑秋心头微震,举目望去,脱口道:“你是兰表妹?”
韩剑秋刚刚从地上翻起,便觉程惠兰面貌甚熟,只是一时之间不知在何处见过,此刻见她露出女衫,才恍然大悟,程惠兰满脸通红,恨恨瞪了驼背老者一眼,怒叱道:“老鬼,你干脆把我杀了吧!”
驼背老者原不知道韩剑秋和程惠兰之间尚有某种微妙关系在,只想程惠兰既来救人,两人至少相识,他以剑抵住程惠兰作要胁,韩剑秋便不得不听命行事,此刻见两人表情尴尬,已认表兄妹,心中更是雪亮,呵呵笑道:“客气,客气,老夫怎会杀你?”
韩剑秋叫了一声,见程惠兰不理,知她还恨自己,但她好意前来救自己,如今反被驼背老者所制,心中大感难过,当下道:“表妹,咱们早先是误会,自你出走后,舅舅焦急不已,特着为兄出来寻找。”
程惠兰哼道:“用不着你管!”
韩剑秋摇摇头,道:“表妹,你还恨为兄么?”
程惠兰玉面一红,干脆把头侧过一边,不加理会。
驼背老者冷笑道:“看来你们之间还闹了一点小误会,可是,你想不想她活啊?”
韩剑秋怒喝道:“放了她!”
“这么容易么?”
“你待怎地?”
驼背老者阴声道:“你如想她活,便得听老夫之命行事,先出手点了自己‘风府|茓’再说!”
程惠兰大惊道:“不可!”
驼背老者哼道:“女娃儿,现在哪里有你说话余地,你先前救他,他现在理该救你,哈哈,这正是投桃报李,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韩剑秋暗吸了口气,心想:“他说的不错,一报一还,两不相欠,大丈夫立身处世,岂能亏负女人,何况她还是舅舅唯一骨肉,若有了差错,那真是抱恨终生。”
“只是,我如出手自闭|茓道,非但报仇无望,只怕性命也难保全了。”
他正进退维谷,驼背老者又道:“怎么?舍不得么?须知我古志中行事素来干脆,你如果不愿意答应,我便把她一剑杀死,到时候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而死。你便走遍天下,也要背上不仁不义罪名!”
程惠兰大叫道:“表哥,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韩剑秋断然道:“他说的不错,我不能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我答应他。”
程惠兰激动的道:“你不想替冤死的姑丈、姑母报仇么?”
韩剑秋痛苦的道:“报仇是一回事,如今表妹遭难,我怎能置之不顾,我相信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会原谅!”
这是极为平凡之言,但此刻从韩剑秋嘴里说出来,当真字字如金,程惠兰大为感动,颤声道:“表哥,我早先错怪你了……”
韩剑秋道:“能获表妹见谅,在下虽死何憾,只是表妹脱险之后,请即转回‘南华山庄’以免舅舅悬念。另外一事相托,你还有一个表妹,如今下落不明,以后在江湖上遇见,劝她择人而侍,她名叫蓝毛女,左手被断一指,极好辩认。”
语重心长,全是肺腑之言,且又似遗嘱,程惠兰感动得连一句话也说不也来,抬头一望,只见韩剑秋右手已扬了起来。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程惠兰脑中也不知打了多少转,她本好心前来想救韩剑秋,哪知最后反而成了韩剑秋的累赘,不由百感交集,就在这时,韩剑秋那一掌已即将拍向“风府|茓”,程惠兰急道:“且慢!”
韩剑秋道:“表妹,你还有什么事?”
程惠兰道:“表哥,你如出手自闭|茓道,到时他仍不肯放我,你又将如何?”
韩剑秋闻言一怔,心想:“是啊!我|茓道闭了,到时候他仍不放兰表妹,我不是白白牺牲了么?”目视古志中道:“请先释放我兰表妹,韩某立刻自闭|茓道。”
古志中眼看韩剑秋即将出手自闭|茓道,偏是程惠兰多嘴,恨声道:“你说的倒好,假若老夫把她放了,到时候你又不肯自闭|茓道,老夫又将你如之奈何?”
韩剑秋突然道:“韩某绝不是这种人!”
古志中嘿嘿笑道:“话虽不错,知人知面不知心,叫老夫怎样才信得过你?”
程惠兰朝韩剑秋抛了一个眼色,道:“表哥,你过来,背对着他,相距五步把身子停住。”
古志中道:“这是什么意思?”
程惠兰骂道:“老匹夫,这还用问么?当韩剑秋背对着你站在五步之外之时,同样失去了抵抗能力,你一面出手点他|茓道,一面松手放我,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说着,又向韩剑秋以眼色示意、韩剑秋点点头道:“这个办法倒也不错。”
他这一句话一语双关,一面答覆程惠兰眼色,一面告诉古志中,为了救人,他愿意这样做,古志中想了一想,自信韩剑秋转背站在五步之处,自己伸手可及,就算他武功再高,只要出指一点,无有不中之理,假如自己连这一点都办不到,那真是白为“恨天教”的“阴魔堂”香主,也枉在江湖上混迹多年了。
他这样一想,信心陡增,当下点点头道:“好吧,老夫也不怕你们捣鬼,姓韩的,你可走过来了。”
韩剑秋道:“当然!”
身子一转,以背后退,向前移进。
古志中两眼睁得大大的望着韩剑秋向后移动,每退一步他的心头便为之跳动一下,这个年轻人给予他精神上的威胁实在太大了,出道不久,一开始便把刑堂香主罗不全武功废掉,接着又废掉少教主殷世俊武功,紧跟着又是“追魂”、“夺命”两使者送命,烟斗老人已感到压力迫身,立刻传令属下各分舵及其附从帮派,严密注意韩剑秋行踪,同时命令手下四大香主分赴各地巡视,务尽一切手段将韩剑秋除去。
古志中份属“阴魔堂”香主,正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奉派来到“太白居”,现在韩剑秋为着舍己救人,眼看即可成擒,在他来说,那是天大的功劳一件,韩剑秋向他退近之时,他焉不为之狂喜心跳?
他此刻全副精力都贯注在韩剑秋身上,岂料就当他心神微分之际,倏听程惠兰一声娇叱,娇躯一仰,猛然一掌朝他剑刃拍去。
古志中万不料程惠兰会乘他心神微分之际出手,不由大怒,立刻剑刃一圈,狠狠的向程惠兰手腕砍去,嘴里同时喝道:“贱人,你不想活了么?”
他含恨出手,招式之快,当真快得难以形容,程惠兰欲待把手撤回,哪来得及,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陡见韩剑秋疾翻过来,铁骨伞一伸,把古志中那招挡开,程惠兰压力一轻,人已向后掠退。
古志中怒道:“姓韩的,你们说话究竟算不算数?”
韩剑秋冷冷的道:“算什么数?”
古志中哼道:“你刚才说过,我如放了她,你便自闭|茓道,她现已脱困,你该实践诺言了吧?”
程惠兰骂道:“真不要脸,这是我自己脱困的,你怎能要我表哥实践诺言?”
古志中恨道:“贱人,如非姓韩的Сhā手,你能脱出老夫手掌么?”
程惠兰冷笑道:“刚才我表哥并没有说,假如我自己脱困,他不能Сhā手啊!”
韩剑秋笑嘻嘻的道:“不错,咱们刚才并没有这种约定。”
程惠兰冷哼一声道:“即使有这种约定,对于‘恨天教’的人来说,也并不一定要遵守,哼哼,‘恨天教’历来行事,又有几次遵守过信诺?”
古志中嘿嘿的道:“小贱人,你倒数起本教的不是来了!”
程惠兰不屑的道:“难道不对么?”
古志中道:“小贱人,你以为姓韩的在你身边,你便可以太平无事,须知老夫今日非将你俩留下不可!”
他慑于韩剑秋的身手,当程惠兰从他剑下滑脱之际,不敢再度进逼,现在一想,韩剑秋就在当面,假如自己不能将韩剑秋擒下,回去也无法向教主交代,当下一狠心,人已欺了过去。
韩剑秋横身一拦,道:“只要你有这个本事,韩某倒不在乎!”
古志中哼道:“那你便试试!”长剑一振,迎面攻去。
韩剑秋不屑的道:“这是什么剑法?”
铁骨伞一伸,只听“叮”的一响,那一剑正好落在铁骨伞上,那伞打造奇特,古志中剑刃被伞背一震,反弹而回,他心中一怔,又是一剑攻出,韩剑秋照样把铁伞一伸,古志中原不想与他铁伞硬架,不知怎的,他这一剑又落在韩剑秋伞背上,“叮”的又弹了回来。
古志中暗暗吸了口气,心想:“他使的什么招式,为何我偏偏躲闪不开?”
其实,这乃是他抢先而攻,韩剑秋不过出手遮挡而已,偏是他武功不济,无法破解韩剑秋那一招,此刻反说闪不开韩剑秋招式。当局者迷,他的武功和韩剑秋相比,实是相去不可以道理计!
他手中兀自不服,大吼一声,再度挥剑攻上,这一次,已用尽了全力,长剑起处,但见剑花错落,一下攻出七八剑。
韩剑秋不屑的道:“驼魁,你太不知好歹了。”
只见他右臂疾振,一道白光像极利的电光猝起,电光白芒幻化成为一条长龙般的匹练,带着刺耳夺魄的呼啸之声,“霍”地暴飞而出,斜斜自古志中腰际斩过,血浆肚肠并溢中,传来一声令人毛发悚然的惨嗥,于是——
古志中的身躯,却分成二截,分向两个不同的方向,砰然掉落地上。
韩剑秋感喟的道:“古志中,是你逼我如此,我已经让你两次了……”
程惠兰大声叫道:“不,‘恨天教’人,人人可杀,何况他身为香主,更加饶恕不得!”
韩剑秋巡视一匝,道:“表妹,此间事情已了,咱们走吧,说不定舅舅已等你等得发慌了呢!”
程惠兰道:“你要我回家么?表哥!”
韩剑秋一怔道:“你不回家又到哪里去?”
程惠兰道:“我要跟你一起到无底洞去。”
韩剑秋大惊道:“那里充满了危险,你又怎能去?”
程惠兰道:“那你又怎能去?”
韩剑秋闻言一呆,这句话真难住了他,若是直说她武功不济,那该多伤一个少女的心,他武功虽高,但是在这方面却用不上,女人一使刁,他便木讷的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程惠兰美目一闪,又道:“你不放心我去是么?我自己生有两条腿,难道就不能走么?”说过之后,大步走了出去。
韩剑秋大急,在后面大呼大叫,程惠兰硬是不理,他无可奈何,赶紧跑去马厩,牵出自己的坐骑,跟着程惠兰奔了出去。
两人走了一程,程惠兰似乎想起了什么,驻足回头道:“表哥,你说你还有一个妹妹,是么?”
韩剑秋道:“不错!”
程惠兰又道:“左手缺了一个指头?”
韩剑秋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表示是的,程惠兰蓦地大叫道:“该死,快,表哥,快点!”
这没来由的一连两个“快”字,把韩剑秋搞糊涂了,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妹说清楚一点好不?”
程惠兰连忙将柳庄附近遇见囚车押送女犯人一事,梗略的说了个大概。
韩剑秋沉思片刻,道:“这样好了,假如你所说的确是蓝毛女,那么,不外两起人,一是无底洞,一是鬼谷,他们无非挟持舍妹做人质,逼人就范,不管是哪路的人,都必须经过‘玉烟山’,我们现在赶去那里伏击还来得及。”
说罢,也未经程惠兰同意,拦腰将她一抱,飞身上了马鞍,二人一骑扬长而去。
此刻,从太白居飞起一只信鸽,从白羽飞行方向推测,那正是无底洞方向。
空中的乌云浓得像是泼上去的墨,那么一层层、一叠叠的堆积着,狂风打着口哨在旋转,毫无忌惮的一遍又一遍向大地卷来,天际偶尔亮起一道耀眼金蛇,强烈的闪电照得山岳河流都在颤抖,有沉闷的雷鸣声隐隐响在云堆之上,似遥远的皮鼓在没有节奏的敲打,现在正是黄昏时分,假如不是这种阴翳的天气,景气该是极为美妙的。
秋天,秋风秋雨愁煞人,但是,应该不是雷雨,它却偏偏出现了。眼前是一片衰草枯杨,如烟的枯草蔓蔓,似与灰沉的云天连在一起,韩剑秋和程惠兰在雷雨前一刻就抵达了。
玉烟山此际的景色,除了衰草枯杨,就是嶙峋的山崖,韩剑秋懒洋洋的倚靠在一棵孤伶伶的白杨树干上,铁骨伞并没有撑开,心中却在默祷,希望不会因为行动迟缓而错过了,那将会遗憾终生。
程惠兰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虽然不时翘首探望路的尽头,但嘴角不时噙着笑意,这丫头并未因等待而焦急,她正回忆着二人一骑,紧靠着表哥结实的胸脯,受那男人气息醺陶的滋味。
坐骑正低头啃啮枯草,它并不似主人那样焦急,是那么悠闲的徜徉着。
望望天色,韩剑秋微眯着眼朝路的尽头瞧着,神态里有些不太耐烦,但这不耐烦之色却显然不是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雷雨,当然,他是另有所待。
忽然,韩剑秋神色一振,他仔细朝前面看了一会,俊脸浮起一抹疲倦的笑意,满是风霜的意态里,表露出一股无可言喻的欢欣与慰藉,他用舌尖润了润嘴唇,喃喃的道:“可来了,希望这场大雨不要耽误他们的行程……”
他自语着,但是,老天却没有依照他的心愿,片刻间,在一声霹雳似的雷声过处,几道电闪像要撕裂天幕般掠过草原逝去,倾盆的大雨,就那么不留情的漫空落下,雨势大得宛如黄河决了堤似的。
韩剑秋摇摇头,依然姿势不变的他倚在白杨树树干上,他的马儿也挨了过来,不住用鼻端触闻他的面颊。
雨水沿着他的眉毛直淌,远近都是一层蒙蒙的水雾,不一会,人马都湿得透透的,像刚从水里捞起来。
于是,隐隐的,在“哗啦哗啦”的聚雨声里,一阵有节奏的车轮转动声传了过来,间或夹着人马叱喝的嘶喊声,嗯,有人来了,不知道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在这大雨中仍还顶着风雨往前赶?
韩剑秋没有动,双目睁着,一眨不眨地注视人马声传来的方向,没一会,在滂沱的雨水和雾气里,已有一列队伍移近,马上的人都下来了,正低着头,弓着腰,牵着马匹顶着雨往前赶,在这些行人中间,正如程惠兰所说,有一辆囚车,囚车的铁笼子里,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婀娜的身形判断,的确是个女的。
程惠兰冒着大雨,一连几个纵跃,来到韩剑秋身侧,道:“表哥,来了!”
韩剑秋没有回头,柔声道:“表妹,谢谢你,谢谢你带给我这天大的消息,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程惠兰瑶鼻一皱,道:“谁要你报答,又不是外人,你的妹妹,不也是我的妹妹么?”
韩剑秋用右手的四指轻轻压着程惠兰手背,道:“表妹,回头你负责保护小妹,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接近了,那第一个走在前面的人是个大块头,即使曲背弓腰,看起来也是那么一大截,精壮活脱碍像座山。
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韩剑秋向囚车瞄了眼,为了证实里面是不是他的胞妹,忽然道:“小凤!”
“小凤”是断指童韩剑秋为蓝毛女临时所取的名字,就像他剑秋的名字的一样,父母罹难时,因为年纪尚小不记得名字,故以断指童、蓝毛女代替了真名实姓,及长,又感人之不可无姓名,故才为自己取了名。
囚车内的女子,蓦闻有人喊叫,猛的把头一抬,因为这一声喊叫,把她拉回童年时代,那是多么亲切的呼唤,宛如亲人的呼唤。
这些细微的动作,使韩剑秋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于是,他匆匆的迎了上去,形象轻松而洒脱,他的两肩平稳而安定,有一种特异的沉猛与雄浑的意味,满天的雷雨,似被他一人担住了。
那大个子正一脚高一脚低埋头迈进,骤闻有人呼叫,猛一抬头,已看见眼前站立的韩剑秋,他吃了一惊,尚未说话,囚车内的女子已经发出声音:“哥哥……”
韩剑秋没有回答,朝大个子淡淡的道:“大雨天,哥儿们可真够苦的,下一程由兄弟我来代劳吧!”
大个子抹去眼睫上的雨水,睁大着眼睛向韩剑秋仔细的打量着,口中吆喝道:“好朋友,敢情是找碴来的?这是‘无双派’替‘鬼谷洞主’押解的要犯,朋友,你招子放亮点……”
韩剑秋冷森森道:“你们‘无双派’平素专门替鹰爪孙六扇门的人当狗腿子,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与江湖朋友为难,现在进步了,居然进步到替黑道魔头捕拿要犯,真个是‘鸿图大展’,不过这遭却和区区在下沾上了边,所以嘛,各位也就命中注定要栽上那么一次筋斗了。”
一旁的程惠兰听得暗道:“我只当表哥他木讷,原来嘴皮子也是这么厉害啊?”
这时,大个子后面又跟上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瘦得像竹竿一样的汉子朝侧旁一转,厉声喝道:“干什么的?竟敢拦阻‘无双派’押解要犯的囚车行进,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李二,你去拿下他,魏老七,你去后面通知叶三爷,就说有……”
这位瘦竹竿仁兄的话还没有说完,韩剑秋在一声冷笑声中暴闪而进,雨水飞溅中,铁骨伞信手一挥,那叫李二的已狂叫一声,横着飞出去两丈多远,一颗脑袋砸个稀烂。
几乎没有看见他在动作,而他已到了瘦高竹竿身前,这位瘦竹竿正是“无双派”的二头目,姓陈名昭,有个外号人称“青面狼”,为人最是刁狡奸猾不过,他经过的大小阵仗也不少了,此时甫一照面,这位青面狼已知道大事不妙,这一回碰到扎手货了,一声大吼,他往后一撤身,拼命叫道:“来人哪,有人拦路劫车……”
韩剑秋在雨中滴溜溜一转,左右一晃,右掌一手倏斜,刚扑过来的大块头骤然嗥叫一声,一颗斗大头颅带着一腔血水喷了出来。
这一下子,陈昭算看见了,其实不看见倒还好,一看见,他几乎吓得屎尿直流,猛一哆嗦,他活像被剥了皮似的怪号起来:“天……天啊……‘断指修罗’……”
冷冷一笑,韩剑秋像幽灵似的飘进,身躯一矮,躲过了一柄砍过来的腰刀,左手铁骨伞一伸,另一条人影也号嗥一声,打着转子扑倒在地上。
举手之间,连毙三人,陈昭吓得连挂在腰间的那柄长剑也忘记拔出来,只管一个劲的往后直退,口中带着哭音大叫道:“来人哪……断指修罗到了……快来人哪,断指修罗救他的妹子来了……”
韩剑秋哼了一声,长射而起,飞鸿般掠向后面的囚车,眼看快要接近,一条人影蓦地自斜刺里扑来,兜头就是二十余掌,雄劲的掌风激得空中的雨水抡成一个圆圈,水珠雨花四下飞溅,力道活像二十多柄巨锤同时自不同的角度砸了下来。
韩剑秋一声冷嗤,凌空的身形猛坠急转,就是这一坠一转之间,他的右掌又一平倏伸,宛如一柄来自虚无的血刃,猝然反斩上去,“嗤”的一声裂帛之响,一片片布块飘然落下。
连眼梢子也没有撩一下,韩剑秋迅速无比的扑近了囚车,此刻,囚车四周已有二十多名劲装大汉在严阵以待,刀芒在雨中泛得雪亮!
他的身形毫未迟滞,依旧原式掠下,二十多柄大砍刀,在一片吆喝声中,汇成一片刀海迎来,他的双脚却在眨眼间奇妙的长扫斜绞,在一连串“锵锵”声中,二十多柄大砍刀倒有一半绞上了半天。
这些劲装大汉惊魂未定,蓦地一道寒芒倏闪,韩剑秋的袖中刀出手了,立刻惨号声雀起,刹那间倒下了七八个。
铁骨伞往右腋一挟,左掌竖立如刀,猛然劈向囚笼上的铁栅,在整个囚车的震动中,拉车的马儿惊惶的人立高嘶,韩剑秋刚刚硬劈断了一根儿臂粗细的铁栅,又是一片强劲的厉风直袭而来。
苍白的面容突地一沉,他上身微侧,右掌挽起一道圆弧,掌势自弧心直甩背后,“砰”的一声震呐中,他身形一晃,那位猝袭者却已歪歪斜斜退出去四五步。
单掌闪电般一抡又回,“咔嚓”一声,又是一根铁栅被砍断,他向里面坐着的“蓝毛女”匆匆一瞥,只见她形容憔悴,全身上下血迹殷然,顺着雨水滴下,不由心中一紧,匆促的道:“妹妹,你能出来么?”
蓝毛女一头青丝散乱,被雨水粘湿结成一条一条,她苦笑一声道:“哥哥,我以为今生今世我们兄妹再也不能重逢了,我双足双腕被铐镣,而且连结囚车,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在蓝毛女话声中,韩剑秋头也不回的与身后来敌迎拒了数十掌,关切慈爱的道:“妹妹,厄运已经过去了,哥哥既然来了,灾难也就跟着走了,只要哥哥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人损你一根毫发,不能救出你,我亦不做复回之想了。”
此刻程惠兰已除掉两名劲装大汉,拾起一柄短斧来到,于是,韩剑秋接过短斧,一连猛砸中,铁器发出两声“当当”
清脆的断裂声,手铐、脚镣立被斩断,五指抓住蓝毛女一条胳膊,一把提了出来。
蓝毛女身躯甫出囚笼,即被韩剑秋扛在肩上,紧跟着大吼一声,倏然回转,右掌又是一平斜削,抖手砍飞了一名大汉,手腕一振之下,幻成千百掌影扣向另—个奋身冲来的紫面红髯老人。
那老人暴喝一声,单脚一旋地急退,程惠兰道:“表哥,此人叫‘紫面判官’叶三品,是‘无双派’的一个硬把子。”
韩剑秋豁然笑道:“叶三品,你在‘无双派’是个人物,在韩某眼却是一个废物!”
另一个年约三旬,生有一大把络腮胡的魁梧大汉自一侧扑入,手中一把绞链锤一扬猛砸,四周十七八把闪亮的砍刀也纷纷削落,来势又狠又毒。
韩剑秋轻蔑的一笑,肩上扛着一个人却如此迅捷的蓦而腾起,在大雨中,他双脚一个大劈叉又猝然并拢,在他一并一叉之间,七名使刀大汉已惨号着仰身栽倒,而他的身形却又升高了寻丈。
那使绞链锤的络腮胡魁梧大汉,绞链锤二度甫始出手,韩剑秋突然一个千斤坠下落,那么准确无比踩住锤梢,刚想后退,程惠兰长剑适时而攻,登时通了个后背到前胸。
那叫叶三品的老者,更是气得额际青筋突暴,他狂吼一声,连连推出十七掌,掌风将倾盆大雨劈得四散纷飞,而韩剑秋袖中刀猝然一伸倏削,又听得“紫面判官”叶三品惨号一声,抱着手腕暴退。
韩剑秋伸手抓住程惠兰腰带,像一头大鸟似的升空而起,一连几个起落,人已远在三丈之外。
叶三品痛得冷汗直冒,瞧着失去右腕的手臂,双目怒睁欲裂,但仍拉着嗓门大叫:“姓韩的,你这兔崽子,你是他妈有种的就留下来,挟着尾巴跑,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韩剑秋右肩扛着蓝毛女,左手挟着程惠兰,身形在空中一翻倏落,足尖准确无比的一勾,已将下面仓皇闪躲的“青面”陈昭踢得摔倒地上,他豁朗的一笑,瘦削的身躯贴着地面飞起,那么美妙的落地他的坐骑上,马儿长嘶一声,三人一骑冒着雨狂奔而去,快得就像一支脱弦怒矢。
烟雨迷蒙中,传来韩剑秋冷冷的语声:“叶三品,你等着,咱们会有碰面的机会,当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就不只毁掉你另一只手,看我用一只手摘下你那颗狗头……”
语声随着急遽的蹄声摇曳而去,终至杳不可闻,只剩下漫天的大雨落个不停,淋在这些愣怔的人们身上,也淋在他们心里,内外都是凉森森的,说不出有多么窝囊,说不出有多么冷慑。
健马的四蹄飞扬着,嘴里喷出一阵阵雾气,在一蓬蓬的泥水迸溅中,他已朝着一个十分陡斜的上坡冲了上去。
这一路急驰,是够他累的了,何况载着三个人哩!
此处虽是山腰中,却也隐秘异常,古木参天,阳光一丝也透不进来,真是不见天日。
他们下了马,让马儿歇息,韩剑秋抱着蓝毛女,径自深入丛林,程惠兰尾随其后。
韩剑秋一边走,一面左右顾盼,寻找疗伤歇息的地方。
走了一会,他们发现数十丈外有一座茅舍,他毫不犹豫的一跃而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但只见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韩剑秋运足目力望去,才看清一切,此屋似是多年无人居住,而且失修已久,墙角上编结着小少蜘蛛网,韩剑秋俯身拾起一根树枝,撩开蜘蛛网,走到墙角下,轻轻放下了蓝毛女,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又搜集了一些枯木,搓了几下,燃起一个小火堆,顿时屋内一片光明。
忽地“叭叭”几声,响起振翼之声,韩剑秋赶忙凝目看去,原来是只蝙蝠夺门而出。
韩剑秋定下心神,转首四处打量,但见墙壁上爬着十几只壁虎,地上满是蟋蟀蝼蚁,而且布满了干枯的些柴薪,整个茅舍空荡荡的……
他吁了一口气,道:“真的是无人居住的茅舍!”
接着,解下背后的铁骨伞放置一旁,然后,小心翼翼的用袖口为蓝毛女拭干脸颊额头的雨水,动作轻微细致,充满着慈爱道:“妹妹,苦了你了?”
蓝毛女就在这一刹那疲劳顿消,痛苦若失,紧握着韩剑秋的手,道:“哥哥,能得咱们兄妹相逢,我就是再多受点苦也值得。”
韩剑秋拍拍她的香肩道:“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哥哥今后好好照顾你,啊!对了,我来为你介绍,这是舅舅的女儿,她叫程惠兰,比你大,你应该叫她表姊,这一次要不是你表姊偶然发现你遭困,以后的结果还不知是怎样的呢!”
蓝毛女螓首微点,道:“表姊,谢谢你啦,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程惠兰道:“自己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也不过适逢其会罢了,救人可是你哥哥做的。”
韩剑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玉瓶,道:“表妹,这要麻烦你了,小凤身上还负着伤,这里有医道圣手的奇药——朱胶,专门治疗外伤的圣品,只要将伤口洗净,再将朱胶涂抹在伤口上,立即可以复合如初。”
顿了一顿,又道:“我到门口去了望,你们也乘这时间把湿衣服脱下来烤烤干,免得受寒。”说罢,便向茅舍外面走去。
良宵苦短,兄妹重逢,真是说不完的离情。
原来,蓝毛女被“天外一邪”带走,此人为邪中之邪,他本来想把蓝毛女像“天煞旁门”“地煞左道”一样,造就成另一个女罗刹,结果事与愿违,蓝毛女终于因女子先天所限,不能完全按照他的意思达成预定进度,“天外一邪”也知非人力可以补救,除非借助灵药,助其脱胎换骨不可。这时,由于长时间的相处,竟与蓝毛女产生了一种孺慕之亲情,再加以蓝毛女先天带来的女性之温柔体贴,对“天外一邪”起居饮食照顾得无微不至,稚子之情,深深打动这位邪中邪,邪中最,自此以后,月下花间,林泉深处,常常听到他们一老一小的嘻笑之声。
蓝毛女更是一口一声爷爷,叫得“天外一邪”笑得嘴都合不拢来,性情也跟着有了很大的改变。而天、地二煞本为蓝毛女之师伯与师父,如今天外一邪收其为徒,他们也不敢言明,因为他俩乃是暗中收徒的,只得与蓝毛女以师兄妹相称。
有一天,蓝毛女向天、地二煞问起身世,他们瞠目以对,二人只知道自己是师父收容的孤儿,却不知道是“天外一邪”掳掠来的,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遁世一狂”龙天仇,反以,当蓝毛女问到他们的时候,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蓝毛女为了替二位师兄探查身世,便磨着“天外一邪”,起初,“天外一邪”很生气,后来一想,一个老年人失去了亲人,是何等寂寞,就拿自己来说吧,因为蓝毛女的关系,才使自己生活更充裕,更丰富,这就是亲情的滋润。
于是,便告诉了他们的身世。“旁门”、“左道”原本是“遁世一狂”龙天仇的双胞胎儿子,“天外一邪”性情转变之后,准许他们到“骷髅岗”父子相认,而蓝毛女因龙天仇是天、地二煞之父,为感当初救命、教导之恩,乃尽释前嫌,不愿再报那海滨一掌之仇。
=奇=龙天仇幼遭亲亡之灾,婚后复遭妻离子散之痛,才使他变得失意、伤心、哀怨。他在情感的双重刺激之下,失去了人性,在疯狂的报复之中,泯灭了良知。
=书=如今,父子重逢,老怀大慰,性情跟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化暴戾为祥和,化悲愤为慈爱。
=网=当然,这个转变,应该归功于蓝毛女,于是,蓝毛女成了他们的恩人,获得每一个人的爱护,“天煞旁门”、“地煞左道”对这位小师妹更是爱护得无微不至。
时光荏苒,一晃就是十多年,蓝毛女虽然尽得“天外一邪”真传,也获得“遁世一狂”不少绝学,但是,她总是挂念与她同时失踪,生死未卜的哥哥。
于是,她便向“天外一邪”提出,欲前往江湖走动,寻找胞兄“断指童”,“天外一邪”觉得这是骨肉亲情,人之天性,纵然万般舍不得蓝毛女离开,也就答应了,当然,这是他性情转之后才有这种想法。
蓝毛女行道江湖,即开始打听哥哥——“断指童”的消息,直到最近,江湖才传也断指童韩剑秋消息,于是一路寻找,这时,鬼谷洞主——无耳道长,因当初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如今韩海明后人复出,乃感到压力袭身,这位黑道魔头又因为“天外一邪”性情的转变,顿失靠山,一面着人与“烟斗老人”联络,一边着人追查韩剑秋行踪,碰巧蓝毛女女扮男装,他们一见蓝毛女左手少了一指,误以为是韩剑秋,在纠众围攻之下,终于俘掳了蓝毛女,却发现是个女的,一经追问,方知蓝毛女乃韩剑秋胞妹,于是将错就错,命其附庸帮派——无双派押送至鬼谷洞,作为今后万一失败讨价还价之人质。
也许这是天意,合该他们兄妹重逢,在动手前,蓝毛女若亮出“天外一邪”这块招牌,无耳道长即使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动蓝毛女一根毫发,被俘后,若秘密运送,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周折。无双派平日专门替官家护送人头镖,押解囚犯,因此,他们以已往的惯例,将蓝毛女打入囚车,又凑巧被程惠兰遇见,才能脱险归来,这岂非天意耶!
接着,韩剑秋也将别后情形及取名之意告诉了蓝乇女,蓝毛女除为有了姓名高兴,更是为哥哥屡逢奇遇而兴奋,父母血海深仇指日可雪矣!
次日,他们三人在茅舍休息了一天,主要是因为蓝毛女体力疲乏,让她有充分的休息,以便恢复体力,直到第三天他们才束装上道。
三人只有一匹马,原本让给程惠兰与蓝毛女合骑,她们不肯,于是,三人便都步行,让那匹马在身后跟着,蹄声脆亮的传扬旷野,传向林梢,有如波纹,一圈圈的扩散。
转过一个弯路,两侧是沉黝黝的荒原,而面前,则是一声不响的数十名黑袍大汉默默侍立。
几十个黑袍人,宛如几十个来自九幽的魅影,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分布于道路及路两边的田野上,他们是如此沉默与静寂,又如此生硬与冷酷,像是多少年他们便是站在那里等待着什么了。
颇出意外的一怔,韩剑秋将缰绳交给了蓝毛女,一横身,以身子掩护着二女,他正端详着眼前这些黑衣人的模样,迅速猜测着他们来路之际,背后,“嗖嗖”风响,又有十几个同样打扮的黑袍人包抄了上来。
于是,韩剑秋对自己的疏忽粗心感到懊恨了,从后面包抄上来的十几个黑袍人,很显然的极可能是一路便跟踪自己——至少,他们也是在前面某个地方即已缀上自己三人了。
这分明就是预先布置好了的口袋,一个陷井,正有如蟹螯一样合拢上来,而他们一行三人,便恰好处在这一个螯口的中间。
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他打量着前后几十名——约五十之多吧——黑袍人,突然间,他想起来了,闻说中“六顺楼”的爪牙,他们不就是这样穿着的打扮么?黑袍黑靴?哈,好快的行动,好周密的眼线。
六顺楼原本就是“鬼谷洞主”的附庸帮派,无耳道长原受“天外一邪”重视,领导黑道一十三门派,“六顺楼”这一股便是其中之一。
无耳道长,这位黑道魔头,为了铲除自己,竟动用这么多人力,可真下了大注啊!
他正思索之际,对方已开始移动阵形,将前后挟钳的形式改为包围了。
这些人的动作与移行是轻快迅疾的,没有声息,毫不紊乱,个个全显示出他们的训练有素和经验老到。
数约五十名的黑袍人分布成二个圆圈,外层与内层,外层有四十之多,而内层只有十余人,这种阵式,是韩剑秋第一次所看见的,但他明白这等阵式里,内圈包围者也就是功力较高的一批。
现在,一切又静止下来。
内圈的十余名黑袍人——详细点说,总共是十一人,面对着韩剑秋的,是个面色黝黑,浓眉巨眼,神态威猛阴鸷的六旬老人,他蓄有一把黑胡子,目光如炬,看上去,像是黑夜中的两点寒星,周身更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使人压窒的气息。
老人右侧,是一个满脸狠酷之色,鼻端尖削的中年人,再过去,是一个道人和一个少了一目,颧骨高耸的枯瘦角色,两人同一类型,有一种先天的狼一样的贪婪悍野的韵致流露,老人左边,靠着一位宽脸膛,血盆大口,满脸铜钱大麻子的女人。
这女人最特殊突出的地方是一双大脚上穿着两只镶以金扣的草鞋,非但容貌丑陋,而且奇特无比,她旁边,是个腰粗膀阔,颌下留着络腮胡的大汉,就这样,六个人面对着韩剑秋三人。
回头过去瞧瞧,韩剑秋不由一怔,眼前这人不正是梅儿口中所说的“无影花鞭狠公子”欧阳梦吗?“无底洞”、“鬼谷”,原本是两个集团,他们为了扩展自己实力,各自招兵买马,欧阳梦此刻出现,是偶然的会合呢?仰或沆瀣一气,果真如此,今后“无底洞”之行,将要大费周章了。
欧阳梦的前面,是个五官端正,皮肤白皙清秀的中年人物,这人虽然生得还像样,但看上去老叫人有一种不大对劲的感觉——是了,他脸上毫无表情,肌肉僵凝,甚至连眼皮都很少眨动,那张脸,简直像是用白腊捏成的,这人手执一方白惨惨的“招魂幡”,幡旗随风摇晃,就更显出那种阴沉沉、冷森森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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