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出招,与先前用华山剑法大不相同,不仅剑身内力贯注,威猛绝伦,招式亦神幻莫测,矫若游龙。
绛衣丽人大吃一惊,双袖一抖,身前涌起一股阴柔之力,将剑光挡住,就势撤身往后一退。
杜君平吃那股无形暗劲一逼,剑势陡缓,就势将剑收住道:“你为什么停手不打了?”
绛衣丽人面罩寒霜,严厉地喝道:“你的飘香步法是跟谁学的?”
杜君平怔得一怔道:“这个……”
他乃城实之人,不善谎言乱说,但势又不能将宫装妇人所传之事泄露,想了想道:“不论是谁所传,似乎与夫人无关。”
绛衣丽人冷笑道:“飘香步乃是本门不传之秘,今竟有人私相授受,本座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杜君平心中大为惊骇,暗忖:“照此看来,她无疑是飘香谷的人了。”
思忖未已,绛衣丽人突又开言道:“我明白了,想是那阮玲丫头对你倾心相爱,竟不惜触犯门规,私将步法传受,哼!她好大的胆子。”
杜君平乃是极重师道之人,听地口吻,似是阮玲的师长辈,急为她辩道:“夫人不要冤枉人,在下的飘香步法,并非她姐妹所传。”
绛衣丽人杏眼带煞,倏然转身对白眉和尚道:“既不是她姐妹,一定是你了。”
白眉和尚合十道:“老衲怎敢。”
杜君平高声道:“在下与老禅师昨天相识,不要乱猜。”
李俊才突然接道:“武学一道,万派同源,杜兄所习的步法,怎可武断说是飘香谷的不传之秘?”
绛衣丽人哼了一声道:“此种绝学乃是本门独创,江湖再没第二个门派熟谙,现今谢紫云已死,自然是他们三人嫌疑最大了。”
白眉和尚口宣佛号道:“僧人不打诳语,老衲确然没有传他。”
绛衣丽人道:“今天暂且放过你,待我问过那两个丫头再找你算帐。”
杜君平深知绛衣丽人内力胜过自己极多,虽然仗着剑术神奇,可以暂保一时,但时间一久,必然不是她的敌手,但好歹得试一试,趁着这一阵说话的工夫,他已暗中将真气调匀。
绛衣丽人身怀绝技,只须一举手,便可击毙杜李二人,但她乃是城府深沉之人,心知少年身后,定有暗中策划之人,为欲从他身上,查出暗中策划之人,以期一劳永逸。忽又暗把提聚的功力散去,微微笑道:“我若此杀了你们,江湖之上,定然以为我是杀人灭口,不让你等于九九会期,分个是非曲直,今天算是便宜你们了。”
突然身形一飘,有若一团飞絮,倏然射出墙外,一闪不见。
白眉和尚吁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杜君平纳剑归鞘道:“这妇人是禅师什么人?”
白眉和尚面容惨沧,摇头叹道:“小施主毋用多问,三位此刻就起程吧,老衲不能容留你们了。”
杜君平好生奇异道:“老禅师怎的如此怕她。”
白眉和尚修眉一扬,面容倏变,但瞬又恢复常态,摇了摇头道:“世间之事,往往难以常情推沦,请恕老衲心有难言之隐,你们快去吧。”
王宗汉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道:“她下手虽辣,还要不了王某的命,此间既不能相容,咱们不妨马上起程。”
说时大步向外行去。
李俊才恐夜长梦多,一拉杜君平道:“杜兄走吧,老禅师既有隐衷,咱们何苦强人所难。”
三人行出寺院,杜君平长吁一口气道:“这件事确是错综复杂,我必须问问阮姑娘,这妇人究竟是谁?”
李俊才道:“依小弟看来,飘香谷主与这妇人必是同门师姐妹,还有那位白眉禅师,亦是同一门派之人。”
王宗汉道:“那还用说吗,问题只是她们为何同室操戈,各行其事。”
李俊才道:“内中一定涉及了掌门之争,这妇人名利之心极重,因未能执掌门户,心怀怨毒,是以加入天地盟,意欲借重天地盟之力,在江湖争霸。”
杜君平接道:“李兄之言确有几分道理,看来飘香谷主之死,只怕与她有关。”
李俊才道:“想那肖大侠乃是铁铮铮的汉子,岂会受她诱惑,其中必有内情,依小弟看来,此事不到天地盟的九九会期,咱们是无法弄清楚了。”
杜君平点点头道:“就以神风堡的事情来说,千手神君如若不是被人暗中挟制,大权岂会落在旁人手里?”
李俊才恍然若有所悟道:“杜兄一言提醒,使小弟疑团尽释,神风堡的千手神君既然被人挟制,那肖大侠的情形想必也是一样,由此看来,天地盟的大权,恐怕也已落入邪魔之手了。”
王宗汉冷笑道:“天地盟虽有统率各派之权,但无强迫令人拥戴之力,如若他们擅自改变宗旨,盟友岂肯答应,他是白费心机了。”
李俊才道:“王兄之言看似有理,实际不然,盟主之权来自盟友,加入天地盟的,有三十六个门派,少数几个门派反对,力量太小了。”
王宗汉道:“若是他们一意孤行,大家可以退盟。”
李俊才摇头叹道:“他们当然知道,到时一定会有人退盟,是以早就安排好了对付之策,说不定会把反对的门派一举毁灭。”
王宗汉哼了一声道:“我就不信这个邪。”
李俊才道:“各派之中不乏明智之士,事情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但咱们不能不如此推想。”
杜君平道:“李兄之言甚是有理,眼下天地盟已然招揽了许多邪魔外道,力量果是不小,今后情势如何发展,谁也无法预料。”
三人沉默了一会,李俊才突然停下脚步,仔细对路旁的几株白杨看了一会,失惊叫道:
“不好,家师出事了。”妙手书生马载与青衫剑客尹仲秋,云鹤道长三人是一路,马载出了事,其余二人自然都不免遭遇相同,杜君平心挂师伯身负内伤之事,急道:“李兄何以得知?”
李俊才道:“家师在白杨树上留下暗记,说明已落入敌方之手,传讯本派之人,设法救援。”
以尹仲秋等三人的武功来说,俱可说是江湖一流高手,如今居然遇难,对方自然是极其棘手的人物。杜君平心中甚为着急,忙道:“可曾说明地点方向?”
李俊才道:“照暗号所指,似是东南方,地点就无法知道了。”
王宗汉接道:“事不宜迟,咱们快去。”
三人此刻心中都十分着急,尤其王宗汉更为不安,不待杜君平说话,他已举步前行。
杜君平等一行,因各怀心事,是以行走极速,行了约有一个多时辰,李俊才突然停下脚步道:“不对,此事大有蹊跷。”
王宗汉停下脚步道:“什么事情不对了?”
李俊才道:“这一路之上,留下的暗号极多,反倒显得有漏洞了。”
王宗汉笑道:“你的心眼也太多了,令师与家师等同时遇难,自然都得设法留下暗号,通告本派之人,俾能设法营救,此乃极其平常之事,何足为怪。”
杜君平猛然省悟道:“李兄之言果是有理,敌方既有劫持三位前辈之能,难道就不防他暗中求援?”
李俊才道:“是啊!如今沿途之上,竟留下了许多暗号,那是证明敌方有意让他们留下的。”
王宗汉不耐烦道:“二兄如此多虑,那是不打算去了?”
李俊才摇头道:“王兄说哪里的话,漫说此刻情况如何尚难预料,即令明知是敌方的陷阱,咱们也得去闯一闯。”
杜君平接道:“是啊!咱们已势成骑虎,三位老前辈为了我杜门之事,陷入敌方之手,此去纵是刀山油锅,亦是义无反顾。”
李俊才又道:“小弟的意思是,咱们既已得知对方是有意让咱们的人前来,那是说明他们已然安排下了毒谋,是以必须先行计议一番……”
此人机智过人,判事如神,王宗汉虽比他大几岁,凡事仍是由他出主意。
杜君平近日迭遭风险,阅历大增,略事沉忖,随即开言道:“依小弟看来,不如由我先行,二位随后再跟来,同时在各要路留下暗记,告知贵派之人,不知二兄意下如何?”
王宗汉目视李俊才道:“杜兄所言,到也不失为上策,咱们就这样办吧。”
李俊才虽是聪颖多智,于此情势不明之际,一时倒也想不出较妥的办法,当下点头道: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若是杜兄能够通知飘香谷的阮姑娘,那是更好了。”
杜君平摇头道:“小弟不曾留心此事,我看不必了。”举步向前行去。
此时天已微明,晓色迷蒙中,隐隐见前面山谷之内,有一排房屋,建造得甚是特别,既不是民房,也不像是寺院,倒像是达官显贵的府第。不禁心里一动,只觉此宅建造于这等穷乡僻壤之处,实在不太相宜。
他一心只想着三位武林前辈的安危,对于自身的安危祸福,早已置诸脑后,急行了约有顿饭时刻,已然来到谷口,只见谷内迎出一位短装江湖人,朝他拱手问道:“来者可是杜少侠?”
杜君平怔了怔道:“在下正是杜君平,兄台如何认得?”
江湖汉子侧身一躬道:“在下奉庄主之命,在此恭候大驾,另有二位可曾来到?”
杜君平心中雪亮,朗声一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贵上是哪位武林前辈。”
江湖汉子又一躬道:“敝上已在庄门恭候,见面即知。”
杜君平已知所料果然不差,反正已到了地头,无论如何也不能示弱,当下点头道:“那就请兄台带路吧。”
江湖汉子转身在前引路,杜君平昂头挺胸,大步跟在身后,暗中把四下的形势,忖度了一番,看出这座院落三面环山,四周林木极多,且曾经过人工修剪,甚是幽雅整齐,所行之路,俱是青石铺成,光滑平坦,洁静异常,可知庄主决非寻常之辈。
此际江湖汉子已将他引至一处八字门前,门楼之上,书有“索隐山庄”斗大四个金字,不禁暗自忖道:“看这庄名倒不像是个江湖草莽呢。”
就在他微一思忖之际,突然门内一阵哈哈大笑,迎出一位黄袍芒履老者,对着他拱手道:
“贵客驾临,未曾远接,失礼之至。”
杜君平怔了怔道:“在下与老丈过去并不相识,何故如此多礼。”
老者敛去笑容道:“兄弟公羊毂,于神风堡松林之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难道忘了?”
杜君平暗中一惊,原来眼前之人,就是名震江湖西怪,所说松林之事,也曾听青衫剑客提过,究竟不知是怎么回事。
公羊毂抱拳肃容道:“世兄远来辛苦,请里面待茶。”
杜君平既已来到,也就顾不得许多了,举步行入庄门,径来到大厅之上。公羊毂笑容可掬,客气非常,如同接待上宾。
杜君平开门见山便道:“请问庄主,敝师伯云鹤道长与马、尹二位大侠可曾来此?”
公羊毂毫不隐瞒地道:“他们三位果已来到敝庄。”
杜君平道:“能容在下一见吗?”
公羊毂道:“当然可以,不过……”
杜君平道:“莫非有什么碍难?”
公羊毂道:“本庄有项规矩,凡属列为上宾之武林同道,均须以过“穷源路”,始得进入“终南阁”……”
杜君平摇头笑道:“在下并非上宾,亦不想进入终南阁,家师伯如在终南阁内,就烦庄主着个家人请他下来一趟,说几句话就行了。”
公羊毂冷冷道:“你错了,要见他们三人就必须经过穷源之路才行。”
杜君平道:“如何走法?”
公羊毂朗声一笑道:“说难也并不难,世兄武功高强,可以仗着掌中长剑硬闯。”
杜君平想了想道:“原来如此,只是刀剑无眼,万一有了伤亡之事,如何对得起庄主。”
公羊毂道:“凡属奉派于穷源之路防守之人,俱都经过一番挑选,万一失手,只怪他们学艺不精,与你无关,你尽可放手施为。”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变通办法?”
公羊毂摇头道:“本庄自建造以来,均沿用此项规矩,兄弟此刻已无法变更,再说他们三人囚居终南阁,乃是出于自愿,兄弟并未用强。”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你说什么?”
公羊毂朗声笑道:“他们三人打赌输给兄弟,此生已不能再出终南阁了。”
杜君平心里十分难受,想了想道:“果真如此,在下是非要进去看看不可,穷源之路在哪里,请庄主指点。”
公羊毂脸上掠过一丝诡笑,立起身道:“世兄既一定要见令师伯,兄弟领你前去就是。”
随朝厅外大声吩咐道:“传下去,着他们准备,有贵客要行穷源之路。”
杜君平随在公羊毂的身后,二人行出大厅,来到后面长廊之上,公羊毂手一指道:“那座楼阁便是本庄的终南阁了。”
杜君平举目细看,只见丛林之中,一楼高耸,上Сhā云霄,十分壮伟,计算路程也不过一箭之地,随指着廓外的青石路道:“就是这条路吗?”
公羊毂道:“不错,世兄可以顺着这条道去,见过令师伯后,兄弟亲来接引你。”
杜君平手摸了摸剑柄,举步前行道:“有劳指引。”
公羊毂哈哈笑道:“兄弟不便伴送,一路之上你可全力施为,早早见你师伯。”
此人外号西怪,行事果是十分怪诞,令人难测其意,杜君平心知道一路必然伏有许多高手,暗中早把真气调匀,放步疾行,只见古槐之后,突然行出一位佩剑老者,沉声道:“贵客要入终南,先得经过老朽一关。”
杜君平停下脚步道:“刀剑无眼,在下不愿演出血腥事情,咱们从拳脚上分高下如何?”
老者朗声笑道:“杜飞卿有神剑之誉,你是他的后人,如何舍长用短。”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杜君平见这情形,静静立着,竟不再出声说话。杜君平心头一懔,他乃擅长剑术之人,已然看出老者剑上的造诣极深,只怕得费一番手脚,同时也为对方的那句话激起了万丈雄心,高喝一声道:“老丈留神接招。”
长剑一举,一式“腾蛟起凤”,直取前胸。
老者冷冷哼了一声,举剑一封,将来招化解,却不就势进攻。
杜君平只觉他封出的剑势,看似平谈无奇,实际隐含着极利害的煞着,倘若就势进攻,势道必极凌厉,而他竟停手不攻。误以为对方有心相让,心中大感不是滋味,朗声说道:
“老丈停剑不攻,莫非认定在下不堪承教?”
老者冷冷道:“你如必须通过穷源之路,那就毋庸客气,尽管放手发招,到时老夫就算有心相让也不能够了。”
听他话中之意,分明是不屑出手还击。杜君平只觉一忿愤之气直冲上来,长剑抖起一片耀眼剑花,一口气连攻三式。
他自神风堡地室练剑三月,艺业大进。三式出手,一气呵成,凌厉、快速、犹如层层剑壁直迫了过去。
老者朗笑道:“这还有些意思。”
长剑摆动,又把三式化解,仍是不肯进攻。
杜君平觉出他剑上隐蓄的内力极强,不觉雄心勃发,手中一紧,剑势绵绵,展开了凌厉的攻势。他因对手极强,不自觉的把杜门剑法施出。
老者精神一振,目中神光闪射,立即挥剑进攻。双方各抢先机,展开一场争斗。
杜君平急着要见师伯,头一关便遇着硬手,暗忖:“此去还不知要经过多少关卡,这样缠斗下去怎行?”
心念一转之下,剑势陡变,但见漫空剑芒游动,发出阵阵刺耳的啸风之声。
那老者亦是一个隐世剑客,原先并未把这年轻人看在眼内,十几招过后,已觉不仅剑招变化神奇,更探出这少年内力不输于自己,心中顿觉骇然,不自觉地也把一身所学施出。
此刻双方已搏斗了近百招,老者只党他的剑势波澜壮阔,愈演愈奇,自己的剑招几乎全被吞噬,自己再打下去,不死即伤,暗叹一声。把剑一撤,退到一旁。
杜君平甚感诧异,忍不住问道:“胜负未分,老丈为何不打了?”
老者怒道:“老夫已然认输,你还问个什么劲,这一关你已经通过了。”
杜君平拱了拱手,举步向前行去。走了不及二十步,一位手使双叉,犹如一座铁塔似的大汉,横挡在路的中央,他认得此人乃是铁叉吴刚,不禁心里一动,冷冷道:“原来你也在这里。”
铁叉吴刚愣了愣道:“你如何认识我?”
林君平此刻心中已然警觉,也不说破,长剑一举道:“不必多说,在下要借路了。”
吴刚霍地双叉分持两手,厉喝道:“小子,你尽管进招,大爷早就等着你呢。”
杜君平不再说话,长剑一递,直袭咽喉,吴刚大喝一声,左手铁叉横挡来招,右手铁叉挟着一道急风,朝杜君平肩井|茓上点去,此人外貌鲁莽,武功却有独到之处。
杜君平知他臂力雄浑,不愿多耗力气,脚下一飘,闪到一旁,就势将剑法施开,杜飞卿的剑法,乃是以玄门剑术为基础,撷取各家之长,包罗万象,故名“大千剑法”,一经施展开来,确有意想不到的威力。
铁叉吴刚素以臂力雄挥,著称江湖,此刻在他的剑光笼罩之下,恍如一叶扁舟,航行大海之中飘浮起伏,空有一身力气,就是使用不上。
此人生性刚烈,暗中咬牙,双叉抡劲如飞,竭力抗拒,勉强支持了近百招,已是心力交悴,遍体汗流,自知再难抵挡,大吼一声,双叉猛起,冲开了一个缺口,就势跳出圈外,把铁叉往地下一丢,竟自抱头痛哭起来。
杜君平叹道:“武学深遂浩瀚,一山还比一山高,谁也不敢说天下无敌,吴兄一时失误,那也算不了什么?”
吴刚道:“你不会笑话我?”
杜君平道:“吴兄说哪里话,在下虽占上风,乃是得先父的遗荫,学得这套剑法,如论天赋,在下哪及得吴兄天生臂力。
吴刚突然破涕为欢,大笑道:“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咱们得交一交。”
陡地伸出蒲扇似的双手,将杜君平的手掌握住,连连摇晃。
杜君平点头道:“如蒙吴兄不弃,在下就高攀了。”
吴刚俯身拾起双叉,往前路一指道:“此去终南阁还有好几重关下,一道比一道利害,如是无此必要,大可不必冒这个险。”纵身一跃,投入林中。
杜君平微微定了定神,举目四看,隐隐觉出两边林中,似乎有许多人跟着他行走,以为是本庄看热闹的庄客,是以并未在意,举步又往前行。
突地耳畔传来一阵争斗之声,那声音入耳竟然十分熟悉,细辩方向,似发生在前庄,心里不禁一动,忖道:“莫非是王宗汉与李俊才来了?”
因为有此发现,他脚步无形中缓慢下来,也许公羊毂把得力人员都布置在穷源之路,前面一旦发生变故,竟致无法应付,只觉喝叱之声已越来越近,两边林中立时飞出数条人影,往前庄赶去。
他这一举动,大出对方意料之外,但听林中一声暴喝,跃出了四五个人,为首之人,竟然便是庄主公羊毂,后随之人有上官延龄、司徒景,还有一位道长和一个精瘦的猴形老者。
杜君平此时心中雪亮,知道对方早已有安排,于是朗笑一声道:“诸位拦住在下,莫非要倚多为胜了?”
公羊毂哼了一声道:“老夫何等之人,岂屑倚多为胜。”
杜君平道:“既不想倚多为胜,拦阻在下则甚?”
公羊毂道:“你往终南阉已闯了两关,为何半途而废?”
杜君平道:“在下有两位朋友前来,此刻已然与贵庄之人动上了手,在下不愿因此节外生枝,请庄主即刻命贵庄之人住手。
公羊毂摇头道:“此事你不用问了,决不记在你的帐上就是了。”
说着一指上官延龄等人道:“这几位朋友都想见识见识杜门剑法,还望不吝指教。”
杜君平目光在几人脸上一扫,点头道:“我明白了,庄主也不用说那些客气话了,反正今天既已落到贵庄,客随主便,你怎么划出道儿,我怎么接下就是。”
司徒景朗笑道:“阁下果然饶有父风,就由老夫先向你讨教几招。”把长衫一掀,从腰间撤下一对日月双轮,阳光之下,寒光闪闪,份量似乎不轻。
杜君平也撤剑出鞘,凝神待敌,他此刻已然隐隐觉出,今天要想退出索隐山庄,恐怕要大费一番周折。
司徒景蓦地一声大喝,双轮倏起,一式“钟鼓齐鸣”,日月乾挟着闪闪金芒,兜头砸下。
杜君平脚下屹立,长剑一起,“腾蛟起凤”陡在身前布起一重剑幕。但听锵锵一阵鸣啸,双方各退一步。
司徒景面如土色,双目圆睁,狂吼一声道:“再接某家一招试试。”
呼的双轮齐发,又是一招“钟鼓齐鸣”,攻了过来。
杜君平与他硬撞一招之后,手臂微感发麻,便却不愿撤身闪避,长剑—摆,一式“金鳞万点”。铮、铮,又把双轮震开。
这回身形却是纹丝不动。
司徒景只觉他这一招剑法,神妙异常,双轮与剑芒一触便被一投无形力遭弹回,心中大感震骇,当下手臂一凝功,双轮再起,又是一招“钟鼓齐鸣”,攻了过来。
此人一连三次,俱都用的是同一招式,倒大出杜君平意料之外,暗忖:“这是什么打法?”
随手又是一招“金鳞万点”把双轮震开。
司徒景连攻三招之后,突然身形一撤,退到一旁,上官延龄跨步上前,沉声道:“司徒兄请稍歇,待兄弟来见识杜门剑法。”
上官延龄掀衣撤出他那支仗以成名的文昌笔,执在手中道:“老夫这一枝文昌笔,一向极少使用,今天用来与你过招,你该值得自傲了。”
杜君平冷瞥了他一眼道:“请进招。”
上官延龄自觉没趣,文昌笔举,劈面点来,他素以擅长打|茓驰誉,出于一招便指向经心死|茓。
杜君平只觉眼前之人,无一不是江湖上久已成名的高手,如今俱以成名绝学,来和自己过招,稍一失慎,便有性命之忧,是以丝毫不敢大童,身影微微一偏,让过迎面攻来的一招,左手剑诀一领,长剑抖起一剑花,倏向对方左胁递去。
上官延龄文昌笔一沉,身形呼的折转,掌缘就势往外一登,把杜君平的剑刃震得微微一偏,右掌的文昌笔疾逾奔电地朝对方“关元”|茓点去。杜君平身形一飘一闪,倏忽转到了上官延龄的身后。
上官延龄久经战阵,一招发出,忽失对方身影,便知要糟,急借出招时的一股冲力,就势往前抢出一步,身随笔转,但听锵的一声,笔剑交击,发出一串脆震响,巧巧把杜君平从身后袭来的剑势拦开。
这一式双方都是全力施为,均感手臂微微发麻,不自觉地都退了一步。上官延龄脸上微微发热,暗叫惭愧不已。在场之人都是行家,俱都看得出来,表面上他虽未失手,实际上已输了半招。
那位矮小精瘦老者,趁着双方各自退让一步之时,忽的一纵身,劈面一掌朝杜君平攻去,一股强大暗劲,直袭了过来,力道甚是强劲。
杜君平心头微动,举剑发出一式“金鳞万点”将那股暗劲卸去,就势展开还击,刹时精芒暴长,一片呼呼剑啸之声,竟将矮小老者圈入剑芒之内。
这老者乃是西北著名的怪杰,外号“雷神”,本名叫做邓七,一身功夫别走蹊径,为人介于邪正之间。蓦见剑光芒影,排山倒海似地压了过来,不由精神大振,怪笑道:“有趣啊!
今天老夫算开了眼界了。”
怪笑声中,双臂朝上一抖,骨节一阵格格声响,手臂暴长半尺,腾身投入剑光之内,竟用一只铁臂,与他抢攻起来。
杜君平一面凝神澄虑,诚诚敬敬将剑势展开,一面暗察对方的身法招式,只觉他身形轻灵飘忽,捷如猿猴,动如脱兔,令人有无法捉摸之感,兼以功力深厚,双掌开翕之间劲气劈空如轮,震得剑光乱颤,迸生裂口。
只是杜门剑法神奇无比,对手抗力愈强,所生的反应亦愈大,此时杜君平已把剑法施展到精奥之处,但见剑气漫空,波澜壮阔,森森寒气,溢射至二丈以外。
雷神邓七素性高傲,一向眼高于顶,原先公羊毂约定每人只攻三招,而他竟不遵守约定,于上官延龄半招失误之时便行抢先出手,上来时,仗着身法怪异,功力深厚,略占上风,渐渐竟至先机尽失,处处感到缚脚,直急得发胡乱张,暴吼如雷。
公羊毂看在眼里,心中大是不满,暗对身旁佩剑道士使了一个眼色,道士立时拔剑出鞘,高声喝道:”邓兄请退下,让贫道见识几招。”
此人亦是使剑名家,早已看出邓七已处欲罢不能之境,暗将内力贯注剑上,大喝一声,挥剑向迷漫的剑圈内攻去,但听一阵急如弹珠的剧烈声响,剑光倏敛,杜君平抱剑退立一旁。
邓七却如斗败的公鸡一股,缓缓退了回来。
杜君平收住剑式,略略定了定神。暗暗思忖道:“公羊毂拥有这许多高手,如若发动全力围攻,足可制我死地,何故每人只攻三招便即换上另一个人,内中必有缘故……”
道士拚耗内力,使雷神邓七脱出圈外后,立即将真气调匀,横剑当胸道:“贫道久闻杜门大千剑法,独步宇内,欲向小施主赐教几招,让我开开眼界。”
杜君平冷冷笑道:“诸侠都是成名人物,何故竟用这种鬼蜮伎俩来算计在下?”
道士徐徐道:“小施主不要误会,贫道乃是存心讨教。”
就在这时,庄门倏然传来几声惨叫。公羊毂立时色变,沉喝道:“上官兄请随我来。”
疾步往庄门赶去。
杜君平突然想起师伯困在终南阁之事,忖道:“我何苦与他们作无谓争斗,何不起此刻前庄门有人斗打之际,赶去终南阁看看。”
这时立在他面前的,尚有虎面铁胆司徒景、雷神邓七与使剑的道士,他虽有前去终南阁的打算,可是眼下的情势,却不容他离去。
对他挑战的道士见他既不进攻,亦不说话,顿现不快之容,沉哼一声道:“小施主为何不动手?”
杜君平道:“道长高姓大名?”
道士冷冷道:“崆峒铁剑书诸向荣。”
杜君平心头一懔,暗道:“原来公羊毂竟邀集了这么多的好手对付我。”
当下拱拱手道:“原来是崆峒派的前辈。”
道士道:“不用客气,请进招?”
杜君平强自将心神收摄,缓缓把剑举起……
突地,一阵急急胡笳之声,由庄门传来,正是前庄有强敌侵袭的紧急讯号,铁剑书诸顾不得再和他动手,身形一撤,疾向前庄奔去。司徒景与雷神邓七也都跟着往庄门奔跑。刹那只剩下了杜君平一人。
杜君平眼看他们都已奔去前庄,长吁一口气,纳剑归鞘,心中却大感奇异,忖道:“照他们如此慌乱的情势看来,定是来了极厉害的强敌,决不止是王宗汉与李俊才二人。”想了想突觉此刻正是进入终南阁的好机会,当下身形一跃,疾向终南阁奔去。
穷源之路前往终南阁,仅不过十箭之地,眨眼即到,一路之上,竟没遇上半点阻挠,轻易便已到达阁下,只见阁门虚掩,里面甚是静寂,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步冲入,直向阁楼奔去。
踏上阁楼,里面是一间大画室,几位儒生打扮的老者,正自聚精会神在作画,他直冲而入,竟无一人觉察。当下轻咳一声道:“请问一声,这阁之上可有一位云鹤道长?”
几位儒生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喝道:“你是什么人,竟也闯到这个地方来。”
杜君平俊眉微皱,重又说道:“请问这里可有一位云鹤道长?”
发话的儒生怒道:“这里没有什么道长,还不与我快滚,等会庄主来到,你就死定了。”
杜君平目光锐利,就这说话工夫,已把儒生所作的画看清,原来并非是一般的山水人物,而是许多分开来的剑式,他乃专习剑术之人,细一打量之下,忽觉那些剑式,竟是自己的路子,不由心里一动,霍地趋前一把将画抢到手中。
那群儒生立时大惊,纷纷伸手来夺。杜君平出手如电,轻而易举地把几个儒生制住,此时他已知道这些儒生均不会武功,当下拉起先前发话的那儒生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叫你画这个的?”
儒生苦着脸道:“小人们俱是城里的画匠,为索隐庄主重金所聘来。
杜君平又问道:“这些剑式从哪里弄来的?”
儒生道:“庄主着我们四人拿着书画,隐在树丛之上,只等少侠您与人动手,便把您用的剑式画下来,画好之后,把各人所画的合在一起,再行拼凑起来。”
杜君平怒气勃勃,把几张画撕得粉碎,厉声道:“有没有一个道长囚在这里?”
惊得那儒生战战惊惊道:“没……没有……”
杜君平此刻才行省悟,原来公羊毂诡言云鹤道长囚禁终南阁,着他闯过穷源之路,用意是在偷窃他的剑法,此种用心,果是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人正自怒气勃勃之际,突然一条人影疾奔而入,身法快如闪电,落地竟是一个蒙面女郎。
杜君平手一松把儒生放下,闪身挪到空阔处,凝神待敌,来一人掀面幕,竟是要他去飘香谷见面的阮玲,不禁一怔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阮玲—拉他的手臂道:“有话等会再说,快走。”
竟不容杜君平开口,硬拉着他往阁外奔去,急奔了足有十多里路,这才停下脚步,长吁一口气道:“好险,总算阴错阳差,比她早了一步。”
杜君平皱眉道:“究竟怎么回事?”
阮玲道:“公羊毂得到她的示意,盗用昆仑的暗号,将你引来索隐山庄,他们第一步是由几个高手轮流出手,迫令你施用大千剑法应付,却暗中安排了画匠,偷偷将你的剑式画来。”
杜君平冷哼一声道:“他们白费心机,所画招式全被我撕毁了。”
杜君平想了想道:“就算他们全都画了下了,也无法连串起来。”
阮玲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道;“他们除了约了上官延龄等人外,另外还有—位厉害人物,此人的武功,比起令尊来说是各有所长,并差不到哪里。”
杜君平猛然省悟,急道:“可是一位绛衣丽人?”
阮玲吃了一惊道:“你见过她了?”
杜君平点头道:“不错。”
随把在寺院见着绛衣丽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阮玲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她还是我师叔呢。”
杜君平道:“此人举止轻佻,心如蛇蝎,想不到竟出身名门正派……”
阮玲道:“听家师说,她的武功比起家师来,还要高出一筹,只是心术不正,事事好强,竟妄图称霸江湖,是以才被师祖逐出门墙……”轻喟一声道:“把你引来索隐山庄,便是她的授意,她是准备在你精疲力竭之时出手,那时你真力耗损过半,为了对抗她,只有使用大千剑法。她剑上造诣极深,与你正面交手之后,再细看书匠所画之招式,对大千剑法便可了如指掌了。”
杜君平突熬想起前庄之事,急问道:“前庄来的是什么人,是和你一道吗?”
阮玲点头道:“你不用管了,咱们赶路要紧。”说着径自起身向前路行去。
杜君平想了想,觉得眼下情势,只有先去飘香谷的一法了,说不定红脸老人已然等在谷内。
再说王宗汉与李俊才二人,直到杜君平走了约有盏茶时刻,这才慢慢起程往前走,李俊才为人最是精细,越想越觉不对劲,忍不住开言道:“依小弟看来,此事八成是圈套。请想以令师与云鹤道长的武功而论,等闲之人岂能使他们束手就范?”
二人都是极重情感之人,一想此事,脚下突然加快,此时天已大亮,晓雾迷蒙中,忽见杜君平背着双手,屹立在路旁,顿觉心里一宽,王宗汉忍不住叫道:“杜兄,你是等候我们二人吗?”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不错,前面那所庄院,乃是西怪公羊毂的巢|茓,二兄有这兴致去看看吗?”
王宗汉豪情勃发,大笑道:“如若杜兄有这意思,兄弟自当舍命陪君子。”
杜君平似对路径十分熟悉,举步当先庆行,不多一会,已行至一所大庄院之前,门上大书“索隐山庄”四个大金字,当下举手敲门高叫道:“有贵客来临,快请公羊毂庄主出来说话。”
他嗓音十分宏亮,震得山谷都起了回声。不多一会,两扇朱门大开,行出一个中年江湖人来.一见杜君平挺立门首,立时满面都是惊容,愕然叫道:“你是人还是鬼?”
杜君平大怒,举手一个耳光。那江湖汉子亦非等闲之人,疾地把头一仰,可是,饶他闪得快,脸上仍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劈啪一声脆响,脸上立时隆起半边。忍不住嗳呀一声惨叫。
杜君平大步冲向大厅,这种行为,与他平时的性情不大相同,王宗汉以为他是因师伯被劫,心里着急,是以并未在意。
公羊毂列边荒四怪,为江湖有数的魔头,索隐山庄乃是他的老巢,哪能容人横冲直撞,但听一声暴喝,花丛中倏然闪出八个大汉,一色布包头,手执锯齿刀,将杜君平去路挡住。
杜君平冷冷道:“让开!”
举手一掌劈去,他功力深厚,随手一掌便即威猛绝伦。
八个大汉目睹对手雄浑掌力,不敢正面去接,队形忽地往后一凹,原是一字排开,倏忽变成了倒转的人字形,八把金刀连舞,竟把掌力卸去。
杜君平举手又拍出一掌,一股强劲的暗劲,直撞了过去。
王宗汉与李俊才俱是行家,看他攻出的掌力,心中暗暗惊骇不已,只觉具有这般深厚内力之人,最少也得有三四十年的苦修功果,一个年青人决难达到如此深堪的造诣。
此时八个执刀汉子,已被他雄浑的掌劲,攻得走马灯似地乱转,阵法大乱,突闻杜君平一声狂笑道:“我不伤汝等性命,快着公羊毂出来。”
左掌一引,右掌“长蛟出洞”,一股巨大的潜力直推了过去。
立有二个大汉被震得身形悬空飞起,连人带刀,落入花丛之内。
李俊才心头一懔,暗中一碰王宗汉道:“此人不是杜君平。”
王宗汉大吃一惊,还未及说话,大厅之内已响起了公羊毂的声音,沉喝道:“是哪位朋发来到索隐山庄撒野?”
抬头一看,忽见杜君平立在阶下,不禁一呆。
杜君平朗声笑道:“尊驾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可惜你白费心机了。”
公羊毂毕竟是老谋深算之人,明知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杜君平,此刻又来一个,他竟不当面说破,冷冷道:“本座什么如意算盘打错了?”
杜君平仰天笑道:“寻几个画匠盗画本人的剑法,可有此事?”
公羊毂强颜道:“胡说,你是听谁造的谣?”
杜君平突然敛去笑容,拔剑出鞘道:“要想偷学杜门剑法也不难,在下可以使出几招让你见识见识。”
公羊毂曾经与他对过一次掌,虽不能确定松林之前就是此人,但心理上总归有些惮忌,当下冷冷道:“很好,本座一生未曾用过兵刃,就用这双肉掌接你几招。”
上官廷龄刚才与杜君平交手时,输了半招,心中甚觉气恼,此刻忽又出来另一个杜君平,无论如何得挽回这个面子,当下一掀衣将文昌笔撤出,抢前二步道:“不劳庄主动手,兄弟先接他几招。”
公羊毂趁机将跨出的脚步收住,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杜君平道:“你们可以二人齐上。”
抖手一式“腾蛟起凤”,直取上官廷龄,出剑迅快,带起一阵虚虚啸风之声,上官廷龄疾地挥笔一格。
讵料,杜君平这招乃是虚头,未容他的文昌笔封格,长剑陡化“金鳞万点”,剑芒闪闪反朝公羊毂袭去。公羊毂暗吃一惊,闪身急退。
这一招对上官延龄来说,可谓极大的侮辱,那意思不啻说明他根本不堪承教。此人雄踞河东,亦属一方之雄,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怒吼一声道:“姓杜的,你少卖狂。”
文昌笔挟着一溜乌光,再度袭向他“期门”、“分水”二处大|茓,公羊毂也大喝一声,挥手一掌推来,力道雄猛,有如怒涛澎湃。
杜君平两下受敌,不慌不忙将剑式展开,一式“花前弄影”,化解了公羊毂的掌劲。就势长剑斜撩,当的把上官延龄的文昌笔格开。
他上来就同时攻击二人,并非卖狂,而是另有目的,是以不容二人再行出手,长剑立即将招式展开,但见一片精芒闪耀,瞬即将二人卷入剑光之内,嘴里却大喝道:“王兄李兄请即速去终南阁,把那些混帐的画匠都给我拿下来。”
王宗汉闻声跃起,双笔一抡,疾向庄门攻去,他与李俊才都是年青一辈中,成就极高之人,那些庄客如何阻挡得住。竟被他二人直冲入庄门之内。
可是,就这时时,雷神邓七、铁剑书生、司徒景等人已然先后赶到,硬生生地把二人挡住。
杜君平无心与公羊毂争斗,猛攻两招,将二人迫退,连人带剑似一道长虹,疾射庄门。
雷神邓七大喝道:“滚回去。”呼地劈出一股掌力。
杜君平朗笑道:“未必见得。”
左掌一扬,一股巨大潜力直撞了过去。两股力道一触之下,地面卷起一阵旋风,雷神邓七身不由主地退了三步。
杜君平就势脚落实地,右手长剑矫若游龙,分向司徒景与铁剑书诸攻去。
对在场每个人的武功,都极为清楚,杜君平轻描淡写地一剑将邓七震退,余人无不骇然震惊。眼看他剑若飞虹般袭到,俱都纷纷闪避。
公羊毂大喝道:“此人乃是真的杜小子,快截住他。”
杜君平旨在接应真的杜君平,唯恐夜长梦多,沉声道:“二位快随我来。”
掌上加劲,复又连攻两招,容得王宗汉二人冲入后,也一跃进入庄内。只见庄内静悄悄的,已不见杜君平的踪影。
杜君平把剑法施开,长廊之上,涌起一片剑山,把后追之人一齐堵住,跟着大喝道:
“二位出去终南阁上看看。”
王宗汉与李俊才闻言双双身形跃起,沿着穷源之路,疾向阁楼奔去。到达楼阁,前后搜寻了一遍,除了几个惊得面无人色的儒生外,别无他人。
李俊才虽是机智绝伦,此际也弄糊涂了,皱眉道:“由此看来,他们三位老人家并未失陷,可是先前那个杜君平又往哪里去了呢?”
话扰未了,杜君平已然疾奔而入,问道:“二位可曾搜着剑谱?”
王宗汉茫然摇头道:“什么剑谱?”
杜君平目光四下一扫,拾起地下的纸屑看了看道:“就是这个了。”
王宗汉仍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了看纸屑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君平目视窗外,只见远远一乘彩舆,在山峦之间飘浮起伏,飞也似地向本庄奔来,脸上倏现惊容,急道:“咱们快走,等会就无法脱身了。”
王宗汉与李俊才也看见了那乘彩舆,同声道:“走!”
可是,公羊毂等人此刻早已赶到了阁下,已容不得他们轻易脱身了。
杜君平趋身至窗前,一指窗外道:“你两人能从此处出去吗?”
王宗汉对窗外略一打量,计算由楼阁至地面,高约五丈左右,当下点头道:“勉强可以下去。”
杜君平道:“既可下得,兄弟带路。”
双臂一抖,一式苍龙入水,直穿出窗外,王李二人也随着穿出,他们虽不及杜君平的轻功神妙。但身法轻灵,空中身形车轮似地连翻了几个跟斗,卸去冲力,安稳落到地面。
第十一回真假难辨
杜君平跃出终南阁后,对二人招了招手,放腿疾奔,一口气奔出二十里,这才停了脚步,长吁一口气道:“好,咱们也该分手了。”
李俊才突然道:“兄弟不是杜君平?”
杜君平道:“真假身份,不久便可分晓。令师与云鹤道长早已去了武当,沿途所留暗记,乃是敌方布下的陷井……”
李俊才忍不住问道:“兄台如何得知?”
杜君平略一沉忖道:“实不相瞒,天地盟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我等意料之中。放眼江湖,能使他们惊怕之人已不多见,只是令他们耽心的,还是杜门这套剑法,倘若落入武当派等名家之手,对他们的威胁就大了。”
王宗汉是直性人,禁不住Сhā言道:“兄弟说句杜兄不爱听的话,还望不要介意。”
杜君平道:“王兄但请直言,兄弟岂敢见外。”
王宗汉道:“九九会期晃眼即到,以杜兄眼下功力,虽精通杜门剑法,若仗以挑战天地盟的盟主,恐怕难保必胜。”看了杜君平一眼道:“就以那位绛衣丽人的武功来说,眼下能与匹敌之人只怕也是不多……”
杜君平点头道:“王兄所虑极是,事情未到成熟之前,兄弟不便多说,不过自今以后,名门子弟已是步步危机。咱们最好就此分手,免得连累二兄。”
王宗汉朗声大笑道:“杜兄把兄弟看作什么人了……”
杜君平急道:“请别误会,二位纵然有相助之心,但于事情并无帮助,咱们就此分手吧。”
王宗汉张口还待再说,却被李俊才用眼色止住。杜君平似有急事,将手一拱,举步疾奔而去。
李俊才朗声一笑道:“此人并非杜君平,咱们所认识的杜君平早已走了。”
王宗汉究竟是不擅心机之人,想了想道:“此人究竟是谁,真的杜君平到哪里去了呢?
为什么要假扮杜君平呢?”
李俊才道:“内中自有原因,只是小弟一时还没有办法参透内中玄机。”
王宗汉长吁一口气道:“既然咱们帮不上忙,那也就算了。”
他乃性情豪迈之人,素不喜多用心机,既无法得知他们为何要弄出两个杜君平,也就懒得去费脑筋了。
李俊才却不然,他与王宗汉一向是一搭一挡,王宗汉鲁直豪迈,他则聪颖机智心细如发,沉思良久,突然道:“是了,此般以假乱真之法,目的在混淆敌方的视听。”
王宗汉摇头笑道:“我不明白这些,你对我说等于白说,还是不说也罢。”
李俊才正容道:“凡事只要依情理分析,那也并非什么难解之事。”抬头看了看日影又道:“天地盟的盟友,包罗了中原各大门派,阵容整齐,宗旨堂正,可是曾几何时,主盟之人,居然敢于改弦易辙,那是证明他已有足够的力量,掌握了天地盟……”
王宗汉皱眉道:“你这一说我是更糊涂了。”
李俊才道:“你不用忙,听我说下去,当年盟主人选大家都着意于乾坤双绝,结果双绝之一铁髯苍龙肖铮任了盟主,大家都深庆盟主得人,不幸的是双绝中的另一位神剑杜飞卿却突然失踪。”轻吁一口气继续道:“一位名重一时之人,突然在江湖失踪,当然并不是怪。
因为人有旦夕祸福,或是意外的病故,或是自行觅地远隐。这是常有的事,问题就出在天地盟突然传出鬼头令判,惩处杜大侠的后人……”
王宗汉有些不耐烦道:“这事我都知道了,何必绕弯子多说废话。”
李俊才接道:“这并非是废话,想那乾坤双绝,不仅在江湖齐名,二人情谊也十分深厚,杜大侠的后人纵有过失,他可以父执身份,予以惩处。犯不上小题大做,传出鬼头令判,小弟由这件事,已然隐隐觉出,肖大侠可能也遭了杜大侠的同一命运,现在的盟主乃是假的……”他似无限感慨地接道:“你该记得咱们奉命混入九洲镖行之事,那时咱们的目的是暗察天地盟的动静,不想杜君平也同时进入,并用的是真名,当时小弟就觉得十分奇异,想那杜君平乃是鬼头令下追缉之人,如何竟用真名在江湖行走,之后我才隐隐觉出,他身后似乎有一股绝大的势力支撑,不然他早已死于天地盟之手了。”
王宗汉道:“那该是华山派了。”
李俊才摇头道:“华山派虽是一个大派,却不足构成对天地盟的威胁,最多壮壮声威而已,发生不了作用。真正能援助他的,乃是以飘香谷为根据地的那批人,就以这位假的杜君平来说,他的内功修为,只怕比家师还要高出一筹。”
王宗汉点头道:“这点我也觉出来了。”
李俊才又道:“此人虽武功高出杜君平甚多,那并不是说武功差的就是假的,他们必须这样做才能让天地盟发生错觉,用全力来对付此人,而让真的杜君平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王宗汉不以为意地道:“你这一说我又糊涂了,不用假的不是一样可以准备吗?”
李俊才道:“情形完全不一样,想那天地盟既具有足以控制各派之力,难道就没有毁灭杜君平之能?他们所以迟迟不下手,还不是为了探查他的幕后人。”
王宗汉道:“这与两个杜君平有何关系?”
李俊才道:“当然有关,就因为知他幕后之人不简单,是以我想到此一杜君平出现,那杜君平必然失踪,而且将在九九会期出现奇迹。”
王宗汉朗声道:“但愿如你所说,只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李俊才道:“令师原是让咱们跟着杜君平,现在他既然另有去处,当然是用不着咱们了,该回去复命啦。”
王宗汉深吁一口气道:“目的只好如此了,只是我实在有些不放心。”
李俊才道:“可是咱们并帮不了人家的忙,我看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王宗汉乃是极重义气之人,想了想,一时之间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轻叹一声,放步疾行而去。李俊才与他乃是老搭挡,见他已然决心回去复命,也急步从后追上。
再说杜君平随着阮玲奔了一程,阮玲突然停下脚步,说道:“从此刻起,咱们已然步步危机,还是把装束改换一下吧。”
杜君平朗声笑道:“小弟深入天地盟的行坛,尚且未改变装束,此刻还有什么可怕的?”
阮玲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咱们绝不能托大,免得误了大事。”
杜君平道:“你一定要改换,小弟自不能反对,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胆小。”
阮玲轻叹一声道:“愚妹自幼便随家师在江湖走动,什么凶险没有经过,岂是胆小之人,只是此刻情势不同,你该知道,我那位师叔已然公开露面,足以证明她已是无所顾虑了。”
杜君平朗笑道:“原来如此,她的武功果是高强得很,但不一定就能要了我的命。”
阮玲道:“你大概还不知我师叔的为人,她可说是貌若春花,心如蛇蝎,一旦对你下了杀机,什么手段都能使用出来,那可是防不胜防。”
杜君平道:“你不用着急,一切依你便是。”
阮玲又道:“我师叔一向心高气傲,不肯服人。如今竟依附于天地盟,足以证明主持天地盟之人,比她还要高上一筹,九九会期就在眼前了,一着棋错满盘皆输,咱们无论如何得小心点。”
杜君平突然倾耳细听道:“咦!真是怪事,明明听见有人在此,怎么不见了?”
杜君平张口便待喊叫,却被阮玲止住,半晌,突见王珍竟从一株大树后,缓缓行出,不由诧道:“珍妹,你来这里干什么?”
王珍看了杜君平一眼,欲言又止。杜君平乃是聪明之人,见此情况,不禁笑道:“我先走一步,你们有什么话慢慢谈吧。”
阮玲与王珍小声谈了一阵,随即快步由后追上。杜君平也不开言询问,而阮玲却似心事重重,半晌没有开口谈话,三人闷声不响走了一程。
王珍忍不住开言道:“玲姐,我想这事该让杜兄知道,限期很紧呢,万一他们……”
阮玲狠狠瞪她一眼,骂道:“你这丫头喜欢多嘴,到了飘香谷再告诉他不行吗?”
王珍低头噘着小嘴,不敢再做声。
杜君平心中大起反感,冷笑道:“你们不用事事瞒着我,纵然你是为我好,在下也不领这个情,在下就此告别。”
阮玲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君平道:“先父的死因我自己会追查,不敢劳动旁人,再说我也不愿做傀儡任人摆弄。”
阮玲轻叹一声道:“杜兄弟,你误会了,此事一切都是他老人家暗中主持,愚姐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何曾瞒着你什么。至于刚才之事,那是……唉……”
杜君平道:“刚才珍妹妹明明有什么急事,你们硬是不肯让我知道,既把我当作外人,到不如早早分手的好,也免得让你们担心。”
阮玲无可奈何地道:“告诉你原不打紧,只你性急误事,耽误你去飘香谷的时间。”
杜君平听她口吻,知是十分紧要之事,想了想道:“倘若有关小弟之事,就请说出来大家商量,如若等到去飘香谷再说,那我就连飘香谷也不想去了,咱们干脆就此分手。”
他说得斩钉截铁,倒让阮玲为难了,沉吟半晌,方轻叹一声道:“珍妹,你说给他听吧。”
王珍瞥了阮玲一眼方道:“小妹从静缘师姐那里来,据说九洲镖行最近对她传言,快斧手公孙乔已然落入他们之手,如欲保全他一命,就得杜兄亲去九洲镖行一趟。”
杜君平大吃一惊,激动地道:“这事果真?”
王珍道:“这事静缘师姐说的,当然不会有假,据说限期是一月,如过了期限,就拿公孙乔开刀。”
杜君平全身一震,哼了一声道:“这等重大之事竟想瞒着我,你们好狠毒啊!”
阮玲急道:“杜兄弟,你听我说,你骂我,误会我都不打紧,可是这次飘香谷之行极关重要,你不能误了大事。”
杜君平摇头道:“任是天大的事我也得先去九洲镖行,想那公孙大叔自幼将我抚养长大,亦可说他是我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我能眼看他惨死而不管?”
阮玲道:“我并非是叫你不要管,而是飘香谷有人等着你,你能不能报雪父仇就在此一举,公孙大叔的事缓一下再说吧。”
杜君平激动地道:“不行,报雪父仇之事,错过了这次,以后还可设法,如若误了公孙大叔的性命,岂不让我抱憾终身?大丈夫立身处世,信义为先,先人之仇固应报雪,但决不能因此误了一位有恩于我的长辈性命。”
他此刻已然心急如火,说完放步便行。阮玲由后赶上道:“杜兄弟,你一定要去,愚姐无法阻止你,不过事完务必赶来飘香谷,万勿自误。”轻喟一声又道:“愚姐本应陪你前去,可是还得赶紧回谷通知他老人家,是以只好让你一人前去了。”
杜君平道:“这倒不敢劳动阮姐姐了。”
阮玲又道:“那魔头用公孙大叔来胁迫你,自然是有他的用心,但我猜这番决不是要剑谱,只怕与那魔女有关……”幽幽一叹,随即住口不言。
杜君平自幼孤零,公孙大叔不啻是他的养父,他乃极重情感之人,闻知公孙大叔落入九洲镖行,生命危贻,早已忧心如焚,阮玲虽是幽急之情,他竟毫未觉察,只是胡乱点头道:
“小弟体会得,我轻意不会落入他的圈套。”
阮玲轻叹一道:“你能知道就好,须知你此刻一身所带,不仅是杜门恩怨,也关系着武林千百人的性命……”
杜君平见她满脸幽怨之情,心中忽觉不忍,轻拍着她的香肩道:“玲姐之言,小弟自当铭记在心,烦请转告他老人家,小弟事完立即赶回飘香谷。”唯恐她再唠叨,身形一掠,往前疾奔。
他因心急如焚,是以奔行极速,一路之上倒未曾发生事情,这天已然来到京城,九洲镖行乃是他旧游之地,连饭都赶不及吃,径朝镖行奔去。
几洲镖行乃是和从前一般,毫未改变,门上镖伙多有认识他的,立刻迎上来,杜君平拱了拱手道:“烦请通报东主,在下有事求见。”
镖伙不敢怠慢,急往内通报,不多一会工夫,秦总管由里面迎了出来,哈哈笑道:“杜兄果是信人,竟于限期内赶到,快请里面坐。”
杜君平冷冷道:“我那公孙大叔可在镖行?”
秦总管臂一让道:“杜兄请放心,只要你一来到,马上还你一个快斧手公孙乔。”
杜君平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举步进入客厅,秦总管满面都是笑容,一面吩咐摆酒,一面招呼他坐下道:“东主今天有事出去了,他已留下话,晚间必可回转。”
杜君平道:“他为何三番两次用此种手段对付在下,我倒要问问他呢。”
秦总管哈哈笑道:“杜兄请别误会,敝东主乃是面冷心热之人,他对杜兄十分心许,这番请你来到,也是一番好意,等会你就知道了。”
杜君平道:“好意坏意在下都不管,可容我先行见见公孙大叔吗?”
秦总管沉忖有顷道:“此事原该等东主回来才敢答应,但为了让杜兄安心,老朽大胆作主,先让你见见。”
立起身来道:“请随我来。”
领着杜君平一径走到镖行后进的一个小院落内,指着一扇铁门道:“他就在这屋子里。”
用手朝壁上一按,露出一个三寸见方的小孔来。
杜君平急步行至小孔前,高叫道:“公孙大叔……公孙大叔……平儿来看你了。”
只听里面哗啦一阵响声,传来公孙乔的嗓音道:“是平儿吗,你简直糊涂透顶,来这里干什么?”
杜君平急问道:“公孙大叔,你受伤没有?”
公孙乔道:“受伤倒没有,只是你不该来。”
杜君平见了被囚禁的公孙乔,心里一阵难过,叹道:“平儿听到大叔被擒的消息,我如何能不来?大叔仍请放心,无论如何平儿得设法把您救出去。”
公孙乔蓦地—声大吼道:“平儿,你若是为了大叔这条不值钱的命,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大叔立刻一头碰死在这屋子里,听见没有?”
杜君平心头一懔,他知这位大叔乃是一位烈性汉子,说得出做得出。随道:“乔大叔你请放心,平儿心中自有分寸,决不会上他们的当。”
跟着一回头道:“秦总管,你能不能先行把乔大叔放了?”
秦总管摇头道:“这间屋子乃是用钢铁铸成,如无钥匙任谁也无法打开,兄弟纵然答应了你,仍得东主回来才能将他放出。”
杜君平暗运玄功,挥手推出一掌,一股潜力直向铁门撞去,但听嗡的一声震响,铁门纹丝不动,自己倒被那股反弹之力震得身子连摇了两摇。
秦总管哈哈笑道:“杜兄不必着急,乔大侠虽是暂时屈驾铁屋之内,一切供应无缺,还是等东主回来吧。”
杜君平无奈,只得强忍一口气,回转客厅,此时厅内已然摆上酒席,秦总管笑容可掬,揖客入席。
杜君平摇头道:“乔大叔未曾释放,纵是龙肝凤髓,在下亦无法下咽。”
只听门外哈哈笑道:“即是这样,那就着他们把公孙乔请来吧。”
秦总管连忙起身道:“东主回来啦。”举步向门外行去。
门帘一掀,厉阴平满面春风地行了进来。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来道:“在下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三番五次用这种卑劣手段要挟我?”
厉阴平摇手道:“年青人,你且坐下,容老夫慢慢与你说。”
轻吁一口气道:“以往之事,咱们不去谈他了,此番请你前来,老夫确然是一番好意。”
杜君平冷笑道:“既是好意,如何用乔大叔的性命胁迫?”
厉阴平微微笑道:“若不如此,你如何肯来?”
杜君平哼了一声,没有答腔,接着门帘一掀,秦总客领着公孙乔行了进来。
杜君平抢前一步握着公孙乔的手道:“大叔,委曲你了。”
公孙乔哼道:“说不上委曲,他们请你来究竟为了何事?”
杜君平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只听厉阴平冷冷道:“公孙乔,你也过来坐下吧。”
公孙乔曾任金陵分号的主持人,说起该是厉阴平的属下,此刻虽已番脸成仇,他仍然有几分畏惧之心,竟然顺从地入席坐下。
杜君平开门见山便道:“东主有什么话此刻该说了,在下不耐烦久等呢。”
厉阴平擎着酒杯道:“不用急在一时,咱们先行把杯言欢,把以往之事一股脑儿抛开,等会再谈别的。”
杜君平摇头道:“常言说得好,一旦被蛇咬,终生怕井绳,若不把话说明,在下哪有心情贪杯。”
厉阴平喟然叹道:“这也难怪。”一仰脖子把酒喝干,接道:“老夫在江湖闯了数十年,略略挣了点基业,并开设下这间九洲镖行,自觉盛名得来非易,久有收歇之心,只是,唉……”突然长叹一声,住口不言。
杜君平忖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这魔头也是满肚皮的烦恼。”
厉阴平的话仅仅说丁一个开头,外人自无法接岔,是以厅内空气一时显得十分的沉寂。
公孙乔轻咳了一声,正等开言,突然屏风后行出一个红袄小丫环,直趋厉阴平的耳畔说了几句话,厉阴平沉忖有顷道:“好吧,你对他说去。”
丫环移步至杜君平身旁,轻声道:“我家小姐请公子去里面说几句话。”
杜君平知是厉若花,俊眉微皱道:“在下即刻便要起程,小姐有话请她来前面说吧。”
丫环嘟着小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寡情,难道说几句话的工夫都没有?”
杜君平想想道:“好吧,请带路。”立起身来对公孙乔道:“大叔请稍坐片刻,平儿去去就来。”
公孙乔欲言又止,心中虽然十分不愿,但他乃直性汉子,口词笨拙,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措词。
杜君平瞥了他一眼,大步行出厅来,直向后院行去,厉若花虽是出身邪魔,对他总算不错,大丈夫恩怨分明,他不能太过拒人于千里之外。
九洲镖行原是旧游之地,瞬刻已到后堂,只见厉若花似是满腹心事,玉手支颐坐在茶几之旁,杜君平拱拱手道:“姑娘有什么要对我说?”
厉若花轻喟一声,摇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空椅之上。
杜君平摇头道:“不用坐了,姑娘有何吩咐请说吧。”
厉若花叹口气道;“我爹爹为夺你的剑谱,虽然做得过份一点,但找父女不惜开罪天地盟,助你避过危难,并于神风堡劫下令师伯云鹤道长,总算是恩怨抵销了。”
杜君平大感困惑道:“令尊何时解救了在下的危难?”
厉若花轻叹一声道:“你是故意装呆,还是真的忘了?”
杜君平道:“在下果然不知。”
厉若花冷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被上官延龄与司徒景联手攻击,复遭北妖之徒蝎娘子之暗算,昏厥于破庙之内,幸我父女路过破庙,将他们挡退,才让你从容逃脱,难道你都忘了?”
杜君子暗暗思忖:“救师伯之事,确是亲眼所见,至于被蝎娘子暗算之事,倒真把我弄糊涂了。”
想了一会道:“以往之事不谈也罢,姑娘今天找我,究有何事?”
厉若花道:“我爹爹决心退稳之事,想必与你谈过了,他原答应过出任天地盟的江南副盟,不想竟是徒虚名的傀儡……”长叹一声又道:“我爹爹位列边荒四异,外号东……过去确曾做过一些凶狠之事,近年来性情突变,是以开设这家镖行。”看了他一眼,接道:“他老人家已决心近日退隐,只是又不愿眼看自己一手创建的基业毁于一旦,是以心中犹豫难决……”
杜君平冷笑道:“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与在下何干?”
厉若花道:“当然有关,爹爹准备把镖行交我掌管,你是知道的,我除了玩乐外,什么都不懂,但我想到了你,我知道你一定能够担当下来,爹爹也同意了,君平,你能答应我吗?”
杜君平摇头道:“不行,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厉若花大失所望道:“为什么不行?”
杜君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说我也没有这份心情担当此事。”
厉若花若有所失沉吟半晌,复又道:“你的一切我都很明白,我可以耐心等待,直到你的事完以后,如果需要我们帮助的话,我们的人力可以全部为你所用。”
杜君平此刻才算把她的心意全部弄明白了,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所谈之事,果属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如没有别的事,在下就此告辞。”
厉若花幽幽一叹道:“希望你能仔细地想一想,莫负我爹爹—番心意。”
杜君平只作未闻,疾忙退出,复又进入客厅,厉阴平看了他一眼,却没作声。
公孙乔惟恐夜长梦多,目视杜君平道:“平儿咱们该走了。”
杜君平转脸对厉阴平道:“东主吩咐之事,已由厉姑娘转达。在下身负血仇,恕我无法从命,辜负东主一番美意了。”
厉阴平脸色十分难看,但他究竟是城府深沉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微微笑道:“此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老夫绝不勉强,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转脸对秦总管吩咐道:“请代老夫送客。”
径自大步往后宅行去。
杜君平知他心中十分不快,但也顾不得许多了,随道:“公孙大叔,咱们该走了。”
二人出了镖行,公孙乔忍不住问道:“厉阴平究竟要你答应什么事?”
杜君平道:“把九洲镖行交我掌管,他准备退隐。”
公孙乔笑道:“竟有这等便宜之事?”他虽是鲁直汉子,可并非毫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想了想,倏然省悟,接道:“是了,厉阴平仅有一个独生女儿,他要把镖行交给你,那无异是明着告诉你,他要招赘你。”
杜君平深长地一叹道:“他把平儿看错了。”
公孙乔感慨地道:“尽管人心各有不同,但为子女打算之心却是一样,即令是穷凶恶极之人也不例外。”
杜君平似为此事触动了愁肠,突然一叹道:“公孙大叔你把平儿抚养长大,自然知道平儿的身世。”
公孙乔深呼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之间我也无从说起。”
回过头四下看了看,见无跟踪之人,遂悄声道:“厉阴平虽然把我放了,断不会就此死心,咱们还是先行脱离险地,等有了空暇的时间,再详细谈吧。”
杜君平点头应道:“大叔说得是。”
因为公孙乔已然脱离魔掌,他心情也渐趋平定,猛然想起去飘香谷之事,接道:“平儿原是奉命前去飘香谷,只因大叔遇难,遂与阮姑娘分手,现大叔既已没事,咱们还是赶去飘香谷吧。”
公孙乔闻言大吃一惊,顿脚叹道:“若是为了大叔这条不值钱的命,误了你的大事,大叔真是罪该万死了。”
杜君平大为不悦道:“大叔你这是什么话?”
公孙乔探长一叹道:“他老人家为了你,可谓煞费苦心,现在你去飘香谷,那是证明事情已然接近成功,咱们还是连夜赶一赶吧。”
杜君平道:“事情果然如此重要?”
公孙乔道:“此刻可谓寸阴寸金,自然是十分重要,咱们快走吧。”
公孙乔深悉此事内情,是以十分着急,放步当先疾行。
杜君平见乔大叔一片焦急之容,心时也着急起来,放步由后赶上道:“大叔,你这般急急地赶,定然知道是什么事了?”
公孙乔道:“九九会期已然不远,以你眼下的成就,想要与天地盟主持人物抗冲,自是望尘莫及,他老人家苦心孤诣,到处奔波,为的是求得一个人定胜天之策,此番叫你前来,事情必已成功。”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这般说来,定是有什么武功传授于我了。”
公孙乔点头道:“我虽不知详情,想来必是这样了。”
杜君平轻叹一声道:“他老人家对平儿来说,可谓恩深似海,只是平儿资质平庸,只怕难符他老人家的期望。”
公孙乔朗声笑道:“你何用对大叔自谦,如是你资质平庸,他也不去费这么多心血了。”
杜君平默然摇了摇头道:“大叔,咱们不用谈这些了,你不是答应告诉平儿的身世吗?”
公孙乔敛去脸上笑容道:“大叔并非骗你,连我也不知是谁杀害了杜大侠,叫我如何说起?”
杜君平道:“当年出事之时,咱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公孙乔道:“说来惭愧,大叔只是因人成事,当时是谢谷主将你托付给我的。”
杜君平喟然叹道:“如此说来,大叔也是和我一样?”
公孙乔点头道:“可以这样说,当年谢谷主所以不抚养你,实是另有原因。因为她决心要亲入江湖访查凶手,是以就无法教养你了。”
杜君平突感一阵悲从中来,目中泪光隐隐道:“原来内中有这许多曲折,唉,由此看来我实在有些愧对阮姑娘。”
公孙乔怔了怔道:“你得罪了阮姑娘了?”
杜君平摇头道:“得罪却没有,倒是误会了她,想那谢谷主于临走之时,必然交待了她许多话,或许是时机未到,她不能明对我说,面我却一再误会她。”
公孙乔道:“谢谷主乃是女中丈夫,处事周密异常,既经Сhā手此事,定要弄个水落石出,那阮姑娘乃是奉命行事,你如何能怪她呢。”
杜君平叹了一口气道:“可叹的是谢谷主已遭人暗算,纵有安排也是无法实现了。”
公孙乔微微一笑道:“那倒未必见得。”
杜君平突然想起一事道:“大叔,你认识阴风老怪赫连仲其人吗?”
公孙乔呆了呆道:“你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此人一向独来独往,乃是黑道中的怪杰。”
杜君平道:“平儿在泰山松鹤观见过他一面,他曾约我去金陵找他,并答应告知先父的骸骨所在。”
公孙乔大为震骇道:“这件事你宁可信任他。”
杜君平道:“难道他果真知道先父的骸骨藏在哪里?”
公孙乔叹道:“你知大叔为什么要投入九洲镖行,并夤缘主持金陵分号?”
杜君平恍然道:“莫非是为了寻找先父的骸骨?”
公孙乔点头道:“正是如此,可惜大叔费了两年的时间,竟是一无所获。”
杜君平目含泪光道:“由此看来,先父是死在金陵了?”
公孙乔点了点道:“令尊风流倜傥,游嬉人间,许多友好,都推断他栽在秦淮河青楼女子之手。”
杜君平悲苦地摇了摇头,黯然道:“平儿决定去金陵拜访阴风老怪,追查此事的详情。”
公孙乔道:“那是以后的事了,待到了飘香谷再说。”
杜君平素来对他敬重,点头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二人行程迅速,不到几天工夫,已然到了飘香谷,公孙如释重负的长吁一口气道:“咱们总算赶到了。”
杜君平自从那次离开飘香谷后,便没有再回来过,举目对谷内一看,依然是百花齐放,满谷春光,心境顿觉一宽,举步往谷内行去。
只见花丛中人影一闪,王珍迎了出来,欣然叫道:“平哥哥,你总算赶到了。”
杜君平道:“还有谁来了?”
王珍朝谷外看了看道:“不用多问了,快进去吧。”
又对公孙乔笑道:“乔大叔,你这番遇险,又把平哥哥急坏了。”
公孙乔叹口气道:“你平哥就是这种至情至性之人,差点就因我这条不值钱的命,误了大事。”
王珍道:“乔大叔不应这样说,救人亦是急要之事。”
三人一路谈笑,瞬刻已行至大厅,玩玲从里面迎了出来,极感意外地道:“你们回来得好快啊。”
公孙乔朗笑道:“连日连夜地赶,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
显然他并未明白阮玲话中之意,是以答非所问。
阮玲复又道:“厉阴平既把你当作人质,岂肯轻易释放?”
公孙乔大笑道:“东魔看上了平儿,竟欲把他招赘九洲镖局,你说可笑不可笑。”
阮玲心神—震,面容陡变,但她究竟是极其坚强之人,表面若无其事地笑道:“这倒是件好事,平弟答应了没有?”
杜君平俊眉微皱道:“不用打趣我了,你要我赶回飘香谷,究有何事?”
阮玲面容一整道:“自然是非常紧要之事,你一路辛苦,且请歇歇再说吧。”
公孙乔柏拍肚皮道:“阮姑娘说得对,先替我们弄点吃的来吧。”
王珍Сhā言道:“既来了这里,保险饿不着你们就是。”
公孙乔朗声笑道:“飘香谷的百花仙酿,宇内弛名,能不能让我尝点?”
阮玲道:“当然可以,只是谷内的人手极少,大叔只能浅尝解解馋,侄女斗胆还要派你一份差使。”
公孙乔咕的咽下一口垂涎笑道:“不管是什么事,姑娘只管吩咐,大叔遵命就是。”
阮玲笑了笑,吩咐王珍道:“你去取一小壶百花仙酿,请乔大叔到阁子上去喝,今晚守望之责,就交给乔大叔了。”
公孙乔一伸舌头笑道:“如此重要的差使,就只值一小壶百花仙醇?”
阮玲笑道:“事完之后,侄女担保让你喝个够,这样可好?”跟着面容一整道:“薛姑婆已然出谷,约定的人手尚未来到,侄女实在感着咱们的力量太单薄了。”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莫非近日谷内有了警兆?”
阮玲点了点头,接道:“今晚你就得闭关,此后七天七夜之内,不能有丝毫惊扰,可是谷内仅只我姐妹和乔大叔,力量确实单薄得很。”
公孙乔道:“既是约定的人手没来,等两天闭关不行吗?”
阮玲摇头道:“时机迫促,岂能再廷,他老人家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杜君平接道:“小弟原有两个同伴,可惜于中途走散了,不然倒多两个帮手呢。”
阮玲摇头道:“那倒用不着,本谷如若容留外人在此,反倒显得惹眼。”
此时王珍已替公孙乔把酒提来,公孙乔接过,又从包袱内将两把大斧取出,径往阁中去了。杜君平匆匆把肚皮填饱,立起身来道:“阮姐有何吩咐请说吧。”
阮玲吩咐了王珍几句,领着他径往后山行去,直到飘香谷主的坟前停下道:“本谷除了谷口可以进出外,别无可行之处,我们人手虽少,并不难应付,你应把一切杂念抛开,专心做你应做之事。”
杜君平正待开言询问,阮玲已闪身向坟堂内行去。
此处他曾来过,知道里面别有洞天,随跟着进入,穿过一条秘道,已来到祭堂,只见一位青衣老者,肃然立于阶前,正是在华山接引他的那一位,急忙抢前两步道:“于老,你也来了这里?”
青衣老者微微笑道:“主人正在里面等你,快进去吧。”
杜君平知他说的是红脸老人,他自入江湖以来,但不曾再见他,是以心中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孺慕之情,急行数步,掀开讳幔,只见里面端然坐着三个人,当中一位,正是他久所渴慕的红脸老者。
在红脸老者左面坐着的,是传他飘香步法的宫装妇人,右首却盘坐了一位长眉垂帘的老和尚,见阮玲已然跪伏在地,也双膝跪倒,却不知如何称呼。
红脸老者点头微笑道:“你一切都做得很好,不负老夫一番期望,快起来吧。”
杜君平依言立起身来,红脸老者一指老和尚道:“此位乃是少林灵空上人,快见过了。”
杜君平吃一惊,忖道:“传闻他已失踪,原来竟在这里。”当下深深一揖道:“晚辈杜君平,参见上人。”
灵空上人把手微微一抬,立有一股柔风将他托起,微微颔首道:“不用多礼。”
杜君平转过身来,正待对宫装妇人施礼,宫装妇人摆摆手道:“不用了,此刻咱们时间珍贵得很。”随又对阮玲道:“玲儿,这里有于谦就行了,你可把机关封闭,往前面去照顾吧。”
阮玲肃容答应了一声,缓步退出。
红脸老者朝杜君平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徐徐道:“从此刻起,老夫要为你易经洗髓,时间必须七日。”
深长一叹道:“此种武功夺天地造化之上乘功果,老夫实无把握,是以才劳动灵空上人的法驾……”
灵空上人口宣佛号道:“但愿我佛慈悲,保佑咱们完成这场功德。”轻喟一声又道:
“二位所练一是至刚之气,一是至柔之功,各行其极,如今两相揉合,自是无坚不摧,相信他的生死玄关可以冲破,万一不行,老衲拚耗真元,运用佛门无相神功,助二位一臂便了。”
红脸老者肃容谢道:“上人所言极是,兄弟也不和上人客套了,咱们就动手吧。”
转过脸来对宫装妇人看着,似是征求她的意见。
宫装妇人微微一笑道:“妾身早就说过,一切都由你作主。”
红脸老者起身道:“事不宜迟,咱们此刻就动手。”随对杜君平招手道:“孩子,你过来。”
杜君平应声往前行了几步。红脸老者要他乎卧石床之上,正容道:“刚才上人所说的话.你听明白没有?从此刻起你得在这石床之上,躺卧七日,这七日的过程极不容易,你得以无上毅力,忍受煎熬……”
杜君平慨然应道:‘任什么痛苦晚辈都能忍受,只是劳动前辈们心中实在难安。”
红脸老者摇头道:“这个你就不用管了,这七天下来,虽然我们三人都耗去极多的真元,但仍是值得的。”
宫装妇人似是不喜欢说话,姗姗行至石床之前,盘膝在一个石墩上坐下,缓缓伸出雪白皓腕,轻轻抵在杜君平命门之上,立时便有一股柔和之劲,缓缓循着经脉,行入体内。她一经开始施为,红脸老者的脸上,顿现凝重之色,也搬来一个石墩,紧挨着她身旁坐下,举手搭在杜君平的百汇|茓上……
杜君平练武十余年,对全身经脉|茓道,了如指掌,一见这情景,立刻觉察出,宫装妇人所行的乃是督脉经,而红脸老人所循的却是任脉经,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施为。
此时灵空上人已然跳下座来,行至石床之前,双目炯炯注视着三人脸上的变化,表情极是紧张。
如此约摸过有一个多时辰,杜君平突感经脉鼓胀如绞,犹如万蚁在内钻行,宫装妇人与红脸老者的两股真气,已然无法前行。
杜君平事前已得有指点,是以咬紧牙关,极力忍耐,灵空上人似已觉察,倏然出手,点了他的睡|茓。而红脸老者与宫装妇人却是宝相庄严,不言不动,对灵空上人所为,似是毫未觉察一般。
再说阮玲把杜君平送入墓中后,抽身赶到前面,她一向处事,都极其镇定谨慎,但此时却感到心神不宁,几乎是坐立不安。
王珍看在眼里,不由奇道:“玲姐,你是怎么啦?”
阮玲叹了一口气道:“我心里很乱,恍似有大祸临头一般。”
王珍笑道:“你是对他关心太过了,是以才会如此。”
阮玲黯然摇头道:“二位老人家都已来谷,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我从来就不曾这样心绪不宁过,这不是好预兆。”
王珍虽是稚气未除,但自幼便在江湖行走,凡事都能权衡利害,知道这件事关系着正邪势力的消长,以及杜君平的生死,经阮玲这般一说,也觉事态严重,大意不得。
阮玲起身佩好乒刃,又嘱咐王珍也把长剑背上,道:“咱们出去看看吧。”
王珍点点头道:“这样吧,咱们先分头巡视一遍,然后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阮玲目光凝视着谷后,轻吁一口气道:“希望薛姑婆这两天能赶到才好。”
王珍听她提到薛姑婆,目光自不禁向谷口投去,突然喊道:“你看,那面来的不是薛姑婆吗?”
阮玲回过脸来,向谷外看去,果见薛姑婆踉跄向谷内奔来,心头一震,失声叫道:“薛姑婆好像受伤了。”说着飞步向谷外行去。
王珍也看出来了,焦灼地叫道:“快!她已经支持不住了。”
二人距谷不过二三箭地,可是,二人才跑出一箭之地,那面薛姑婆已然颓然倒下地去。
就在这时,谷内突又飞起一条人影,就地将薛姑婆抱了起来,翻身奔回,恰与阮玲俩姐妹迎面碰上,正是快斧手公孙乔。王珍急道:“乔大叔,她怎么样了?”
公孙乔摇了摇头道:“她受了极重的伤,情形怎样现在还没法知道。”
阮玲姐妹自小便是由薛姑婆照顾,她虽是飘香谷的总管,但不啻是二人的保姆,此刻见她身负着重伤,奄奄一息,方寸早乱,忍不住落下泪来。
公孙乔把薛姑婆放在屋内榻上,摸了摸胸口,试出还在跳动,急道:“快倒一杯百花仙酿来。”
王珍急奔入后厅,倒了一杯百花仙酿,递给了公孙乔。
公孙乔捏开薛姑婆的嘴唇,缓缓为她灌了下去,又缓缓为她推拿了一阵。
百花仙酿乃是飘香谷祖传秘方,配合多种灵药酿成,对疗伤最具神效,薛姑婆经公孙乔一阵推拿,再加上百花仙酿的药力,竟缓缓醒了过来,睁开眼来,见公孙乔与阮玲都在身旁。
不觉叹一口气,挣扎着挪动起来。
公孙乔轻轻一按道:“你还是躺着歇一会儿吧。”
薛姑婆似是受伤极重,这一挣扎挪动,嘴角又淌下血水来,显然内腑已然离位。
阮玲强忍着悲痛,轻声道:“薛姑婆,你遇见什么人了?竟然令你受伤?”
薛姑婆惨然道:“武林之中,能够伤着老身的,只怕数不出几人,我是伤在本门的武功上。”
阮玲大吃一惊道:“你遇见她了?”
薛姑婆点头道:“正是她,武功比以前又进境了许多。”
阮玲又道:“她为何要伤你?”
薛姑婆微弱地道:“她威逼老身,一定要我说出谷主是真死还是假死,老身认定谷主确已死去,以致触怒了她,竟然对老身突施袭击。老身骤不及防,为她的太阴掌将内腑震伤……”慨叹一声接道:“说实在话,即令她不是施行突袭,老身同样地不是她的敌手。”
阮玲长吁一口气道:“总算还好,她没有继续出手。”
薛姑婆道:“她虽暴戾好胜,究竟还有几分人性,不然老身岂有命在。”
阮玲沉思有顷道:“她对这件事至今还在怀疑,我看她早晚会来本谷。”
公孙乔突然摇了摇手,接道:“薛站婆还需疗伤,咱们外面去吧。”
阮玲深知薛姑婆伤势极重,遂悄悄一拉王珍,缓缓退了出来。公孙乔跟着行出。
三人来到大厅之内,阮玲满面忧容,沉吟半晌,徐徐言道:“她早晚必来定会来本谷生事。”
快斧手公孙乔对薛姑婆的武功,向极佩服,在飘香谷可说是仅次于谷主的高手,他有自知之明,如果薛姑婆不是敌手,自己更是不行,当下忍不住问道:“伤薛姑婆的是什么人?”
阮玲叹口气道:“她外号辣手玉观音,本名叫葛三娘,武功不在家师之下。”
孙公乔虽是外走江湖之人,可没听过这样一位高手,思索了一会道:“此人武功既达到这般境界,江湖上如何不曾听说过?”
阮玲道:“武学浩瀚如海,愈是造诣深湛之人,愈不肯在外眩耀,此人城府深沉,隐迹了二十余年突然在此刻露出,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大叔以后遇上,务必小心,能避免冲突,就尽量避免。”
公孙乔慨然言道:“姑娘的话固是有理,可是她若是来飘香谷捣乱,我能眼看着不管?”
阮玲叹口气道:“她若是来到,请大叔务必退避,一切由我来应付。”
公孙乔睁大眼睛道:“这是什么话?”
阮玲叹口气道:“若论武功,合咱们三人之力,也不是她的敌手,但此人乃是我的长辈,侄女可以尽量委曲,料她不致于把我怎么样。”
公孙乔仍然不解道:“这样说来,她与谷主认识?”
阮玲道:“不仅认识,面且是同门师姐妹,此人虽然狠毒无比,但她极其自负,侄女如若应付得宜,料不会对我怎样,大叔你要是出面,事情就很难说了。”
公孙乔长吁一口气道:“既是这样,大叔一切听你的就是了。”言罢起身道:“你姐妹好好照顾薛姑婆,外面的事交给我了。”阮玲点头道:“有劳大叔了。”目送公孙乔出去后,转脸对王珍道:“珍妹,从此刻起,本谷随时都有出事的可能,说不定对方已有人跟在薛姑婆之后,前来探察本谷的动静。”
王珍道:“我就不解她们为什么要来本谷?”
阮玲道:“自神剑杜大侠遇害后,有资格参与盟主角逐之人,只有神堡的千手神君,海外的修罗王以及师父她老人家。
现千手神君已入天地盟掌握,修罗王远在海外,所虑的就只师父一人了,虽然说是师父已然仙逝,可是他们绝不相信。”
王珍接道:“师父她老人家性情淡泊,从无在江湖争雄之心,这点他们应该知道。”
阮玲点头道:“她老人家从前不参与竞争,乃是有杜大侠与肖大侠在着,此刻情势不同,因为杜大侠与铁髯苍龙肖大侠,一个遇害,一个生死不明,就当前格局,师父纵无争雄之心,对此事岂能不管不问?是以他们一直担心师父在暗中策划。”
王珍对事体之判别,虽无阮玲之精明,但亦是冰雪聪明之人,经阮玲一番剖析,立即恍然道:“是了,他们所迟迟不发动,亦是顾虑师父尚在人间,如若他们确知师父已死,便无所顾虑了。”
阮玲叹口气道:“就因为如此,我担心他们会去师父的坟墓察看。”
王珍接道:“是啊,别人来谷,咱们可以挡驾,如若是葛师叔亲来,可真不好应付呢。”
阮玲沉思有顷,缓缓立起身来道:“珍妹,你好好照顾薛姑婆,我去外面看看,只要薛姑婆约定之人,能够及时赶到,事情就好办了。”
王珍忍不住问道:“薛姑婆所约之人是谁?我不信他的武功能高出薛姑婆!”
阮玲道:“此人得天独厚,又曾习杜大侠剑术,虽不是葛师叔的敌手,但我想信他能应付得了。”
王珍素来信服师姐,点点头道:“我进去问问薛姑婆,她究竟有没有找着此人。”
阮玲道:“此人一直与本谷互通消息,我相信薛姑婆已经通知他了。”
说着姗姗往厅外行去。
再说快斧手公孙乔,自薛姑婆受伤后,心中甚感忐忑难安,他知阮玲一向谨慎,不会信口开河,敌方武功既如此高强,阮玲姐妹是决然无法阻挡的了,万一冲入陵内,不仅杜君平将因此而走火入魔,就是施行功果之人,亦无一人幸免,一想此事,顿觉五内如焚。
他乃极重情谊之人,想到故主的深恩,觉得此刻该是自己效死的时候了,虽然阮玲一再叮嘱他置身事外,可是,以他自己的立场来说,怎可让一个晚辈独任其难?
这一天他就在一种紧张不安的情况下,忽忽度过,第二天一早,便赶到后面察看薛姑婆的伤势,见她正盘坐于榻上静养,遂轻声道:“薛姑婆,您的伤势不碍事了吧?”
薛姑婆缓缓睁开眼睛道:“伤势总算稳住了,如调息得宜,大概一个月可以复原。”
公孙乔轻吁一口气道:“您请静养伤吧,谷内的事在下可以帮助阮姑娘料理。”
薛站婆点了点头,她嘴里虽没说,心里可是雪亮,如若她奉派邀请的那人没有来,飘香谷可能要遭受一场大劫。
公孙乔见她一脸忧容,知她仍然放心不下,遂又道:“你老人家去邀约的那位答应什么时候来?”
薛姑婆极为不乐地道:“此人执拗得很,他必须五天以后才能赶来。”
公孙乔甚为诧异地道:“他已知谷内情势十分紧急,为什么要延迟那么多天才来?”
薛姑婆愤慨地道:“他表示自己亦无把握,还得约请另外的人,同时又追踪一个重要魔头,最少也得三四天的时间,老身一再催促,告诉他这里的事比什么事都重要,可恨他就是不答应。”
公孙乔轻吁一口气道:“或许他有他的理由,咱们无法勉强人家,眼下只有尽力而为了。”
薛姑婆性情最为暴烈,但她自知内伤极重,稍一不慎,便有恶化的可能,是似尽量压下心头的愤怒,缓缓把眼闭上,调匀呼吸。
公孙乔不敢再惊动,悄悄退了出来,只见阮玲满脸忧容地立在阶沿前,遂趋近身旁,轻声道:“玲姑娘,你也不用过份忧虑,吉人自有天相,也许这几天可以平安渡过,只要他老人家功果完成,便没事了。”
阮玲叹口气道:“但愿如此。”
二人正自闲淡之际,突见王珍引了一位蒙面女郎,匆匆走了进来。
阮玲见后心中大为不悦,深觉这位小师妹太不懂事,谷内正值多事之秋,如何能容留外人在此。
王珍似已看出师姐脸上不悦之容,抢先开言道:“玲姐,这位姑娘有极重要之事对你说。”
阮玲沉下脸来,冷冷道:“姑娘莫非姓厉?”
蒙面女郎格格笑道:“你好眼力啊,一眼便能看出我是厉若花。”
阮玲仍是一脸冷漠之色,哼了一声道:“你找杜君平是不是?他不在这里。”
蒙面女郎冷笑一声,姗姗行入厅内坐下。
公孙乔此时也已看出她就是厉若花,他两次失手在东魔之手,对她父女痛恨已极,当下厉声喝道:“你究竟来飘香谷何事,痛快地说吧。”
蒙面女郎冷冷一笑道:“干嘛这样凶?老实告诉你们,姑娘如不是看在杜君平的份上,请我还不一定来呢!”
阮玲究竟较为冷静理智,此刻已猜她来谷必有重大事故,也缓缓行入厅内道:“姑娘寻找杜兄弟有什么事?他虽不在谷内,小妹可能替他作得几分主。”
厉若花摇头道:“别的事或许可以,这件事你们作不了主的。”
分孙乔忍不住接道:“杜君平乃是我的义子,凡事都和我这不成材的大叔商量,你所提出之事,如若合情合理,在下就能替他拿定主意。”
第十二回闭关墓|茓
厉若花点头道:“这事我明白。”想了想又道:“这里没有旁人,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天地盟燕赵分坛的全部高手,已然调集在飘香谷的四周,只须我爹—声令下,立即可以进攻。”
阮玲心头一懔,但表面仍然镇静如初,微微一笑道:“你爹爹手下的那点力量,不一定能把飘香谷怎么样。”
厉若花冷冷道:“若是以往,当然不知鹿死谁手,但此刻情形不同,我爹已接盟主指示,第一,飘香谷主并未死去,而是在闭关练习神功。第二,杜飞卿的后人杜君平,已然进入飘香谷,极可能也是闭关练功……”目光对着公孙乔与阮玲一扫,接道:“因此,盟主着令我爹调集所有高手,趁机向飘香谷进攻,无论谷内的一草一木,都须详细搜查,务必寻出飘香谷主的下落,必要时盟主亲临察看。”
阮玲素饶机智,心中虽是十分骇然,并未形诸颜色,公孙乔可有些沉不住气了,霍地立起身来道:“此话当真?”
厉若花仰着脸冷冷道:“我用不着骗你,而且就在一两天之内发动,要想约人也来不及了。”顿了顿又道:“我爹本无心与飘香谷为敌,但这是奉命行事,他不能不做。”
阮玲心急一转,立刻明白她的用意,故作惋惜地道:“令尊一方雄主,在江湖上声名何等响亮,难道甘心听命于天地盟,为他鹰犬?”
厉若花哼了一声道:“你不用拿话来挖苦我,我爹虽然加盟天地盟,他自有他自己的主张。”
阮玲摇头道:“你这是违心之沦,我知你爹的性格,他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飘香谷与九洲镖行并无过节,他决不是自己愿意如此做。”
厉若花立起身来道:“时机甚是迫切,咱们闲话少说,我今天是来传达我爹的意思,如果杜君平答应接掌九洲镖行,他愿意立即退出天地盟归隐。”
阮玲早知她会提出此项要求,遂道:“除此外可有附带条件?”
厉若花摇头道:“没有了,我知他性情执拗得很,你们有把握为他应允下来吗?”
阮玲冷笑道:“这是你们一厢情愿的事,我们为什么要替他应承下来?”
厉若花道:“若不应承,那就是死路一条,现飘香谷四下通路均已封锁,就是你们几人也别想出得去。”
公孙乔倏然一阵哈哈宏笑道:“只怕设有那么容易吗?谢谷主虽然死去,飘香谷也不是轻易受人欺的,你们猜想杜君平在此闭关,但事实他现不在谷内,我们为什么要替他答应下他不愿为之事?”
厉若花冷冷地道:“这不是强求之事,答不答应都在你们了。”瞥了阮玲一眼,又道:
“至于杜君平是不是在闭关,你们自己心里明白,我懒得与你们争论。”
阮玲暗暗对王珍使了一个眼色。
王珍倏然拔剑而起,指着厉若花道:“你们进攻飘香谷,你即然来了,还想走吗?”
厉若花怒道:“你们要想把我当作人质,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阮玲倏然一趋身,快逾电闪,一把扣住了她的脉门。厉若花正自与王珍答话,不防她会突击,兼以飘香谷手法神奇无比,竟被抓个正着,阮玲乃是有心计算,立刻手上一紧,跟着出手点了她二处|茓道,微微笑道:“姑娘别介意,我们乃是迫不得已。”
厉若花原是一片好心,私自前来飘香谷送信,不料反而作了人质,只气得满面通红,尖叫道:“早知你们如此不讲理,就让他们把飘香谷夷平也不干我的事。”
阮玲仍是满面笑容,歉疚地道:“我知姑娘确是一片好心前来送信,可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厉若花|茓道被制,颓然坐下道:“你们不要以为把我当人质,便可稳操胜算,须知我爹是作不了主的。”
王珍面容一整道:“小妹亦知这不是万全之策,但时机已迫,不能不这样做了。”
经此一试,阮玲已知厉若花确无恶意,遂改用悄声附着厉若花的耳朵道:“我知姑娘极是爱他,令尊要他掌理九洲镖行,亦是有意成全他。只是他此刻正在闭关练一门功夫,万一受到惊扰,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历若花闪着双眼道:“当真是这样吗?”
阮玲道:“小妹没有对你撒谎的必要,贤父女如是真爱他,便应设法拖延三天,令他得竟全功。”
厉若花微一叹道:“实际说来我们也是身不由已。”
阮玲伸手将她|茓道解开道:“令尊也是武林前辈,当年雄踞一方,何等声威。加入天地盟之后,名义虽是副盟,却得事事听命于人,相形之下,实在有些不合算。”
厉若花立起来道:“可能容小妹见他一面吗?”
阮玲摇头道:“此刻正在紧要关头,如何能够打扰?”
厉若花想了想,面现坚毅之色道:“我知姐姐一定不会骗我,小妹就此告辞,我当尽一切力量,务必把进攻之事,延缓二三天。”唉声一叹接道:“万一不行,那就得请诸位另行设法了,不过厉若花决不负他就是。”
阮玲察颜观色,已知其意,诚挚地道:“贤父女的处境,小妹深知。我们各尽所能便了。”
厉若花默默无言,低头疾步行出厅去。
王珍按剑目视阮玲道:“玲姐……”
阮玲挥挥手道:“厉姑娘不是无信之人,让她走吧。”
快斧手公孙乔侧身让出路来,面上却是一片迷惘之色,但他素来信服阮玲,心中虽有不愿,却没有出声阻止。
阮玲容厉若花远去后,面上现出一片焦灼之容,对转王珍道:“珍妹,你去看看薛姑婆的伤势怎样了?”
只听身后一个沙哑的嗓音沉声道:“不用担心,我老婆子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阮玲回头—看,只见薛姑婆拄着朱拐,缓缓行出厅来,不禁失惊道:“薛姑婆,你怎的出来了?”
薛姑婆怒哼一声道:“想当年谷主在日,江湖上谁个敢大胆擅进飘香谷半步。如今谷主尸骨未寒,居然连厉阴平也欺上门了,真的气死我也。”
阮玲叹口气道:“你老人家稍安勿躁,并非是厉阴平敢来欺负咱们,他乃是受了天地盟的指派。”
薛站婆厉声道:“天地盟又能怎样?”
阮玲端过一把椅子扶她坐下道:“你老人家内伤未愈,目前咱们还有顾虑,能够忍耐,总以忍耐为好。”
薛姑婆生性急躁,宁折不弯,明知阮玲所说乃是实情,仍觉气愤难消。
快斧手公孙乔呆立了一会,知道没有自己Сhā嘴的余地,遂对阮玲道:“玲姑娘请陪薛姑婆,老朽告退。”
阮玲点头道:“那就偏劳乔大叔多费点神。”
公孙乔行出厅外,阮玲复又对王珍道:“珍妹,你去把咱们谷内的人分派一下,凡属可以动身的,都挑选出来,厉阴平既已奉命前来,咱们不能不预作准备。”
王珍答应了一声,举步正待行出,薛姑婆倏然说道:“慢着。”王珍立定脚步道:“薛姑婆还有什么吩咐?”
薛姑婆道:“咱们谷内中也有一二十人手底不弱,可是叫她们去与厉阴平过招,岂不是枉送性命。”
阮玲接口道:“不劳你老人家多虑,晚辈只是分派她们戒备,不到必要时,不会让她们动手,再说她们所要对付的,并非是厉阴平,而是对付厉阴平的那般爪牙。”
薛姑婆点头道:“这样说倒还差不多。”
阮玲望了望天色道:“今晚乃是最紧要的关头,过了今晚,到明日午时,咱们的大功便可告成。”
薛姑婆突然面现忧虑之色,半晌方道:“我所担心的还是那一口子,如若她来,我老婆子真不知如何应付。”
阮玲镇定地道:“一切都由我来应付。”
薛姑婆道:“万一她要强进谷主的墓陵,我老婆子可是毫无办法。”
阮玲胸有成竹地道:“这事晚辈已思之再三,如果真的她要一意孤行,晚辈只有采取最后一策了。”
薛姑婆怔了怔道:“难道你要与她动手?”
阮玲慨然道:“情势迫人,也只好如此。”
薛姑婆张口正待说话,似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但立即顿口不言。她虽禀性刚强急躁,并非全不明事体之人,她对阮玲的谨慎机智,素所信任,知她能说出这种话,多少是有所倚仗。
此时天色渐黑,阮玲起身对薛姑婆道:“请你老人家仍回静室,晚辈得出去分派一下。”
行出厅外,四下转了一遭,只见各处要口,俱已分派了警戒之人,位置与相互间距离,甚是恰当,一旦有事,各方均可呼应,不由暗暗点头,觉得王珍年纪虽小,办事到是有条不紊。
此时她已快接近谷主的墓陵。只见王珍飞步迎了过来,轻声道:“是玲姐吗?我已把冬梅、秋菊她们四人分派在墓陵的四周了,并且佩带了蝎尾飞芒。”
冬梅、秋菊等四女,乃是飘香谷主的贴身四婢,不仅武功己深得谷主传授,而且深谙合击之术。所带的蝎尾飞芒乃是飘香谷的独门暗器,体积细小,施用的手法亦甚特殊,专打人身各|茓。
阮玲赞许地点点头道:“愚姐各处都看过了,你布置得很好,比愚姐强多了。”
王珍笑道:“玲姐怎么调侃起我来了,谁不知你是女中诸葛,我哪里赶得上你。”
阮玲经师妹一番夸奖,心里十分受用,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阮玲方待问起快斧手公孙乔之事,谷中倏然传来一阵喝叱之声,不禁面容倏变,急道:
“珍妹请留在墓陵,愚姐去谷中看看。”
展开飘香步法,飞向谷中奔去,远远便见一条纤细人影,御风般迎面飘来,身法速度,竟与谷主不相上下,心头不禁猛地一震。
但听一阵鸭似的怪叫声起,薛姑婆手抡朱拐,飞向来人迎击,大喝道:“什么人?还不与我站住。”
来人立定身子,冷冷道:“是我。”
薛姑婆就和鼓是了气的皮球,被钢针戮了一下似的,立时盛气全消,竟然怔在那里了。
来人乃是一位宫装丽人,飘身趋近薛姑婆问道:“阮玲在吗?”
此时阮玲已然赶到,应声道:“小女子便是阮玲,是哪位唤我。”
宫装丽人对她上下打量两眼道:“原来你就是阮玲,听江湖上传言,你已自命谷主了,可有此事?”
阮玲明知来人是谁,却故作不识,徐徐答道:“此是先师的遗命,似乎与旁人无涉。”
宫装丽人冷笑道:“长幼尊卑有序,谷主虽死还有我在,你这般做法,眼里哪有我这位师叔。”
阮玲故作恍然大悟,裣任道:“原来是师叔驾临,请恕侄女不知之罪。”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飘香谷向例不得容留外人,据说你竟收罗了许多江湖亡命之徒,可有此事?”
阮玲摇头道:“侄女的所作所为,均系按照谷规行事,不敢稍事陨越,岂敢如此胡为。”
宫装丽人冷笑道:“你还敢抵赖,现放着快斧手公孙乔在此,你还有何说。”
阮玲躬身道:“乔大叔乃是好人,侄女容留他看守谷口,并没有什么不妥。”
宫装丽人冷森森地道:“公孙乔在此倒还情有可原,你容留杜君平,却又怎么说?”
此时谷内已传来一片杀声,阮鸡心中甚是焦灼,但仍然十分镇定地道:“杜师弟已经离谷了。”接着秀眉一挑道:“进攻本谷之人,可是师叔带来的?”
宫装丽人道:“我已替代师姐应任天地盟的副盟,现正率人搜查要犯。”
阮玲正色道:“谁是天地盟的要犯?师叔率领外入侵袭本谷,那是全不把本派放在心上了。”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好个利口丫头,你竟编排起师叔来了。”
阮玲霍地一回头,高声喝道:“薛姑婆劳您驾,速去各处巡视,凡有擅进本谷之人,一律按谷规处置。”薛姑婆一直呆在那里,静静看着二人对话,此刻才如梦初醒,嘴里应了一声,脚下却没有行动,阮玲霍地从腰间取出一支绿玉如意来,高声地道:“本座传如意金谕,薛姑婆你还不快走。”
薛姑婆满布皱纹的脸皮抽动了两下,欲言又止,终于敛容躬身道:“老身谨领金谕。”
一旋疾奔而去。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好啊,你竟敢取出祖师的如意信符来压制我,哼……”
倏地一欺身,伸手向如意抓去。她是存心获夺如意,出手快逾电闪。
阮玲早防到这着,疾把如意一收,手上短剑倏举,一式孔雀开屏,将身子护住。人已在银光电闪中,旁移五尺,仗剑沉声道:“师叔请放尊重些。”
宫装丽人暗察她的剑势,施用的颇似祖传“护法三剑式”,心中微懔,怔了怔道:“师叔要考量考量你,有没有能耐保有如意信符。”
阮玲冷冷道:“先师既将如意信符传我,自然得传我护法三剑式。”
宫装丽人一指山后道:“谷主可是葬在山后?”
阮玲点头道:“正是。”
宫装丽人道:“快领我去瞧瞧。”
阮玲耳听四周喊杀之声,徐徐道:“谷中有事端,改天再瞧吧。”
宫装丽人举步前行,坚持道:“我哪有许多时间等待,今天非瞧瞧不可。”
阮玲也不阻拦,徐徐地跟在她身后道:“师叔夤夜来谷,究竟是为了何事?”
宫装丽人冷冷道:“江湖传言你师父乃是诈死,本座务要查个水落石出。”
阮玲娇笑道:“师叔对江湖传言,好像十分信赖,但依侄女看来,件件都是无中生有。”
宫装丽人冷哼一声道:任你口舌生莲,本座今晚要看个究竟。”
阮玲心中暗暗着急,表面仍不动声色地随在她身后。
蓦地里,黑影中一声娇喝,一排闪出四个青衣背剑的女郎,娇喝道:“来人是谁,还不与我站住。”
宫装丽人看了一眼,冷冷笑道:“生前随待左右,死后看守坟墓,真是难得啊。”
来者正是梅兰竹菊四婢,一见宫装丽人来到,一齐躬身行礼道:“婢子参见葛姑娘。”
宫装丽人挥手道:“不用多礼,快领我去谷主的陵墓。”
冬梅抗声答道:“请恕婢子不能从命。”
宫装丽人把脸一沉道:“贱婢,你也敢来违拗我命?”
冬梅敛容道:“婢子只知道服从谷主令谕。”
宫装丽人冷冷道:“老谷主已死,飘香门中俱应听我之命。”
冬梅等四婢各抱长剑,神色庄严,仍由冬梅答话道:“婢子虽系下人,已蒙祖师慈悲,列入本派门墙,自应唯谷主之命是从,还望姑娘见谅。”
宫装丽人气极而笑,格格一阵狂笑道:“照此说来,你们大概还要与我动手。”
冬梅肃容道:“如若姑娘强行闯斗,说不得婢子们只有得罪。”
宫装丽人冷冷哼了一声道:“凭你们也配与本座动手?”扭脸高声道:“与我拿下。”
但听一声大吼,暗影中蓦地跳出一位手持双叉的大汉,直向四婢冲去,左掌铁战一举,直取冬梅,右手铁战横扫千军,劈向了秋菊。
冬梅认得此人,乃是有名的莽汉铁叉吴刚,当下一声冷笑,闪身避开迎面攻来的铁战,跟着剑诀一领,长剑已快逾电闪的攻出。
吴刚双叉原是虚招,腕上一凝功,双叉化作一道乌光,猛向攻来的长剑迎去,他素以臂力见称,意欲以雄猛的内力,一举将对方兵刃砸飞。
讵料,剑光一闪,冬梅的剑势已收,跟着剑气森森,身后已涌来一片剑影。
吴刚大吼一声,双叉齐举,横扫而出,但见剑光连闪,涌来的剑影忽敛,两支长剑已悄没声地向肋下攻来。
吴刚粗中有细,已知遇上劲敌,赶紧潜沉真气,一个旋身,急挪五尺。
可是,四婢的合击之术,缜密无比,招式一经展开,但见漫天剑影纵横,一波一波地涌了上来,已不容他喘息余地。
吴刚又急又怒,双叉轮动如飞,不住地遮拦截砸,怒吼如雷。
宫装丽人见吴刚一上来便即受制,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秀眉四下一扫,自己所带之人竟没有跟来,心中不由暗暗着恼,她虽骄狂任性,可并不是毫无心机之人,心知必有变故,是以隐忍不发。
双方默然相对有一盏茶时刻,但听一阵衣袂飘风声起,虎面铁胆司徒景、河东牧叟上官延龄双双飘落在宫装丽人身前,躬身禀道:“谷内俱已搜查过了,并无杜君平的踪影。”
宫装丽人冷冷道:“不用再搜了,本座已然察知那小子藏身之所。”
司徒景又一躬身道:“莫非在墓陵之内?”
宫装丽人且不答理他的话,仰着脸道:“厉阴平来了吗?”
司徒景躬身道:“早已来到,现在谷外候命。”
宫装丽人冷笑道:“本座限他三日内将事办好,但竟胆敢不听令符,想是不要命了。”
司徒景不便Сhā言,深打一躬,退到一旁。
宫装丽人抬头看了看双叉吴刚,面现不耐之容,冷冷道:“你二人过去把那混小子换下来。”
司徒景与上官廷龄同时答应了一声,双双跃出,径奔斗场。
突地,暗影中一声娇喝,二点乌光分向二人袭来。司徒景朗笑一声,举袖一拂。
宫装丽人急道:“那是蝎尾飞芒,挡不得。”
上官廷龄为人阴沉奸狡,见对方暗器袭来风声有异,便知不是普通暗器,手中旱烟杆急舞,幻出一道乌光,将面门护住,险中又险将飞针躲过。
司徒景冒冒失失,妄想用真力将飞针震飞,那料飞针吃他内力一挡,突然拐弯,忽的一个回旋,闪电似地钉入了他的右臂,等到宫装丽人喝叫,已是不及。
宫装丽人目光何等锐利,已然看得清清楚楚,沉声喝道:“快运功闭住|茓道,不然它会循着血液,攻入心脏。”
司徒景知她所言是实,急运玄功将|茓道封闭,这样一来,已然无法再行动手。
上官延龄挥动旱烟杆,再度前扑,暗影中又一声娇喝,几丝乌光,奔电似地向面门袭来,急切之中,不知如何破解,只得就地一式“懒驴打滚”翻出五尺,才险险将暗器躲过。
宫装丽人跟着二人狼狈神情,脸上一片铁青,眉梢杀机隐现,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道:
“简直都是废料。”
就在这时,四周蓦起一阵杀声,数十位身着黑衣的蒙面江湖人,蜂拥向墓陵冲来,为首一位青袍老者,当先奔至宫装丽人的身前,拱拱手道:“本座迟来一步,倒累副盟久候了。”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厉阴平,你身为燕赵分坛主持人,竟敢如此疏慢,该当何罪?”
青袍老者乃是厉阴平,他如何受得了这般斥责,冷笑一声道:“此事本座自会对盟主陈说,不劳费心。”
宫装丽人伸手掏出一面小小龙纹金牌,举在手中道:“龙纹金牌在此,不用向盟主陈说了,对本座说一样。”
厉阴平不禁一怔,面上倏现凄厉之容,半晌方道:“本座并未独犯盟律,你取出龙纹金牌又是什么意思?”
宫装丽人冷厉地道:“你故意怠忽职守,廷缓二日进攻飘香谷,本应依律处断,本座格外施恩,暂不追究,现令你于天明以前,进入墓陵,不得再违。”
厉阴平虽然心头十分激动,但他仍然顺从地躬身答道:“本座恭聆法谕。”
此时他的面色难看已极,一声不响,举手一招,立有数人趋近他的身旁恭立待命。
厉阴平一指墓陵,沉声道:“吩咐下去,着他们分三路进入墓陵,如有人拦阻,格杀勿论。”
这几人都是他得力的属下,闻听吩咐后,齐声答应着退了下去。
蓦地,黑影中行出一位白衣少女,娇喝道:“且慢。”
厉阴平抬头看了一眼,只觉来人年纪甚轻,也可说并未成年,当下沉声道:“姑娘尊姓?”
白衣少女道:“小女子王珍,乃是奉谷的二代弟子,你等一等,待我去问她。”
厉阴平略感意外道:“你去问谁?”
王珍指了指宫装丽人,快步朝前行去。厉阴平张口正待喝止,想了想终于忍下,并对属下之人,挥手示意,令其暂缓行动。
宫装丽人瞥见王珍行了过来,哼了一声道:“刚才使用蝎尾飞针的可是你?”
王珍朗声道:“不错,谷主停棺之处何等神圣,岂容外人凌犯。”
宫装丽人冷冷道:“你知我是谁?”
王珍裣衽道:“我知你老人家乃是本门的师叔。”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既知长者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与我站一边去。”
王珍柳眉一扬,抗声答道:“师叔如此行为,委实令人费解,晚辈即为本谷的弟子,岂能坐视。”
宫装丽人怒道:“你师父死因不明,我为本门长辈,自有权查问。”
王珍接道:“师叔察看自无不可,但师父墓陵何等神圣,岂能让这些野男人来践踏。”
宫装丽人被她顶得无话可说,一时倒怔住了。
王珍又道:“师叔要查问师父的死因,或者看看墓陵,那是理所当然之事,何用带着许多外人前来,将来传入江湖,定然引起旁人耻笑。”
宫装丽人被她把话绕住,想了想道:“快着他们回来,墓陵之内,用不着他们进去了。”
阮玲站立一旁,见王珍突然出面责备,唯恐将宫装丽人激怒,正待出声喝止,想不到竟被她三言二语把了装丽人打动,心头一块石头落地,便不言语了。
宫装丽人回头一瞥阮玲道:“快着她们住手,不用再打了。”
阮玲应声对围困铁叉吴刚的梅兰竹菊四女,遥遥作了一个手式,四女立即一撤招,退到一旁。
此时吴刚已是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四女自动退去,倒把他弄糊涂了。
宫装丽人没好气地一声沉喝道:“还不与我滚了回来,简直气死我了。”
吴刚满面飞红,抹着汗水,缓缓退了回来。
宫装丽人复又吩咐上官廷龄道:“着他们俱都候在这里,任谁不得擅进墓陵。”
上官廷龄躬身答应着,立即把话传了下去。
宫装丽人冷眼察看,见厉阴平一脸阴沉地立在那里,忽觉此人用他的地方尚多,实在不应过份冷落他,当下一声娇笑道:“厉老有何不快之事,莫非生我的气了?”
厉阴平勉强一笑道:“岂敢,岂敢,老朽自知没有尽到应尽之责,还望副盟多罗包涵。”
此人虽然性情高傲,究竟是城府深沉之人,在事情未决裂之前,毫不露声色。
宫装丽人复又笑道:“厉老言重了,我想你没有听命贸然进袭本谷倒是对的,如今没有他们的事了,请厉老着他们回去。”
厉阴平想不到事情变化得如此之快,怔了怔道:“现在就撤吗?”
宫装丽人点头道:“是,厉老若是有事,亦可请便,本座带领之人,也该到了。”
厉阴平当着许多属下的面,受她一番斥责,心中甚是恼怒,只因有所顾虑,未便立即翻脸,但心中已然恨她入骨,现既这般说,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拱手一礼道:“此间既已没事,老朽就先行告退了。”
言罢,率领着属下,扬长行出谷去了。
宫装丽人容厉阴平走远,招手把上官延龄叫到面前,低低吩咐了几句,上官延龄不住地点头,伸手把盘坐在地下的司徒景拉起,又对铁叉吴刚招了招手,匆匆行出谷去。
阮玲见她把领来之人,一个一个都打发走了,心中大感奇异。
就在上官廷龄行出不久,谷外忽又行来了八个劲装疾服的女郎,每人背上都Сhā着一支长剑,行至宫装丽人身前,躬身行礼。
宫装丽人冷厉地道:“你们为何这时才到?”
为首的劲装女子,躬身答道:“只因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是以来迟。”
宫装丽人黛眉微皱,泛起一片怒容道:“何事这等重要,竟连本座的令律也置诸脑后?”
劲装女郎惶恐答道:“属下原不敢延误,只因途中发现了杜飞卿的儿子杜君平,欲乘机将他擒获,不想他贼滑得紧,竟被他逃走了。”
宫装丽人甚感意外地道:“有这等事情,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劲装少女肯定地道:“属下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错不了。”
宫装丽人一摆手道:“这事不用提了,他早晚跑不了。”
猛地一抬头,秀目直盯着阮玲道:“领我去谷主的墓陵,现已无外人,你该没有话说了。”
阮玲道:“今天已然晚了,天明再去吧。”
宫装丽人冷哼道:“本座哪有许多闲工夫等你,你去是不去?”
阮玲庄容道:“师叔今晚是以何身份前来本谷?”
宫装丽人不加思索地道:“本座乃是你的长辈,这该不会错。”
阮聆沉下脸来道:“师叔既已自承乃是本门的长辈,那就好说话了,不过既属本门之人,想来知道本门的祖训,在谷主之前,任是辈份再高的长辈,亦须听从谷主的令谕。”
宫装丽人怔了怔,突然大怒道:“谁封你为谷主,筒直是一派胡言。”
阮玲寒着脸道:“晚辈继承师业,乃是本派师祖遗训,谁要违犯,那可是大道不道之事。”
宫装丽人冷笑道:“你不用抬出祖师来压我,本座向来不吃这一套,就是你师父在时,她也没法把我怎样,何况是你。”
阮玲暗中思忖,觉得现在不过才四鼓,高明天还有一个多时辰,无论如何得捱过去,可是怎么才能阻止她呢?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宫装丽人见她默不作答,突又开言道:“你以为倚仗着谷主的信物在手,便可压制本座,哼!那你可打错了主意。”
阮玲素饶机智,知道此刻若是惹翻她了,自己这方面实力不够,定难阻止她进入墓陵,万一因此惊搅了陵内之人,不仅前功尽弃,且有走火入魔之危,心念一转之下,突然喟叹一声道:“晚辈自知年青识浅,艺业低微,难应大任,只以,师叔已久脱离师门,谷主弥留之际,又复谆谆告诫,付以重责,晚辈受师门培育厚恩,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岂敢畏难卸责?”
宫装丽人不待说完,冷笑一声道:“胡说,本座身为飘香谷的门下,谁说我脱离了师门?”
阮玲复又一叹道:“师叔果有重返师门之意,晚辈岂敢自称谷主,自当将本谷之事恭请师叔掌理。”
宫装丽人铁青着脸,冷冷道:“不用在本座面前,鼓簧弄舌了,本座何等之人,岂会为你所惑。”
阮玲喟然叹道:“晚辈纯是出于一片诚意,岂敢哄骗长者。”
宫装丽人面色稍和道:“难得你还能记得我这师叔,老实说吧,本座此番来谷,并无掌理本谷之意,一则是查明谷主的死因,再则是唯恐你姐妹年事太轻,为匪徒哄骗,败坏了本谷名声。”
阮玲正容道:“晚辈姐妹幼受师门大德,对师门戒律,时时刻刻都牢记在心,不敢稍有陨越,这点师叔大可放心。
宫装丽人冷哼一声道:“听你们嘴里倒是说得蛮好听的,为何不让本座进入墓陵查看?”
阮玲故作为难地道:“此事请恕晚辈尚有难言之隐。”
宫装丽人微哂道:“有何隐衷,难道对师叔也不能说?”
王珍突然Сhā言道:“谷主临终之时,曾吩咐晚辈姐妹,她老人家生前为盛名所累,难免结有仇家,是以在墓之内,预先作了一番布置,以免有人暗中前来毁坏她老人家的遗体。”
宫装丽人深悉师姐的个性,此事或许是实情,表面却故作不信地道:“胡说,墓陵即令布置有消息机关,难道还能瞒着你二人不成?”
王珍道:“事实确是如此。”
宫装丽人素知王珍天真无邪,口没遮拦,或许说的是实话,略作沉吟道:“就算果有此事,本座也得进去看看。”
阮玲接道:“黑夜之间,究有许多不便,师叔何必急在一时,天明之后,晚辈着她们准备香烛,陪师叔一道进去,这样可好?”见她已有允意,复又说道:“师叔如若重回师门,实是本谷之福,晚辈情愿退位师叔掌理本谷。”
宫装丽人虽然阴沉奸狡,但自视甚高,料定阮玲姐妹,不敢在自己面前弄鬼,见阮玲态度十分诚恳,心里竟有些活动起来。”
就这当儿,薛姑婆悄然从暗影中行了出来,对阮玲低声说道:“杜公子来了。”
阮玲故作愕然地偷瞥了宫装丽人一眼,道:“他在哪里?”
薛姑婆道:“老身已把他安置在阁子里了。”
阮玲点了点头,似乎怕让宫装丽人知道,竟没再开言。
宫装丽人内功精纯,听力何等敏锐,早把她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冷哼一声道:“薛婆子,你好大的胆子。”
薛姑婆吃了一惊道:“姑娘说什么?”
宫装丽人冷笑一声道:“你胆敢将一个不相干的臭男人收容谷内,那可是大违祖训之事。”
薛姑婆惶恐地道:“此人乃是谷主生前特许之人。”
宫装丽人把脸一沉道:“胡说,如果确是谷主特许,连她也有不是了。”举步直向亭阁行去。
阮玲暗中长吁一口气,但表面却故作惊恐地道:“此人确是谷主特许,望师叔手下留情。”
宫装面人充耳不同,疾步奔向亭阁,她带的八个劲装女郎,紧随在她身后。
但闻亭阁之内一声朗笑,跃出一位风神朗俊的玉面少年,正是神剑杜飞卿的后人杜君平。”
宫装丽人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鬼鬼祟祟,来到本谷,意欲何为?”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风闻有人进攻本谷,是以特地赶来看看,究竟是何人与飘香谷过不去。”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道:“口气倒不小,你管得了吗?”
杜君平面色一沉道:“在下受谢谷主的嘱托,不论何人,但有对飘香谷不利之举,均不容坐视。”
宫装丽人突然一阵格格娇笑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可曾想到你乃鬼头令判下的罪犯?”
杜君平俊眉掀动,扬声答道:“有关杜门之事,九九会期自有公断,不劳你垂问。”
宫装面人冷冷笑道:“不用打那如意算盘了,本座身为天地盟的副盟,岂能纵容一个鬼判追缉下的罪犯,法外逍遥,置之不问。”
杜君平知道今晚之事,决难善了,暗是早已凝神戒备,当下微微一笑道:“据在下所知,副盟乃是各派盟友推举,不知你这副盟是从何得来。”
宫装丽人脸上倏现怒容,沉声道:“飘香谷主乃是各派推举的副盟,师姐已然仙去,自然该由本座承袭,这又有何不可。”扭脸对身旁的劲装女子挥手喝道:“给我拿下。”
八个劲装女子答应一声,但听风声飒飒,已然各按方位,把杜君平围困在当中,八支长剑,寒芒闪耀,剑尖一齐指着杜君平。
静立一旁的阮玲姐妹,故作惊恐地上前对宫装丽人裣衽道:“师叔暂请息怒,此人确是谷主特许进谷之人。”
宫装丽人一摆手道:“没有你们的事,站到一边去。”
杜君平也自朗声吩咐道:“这里的事你们不用管了,公孙乔身负重伤,得去看看他,还有墓陵那面,慎防有人暗袭。”
他一言将薛姑婆提醒,立即一撤身,疾向墓后奔去。
也亏得有此一着,原来宫装丽人明着把人遣走,暗中另行分派之人,俱已潜入了谷内。
薛姑婆奔到墓后之前,情势已极危贻,一个黑袍老者正与梅兰竹菊四婢狠斗,另一位黑衫老者,已突破飘香谷门下弟子的拦阻,正扑向墓陵。
薛姑婆怒吼一声,纵身扑前,挥手一拐向黑衫老者砸去,她于愤怒中出手,一杖之力,何止千斤。
黑衫老者被迫地身形一窒,疾撤五尺。
薛姑婆朱拐再举,恍如一阵狂涛骇浪,连续又攻出三拐,把黑衫老者又迫得退了五六步。
黄衫老者应此重任,自非弱者,沉哼一声,双掌挥动,竟用一只铁掌,与她抢攻起来,双方均系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这一动上手,声势十分惊人,暂时难分高下。
阮玲素饶机智,并非不知情势危殆,此刻杜君平一经出面,知道足可应付,悄悄一拉王珍,转身退去。
宫装丽人断定飘香谷主没死,并从各方得来消息,暗中与天地盟为敌的那批人,似是以飘香谷为根据地,是以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搜查。
她乃极其多疑之人,虽已得着本门的全部绝技,仍认定飘香谷的谷主谢紫云,握有本门不传之秘,此番诈死,或许是在暗中练习神功,嗣见阮玲姐妹全力卫护墓陵,更动了她的疑心,只为自视过高,认定阮玲姐妹,决然无法反抗,此外她的布置乃是分批进袭,一批紧接一批,纵然谷内有备,也无法抗拒连番的攻击。
不过她绝没想到,杜君平竟然公然出面与她动手,眼看杜君平气定神闲地立着,对分立四周的劲装女子,连正眼都不看一下,不禁一股怒火直冲了上来,沉喝一声道:“毁了他。”
八个劲装女郎,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贴身女婢,个个精通剑术,且擅长一种联手合击之术。但听一娇喝,八支长剑齐举,攻势已然发动。
杜君平朗声一笑,长剑出鞘,一式腾蛟起凤,化作数十道长虹般的剑影,分向攻来的剑影迎去。
劲装女郎从那嘶嘶刺耳的剑啸中,已然觉出对方内力十分强劲迎面攻来的四支长剑,突然两下一分,擦身而过,第二波剑影,各自又到跟前。
杜君平江湖经验丰富,深悉此种合击之术,变化无穷,不能全凭勇气,手中长剑一摆,虚虚向攻来的剑光一点,果然所料不差,剑式才行发出,掠身而过的四支长剑倏然折转,疾如电闪的向两肋卷来。
杜君平大喝一声,左掌疾出,一股雄浑无匹的掌劲,直撞了过去。他内力深厚,掌势犹如狂涛怒浪,正震得剑光乱颤,阵式为之一窒。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刻工夫,杜君平的剑式已然施开,一道强烈剑光,矢矫而起,幻作千重剑影,向四面扩展开来,方圆三丈的空间,尽在他剑光笼罩之下。
劲装少女的合击之术虽然天衣无缝,十分缜密凌厉,一则阵势尚未展开,再则杜门剑术神妙无比,一经夺得先机,竟使之再无合围的机会。
宫装丽人冷眼旁观,已然看出自己精心创研的这套合击之术,短时间决然无法把对方困住,她乃十分好强之人,当下一声沉喝道:“都与我住手。”
劲装少女正被杜君平凌厉的剑势,逼得团团乱转,根本无法施展合击之术,每人心头都十分焦急,她们深知宫装丽人个性,稍不如她心意,轻则受责,重者有性命之忧,此刻听她出言喝止,一齐收剑往后一撖,心头却是卜卜乱跳,不知将受何种责罚。
宫装丽人一脸铁青,缓缓趋进杜君平道:“杜飞卿的剑法,果然与众不同,本座要亲自较量一番,你尽管全力施为,只要能胜得本座,我作主把鬼头令判撤回。”
杜君平哈哈一阵冷笑道:“芳驾有此雅兴,在下当得奉陪。”
宫装丽人冷冷道:“不用多说了,进招吧。”
杜君平心知这妇人武功独特,乃是宇内有数的高手,当下暗暗将真力凝聚,举剑齐眉,缓缓道:“请亮兵刃。”
宫装丽人姗姗往前行了两步道:“本座向不用兵器,你只管进招。”
杜君平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了上来,手中长剑一抖,幻起斗大的一团剑花,寒芒一闪之下,剑花忽的化成七朵,分向宫装丽人前胸点去。
宫装丽人点点头道:“好剑法。”脚下一飘,斜挥五尺,将剑势让开,却不及时还击。
杜君平一式落空,身形疾转,长剑带起一溜长长芒尾,又向宫装丽人拦腰卷去。
宫装丽人存心要引起他的全力进攻,俾能暗中观察杜门剑法,长裙飘曳,又复闪出七尺。
健腕一振,招式施开,疾攻而上。
杜君平内力雄浑,招式神妙奇特,一经全力进攻,剑势宛如巨浪排空,层层剑影,凌厉已极。
宫装丽人格格笑道:“这才够意思。”
柳腰款摆,长袖舞动,随着剑式飘浮起舞,那么凌厉的剑势,竟连她衣角也没有沾着一点。
杜君平心中又惊又怒,竟把宫装丽人没奈何!
思转之下,倏然省悟,原来对方仗着神妙的飘香步法,自己一时心浮气躁,未能想到这事,以致徒劳无功。
他目的只在拖延时间,并无争胜之心,见宫装丽人一味地飘挪闪避,只守不攻,遂也把式放缓,一招一招缓缓施展开来。
剑术一道,首重精神意念,他一旦心平气和,全神运剑,表面看来,动作逐渐缓慢,实际威力却遂次增强。
宫装丽人只觉所受压力愈来愈大,已不容她不还招了,心头一懔之下,暗自点头道:
“此子果然聪颖,若假以时日,前途未可限量。”
她心头如此转念,脸上已然杀机涌现,翠袖一抖,倏然展开还击。
杜君平剑式施开,正感得心应手,威力逐渐增强之际,突感一股无形气劲,涌了过来,一时压力大增,运剑竟然大为吃力,而宫装丽人的两只翠袖,犹如两条怪蟒,矢矫飞舞,不时拂向要|茓,招式奇特怪异,封架截格,均感吃力万分。
经这一来,主客易势,杜君平原先所占的一点先机已然尽失,剑光也渐缩小。
宫装丽人一心要把他毁在当场,一经展开攻势,她是毫不容情,一面运用短袖、缠、点、拂、砸,以无上剑术,掺杂于翠袖招式内运用,更不时施用指劲暗袭。
她修为原就超过对方,再配合神妙无比的飘香步,打来愈显轻灵,双方缠斗有二百多招。
杜君平已然呈现败象,一件青衫全被汗水湿透。
宫装丽人得意地一阵格格娇笑道:“杜门剑法不过尔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杜君平深知此刻危机一发,尽量压制心头激动,全力展开剑法,竟不开声答腔。
要知杜门剑法,博大精探,神秘无比,杜君平虽吃亏在内力稍逊,而又不懂对方飘香步法的神妙,但在只守不攻的情势下,宫装丽人一时之间,到也无法将他奈何。
这时天色已交五鼓,宫装丽人心中倏然省悟,暗忖:我此来并非与他比武,怎可放弃正事不办?心念一转,招式突变,决心速战速决,于短时间内将对方伤在掌下。
这一来杜君平所吃的苦头便更大了,只觉四下压力如山,运剑已然有些转动欠灵,知道长此下去,必败无疑。
但他亦是经验十分丰富之人,心知自己吃亏在不明对方步法,情急之下,蓦地一声大喝,剑光暴长,左掌乘势劈出,一股雄浑无比的掌劲,掺杂在剑势之中,汹涌澎湃,直向对方撞去。
宫装丽人心知对方情急之下,舍长取短,冷笑一声,脚下一飘,避开剑势,蓦地举手一指弹出。这一指乃是她全身功力所聚,凌厉无比。
杜君平攻出这一创一掌,原图挽回颓势,蓦觉一股锐风,穿裂掌劲,直射而入,不禁暗吃一惊,疾地收掌往后一撤。
讵料,眼前人影一闪,一阵柔风骤起,忽由侧面袭上身宋,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急运神功抗拒,同时手上一紧,剑光暴长,先行将体形护住。
宫装丽人借机神幻的飘香步法,运用独门的歹毒神功,暗伤了对方一掌,立即撤招后退,冷冷一笑道:“你已无再战之能,何不放下兵刃,随我前去天地盟。”
杜君平只觉全身软绵无力,知道果已中了对方手脚,一面暗中运气抗拒,一面朗声喝道:
“芳驾得意还嫌太早,看剑。”
手中长剑飞舞之下,招式突变,竟把轻易不用的大千剑法施出。
宫装丽人正自得意之际,忽觉对方的剑法,突然缓慢下来,而此种缓慢,绝非是真力已竭,而是似缓实快,似迂实奇,每一招中,都蕴蓄着极其玄奥的变化。
她乃剑术行家,心中暗骇。这才觉出杜门剑法,果然不同凡响,但也更坚定了她斩草除根的决心,秀眉微皱之下,冷厉的一笑道:“这套剑法虽佳,可惜你已无运用之能。”
杜君平凭仗一口真元之气,一连施展了十余式大千剑法,已觉真气难续,转动艰难,不禁暗中一叹。
要知此种上乘剑术,极耗真元,他于负伤之际施出,自然是极其不智之举,当他勉强发出—招“勃海兴波”后,只觉喉咙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招式不自觉地一缓。
高手过招,胜负之机决于瞬间,就这剑式一缓之际,宫装丽人已趁机而入,抬手一掌朝他肋下按去。这一掌看似轻飘飘地毫不着力,但却含蓄着极其强纫的潜力。
杜君平喷出一口鲜血后,脚中稍觉舒畅,他乃久经大敌之人,就知这一缓之际,必然招致对方极为凌厉的还击,是故鲜血一经喷出,脚下已挪步疾退。
可是,飘香步法何等快速神奇,他应变虽快,仍然晚一步,肩头已被那股潜力扫中,身不自主地连摇了两摇,几乎倒下,还幸他自幼多食灵药,并具有三四十年的精纯工夫,身负两处重伤,仍能支持不倒,眼看宫装丽人如影随形地扑到。
蓦地一声大喝,奋力一剑削出,这一剑乃是大千剑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
宫装丽人骤不及防,匆促中挥袖一搪,身形翩若惊鸿地飘退五尺,但听擦的一声,长袖竟被截下半幅,不由神色一变。
杜君平自知难再动手,一剑削出,也不问有没有伤着对方,立即放腿疾奔。
静立一旁观战的劲装女郎,同声娇喝,四下兜了上来,杜君平大喝一声,奋起余威,挥手一剑劈出,先行扑到的两个女郎首当其冲,一个长剑被强劲的潜力,震得脱手飞去,一个玉臂之上被剑芒割开长长一道创口。
这八位女郎乃是宫装丽人一手调教的护身女婢,武功非同寻常,就在杜君平击退那两个女郎的同时,其余六人已先后赶到,一片剑芒闪耀,硬生生将杜君平冲出的身形挡住。
宫装丽人呼吁冷笑道:“难道你此刻还要作困兽之斗?”
杜君平扬声喝道:“不用得意,究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手中长剑一振,猛向袭来的剑光迎出。他内力深厚,虽在重伤之余,剑势仍然十分强劲,迫得围困他的劲装女郎射纷后撤。
宫装丽人大怒,飘身疾进,沉喝道:“没有用的东西,都与我退下。”
杜君平身负重伤,知道撤退绝非易事,于是脚步一停,暗暗提足真力,凝神待敌。
宫装丽人脚步缓缓前移,冷峻地道:“你自问能挡得住本座全力一击吗?”
杜君平大声喝道:“纵然不敌,也不会让你占多少便宜。”
宫装丽人格格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杜君平哼了一声,缓缓把剑举起,脸上却是一片庄肃之色,凝立不动。
宫装丽人见他神色庄肃,毫无伤痛悲苦之容,心里不觉暗暗称赞。
就在这时,亭阁之上掠起一阵哈哈狂笑,嗖,嗖,半空呼的落下六个人来。
宫装丽人霍地转身喝道:“什么人?”
为首一位独臂叫化哈哈笑道:“我们六人一向同进同出,你该认得是谁?”
宫装丽人突然省悟,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六君子。”
独臂叫化果是六君子中的奚容,又一阵狂笑道:“你算是猜对了。”
宫装丽人樱唇一撇,轻蔑地道:“六君子徒负虚名,本座看来,不过尔尔。”
万里独行客大笑道:“六君子是否徒负虚名,等会咱们可以从手底下见分晓,用不着口舌争雄。”
宫装丽人格格笑道:“凭你们要想与本座分庭抗礼,仍然差了那么一点点。”
六君子过去在江湖上的声名,列于四怪之下,并不十分显赫,但此刻的六君子可就不相同了,十年面壁之功,已使他们功力大进,远非昔日可比了。
万里独行客奚容知她十分轻视,当下Сhā声说道:“六君子向不参与江湖门派之争,但有一事必须说明。”
举起独臂一指杜君平道:“此人与我们订有十年之约,十年之内不容任何人伤害他。”
宫装丽人冷冷道:“杜君平触犯了天地盟的戒律,盟主已下令追缉归案。”
万里独行客奚容摇头道:“天地盟之事我们管不着,谁要伤害他就是不行。”
宫装丽人沉下脸来道:“你们自问有这力量吗?”
奚容扬声笑道:“很难说,不过我们极愿一试。”
宫装丽人大怒,罗袖倏然往前一拂道:“不信你就试试看。”一股阴柔潜力,随袖直涌了过来。
奚容独臂一挥,也打出一股掌力,两股不同暗劲一触之下,奚容面色骤变,不自主地连退了三步,头上短发当地一齐立了起来。
六君子心意相通,眼看奚容吃丁一个暗亏,其余五人霍地分开,各按方位站立,把宫装丽人围困当中。
宫装丽人格格笑道:“你们尽管齐上,免得本座一个一个打发。”
秦岭樵夫手斧道:“我们六人练有一个小小阵法,你若能够冲出,便算我们输了。”
宫装丽人妙目四下一扫,冷冷道:“这倒很有意思,你们现在就可以发动了。”
万里独行客奚容,被她一掌震得血气翻腾,直到此刻才把真气调匀,他掌理着六爻阵的枢纽,当下急行两步,先行在天元位上立定,高喝道:“留神,阵势就要发动了。”
宫装丽人微微一哂道:“尽管请便。”
奚容喝声:有僭了。”单臂一拳,呼地一掌击出,一股刚猛柔的掌劲,当胸撞来。
宫装丽人天生异禀,已然尽得本门武学奥秘,尤对先天易理之学,更具深湛造诣。她已从六人所立方位,看出了六爻阵的端倪,当下身形微微一偏,闪开了奚容的掌劲,脚下不退反进,一抬脚下金莲,倏忽冲到了秦岭樵夫的面前,秦岭樵夫大喝一声,当胸一斧劈去。
第十三回阴风老怪
可是,宫装丽人身法飘忽如风,犹如飞絮一团,业已随风向滇池大侠飘去。
此时阵式已然发动,但见人影闪动,交叉飞舞,指风掌劲,参杂在闪闪寒芒中飞射,一波一波涌过来,声势甚是骇人。
宫装丽人心头一懔,轻敌之念立刻减去了几分,此刻才领略到士别三日便须刮目相看的道理,暗忖:六君子的武功果比以前进步多了,倒得小心应付呢。
此时六爻阵的威力已愈来愈强,宫装丽人仗着她轻功美妙,步法神奇,暂时还能应付。
适才狠斗宫装丽人的杜君平,并非真的杜君平,他见六君子现身后,便知危机已然过去,当下强提着一口真气,疾步向谷外行去,他因身负重伤,极须寻一个僻静地方疗伤,还幸一路均无人拦阻截击。信步在乱山中奔了一程,自知难再支持,不觉颓然一叹,随在一块石上坐下。默运全功,察看了一番伤势,已然发觉宫装丽人所用,乃是一种极其歹毒的阴功,自己为了假扮杜君平,竟未把药囊带上,只有随身所带的几颗普通丹药,当下摸出了两颗吞下,竟欲先行把伤势稳住再说。
讵料,吃下丹药不久,突然腹内大感不适,竟已无法再提真气,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叫道:“不好,这是一种什么功夫,怎的如此厉害?”
一个练武之人,只要真气不散,任是再厉害的伤势,亦可缓缓自疗,一旦真气涣散,那就非得借用旁人之力,或者是药物来治疗了。
就在这时,一条倩影循着山路,迎面飞奔前来,他身负重伤,耳力已然失聪,等到发觉有人前来,藏躲已是不及。
来人远远便发现了他,高声道:“是杜兄吗?”
他听那口音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是谁,来人行走极快,晃眼已到前面,却是一位极其秀丽的青衫女子,见他步履跄踉不稳,一把将他手臂抓住,柔声道:“杜兄,你伤得根重吗?”
他喘息着道:“还好。”顿了顿复又道:“请恕在下眼拙,姑娘你是谁?”
青衣女子愕然道:“小妹厉若花,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假杜君平点了点头道:“姑娘好像救过在下一次性命,那是在下误中蝎娘子暗器之时。”
厉若花满面忧容地道:“你提那些事干什么,咱们还是早些寻个地方疗伤吧。”
假杜君平想了想道:“姑娘如若有意帮助在下,就烦你去旅店替我把药囊取来。”
厉若花摇头道:“这样不妥,我先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然后派人去取药。”
假杜君平轻喟一声道:“你的住处离这有多远?看来在下是无法步行前去了。”
厉若花大吃一惊道:“这般说来,你连真气都无法提聚了?”
假杜君平黯然一叹道:“暂时是如此,只要药囊取到,再重的伤势也不妨。”
厉若花想了想道:“小妹住所离此不过七八里的路程,我背你去吧。”
假杜君平乃是久已成名人物,怎肯让一位年轻姑娘背着,当下苦笑摇头道:“这怎么行?”
厉若花心里一急,疾步上前扶住,顺手点了他的睡|茓,就势背起,放腿疾奔。
再说阮玲姐妹自假杜君平露面后,心里稍安,急忙退下,先行各处察看了一番,只见各处布下的哨卡,大部份都已死伤殉难,只是不见公孙乔。
这些死伤之人,有的久随谷主,有的是自幼收容的孤儿弃婴,眼看她们俱遭横死,止不住流下泪来,王珍悲恸地叫道:“元凶就是她一人,有天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阮玲强忍悲痛道:“徒悲无益,你快去寻公孙乔,我得去墓陵看看,怕的是薛姑婆独力难支。”说罢放腿向墓陵奔去,远远便见薛姑婆白发飘飞,正自与一位黄衫老者,打得难分难解。
另一处是一位黑袍老者,独对梅兰竹菊四女,此老掌力浑厚,招招有如巨斧开山,勇猛已极,但四女身法轻灵,步法飘忽,黑袍老者空自暴怒如雷,竟无法把四女奈何,而四女也只能暂时将他困住。
阮玲心细如发,且不管斗场之事,飘身向墓陵奔去,只见墓前一排立了五位本谷门下,有一二人已然带伤,当下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举步进墓前,轻声问道:“可有人侵入墓内。”
为首女子恭敬答道:“还幸没有人攻到墓前。”
阮玲点头道:“很好,你们小心守着,我去助薛姑婆。”转身又向斗场行去。
这时薛姑婆与黄衫老者已然渐渐分出胜负,那黄衫老者虽然武功高强,但薛姑婆占了兵刃的便宜,拐沉力猛,运转如飞,致令黄衫老者有许多招式施展不开。
阮玲缓缓行近,徐徐言道:“本谷向来不问江湖之事,前辈何苦听人指使,前来进犯。”
见他没有开声,复又道:“前辈如再不住手,等会可要自讨没趣。”
黄衫老者与黑袍老者乃是同道前来,原没把这些年轻女娃放在眼里,此刻遭逢劲敌,才知事情并不简单。
高手过招,生死只需毫厘之间,他这一分神,已予薛姑婆可乘之机,呼呼一连三招,把他迫退丈余。
阮玲突然高声喝道:“住手。”
薛姑婆收住攻势道:“老身已然取得先机,何故喊停?”
阮玲轻喟一声道:“他亦是情非得已,由他去吧。”
黄衫老者自知难以讨好,扭头看了黑袍老者一眼,只见他发须乱张,一脸怒容,仍在与四女拚搏,当下沉声喝道:“住手。”
黑袍老者本就难以下台,闻声把掌一收,退了下来。
黄衫老者铁青着脸道:“后援未到,看来凭咱们二人是难以进入墓陵了。”
黑袍老者冷冷道:“你可曾想到本盟戒律?”
黄衫老者点头轻喟一声道:“非是我等不尽力,面是事实难于得手。”
蓦地暗影传来一个沉浑的嗓音Сhā言道:“尊驾总算见机得早。”
二老齐吃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银面白发老者,缓缓丛林中行了出来。黑袍老者于华山截击杜君平之时,曾经遇见此人,自知不敌,沉哼一声道:“咱们走吧。”
两人双双扭转身形,疾奔而去。
薛姑婆望着银面人冷笑道:“只会装神扮鬼吓唬人,算什么英雄。”
银面老者知她心里不大舒服,当下哈哈笑道:“老朽微末之技,怎及得薛姑婆绝伦超群,自然只好装神扮鬼,吓唬他们了。”
阮玲举步行近银面老者,悄声问道:“如何?”
银面老者点点头道:“大功已将告成,天明以前,几位都将潜离本谷,姑娘不妨再敷衍些时。”
阮玲又道:“如若她果有真意接掌本谷,又待如何?”
银面老者笑道:“此人野心勃勃,区区一派掌门人岂在她眼里。何况她此刻也无暇顾及。”
阮玲点了点头,放步向亭阁前奔去,此刻她心情宽畅,再不惧有人强进墓陵了,赶到亭阁前举门一看,但人影如飞,掌风拳影,一片呼啸之声,双方打得十分激烈。
宫装丽人既无法冲出阵外,而六君子一时片刻也无法将她奈何。
阮玲沉吟有顷,突然高叫道:“快请住手,不要再打了。”
六君子原就无意与宫装丽人作生死之斗,闻声把阵一撤,都停下下来。
宫装丽人一脸怒容,望着阮玲问道:“他们是你约来助拳的吗?”
阮玲摇头道:“晚辈与他们素不相识。”
宫装丽人哼了一声,目光落到万里孤行客奚容脸上道:“六爻阵不过如此,并未能把本座奈何。”
奚容哈哈笑道:“可是你也没占便宜。”目光四下一扫,突见杜君平不在场,不禁怒喝道:“杜公子哪里去了?”
宫装丽人所带的女婢同声道:“他已奔出谷去了。”
奚容吃了一惊道:“他身负重伤,岂能容他独自乱跑,咱们快追。”
当先飞步往谷外奔去。奚容一经行动,余人也跟着一齐奔出谷去。
宫装丽人冷哂道:“简直是一群疯子。”
阮玲从旁Сhā言道:“师叔夜来辛苦,请里面歇息吧。”
宫装丽人冷冷道:“不用了,领我到墓陵去。”
阮玲见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天也快亮了,遂躬身答道:“晚辈遵命。”转身往墓陵行去。
宫装丽人领着八个劲装女郎,紧跟在她身后,一行人到达墓陵之前,只见梅兰竹菊四婢,仗剑站立墓前,四婢见阮玲领着宫装丽人来到,脸上顿现惶恐之容。
阮玲徐徐吩咐道:“梅香姐,烦你把墓门打开,师叔要拜奠谷主遗体。”
梅香略一迟疑,终于上前把墓陵门开了,侧身闪到一旁,让出道来。
阮玲举步前行道:“晚辈为师叔开路。”
宫装丽人生性多疑,阮玲为她开路,正中下怀,缓缓迈步跟了上去。
这座墓陵与普通一般古陵的建筑,差不多少,并无特别之处。
阮玲把宫装丽人领至灵柩之前,侧身一让道:“这就是谷主的灵柩了。”
宫装丽人于进入之时,早把陵内情况,仔细察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现见师姐的遗体。就在眼前,不得不做作一番,当下悲声裣衽道:“你我姐妹已然多年不见,不想师姐竟已撒手西归,令小妹好不痛心。”表示她不是全无感情之人,也滴下几滴泪来。
阮玲一旁劝道:“师叔且请节哀,咱们前面去吧。”
宫装丽人点了点头,她此来目的,主要是察看师姐是不是真的死去,再则便是看有什么人物藏在谷内。现见师姐果已死去,同时谷主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掌门人信物,亦已在阮玲手中出现,证明她确是死了,当下点了点头,当先行出陵外。
阮玲紧随在她身后,试探着问道:“师叔听何人所进谗言,误信本谷窝藏匪类?”
宫装丽人冷哼一声道:“那姓杜的小子便是明证,还能错得了吗?”
阮玲接道:“杜兄弟乃是杜伯伯之子,想当年杜伯伯在日,与师父和师叔俱是志同道合之人,是以师父才特准他前来本谷,不然晚辈天胆也不敢如此胡为。”
宫装丽人冷冷哼一声道:“不用提那死鬼了,提起他我就有气。”
阮玲年事稍长,对往事记忆犹新,探悉杜飞卿与师父和师叔之间的一段微妙关系,立即住口不言。
宫装丽人复又道:“你今已执掌了本派门户,一切望你好自为之,不可听信外人之言,胡作非为,师叔事成之日,亦即本派光大之时。”
阮玲躬身道:“晚辈谨遵师叔训诲。”
宫装丽人微微颔首,扬长行出谷去。
阮玲目睹宫装丽人率领之人,俱都退出谷外,不禁深深吁了一口气。这一晚的工夫,在她来说,几乎比一年还要来得长久。
回到厅内,薛姑婆与王珍已然候在那里,阮玲劈头便问道:“公孙大叔的伤势如何?”
王珍答道:“还好,服下百花仙露后,已然不碍事了。”跟着问阮玲道:“君平哥的大功已经告成了吗?”
阮玲坐下沉吁一口气道:“想来已经告成了,详情愚姐尚不大清楚。”
薛姑婆Сhā言道:“据皓首摩勒于老说,情形极为顺利,只是目下还不能泄露。”
王珍颇为意外地道:“谁是皓首摩勒?”
薛姑婆道:“就是那位头戴银色面具的老人家,当年他时常来本谷走动,那时你还小,或许你不记得了。”
王珍若有所悟地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阮玲打断王珍的话头道:“既已知道就不用多问了。”
薛姑婆突然又道:“于老方才传来令谕,老身与阮姑娘即刻便要出谷。”
王珍急问道:“我要不要同去?”
薛姑婆道:“你暂时与公孙乔呆在谷内,待孙乔伤势痊愈,再另候差遣。”
王珍噘着嘴不悦道:“真气人,每次都让我留在谷内,闷都把人闷死了。”
阮玲沉脸说道:“珍妹怎的如此不明事体,你以为此番进入江湖为的是游玩?”
王珍素来敬畏这位师姐,她认起真来,便不敢再言语了。
薛姑婆起身道:“事情甚是紧急,不能久呆了,这就走吧。”
阮玲跟着起身叮嘱了王珍几句,二人匆匆行出谷去。
再说杜君平自睡上石床后,一直在半昏迷状态下,有时感到全身经脉怒张,似要爆裂,有时又感到身形轻飘飘的,直欲乘风飞去。
他因事先已得到示意,在任何情形下,俱都紧咬牙关,竭力忍耐。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突感心头积聚的一口闷气,恍似被阻止的洪流,得到宣泄一般,只觉心头一畅,人也突然清醒,不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双目睁开。
只见白眉老和尚、红脸老者,以及宫装妇人,俱都满脸疲惫之色,闭目盘坐,不言不语。
杜君平乃是夙具慧根之人,见这情况,知道这几天内,他们不知费了多少力量,为自己完成了此项功果。当下不敢惊搅,暗中运功一试,只觉百骸畅通。
这时几人似已调息完毕,红脸老者首先睁开双目,摇头轻轻一叹。
紧接宫装妇人与白眉老和尚,也相继睁开双目。见杜君平愣愣坐着,微微一笑说,道:
“不用发呆了,还不赶紧起来拜谢上人与伯伯成全之德。”
白眉和尚口宣佛号道:“不用谢了,咱们还是早一步离开此地,免得又多生枝节。”
红脸老者点了点头,随对杜君平吩咐道:“九九会期之日,是否让你露面,此刻尚无法决定。你先找地方呆上些时,等以后再说吧。”
杜君平突然想起阴风老怪之约,遂道:“晚辈意欲趁此刻,去一趟金陵。”
红脸老者沉思有顷道:“去一趟金陵自无不可,但得把容貌改一改。”
杜君平躬身道:“晚辈遵命。”
宫装妇人突然开言道:“记住,九九之前,务必来一趟飘香谷,切不可延误。”
红脸老者起身道:“趁此刻天尚未明,咱们走吧。”
几人起身行出灵堂,红脸老者又附着守门的青衣老者的耳朵,低低吩咐了一番,这才行出陵外。
杜君平心中原有许多疑团,但见三老的面容,均极其凝重,且都急着离去,便不好开口了,匆匆把王珍为他准备好的服色换上,戴起假面幕,顷刻便成了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行出陵外,那位青衣老者,亦已戴上银色面具候在外面,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此刻飘香谷风云弥漫,已有不少邪魔侵入,你一路务必小心,尽量避免与他们动手。”
杜君平只极不解,亦用传音道:“既有邪魔侵入本谷,我等为何不去助阮姐姐一臂之力,光凭阮家姐妹二人,只怕难于应付呢。”
银面老人摇头道:“不用了,你此刻尚不宜露面,况你那替身已然来到,万不得已时,老朽自当出面。”
杜君平知道一切事情,事前均经周密计划,既不让自己Сhā手,多说也是白费,见红脸老者与白眉和尚俱已离去,遂也展开飘香步法,疾往山下奔去。隐约之间,果见沿途不时有人影飘飞,只是他身法快速,旁人不易发现,轻而易举地便脱离了山间,径自取道金陵。
再说那位假杜君平,被厉若花挟着,来到一处破庙之前。
暗影中突然闪出几个劲装女子,轻喝道:“来人是谁?”
厉若花道:“是我。”
劲装女子闻听是宫主来到,一齐上前行礼道:“恭喜宫主独建此项大功。”
厉若花把脸一沉道:“不用胡说,把他背回去好生安置。”
接着又道:“不可声张。”
这批女子俱是她的随身侍婢,见宫主正颜厉色,便不敢言语了,厉若花复又吩咐道:
“荷香,立刻赶去市集招商客寓,把杜相公的药囊取来,越快越好。”
吩咐已毕,这才步入庙内,这庙乃是天地盟燕赵分坛的行坛所在。除了厉若花所带侍婢外,有许多分坛之人,不过大部份俱已分派出去,只有这些女婢留守。
厉若花进入库内,见里面冷冷清清,遂问道:“山主哪里去了?”
女婢回道:“山主出去了,他老人家留下话,如若小姐回来后,不要再出去了。”
厉若花又问道:“他可曾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女婢回答道:“大概不久就要回转了。”
厉若花挥手道:“吩咐下去,着她们小心戒备,面生之人,一律挡驾。”
女婢答应着退了下去。厉若花深吁一口气,行至榻前,伸手拍活了杜君平的|茓道。
杜君平睁眼一看,已然置身破庙之中,当下徐徐坐起道:“多谢姑娘施救,还望差人替我把药囊取来。”
厉若花微微一笑道:“不用操心,我已着人去了,不久便可回转。”
杜君平暗中一提真气,蓦觉胸间一阵剧疼,鲜血直涌上来,迫使他赶紧将功散去,倏然一叹。
厉若花见他面色突然大变,不禁吃了一惊,急问道:“你怎么啦?”
杜君平喟然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该妄用真气。”
厉若花捱着榻沿坐下,柔声安慰道:“你不用着急,我爹不久便可回来,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为你疗治伤势。”
杜君平摇头道:“不用了,只须药囊取到,在下便有办法治疗。”接着又一声慨叹道:
“这婆娘果真厉害,还幸是我,若换了旁人,不死也得落个终身残疾。”
厉若花点了点头,复又用埋怨口吻说道:“你这人也真是,明知自己内力不及她深厚,何苦强自出头。”
杜君平唉叹道:“你哪知这事内情,我若不出面,此后果更不堪想象。”
厉若花冷笑道:“大不了把飘香谷主的遗体毁了,难道还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说到这里,她似突然想起一事,复又道:“阮玲曾对我说,你在谢谷主墓后之内闭关练功,可有此事?”
杜君平心头一震,忙道:“不错,在下本有这个打算,后因情况变化,便不敢贸然闭关了。”
厉若花长吁一口气道:“幸亏有这改变,不然真个是危险极了。”
此时荷香已替杜君平把药囊取到,杜君平赶紧接过,先行取出一颗丹药吞下。跟着又倒出一些药末在掌中,抬头对荷香道:“烦姑娘倒点水给我。”
荷香应声替他斟上一盏白开水,杜君平接过迅速把药末吞下,随即闭目调息,再不言语。
厉若花把杜君平弄来之后,心中则以忧喜参半,矛盾万分,她知此人乃是天地盟鬼头令判下追缉之人,爹爹现掌燕赵分坛,即令爹爹不管,仍难保消息不外泄,如传入天地盟的耳内,爹爹可是大大地不利。
正当她心中忐忑难安之际,荷香悄悄行入禀道:“东主已经回来了。”
厉若花暗吃一惊,急把门掩上,吩咐荷香道:“你守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出去看看。”
跨步行出门外,堪堪走到大殿,厉阴平率领了一批属下已然到了大门之前,厉若花抢前两步喊了声爹——
突然瞥见他面色铁青,一片怒容,竟吓得把下面的话噎住。
厉阴平大步行人殿内坐下,随即吩咐道:“与我传下去,限一日之内,务必把姓杜的小子找到。”
殿下哄答一声,立有数人快步行出殿去。
厉若花暗吃一惊,试探着问道:“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着急。”
厉阴平怒气冲冲道:“仍是那小子的事情。”
厉若花呆了一呆,又道:“她既要咱们撤出,便该没有咱们的事了。”
厉阴平哼了一声道:“咱们的人虽已撤出飘香谷,可是谷外仍是咱们的界地,如何能辞其咎?可恨她竟请出龙纹令牌威迫为父……”长叹一声,住口不言。
厉若花知他说的是宫装丽人,想了想道:“她为何一再与姓杜的作对,不知寻到姓杜的后又将对他如何?”
厉阴平摇头道:“管她呢,咱们只是奉命行事,把姓杜的找到交给她,便没有咱们的事了。”
厉若花突然道:“爹,我真不明白,爹爹在武林中,声名何等赫耀,武林各派,谁不对咱们礼让三分,为何要投入天地盟做什么副盟,如今事事都得听命于人,实在太不合算了。”
厉阴平把脸一沉喝道:“女孩子懂得什么,以后不准你乱说。”
厉若花哪知老父此刻的心情,听了老父的斥责之言,不禁把嘴一噘,低头不再作声,心里暗暗盘算,如何设法把老父说动,使他脱离天地盟才好。
厉阴平平生只得此女,爱逾掌上明珠,眼看爱女已渐长成,表面虽没明说,暗中早已留意择婿之事,只是他眼界甚高,平日所见少年,无一合他心意,自杜君平、李俊才、王宗汉投入镖局,便有意于三人中选择一人。
嗣后发觉三人均属敌方之人,便打消了此念,无奈厉若花与杜君平特别投缘,而厉阴平也觉这少年不错,坏就坏在杜君平乃系天地盟指名缉捕之人,权衡轻重,不得不放弃此念。
可是,厉若花情有独钟,自邂逅杜君平之后,竟一反常态,不仅一反过去放荡刁蛮的作风,连衣着打扮也变得朴素起来。
她原非放荡淫娃,这一转变无形中恢复了她端庄文静本质,恍如一位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知女莫若父,厉阴平冷眼观察,心中雪亮。一面庆幸爱女有此改变,一面暗暗叹息,深知爱女此项愿望决难达成。
他虽有心屈从爱女之意,无奈事与愿违,最感头痛的是,杜君平始终把他认作邪魔外道,不屑与之交往。但厉阴平外号东魔,岂是好惹人物,既无法收为己用,便存下了非杀杜君平之心,认为只有如此,始可绝去爱女之望。
父女二人各怀心事,相对沉默了一会,厉阴平必竟舐犊情深,唉声一叹道:“花儿,你去歇息吧。为父还得出去巡视一番,事完咱们便可回山了。”
厉若花摇了摇头,突然仰起脸,缓缓地道:“爹,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生儿育女?”
厉阴平怔了怔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倘若绝了子嗣便是不孝。”
厉若花目含泪光,凄凉地道:“如若子女不才,惹上杀身之祸,定然更为不孝了。”
厉阴平随口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突然觉出不对,目光直盯着她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些事来?”
厉若花淹下泪来,啜泣着道:“请恕女儿不孝,我恐怕难以久侍膝下了。”
厉阴平大吃一惊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快对爹说,爹决不会责备你。”
厉若花呜咽着道:“倘爹不能放过他,女儿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厉阴平听她无头无脑,说出这番话来,思忖再三,突然省悟,急道:“你见到他了?”
厉若花点了点头。
厉阴平复又问道:“他现在哪里?”
厉若花正待开言,突然门外匆匆行进两个人,一是玉面无常靳大鹏,一是黑煞姚康,俱是厉阴平得力属下,对他行礼已毕,双双侍立一旁。
厉阴平抬头看了二人一眼道;“情况如何?”
靳大鹏望了望厉若花一眼,欲言又止。
厉阴平目中精芒一闪,沉声道:“有什么事快说吧,不用吞吞吐吐。”
靳大鹏支支吾吾地道:“点子已然找到,只是……只是……”
望了厉若花一眼,立即住口不言。
厉阴干霍地立起身来道:“他在哪里?”
黑煞姚康干咳了两声,接道:“他已身负重伤,有人亲见他已被宫主背回来。”
厉阴平颇为意外地扭头对厉若花喝道:“此事可真!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厉若花此刻突然坚强起来了,抬头徐徐说道:“就在云房之内,难道爹爹真的要把他解送天地盟?”
厉阴严哼了一声道:“我为天地盟的副盟,自然得听命行事。”
厉若花冷笑道:“爹爹虽然名义上是副盟主,可是这个副盟比起以前的山主来,可就差多了。”
厉阴平两眼一翻道:“胡说,难道现在爹爹就不是山主不成?”
厉若花撇了撇嘴唇道:“现在的山主比以前就不同了,事事得听人家的支使,人家叫咱们往东,咱们就不敢往西。”
厉阴平大怒,他乃极其桀骜之人,当着属下之面,被女儿一番抢白,大感恼怒,厉声道: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竟敢编排起为父来了。”
厉若花幽幽一叹道:“女儿怎敢如此。我只觉爹爹虽尊为天地盟的副盟,实际除了咱们自己原有的叔伯外,天地盟的任何人咱们都无法支使。相反的,咱们还得战战兢兢,听人支使,动不动要以盟规论罪,我真不知这是为什么。”
经厉若花这番言语,使厉阴平又想起在飘香谷内受辱之事,心中十分不乐。他此刻已然势若骑虎,若要脱离,谈何容易。
厉若花见爹爹沉吟不语,复又道:“咱们何若一定要加盟于天地盟,任由人主宰。”
厉阴平沉忖有顷道:“可是咱们也不能因这小子的事,无故得罪天地盟。”
厉若花喟然一叹道:“女儿知道爹爹的心里十分痛苦,我不希望爹爹此刻得罪天地盟。”
厉阴平摇了摇头道:“只怕不可能了。”
厉若花急道:“为什么?”
厉阴平沉哼一声道:“那婆娘屡次对为父无理,无非是试探为父的反应。为父纵横江湖数十年,岂甘受一婆娘之辱……”略顿一顿又道:“为父已决定即日便回山,再不过问天地盟的事。”
厉若花想不到爹爹转变得这般快,一时倒怔住了,她知爹爹并不讨厌杜君平,但因天地盟的令谕,他不得不遵从,现决定不管天地盟的事,自然也不再为难杜君平了。
忍不住脱口道:“爹,你真好……”
侍立一旁的玉面无常靳大鹏,黑煞姚康,彼此看了一眼,靳大鹏忍不住开言道:“启嘉东主,此事还宜从长计议。”
厉阴平双目冷电似地对他一瞥道:“为什么?”
靳大鹏心头一震,但仍抗声道:“即令咱们要脱离天地盟,也不宜在此刻,更犯不着为这小子甘冒不韪。”
厉阴平何尝不知兹事体大,他一方面是暗中屈从爱女的心意,一方面也委实受不了宫装丽人的窝囊气,是以才决心孤注一掷。当下目视黑煞姚康道:“你的意思如何?”
黑煞姚康徐徐道:“属下认为加盟天地盟原就失策,但此刻已然势如骑虎,公然与之决裂,却也犯不着。至于姓杜的少年,咱们不如暗中释放,这四下俱是本山之人,料不致泄露。”
厉阴平点头道:“此议大是有理,咱们就这么办。”话尚未说完,一个劲装汉子,匆匆行了进来,躬身禀道:“天地盟上官使者求见山主。”
厉阴平眉头微皱道:“请他进来。”
不多一会,上官延龄已随着劲装汉子行进庙来,拱手哈哈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又得劳动厉老的大驾了。”
厉阴平冷冷道:“上官兄可是奉了金牌传谕前来。”
上官延龄不由一怔,旋即省悟,摇了摇头道:“厉老不要取笑。”
随即面容一整道:“搜查杜氏遗孤之事,不知进行得怎样了?”
厉阴平冷漠地道,“不曾得到回报。”
上官延龄又道:“副盟着兄弟向厉老传言,燕赵分坛或有奸细混入,请厉老多加留意。”
厉阴平哼了一声道:“燕赵分坛俱是兄弟的多年属下,决不致有心怀异志之人。”
上宫廷龄道:“据说杜君平已为厉老的属下藏匿,还望厉老严加查究,免增不必要的误会。”
厉阴平勃然色变道:“这消息从何得来?”
上官延龄微微一笑道:“厉老不用生气,兄弟只是奉命传语,有无此事等会自可明白。”
当下立起身来道:“兄弟不多打扰,就此告辞。”
厉阴平满面阴沉,冷冷道:“恕兄弟不送了。”
上官延龄道:“岂敢,岂敢。”扬长行出殿去。
厉阴平容他走远,不由连连冷笑,显然他内心十分激动。
厉若花道:“此人前来难道就是专为传达那一句话?”
厉阴平冷哼一声道:“他此来传言,无异对咱们提出警告,说明咱们的一举一动,均无法逃过天地盟的耳目。”
厉若花面现忧容道:“咱们该怎办?”
厉阴平长叹一声道:“都是你与为父惹来的麻烦。目下别无他法,可将他换服易容,藏于篷车之内,咱们即刻回山。”
又对玉面无常吩咐道:“把咱们人都撤回来,准备起程回山。”
玉面无常惶惑地道:“万一天地盟追问,咱们如何交代?还望山主三思。”
厉阴平霍地立起身来,沉声道:“不用多说了,老夫自有道理。”
玉面无常深悉山主的性格,不敢多问,缓缓退了下去,径自各处传谕去了。
再说杜君平自服下药散之后,便即闭目调息疗伤,他根基深厚,又深道药理,经过一番调息,药力已然行开,伤势顿时好了八成。他知危机已过,立即跳下榻来,行至门后,正待推门出去,门外已传来厉阴平的声音,遂把脚步停下,暗中把他父女所说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他的职司,除了将身为饵,假冒杜君平外,还得相机拯救被天地盟胁迫之人。从他父女的对话中,得知东魔厉阴平,仅不过是被利用的外围而已,并不能参与天地盟真正的机密。
不由暗忖道:“由此看来,边荒四怪也并非对方核心人物呢?”
容得玉面无常等人行出后,他才缓缓踱出来,拱手哈哈笑道:“厉老此种明智之举,在下心中甚是佩服。”
此时厉阴平脸上表情甚是难看,内心的感受尤为复杂。他乃极其自负之人,想起九洲镖行之事,可说完全坏在锦衣公子与杜君平两个年青人之手。
虽然因为爱女的关系,没有接受天地盟的令谕,把受伤的杜君平交出,但也不愿轻易将他放过,此刻见他行出,不自觉地重重哼了—声。
厉若花唯恐乃父盛怒之下,出手将他伤了,赶紧上前将杜君平拦住道:“你伤势未痊,怎的乱跑。”暗中急使眼色,制止他说话,并暗对父呶呶嘴。
杜君平轻轻将她拉开,直趋厉阴平身前道:“在事情尚未公开决裂前,厉老径自把人撤走,难道不怕因此将天地盟触怒吗?”
厉阴平沉哼一声道:“这是我的事,不劳你垂问。”
杜君平又道:“为今之计,厉老似乎不应与她公开决裂,一切还等到九九会期之后。”
顿了顿,默然不语,复又道:“在下自信尚有能力冲出魔掌,她们纵然对厉老责怪,无非是一个防患不严之罪。倘若公开决裂,恐非贵派之福。在下言尽于此,告辞。”说完举步向门外行去。
厉若花从后赶上,急喊道:“杜兄弟,你能走。”
厉阴平也沉喝一声道:“与我回来。”
杜君平停下脚步道:“姑娘救助之恩,在下必有还报,刚才所言之事,还望三思。”身形一掠,呼地射出了庙门,厉若花急喊道:“你不能走。”
可是杜君平去势如电,早已到了二三十丈外。
厉阴平一脸铁青,沉声道:“不用喊了,由他去吧。”
厉若花不禁怅然若失,一脸懊丧之容。
厉阴平满面阴沉,寒着脸道:“这畜生如此狂傲,有天为父总要让他吃足苦头。”
只听门外一人冷冷接腔道:“厉老放心,他绝对跑不了。”
人影一闪,司徒景缓步行了进来。
厉阴平暗吃一惊,脸上顿现不快之容,司徒景复又道:“副盟唯恐厉老属下人手不足,特命上官兄与兄弟安排接应之人,周围百里之内,俱已派有本盟之人,料他逃不出掌握,只是此人由庙内行出,还望厉老有所说明。”
厉阴平虽是老奸巨滑之人,但自恃身份,怎肯对司徒景这类人物说谎抵赖,只重重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厉若花没好气地道:“他暗中潜入庙内,窃听我父女谈话,我们一时问不警觉,以致让他跑了,难道这又有什么不对?”
司徒景冷冷一笑,道:“此事幸亏只落在兄弟眼里,若是旁人,却是大大地不便呢。”
厉阴平扬声厉笑道:“承情,承情。司徒兄的隆情高谊,厉某领受了。”
司徒景乃是奉命而来,目的只是用话点破对方,见厉阴平脸上隐泛怒容,不敢过份露骨,哈哈一笑道:“岂敢,岂敢,厉老言重了。”拱手一礼,出庙扬长而去。
厉阴平心中甚是恼怒,半晌方道:“好啊,她既对厉某来这一手,我倒要看看她怎生将我奈何。”
厉若花一心记挂着杜君平的安危,但因老父正在盛怒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厉阴平霍地立起身来道:“走,即刻随为父回山。”
厉若花此刻已知事情十分严重,当下柔声劝道:“爹,这样不太好吧。”
厉阴平怒气冲冲道:“为父一生纵横江湖,武林谁不对我敬重三分,这贱人如此作贱人,真真气死我也。”
厉若花复又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又不是盟主,何苦与她生这闲气。”
厉阴平此刻心中实是难受已极,他虽尊为四大副盟,可是除了加盟之日,曾见一次盟主之面外,从没有再见过盟主之面,一切号令,或是差人,或是信鸽,也从不曾征求过他的意见。今因屡受宫装丽人闲气,决心脱离。可是,他有自知之明,天地盟今非昔比,他若背叛,势必招来奇祸。当下长叹一声道:“为父何尝不知,但情势迫人,已然由不得咱们了。”
此时,属下的群雄已纷纷回来,厉阴平满面阴沉,在大殿踱了几匝,似是下了最大决心,霍地立定脚步,沉声吩咐道:“查点人数,即刻上路。”
部下哄答一声,鱼贯行出庙去。
厉若花见情势发展至此,不仅毫无喜悦,自觉隐隐似有一种不祥预兆,袭上心头,暗暗叹息一声。低头跟在老父之后,行出庙去。
再说杜君平连夜离开飘香谷,直奔金陵,这一路之上,因他已改换装束,竟没遇上麻烦,安然无事地抵达了石头城。当晚找一个客寓住下。
阴风老怪赫连仲与他相约之时,并不曾说明时间与约晤地址,只告诉了自己的住处。一问店家,才知赫连仲所居之所,是在寓城约有七八里地的一处山村。
他因急于得知爹爹尸骨所在,翌晨一早便即按址寻去,费了半天工夫,才在山根找到了一处小村落,村前垂柳流水,十分幽静,行至村口,却不见人影,当下高声问道:“村里有人吗?”
但觉人影一闪,绿荫中行出一个青衣童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尊客打听谁?”
杜君平赔笑道:“在下姓杜,应约前来拜访赫连前辈。”他因有求于人,言语甚是谦敬。
青衣童子摇摇头道:“客官来得不巧,家主进城去了。”
杜君平大失所望道:“不知何时回来。”
青衣童子沉吟道:“难说得很,有时三五天,有时三月两月,极难定准。”
杜君平想了想道:“既是这样,在下只有过几天再来了,倘若赫连前辈回来时,请对他禀报一声,就说在下来过了。”
青衣童子沉忖有顷道:“客官现住哪里?”
杜君平道:“在下现任城内悦来客栈,在没有见到赫连前辈之前,暂时不会离开。”
青衣童子点头道:“小的记住了,家主人不在家,恕我不便留客。”
杜君平道:“算了,在下改天再来。”别了童子,转身回城。
午饭时,杜君平方在食厅中用膳,心中正思着如何才能找到阴风老怪,探问父亲埋骨之地,突见一个貌相清癯的灰袍老者行近桌边,低笑道:“兄台一人独酌,不嫌寂莫吗?”
杜君平瞥了老者一眼道:“老丈如不嫌弃,何妨坐下共酌?”
老者也不谦逊,一ρi股就在杜君平对面坐下了。
杜君平招手把堂倌叫来,替老者添了一付杯筷,老者也不谦让,酒到杯干,一连干了几杯,这才深叹一口气道:“兄台如已吃饱,咱们另找个地方谈谈如何?”
杜君平微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觉此貌虽然甚是衰弱,说话中气倒十分充足,心里不禁一动,推杯而起道:“在下初来贵地,客中正感寂寞,老丈如此推爱,自是求之不得。此刻就走如何?”
老者领先行出酒楼,一直将他引出城外,就在江边一处岩石堆中坐下道:“此处人迹罕至,咱们正好畅谈。”
杜君平拱手道:“在下可以请教老丈尊姓大名吗?”
老者哼了一声道:“我且问你,你果是杜飞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暗吃一惊,霍地立起道:“你究竟是谁?”
老者冷森森地道:“老夫赫连仲,在江湖上跑的人,大概不会不知。你今天若不实话实说,这滔滔江水,就是你葬身之地。”
说着把脸一抹,露出本来面目,果是泰山松鹤观所见的那位阴风老怪。
杜君平为了取信于他,亦把面幕揭下道:“老丈此刻总该相信了吧?”
阴风老怪双目冷电似地在他脸上一扫,点点头道:“果然是泰山所见之人,只是老夫仍只能将信将疑而已。”
杜君平甚为不解地道:“难道你认为在下是假冒不成?”
阴风老怪道:“只因江湖盛传有两个杜君平,究竟何者是真,哪个是假,老夫无法知道。”
杜君平轻叹一声道:“除了为人子者,竟欲一尽孝道外,一堆尸骨,于旁人何用?”
阴风者怪道:“话虽不错,可是杜大侠之事,已掀起江湖一场巨大风暴,老夫仍难对你尽信。”
杜君平甚是不悦道:“老丈既邀约在下前来,想是与先父生前有过交往,今在下不远千里来到,为何又推三阻四,故意为难在下?”
阴风老怪沉思有顷道:”好吧!你把面幕戴上,老夫这就领你前去。”
说罢当先举步,领着杜君平行了约有一二十里,已然到了一处山野僻境。
阴风老怪展开身法,疾向一处狭谷奔去,到达谷内,随在一处依山所建的坟墓前停下道:
“这座青坟就是令尊杜大侠坟墓了。”
杜君平举目见那石碑之上,刻有一行楷书“河间杜飞卿之墓。”不禁触发父子天性,悲喊了一声…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固可勉强做作,但此种发乎内心的哀痛,那是无法做作的。
阴风老怪经验何等丰富,经察之下,已然确认他真正是杜君平,遂上前劝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徒悲无益。”
杜君平大哭一场,把内心的衰伤尽情发抒了一番,方才渐渐止住眼泪。转身对阴风老怪一揖道:“承蒙前辈替先父收殓尸骨,晚辈感激不尽。”
阴风老怪喟然叹道:“江湖上均认老夫乃是邪魔外道,独杜大侠不弃,推诚相交,老夫自感力薄,不能与他报仇雪恨,这点小事不过略尽心意而已,何足言谢。”
杜君平复又道:“前辈既有机会为先父收殓尸骨,想亦知道先父遇害的经过?”
阴风老怪点了点头,拍着一块岩石,示意他坐下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坐下,容老朽慢慢说与你听。”
杜君平依言坐下。
阴风老怪干咳了两声,徐徐言道:“老朽虽在武林薄具声名,自问惹不起你那仇家,是以令尊遇害之事,从不曾对任何人谈起。怕的是一朝泄露,不仅于事无补,且将招来杀身之祸。”
深叹一口气又道:“老朽行将就木。对生死之事,原没看得那么重,但若老朽一死,杜大侠的怨仇,便将永沉海底了。”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前辈所说极是。”
阴风老怪又道:“前些时江湖突然传出消息,天地盟发出鬼头令判,缉获杜大侠的遗孤,老朽便知此事大有蹊跷,是以赶来泰山松鹤观察看。”顿了顿又道:“此去原不指望有何收获,嗣后细察贤侄的言谈举止,竟大有父风,才知杜大侠果然有后,且已艺成进入江湖,是以才微露口风,看看你的动静。”
杜君平深吁一口气道:“晚辈原想早日赶来金陵,只因许多俗事未了,是以直到此刻才来。”
阴风老怪长叹一声道:“老朽于泰山仅对你说了几句话,不想竟引来了许多麻烦,老朽并非怕事之人,只为要留这张活口,才委曲求全,东藏西躲。唉……”
杜君平恍然大悟,原来他如此诡秘谨慎,乃是为了逃避追索他的人,当下甚为诧异地道:
“前辈乃是武林前辈,对方究竟是何许人,竟敢于公然向前辈寻仇?”
阴风老怪冷笑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杀害令尊的那帮人,他们处心积虑,竟欲先行掌握天地盟的大权,然后再图独霸江湖。”
杜君平想了想道:“前辈与他们碰过面吗?”
阴风老怪摇了摇头道:“江湖上稍具声名之人,老朽大部份都认识,只是暗中掌握天地盟之人,却不知是何许人,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更可怕。”
杜君平深叹了一口气道:“晚辈对天地盟之事,已略略摸着一点头绪,老前辈如能将往事略加叙述,晚辈前后加以对照,便不难理出一个头绪来。”
阴风老怪仰望晴空,沉思了一会,徐徐地道:“十余年来,因天下太平,万民乐业,武林各派纷纷思痛,遂有天地盟之议,以图借此项同盟,消弭各派纷争。当时武林之中,杰出人材,不下数十位之多,而最得众望者,便是掌天地盟的铁髯苍龙肖铮,与令尊神剑杜飞卿,当时号称乾坤双绝。”
“他们一个刚毅正直,一个倜傥风流。武功亦在仲伯之间。而当时他俩的友好中,有一位巾帼英雄,不仅武功独特,而且貌若天仙。”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可是飘香谷主谢前辈?”
阴风老怪点了点头道:“不错,三人意气相投,十分莫逆。只是男女之间的友谊,与同性之间的交情,多少有些差别。”
喟叹一声又道:“虽然肖大侠练的童子功,终生不能婚娶,而杜大侠又是已有妻室之人,终不免惹起旁人议论。其中最为不满的,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侠女,另外尚有一个行踪诡秘的侠士,此人才华绝代,貌赛潘安,武功亦不在乾坤双绝之下,只是心术不正,行事乖张。”
杜君平打断他的话头道:“那位侠女可是飘香谷主的同门?”
阴风老怪道:“那就不大清楚了。”
杜君平又问道:“老前辈可曾见过那位神秘侠士?”
阴风老怪摇头道:“此人行事怪诞,手段毒辣,且擅易容之术,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极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深吁一口气道:“话拉得太远了,你再别打岔,容我继续说下去。”
杜君平此时心里巳然略略明白了一点,暗忖:“难道爹爹是那宫装丽人害死的?”
阴风老怪继续说道:“天地盟成立之日,乾坤双绝俱是盟主人选,可是令尊杜大侠性情淡泊,竟自一人南下金陵,傲游风月。根本没把天地盟之事放在心上。也是事有凑巧,我亦因不满天地盟将黑道人物摒于门外,竟没有前去观礼,而与杜大侠在秦淮河畔相遇。当时杜大侠游兴甚深,匆匆谈了几句话,便即进入了一艘极其讲究的游艇。”
长吁一口气接道:“当晚老朽适有事夜行,突见杜大侠浑身浴血,踉跑向城外奔跑,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尾随追赶,至到此处,杜大侠已然不支倒地。”
杜君平神情紧张,急道;“当时可能言语?”
阴风者怪摇了摇头道:“老朽见状,急赶上前,伸手准备将他扶起。而杜大侠却就地一滚,挪开数尺怒吼道:“不要靠近我。”
老朽惊愕之余,仔细对他一瞧,原来他已面目全非,身上衣衫尽湿,地下遍是黄水,臭不可闻。老朽在江湖混了多年,已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了,急道:“兄弟名叫赫连仲,杜大侠有何事须兄弟效劳,请快吩咐。”
杜大侠当时双目已无法睁开,强提一口真气道:“杜某不慎,被奸人于酒菜中下毒,暗害杜某之人,可能是……”狂吼一声,寂然无声,人已死去。
杜君平满面垂泪道:“先父修为深湛,难道死时连话都无法说完?”
阴风老怪喟然叹道:“老朽在江湖闯荡半生,什么样的歹毒暗器都见识过。从不曾见过这般剧毒之物。杜大侠死去未及盏茶时刻,已化成了一堆黝黑的枯骨,真个令人惊心动魄。”
杜君平悲恸地道:“照此说来,老前辈也不知先父是死于何入之手了?”
阴风老怪长叹一声道:“老朽与令尊虽然道路不同。但他之为人,老朽素所佩服,既遇事哪有坐视之理。翌日便化装为一商贾,亦去秦淮河中邀妓买醉,经多方打听,才知在不久以前,秦淮河中曾来了几个外地的歌妓,并自备有游艇,但仅做几天生意,便不再露面。”
杜君平怒吼道:“那几个歌妓定然是毒害先父的凶手了。”
阴风老怪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老朽问明此事之后,立即兼程北上,各方一打听,才知天地盟的盟友大会已完,并推选了肖大侠为盟主,另选千手神君东方玉明、修罗王单于坡、飘香谷主谢紫云、与令尊杜大侠四位为副盟。”
“肖大侠乃是令尊的好友,他既已应任盟主,老朽自然该把心事通知他,讵料,问遍各个加盟的门派,竟没有一人知道总坛所在,更无法找到肖大侠其人。”
杜君平拭着泪道:“之后老前辈便没有再见到肖大侠?”
阴风老怪点头道:“老朽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此人虽属邪魔外道,对杜飞卿似有一份真实情谊,跟着郑重叮嘱道:“此后你不用再去找我了,一切行动务必小心,在大仇未报之前,亦不宜常来此地。”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前辈所言极是。”
阴风老怪复又道:“老朽自知艺业低微,力量有限,但有生之年,绝不会放弃为老友尽一份心力。”
他似是尚有甚多的顾虑,举目四下察看了一番,见没什么动静,接道:“咱们不宜在此久呆,老朽先行一步。”举步向谷外疾奔而去。
杜君平望着阴风老怪逝去的身影发了一会楞,突然觉得此事大有疑问,第一,兵刃乃武林人寸步不离之物,爹爹既南下游玩,为何宝剑留在北方?
第二、爹爹功参造化,纵然服下绝毒,也不可能马上就死?何况阴风老怪见他之时,业已面目全非,难道其中另有其人?
先前估因乍见爹爹骸骨,悲愤填胸,方寸已乱,此刻冷静下来,才发觉有许多事情,根本无法连贯起来,想再问时,阴风老怪已然离去。
于是,他决心回到客寓,冷静地想一想,同时他极希望能见到阮玲,把她所知道的,互相印证一下,也许加以连串起来,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回到客寓,天色已经不早,此行他虽见到了爹爹的坟墓,那只是一个疑团,仍然难确定是不是真实的,也因为这样,使他感到十分懊丧。
这客寓在金陵城中,乃是一家历史悠久,客人最多的一家,一到傍晚,顿时热闹起来,杜君平正自倚在椅上,假寐思之际,突然人影一闪,进来一位篷头叫化,回手把门掩上,拱拱手道:“请恕老叫化来得鲁莽。”
杜君平认得此人乃是丐帮护法夏楚,不觉一怔,他此刻仍戴着人皮面幕,不知对方怎会认得自己。
夏楚见杜君干满面惶惑之容,不禁哈哈一笑,行近他身旁低声道:“丐帮唯一的长处,就是耳目众多,世兄来金陵寻访阴风老怪之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杜君平深知丐帮属于侠义一派,代出高人,无形中已成了武林中一大帮派,在江湖上享有盛誉,知他来寻自己,绝不会有恶意,遂道:“前辈寻我有何教谕?”
夏楚悄声道:“阴风老怪处境已然十分危殆,此人平日所作所为,虽不十分正当,但亦无大恶,对方此番要对付他,目的是杀人灭口。”
杜君平甚为诧异地道:“他并没有掌握什么秘密,对方何故杀他?”
第十四回北妖蛇娘
夏楚沉忖了一会道:“也许他掌握了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是以对方要杀他灭口。”
杜君平摇头道:“已事隔多年,为什么此刻才动杀人灭口之念?”
夏楚道:“依老叫化看来,阴风老怪早就在对方监视之下,一经有不利于他们的行动,他们便不会容他再活下去。”顿了顿又道:“不过阴风老怪亦非弱者,定然也想到了如何自保。”
杜君平喟然一叹道:“为杜门之事,劳动许多武林前辈,而晚辈反到置身事外,实让我衷心难安。”
夏楚正容道:“话不是这般说,此事关系武林正邪之消长,大家如再不觉悟,合力应付,势将沦于万劫不复之地。”
杜君平突然问道:“天地盟九九会期转眼即到,不知已加盟的各派,将如何应付?”
夏楚干咳了两声,徐徐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吧。”
杜君平知他不肯透露,不便多问,想了想道:“前辈见着阴风老怪没有?”
夏楚笑了笑道:“近来年阴风老怪行踪诡秘,很难找到他的住所,此番约你前来金陵,定然是大有用意。”杜君平轻吁一声道:“他约定晚辈前来,乃是看先父的坟墓,并述说当年先父遇害的经过。”
夏楚沉吟半晌道:“令尊遇害之事,乃江湖一大隐秘,据本帮各方采集的消息,只怕没有如此简单,他对你怎么说?”
杜君平随即把阴风老怪之言,转述了一遍。
夏楚摇头道:“其中漏洞太多,不可深信,世兄你是明白人,当知你此刻的处境是如何的危殆,岂可轻易涉险,万一阴风老怪被对方逼迫,引诱你前来,若不详察,那是极易上当。”
杜君平点头叹道:“晚辈亦知传言难以尽信,既有此线索,岂有不追查之理。晚辈既为人子,竟然置身事外,天下有这道理吗?”
夏楚点头道:“世兄之言固是,毕竟你还年轻,对江湖之事知道得太少,纵欲尽心,亦无能力,必待真象大自之后,那时敌我分明,便可放手一拚了。”
见杜君平默然不语,立起身来道:“老叫化言尽于此,九九会期将到,世兄前途珍重。”
夏楚微一颔首,闪身退出房去。
杜君平把各事细一思量,觉得夏楚之言前后大有矛盾,起先是说阴风老怪处境危殆,之后又说此人言不可尽信,真是令人无法理解,心中暗忖:“如果阴风老怪果已危殆,那证明他的话是可靠的,如若他是受人威逼,哄骗我来金陵,下一步便该对付我了。”
他乃极聪明之人,略一思忖,觉得二者都有可能。敌方既已获得阴风老怪保有杜飞卿遇害经过之秘,以天地盟如此庞大的力量,自可随时杀人灭口,为何容留他活在世间?这说明了对方必已设法控制了阴风老怪,并利用他来剪除同情杜门之人。
丐帮耳目众多,必系觉着事有蹊跷,才由夏楚出面示警,想到这里,心头顿时懔然一惊。
好在此刻艺业大进,对方如若正面来袭,足可应付。
他此番来金陵,目的是寻找爹爹坟墓,虽然已经如愿以偿,但难深信,是以决心回飘香谷,待事情弄明白之后,再来挖取爹爹的骸骨不迟。
当他算清房钱,行出店门之际,突然迎面行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王宗汉,一个是李俊才,他乡遇故知,心头不觉大喜,急上前叫道:“二位久违了。”
王宗汉与李俊才同时一怔,看了他一眼道:“兄台尊姓,如何认得我兄弟?”
杜君平也是一怔,低头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遂暗用传音道:“兄弟杜君平,此间不是谈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叙叙。”
二人这才省悟,李俊才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李大叔,久违,久违。”
三人随即进了一家酒馆,寻了一个偏僻的雅座坐下,李俊才甚感诧异地道:“杜兄怎的也来金陵了?”
杜君平低声道:“兄弟乃是应阴风老怪之约来的,他要告知先父的埋骨所在。”
王宗汉Сhā言道:“可曾见着他?”
杜君平道:“找是找到了,但不一定可靠。”喟然一声又道:“此人吞吞吐吐,似有许多顾虑,究不知是怎么回事。”
李俊才摇着纸扇道:“此人江湖名声并不太好,杜兄还是防着他一点。”话题一转又道:
“兄弟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杜君平笑道:“李兄说这话不是嫌太见外吗?”
李俊才暗中四下一瞥,无可疑之人,遂低声道:“兄弟觉得江湖上似有两个杜兄,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有这等事情?”
李俊才又道:“在九洲镖行初次所见,那是兄台你,与我等同进神风堡的,似乎不是你。
在那时与令师伯同行的,可能是你,进了索隐山庄之后,同出来的,又好像不是你,杜兄能稍作解说吗?”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替身之事,小弟果曾听说过,但究竟是谁在做我替身,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恕我无法详告。”
李俊才乃是极其机智之人,稍一思忖,便即明白,知道他的身后,必有老辈人物为他策划。遂点头道:“兄弟已经明白了,只要不是敌方之人,兄弟便放心了。”顿了顿又道:
“小弟与王兄这番来此金陵,乃是奉师命差遣,杜兄如无紧要之事,咱们三人正可互相策应。”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二兄既是奉命前来,想亦见着敝师伯了,不知武当之行,结果如何?”
王宗汉Сhā口激动道:“事情大出意料之外,武当派竟一口回绝,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且传下法谕,所有在外行道的门下,俱都限期回山。”
李俊才跟着又道:“不仅武当如此,连少林亦采同样行动,看来江湖已无是非公理可言了。”
杜君平不以为然道:“少林、武当两派,俱是出家人,他不问江湖之事,乃是格于师训,这怎能证明江湖上就没有是非公理?”
王宗汉笑笑道:“事情绝非如此,两派想是受了天地盟的暗中警告,迫不得已。”
杜君平暗暗点头,感喟地道:“由此看来,天地盟的势力果是不小。”
李俊才轻摇纸扇道:“不论事情变化如何,家师与尹大侠绝不会罢手,他老人家此番着兄弟前来,乃是风闻天地盟已在江南设立分坛,并由北妖古兰香兼掌。”
杜君平道:“看来边荒四怪尽为天地盟收容了。”
李俊才面现忧容道:“边荒四怪虽然各有所长,但并不足畏,最可怕的是,风闻另有几位久未露面的凶魔,亦已投入了天地盟了。”
杜君平激动地道:“天地盟乃是武林堂堂正正的组织,怎的竟容邪魔外道渗入?”
李俊才叹道:“盟友们愤愤不平的,也就是为了这事,可是真正挺身而出仗义执言的,并没有几人。”
王宗汉突然Сhā言道:“这些话都不用说了,提起来徒乱人意,还是谈谈咱们自己的事吧。”
李俊才瞥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目光却转向了靠窗坐的一位少年公子。
杜君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少年身御白纺长衫,手摇纸扇,生得十分秀美,只是眼角眉梢,隐泛一股淫邪之气,显然不是什么好人物。
李俊才用指沾着酒,在桌子上写了:蝎娘子杜珍娘六个字,随即用袖抹去,杜君平对扛湖人物不熟,并不知蝎娘子是谁,王宗汉心中顿时了然,蝎娘子乃是北妖古兰香首徒,既在此出现,天地盟设立江南分坛,那是果有其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劲装疾服的江湖汉子,匆匆行了进来,对杜珍娘一躬道:“属下已打听得那阴风老怪,就在城外不远的一处山村……”
杜珍娘瞪了他一眼,对着王宗汉等人一呶嘴,江湖汉子立即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不自觉地转头对王宗汉等人看了一眼。
李俊才摇着纸扇哈哈笑道:“大哥,昨晚泰淮河中那妞儿的歌喉,至今令我难忘,今晚可有兴致再去?”
王宗汉微微一笑道:“贤弟有兴,愚兄自当奉陪。”
杜珍娘本对他们三人十分留意,现见他们说的尽是些风花雪月,疑云顿减,低低吩咐了江湖汉子几句,起身扬长而去。
杜君平急道:“不好,看来阴风老怪果有危险了。”
李俊才笑道:“杜兄必竟太过厚道,似赫连仲这等人物,纵有危机与你我何干?”
杜君平轻喟一声道:“不问他平日素行如何,至少这件事是因我杜门而起,兄弟如置不问,于情理说不过去。”
王宗汉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杜兄之言极是,天地盟到处排除异己,咱们能保全一人,便保全了—份力量。”
王宗汉在三人中,年事较长,他亦如此说,李俊才不好再说什么了。
杜君平复又道:“阴风老怪的住处,小弟曾去过,如若二位有兴,咱们今晚不妨暗地去看看,如能见着他,顺便把消息透露与他,让他有个准备。”
王宗汉看了看天色道:“天已不早了,咱们回去稍作准备,便可起程了。”
他们三人并不住在一个店,出门约定了碰头地点,便即分手。杜君平回到店内,暗自调息了一会,突感一阵蟋嗦之声传入耳内,他自经红脸老人,以无上神功,为他易筋洗髓,打通经脉后,功力已然大增,耳力洞察细微,蓦地睁开双目,只见一条五彩斑烂的小蛇,昂头伸舌,向床前游来。
这所旅店位于人烟稠密的大街,何来此种赤练?心里一惊之下,举手一指弹出,但听叭的一声,蛇头应手被击成粉碎。
当下一长身,跃出窗外,隐约似见一玄衣人在巷口一闪而逝,不禁暗暗点头,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然落在对方的眼内。沉思一会,径自往约定的地点行去,王李二人已然先至,当下把遭一蛇袭之事说了一遍。
李俊才道:“这事定是蛇娘子的属下所为。”
杜君平道:“谁是蛇娘子?”
李俊才接道:“北妖古兰香,生长苗疆,惯于驱蛇使毒,收有四徒,一是日间所见的蝎娘子,一是蛇娘子,另有二徒亦是玩毒的专才,却不常在江湖走动。”
杜君平甚感诧异地道:“小弟来金陵不久,且已改换装束,竟然仍难她们的耳目。”
王宗汉接道:“咱们这就走吧,阴风老怪久处金陵,必然知道一点北妖之事。”
杜君平点了点头,当先引路,三人一路疾行,不到初更时分,已然望见了阴风老怪的住所。
李俊才招手把二人引至一丛树木之后,低声道:“咱们是明着拜访,抑是暗中守候?”
杜君平道:“对方果要对阴风老怪下手,总在二更以后,咱们不如明着进去拜访。”
王宗汉深以为然道:“为免惹起不必要的误会,自然是明着拜访较妥。”
李俊才想了想道:“二兄既都同意明着拜访,小弟也不阻止,但不知阴风老怪在没有在家?”
杜君平一长身道:“小弟已然来过一次,我来引路。”放步向村口奔去。
只听暗影中一声沉喝道:“来人是谁,快请站住。”
杜君平立定脚步拱手道:“我们是来拜访赫连前辈的。”
对方沉寂了一会,忽然传来一个童子嗓音道:“家主人有请,几位进来吧。”
杜君平举步当先行人,王宗汉与李俊才紧随身后,穿过一片竹林,已来到一所精合之前,一个青衣童躬身揖客道:“家主人请几位入内。”
李俊才心中大为不悦,暗忖:这老怪架子倒不小。
杜君平因一直把他视作前辈,是以并未在意,入内是一明两暗,中间是客厅。
阴风老怪缓步由内行出道:“几位夤夜来此何事?”
杜君平为王李二人引见,坐定之后,这才徐徐道:“前辈近日可曾觉出有什么警兆?”
阴风老怪怔了怔道:“世兄所指是哪方面的?”
杜君平坦率地道:“自然是天地盟方面,他们已在金陵设立分坛了。”
阴风老怪吃了一惊道:“世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杜君平随将见到蝎娘子,以及在旅店遭逢蛇袭之事细说一遍。
阴风老怪脸上阴睛不定的沉吟半晌道:“主持人定然是那老妖婆了,数日前她曾着人对老夫游说,为老夫一口回绝,此刻将前事对照,可见她已来到金陵了。”
杜君平复又道:“今天蝎娘子复又提到前辈,可见她们对前辈十分看重。”
阴风老怪哼了一声道:“老朽既未收门徒,亦无属下,平日独来独往,纵然把我罗致去,也成不了什么事。”
李俊才Сhā言道:“江湖之事,很多事情难于预料,她们一心要罗致前辈,定必有她们的用意。”
阴风老怪沉忖有顷道:“诸位远道前来,老朽本应略尽地主之谊,只是目下有许多不便,恕老朽不留你们了。”
李俊才乃是极其机智之人,觉出阴风老怪说得十分轻松,情绪却显得十分不安,知他必有隐衷,当下暗暗对杜君平使了一个眼色。
杜君平会意,立起身来道:“实不相瞒,晚辈们此番来到贵庄,一方面是向前辈示警,同时也希望能对前辈有所帮助。”
阴风老怪哈哈一阵狂笑道:“老朽在江湖虽然声名不大好,可也并非怕事之人,我倒不信古兰香敢于对我怎样。”
李俊才徐徐Сhā言道:“古兰香今非昔比,她既受命前来,只怕要大干一番呢。”
阴风老怪哼了一声,默默不语,一时厅内显得十分沉寂。
突然,一声尖锐狂叫,从村口传来。阴风老怪霍地跳起身来,噗的一口将灯吹灭,沉声道:“几位暂时不要露面,待老朽出去看看。”飘身闪出了窗外。
杜君平目光投向村口,暗用传音道:“二兄可曾听出那喊声吗?那分明是受极大的痛苦与惊吓发出来的,黑夜之间,得小心她们的毒物。”
李俊才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分给二人道:“对付毒虫,最好用这个。”
杜君平与王宗汉俱是胸怀磊落之人,纵不使用暗器,在这种情势之下,倒是最适合没有。
于是,各自接过一把铜钱,纳入怀中。
李俊才又道:“咱们不能呆在这屋里,还是出去吧。”
杜君平道:“咱们分开行动,二位请做一路,从左面出去,兄弟从右面出去,等会到村口会合。”
说着身形一掠.飞向窗外射去。此时村口隐隐传来喝叱之声,当下展开飘香步法,脚踏林梢,犹如一缕青烟般向村口奔去,远远便见村口立着一位红衣少女,正在与阴风老怪谈话。
只听阴风老怪阴森森地道:“老夫早已与世隔绝,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你们夤夜来此伤人,不嫌欺人大甚吗?”
红衣女子格格笑道:“赫连前辈你误会了,晚辈绝无出手伤人之意,刚才那位乃是他自找麻烦。”
阴风老怪沉哼一声道:“胡说,他们决不敢怠慢客人。”
红衣女子冷笑道:“照前辈这般说,那完全是晚辈的不是了?”
阴风老怪怒道:“出手便行伤人,自然是你的不对了?”
红衣女子沉脸道:“晚辈以礼求见,他竟一再推说前辈不在家,这岂是待客之道?”
阴风老怪闻言心中愈怒,但他必竟是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转之下,强把怒火压下,冷笑道:“你是古兰香的门下?”
红衣女子点头道:“前辈眼力果是不差。”
阴风老怪又道:“今夜来此何事?”
红衣女子恭谨地道:“奉家师之命,请前辈去一趟金陵,有紧要之事相商。”
阴风老怪哈哈一阵冷笑道:“好大的架子,她不会自己来吗。”
红衣女子又道:“家师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出空来,是以着晚辈前来促驾。”
阴风老怪沉哼一声道:“你回去告诉她,我也没空。”
红衣女子突然把脸一沉道:“家师令出如山,还望前辈委曲一下,务必去一趟。”
阴风老怪怒极而笑,仰天一阵怪笑道:“她算什么东西,竟然对老夫下令,简直是荒唐。”
红衣女子冷冷道:“前辈果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阴风老怪亦是一方雄主,对方竟把自己当作属下看待,愈使他怒火千丈。当下一声大喝道:“老夫宰了你这猖狂的畜生。”呼地一掌推出,一股雄浑掌力,直撞了过去。
红衣女子有恃无恐,身形一飘,轻轻闪过,寒着脸道:“前辈一味刚愎自用,等会可要后悔莫及。”
阴风老怪愈发大怒,呼地又是一掌攻来,他掌力雄浑,又是愤怒中发掌,势如狂飚怒卷。
红衣女子身形再撤,高声道:“别再不知好歹,等会有你瞧的。”身形一闪,隐没林中。
阴风老怪呆了一呆,举步正待追去,耳际倏然传来一阵嘘嘘怪啸之声,只见草丛中万头攒动,涌出一片蛇群,昂头吐舌,直向他冲来,不由暗吃一惊。
阴风老怪久走江湖,对这类的毒奇+書*網虫,并未放在眼里,哈哈一阵狂笑道:“我知你蛇娘子就只这点看家本领,我倒不信凭这几条蛇儿便奈何得了老夫。”双臂一抖,一鹤冲天,身形已登上了一株白杨树梢。
远远复又传来红衣女子的格格笑声道:“你先别得意,还有呢。”
蓦地半空陡起一阵嗡嗡之声,一群黑蜂,恍似一片黑云般飞来,数量之多,几可遮满一二亩地。
赫连仲原先以为身在高空,可以不畏毒蛇侵袭,此刻却成了蜂群攻击的显著目标,暗中四下一瞥,地下毒蛇已然布满,自己所处之杨树,距离竹林,足有七八丈远,若中途无法借力,决难飞渡,心中不由一懔。
事情也是真怪,那些蜂群虽将他四周布满,却只是上下飞翔,并没有立即进攻,远远又传来红衣女子的声音叫道:“前辈你自信能抗击我的蜂群吗?”
阴风老怪知她在胁迫,冷笑一声道:“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岂惧几只毒蜂。”
红衣女子嗓音一变,沉声道:“既是这样,那就莫怪我们手段毒辣。”
阴风老怪知她将要发动,倏然引吭发出一声厉啸,他内功精湛,啸声犹如鹤唳九霄,久久不绝。
就在他引吭长啸的同时,嗡嗡之声大起,蜂群潮涌般向阴风老怪冲来。
阴风老怪早于发现蜂群之际,便折下了一支树枝,他外号阴风老怪,练的是邪门阴风,真气一经运集,奇寒澈骨,他一面挥动树枝扫打,一面将阴功运出体外,一件黑袍恍如气球般鼓起。
蜂群一经接近,不是被树枝扫落,便是被那奇寒蚀骨的阴风冻死,无一能近阴风老怪之身。
再说杜君平所处的竹林,距离阴风老怪所立之杨树约有七八丈远近,把这些情景看得清清,心里突然一动,已然思得一个破解之法,当下飘身跃下竹林,绕道飞向前村奔去。
远远便见红衣女子,口含竹哨,站立在一株古树之下,身后站立了两个玄衣汉子,当下呼地一声,直向红衣女子扑去,沉声道:“把那些毒虫收回来。”
红衣女子一惊之下,疾挪五尺,沉喝道:“你是谁?”
杜君平一抬步已到了她面前,冷冷道:“不必问我是谁,叫你收回来你就收回来。”
红衣女子一面惊讶这人身法之奇,一面暗中早已扣下一把乌芒刺,当下格格笑道:“就凭你一句话?”
杜君平冷峻地道:“不错,在下是先礼后兵,把话说在前面。”
红衣女子面色一变,娇喝道:“办不到。”蓦地把手一扬。
可是,手才举起一半,只觉人影一闪,手腕已被对方扣住,顿时半身麻木,手上一松乌芒刺洒了一地。
红衣女子身后的两个黑衣汉子,见红衣女子被杜君平制住,纵身上前抢救,杜君平冷笑一声道:“除非是你们不想让她活了。”用手一带,把红衣女子的身子迎着刀光推去,吓得黑衣汉子赶紧撤招后退。
杜君平又一声沉喝道:“快把那些毒虫收回来。”
红衣女子正是北妖门下的蛇娘子,她倒确有一股狠劲儿,硬是忍着痛不作声。
杜君平正待手上加劲之际,蓦地里,轰、轰,连续传来几声爆响,几团蓝淡淡的火花,突在蛇群中爆炸开来,见风即燃,地下立时涌起一片火光,四处熊熊燃烧起来。
随着这几声爆炸,竹林中复又亮起一片火光,晚风吹刮下,似有一股浓烈药味,迎风飘散开来。
这空中的黑蜂,一嗅着这气息,纷纷下坠,跌落地下,蛇群也似怕极这股药味,俱都掉头后撤,四散游走。
树上的阴风老怪厉声叫道:“蛇娘子,你若再不把那些毒虫收起,等会游散开去,这一带的农家可就被你害苦啦。”
其实,不待阴风老怪开口,红衣女子所带的黑衣汉子,早已取出竹管,呜呜吹了起来,一个声音十分尖厉凄怆,一个所吹的音调却又沙哑低沉。
蜂群蛇阵,一闻竹笛,流水般向林外撤去。
杜君平手一松,放开了蛇娘子,冷冷道:“今天饶你一次,下次再遇上我,可别怨在下手下无情。”
蛇娘子是何等奸狡之人,细味他的噪声,绝不像六十上下人,冷冷一笑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何故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杜君平冷冷道:“快滚吧,不用拿话激我。”
蛇娘子斜睨了他一眼,格格笑道:“是不是见不得人?”
突地,阴风老怪从村口踱了出来,沉声道:“转告令师,老夫深感她的盛情,他日必有所报。”
蛇娘子不敢再留,放步疾奔面去。
阴风老怪满面阴沉,对着杜君平招了招手,杜君平缓缓行近道:“北妖门下,擅用这些毒虫,倒不易应付呢。”
只听竹林中哈哈大阵大笑,李俊才手摇纸扇与王宗汉并肩行了出来笑道:“兄弟早就料到北妖门下,惯用这些毒物,是以才预备这些药物,今晚果然派上了用场。”
阴风老怪喟然叹一声道:“老朽也曾想到这事,是以借了几颗霹雳弹来,总算把她们赶跑了。”长吁一口气道:“咱们到那里再谈吧。”几人重回屋内,杜君平忍不住问道:“她们这般逼迫前辈,除了请前辈加盟外,是否另有他意?”
阴风老怪欲言又止,半晌方道:“世兄请不必多问,最好速离此是非之地。”
杜君平甚感诧异地道:“为什么?”
阴风老怪摇摇头道:“不用多问,老朽不久便得离开此地。”跟着一阵狂笑道:“我倒不信这批恶徒能一手遮天,掩尽天下人耳目。”
杜君平心知他必有难言之隐,不便再行追问,目视王宗汉二人道:“咱们走吧。”
王宗汉起身来道:“咱们确实该走了。”
三人辞出后,杜君平忍不住对李俊才问道:“李兄素来料事如神,可知北妖为何一再逼迫赫连仲?”
李俊才摇着纸扇,徐徐道:“阴风老怪武功虽高,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且他一向独来独往,从不树帮立派,亦无势力可言,北妖没有拉拢他的必要,再说北妖既已投入天地盟,势力强大,像阴风老怪这等人物,已不在她眼里,她所以一再寻找阴风老怪,只怕是出于天地盟的授意。”
杜君平恍然若有所悟道:“此话大是有理,可是她们太过小视阴风老怪了。”
辛俊才摇头道:“这也不尽然,一则他们是采取暗袭,再则过于依赖这些毒物,以为只要放出两种毒物,阴风老怪即便Сhā翅难飞。”
杜君平想了想又道:“李兄可曾料到她们的下一步骤?”
李俊才沉忖有顷道:“如若阴风老怪对天地盟果真如此重要,今后必将寸步难移。”
王宗汉突然Сhā言道:“阴风老怪必然持有天地盟的某些秘密,不然天地盟不会对他如此看重。”
李俊才深以为然道:“令尊遇害之事,他并不曾目睹,更不知主使之人是谁,就算他在九九会期出面作证,也不能说是天地盟所为。”
杜君平点头道:“这话有理,可是除此之外,兄弟倒想不出还有什么重要隐秘。”
李俊才沉思有顷道:“一般人推想天地盟大权已然旁落,盟主已不是肖大侠了,但肖大侠究竟情况如何?那取得天地盟大权之人又是谁,没有人知道,说不定这些事阴风老怪知道一点,是以天地盟不能放过他。”
三人一路谈论,不觉已到城边,李俊才突然伸手一拦道:“咱们不用进城了。”
王宗汉诧异道:“不进城又上哪里去呢?”
李俊才道:“北妖既已在金陵设立分坛,自然得广布耳目,咱们的行踪,恐怕早已落在她们的眼里了。”
王宗汉笑道:“咱们正要寻她,她们知道了又能把咱们怎样?”
李俊才摇头道:“此刻不是凭武功决胜之时,我想天地盟并非要杀死阴风老怪灭口,而是意欲从他手中取得某件东西,咱们要探听这件事,就必须从暗中着手。”
杜君平接道:“李兄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
李俊才沉吟了一会道:“阴风老怪乃是老江湖了,既知自身危机,自有趋避之法,只怕再不容易找到他了。如若咱们三人中,由一人来假扮阴风老怪,见机行事,或能从对方的口中,探出一点口风。”
王宗汉摇头道:“不行,此事太过冒险了。”
杜君平朗声笑道:“不入虎|茓焉得虎子,就由小弟来扮阴风老怪如何?”
李俊才想了想道:“以杜兄的武功自不足虑,但对这些毒物,恐怕不是你所能应付。”
杜君平豪迈地一笑道:“凡事都得冒几分风险才行,二位不必替小弟担心,咱们就这样决定了。”
李俊才对杜君平脸上端详了一会道:“杜兄这张人皮面幕取下稍加修饰即可应用,虽然难以瞒过真正行家,但仍可蒙混一时,事不宜迟,杜兄请即随我俩回旅店,咱们马上开始准备。”
王宗汉与李俊才是住在一家古老的客寓,房屋高大,占地甚广,二人占的是一个独院落的上房,倒是十分清静,李俊才一进屋内,脱下杜君平的面罩,揣摹着描绘起来。
王宗汉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悄声对李俊才道:“咱们被人盯上了。”
李俊才微微一笑道:“此是意料中事,北妖既在金陵立舵,哪有不广布眼线之理。”
杜君平接道:“这样倒好,赶到天明之后,两兄可堂而皇之送我出去,小弟便不愁找不到她们的分坛了。”
一夜之间,李俊才已为杜君平把面具弄妥,把王宗汉买来的黑袍穿上,果然与阴风老怪有七八分相似,又相互模拟了一番口音,这才由王李二人双双把杜君平送到店门前,相互一揖而别。
杜君平明着与二人说话,暗中目光探射,已发现有两个江湖打扮的汉子,往小巷内一闪而逝,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他现在的身份乃是阴风老怪,当下一摇一摆,缓缓顺着大街前行,暗中一瞥,已发现有一个江湖汉子,掩掩藏藏跟了上来,心中暗笑,一转身径往一寒酒楼行去,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几样菜,径自低斟浅酌着。
在酒楼呆了约有半个来时辰,杜君平已然有些不耐,起身正待离去,突然一个中年文生缓步朝他行来,拱手微微笑道:“赫连兄久违了。”
杜君平暗道:来了。当下也拱手一笑道:“请恕老朽眼拙,兄台是……”
中年文生后又笑道:“兄弟姓古,近从苗疆来。”
杜君平细味了他的口音,似有几分女腔,他这一提苗疆,心中立时大悟,哈哈笑道:
“失敬、失敬,原来是古大掌门,老夫几乎不认识了。”
中年文生微微一笑道:“小徒误解兄弟之意,以致冒犯赫连兄,兄弟甚感不安,风闻侠驾已来金陵,特地亲来促驾。”
杜君平朗笑道:“好说,好说,老朽痴长几岁,岂能与后生小辈一般见识。”
中年文生又道:“兄弟下处高此不远,此间不是谈话之所,请到那面一叙如何?”
杜君平略作沉吟道:“古兄一定要老朽前去,老朽遵命就是。”
偕同中年文生双双行出酒楼,突然一个堂倌模样的汉子,从后面追上道:“客官请等一等。”
杜君平停下脚步道:“何事?”
堂倌对他使了一个眼色道:“还有多余的银子没找给您老呢。”
随即递上一些碎银子,内中井有一个小纸球。
杜君平知有缘故,接过拣了一个大的递给他道:“赏你。”
顺手把剩下的银子往怀中一塞。
中年文生似乎没有留意这些,仰首傲岸地在一旁立着,杜君平转过身来道:“风闻古兄已加盟天地盟了,可有此事?”
中年文生冷冷道:“此是盟主的抬爱,赫连兄如若有意加盟,兄弟倒可为你略效微劳。”
杜君平道:“这事以后再说吧,肖盟主久不在江湖上露面了,不知现驻在何处?”
中年文生怔了怔答道:“这个连兄弟也不清楚。”
杜君平复又道:“古兄是何时见着他的?”
中年文生道:“约在一月之前。蒙他看重兄弟,亲来苗疆邀约入盟,盛情难却,只得权充暂为他在金陵开创局面。”
他回答得十分坦率,杜君平却是暗暗心惊,事情十分明显,天地盟如不是自信已有力量控制大局,绝不敢公然露面。
此时二人已然行至一处巨宅之前,中年文生轻轻在兽环上敲了两下,双门立时开启,中年文生侧身一让道:“赫连兄,请!”
杜君平坦然大步行入,只觉这座宅子,不仅建筑宏伟,而且布置得十分气派,俨然王公大臣的府第,所不同的是隐隐似笼罩着一层神秘恐怖气氛。
中年文生把杜君平让至客厅坐定,首先开言道:“赫连兄一向独来独往,近日怎的竟也有了属下?”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古兄之言兄弟实在不明白,何妨明说。”
中年文生冷冷道:“就以前晚之事来说,府上似乎藏有不少高手。”
杜君平哈哈笑道:“古兄误会了,前晚乃是几位友人路过,适逢令徒前来,并摆出蜂群蛇阵,他们一时气愤出手,可并非是兄弟的属下。”
中年文生冷峻地道:“那几人是谁?”
杜君平淡谈一笑道:“几个后生小辈,就是说出姓名来,你也不会知道。”
中年文生哼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随即面容一整道:“兄弟此番请赫连兄前来,乃是向你打听一件事。”
杜君平略感意外地道:“兄弟近几年来,深居简出,对江湖之事知道得不多,但不知古兄所问的是什么事?”
中年文生冷峻地一笑道:“赫连兄请勿推辞,这件事你必然十分清楚。”顿了顿又道:
“本盟正在寻找药中王闻人可其人,此人乃是你的乡亲,亦是好友,你绝不会不知道。”
杜君平江湖情形不熟,根本不知药中王其人其事,当下因话答话道:“此人虽是兄弟的乡亲,但已多年不见了,老朽亦在寻找他呢。”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道:“赫连兄何苦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知此事于你何等重要,如若故意推辞,那可是大大的不便呢。”
杜君平朗声笑道:“好友多年不见,亦是人之常情,古兄这般苦苦相逼,那是明欺老朽无能。”
中年文土森森一阵尖笑道:“兄弟原是尊重你几分,是以才好言相商,如照总盟的指示,那就不是这样了。”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来,极为不悦地道:“老朽并非天地盟之人,总盟又当如何?”
中年文上脸色变道:“赫连兄如此不给兄弟面子,于你可是大大的不便呢。”
杜君平只觉一怒火直冲上来,突然回心一想,忖道:我此刻的身份乃是赫连仲,并不是为争强斗狠来的,何苦与她决裂,当下故作为难地唉声一叹道:“古兄要寻访我那闻人兄,究竟为了何事?兄弟确然久不见他了。”
中年文士面容稍转道:“闻人可乃是当代神医,平日与人无争,本盟所以寻他,无非是请他医治几件疑难之疾,别无他意。”
杜君平点头道:“若仅只是医病,兄弟见着他时,一定将贵盟的话传达。”
中年文士摇头道:“救人如救火,这等事情岂能等待。”
杜君平故作无可奈何地道:“依古兄之意又该如何?”
中年文士沉思有顷道:“一时之间兄弟也想不出适当之策,来来,咱们先行去喝两杯,慢慢再设法吧。”随即吩咐摆酒。
杜君平忙推辞道:“兄弟不擅饮酒,不必费事。”
中年文士笑道:“江湖走动之人,哪有不会饮酒之量,赫连兄不用推辞了。”
二人堪堪入座,突然行进了一个青衣汉子,低低在中年文生耳畔说了几句话。
中年文生随即起身道:“赫连兄请稍坐片刻,兄弟去安排一点事情就来。”
杜君平道:“古兄只管请便。”
容他进入屏风后,突然想起酒楼堂倌模样之人,交给纸团之事,随即悄悄取出一看,上面写道:“慎防苗疆虫毒。”
上下款均没署名,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当下心中一懔,北妖生长苗疆,对使用蛇虫毒之事,乃是她的看家本领,如果有相害之意,那可是防不胜防。
约有顿饭时间,中年文生已从后面行了出来,此时酒席已然摆好,中年文生揖客入座道:
“兄弟与赫连兄神交已久,今日杯酒言欢,亦是人生一乐。”
杜君平哈哈笑道:“承蒙古兄抬爱,兄弟实是愧不敢当,但愿今后是友非敌。”
中年文生也笑道:“倘蒙赫连兄不弃,兄弟倒有意委屈你在我这分坛充当一位护法。”
杜君平摇头道:“兄弟艺业低微,哪里够格。”
中年文生微感失望地道:“莫非赫连兄嫌我这庙小?如嫌太小,兄弟可以举荐兄台去总坛当一名使者。”
杜君平笑道:“古兄会错意了,兄弟懒散已惯,已不习惯受那拘束。”
中年文生点头道:“原来如此,实则充当护法也没有多大的事情。”话风一转又道:
“有关药中王之事,务必请赫连兄设法,如能在九月以前找到,事情就好办了。”
杜君平颇感为难地道:“并非兄弟推辞,近几个月来确实不知他的行踪。”
中年文生突然阴森一笑道:“总盟下令之时,曾指示本坛,在金陵为赫连兄体体面面办一次丧事,讣闻发得越多越好。”
杜君平大感诧异道:“这是为什么?”
中年文生森森地道:“想那药中王乃是赫连兄平生唯一好友,闻知你的死讯后,岂有不赶来吊祭之理?”
杜君平哈哈笑道:“可是兄弟并不曾死。”
中年文生冷峻地道:“死生之事任由你自择,不过死倒是值得的,死后定然极尽哀荣,面且我们会为你留下一份足使药中王信任的遗言。”
杜君平敛去笑容道:“老朽闯荡江湖一生,原没有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不过我不想死时,要我死还不大容易呢。”说着霍地从座上立起身来。
中年文生端坐不动,微微一笑道:“此刻已经由不得你了,不过兄弟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若你能说出药中王的住址,或者把他找来,可以免你一死。”
杜君平心中甚是愤怒,但仍强自按捺,暗暗运气一试,竟发觉有些微中毒现象,知道已中了对方手脚,不过他此刻内功精深,仍能强自支持,微哼一声道:“你用这种手段对付老友,不嫌太以下流吗?”
中年文生缓缓起立道:“此刻是你最后说话的机会,再迟便没有机会了。”
杜君平怒喝一声道:“你休想从老夫的口中,得到药中王的消息。”
中年文生缓缓趋近道:“赫连兄一定不肯吐露,看来我们只有采用最后一策了。”
杜君平蓦地往前一趋身,伸手往中年文生的手腕扣去,他这一招乃是蓄势而发,出手疾逾奔电,中年文生明明见他出手,就是闪避不开,她乃一派宗主,武功自非等闲,当下手腕凝功,立时坚逾精铁,左掌一招“云锁神仙”,攻向了杜君平前胸五处大|茓。
杜君平右手用力一带,身形借势斜挪,左手一式“披荆斩棘”,封开了中年文生攻来一招,跟着手掌一招,拍向了对方的肩井|茓。
中年文生身为一派之主,在自己的分坛之内,被人将手腕扣住,心中恼怒万分,一塌肩让开了杜君子的一击,张开五只漆黑如墨的五指,猛向杜君平的面门抓去,手指未到,一股其寒澈骨的阴寒之气,已扑面袭来。
跟着身后一声娇喝,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从厅后飞射而出,挥手一剑当头劈下。
杜君平两面受敌,猛地一声,一抖手把中年文生摔了出去,就势一挪身,闪开了攻来的一剑。
中年文生乃是北妖古兰香所乔装,她根本就没把赫连仲看在眼里,不想一经交手,对方的武功比起自己来,竟似要高出一筹,心中不禁大为骇异。
使剑的红衣女子,乃是她的首徒蝎娘子杜珍娘,见师父被人悬空摔出,急上前问道:
“师父,你老人家没有受伤吧?”
古兰香一脸铁青,冷笑道:“为师一时不察,几乎被他暗算,可是他这一妄用真气,毒性发作得更快。”
杜珍娘扭过脸来对杜君平一瞥,只见他一脸阴沉,静立不动,以为他毒性已发,她要在师父面前逞能,娇喝一声,忽地一剑削去。
杜君平蓦地双目睁开,举手一指弹出,他此刻内力已达收发由心之境,虽在毒发之际,劲力仍然十分强劲,但听当的一声震响,蝎娘子只觉手臂发麻,手中长剑已被震得脱手飞去,身不由主地被震退两步。
古兰香见状心中大骇,她绝未想到对方内力,比自己想像中的竟要高出许多,心念一转之下,杀机顿起。可是,杜君平在愤怒中发出一指后,面色已然陡变,全身竟不住地颤抖起来。
古兰香一阵得意尖笑道:“我以为你这几年滔光养性,潜习武功,必定练成什么惊人之技,原来也不过如此。”
杜君平因妄用真力,以致加速毒性发作,一时间,只觉五内如绞,真气已无法凝聚,不觉黯然一叹。
蝎娘子长剑被震得脱手飞落,不觉羞怒交进,伸手入怀满扣了一把乌芒刺,扬手正待发出。
古兰香沉声喝道:“留他活口。”
蝎娘子噘着嘴道:“夜长梦多,留着他终是祸害,干脆把他杀了岂不省事。”
古兰香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着家人先把他弄到后面去。”
蝎娘子不敢违犯,立刻吩咐道:“把他拉下去。”
古兰香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道:“珍娘,你把这药给他吞下去,可以暂保他的性命。
蝎娘子甚感诧异地道:“师父要替他解毒?”
古兰香冷笑道:“他已中了为师的无相消功散,此刻功力全失,十二个时辰后毒发身死,只是此刻还不能让他死,故为师暂用丹药,延缓他毒发的时刻。”
蝎娘子心中虽然不愿,仍然依言将丹药塞进杜君平口中,随即命人将他抬了下去。
古兰香似是松了一口气,缓缓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她觉自己一到金陵,便为天地盟立了这件功劳,心中甚是喜悦,虽然阴风老怪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于天地盟却十分重要,心中正自盘算如何解送阴风老怪之时。
突然一个蒙面宫装妇人,缓步行了进来,冷冷道:“古坛主,你倒轻闲得紧,怎么将杜君平当作阴风老怪赫连仲了呢?”
古兰香暗吃一惊,霍地立起身来,她在分坛四周,均已布下了明桩暗卡,虽不敢说飞鸟难渡,但外人不经允许,断难轻易进出,可是来人竟悄没声地行了进来,叫她如何不惊,当下面容微变道:“尊驾什么人?”
蒙面宫装妇人缓缓从怀中取出一面龙纹金牌,托在手中道:“你该认识这个?”
古兰香又是一惊,敛容一躬道:“请令主赐示姓名。”
蒙面宫装妇人冷冷道:“姓孟。”举起纤纤玉手,虚空做了一个手势,随即至椅前坐下。
古兰香骇然暗惊,赔笑道:”原来是副盟驾临。”
蒙面宫装妇人又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态,缓缓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古兰香忙道:“幸不辱命,赫连仲已为属下擒获,只是他不……”
不多时,由两个青衣江湖人,将杜君平架入了客厅,在蒙面宫装妇人面前立着。
蒙面宫装妇人对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一声道:“把他的面罩揭下来。”
古兰香心里一惊,暗叫惭愧不已,蝎娘子急步上前,轻轻在杜君平的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幕来,顿时面带病容的阴风老怪,变成了一个风神俊逸的玉面少年。
蝎娘子过去认得杜君平,脱口惊呼道:“怎么会是他?”
蒙面宫装妇人冷哼一声道:“你为何要假扮阴风老怪,快说了?”
杜君平冷笑道:“我要看看你们,为什么到处寻找赫连仲。”
古兰香此刻心中十分难受,杜君平与她对面谈了许多的话,她竟未发现对方的假冒,而宫装妇人一经来到,便即识破,显然自己差了一筹,为了挽回这个颜面,当下把脸一沉道:
“你已服下了本门的无相消功散,如不给你解毒,子不见午,十二个时辰之内准死,如你能说出实话,本座网开一面,可以延缓你的死期。”
杜君平瞥了她一眼道:“不用假慈悲了,在下从就没有把生死之事故在心上。”
蒙面宫装妇人冷眼观看,见他白玉似的脸上,果已浮现一层灰黑色,知道他中毒甚深,心中忽地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触,怜惜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对古兰香一伸手道:“把解药拿来。”
古兰香愕然道:“要为他解毒?”
蒙面宫装妇人冷峻地道:“不用问了,拿来。”
古兰香不敢违抗,只得将解药取出,递了过去,蒙面宫装妇人接过递给蝎娘子道:“给他服下。”
蝎娘子偷瞥了师父一眼,姗姗向杜君平行去,伸手递给他道:“拿去服下。”
第十五回神通丐帮
杜君平略事迟疑,终于接过解药服下。
蝎娘子突然想起一事,低头问道:“前晚在阴风老怪家的那老者也是你?”
杜君平微微点头,随口把双目闭上,住口不言。
蝎娘子在神风堡时,曾打了他一把乌芒刺,并一路穷追不舍,立意取他性命,虽然那并非是真的杜君平,但她仍认定是一个人,在她的意料中,以为从此结下深仇,可是那晚在赫连仲家,明明已落入杜君平之手,杜君平竟无伤她之意,当时便有所感触,此刻对方已失去反抗之能,她心中却忽然兴起一种莫名的惆怅,默默无言地低头退了回来。
蒙面宫装妇人因有青纱盖住面庞,旁人无法看见她面上的表情,实际她此刻心情十分矛盾,她由杜君平那张俊逸而呈现黑色的面庞,触起当年一件惨痛的往事,突然兴起一种歉疚之意,只是她生性倔强,城府深沉,不肯形诸声色,见杜君平脸上黑色渐形减退,知道解药已然行开,当下冷冷喝道:“我知你尚须在九九会期露面,现不为难于你,去吧!”
杜君平蓦地双目睁开,冷笑道:“你不后悔吗?”
蒙面宫装妇人仰面笑道:“本座一生行事,从不知什么叫后悔。”
杜君平复又面对古兰香道:“今日之情杜某心领了,后会有期。”放步往外行去。
古兰香突然把脸一沉道:“回来,阴风老怪之事你还没有交代呢。”
杜君平停下脚步道:“在下与赫连前辈并无瓜葛,尊驾既已执掌江南分坛,应该有办法找到他。”
蒙面宫装妇人突然Сhā言道:“不用说了,去吧。”
古兰香见蒙面宫装妇人已泛怒意,便也不多言语,眼望杜君平离去。
杜君平见蒙面宫装妇人,竟肯放自己离去,心中甚感奇怪,略一迟疑,随即疾步往门外行去,回到王宗汉等所宿店内,只见两人正陪着一位中年人在说话,他认得此人乃与百毒门主斗耐毒的走方郎中,怔了怔拱手道:“前辈也来了”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老夫也是刚到。”
复又对王宗汉道:“老朽所料如何?”
李俊才接口笑道:“前辈料事如神,晚辈甚是佩服。”
杜君平怔了怔道:“二位说些什么?”
王宗汉道:“兄弟与俊才兄见你久不出来,料定必已出事,原准备晚间前来接应,恰遇这位前辈,他料定那位神秘蒙面宫装妇人到后,必定会将你释放。”
杜君平满面迷惘地望着中年人道:“前辈认识她?”
中年人道:“老朽原是暗地追踪她来到金陵,巧遇王李二位世兄,他们都在为你担心,老朽得知你是冒用阴风老怪之名前来,料定必被那妇人识破。”
杜君平又道:“她得知是晚辈后,为什么要释放?”
中午人轻喟一声道:“这事因果,并非三言二语可以说得清,总之她于九九会期之前,不会伤你。”
杜君平点点头道:“前辈的大号能赐告吗?”
中年人道:“老朽闻人可,江湖朋友谬赞,给了老夫一个药中王的外号。”
杜君平骇然道:“原来前辈就是药中王,天地盟正在找你老人家。”
闻人可点头道:“老朽早就知道了。”略顿一顿又道:“几位务必为我守密,此事关系全局甚大。”
杜君平点头道:“这个自然。”
中年人沉吟了一会道:“老朽不能在此久耽,我得查访一下,她究竟来金陵做什么?”
说着立起身来,往外行去。
闻人可走后,李俊才望着杜君平微微一笑道:“杜兄,你知他是谁?”
杜君平笑道:“刚才人家明明已经说过了,还用问吗?”
李俊才神秘地一笑,低声道:“他就是你的替身,我们碰面好几次,不然今天他也不会出面招呼我与宗汉兄了。”
杜君平骇然道:“那一定是扮得很像,不然怎瞒得过你们二位。”
王宗汉Сhā言道:“简直是惟妙惟肖,兄弟几乎无法辨识。”
丰俊才接道:“此人真可说是一位奇才,他的年纪,少说也有七十出头了。”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有这等事情?”
李俊才道:“家师在几年前,便曾提起过这位前辈,他因终年行走深山,食用灵药甚多,兼以修习的又是玄门混元气功,故得以青春永驻。”
杜君平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必定是先父的好友了,不然他不会Сhā手这件事。”
李俊才点头道:“令尊相识遍天下,那是不会错的了,而且他也会杜门剑术呢。”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那蒙面宫装妇人既来金陵,咱们这里便不能再呆了,另外再找个地方吧。”
李俊才接道:“杜兄此言极是,就是你不说,我们也得挪地方了。”
王宗汉徐徐道:“咱们既已被他盯上,就是另找地方,也必被他们找到,该设法把盯梢之人先行除去。”
杜君平点头道:“现时天色尚早,到晚间再行动吧,似这等蠢汉,不难对付他们。”
当下各自回房歇息,杜君平唯恐体内尚有余毒未清,回到房中便即盘坐调息,他此刻内功精进,一经调息,便即进入物我两忘之境,直到天晚方才下床。
也亏得有这一番调息时间,总算将体内的余毒,从汗水中排除,醒来之后,只觉体内气机畅顺,真气如珠滚玉盘,只是一件内衣已然湿透,腥臭难闻,不禁暗暗摇头,迅速将湿衣换去。跟着门外传来敲门之声,起身将门打开,李俊才一闪而入,低声道:“丐帮夏护法刚才着人来过,他已为咱们准备了住处。”
杜君平道:“那人走了吗?”
李俊才道:“已经走了,他们已着人对付盯梢之人,并相机接应咱们前去。”
杜君平道:“现在就走吗?”
李俊才点了点头,挪身行出房外,王宗汉已在门外等候,三人展开身法,从后院掠出,黑影中果有一叫化打扮的小叫化闪出,对他们招招手,疾步前行。
三人跟在身后,转弯抹角,尽走些暗街小巷,不多一会,已来到一栋古宅之前,小叫化对里面打了一个暗号,腾身跃入,领着三人直奔上房。
夏楚从里面迎了出来,哈哈笑道:“杜世兄吉人天相,竟已安然脱险,早间真把老叫化急煞。”
杜君平拱手谢道:“多谢前辈关心,在下感激不尽。”
夏楚笑道:“自己人何须客气,敝帮主已然来到,专候世兄前来。”
领着三人进入客厅,丐帮帮主四海游龙陆贾已然在座,杜君平上前行礼道:“不知帮主呼唤有何教谕?”
陆贾欠身道:“世兄免礼,请坐。”
容得三人坐下,复又徐徐道:“三位的行藏已落入对方眼里,为策安全,是以着夏护法接应三侠来此下榻。”
李俊才拱手道:“帮主维护之情,晚辈这厢谢了。”
陆贾哈哈笑道:“不用那些俗礼。”跟着面容一整道:“江湖大劫已成,一场巨大风波,已在武林展开,不知几位可曾听到消息?”
杜君平摇头道:“晚辈孤陋寡闻,不曾听得。”
陆贾喟然一叹道:“只因九九会期已届,天地盟为求改变宗旨,扩大盟友范围,已然展开行动。”
杜君平恍然若有所悟道:“此事晚辈略有所闻,但不知他们怀有何种阴谋。”
陆贾道:“事情极是明显,天地盟乃是三十六个门派组成,他们要改变宗旨,自然得征求盟友的同意,再则天地盟的宗旨,主要为相互约束门下弟子,不能对非盟友干涉,主盟之人若想称霸江湖,这种宗旨是无法满足的。”
杜君平接口道:“是以他们要扩大盟友范围。”
陆贾微叹一声道:“岂只是扩大盟友范围,据说他们要把天地盟扩大为黑白两道的大同盟,今后的盟主,不啻是武林的南面王了。”
王宗汉怒冲冲地道:“他们简直是梦想,各大正宗门派首先便不会赞成。”
陆贾看了他一眼,叹道:“也就因为这样,所以老朽才感到事态严重。”
李俊才徐徐言道:“此事原只是在暗中进行,直到他们自认羽毛已丰,便渐表面化了,各大正宗门派的反对,也在他们意料之中,也许他们已不放在眼里了。”
陆贾赞许地点头道:“李少侠所说极是,他们不仅不把各大门派看在眼里,如今已然采取行动了。”说着缓缓取出一面鬼头令判,托在手中道:“本帮首当其冲,已然得到天地盟的传谕,限一个月之内,重行加盟,否则非友即敌。”
王宗汉奇道:“贵帮原就是盟友,何用再加盟?”
陆贾沉哼一声道:“此番重新加盟,可不是原有的天地盟了,只怕令师也接到通知了。”
王宗汉又道:“一月之期甚是迫促,帮主打算如何答覆他们?”
陆贾沉吟着道:“老朽正为此事踌躇。”顿了一顿又道:“老朽也曾着人探问少林与武当两派,可是两派均含混其词,不肯正面作答,暗中却传令召回所有在外行道的门徒,依老朽揣测,他们是决然不会加盟的了。”
李俊才复又Сhā言道:“丐帮乃是大派,依晚辈推测,纵不允加盟,他们也不敢贸然采取行动。不过,等到少林武当之事告一段落,那就很难说了。”
陆贾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少侠你推测错了,丐帮虽与武当、少林同为大帮大派,但他们是出家人,门徒多半集中寺院,易于管理,内部比较单纯,丐帮人员既多,分子亦杂而且分布甚广……”干咳了一声,又道:“对付丐帮以暗中用分化之法,勾引丐帮不肖分子,动以利害,那就防不胜防了。”
李俊才暗中一惊,因对方谈的是家务事,便不好再开言说话。
杜君平忍不住问道:“照帮主这般说,莫非贵帮出了内奸不成?”
陆贾默然不语,半晌方道:“眼下尚未到明目张胆之时,老朽不愿去管它了。”顿一顿又道:“天地盟金陵江南分坛,名义上是北妖古兰香执掌,实际暗中主持人,乃是孟紫环,此人说起来还是飘香谷的师妹呢。”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就是那宫装妇人?”
陆贾点了点头道:“就是她,据说她的武功比谢谷主还要高出一筹,而且为人狂妄狠毒,野心甚大,此次来到江南,已暗存有将江南各门派,一网打尽之意。”
杜君平心头微懔道:“那就说她们要向武当派下手?”
陆贾摇头道:“那倒还不至于,可能要遭殃的是小帮小派。”
杜君平甚感意外地道:“天地盟乃是许多门派的联盟,本身并无力量,除非是他们已经掌握了许多门派了。”
陆贾唉声叹道:“三十六个门派中,至少他已掌握了二十个以上,再加上新加入的“边荒四怪”,以及许多邪恶势力,试问哪个门派能够独力抗拒。”
杜君平甚为激动地道:“我就不信各门各派会听任他们宰割。”
陆贾点头道:“各派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范,但若不能通力合作,武林这场劫难只怕难免。”
李俊才想了想道:“丐帮总坛并不在此,帮主来此想是为了天地盟之事。”
陆贾点头道:“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天地盟突然把孟紫环派来这里,定然有极深的用意。”
杜君平突然想起一个主意,暗忖:孟紫环既是天地盟江南地区的首脑人物,倘能将她杀死,岂不替江湖除去一害?”
此时各人有各人的心事,谁也没有注意他脸上的表情,陆贾突然又道:“武林之中,门户之见甚深,平日各派都是各自为政,轻易不肯为旁人之事惹麻烦,同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向旁人求援,天地盟看准了这个弱点,是以大胆采取各个击破之法,排除异己,造成唯我独尊的局面。”唉叹一声又道:“丐帮此次抱定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决心,Сhā手过问此事,前途祸福难料,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王宗汉与李俊才同声道:“家师们也正为此事奔走。”
陆贾摇头叹道:“大厦将倾,一木独支,虽有几个门派之人出而,究竟力量有限,可恨少林与武当,竟然置身事外,致今声势大减,唉……”说着立起身来道:“老朽已着人为几位安排了住所,夜深啦,几位歇去吧。”
杜君平另有打算,率先立起道:“晚辈们不打搅帮主了,告辞。”
三人退出客厅,随着小叫化上前引导,把三人领入客房安歇。
杜君平为了行走方便,独自占了一个房间,盘坐运息了一会,悄悄长身而起,跃出窗外,四下一瞥,已然觉察暗中伏有警戒之人,当下展开飘香步法,疾逾飘风地闪开暗卡,直向天地盟的江南分坛奔去。
江南分坛所占的那栋大宅子他曾来过一次,轻车热路,极容易找到,不多时便已到达,当时心中不禁踌躇起来,暗忖:是明着拜访还是暗中进行呢?如若明着拜访,孟紫环不在又当如何?”
想了一想,仍觉暗中窥探为宜。当下一长身落入院内,只觉里面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心中暗暗奇异,忖道:难道他们已经搬家了?
正自踌躇之际,突见后院飞起一条人影,一鹤冲天,腾起足有五六丈高,空中微微一躬腰,急如流星般飞向墙外落去,心中大为骇异,他虽对江湖情势不熟,但以这等卓绝轻功之人,实不多见。
暗忖:天地盟中,竟有这等高手,真个是藏龙卧虎,不容忽视,当下定了定神,飞身向后院落去,只见花木林中,现出一间精舍,里面灯火明亮,门外并排站立了两个佩剑女婢,心知必是江南分坛的重要人物所居之地。
偷眼往里一瞧,只见孟紫环正自手托香腮,怔怔出神,灯光之下,隐约可以看出,眉宇之间,泛现出一片愁容,不由暗忖道:“这魔女莫非有什么不乐意之事?”
他此来原就为了找她,当下大步直向精舍行去。门外两个女婢似乎不曾料到这时候还有人闯入,骇然之下,双双撤剑出鞘,娇喝道:“什么人,还不与我站住。”
杜君平朗声道:“在下杜君平,特来会晤孟副盟。”
女婢闻声两下一闪,杜君平大步行入,只见孟紫环仍然懒洋洋地坐着,见有人行进来,略感意外地道:“你是来寻我的?”
杜君平扬声道:“不错,在下有许多事情得问你。”
孟紫环微微一笑道:“你好像很有自信,竟敢夤夜闯入分坛。”
杜君平朗声笑道:“分坛并非龙潭虎|茓,有什么可怕的?”
孟紫环轻喟一声道:“我已经饶你一次了,可一不可再,你还是快走吧,若惹恼了我,可就很难说了。”
杜君平沉声道:“在下此来,原就有意与你决一胜负,不过在未动手之前,希望你能答覆在下几件事。”
孟紫环缓缓从椅上立起,掠着鬓边乱发,徐徐道:“你且说说看。”
杜君平厉声道:“据我所知,先父乃死于妇人之手,那人可是你。”
孟紫环微微一震,摇头道:“这事我无法回答。”
杜君平趋前两步,目光逼视着孟紫环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为什么不敢回答。”
孟紫环一经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头上不住卜卜乱跳,她乃极高傲之上,立时澄清滤智,冷哼一声道:“本座为何不敢回答,凭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杜君平冷笑道:“这样说来你是承认了?”
孟紫环摇头道:“传言岂可尽信,本座不愿提这事情,你另问其他的事吧。”
杜君平又道:“据说你来到金陵,意欲以暴力胁迫江湖各派入盟,可有其事?”
孟紫环脸上倏然展露杀机,冷冷道:“不该你问的事,最好不要问。”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又不该问呢?”
孟紫环感喟地叹道:“人贵自知,不可一味只凭血气之勇,譬如螳螂攘臂挡车,其结果如何,那是不难想象得到了。”
杜君平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了上来,忿然道:“那可未必见得。”
孟紫环突然把脸沉了下来,冷笑道:“当今武林之中,究是谁家天下,难道看不出来?”
杜君平仰面狂笑道:“天地乃是天地盟友的天地,你把它当私产,那是太以可笑了。”
孟紫环突把语调放缓,徐徐道:“孩子,你还年轻,不要太过任性,那样没有什么好处,想当年乾坤双绝何等英雄,如今仅是一捧黄土,他们又做了什么?”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原来肖盟主也死了?”
孟紫环自知失言,随道:“我说得太多了。”顿了顿又道:“本座因看在你父的份上,不忍让他绝嗣,是以才对你一再容忍,别太不知足了。”
杜君平朗声笑道:“人生百岁终须死,在下并没有把生死之事看得那么重,你若不能放弃对江南各派的胁迫,咱们这一场搏斗,终必难免。”
孟紫环脸色变道:“你果是要寻死?”
杜君平脸色庄严地道:“或许在下会在这场搏斗中丧生,不过你势必也得付出极高的代价。”
孟紫环杀机现而复隐,仍然极力把语调放缓,徐徐道:“你现时不是我的敌手,咱们可以把这场搏斗挪后,到你自认为可以放手一搏之时再来找我。”
她这话大出杜君平意料之外,在此以前,他曾听阮玲提起过此人,乃是一位心性高傲,手段极是毒辣之人,不想今日态度竟然如此缓和,当下怔了怔道:“既这般说,咱们不妨订下一个后会之期。”
孟紫环摇摇头道:“本座无法预定什么时候有空,你自己瞧着办吧。”
杜君平豪气干云地道:“好,错过今天,咱们哪天遇上哪天算。”
孟紫环瞥了他一眼道:“你好像十分恨我,是不是阮玲那丫头背地说了我什么?”
这话大出杜君平意料之外,摇了摇头道:“不用把问西扯得太远,阮姑娘并没有说什么。”
孟紫环微微一笑道:“除此之外,你没有理由恨我。”
杜君平怒道:“天地盟无故传出鬼头令符,三番二次要置我于死地,这还不够吗?”
孟紫环摇摇头道:“天地盟之事,有盟主掌理,与我何干,我想不是这事。”
杜君平又道:“再有便是在下始终怀疑暗害先父之人就是你,你若是英雄,就该坦率承认。”
孟紫环面容惨淡,突然掉过脸去,厉声道:“不用再说了,我没杀你父亲,去吧,快去吧,别惹起我的怒火。”
杜君平看她这付神态,心中大感诧异,只觉每次提起爹爹之死,她的神色均有变化,由这情形推论,她虽不是害爹爹之人,最低限度,她是知情人,想了想,觉得这等单刀直入的询问,绝对得不到结果,不若等有适当的时机再用话套她。
见孟紫环一再催促自己快走,觉得已无再留的必要,于是举步往外行去。
孟紫环突又掉转脸来喝道:“回来!”
杜君平立定脚步,冷冷道:“莫非你后悔了?”
孟紫环冷厉地道:“自今以后,希望你别再遇见我。”
杜君平诧异地道:“为什么?”
孟紫环一字一字地道:“那时别怨我手辣。”
杜君平只觉她那话音冷厉如冰,令人不寒而栗,当下朗声一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转身一掠,疾向墙外飞去。
他这番夜闯扛南分坛,所得的结果竟是如此,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回到丐帮天已快亮,入内一看,除了一个小叫化外,空无一人,连王宗汉与李俊才也走了,不禁大感意外,随问小叫化道:“贵帮主哪里去了?”
小叫化回道:“敝帮主于他们几位安歇后,即率领了几位护法与香主出去了。”
杜君平道:“可曾留下话?”
小叫化摇头道:“不曾。”想了想又道:“敝帮主好像吩咐过,若是你三位醒来,请不要随便走动。”
杜君平又问道:“那两位客人呢?”
小叫化答道:“他们醒来不见你在,也匆匆走了。”
杜君平点头道:“想是寻我去了。”
他嘴里虽是这般说着,心中却在不住地转着念头,江南分坛之人,除了孟紫环外,余人都出去了,他们究竟干什么去了?
丐帮之人,也是全体出动,这事不是巧合,必有连带的关系,他虽然这样想着,可没有办法查问此事,心知陆帮主既吩咐他不要走动,想必不久便可回来,何不等他们回来再说,于是再不问,径自回到客房。
杜君平在客房独自运息了一会,忽然门外传来小叫化的嗓音道:“杜公子你醒一醒,敝帮主有请。”
杜君平起身行至客厅,陆贾已候在厅内,当下拱手道:“帮主夜来辛苦。”
陆贾摇了摇头道:“杜兄昨夜哪里去了?”
杜君平不便隐瞒,随把会晤孟紫环的经过说了一遍。
陆贾沉吟半响,若有所悟地道:“这事老朽有些明白了,令尊遇害之事,此人必然知情。”
杜君平急道:“帮主由何事证明与她有关系?”
陆贾徐徐道:“当年肖盟主与令尊,均与飘香谷过从甚密,她乃谢谷主的师妹,对其中因果关系,鲜有不知之理,何况她现已是天地盟中重要人物。”
杜君平哼一声道:“照此来说,先父之死与肖盟主大有牵连。”
陆贾沉思有顷道:“很难说,那铁髯苍龙肖大侠,在江湖侠名久著,义重如山,似不是不顾道义之人。”
杜君平微叹了声道:“人心难测,真像未明之前实难下定论!”想了想又道:“就以晚辈之事来说,天地盟屡次追缉晚辈,安知他们不是为了斩草除根。”
陆贾乃是一帮之主,且久在江湖行走,对肖铮知之甚深,心中虽有所疑,说话却不能不谨慎,当下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杜君平又将在江南分坛,除了见着孟紫环外,并未发现其他人之事,说了一遍。
陆贾极为留意地听着,直到他把话说完方才开言道:“北妖古兰香乃是苗疆之人,若不是有极大的倚仗,不会远离巢|茓,把势力伸展至江南。”
杜君平遂又问道:“她究竟武功如何?”
陆贾沉吟半晌道:“若论武功,连苗疆四怪应数东魔厉阴平的武功最高,其他三怪之实力亦可与各大门派并驾齐驱。”
杜君平突然想起所见黑影之事,又问道:“当今武林之中,究有哪些出类拔萃人物?”
陆贾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当年乾坤双绝一以剑术见长,一以神功掌力著称,轻功以飘香步法为最,若论剑术之学,当推千手神君,此外海外有位修罗王,擅长剑术,尤精五行八卦之机,可惜的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近武林之中,似不曾再见什么特殊人物出现。”
杜君平道;“晚辈昨晚曾见一人,轻功极为神妙,一拔五六丈高,空中转换,九现神龙身法,其快有若飘风,晚辈实是自叹弗如。”
陆贾听他这番描绘,心中大感惊异,而杜君平复于末后带了一句自叹不如的话,却又使他暗喑摇头,觉得这少年未免大言不惭。
实则此刻杜君平的功力,已大非昔比,若是全力施展,轻功并不比所见之人差到哪里。
陆贾容他把话说完,缓缓道:“此人武功果然不比寻常,就是飘香谷主施展起来,也不过如此。”
长叹一声又道:“天地盟内竟有这种高手,安得不野心勃勃。”
杜君平轻吁一口气道:“晚辈断定北妖暗中必有所图谋,贵帮耳目众多,何不暗中查考一番。”
就在这时,夏楚从外匆匆行下进来,对杜君平颔首微微一笑,对帮主随躬身行礼道:
“启禀帮主,派往各处弟子,已陆续有了回报。”
陆贾极为留意地道:“情况如何?”
夏楚又道:“江南形意门,以及维扬派、武汉三杰等十余门派,俱都得到了鬼头令符。”
陆贾霍地立起身来道:“他们作何表示?”
夏楚轻叹一声道:“俱都在观望之中,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门派提出回答。”
陆贾沉思有顷道:“眼下之局,乃是一个最为复杂的局面,倘若有人登高一呼,各派势必响应,不然就只有听任其各个击破了。”
夏楚点了点头道:“在江南各派中,武当派的声望极隆,本帮倘能与之联合,必能取得各派信任。”
陆贾道:“武当不乏明智之士,应该识得这层道理。”
夏楚接道:“杜公子于云霄道长有过救命之恩,不若由属下陪他前去武当,面见云霄道长,共商大计。”
陆贾沉思有顷道:“这倒不失为可行之策,但不知杜公子意下如何?”
杜君平慨然道:“时机迫促,咱们此刻便起身如何?”
二人随即起身,向武当进发。途中不时可见快马飞驰,俱都是江湖打扮的武林人物。夏楚暗对杜君平道:“杜世兄,你看出来了吗?表面上各派抱着观望之态,实际暗中均在作自卫之打算,看来武林这场劫难难免。”
杜君平慨叹言道:“天地盟虽已羽毛丰满,究竟难以一手遮天,晚辈绝对不信他们能成就什么大事来。”
夏楚摇头道:“事情很难说,必等九九会期之后,才能看出一点端倪。”
这天二人已然行至武当山下,夏楚长吁一口气道:“总算到了。”
杜君平举手一指道:“前辈认得亭子上二人吗?”
夏楚抬头一看,凉亭上端然坐着两个人,一是祁连山主诸一飞,一是雪岭居士韩三公,不觉惊讶道:“这二人一向在北方,为何来了这里。”
杜君平冷笑道:“晚辈在神风堡时,曾与他们会过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楚点头道:“这二人来得十分蹊跷,等会说话小心。”
二人说着话已行近亭前,韩三公率先起立,哈哈笑道:“二位行色匆匆,想是去武当晋谒云霄道长了?”
夏楚微微一笑道:“二位极少在江湖行走,此来想亦是去武当。”
祁连山主阴森一笑道:“兄弟此来并无拜望云霄道长之意,只是随便观赏一番江南风光。”
目光一瞥杜君平道:“杜公子久违了,你的那位同伴呢?”
杜君平知他说的是阮玲,随道:“在下亦有很久没见她了。”
祁连山主森森地道:“在神风堡内承她的情,令我二人在园中摸了三天三夜,实是没齿难忘。”
杜君平哈哈笑道:“彼此,彼此,在下与阮姑娘也是乱碰乱撞才行脱出迷林。”
韩三公哈哈一笑,缓缓凑了上来,夏楚久走江湖,经验丰富,早已看出二人不怀好意,当下沉声道:“杜公子乃是丐帮的客人,任何人对他有不利之举,即是丐帮的公敌,二位最好估量估量。”
祁连山主森森笑道:“原来如此,还幸夏兄说得早,不然倒让兄弟得罪了好朋友呢。”
夏楚一面暗中提功戒备,一面以目向杜君平示意,可是杜君平恍如未见,凝目长空,悠然绰立着。
韩三公久就有心劫持杜君平,此刻见他只有夏楚一人伴着,认定机会难得,目光一瞥祁连山主,手上已暗暗提足功力,祁连山主与韩三公久在一起,心意相通,他一面与夏楚谈话,一面暗提功力,只待夏楚出手救应,他便同时出手攻击。
杜君平早知二人不怀好意,但以他目前武功来说,即令二位联手齐上,也不见得能把他怎样,何况是一敌一,是以毫未在意。
韩三公突又开言道:“姓杜的,你还记得吗,尊驾好像是鬼头令下追缉的人呢。”
杜君干冷冷道:“是又怎样?”
韩三公又道:“记得在神风堡时,千手神君曾把你交给我俩,如若不交还给他,岂不显得兄弟太以无能。”
杜君平冷冷道:“照此说来,两位已是天地盟的人了?”
韩三公哈哈一笑道:“算你聪明,总算猜对了。”
杜君平又道:“你们是有心在此截击我?”
韩三公又是一阵朗笑道:“那倒不是,武当号称南派鼻祖,凡欲对抗天地盟之人,都想拉出武当派作招牌,我们已经在这里会晤过不少的江湖朋友,算起来你们两位应该是第八批。”
杜君平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上来,忿忿道:“凭你二人只怕难以奈何在下。”
韩三公仰面笑道:“或许是的,可是你该知道,既已张下了网,就不会有漏网之鱼。”
夏楚听他言外之音,知道对方绝不止他二人,急用传音对杜君平道:“杜公子,咱们冲,料他二人也难以阻挡了咱们。只要出了山区,便不怕他们了。”
杜君平亦用传音回道:“前辈先冲,由我来断后。”
韩三公与祁连山主,何等奸狡之人,见他俩嘴皮微动,知是用传音交谈,同声大笑道:
“商量好没有?今天就是乾坤双绝齐来,只怕也不易突围呢。”
夏楚蓦地一声大喝,举手一掌朝祁连山主劈去,他是存心突围,这一掌已用上全力。一股雄浑掌劲,直撞了过来,力道十分强劲。
祁连山主早防列这一着,双掌一翻,硬接了对方一击,两暗劲一触之下,双方不自主地各自退后一步,内力竟是半斤八两,不分高下。
两人一经交手,韩三公也往前一趋身,伸手往杜君平的手腕扣去。他知杜君平的剑法十分精妙,意欲出其不意将他制住。
杜君平忽地一挪步,身形淌溜一转,已然到了韩三公的身后,人喝一声,掌心一吐,一股刚猛掌力随掌而出,直向韩三公的后心撞去。
韩三公一式落空,忽失对方踪影,便知要糟,急将身子一闪,呼的一股刚猛掌力掠身而过,击向路边树丛中,但听一片树叶折断之声,声势十分惊人,心头不禁一懔。
杜君平击出一掌后,亦未料到自己的功力已到如此惊人地步,怔了怔,闪目看去,只见韩三公满面惊愕地立着,竟未敢再行进击。他原无与人动手之意,遂转向夏楚看去,他与祁连山主已拳来脚往,打得十分猛烈。不觉眉头一皱,沉声道:“住手。”
祁连山主袭击夏楚,原意只是牵制,好让韩三公得手,偷眼一看,二人仅交手一招便行住手,遂也把掌式收住,往后一撤。
杜君平满面寒霜,冷冷道:“二位应该自己估量估量,凭你二人之力,有无力量将我二人擒获。”
韩三公目睹杜君平刚才一掌之势,知道上去交手,决然无法制住对方,心念一转之下,暗对祁连山主使了一个眼色,一声不响,放步疾奔而去。
夏楚忖了怔道:“这两个老鬼究竟在捣什么鬼?”
杜君平想了想道:“武当上清宫离此不远,咱们见着云霄道长再说吧。”
夏楚沉思有顷道:“武当派正在咫尺,他二人竟敢明目张胆在此截击前往上清宫之人,其中定有原因。”
杜君平点头道:“前辈此言甚是有理,但咱们既已来到,总该把事情弄明白。”
夏楚放步前行道:“咱们此刻只有走了一步算一步了,且看武当派有何动静。”
二人继续前行,上清宫巍峨的庙宇已然在望,突然路旁一排闪出四个道装飘剑的道士,沉声道:“来客请止步。”
夏楚抢前一步,拱手道:“兄弟姓夏,乃是丐帮护法,偕同这位杜公子,特来晋见贵派掌教云霄道长。”
为首道长摇头道:“二位来得不巧,掌教已有严谕,任何来客均不接见。”
夏楚不觉一怔,愕然半晌道:“能不能请道长去通报一声,他若一定不允接见,那就算了。”
道士仍然摇头道:“我看不用了,近月内来访之人极多,敝掌教从未接见过一人。”
杜君平不觉有气道:“如果有人硬闯呢?”
道士似不曾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怔了怔道:“武当自创业以来,还没有见过这等横蛮的客人。”
夏楚唯恐把事弄僵,复又道:“贵掌教传下此谕,究竟为了什么?”
道士干咳了二声,徐徐道:“近日江湖纷争太多,本派乃是出家人,不宜牵入是非恩怨,是以严谕门下弟子,各自潜心修习,静诵黄庭,不得与外界任何人接触。”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想得倒是不错,只怕到时由不得你们。”
道士口宣无量寿佛道:“本派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万望二位原宥。”
杜君平目视着夏楚道:“既是这样那就算啦。”
夏楚点头道:“咱们走吧。”
二人重行循着山径,缓缓退了下来。夏楚江湖经验丰富,暗对杜君平道:“咱们这一路务必小心,韩三公既敢公然出手截击,必然不会就此干休。”
杜君平不以为然道:“我想此事恐非天地盟的授意。”
夏楚道:“何以见得?”
杜君子道:“这办法太过蠢拙了,而且容易引起各派的反感。”
夏楚摇头道:“那也未必见得,他若是威胁利诱,均难使各派就范时,就只有用此法了。”
杜君平又道:“武当派此种做作是什么意思?是受了天地盟的警告抑是另有用意?”
夏楚朗声一笑道:“云霄道长于神风堡返回之时,即曾与七老互约,务必将此事追查明白,岂有袖手之理,自然是别有用意,不过天地盟明知有许多门派对其不满,而且仍然我行我素,其中必有原因。”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不论天地盟采用何种手段,他若想号令武林,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各派,鬼鬼祟祟岂能令人心服。”
夏楚长吁一口气道:“你该算计一下,不受其控制的门派究竟有多少?依老叫化算来,不到十个门派,他只须一声令下,群起发难,这些门派不难一举消灭,那时就只有天地盟独存,还有哪个门派有力量反抗他?”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前辈的看法固然不错,可是江湖之上,奇人异士多至不可算计,天地盟妄想号令武林谈何容易,在下可以断言,他们果真要这般做,那是自取灭亡,绝对无法成功。”
夏楚点点头道:“此论固属有理,可是事实上号称乾坤双绝的铁髯苍龙已然受其控制,其他的人又有谁能与之抗衡。”
杜君平笑道:“世事幻变莫测,岂能预料,前辈但请放心好啦。”
二人一路说笑,竟未遇上丝毫可疑的事情,夏楚甚感意外地道:“韩三公临去所言,决不是江湖一般人所说的场面话,怎的竟没有动静。”
杜君平沉思有顷道:“也许他们在等待适当时机,若是明着出面截击,手段未免太以蠢拙。”
夏楚用手指着道:“前面小镇有本帮的分舵,咱们到里面歇息一会,吃点饮食再走吧。”
领着杜君平直向一栋破旧古宅行去,行至门前,但见双门紧闭,动静全无,不由心中大疑,举手在门上敲了几下,未见有人答应,心知不妙,一纵身跃入院内,只见里面凌乱不堪,显然经过一次激烈打斗。
杜君平失声道:“看情形这座分舵似已被人挑了。”
夏楚神色凝重,在各处细细察看了一番,怒冲冲地抬起头来道:“好毒辣的手段,竟然一个活口不留。”
杜君平微感诧异地道:“前辈怎知一个活口没留?”
夏楚轻吁一口气道:“壁上留有本帮的暗号,警告本派弟子,行动切宜小心,免遭毒手。”
复又在各处察看了一番,重重哼了一声道:“咱们得赶紧回总坛,敌方已对本派采取激烈行动了。”
二人仍然由院墙跃出,只见暗巷之内,闪身行出一个小叫化,对夏楚打了一个手式,转身向巷内疾行而去。
夏楚一拉杜君平跟着行入,只见那小叫化疾行进入了一间破旧的民房之内,二人随即进入,一个中年叫化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对着夏楚行了大礼,这才侧身迎入。
夏楚劈头便问道:“分舵遭何人袭击,损伤如何?”
中年叫化黯然禀报道:“前晚遭一批不知来历的黑衣人袭击,弟兄们大部分都遭了毒手。”
夏楚又道:“可曾传报总坛?”
中年叫化又道;“由武汉到扛陵,沿途的分舵及派出弟子,大部分俱遭了敌方毒手,据说总坛情势也甚危殆。”
深吁一口气又道:“此次敌方的举动似有计划的,出手甚是毒辣,每次行动均不留活口,简直是赶尽杀绝。”
夏楚面容陡变,头上短发,根根直立,怒吼道:“好啊,这笔帐丐帮有得与他们算了。”
中年叫化又道:“近日江南各地,这类事件极多,凡属在外行道的各正派门下,俱都遭到凶杀,对方似乎出动了大批高手手。”
杜君平冷哼一声道:“这必定是天地盟所采取的手段了,咱们这一路也别闲着,给他来一个以牙还牙。”
夏楚叹道:“敌暗我明,他们脸上并没有刻字,咱们如何能辨认?如今之计,只有连夜返回总坛。”
杜君平突然对中年叫化问道:“此地尚有多少贵帮的门下弟子?”
中年叫化答道:“就只在下与小徒二人。”
杜君平复又对夏楚道:“咱们今晚不用走了,仍然回到贵帮的分坛,由他们二位公开露面,着人把房屋打扫整理,必可引诱他们前来。”
夏楚摇头道:“此计虽好,究竟费时,而且不会有什么收获,不如连夜赶回金陵。”
他自获得这消息,可说是归心似箭。
杜君平坚持道:“咱们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说不定可借此获得一点对方的底细。”
夏楚想了想道:“杜兄既有这个意思,老朽不便反对,只是对方极为注意你,何苦自泄行藏。”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实际咱们的行藏于见着韩三公时便已泄露,何必再隐瞒。”
中年叫化原是分坛香主,姓许,外号二把刀,一般都称呼他为许二,在一旁听说要为分坛出一口气,不觉十分兴奋,当下Сhā言道:“据属下所知,沿途动手之人,部是天地盟江南分坛的属下,论武功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人多手辣,令人防不胜防。”
夏楚缓缓立起身来道:“是了,他们此举旨在断绝各派之间的联系,令彼此孤立无援,然后各个击破。”
杜君平点头道:“丐帮耳目众多,消息最是灵通,是以他们先行对丐帮开刀。”
夏楚冷笑道:“不错,他们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丐帮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般不济事,这一放开手,我们倒好办了,鹿死谁手现在还很难说呢。”霍地一回身道:“许二,你可即刻回到分坛,并设法招集在镇上的弟兄,今晚咱们都歇在分坛。”
许二躬身道:“属下遵命。”领着小叫化出屋而去。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走,咱们往街上亮亮相,看看这镇上究竟隐藏了什么人物。”
这座市镇并不太大,只因位居交通要道,往来旅行甚多,是以十分热闹,二人在街溜了一会,随即进了一家酒楼,选了一个临街的座位坐下。
夏楚行走江湖,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甚至苗疆边塞都行走过,对各地的风土人情,均甚熟悉,一经把话匣打开,几乎是滔滔不绝,听得杜君平津津有味。
突然,夏楚话音一顿,端起酒呷了一口,微微把嘴一动,杜君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极其俊美的锦衣公子,领着一个青衣小厮,正在坐着喝酒,心里不禁一动,暗忖:
“这种小镇集,哪会有这般整齐人物?
只见锦衣公子朗声说道:“咱们是先去武汉三杰,还是先去武当派?”
青衣小厮接口道:“反正都是顺道,咱们先见武汉三杰把信送到,再回武当送信如何?”
锦衣公子点头道:“也好,送完了武当的信,再顺流到金陵,分别去拜望形意门、维扬派,不过咱们一定得快,事情十分紧急呢。”
青衣小厮道:“事情虽紧急,但咱们有马匹代步,一定误不了事。”
锦衣公子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咱们住的那家悦来客栈会不会替咱喂牲口。”
青衣小厮笑道:“公子放心喝酒,小的早对店家吩咐过了,一定会好好照顾。”
杜君平心里一动,暗忖:“这人为何故意泄露自己的行踪,而且把住址都告诉了人家。”
忍不住把目光朝夏楚看去,只见夏楚的目光已转到另一张桌子。
那桌子坐了四个江湖打扮的汉子,俱都带着兵刃,不住地对锦衣公子打量,心中顿时了然。夏楚忽然回过脸来,对他神秘一笑。
杜君平暗用传音道:“老前辈认识那锦衣公子吗?”
夏楚亦用传音回道:“听他口音似是海外来的,莫非是那人的门下?”
杜君平道:“前辈猜他是修罗王门下?”
夏楚点了点头道:“他这番举动,分明是有意引逗,看来今晚咱们到有场热闹好瞧呢。”
杜君平惋惜地道:“可是咱们已然另有安排,如何能分心两面兼顾呢?”
夏楚沉思有顷道:“这倒不用担心,他们对本帮分舵,今晚决不会下手。”
杜君平迷惑地望着他道:“前辈怎知他们今晚不会下手?”
夏楚道:“事情很明显,本帮被拔去了分舵,突又重新建立起来,自然是有所恃而来,他们不打听明白,怎敢贸然进犯?”
杜君平恍然道:“此论大是有理,咱们今晚不如就歇在悦来客寓,暗中看看这场热闹,同时仍可随时兼顾分舵之事。”
此时锦衣公子已起身着小斯结帐,目光有意无意之间,对那四个江湖汉子一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当他行经杜君平两人桌前时,又对着杜君平深深打量了一眼,扬长出门而去。”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走,咱们该落客店了。”
夏楚知他年轻好奇,跟着起身道:“你先去落店,老朽得去分舵办点事。”
杜君平点头道:“就这么办。”举步行出店门,径往悦来客栈行去。
悦来客栈乃是一家古式客栈,房间倒是不少。
杜君平订了二间独院的上房。洗了把面,随即倒背着双手,在店内转了一匝,发现那锦衣公子就住在后院,唯恐引起误会,也不多停,又缓缓踱到前院。
突然店门外一阵喧哗,先前在酒楼所见的四个江湖汉子,亦醉醺醺地赶来投店,不禁连连冷笑,他因丐帮分舵被拔之故,心头已动杀机。
第十六回锦衣公子
四个江湖汉子似是酒已过量,竟毫无忌惮地先向掌柜打听了一下锦衣公子回店的情形,随指名要住在他紧邻的上房。
帐房是一位四十上下的瞿瘦中年人,再三要求道:“他们隔壁的两间上房,已经有客人住下了,请客官将就住另外两间吧。”
江湖汉子把牛眼一翻道:“不行,大爷要定了那两间,你叫他们让出来。”
帐房为难地道:“这叫我们怎么说,同是住店的客人,怎好叫人家让。”
江湖汉子大怒,把柜台一拍道:“不行也得行,除非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帐房气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君平看在眼里,心中大为不满,正自思量如何出面为店家解围。突然,由里面传出一个冷冰的嗓音道:“店家,你这店内,除了原有的客人外,不用再住客人了,全部房间我都包了。”
杜君平一听那嗓音,便知是锦衣公子,暗道:“这下可有热闹好瞧了。”
帐房正自为难之际,锦衣公子平空又吩咐这一番话,虽知是冲着四个江湖汉子来的,他可不敢接茬。睁着双眼,望着锦衣公子发怔。
锦衣公子又道:“这是定金,拿去。”呼的一道金光直射柜台。一块足有十两重的金子,平平稳稳落在帐房面前,竟未发出一点响声。
四个江湖汉子见锦衣公子显了这一手,不觉一怔,嚣张之气大减,怔了怔方道:“店家,你去是不去?”
帐房无可奈何地一指锦衣公子道:“你老没听见说吗,这店内的房间全都包了。”
江湖汉子大怒道:“你问他是不是成心与大爷们找碴?”
此时锦衣公子已缓步行了过来,冷峻地道:“是又怎样?”
江湖汉子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朋友,招子放亮一点,这江口镇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锦衣公子仰着脸微哂道:“本公子懒得与你们这批狗腿子计较,去告韩三公,有胆就明着来,派些狗腿子跟着,那可是自寻死路。”
四个江湖汉子同时心头一懔,来时他们曾经奉有严令,对这锦在公子只可暗中监视,摸清路数回报,不得正面冲突,免致打草惊蛇,只因近日各路人马俱都顺利无阻,完成任务,从未出事,大家未免骄狂起来。如今与锦衣公子已然面对面,倒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四个互相一丢眼色,仍由先前那汉于回话道:“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请亮个万儿。”
锦衣公子朗声一笑道:“凭你们哪配问本公子的姓名,是识相的就与我快滚。”
江湖汉子来时气势汹汹,锦衣公子出面后,已算是收敛了许多,无奈锦衣公子言词咄咄逼人,令他们简直无法下台。顿时引发了潜存的一点凶戾之性,转脸对同伴喝道:“并肩子上,宰了他。”
铮、铮,四把鬼头刀一齐出鞘,缓缓向锦衣公子迫近。锦衣公子大笑道:“你们当真是打算不要命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匆匆行来了一个年在五旬左右的黄衫老者,沉喝一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与我退下。”
四个江湖汉子一见老者,面容陡变,赶紧将刀入鞘,趋前行礼道:“参见……”
黄衫老者一摆手道:“免了,本座是怎样吩咐你们来着,还不与我滚回去。”
四个江湖汉子诺诺连声,低头缓缓退出店去。
黄衫老者复又对锦衣公子拱手道:“小兄弟们无知,对兄台多有冒犯,请看兄弟份上,多多包涵。”
锦衣公子爱理不理地道:“岂敢,岂敢。”
黄衫老者又道:“兄弟俞长庚……”突见门外行进一人,立刻住口不言。
杜君平抬头一看,只见夏楚匆匆行了进来,一眼瞥见俞长庚,脸上顿现怒容,望了他一眼,径自走向杜君平。
锦衣公子似是十分轻视黄衫老者,对他自报名号,故作未闻,转身往内行去。黄衫老者自觉没趣,同时因为夏楚露面之故,不敢多做停留,匆匆出店而去。
杜君平看在眼内,对夏楚问道:“前辈认识那老者吗?”
夏楚点头道:“咱们进屋内再谈。”
二人进入屋内,夏楚劈头一句便道:“这位锦衣公子是修罗门下。”
杜君平道:“前辈如何知道的?”
夏楚放低嗓音道:“实不相瞒,自令尊死后,本帮对四大副盟均极其留意。第一是飘香谷,她虽传死讯,但无确实证据,令人无法相信。第二是千手神君东方玉明,他躲在神风堡纳福,仗着堡内的机关消息神妙,外人莫测高深。”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这与先父之死何干?”
夏楚摇手示意道:“你别打岔,听我说下去。”
跟着又道:“第三是修罗王郭德,他远居海外,与中原断绝,任凭打什么主意,外人都无法知道,但本帮仍然派高人混进了他们岛上,并得知此人虽远居海外,仍无时无刻不想着进入中原。”
杜君平仍觉茫然道:“前辈,请你长话短说好不好?”
夏楚轻喟一声道:“至于本帮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量,查探这些人的动静?这事说起来你不难明白。因为除了令尊以外,堪于问鼎盟主的,只有这三人。”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贵帮怀疑暗害先父的,就是这三人中的一人?”
夏楚点点头道:“事实上使人不能不怀疑。”
杜君平摇头道:“可是贵帮已把路走错了。”
夏楚道:“此刻说这话还嫌大早。因为飘香谷主的师妹已出现在天地盟中,神风堡内的情形,外人至今不知。而修罗王的门下,已分批进人中原,真像未明前,你能说谁是谁非?”
杜君平又道:“天地盟已然公开出面活动,我敢断定暗害先父的,就是天地盟。”
夏楚打断他的话头道:“你该知道,天地盟的盟主,恐怕已不是铁髯苍龙了。”
杜君平沉吟半晌道:“经你这般一说,倒把我弄糊涂了,不过我相信决不会是飘香谷主。”
夏楚长吁一口气道:“目前哲不去谈论这些了,刚才据本帮传报,江南分坛确巳对本派展开行动,帮主着我们即刻回帮,咱们这就走吧。”
杜君平想了一会,摇头道:“晚辈打算晚走一步,前辈你请便吧。”
夏楚甚感意外地道:“你为何要晚一步走?”
杜君平笑道:“那还用说,自然是眼下这件事了。”
夏楚不便相强,点了点头道:“你既要留下,老朽只好先行一步了,不过凡事务必小心。”立起身来往外行去。
杜君平目送夏楚走后,自己倒不知对这事如何着手才好,不过他可以断定,晚间必有事故。
一个人正自暗中盘算之际,突然门外有人轻轻在门上弹了两下。随问道:“是哪位?”
门外一个娇嫩的嗓音答道:“是我。”
杜君平心中甚觉奇异,据他所知,此间并没有熟人,但他仍然起身把门开了。只见一位青衣小厮,当门而立,未语先笑道:“家公子请杜公子谈谈。”
杜君平怔了怔道:“贵上是谁?”
小厮笑了笑道:“就是你隔壁的紧邻。”
杜君平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锦衣公子,随道:“好吧,我就过来。”
随着小厮穿过一个小月洞门,来到隔壁上房,锦衣公子已候在门首,当下拱手道:“不知兄台宠召有何教谕。”
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且请里面再谈。”
行至屋内分宾主坐下,小厮送上香茗,锦衣公子笑了笑道:“兄弟与兄台素不相识,冒昧相邀,兄台定然觉得十分意外。”
杜君平朗声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弟倒不觉有什么不妥。”
锦衣公子格格笑道:“兄台胸怀豁达,果然与众不同,兄弟佩服得紧。”
杜君平亦笑道:“看兄台一派斯文,不像是我辈中人,请教尊姓大名。”
锦衣公子道:“小弟姓易名晓君,乃是东海人氏。”
杜君平道:“这样说来,定是修罗门下了。”
锦衣公子微笑不答。
杜君平又道:“修罗门下有位任长鲸,兄台认识吗?”
锦衣公子点点头,他似甚不愿谈起门派之事,随将话题一转道:“杜兄是从武当来。”
杜君平愕然道:“易兄如何知我姓杜?”
锦衣公子微微一笑道:“杜大侠一代神剑,他的后嗣江湖上人焉有不识之理。”
杜君平哈哈笑道:“这话不通,兄弟初出茅芦,江湖知道我的人极少,可说藉藉无名。”
易晓君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兄弟一进入中原,便已闻知兄台的大名。”笑了笑又道:“我知兄台此行乃是回金陵,是以冒昧请你来谈谈。”
杜君平甚感诧异道:“兄弟的行藏,兄台似乎了如指掌,但不知有何教谕?”
易晓君放低嗓音道:“实不相瞒,兄弟此番进入中原乃是密察武林一件公案,不想一进入中原,便被天地盟盯上了。”
笑了笑又道:“这批武林败类,兄弟原不怕他,只是近日得着一惊人消息,是以兄台前来,共作商量。”
他说了半天,仍然没有说出所以然,杜君平不便Сhā言,望着他微微一笑。
易晓君突然面容一整道:“近日天地盟已准备在江南地区大举发难,兄弟委实有些看不过去,杜兄可有意与兄弟合作?”
杜君平这才明白,长吁一口气道:“天地盟已成为武林公敌,易兄有意为江湖一伸正义,兄弟愿附冀尾。”
易晓君格格笑道:“这般说来,杜兄是答应了?”
杜君平点点头道:“兄弟向不轻诺,兄台果有需我之处,自当勉力以赴。”
易晓君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我要让天地盟自顾不暇,再没工夫去侵扰旁人。”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兄弟必须在九月以前赶去一处地方,在这以前倒没有什么事情,但不知易兄打算如何进行?”
易晓君微微一笑道:“我知杜兄须去参与天地盟的九九盟友大会,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尽有时间大干一场。”
一则同仇敌忾,再则他与任长鲸情谊甚笃,是以愤然一口应允下来,易晓君得他允诺,心中大为喜悦,当下悄声道:“目下各派遭逢天地盟的截击,在外行道的门人子弟,已有部分撤回,不敢再在江湖行走,天地盟已算初步达到目的了。”
杜君平点头道:“但看他们下一步棋如何?”
易晓君道:“小弟已着人探听去了,不久便可有回报,杜兄尽管安心歇息一晚,明早咱们再谈吧。”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兄弟暂且告辞,明天再谈吧。”
说时目注窗外,蓦地一声朗笑道:“朋友,既来了便该大大方方露面才是,何故躲躲藏藏。”
他的话未说完,易晓君的青衣小厮,已如一缕青烟般由后窗射出。
易晓君卟的把灯吹熄道:“杜兄,咱们分头追赶。”闪身由后窗疾射而出。
杜君平一提气,飘香步法施开,飞向前院射去。他刚才发话,仅是凭感觉察知有人停在檐头,并不曾看清是什么人,登上檐头一看,但见明月在天,不见一个人影,心中不禁踌躇起来,究竟往哪面追呢?
突地,东北角上人影一闪,似有一条人影对他招了招手,当下连念间也未转,疾若飘风飞向来人追去。
那条黑影似意有意引逗他,竟在前面不徐不庆地奔跑,杜君平虽然一力施展开轻功,因与对方原就有一段距离,是以竟无法追及。
晃眼之间,二人已出了镇集,杜君平霍地把脚步收住,前面那人也把脚步停下,又对他招了招手。
杜君平大感奇异,举步又追,奔跑了约有五六里远近,已到一处破庙之前,那人径自进庙去了,杜君平在庙门略事停留,也举步进入。
这庙规模不大,进门穿过大殿,便是一间小佛堂,佛堂之内,端然坐着一个人,赫然竟是孟紫环,杜君平不觉一怔。
孟紫环微微一笑道:“不用惊怕,如果我存有恶意,这一路之上,你早就没命了。”
杜君平怒道:“那可未必见得。”
孟紫环又道:“我知你极为自负,那是因为你尚不知天地盟究有多大力量。”
杜君平冷笑道:“你不用拿这些来吓唬我,杜某并非三岁小娃。”
孟紫环笑了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你所恃仗的丐帮不日便要瓦解,青衫剑客、妙手书生徒负虚名,如今已是本盟的阶下囚,至于华山三鹤,他们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杜君平冷哼一声道:“那不相干。”
孟紫环格格笑道:”自然,这些人只是虚张声势,并帮不了你的忙,实际为你策划的,另外还有一批人,是吗?”
杜君平脸上一片严肃,默然不答。
孟紫环又道:“令尊在武林之中,是功是过,各有不同的说法,但他已经死了,一死百了,自然用不着再去提他,至于天地盟之事,或许有许多人不满,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天地盟存在着,武林将不知是怎样一个局面。”
杜君平接道:“你口口声声以天地盟自居,究竟天地盟的盟主是谁?”
孟紫环道:“那还用说,自然是铁髯苍龙肖铮了。”
杜君平微哂道:“那么你呢?”
孟紫环道:“本座乃是代表师姐谢紫云,担任副盟之职,难道有什么不对?”
杜君平摇摇头道:“据我所知,盟主的大权恐怕早已旁落,并非是肖盟主了。”
孟紫环面容一变道:“你凭什么作此推想?”
杜君平朗声笑道:“想那肖大侠,一生正直不阿,岂会做出许多天怒人怨之事。”
孟紫环轻喟一声道:“这也难怪,天地盟确实有些事难以尽如人意,不过天地盟人手有限得很,自难事事料事周全。”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这不是理由,天下事虽无奇不有,但理只一个,背情悖理之事总说不过去。”
孟紫环深以为然道:“不错,我承认这是对的。”顿了顿又道:“天地盟自成立以来,因未容许黑道门派参加,以致怨言甚多,甚至以对抗天地盟为由,起而对抗,如此一来,不仅未收主持武林公道之效,反倒促成了黑道中的大团结,盟主有鉴及此,才把会章稍加修改,容纳边荒四怪入盟,以消弭纷争,不想竟招致盟友的不满。”
杜君平纵声大笑道:“好主意,在下可以为你打个譬如,官家为了防盗,养了一批捕快,后来为了怕强盗来对抗,连强盗也请来为捕快,其后果如何,不难想象,焉得不怨声载道。”
孟紫环冷冷一笑道:“我知你获得先入为主之言,断难接受我的忠告,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个人容忍乃是有限度的,到无法容忍之时,可就顾不得许多了。”
杜君平摇头道:“我不懂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紫环道:“我不妨对你明说,本盟若是对你有恶意,十个杜君平也完了,你幕后之人并非是真正为你帮忙,无非是利用你为饵罢了。”
杜君平冷冷道:“在下仍是不懂。”
孟紫环又道:“令尊与盟主,并称乾坤双绝,盟主既已顺利应选,没有理由要害你爹爹,而你幕后之人,一口咬定天地盟是杀害你爹之人,并指使你与天地盟为仇,用意无非是要天地盟杀你,激起武林同道公愤。”
杜君平哼了一声道:“事实上天地盟早已有下了杀死在下之心,这是在下亲身所经历。”
孟紫环点点头道:“这个我承认,那是意欲将你逮捕加以软禁,免你在江湖上遭受意外,于人口实。”
杜君平又道:“你今晚引我来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
孟紫环冷漠地道:“我不希望你跟着那姓易的小子胡闹,是以把你引来。”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孟紫环冷笑道:“在本座面前你还想再走?”
杜君平怒道:“你能把我留下?”
孟紫环格格笑道:“不信你就试试看。”
杜君平大怒,双臂贯足功力,大步往外行走,嘴里却道:“看谁敢于拦阻我。”
但见暗影中人影一闪,行出一位面色阴沉的黑袍老者,森森地道:“经老夫布置过的地方,能安然行出的,只怕找不出几人。”
杜君平抬头见是百毒门主,不禁一怔,凭真实武功,不见得会怕了他,只是那种无声无息的施毒功夫,却令人防不胜防。”
百毒门主阴沉地道:“乖乖地回去坐着吧,本座并无伤你之意。”
杜君平只觉一股怒火直冲了上来,大喝道:“鹿死谁手,此刻还很难说。”呼的一掌推出,一股雄猛掌劲,直撞了过去。
百毒门主微微一哂,大袖一拂,也拂出一股阴寒潜力,两股力道相接,杜君平只觉心神一震,不自主地退了半步。
百毒门主冷哼了一声,身子连摇了几摇,表面看来,他似略胜一筹,实际内腑已然受伤。
杜君平丹田一提气,只觉气机畅顺,并未受伤,心头一宽,举手又一掌攻出,百毒门主不愿再与他硬拚,左掌一引,把掌力引开,右臂一抖,长袖犹如一朵黑云,当头罩下。
杜君平只觉他左掌一引之下,似有一股绝大的吸引之力,将自己的掌劲引开,心头不觉一懔,立刻气贯下盘,往旁里一挪,身形忽地移开五尺。
百毒门主嘿嘿两声狞笑,如影随形,乘势疾攻而上,忽袖忽掌,顷刻之间已攻出七式。
杜君平长笑一声,挥掌疾迎,以牙还牙,也回攻了九式。他此刻功力,已然凌驾边荒四怪之上,招招有如巨斧开山,十分威猛,硬把百毒门主的攻势封住。
可是,百毒门主他是另有目的,并不求在招式上争胜,突地把招一撤,阴森森地道:
“娃儿,你可以走了,但老夫告诉你,最多只能坚持到百步。”
杜君平心头一惊,暗中运气一试,果觉有些室碍,当下一声不哼,疾步往外奔去,他虽中了百毒门主无形之毒,仗着一点真元未散,行动之间仍然疾若飘风。奔跑了约有一百余步,已觉难以支持,但他乃是意志极其坚强之人,仍然咬牙前奔。
当他到达一片松林边缘时,已然不支,只觉头重脚轻,一头栽在树下,随即昏迷过去。
但听来路之上,传来百毒门工的怪笑声道:“娃儿,老夫倒看看你能跑多远。”
就在杜君平倒下之时,暗影中突然奔来两条人影,飞快地从地下将杜君平抱起,疾奔而去。
百毒门主赶到林中,已不见了杜君平的踪影,不由不怔,自言自语地道:“这就奇了,我就不信他能走得了。”
突然,身后传来孟紫环的冷笑声道:“莫老,你太过自信啦,煮熟的鸭子竟让他飞了。”
百毒门主脸上突现狰狞之色,冷哼一声道:“老夫倒不信他能走得了。”
孟紫环不便予他过份难堪,冷声道:“在神风堡时,公羊毂便说过他不畏毒,也是我一时大意了,咱们着人分头追查,料他跑不了。”说着姗姗往林外行去。
百毒门主甚感没趣,一闪身没入暗影之中。
再说杜君平昏迷不知多久,突然醒转,睁眼一看,竟睡在一张软绵绵的香妃榻上,不觉吃了一惊,忙坐了起来,却被一双纤纤玉手按住,轻声道:“躺着吧,不要起来,你身上的余毒还未清呢。”
闪眼一看,原来守在他身旁的,竟是易晓君的书童,随道:“你家公子呢?”
小厮道:“他出去了,你现在觉得怎样?”
杜君平暗中一运气,只觉周身软绵绵的,骨节似散脱了一般,不觉颓然一叹。
小厮知他余毒未清,又道:“这老毒物不知使了些什么毒,竟然这么厉害,还亏公子带了毒龙丸,不然真不知怎么办呢。”
杜君平乃是极其好强之人,萍水相逢,竟然受到人家救命之恩,心中甚觉难受,默然半晌方道:“在下一时大意,倒拖累了你们了。”
小厮格格笑道:“公子何必这样客气,你既与我家公子论文,便是自己人了。”
杜君平终觉卧着不好意思,强挣着坐了起来,暗中默记老人所给那本册子上的文句,从头至尾背了一遍,终于被他想到一条如何以本身真气,驱除体内毒气之法,只是为时太久,须得三天三晚的时间,才能将毒逼出。
小厮见他沉吟不语,复又道:“公子饿了吗,可要吃些什么?”
杜君平摇头道:“不用了,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小厮道:“如果没有意外的事情耽搁,天亮以前便可回来了。”
杜君平心念一转,突然问道:“你们岛主可曾进入中原?”
小厮甚感意外地怔了怔道:“我们下人极难见着岛主,不知他老人家有没有来。”眨了眨眼睛又道:“公子认识我们岛主?”
杜君平摇了摇头道:“只是慕名而已,并未认识,不过贵派的任长鲸兄,到与在下有过数面之雅。”
小厮哦了一声道:“那是三公子。”
杜君平又问道:“贵上共有几位师兄弟?”
小厮道:“我们岛上共有七位门下,号称‘修罗七煞’,家公子是最小的一位,他与三公子最受岛主疼爱。”笑了笑又道:“我家公子原与三公子最好,近来不知怎么闹翻了。”
看了他一眼突然住口不言。
杜君平原无意探问人家师兄弟之间的私事,是以并不在意。
双方沉默了一会,小厮突然倾耳细听道:“有人来了,也许是公子回来了。”
但听飒然一阵风响,易晓君满脸怒容地一闪而入,劈头一句便道:“天地盟居然有这种人物,以后我倒要斗他一斗呢。”
杜君平不知底细,不便Сhā言,微微一叹道:“为在下之事,倒累兄台费神了。”
易晓君神态突然变得十分温婉,微微一笑道:“杜兄,你怎的说出这种话来,不嫌太见外了吗?”
杜君平摇头道:“小弟并非客气,只是觉得此刻危机四伏,而我又余毒未除。”一面说着话,一面强提真力,挣扎着下床来道:“易兄请不用管我了,有事只管请便。”
易晓君歉然道:“杜兄何故如此,你此刻功力未复,若是与天地盟的人遇上岂不麻烦。”
杜君平摇头道:“易兄不必为我担心,小弟出去找个地方呆上两天便可没事了。”说着踉跄往外行去。
易晓君伸手一拦道:“杜兄纵然可以自行运功排出余毒,但无人在旁护法亦是危险之事,你我道义之交,何用客气。”
杜君子坚持道:“不用了,易兄要办的事情尚多,不可为小弟之事误了正事。”
易晓君不由有些着恼,秀眉微皱道:“你这人是怎么搞的,你我既已沦交便是自己人,若是如此见外,他日还能同生死共患难吗?”
他乃性情偏激之人,冷笑一声又道:“杜兄此刻离去,那是不把兄弟视作知己之交了。”
杜君平无可奈何地苦笑道:“小弟绝无此意,若果易兄一定要我留下,小弟遵命就是。”
易晓君这才回嗔作喜,挽着杜君平的臂膀,将他推倒榻上道:“你安心歇着吧,取药之人明天一定可以赶到。”
杜君平点头道:“易兄不用为我担心,就是没有药,小弟也可慢慢将余毒排出。”
易晓君随口道:“但愿如此。”略作思忖又道:“昨晚兄弟得着一项秘闻,可惜杜兄余毒未除,只怕无法参与了。”
杜君平急问道:“是何秘闻?”
易晓君道:“小弟昨晚将杜兄护送来此后,料定他们一时之间无法找到这里,遂留下小玉看护,重又去那庙里,不想无意之中,竟获得一项秘闻。”顿了顿接道:“江南各派,在天地盟逐步威逼之下,已同意于近日参与天地盟所召开的秘密会议。”
杜君平急问道:“可知何时何地?”
易晓君想了想道:“好像是金陵,时间只怕就是这几日之间。”
杜君平又问追:“易兄可是从那宫装妇人口中听来?”
易晓君哼了一声道:“就是她,昨晚因为不愿惹麻烦,是以没与她正面交手,总有一天我们定要斗斗她。”
杜君平见他答非所问,知道必是行藏为孟紫环所觉察,是以不曾听完,说不定还吃了一点小亏,故回来时怒气勃勃,当下不便继续询问,徐徐道:“易兄如若有意参与此会,不妨就此赶去金陵,不必以我为念。”
易晓君轻吁一口气道:“杜兄余毒未除,纵有天大的事情我也不能丢下你一人在此。”
杜君平乃是极重情谊之人,见他如此关切,心中不禁十分感动,沉忖有顷道:“如果易兄是奉命前来察看天地盟的动静,便不该以私废公,将来无法对师门交待。”
易晓君似乎不曾想到此事,经杜君平一提,俊脸倏现为难之色,半晌方道:“放弃此事不管,自是有违师命,可是杜兄之事,比这更为重要,小弟宁愿将来受责,亦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杜君平知道处此情况之下,确实令他难于处理,仰面看看窗外的天色,见东方已现鱼肚白,知道天已快亮了,不觉暗中叹道:想不到江湖之上,竟是这等险恶,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危,死固不惧,可是父仇迄今未有头绪,看来恐怕要成为杜门不肖之孙了,唉……
正当他感慨万千之际,易晓君突地一跃而起,哈哈笑道;“我真是急糊涂了,现成的一个办法却不曾想到。”
杜君平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满面得意之色,不禁问道:“究竟你想起了什么办法如此得意。”
易晓君笑道:“此去金陵乃是大道,咱们尽可雇辆大车,顺着大路赶去金陵,沿途我再留下本门的暗号,取药之人可以照着暗号所示的方向追来,岂不是万无一失?”
杜君平点头道:“这办法倒是不错。”
易晓君见天色已亮,推醒在睡眠中的小玉道:“快出去雇辆大车,咱们马上起程。”
小玉揉着惺松松睡眼,奔了出去,约摸已牌时分,已雇来一辆篷车。车把式是一位年约三十上下的庄稼汉子,双臂肌肉怒突,十分精壮。
易晓君见了十分满意地吩咐道:“你好好将我们载到金陵,我给你双倍的车资。”
车把式连声答道:“公子请放心,小的赶的车又快又平稳,决误不了您老的事。”
易晓君命小玉将杜君平扶上马车,自己戴上一顶范阳笠,端坐车辕之上。
车把式御车甚是纯熟,但听车声辚辚,如飞前奔,果真快速异常,易晓君甚是喜悦,扭脸对车把式道:“若每天是这般走法,除了车资外,另外给你十两银子的酒钱。”
当时物价便宜,十两银子足够穷人半年的过活,这外赏可说是够多的了。
但车把式脸上并无喜悦之容,头也不回地冷冷道:“公子若想早日到金陵,前面有条小路,至少可以早一天赶到。”
易晓君想了想道:“我那朋友有病,如果小路可行车辆的话,咱们就走小路。”
车把式答应了一声,双手一抖疆绳,两匹怒马飞电似地朝斜里奔去。
杜君平靠着车厢坐着,忽觉车身一阵剧烈地震动,竟向斜里奔去,心中大感奇异,他虽功力未复,四肢软绵无力,神智仍然十分清醒,见小玉仍在打盹,正待唤醒他询问,忽觉车后似平落下了一团黑影,心头不觉一惊,还未及开口,扑的一件东西击中了小玉的睡|茓,跟着伸进一个头来,竟是药中王闻人可,嘴皮激动,用传音对他说道:“孟紫环劫你乃是一项大阴谋,务必小心,这时有丸药一颗,可解你的余毒,前途恐有事故,你能不出手,最好不出手,且看她如何摆布你。”
随即递过一颗丸药,顺手一指,解了小玉的睡|茓,人也飘落下车篷。
杜君平对药中王闻人可的大名素所仰慕,立即将丸药纳入嘴里。
那小玉醒来打了一个呵欠,自我解嘲道:“我怎么这般好睡。”随又对杜君平道:“杜公子,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该换公子进来歇息一会。”
杜君平对帘外看了看道:“只怕已经未牌时分了。”
小玉大吃一惊道:“哎唷,我竟睡了这么久?”
匆匆一掀车帘,向车辕行去。
此时车已行至一处隘口,突然,一阵马蹄声响,旋风似地驰来了几匹骏马,一排将隘口阻住。马上骑士俱是一色的玄衣大衫,手执兵刃。车把式惊呼一声道:“不得了,遇见劫路的了。”
易晓君冷哼了一声道:“送死的来了,不必停车,继续前走。”
来人将隘口堵住后,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排众而出,厉声道:“站住。”
车把式猛地把缰绳一勒,急行的车子嘎然停下,易晓君端坐车辕,冷冷对那人一瞥道:
“你是什么东西?”
来人面现杀机道:“留下你车内的要犯,放你过去。”
易晓君摇头道:“办不到,快与我闪开。”
来人森森一阵怪笑道:“有那么容易的事。”
易晓君再度言道:“我叫你们闪开,听到没有?”
来人对身后的玄衣人一呶嘴,玄衣人立时两下一分,缓缓向车辕趋近。
易晓君面上杀机倏现,轻声道:“小玉,你对付左面的那些狗爪子,其余的我来收拾。”
蓦地一长身,犹如一朵彩云陡降,呼地直向右方的玄衣人扑去。
玄衣人齐声暴喝,刀光闪闪,一齐向悬空而起的易晓君攻去,易晓君身在空中,倏地一个回旋,怀中短剑出鞘,但见银虹连闪,玄衣人一个个如酒醉般纷纷倒地,也许是他出手太过迅快,有的连兵刃都来不及递出。
易晓君脚尖一点地,连人带剑如一道长虹,又向为首五旬老者攻去。
老者似乎为他迅快的剑法惊呆了,直到疾风扑面方才警觉,大喝一声,手中旱烟杆一举,疾攻面出,只觉手臂一震,旱烟杆已被荡开,立时门户大开,心头不由大惊,闪身急退时,已然不及。银虹一闪而过,随即收敛,易晓君俊目含威,卓然挺立,慢慢纳剑归鞘。
五旬老者身子晃了晃,鲜血如喷泉涌出,噗地倒卧地下,易晓君这面刚刚完毕,小玉也一身溅血地行了过来,格格笑道:“这些人太不济事了。”
易晓君笑道:“看你弄得一头一脸,还得意呢。”
小玉掀起衣衫,在脸上一阵乱揩,堪堪收拾干净,来路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道:
“朋友,你的手段未免太过毒辣了。”
易晓君抬头一看,隘口并肩行来两个老者,一个身穿蓝色围花长袍,员外打扮,一个身御黄衫,满面邪狡之容,当下冷哼一声,答道:“这是他们自寻死路,怨不得本公子手辣。”
员外打扮的老者徐徐道:看尊驾剑路,似是海外一派,莫非是修罗门下?”
易晓君冷冷道:“本公子出身来历,没有对你们说的必要。”
此时来人已然行近,员外打扮的又道:“令师修罗王乃是天地盟四大副盟之一,尊驾怎可逞强庇护鬼头令下缉捕之人。”
易晓君微哂道:“本公子要赶路,没空与你们说废话,更不知什么叫做鬼头令。”
员外打扮的老者面容一变,哼了一声道:“你杀的这些人,俱都是天地盟的属下,不看金面看佛面,你眼睛里还有天地盟吗?”
易晓君冷笑道:“我压根儿就瞧不起天地盟,你最好是别提它,提起来我就有气。”
员外打扮的老者把脸一沉,说道:“老夫一再对你容忍,无非是看在修罗王份上,你以为老夫收拾不了你?”
易晓君冷冷瞥了他一眼道:“听你一付托大的口气,想是有名有姓的人。”
员外打扮的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老夫姓褚名一飞。”
指着黄衫老者又道:“此位是韩三公,法号雪岭居士。”
易晓君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一派掌门人,怪不得口气托大。”
倏然把随一沉,厉声道:“不论你是谁,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谁要挡阻我,本公子的宝剑可认不得人。”
小玉见公子已与对方闹翻,铮地将短剑撤出,举剑齐眉,摆开了一个架式。
祁连山主与韩三公俱是行家,一见这架式,心头不觉一懔,立时暗暗提功戒备。
再说车内的杜君平自吃下药中王的丹药后,蓦觉一阵恶心,赶紧伸头车外,哇哇一阵狂吐,吐出许多白色涎沫,腥臭扑鼻,甚是难闻,吐完之后,从水囊倒出水来漱了漱口,胸怀顿觉一宽,暗中提气一试,竟然可以运转,当下也不言语,竟自暗暗运气调息,二个周天以后,已是大致复原。
此时正值车辆停下,一阵剧烈震荡,将他惊醒,偷眼往外一看,易晓君正自施展煞手,搏杀那批玄衣人,所用剑法,与任长鲸竟然一模一样,心中不觉暗暗点头,他此时功力已复,乐得坐山观虎斗,是以仍然坐在车内静观变化,及至小玉摆出这副架式,心头不觉大为震惊,当年杜飞卿号称神剑,对剑术上有独到功夫,杜君平承袭乃父遗教,对剑术已有深湛造诣,自然—眼便可看得出来,这种上乘剑式,出自一个十四五岁小僮手上,怎会不令人震惊?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车把式突然将绳一带,将车折转,猛加两鞭,双马负痛,长嘶一声,纵蹄乱发,往前疾奔。
杜君平知道车把式不怀好意,但他功力已复,哪把他放在心上,任由他载着,疾奔了一程,已来到一处三岔路口,车把式突然将车一转,径往另一条岔路奔去。
突然,来路一骑红马,载着一位红衣姑娘,迎面奔来,双方相距约有二丈远近,车把式猛地把马一勒。就在车辕上躬身道:“小的王三,参见姑娘。”
红衣姑娘对他打量了一眼道:“你是哪坛的弟子?”
王三躬身道:“江口分舵。”
杜君平由帘内往外一看,来人竟是蝎娘子。暗道:原来她也来了这里。
蝎娘子一指车帘道:“里面载着什么人?”
王三答道:“杜飞卿之子杜君平。”
蝎娘子大吃一惊道:“胡说,凭你也能将他拿住。”
王三谄笑道:“这是属下的运气,他因中了百毒门主的无形之毒,失去功力,由一个锦衣公子护送,恰巧雇了属下的车,刚才那锦衣公子在前面被韩三公截住,属下便乘机溜脱,不知载去哪里才好,姑娘来到,那是再好没有了。”
蝎娘子策马前行道:“你把帘子掀开,让我看看。”
王三依言将帘子一掀,果然杜君平垂目阖晴,盘坐车内。
蝎娘子双手一按马鞍,平空飞起,跃上了车辕,对着王三格格笑道:“王三你这次可是建了大大的一件功劳。”
王三受宠若惊,赶紧立起身来,讵料,身形尚未挺直,蝎娘子的纤掌突地往下一落,正拍在死|茓之上。半声未哼,便行死去,蝎娘子一脚将他踢下车去,就势一抖缰,车轮转动,复又往前疾驰。
杜君平看在眼里,不禁莫名其妙,蝎娘子突然回过脸来,嫣然一笑道:“我打死王三,你一定很奇怪是不是?”
杜君平轻吁一口气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也犯不上过问。”
蝎娘子敛去笑容,轻叹一声道:“你在阴风老怪家,卖了我一个人情,我现在还你一次,咱们两下扯直,谁也不欠谁的。”顿了顿又道:“天地盟到处都是眼线,你功力未复,我就是让你走,你也没法走脱。”
杜君平笑了笑道:“这些事不劳姑娘担心,在下自信还有办法摆脱。”
蝎娘子摇头道:“不用倔强,救人便须救澈,我可不愿你再落到旁人之手。”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姑娘准备将在下如何安排?”
蝎娘子沉忖有顷道:“我准备将你安顿在一处农家,然后去找解药,为你解去身中之毒。”
杜君平见她一脸诚挚,似乎不是虚假,不禁甚是奇异,随道:“你我处在敌对地位,姑娘何故如此待我?”
蝎娘子幽幽一叹道:“你乃是一位初出茅芦的年轻人,你我谈不上恩怨,我怎忍心让你落入她们之手。”
杜君平又道:“她们必欲得我而甘心,姑娘擒往我正是大大一件功劳,何苦要甘冒不韪,令师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
蝎娘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心里烦都烦死了,这还有心说俏皮话。”
杜君平正容道:“我说的是实话,劝你还是走吧,在下功力虽失,御车还能办得到。”
他嘴里与她搭讪,心里却在暗暗盘算,觉得人家既然救了自己,似乎不该让她为难才是。
而蝎娘子杜珍娘此刻的心情,极是矛盾,自己也不知怎的会对这少年,动了怜爱之心,想到自己此行责任重大,势又不能为了他而耽误自己的行程。
杜君平见她沉吟不语,复又道:“听说江南分坛近日召请各派于金陵聚会,姑娘怎会有空来到这里?”
蝎娘子甚感诧异道:“你怎么也知此事?”
杜君平不便说出易晓君,随口答道:“此是祁连山主说的,料不会假。”
蝎娘子深信不疑道:“已经改期了。”
杜君平奇道:“为何要改期?”
蝎娘子欲言又止,想了想道:“说给你听也不要紧,只因阴风老怪已落到我们手里了?”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当真阴风老怪落到你们手里了?”
蝎娘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在他面前一晃道:“这是他的亲笔书信,总假不了吧。”
杜君平愈觉不解道:“你们要他的书信何用?”
蝎娘子神秘一笑道:“他已供出好友药中王闻人可的住址,并写了这封书简,我正要去见那药中王呢。”
杜君平久就闻知天地盟正在四处寻找药中王,只是不知为什么要寻他,不觉心里一动。
蝎娘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格格笑道:“我真是急糊涂了,我此来原是寻找药中王,正好顺便把你带去,如若找到了他,就便请他为你把毒解去。”
杜君平摇头道:“此毒乃是百毒门主所下,只怕旁人无法解得。”
蝎娘子笑道:“你真把药中王小看了,当今武林之中,最擅用毒之人,当数百毒门主,而他的唯一克星,便是药中王闻人可,不然我们也不会千方百计寻找他了。”
说到这里,自觉自己话说得太多,倏然住口不言。
杜君平此刻心里已略略明白了一点,略忖:药中王明明已进入江湖,哪里寻得着,随道:
“此去药中王的家还有多远?”
蝎娘子道:“据阴风老怪说,他是住在一处种满草药的山谷之内,离此约摸有一两天的路程。”
杜君平道:“万一此人性情淡泊,不愿出山又当如何?”
蝎娘子笑道:“你真是听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我只是奉命送信,去不去是他的事,他要是不管老友的性命,尽可以不去。”
杜君平暗暗哼了一声道:“原来她们竟以阴风老怪的性命胁迫药中王。”
蝎娘子见杜君平并不反对去药中王的秘谷,心中甚是喜悦,一路之上对他照顾十分周到体贴,杜君平故作功力未复,任由她摆布。
这天已行至阴风老怪所说的秘谷,蝎娘子将车直行进谷小去,果见满坑满谷,尽是奇花异草,风景极是幽美。
靠着山脚,一排建了几栋精舍,一位手扶竹杖的道装老者,缓缓由内行了出来,见蝎娘子驾着马车行入,脸上倏现惊容,高声道:“来客请止步,切莫让马儿吃了谷内的花草。”
蝎娘子跳下车来,先行将马拴住,这才上前问道:“药中王闻人可大侠在家吗?”
道装老者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家师出外采药已近五年没回来了,姑娘寻他老人家何事?”
蝎娘子从怀中取出阴风老怪的书柬道:“这里有他老友赫连前辈的信件一封,道长看过便知道了。”
道装老者侧身一让道:“姑娘请里面坐。”
蝎娘子又道:“有一位敝友身中奇毒,以致功力全失,顺便前来求医,可以让他进来吗。”
道装老者微微笑道:“自然可以,请他一道进来吧。”
蝎娘子疾行至车前,将杜君平扶了下来,一路搀扶着行至草堂。
道装老者冷眼旁观,见杜君平虽极力装作较弱疲惫之态,但双目神光充足,绝不似中毒之人,不由暗暗点头,把两人让至草堂坐下,一个垂髻小僮送上香茗。
道装老者缓缓拆开书信看了一遍道:“家师数年未回,不知行止何处,只怕无法应命了。”
杜珍娘沉思有顷道:“道长既已得传令师衣钵,那就请道长一趟吧!”
道装老者摇头道:“贵盟请家师前去,并未说明何事,老朽未奉师命,岂可冒失前去。”
杜珍娘笑道:“自然是有关医药之事,道长乃是闻人可前辈的首徒,代理他前去又何妨。”
道装老者点点头道:“此事容再商量。”转脸对杜君平看了一眼道:“此位患的是什么病?”
杜珍娘道:“他中了百毒门主的无形之毒,失去了功力,请道长慈悲为他解去体内之毒。”
遭装老者缓步行近杜君平,替他切脉道:“待老朽看看脉象。”随用三个指头搭上脉门。
杜君平心里一急,急用传音道:“兄弟身中之毒,已蒙闻人可前辈解去,现已不碍事了。”
道装老者脸上微现惊讶之色,亦用传音道:“少侠何时见着了家师?”
杜君平仍用传音道:“在金陵曾见过一次,昨天是第二次。”
道装老者点了点头,立起身来,长吁一口气道:“老朽急切之间,尚无法查出所中何毒,暂时不能用药。”
蝎娘子对百毒门主使毒之能,素所敬服,当下深信不疑。
迟疑了一会道:“本盟限期甚迫,道长能否今晚便起程上路?”
道装老者哈哈笑道:“老朽去与不去,此刻尚在两者之间,哪能说走就走。”
蝎娘子面色一沉,冷峻地道:“道长应该想到,阴风老怪的命运只有三天的期限了。”
道装老者色变道:“这样说来贵盟是以赫连前辈的性命来胁迫老朽了?”
蝎娘子冷笑道:“道长要这般说亦无不可。”
道装老者朗声笑道:“我师徒以仁术济世,与人无争,既无求于人,也不受任何人胁迫。”
蝎娘子仰面冷冷道:“看来道长是不肯去的了?”
道装老者徐徐道:“老朽学的是医术,替人医病,原无不可,要老朽加盟天地盟,那是无论如何办不到。”
蝎娘子格格笑道:“道长误会本盟的意思了,小女来此,乃是奉命迎接闻人可前辈前去医治一个病人,并无强迫加盟之意,闻人可前辈云游未回,只有恳求道长前去。”
道装老者面色稍变道:“既是这般说,事情还有个商量。”
蝎娘子紧接着道:“病人病况甚是危殆,咱们何时起程?”
道装老者沉忖有顷道:“今日已晚,咱们明天去吧,即令答应与你同去,老朽也得将谷内这事稍作安排。”
蝎娘子见他已允前去,心中甚喜,又问道:“我可以问道长的姓氏吗?”
道装老者道:“老朽法号云梦山人,姓名早已不用了。”
随吩咐待立一旁的青衣童子道:“二位客人须在本谷歇息,去把客房收拾好。”又对杜君平道:“这位杜兄就在老朽的书房委曲一下吧,晚间再为你看看脉象,对这种无形之毒,老朽实在没有把握。”
随起身道:“二位宽坐片刻,老朽去后面安捧安排。”举步往后行去。
蝎娘子原以为一见药中王,便可药到病除,将杜君平身上之毒解去,哪料云梦山人竟然束手无策。
杜君平故作无可奈何地道:“这里倒是僻静得很,如果云梦山人答应的话,我准备就在本谷借住几天。”
蝎娘子叹一口气道:“我这次甘冒背叛师命之险,将你载来本谷,自然是希望你功力能够恢复,你别辜负了姐姐这番苦心。”
杜君平谢道:“姑娘此番援手之情,在下十分感谢。”
蝎娘子幽怨地望了他一眼道:“谁稀罕你感激来着。”
杜君平不觉一怔,他乃是极其聪明之人,略一思忖,顿时省悟,微微笑道:“姑娘固是施恩忘报,在下身受之人,哪得不铭记在心。”
蝎娘子哼了一声道:“你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厉若花,哪会把我这种人放在心上。”
杜君平不悦道:“你怎的无缘无故把厉若花扯上了?”
蝎娘子冷笑道:“不用故意装蒜,厉阴平早已将你视作乘龙快婿,并有意将九洲镖行交你掌理,这事连本盟都已知道了。”
杜君平心中暗笑,故意呕她道:“我不否认他有这个意思,不过在下此刻已成废人,只怕他要打消此意了。”
蝎娘子冷峻地道:“原来果有此事,现在我倒有些后悔将你带来这里呢。”
杜君平故作不解地道:“这又为何?”
蝎娘子哼了一声道:“我应该将你押解去天地盟,一则可以为本盟建一项大功,再则我要让她失去眼看就可得到的一切。”
顿了顿又道:“或者让你沦为一个普通的人,永远无法练武,这样便不会再有人为你神魂颠倒,为你干冒生命之危。”
杜君平长吁一口气道:“你为何如此恨我呢?”
蝎娘子冷笑道:“本姑娘生性就是如此,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冷哼一声又道:“我这蝎娘子的外号就是这样来的。”
杜君平不禁毛骨悚然,觉出此女的心肠,当真是毒如蛇蝎,顿时一腔怒火直冲上来,真想举手一掌将她震毙。当他手掌缓缓举起之时,突又觉出不妥,暗忖道:“小不忍乱大谋,若此刻将她一掌震毙,于事不仅毫无裨益,反倒失去一个探听天地盟内幕的机会。”
就在这时,云梦山人缓缓由后踱了出来,徐徐言道:“行期实在太仓促,老朽一时之间只怕难以为杜少侠解毒,我看这样吧,不如就让杜少侠留在本谷,待老朽金陵回来后,再为他解毒如何?”
蝎娘子沉忖有顷道:“目前只好如此了,不过最好别让他露面,万一有其他的人前来,那就麻烦大了。”
瞥了杜君平一眼又道:“平弟,你委曲几天吧,姐姐一有空便会来看你的。”言下流露出一片关切之情。
杜君平默默不语,心中已然有了一个主意。
云梦山人又道:“老朽打算今晚便起程,早去早回,我实在放心不下谷内的这些花木。”
蝎娘子起身道:“这样再好不过,只是……”
云梦山人知她说的是杜君平,接道:“老朽已为他预备了一间秘室,并留下了一瓶丹药,十日之内,病况决不致有变化。”
蝎娘子突然变得十分温婉,姗姗行近杜君平身旁,柔声道:“你耐心等几天,姐姐一经交差,我就会赶回来看你的。”
杜君平面无表情,缓缓道:“我此刻已成废人,你们怎么安排都行。”
云梦山人望了望天色,道:“天已不早,姑娘请上车吧,老朽替杜少侠稍作安排就来。”
领着杜君平径往静室中去。蝎娘子望着杜君平的背影,欲言又止,身子一扭,急步往前行去。
约摸有顿饭时刻,云梦山人领了一个身背药囊的道童,行了出来,对蝎娘子道:“老朽为杜少侠服下镇静丸,让他好好安眠一宿,咱们可以走了。”
蝎娘子默然行入车厢,道童跳上车辕,车轮转动,往谷外疾奔而去。
蝎娘子顺利请得云梦山人出谷,心中甚是得意,一路之上,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副颐指气使之态,竟把云梦山人视作俘虏囚犯,尚幸云梦山人修为高深,全不在意,所带的道童更是默默无言,一天说不上两句话。
不数日工夫,已进入金陵,蝎娘子命道童将车驶往江南分坛。
道童照着她吩咐路线行驶,心中却暗暗奇异,忖道:“莫非江南分坛又挪了地方?他心中虽然所疑,却依言把车赶到了郊外的一栋大宅之前,暗中细一察看,已然觉察这栋宅子戒备十分森严,与前番所见不大相同。
车才行近,立有两个江湖汉子行了过来,蝎娘子暗暗作了一个手式,江湖汉子点头会意往旁一闪,让出路来。到达门前,蝎娘子兴冲冲地跳下车来,拱手笑道:“敝上得知道长大驾光临,十分欣慰,请里面坐吧。”
迎出一位黑袍老者,领着云梦山人来到一间布置得甚是华丽的客厅坐下。黑袍老者复又进入里面,半晌方出来道:“敝上向来畏见阳光,意欲隔帘与道长说几句话,道长万勿介意。”
云梦山人微微笑道:“岂敢,这又何妨。”
突地,帘内传出一个阴沉的嗓音问道:“道长从令师学医几年了?”
云梦山人略作思索道:“算来应廿余年了。”
帘内人又问道:“这般说来是带艺从师了?”
云梦山人点头道:“不错,老朽原是扛湖一个普通武师,因在苗疆身中瘴毒,为家师所救,遂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学医。”
帘内又道:“你有多久没见令师了?”
云梦山人道:“已经五个年头了。”
帘内人又道:“这五年中与令师可有信息来往。”
云梦山黯然摇摇头道:“信息全无,看来是凶多吉少。”
帘内默然半晌又道:“本宅有一位病人,不知身俱何疾,敬烦道长施回春妙手,为我诊治,若能痊愈,不惜任何代价酬谢。”
云梦山人徐徐道:“我师徒学医,宗旨是救人,倒不望有何酬谢。”顿了顿又道:“老朽此番奉谕前来,乃是为家师略尽朋友之谊,前辈可否容我先见上一面。”
帘内人森森笑道:“道长但请放心,病人一经痊愈,定必还你一个好好的阴风老怪。”
不容云梦山人开口说话,复又吩咐道:“道长一路辛劳,且请去客房歇息,明天再看病吧。”吩咐已毕,帘内随即寂然。
黑袍老者上前拱手道:“道长请随我来。”
领着二人来到了一间精舍之前道:“道长就在这里安歇,但请不要妄自行动,免生误会。”
云梦山人点头道:“老朽平日静坐已惯,倒没有出游的习惯。”
黑袍老者哈哈笑道:“那就再好没有了。”拱了拱手,缓步行出房去。
道童把药囊卸下,安歇一旁。没好气地道:“这哪像请大夫看病,简直是对待犯人。”
云梦山人轻吁一口气道:“咱们此来乃是拯救赫连前辈,行动受点限制那又何妨。”
道童道:“如果咱们无法把病人医好,赫连前辈岂不是永不能自由了?”
云梦山人朗声一笑道:“不是为师夸口,只要病人有三寸气在,便有办法起死回生。”
道童又道:“徒儿知道师父祖承衣钵,不过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若不是极其疑难之症,也不会想尽方法寻找师祖了。”
云梦山人捋着长须点头道:“此话倒是不错,不过咱们若然无法医治,恐怕世间再无能够医治之人了。”
道童此刻已把药囊收拾好,挺直身子道:“他们此次以赫连前辈的性命为要挟,逼迫师父出山,以后会不会再有同样的事件发生?”
云梦山人冷笑道:“凡事可一不可再,为师此番出谷,纯是看在师祖与赫连前辈的交情份上,嗣后不管他如何威迫利诱,为师均将置之不理。”
两师徒一向一答,谈论了一会,道童突然改用传音道:“道长可否料到他们为何一定要寻找闻人可前辈?”
云梦山人略事沉时,亦用传音道:“其中自有缘故,绝不是仅仅为了一个病人。”
道童又道:“道长可曾想到应付之策?”
云梦山人摇摇头道:“待明晨看了病人再随机应变,此刻尚无法推断他们为了什么。”
道童复又高声道:“看来病人只怕就是此间主人。”
云梦山人接道:“不管病人是谁,只要咱们能有一点办法,就尽一份的力量。”
说罢闭目闭眼,再不言语。
一宿过去,次日黑袍老者亲自来到客房,邀请云梦山人前往后面看病。病人是位四十上下的精瘦汉子。
云梦山人先为他诊了脉,再在病人全身摩抚了一遍,只觉病人皮骨粗糙,骨格平平,似是一个普通武师。
黑袍老者在旁极其留意地看着,容他诊察完毕,徐徐问道:“请问道长,他患的是什么病?”
云梦山人神色凝重道:“并非是病,乃是中了一种极其厉害的毒。”
黑袍老者故作吃惊地道:“中了什么毒,可有办法医得?”
云梦山人摇头道:“急切之间,还难判别,不过绝不止一种毒药。”
黑袍老者暗暗点头,忖道:“果然名不虚传。”当下又问道:“道长可能解得?”
云梦山人沉吟道:“此是数十种剧毒药物混合而成,在体内相生相克,已将人体内生机破损殆尽,要想解除谈何容易。”
第十七回云梦山人
黑袍老者叹了一口气道:“照此说来,那是没有救了。”
黑袍老者又接着说道:“此人已终生无法练武,不过毒物之中,或许有一二种激发生机之物,虽然无法练武,但仍能继续活下去。”
黑袍老者故作焦急之容道:“此人于本盟十分重要,务望道长施展回春妙手,为他解去体内之毒,本盟将不惜以任何代价酬谢。”
云梦山人苦笑摇摇头道:“并非是老朽不尽力,委实是太难了。”
黑袍老者又道:“不知令师可能解得?”
云梦山人仍然摇摇头道:“家师虽然学贯天人,但此类毒物并非一种,且均具相生相克之功,解去了—种,另一种立起作用,不仅救不了他,反倒加速其毒性发作。”
黑袍老者长叹一声道:“道长不能解,不知其他的人能解么?”
云梦山人朗声一笑道:“并非老朽无能,实是毒物种类太多,纵有解救之法,亦非一朝一夕之功,还得碰巧找几种灵药仙品。”
黑袍老者大喜道:“道长的意思是说此人还有一线希望对么?”
云梦山人点头道:“希望极其微小,大凡灵药仙品,可遇不可求,家师穷毕生精力,踏遍穷山恶水,有几种罕见的药物,至今不曾见过,今仓促之间,向哪里寻找?”
黑袍老者沉忖有顷道:“如若药物齐备,须得多久时间,始可解去体内之毒?”
云梦山人屈指算了算道:“多则五年,即算进行顺利,亦须三年时间。”
黑袍老者大吃一惊道:“我的天,看一个病要三年?”
云梦山人喟然叹道:“病去如抽丝,数十种足以制命的毒物,潜存体内,要将其解去谈何容易?”
黑袍老者似是甚为失望,长叹一声道:“看来那是没有办法了。”顿了顿又道:“道长暂请回客房歇息,容兄弟向敝上禀报后,再来请教。”
云梦山人道:“赫连前辈能容老朽一见吗?”
黑袍老者道:“不可。”
云梦山人故作十分失望地起身告辞,径自回到客房。
道童忍不住传音问道:“道长果真无法解去那人体内之毒?”
云梦山人亦用传音道:“家师号称药中王,毕生钻研医术,岂有无法可解之毒?”
道童又道:“那又为何不为他解去呢?”
云梦山人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分明是用此人来试探老朽的能耐,老朽岂能入他的圈套?”
道童恍然大悟道:“他以赫连前辈的性命要挟,道长不为他解毒,赫连前辈岂不是无法脱险?”
云梦山人笑道:“赫连前辈不过一个黑道怪侠罢了,杀之无济于事,他们何苦为此得罪我师徒,我想天地盟决不致行出此种不智之事。”
道童想了想,觉得此话甚是有理,便不再问了。
此时侍婢已送来饮食,倒是十分丰盛。二人也不客气,坦然大嚼,片刻一扫精光。
约摸午牌时分,黑袍老者行了进来,拱手道:“有劳道长远道前来医病,虽然无法解救,本盟同样感激,敝上着兄弟向道长致意,此番以赫连大侠之故,强请道长前来,乃是为时势所迫,道长万勿介意才好。”
云梦山人哈哈笑道:“好说,老朽无能,未能为贵盟稍尽棉薄,甚感惭愧,还望贵上原宥。”
黑袍老者又道:“赫连大侠已在车内,道长此刻便可起程了。”
云梦山人甚感意外,与道童缓步行出了客房。果见门外车已备好,并有二个壮汉御车。
云梦山人也不推辞,径自挟着道童行入车厢,果见赫连仲闭目靠在车厢,当下轻声唤道:
“前辈你没受伤吧?”
道童暗用传音对云梦山人道:“他们突然将赫连前辈释放,用意何在?”
云梦山人微微笑道:“他们不仅不会放过赫连前辈,只怕连咱们也不会放过。”
道童又传音对云梦山人道:“这是为何?”
云梦山人道:“据老朽猜想,此种毒物必是百毒门主所配制,用以来对付各派之人,并故意将一位中毒之人,用来试探老朽的能耐,老朽虽未为他解去,但已略略提示了此项毒药的成份,是以他们绝不会将老朽放过。”
道童恍然道:“这样说来他们将在途中设伏,立意将咱们杀死?”
云梦山人点头道:“或许是这样。”
道童怒形于色道:“若是当真如此,咱们就先把两个车把式料理,然后折回去与他算帐,把江南分坛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云梦山人摇头道:“这倒用不着,咱们尽可以故作不知,看他们怎生对付咱们。”顿了顿又道:“据闻近日天地盟将邀请江南武林各派会商,其中必有阴谋。”
道童道:“咱们最好能混进去看看。”
云梦山人想了想道:“老朽山野之人,原不该卷入这场是非旋涡,但为大局着想,只好勉为其难了。”
道童道:“各派参与之人,定然都有请柬,咱们要想混进去,只怕不是易事。”
云梦山人接道:“等落了店与赫连前辈商量,天地盟此次邀约江南各派,必系经过了一番周密计划,咱们绝不能大意。”
一路之上车行极速,倒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但愈是如此,云梦山人愈觉心中疑虑发生。
此时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照理该落店了,但两个车把式竟放过宿头,往前直驶,而且所行之路愈来愈是荒僻,云梦山人心中暗暗冷笑,却并不说破。
道童却忍不住钻出车厢道:“天黑了为何不落店?”
两个车把式头也不回,冷冷道:“我们赶车的尚且不急,你们坐车的急个什么劲。”
道童冷笑道:“是不是前面有人等着你们?”
此时车已行至一处荒僻的林边,车把式突地把缰绳一拉,双马忽聿聿一声长鸣人立起来,蹬蹬连退几步,硬生生地把前进之势刹住。
车把式双双一长身,掠下了车辕,可是脚尖才只堪堪着地,突地身后一声冷笑,道童如影随形也跟着跃下,伸手一指,先行制住了一人的|茓道,随即手掌一翻,又把另一个车把式的手腕扣住,沉声喝道:“你们究欲搅什么花样,快说。”
车把式料不到对方身手如此迅捷,待要反抗已是不及,不由冷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保全你们的性命?”
道童手上微一加劲,车把式顿觉半身麻木,手臂疼痛如裂,但他仍然强行忍住,默不作声。
此时云梦山人与赫连仲已双双跳下车,徐徐道:“放开他吧,似这等角色,杀了也无济于事。”
道童举手点了他几处|茓道,随即把手一松,说道:“看来他们是要在途中对咱们下手。”
云梦山人徐徐道:“此去前途必有埋伏,老朽已多年没与人动手,咱们能够避免,自以避免为宜。”
道童道:“不如咱们就此折回去。”
久未开口的阴风者怪喟然长叹道:“老朽对江湖上事早已厌倦,即算不发生此事,我也要退隐了,老朽不想再参与此事。”
云梦山人点头道:“我知前辈此时的心情,如无兴致,就不便勉强了。”
阴风者怪拱手谢道:“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转身疾驰而去。
道童从地下将两个车把式抱起,摔入车内,猛力在马上一鞭,双马负痛,长嘶一声,放开四蹄疾驰而去,复又对云梦山人道:“道长,咱们改换一下装束再走吧。”
云梦山人点了点头,二人循着来路到市集,先行买了两套衣衫,随即找了一家僻静客寓住下。
云梦山人脱下道装,改扮成一个员外打扮的老者,笑着对道童道:“杜兄弟,这几天可委屈你了,往后咱们还是兄弟相称吧。”
原来那道童乃是杜君平改扮,当下微微一笑道:“道长年高有德,就称呼一声前辈也不为过。”
云梦山人摇头道:“岂敢,岂敢,愚兄当受不起。”
杜君平想了想道:“对他们的阴谋,小弟已约略猜着一点,咱们分头行事吧,道长可扮作一位赴会之人,前去赴会,相机行事,小弟得即速将此消息,告知丐帮,让他转告各派,俾有个准备。”
两人商量妥后,杜君平扮作一个赶考的举子模样,连夜赶往金陵,他熟悉丐帮的暗号,顺利地被引到丐帮行坛,出来迎接他的是护法夏楚,劈头一句便问道:“你这些天哪里去了?”
杜君平叹了一口气道:“不用提了。”随把前事说了一遍。
夏楚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跟着笑声一敛道:“你倒是清闲自在,敝帮主可为此事急煞,他几个丐帮分坛都动员起来,紧急令江南各处门下,搜查你的下落。”
杜君平歉疚地道:“这样说来,晚辈简直是罪孽深重。”
夏楚又道:“尚幸药中王前来传信,方知你已无事,敝帮主这才放下心来筹划旁的事。”
杜君平坐下正待问起天地盟邀请各派集会之事。
夏楚突又笑道:“就因为你的失踪,天地盟的各地分坛也连带着遭了殃,数日之间被拔去十余处,心狠手辣,几乎是不留活口。”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前辈怎知是因为我的事?”
夏楚神秘一笑道:“老朽因想起你在旅店与那锦衣公子订交之事,怀疑问题出在他身上,经详细一问,才知那是修罗七煞中的老么。此人武功高强,性如烈火,得知你已失陷在天地盟,是以立意报复。”
杜君平叹道:“他名易晓君,倒是一位血性男儿。”
夏楚微微笑道:“此人对你既如此多情,你倒不可辜负了她一番好意。”
杜君平胸怀坦荡,并未明白他话中之意,随口答道:“是啊,他虽武功高强,究竟人单势孤,如何能与天地盟抗衡,我得助他一臂才是。”
夏楚点头道:“还幸天地盟只得一个分坛在此,兼以近日正忙于主盟之事,是以她才得以无事。”
杜君平又问道:“不知各派对江南分坛邀约之事作何安排?”
夏楚朗笑道:“不是兄弟说句狂话,区区一个江南分坛,本帮还能应付得了。世兄尽可安心准备九九会期之事,不必过问这件事了。”
杜君平哈哈笑道:“有了老前辈这番话,晚辈便安心了。”
夏楚面容一整道:“不过话得说回来,世兄近日行动务必小心,免得临时多生枝节,增加不必要的困扰。”
杜君平点头道:“前辈说得是,晚辈倒还不是那般不晓事之人。”随即立起身来道:
“晚辈系与药中王之首徒云梦山人相约前来,容见了他再来拜见贵帮主。”
夏楚点头道:“你既与人有约,我不留你了,如有事相商可随时来寻老朽。”
杜君平于得知各派已有准备后,心中甚觉欣慰,信步在街头踱了一会,随即进了一家酒楼,要了几样菜缓缓吃着,突闻蹬蹬一阵楼梯声响,上来了两位青衣劲装女子,前面一位,年约廿上下,柳眉杏眼,秀丽之中隐透着一股英锐之气,后面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满面稚气,仿佛在哪里见过,只是想不起来。
两个女子毫无一般女子忸怩之态,大大方方选了个座位坐下。一面吃饭,一面低低谈论着,声音极小,听不出说些什么。
与女子相隔约有三张桌子,坐着一位满面阴沉的黑袍老者,原先正自与一位矮小精悍,双目炯炯有光的猴形老者密谈。一见女子上来,谈锋立止,四道目光不住地对她们打量着。
突地,黑袍老者从座上立了起来,缓缓踱近女子,冷冷道:“两位兴致不浅啊。”
黑袍老者这一站起,杜君平立时认出,此人即是在江南分坛接待云梦山人之人,不由心里一动。
青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们有没有兴致干你们什么事?”
黑衫老者哼了一声道:“老夫原可不管,只是坛下数十位死难弟子死难瞑目。”
青衣女子色变道:“你是什么人?”
黑袍老者仰着脸道:“江南分坛护法,江阴铁掌开碑罗定远。”又指着端坐不动的猴形老者道:“那位是一笔镇两湖孙平。”
青衣女子冷笑道:“我管你们是铁掌还是熊掌,最好是离远点,别扫了姑娘的酒兴。”
罗定远把脸一沉道:“姑娘最好乖乖随老夫去江南分坛,免得于此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不好看。”
青衣女子柳眉一扬道:“你自问有这把握?”
罗定远冷森笑道:“老夫知你不见棺材不流泪,如今闲话少说,有胆就随我来。”
青衣女子霍地立起身来道:“为什么要跟你走,姑娘就在江畔候驾,半个时辰之内不来,恕我没空。”掏出一块银子往桌上一丢,下楼扬长而去。
罗定远嘿嘿笑了二声,也与孙平结帐下楼去了。
杜君平此刻不仅认出罗定远是接待云梦山人之人,同时也想到了此人,就是在华山击他,后为银衣老者击败之人,立时起了一股同仇敌忾之心,随也下楼跟着往江畔行去。
他因不愿过早早露面,一到江畔,便闪身隐入一片芦苇之后,远远便见两个青衣女子,仗剑迎风而立。
约摸有顿饭时刻,来路倏起一阵阴森怪笑,罗定远与孙平联袂飞奔而来。
青衣女子冷冷道:“你让姑娘等这么久,是不是去安排为你收尸之人?”
罗定远怒哼一声道:“不要嘴上缺德,等会有你好瞧的。”
青衣女子拔剑出鞘道:“亮兵刃吧,姑娘等着砍掉熊掌去喂狗呢。”
罗定远大怒,猛地踏前二步,手掌缓缓抬起。
青衣女子娇喝一声,剑光一闪,一道银虹已随着喝声飞起,一闪而至。
罗定远料不到对方出招如此迅捷,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呼的一吸雄猛掌力,猛向剑光推去。距掌心一吐劲,对方招式早变,倏忽之间已然连续攻出七剑,端地迅快绝伦。
罗定远心头一颤,他练的是内家掌法,掌力雄浑,气脉悠长,适宜于久战。可是一上来便被对方迅快剑法夺去了先机,一时之间竟拙于应付,被逼得连续退了五步。
青衣女子得理不让人,剑法一经施开,恍如江河怒涛,一招快似一招,刹那之间,剑光已化成千百道倒垂而下的银虹,将罗定远罩住。
一旁观战的一笔震两湖孙平心中大为震骇,霍地将铁笔撤出,紧张地一步—步往前趋近,以备随时抢救。
只有杜君平心里明白,他知青衣女子虽暂时取得先机,一时之间决然无法将罗定远击败,是以也把脚步缓缓前移,静观变比。
在场之人,包括罗定远在内,俱都认定青衣女子全凭一股锐气,绝无法与功力深厚的铁掌开碑作持久之战,双方以快找快,转眼已过了五六十招.青衣女子蓦地剑式一变,一声娇喝道:“我若连你都收拾不了,那就枉为修罗门下了。”
喝声中,但见剑光一闪,罗定远闷哼一声,手抚臂膀,退了下来,鲜血从指缝中渗溢而出。
青衣女子收住剑式,冷笑道:“这只是对你稍示警诫,免得你目中无人。”
罗定远数十年挣得的一点威名,竟葬送在一个年青女子手里,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面运气止血,一面暗暗将功力凝聚,就趁青衣女子说话分神之际,猛地一抬手,呼的一掌劈去。他外号铁掌开碑,这一掌乃是集毕生功力发出,其势犹一道狂飚。
当罗定远负伤退下之际,孙平唯恐青衣女子趁势取他性命,大喝一声,铁笔一举向青衣女子点去。
青衣女子长剑一抖,划起一道银虹,疾向点来的铁笔迎去,她只顾到迎击眼前之敌,却没防到受伤的罗定远会突起发难,等到发觉,已然不及。
与青衣女子同伴的女郎,必竟年事太轻,她是过份信赖年长女子的武功,见她得胜,只顾眉开眼笑,一旁得意,可没防到突袭,及至发觉罗定远的掌力,挟着呼啸声袭到,不由惊呼道:“小姐留神。”短剑一挥,连人带剑扑了过来。
就在那股雄猛的掌劲,袭向青衣女子的同时,斜刺里突起一股柔风,撞向了罗定远的掌劲,两股力道一触之下,罗定远闷哼一声,踉跄着一ρi股坐在地下,嘴角汩汩溢出两行鲜血。
年纪稍小女子此时也如一道闪光最扑到,竟然扑了一个空,不觉怔住了,她并不曾觉出斜里的那股柔风,还以为是罗定远伤后妄用真力,触发了内伤。
年长的青衣女子和孙平对打了二三十招,突然,来路一声怪啸,嗖,嗖,一连射落了四五人,当先一人,身材伟岸,正是以臂力称誉的大力殃神彭虎,后随的有黑白双煞项英、项杰,另有两个面生之人。
暗伏一旁的杜君平,心头暗暗吃惊,万想不到被困在神风堡的这批凶煞,竟都归入了天地盟。
这批人一经到达,孙平的声势大壮,一撤招退了下来,沉声道:“这妖女交给你们了,兄弟先看看罗兄的伤势。”
罗定远蓦地双目睁开,苦笑摇头道:“兄弟这点伤势还能挺得住,孙兄快察看一下,只怕暗中还藏有她的党羽。”
他刚才为杜君平暗发一记掌力震伤,当时唯恐影响孙平的斗志,是以未敢吐露,此时援军已到,才行说出。
一笔震两湖平暗中忖度,罗定远系以掌力雄挥称誊,竟然一招便为暗中那人震伤,自己上去照样不是对手,唯恐吃哑巴亏,他可不敢贸然进入乱草中搜寻,当下面对乱草一声震喝道:“朋友,这般躲躲藏藏算得什么英雄。”
语音才落,一位头戴方巾,身御青衫的少年书生,缓步从林中踱了出来,直趋青衣女子的身旁。
此刻青衣女子已为大力神彭虎等人围困当中,拼斗—触即发,少年书生一声朗笑道:
“诸位俱都是成名人物,难道也学那些江湖草莽,来个群打围攻?”
大力殃神彭虎脸上一热,暴吼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太爷们的闲事。”
少年书生微微笑道:“铁掌开碑罗定远,邀约这位姑娘来此比斗,只怨他学艺不精,伤在人家剑下,这场比斗,可说最公平不过的了,诸位竟倚仗人多,竟敢来个群殴,在下实在有些看不过去。”
彭虎怒道:“住口,你若再不让开,连你也算上。”
青衣女子横了少年书生一眼,冷冷道:“我的事自己会解决,不劳你费神。”
她乃极其骄缴自负之人,少年书生虽然出面帮了她的忙,但显然于她脸上无光。
少年书生怔了怔,倏然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在下果然是多此一举。”
缓步退到一旁,既不答理彭虎,也没回答青衣女子的话。
彭虎乃是一勇之夫,以为少年书生退去,乃是慑于自己的威势,哈哈两声拱笑道:“总算你见机得早。”呼的一拳朝青衣女子捣去。
她外号大力殃神,拳风虎虎,带起一片啸风之声。
青衣女子侧身一让,长剑圈起一道银虹,拦腰向彭虎卷去。彭虎大吼一声,双拳齐发,左手一拳震斜了来剑,右手拳风虎虎,直袭青衣女子面门。
青衣女子左手剑诀一领,虚挡了挡拳风,右手已把剑法施开,但见漫天剑气迷漫,直卷了过来。
彭虎生性暴戾急爆,原以为三招两式便可将对方击败,此刻才知对方确然不是易与。不觉又惊又怒,暴吼一声,挥拳猛扑,刹都之间,攻出了廿余拳。
黑白双煞于彭虎出手之际,便已跃跃欲动,此刻见彭虎把全副家私搬出,仍难讨得便宜,再也忍耐不住了,白煞项英一掀衣,将仙人掌撤到手中,黑煞项杰也把双笔取出,缓步趋前。
年幼青衣女子纵身一跃,挡在二人身前,冷笑道:“你们要不要脸?”
黑白双煞究竟是久已成名人物,见对方仅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不禁眉头一皱道:
“你是不要命了,还不与我闪开。”
一笔震两湖孙平为人最是阴毒狡诈,知道这些人因身份关系,不肯落个群殴之名,当下高声叫道:“诸兄,咱们此来乃是办事,不可拘泥那些小节。”言下之意,自是鼓动大家齐上。
黑煞项杰应声道:“是啊,倘若咱们连两个女娃都收拾不了,那可是太以丢人了。”
也许是他们急欲建功,就在项杰说了这番话后,群雄俱都拔出了兵刃,从四下绕了上来。
少年书生生具侠肠,见群雄已存下群殴之心,猛地跨前两步,沉喝一声道:“住手。”
彭虎暴吼如雷,累出一身臭汗,竟无法将对方剑幕冲破,正自下不了台,一听叫停,不自觉地收招停下。
少年书生两颗寒星似的目光四下一扫,徐徐说道:“你们都是天地盟的属下?”
彭虎喘息着吼道:“是又怎样?”
少年书生朗笑一声道:“天地盟乃是由三十六门派组成,仅由各派派遣少数门下弟子,供盟主派出办事,并未曾听说有各派首脑人物供役使的。各位俱属一方雄主,怎的也来操这贱役?”
他说得果然不错,在场之人,可说均是一方雄主,早年俱是闯出了万儿之人,经少年书生这一揭破,俱都脸上发热,暗自惭愧不已。
孙平强颜道:“尊驾说得不错,我等俱都是天地盟的盟友,此番因来金陵集会,才赶上这件事。此人心狠手辣,旬日之间,连拔天地盟数处分舵,我等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是以才Сhā手这件事。”
少年书生又一阵朗笑道:“天地盟并非什么秘密帮派,何来分舵?兄弟今天可说是第一次听说。”
青衣女子于少年书生现身之后,暗暗对年小的青衣女子施了一个眼色,双双身形扭转,转身疾奔而去。
彭虎忿然厉吼道:“她们跑了,快追。”
可是青衣女子身法奇快,又起步在先,等到大家发觉,已然追之不及。
少年书生心中极为不满,暗道:“我为她的事才出面与这些人理论,想不到她们倒溜走了。”
黑白双煞厉声说道:“这穷酸无故为她出头,定然是她们—伙,咱们不能再放过他。”
孙平阴森森地对少年书生问道:“尊驾对天地盟之事如此熟悉,定然也是加盟的门派。”
少年书生冷冷道:“在下什么也不是,只是路见不平。”
孙平厉笑道:“尊驾既敢强自出头,想是对武功极有自信。”
少年书生满面严肃地道:“在下并非对武功有何自信,只知行所当行。”
大力殃神怒道:“孙兄,何苦与他多费唇舌,宰了他。”
孙平为人城府深沉,偷眼四下一瞥,群雄虎视眈眈,已然把少年书生围困中央,暗道:
“此人武功莫测高深,犯不上挡他锐风。”
当下随声附和道:“彭兄说得是,此人绝不可饶他。”但脚下却没移动。
在场之人俱都是老江湖了,见少年书生气定神闲,对目前紧张局面,毫不放在心上,知他必然有恃无恐,同时觉得对这等藉藉无名之晚生后辈,胜之不武,败了适足遗羞,是以谁也不肯抢先出手。
大力殃神彭虎乃是一勇之夫,自恃臂力超人,见大家均不出手,以为心怯少年武功,冷哼一声,蓦地挥手一拳捣出。他臂力雄浑,拳出带起一股尖锐啸风之声,直撞了过去,威势甚是惊人。
少年书生冷笑一声,手掌往外一翻,也打出一股掌力,迎着拳风送去。
大力殃神见他居然硬挡自己的拳风,暗中冷笑道:“你是找死。”暗里一凝功,又加了二成劲力。
两股暗劲接触之下,少年书生一阵波动,随即昂然屹立,而彭虎却似撞在一股极富弹力的软墙上一般,踉跄连退了两步,光头沁沁汗出,显然他是吃亏了。
大力殃神彭虎自出江湖以来,极少在臂力上走下风,今天却在这方面吃亏,不由既惊且怒,猛地一提真气,挥拳正待前扑。
突地,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一位玄衣骑土,匆匆跳下马来,高声道:“坛主请各位即速回坛,有紧急大事相商。”说罢身形一跃,飞骑而去。
孙平目光四下一扫道:“坛主既请我等回坛,只有便宜这小子了。”
大力殃神彭虎原就负有极重的内伤,为了挽回颜面,才行咬牙强忍,玄衣人传来紧急令谕之后,那股凶戾之气不自觉地收敛起来,孙平知他色厉内荏,伸手一拦道:“彭兄,咱们走吧,这小子早晚逃不出手去。”
大力殃神重重哼了一声,趁势下台。孙平一拉他的手臂,当先将身形跃起,于是群雄也跟着起步,一齐往城内奔去。
少年书生原以为今天必有一番苦斗,想不到竟是这般一个结局,不觉长长吁一口气,把提聚的功力散去,举步正待回城。突地林丛中扑哧一笑,行出两个青衣女子来。
少年书生见她们去而复返,不由怔了怔道:“两位没有走?”
年长的女子笑道:“我们若是当真走了,岂不显得太以不近人情。”
少年书生微微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
年幼的女子接口道:“就凭这几个人,哪放在我家小姐的心上,她不过是要看看你的武功罢了。”
少年书生点头道:“两位姑娘剑术精妙,在下甚是佩服,但不知是修罗前辈第几位门下?”
青衣女子一怔道:“你怎知我是修罗门下?”
少年书生道:“有位易晓君兄,与姑娘似是同一剑路。”
青衣女子哦了一声道:“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书生此刻已知她是修罗门下,遂据实答道:“在下杜君平。”
青衣女子见少年书生是杜君平,脸上倏现惊容,对他仔细看了看,扑哧一笑道:“原来是杜少侠,久仰,久仰。”
年幼的一个脱口道:“你不是中了百毒门主的无形之毒吗?如何解去的?”
杜君平且不答理她的话,却反问道:“在下中毒之事,姑娘如何知道?”
年幼女子笑了笑道:“我是听易公子说的,据说他还把本门最珍贵的毒龙丸喂了你一颗呢。”
杜君平叹了一口声道:“在下这番中毒,如不是易晓君兄主仆援手,后果实难想象。”
青衣女子接道:“朋友之间相互照顾,此乃理所当然之事,杜公子若是长挂在口头,那就显得见外了。”
杜君平又道:“姑娘可知易兄现在哪里?”
青衣女子笑了笑道:“恐怕也已来了金陵,待见着他时,小妹自当告知杜兄已来金陵之事。”
杜君平急道:“那好极了,据说他为兄弟之事,触怒天地盟,竟然大开杀戒,我真为他担心。”
青衣女子道:‘你为他担心什么?”
杜君平道:“他虽武功高强,可是天地盟惯施暗算,防不胜防。”
青衣女子冷笑道:“凭天地盟几块废料,哪放在我易师兄的眼里,杜兄不必为他担心。”
杜君平点头道:“这样在下就放心了。”拱了拱手,举步往前行去。
青衣女子见他连自己的姓名都不问一下,心中甚是着恼,突又喊道:“杜兄,你回来。”
杜君平停下脚步道:“姑娘呼唤在下何事?”
青衣女子冷冷道:“你现落脚何处,我那易师兄问起,也好对他说一声。”
杜君平道:“在下现在丐帮落脚。”想了想又道:“姑娘知道易兄的住址吗,在下极欲与他见见面。”
青衣女子迟疑片刻道:“如若必欲一见,小妹此刻便领你去如何?”
杜君平道:“那就有劳姑娘了。”顿了顿又道:“敢问姑娘尊姓。”
青衣女子眠嘴一笑道:“小妹姓杜,杜撰的杜。”
杜君平虽觉有些蹊跷,并未在意,顺口道:“原来是杜姑娘,你在修罗七……七兄弟当中排行第几?”
青衣女子噗地笑道:“你为什么不说修罗七煞?”
杜君平面现尴尬之容,青衣女子复又庄容道:“易师兄排行第七,我自然是第八了。”
杜君平以为她是后入门的弟子,便不再问。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三人进入城内,已然是万家灯火了。
年幼的女子在前,杜君平与青衣女于并排行在后面,转弯抹角,来到一处四合院前。年长女子抢前两步,在门上敲了两下,朱门呀然开启,出来了一位白发老头,抬头见是主人回来,立时闪身让到一旁。
青衣女子侧身把杜君平让至客厅落坐道:“杜兄且请少坐,小妹去请易师兄出来。”
随即入内去了,约摸有盏茶时间,屏风后一阵朗笑,易晓君手摇纸扇,快步行出厅来,格格笑道:“原来杜兄早已无事,这些天来可把兄弟给急坏了。”
杜君平立起身来拱手道:“易兄关切之情小弟十分感激,我若不是蒙药中王闻人可前辈赐赠一颗解毒丹,后果难于想象。”
随把在途中得遇蝎娘子解救经过,详说了一遍。
易晓君十分留意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方才Сhā言道:“杜兄对她如此不忠,你不怕那位蝎娘子着恼?”
杜君平乃是坦荡君子,讲究的是恩怨分啊,随口答道:“我与她乃是敌对地位,她虽有恩于我,只能留待异日补报,岂能让她得知实情。”
易晓君笑道:“杜兄应该答应留在云梦山人的秘谷,免得她前去扑空。”
杜君平摇头道:“目下风云紧急,兄弟哪有许多闲工夫在谷内。再说此女毒如蛇蝎,还是少接近为妙。”
易晓君又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得罪了那位蝎娘子?”
杜君平朗声笑道:“她哪里是当真救我,当时在下没有将她一掌震毙,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易晓君微微一笑,觉得不应尽开玩笑了,面容一整道:“如今离江南分坛召会之期尚有三天,杜兄对此事可有什么成算?”
杜君平道:“小弟已与云梦山人相约,到期混入江南分坛看看,可没有什么成算。”
易晓君接道:“万一他们设下了什么阴谋诡计,又当如何?”
杜君平摇摇头道:“只有视当时情景随机应变了,不知易兄有何高见?”
易晓君笑了笑道:“此刻天机不可泄露,至期杜兄便可明白,我决不容他们诡计得逞。”
杜君平点头道:“易兄才智胜我十倍,小弟望尘莫及。”
他为人耿直,所言真是由衷而发。
易晓君听来心里十分受用,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笑容,格格笑道:“杜兄怎的也学会了捧人。”
杜君平正容道:“兄弟说的乃是实话。”
易晓君立起身来道:“这一些话暂时不要提了,酒菜想已备好,咱们把酒谈心,亦属人生一大乐事。”
杜君平跟着立起道:“怎不见令师妹杜姑娘出来?”
易晓君怔了怔,朗声笑道:“她忙得很,不能陪杜兄了,改天再让她补陪。”
杜君平原是随口问问,易晓君这一说,不自觉地脸上一热。
易晓君看在眼里,只觉心里一甜。高声道:“小玉,酒菜弄好没有?”
里面一个娇嫩的声音高声地道:“早已好啦。”
易晓君一拉杜君平道:“走,咱们屋里去。”二人肩并肩往屋内行去。
易晓君为杜君平所设的酒席,系摆在自己的套房。他兴匆匆地进入套房,只见席上高踞坐着一位锦衣公子,易晓君见后全身一震,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拉着杜君平的手,迅速一松。
杜君平大感奇异,抬头一看,见席上坐着的,竟是任长鲸,不由心中甚喜,抢前两步,拱手道:“任兄久违了。”
任长鲸冷冷道:“你是谁?”
杜君平黯然道:“小弟杜君平,难道任兄忘怀了?”
任长鲸哈哈笑道:“小弟与杜君平果有数面之识,只是江湖之上,冒名之人甚多,岂能轻易便行相信。”
杜君平皱眉头道:“任兄要如何才能相信?”
任长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步行出座来道:“杜门剑法,宇内驰名,兄弟领教几招,便可分出真假。”
杜君平为难地道:“这个……”
任长鲸仰着脸冷傲地道:“阁下自负英雄,怎的竟效那儿女之态?”
易晓君心中大急,抢前两步,行至任长鲸面前一拦道:“三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长鲸朗声笑道:“好啊,咱们师兄弟才分别几天,七师弟便向着外人了?”
易晓君色变道:“三师兄,你说些什么话?”
任长鲸冷哼一声道:“你自己心里明白,难道一定要为兄说破不成?”
易晓君气得一顿脚道:“你胡说,我自问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再说我爱与谁交友就与谁交友,你管不着。”
任长鲸一脸铁青,呼呼冷笑道:“原来果真是这么一回事,哼!”
杜君平见他师兄弟吵了起来,心中大感为难,当下举步上前道:“此事实是误会,如无法取信于任兄,只好暂行告退。”
任长鲸霍地拔剑出鞘道:“阁下想一走了之,哼,可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杜君平唉声一叹道:“小弟委实是真的杜君平,任兄不信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任长鲸仰面长笑道:“任某剑已出鞘,就算你是杜君平,也只好得罪了。”
易晓君自幼便得宠于修罗王,几位师兄亦都对他十分喜爱,想不到今天任长鲸竟一反常态,翻脸不认人,要对杜君平动武,心中气恼万分。厉声喝道:“三师兄,你今天是怎么了?”
任长鲸冷冷道:“你急个什么劲,较量几招,不致要了他的命。”
转身长剑对杜君平一指道:“不用那么窝囊,快拔出你的剑来。”
杜君平经他一再相逼,顿时激起了满腔怒火,大步行至小院之内,朗声一笑道:“任兄既一定要我出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他知修罗剑法,迅快绝伦,长剑出鞘,立即摆开了一个架式。
任长鲸面隐杀机,高举长剑,绕着杜君平缓缓游走,剑尖不断微微颤抖,显示他早运集全身功力。
易晓君素知这位师兄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心中大是为难,不由自主把脚步前移,以便在他施展煞手时,及时抢救,可是当他一眼发现任长鲸紧张的神态时,心中不由大为震骇。
那情景一望而知,他正面对前所未有的强敌。
原来任长鲸一怒之下,硬逼着杜君平动手,而杜君平又将对方估价过高,一上来便把大千剑法的架式摆开,这套剑法,神妙无比,威力与施用人的功力成正比,他自经红脸老人,合宇内三大高手之力,为他打通经脉后,功力已是突飞猛进,一经运集,隐隐含有一种无以匹敌的威势。
任长鲸亦是使剑名家,从对方的眼神,姿态以及剑上蕴藏的劲力仔细察看,只觉对方剑势中,隐透一股难以抗拒的压力,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进攻,都有遭受凌厉反击的可能,他乃极其阴沉之人,经过一番思忖后,不敢贸然动手,突然停步哈哈一笑道:“果真是士别三日,便须刮目相看,杜兄的功夫,近日进步得太多啦。”
杜君平剑式一收道:“承蒙任兄夸奖了。”
任长鲸复又哈哈笑道:“这才偶相戏耳,此刻小弟已确知你果是杜兄。”
此人城府深沉,即此一言,不仅将自己窘态遮掩,可藉此消除易晓君心中的芥蒂。
暑晓君何等聪明之人,平素对这位三师兄,认识十分深切,虽然任长鲸此刻已转怒为喜,他心中却十分清楚,如杜君平无自保之能,极可能死在他剑下,是以默不作声。
任长鲸满面笑容,一把将杜君平手臂拉住,哈哈笑道:“来来来,小弟该敬你三杯,以谢适才唐突之罪。”
转脸见易晓君仍然一脸不愉之容,复又笑道:“七师弟,你怎么啦,难道生愚兄的气了?”
易晓君冷冷道:“我凭什么生气。”
任长鲸笑道:“既没生气那就快来吧,愚兄还有事情与你商量呢。”
易晓君原先一团高兴,此刻已是意兴阑栅,缓步行至席前边道:“师兄有何吩咐?”
任长鲸拉着杜君平,推健在上首坐了,自己在横里坐下,哈哈笑道:“今天杜兄乃是主客,理应上坐。”又对易晓君道:“你是主人,应坐主位。”
易晓君板着面孔默不作声,任长鲸面容一整道:“愚兄此来乃是奉岛主密令……”
看了杜君平一眼,住口不言。
易晓君一惊道:“莫非情况有变?”
任长鲸点了点头道:“不仅愚兄奉命来此,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日内也该到了。”
易晓君知他碍于杜君平在座,不便明说,但已意识到事态十分严重。沉吟半晌道:“既是大师兄也将来到,这里的事该由他来主持了。”
任长鲸点头道:“令谕并未明说,我想大概是这样吧。”
杜君平见他师兄弟说话吞吞吐吐,知道是碍于自己在座,随立起身来道:“两位谈谈吧,小弟告辞了。”
任长鲸望了易晓君一眼道:“易师弟尚有话与你说呢,何故就走……”
杜君平乃是诚实君子,哪知他们暗中在闹意气,当下摇头道:“小弟已经出来很久了,有话改日咱们再详谈。”
易晓君原意是准备与他把酒谈心,畅叙衷曲,任长鲸来到后,早已兴致全无,他到是真的希望杜君平走,立刻接口道:“杜兄有事那就请吧,其实小弟也没有什么话与你谈的。”
二人各怀心事,把杜君平送出门外后,易晓君一沉脸便往卧房行去。
任长鲸重重哼了一声道:“七师妹,你这般对待愚兄,不嫌太过份了吗?”
易晓君冷笑道:“随你怎么说都行。”
任长鲸把脸一沉道:“你该想到我是你的师兄。”
易晓君冷冷道:“你不用抬出师兄的牌子来压制我,有什么派遣你可以吩咐。除此之外,咱们没有什么话好说。”
任长鲸气量极其狭窄之人,如何忍得下这口气,顿时气得一脸铁青,恨声道:“好,咱们以后走着瞧。”
一耸身飞向墙头射去,晃眼失去了踪影。
再说杜君平辞别任长鲸与易晓君后,心中甚觉诧异,他想不透他们师兄弟间有何歧见,任长鲸又何以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改变,虽然之后似乎误会冰释,但他看得出来,任长鲸的神态极其勉强,平日的热情已然不复存在。
他正自心中百思莫解之际,突然暗影中悄悄闪出一个青衣小厮,轻声唤道:“杜相公,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杜君平抬头见是小玉,遂道:“是你主人着你来的?”
小玉摇头道:“不,是小的自己来的。”
杜君平诧异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小玉微微一笑道:“你知我主人是什么人?”
杜君平愈觉不解道:“难道她不是修罗门下的八弟子?”
小玉抿嘴一笑道:“你当真一点都没看出来?”
杜君平摇头道:“在下只是从武功身法上,略略看出一点门路,难道她不是修罗门下?”
小玉扑哧一笑道:“杜相公,你确实是位至诚君子,告诉你吧,她就是修罗门下的老七,我们岛主并没有第八个弟子,而且她是女儿身。”
杜君平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倒被你们瞒过了呢,这般说来,午间江边动手的就是你和她了?”
小玉点头道:“正是,我家小姐平日自视甚高,轻易不与青年男子交往。”小玉又道:
“今晚席间的情景你看出来了吗?”
杜君平不以为意道:“那是误会,江湖上人诡诈百出,他不得不防。”
小玉摇头道:“他并不是真的怀疑有人冒名你杜相公,他是不满我家小姐与你杜公子交往。”
杜君子朗声一笑道:“他太过多虑了,既是这样,以后在下尽量避免与你家小姐往来便了。”
小玉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君平正容道:“她们师兄妹平日情谊甚笃,却因在下介入而伤了和气,在下如何过意得去,自然是设法避免为妙。”
小玉噘起小嘴,冷笑一声道:“原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没有出息之人?”
杜君平喟然一叹道:“小玉,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在下必须这样做才能减去任兄的误会,维持他们师兄妹间的情谊。”
小玉沉思有顷道:“你这样做岂不辜负我家小姐对你的一番情意了?”
杜君平轻喟一声道:“为人立身处世,应以信义为先,别说在下与你家小姐仅日数面之识,即令果真两情相悦,为了顾全道义,亦应退让才是。”
小玉极为感动地道:“杜相公,你当真是位正人君子,小婢由衷敬佩。”顿了顿又道:
“杜相公你用心良苦,但以后对我家三公子务必防着点,他气量可没你杜相公这般宽宏,说得上是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
杜君平拱手道:“多承姑娘关照,你可以回去了。”
小玉点了点头,她似仍有许多话要说,默然半晌,方才轻吁一口气,疾步行去。
杜君平此刻方才明白,任长鲸原来是借题发挥,心中不由暗自警惕,觉得自己今后确应极力避免与易晓君接近,以减少任长鲸的敌视。
夜幕虽已低垂,但金陵乃是江南重镇,人烟稠密,商业繁盛,夜市仍然十分热闹,杜君平心中有事,无心观看夜市,一路低头疾行。
当他行经一座酒楼之际,楼上突然伸出一个头来,高声道:“杜兄,请等一等。”
杜君平觉出喊声甚是熟悉,抬头一看,却是一位玉面少年公子,不觉一怔,暗忖:“此人是谁,好像哪里见过。”
楼上那人将他唤住,立刻从楼上赶了下来,冲口便说道:“杜兄,我寻得你好苦啊。”
杜君平怔了怔道:“兄台尊姓大名,咱们是在哪里见过面?”
来人轻声道:“我姓厉,咱们上楼再谈。”
杜君平猛然省悟,暗道:“莫非他是厉若花?”
来人领着他进入一间幽静的雅座内坐下,幽幽地道:“杜兄,你还记得小妹若花吗?”
杜君平点头道:“在下已经想起来了,你为何一人来到金陵,莫非尊府出事了?”
厉若花默然一叹道:“我爹已然失踪,九洲镖行也被天地盟劫掠,改设为燕赵分坛了。”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令尊是如何失踪的?”
厉若花似是受了极大的委曲,两眼不自觉地噗噗落下热泪,啜泣道:“三个月前,天地盟着人传下龙纹令牌,召我爹前去总坛,哪料就此一去不回,之后天地盟便派人前来强行接收九洲镖行,当时我真想与他们一死相拼,秦伯伯却极力劝大家忍耐,并强行挽我逃出了九洲镖行。”
杜君平甚感诧异道:“令尊在盟中尊为副盟,他们怎可用这等手段来对付你们。”
厉若花喟叹一声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原是黑道之中不移之理,只怨爹执迷不悟,才落得如此下场。”
杜君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依在下看来,恐不是这原因。”
厉若花接道:“你怎知不是这原因?我爹为他们建立起燕赵分坛,使九洲镖行威名远震,如今他们羽毛已丰,自然要将我们一脚踢开了。”
杜君平冷笑道:“天地盟势力固已十分庞大,但若说是已然主宰武林,那还差得太远,他们现尚没有理由消除同党之人,其中必然另有缘故。”
厉若花幽幽一叹道:“除此之外,或许是因为你的事了。”
喑瞥了他一眼又道:“那次你误中竭娘子的毒芒刺,我爹为了顺从我的意思,不惜开罪上官延龄等人,为你掩护,他们当时虽不敢怎样,事后必己将此事禀告盟主。”
杜君平乃是极重情感之人,厉若花虽出身魔道,对自己却有一份真挚情感,处此家败人亡之际,他不能不寄以同情与关切,略事沉吟,慨然道:“令尊之事,在下决不置身事外,只是此刻我却无法顾及。”
厉若花拭去脸上泪痕,点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我已心满意足,至于拯救我爹,不劳你费心,我还有些叔伯,他们决不会坐视。”
杜君平亦知东魔厉阴平还有一批死党,不会就此与天地盟善罢。当下话题一转道:“姑娘此番来到金陵,意欲何为?”
厉若花略感意外道:“这就奇了,你在金陵,难道不知金陵近日所发生之事?”
杜君平怔了怔道:“可是天地盟召集各派集会之事?”
厉若花点头道:“这仅只是事情的表面罢了,实际有件大事,却少有人知。”
杜君平甚感震惊道:“另外还有什么大事如此重要?”
厉若花暗中对四下察看了一番,压低声音道:“有人在金陵发现了天地盟的盟主,乾坤双绝中的铁髯苍龙肖铮。”
杜君平心神一震道:“肖大侠在下从不曾见过,可是一位威猛高大的红脸老人?”
厉若花面现惊容道:“你也见过他了?”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在下一时之间尚无法确定是他。”
厉若花又道:“我爹曾对我说过,当年天地盟原就有四大副盟,不知怎的一个个都消声敛迹,而天地盟却甘冒不韪,另聘边荒四异为四大副盟,我爹接受副盟名号之时,便觉事情甚是蹊跷。”
杜君平道:“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天地盟妄想主宰武林,自然要广收党羽。”
厉若花摇头道:“我不认为是这样,天地盟的盟友,正道中人占多数,自古正邪不两立,以边荒四异为副盟,岂能令他们心服?”
杜君平接道:“这就是了,你既知正邪不两立之理,便应想到,要想称霸武林,就只有借助这批邪魔之力了,正道之人谁也不会同意。”
厉若花仍不服气道:“不管怎么说,在事情未能解开之前,他似不应开罪这些盟友。”
杜君平冷笑道:“天地盟有一定的宗旨,如妄自改变,定遭反对,他们引用边荒四异,当然是用以来对付正道中人。”
厉若花轻吁一口气道:“我不和你争论这些了,我问你,你在金陵究欲何为?”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厉若花知他不肯实说,复又道:“不久金陵便有惊天动地之事发生,为了自己的安危,你应早作打算。”
杜君平点头道:“在下之事,不劳姑娘操心,倒是令尊的下落,你应多予留神,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厉若花压低声音道:“据说家父已被他们掳来金陵,小妹此番来到金陵,便为相机拯救他老人家。”
杜君平心中甚感奇异,思忖了一会道:“九洲镖行既已瓦解,他们把令尊弄到金陵来何用?”
厉若花十分肯定地道:“家父在金陵乃是有人目睹,至于用意何在,此刻无法判定。”
顿了顿又道:“当年消声匿迹的四大副盟,亦已次第在江湖出现,并有人在金陵发现了修罗王的门下,以及飘香谷的人,看来神风堡也定必有人来了。”
杜君平长吁一口气道:“目前的情势,当真是令人眼花缭乱,不知会演变成怎样的一个结局。”
厉若花立起身来道:“夜深啦,杜兄请回吧。”
杜君平起身道:“姑娘保重,恕在下不送了。”
厉若花留恋地道:“你现在哪里落脚,咱们订个后会之期好么?”
杜君平朗声一笑道:“在下四海为家,哪有一定落脚之处。”随又敛去笑容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厉若花微叹一声道:“莫非你在这时仍把我当作外人?”
杜君平乃是极重情感之人,听她话中之意,不觉暗自警惕,但仍极诚挚地说道:“令尊以往所作所为,实难令人满意,经过这番挫折后,若能痛改前非,或能确保声名,以终天年。”
厉若花叹了一口气道:“杜兄所言极是,家父这番若得安然无事,小妹必定劝他老人家封刀退隐,不再涉足江湖。”
杜君平点头道:“在下言尽于此,告辞。”一掀帘,大步行出雅座来。
此时酒楼已快打烊,食客甚为稀少,杜君平行出雅座,目光四下一扫,只见任长鲸正自一人踞桌独饮,不由心里一动,暗忖:“他这个时候还出来喝什么酒?”
任长鲸似是专为等侯他,一见他行出,哈哈笑道:“杜兄雅兴不浅。”
一眼瞥见厉若花也从雅座行了出来,又问道:“此位兄台是谁?”
杜君平怔了怔道:“这位是……”
厉若花冷冷道:“在下姓厉。”匆匆往楼下行去。
任长鲸生性桀骜,为厉若花冷傲之态激起了一腔怒火,重重哼了一声道:“这小子如此狂妄,若不看在杜兄份上,兄弟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杜君平急道:“她新遭大变,心情恶劣,还望任兄多多包涵。”
任长鲸面色稍悦地道:“杜兄可曾落店?”
杜君平摇头道:“兄弟乃是在朋友家错住。”
任长鲸又道:“兄弟近日发现一个极其可疑之人,杜兄可有兴致前去看看?”
杜君平立感惊讶道:“这人是何等可疑之人?”
任长鲸一拉他的手臂道:“咱们路上再谈,走吧。”
二人行出酒楼,且行且谈,直到城外,任长鲸方始郑重其事地道:“此人就住在江边绝崖之上,每至夜半,月华正盛之时,即对江流抚弄琴弦,面且音调极是怪异。”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金陵乃是六朝古都,文人雅士极多,或许是一位落拓文人也说不定。”
任长鲸摇头道:“他停身之处系在百丈悬岩,上下都光滑如镜,如无绝顶轻功,如何上得去。”
杜君平仍不以为然道:“即令是一位身具武功的文生,在江湖上也是常见之事,我看咱们不用多找麻烦了。”
二人谈论之间已离绝崖不远,任长鲸压低声音道:“就在前面了,咱们行动务必小心,据闻此人的琴声含有一种神奇魅力,说不定还能以琴声伤人。”
杜君平素知任长鲸桀骜自负,极少对人称许,今夜竟如此谨慎,可见对方必是极其难惹之人,不由地便存下几分戒心。
此时月华正盛,照得四野通明,二人藉着阴影,缓缓向悬崖趋近。直到崖下,方始停下脚步,任长鲸满脸紧张之容,一拉杜君平,闪身进入了一处洞|茓,指着悬崖,改用传音道:
“由此处偷窥,可以一览无遗。”
杜君平对这件事,原未存一定得看个究竟之心,一则是碍于任长鲸的情面,不便推辞,再则好奇乃是人类天性,他身负绝世神功,却不信音律亦是伤人之功。
二人默然相对,约莫有顿饭工夫,突觉一阵阵蚀骨寒气,由洞中袭来,奇寒澈骨,甚是难耐,此时不过八月天气,一股人早晚虽须穿上夹衣,可也不至如此寒冷,任长鲸首觉不耐道:“这洞有些古怪,怎的如此寒冷。”
杜君平也觉奇寒难忍,用手一摸岩石,竟然触手如冰,大异寻常,不由奇道:“这片峭壁如此奇异,倒是少见呢。”
任长鲸江湖阅历较丰,猛然省悟道:“此山必然隐藏有寒玉寒泉之类的天然宝藏,是以崖上那人要藉此奇寒,修练一种邪门功夫。”
杜君平一面运功抵御寒气,一面运足目力向悬岩察看,只见悬岩呈铁灰色,浑然如镜,除有凹凸不平的洞隙外,可谓滑下留手,如无绝顶轻功,绝难攀登得上,一时豪情勃发,立起身来道:“咱们与其坐着挨冻,不如就此登上峭壁去看看。”
任长鲸看那峭壁高可百丈,自忖没这把握运用壁虎游墙之功攀缘上去,不觉迟疑道:
“此事不妥,此崖高有百丈,万一中途遭逢袭击,如何闪避?”
杜君平只是一时冲动,倒不曾想到袭击之事,闻言不觉一怔,迈出的脚步复又停了下来,倾耳细听道:“前路有人来了。”
任长鲸运集耳力,竟未听出有何动静,正待出声询问,突然一阵衣抉飘风之声传入耳内,果有数人飞向悬崖奔来,心中不由大为骇异,即此一事,已可证明杜君平的功力比他高出甚多,他乃极其高傲好强之人,暗忖:“此人无论剑术功力,均高出我甚多,无怪七妹会看上他,若不设法除去,日后终是祸害。”
他心中虽动杀机,嘴上却赞叹道:“杜兄好敏锐的耳力啊。”
杜君平笑了笑道:“任兄过奖了。”
来人行走极速,晃眼已到崖下,乃是一群身佩刀剑的江湖人,个个步履矫健,俱都不似庸手,内中一位长髯道士对崖上看了看道:“此崖光削如镜,哪能容人起居,你们莫非看错了。”
另一五旬老者接道:“此是兄弟亲目所见,哪能错得了,而且此人极似隐伏多年的神……”
蓦地,崖上传来一阵琴声,打断了他下半截的话音,在场之人不自主地俱向崖上望去。
这阵琴声来得十分突兀,顿时抓紧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弦,俱都聚精会神,倾耳细听。杜君平细味琴韵,只觉其声悠悠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真似猿啼绝涧,情妇夜泣孤舟,甚是凄切,他乃情感十分丰富之人,不自觉地悠然神往。
琴声直来愈哀伤,在场之人,为这凄切琴音感染,无不黯然神伤,触动生平所遭之惨痛往事,杜君平身世悲凉,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琴音已由衷伤转为低沉,顿时各人心头如遭重压,恍似受到极大的屈辱,但又有一股无可抗拒之力,压制得无法发澄一般。只觉一股忿怒之气,直冲上来,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俱都予以毁灭。
杜君平与任长鲸离着悬岩虽远,但夜深人静,听来仍然十分真切。就在此际,任长鲸似无法再忍受那种无形重压,蓦地长身面起,朝杜君平扑了过来。
毕竟杜君平乃是夙具慧根之人,兼以根基浑厚,当琴音转变之际,脑际灵光一闪,心头倏然省悟,急忙澄清神智,提聚功力将心神护住,顿觉心神一畅,长吁一声,把心中一股抑郁之气吐了出来。举目看去,只见任长鲸满脸气忿之容,作势向自己扑来,急运玄功,沉喝道:“任兄,你醒一醒。”
他这一声沉喝,乃是运集功力用传音送入任长鲸耳内,犹如一声春雷暴发,任长鲸不禁地打了一个寒战,霍然惊觉,头脑一清,扑出的身形也及时停下。
杜君平复又喝道:“这琴声大是古怪,任兄快运功护住心神。”
任长鲸乃是修罗门下得意弟子,为人机智绝伦,闻声立时省悟,急忙澄神滤智,运功抗拒琴声。
杜君平见任长鲸已然安定下来,这才放心举目朝崖下望去。只见底下之人,已然展开一场混战,这场混战可说是惨绝人寰,参与之人,都似遭逢世仇大敌一般,出招俱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以致人人浑身浴血,伤痕累累。但仍舍死忘生,狂呼猛扑,不禁暗暗摇头忖道:
“看来琴声如不停止,他们是不死不休的了。”
他乃夙具侠肠之人,眼看这副惨状,只见热血沸腾,顾不得自身的安危,一挺身站了起来。
但就这一转眼间,崖下拼搏之人已然次第倒下,琴声也嘎然而止。
任长鲸一挺身立了起来,长长吁一口气,摇头道:“厉害,厉害,此人竟能以琴声杀人,当真是不可思议。”
杜君平轻喟一口气道:“还幸咱们离的较远,不然的话,也很难说呢。”
任长鲸举步往洞外行去,杜君平急用手一拦道:“且慢,那人下来了。”
任长鲸急把身形往回一缩,举目望去,只见崖头一点白影,快如陨星下坠,顺着峭壁急泻而下,瞬刻之间已到了崖下,却是一位颀长白衣人。行至死尸前巡视一番,嘿嘿冷笑二声,飞向江边掠去。
杜君平一拉任长鲸道:“咱们追。”
两人急展身追去,到达江边,但见滚滚江流中,隐约似有一缕帆影,急如奔马地向下游驶去。不禁一呆道:“此人身法如此快捷,江湖确实少见。“任长鲸生性高傲,对人向不轻许,此刻却是傲气全消,摇头叹道:“兄弟此刻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杜君平接道:“以琴音杀人,兄弟亦是头一次见到,咱们快回去看看那批死伤之人是何来路。”
二人重又回到绝崖下,对死伤之人,细细察看了一番,但见一片直肉模糊,每个人的身上,都不止一处伤痕,死状极是凄惨。
任长鲸摇摇头道:“好险,如若咱们也和这些人一般,冒失来到崖下,只怕也难幸免。”
杜君平接道:“这些人的武功造诣俱都不凡,若是对面动手相搏,断不致一个个都重伤而死。”
任长鲸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急道:“兄弟得将此事,即速转告本派之人,我要先行一步了。”举步疾行而去。
杜君平心中若有所悟,暗忖:“此人如此残暴,如若是天地盟之人,倒是一大患呢。”
心中正自暗睹思忖,突然似有所觉地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戴银盔的白发老者,沿着绝崖飞泻面下,不觉心里一动。
银盔老者行动极速,晃眼已到面前,沉声道:“杜公子,你怎的也来了这里?”
杜君平认得他是在华山接引之人,当下敛容答道:“晚辈是偕同修罗门下任长鲸来的。”
银盔老者看了地下的死尸一眼道:“这些人是如何死去的?”
杜君平道:“他们于琴声之下。”
银盔老者骇然叹道:“如此说来这魔头果已功德圆满,练成魔音了?”
杜君平面现惊疑之色道:“前辈认识他?”
银盔老者点头道:“老朽虽未面见其人,但猜想必定是此人。”顿了顿又道:“这山崖之下,蕴藏有大量寒玉,对修习太阴柔功,有极大裨益,是以此魔选定了这地方闭关,兼以此崖面对浩潮江流,于修习魔音,亦有甚多的帮助,唉……”
他似有极大的感慨,长叹一声,住口不言。
杜君平心中甚是惊异,复又问道:“此人可是天地盟那面的人?”
银盔老者沉忖有顷道:“此刻还很难说。”
迟疑半晌又道:“他老人家久就怀疑是此人作祟,苦于无法找到他,想不到他竟暗藏在此闭关。”
杜君平想了想道:“前辈怀疑此人就是天地盟幕后操纵之人?”
银盔老者点点头道:“即令不是主脑人物,亦必是极其重要之人。”
杜君平又道:“照前辈如此说,铁髯苍龙肖前辈果已在盟中失去了权力?”
银盔老者唉声一叹道:“天地盟之事,错综复杂,直到此刻仍难看出他们是何用心,这也就是他老人家迟迟不肯发动的原因。”
他所指的老人家,自然是指红脸老人而言,杜君平几度想提出,问问他到底是谁,但知问也问不出所以然,终地没有开口。
银盔老者看了看天色道;“天已渐明,你也该休息去了。”
杜君平知他行将离去,急道:“前辈此番来到金陵,可是专为来寻找崖上之人?”
银盔老者摇头道:“老朽乃是到金陵后才听说的,不想迟来一步,他已功得圆满了。”
喟叹一声又道:“一着之失,满盘皆输,此人一经进入江湖,只怕情势要大加改变了。”
杜君平大惑不解道:“前辈所指,可是九九会期之事?”
银盔老者点头道:“他老人家原准备于九九会期中,与天地盟摊开底牌,作一总的了断,不想他们狡猾得紧,竟提前在金陵采取行动。”
杜君平接道:“参与此次大会之门派不下数十之多,天地盟纵有阴谋,恐怕也难于得逞。”
银盔老者喟叹一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天地盟既公然齐迫各派前来会盟,自是早有预谋。”
杜君平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我就不信天地盟有办法能强迫数十个门派之人,听命于他们。”
银盔老者知他少年气盛,不知江湖上之险恶,当下轻轻拍着他的臂膀道:“此类事情说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世间事往往难以预料,就拿今晚之事来说,若不是你亲眼目睹,也断不相信音律亦能杀人。”
杜君平暗暗点头忖道:“是啊,这等事情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银盔老者紧接又道:“你也不用为这些事灰心,有他老人家为你作主,天大的事也能解决。”
杜君平略感不快地道:“他老人家虽然给了在下甚多的恩惠,但也加重了我心里上的负担,老实说,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在下不敢对任何人寄以信任。”
银盔老者大为骇异道:“你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竟对他老人家也起了怀疑。”
杜君平轻吁一口气道:“没有人对在下进谗言,在下只是自己有这感觉罢了。今后我要自作主张,不能听人摆布了。”
银盔老者闻听之下,神色骤变,沉声道:“孩子,你这种想法太过危险了,他老人家为杜门之事,可谓费尽心血,料不到你竟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杜君平感喟地道:“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他就是铁髯苍龙肖铮,已经有人见他在金陵露面,在下原先有些不信,现在见着你后,那就可以断定不会错了。”
银盔老者全身一震,厉声道:“你胡说,他老人家明明已去飘香谷,怎会来此。”
杜君平冷冷道:“就算在下胡说好了,不过我总觉得内中的情形太过复杂了,如果他当真是盟主,为什么不向盟友公布内幕,而竟甘心让人藉他之外为祸江湖,如他不是肖铮,也必是武林知名之士,何用藏头露尾,始终不透露真实姓名。”
银盔老者听后心中似是甚为激动,沉忖半晌方道:“孩子,你不用胡思乱想了,委实因为内中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以一再瞒着你,这事于你有益无害,好在真象不久即可大白,你还是忍耐点罢。”
杜君平点头道:“但愿如此。”
银盔老者又道:“天已快亮,你仍回丐帮去吧,天地盟之会凶险异常,你切不可冒险前去。”
杜君平应道:“多谢关怀,在下知道了。”
银盔老者知他心中仍存甚多疑窦,但似急事在身,无暇细说。当下匆匆对他挥了挥手,腾身疾奔而去。
杜君平此刻亦感到事态十分严重,想起天地盟的会期只有今日一天了,自己亦该早作准备才是,他乃意志十分坚强之人,觉得杜门之事,不应寄望于旁人,应该自己挺身而出,与天地盟作一了断。
他原与云梦山人约定于夫子庙见面,看看天色已然破晓,遂匆匆赶入城内往夫子庙行去,向庙主一打听,果有一位道爷在庙内借住。
当他跨步进入客房之时,云梦山人也刚好把早课做完,一见他来到,长眉微微一皱道:
“你可知道情势已然有变化?”
杜君平点头道:“在下略略知道一点。”
云梦山人又道:“情势目下既然有变,咱们的预定计划也得改一改了。”
杜君平朗声笑道:“不错,在下决定以本来面目,堂堂正正地进入会场。”
云梦山人见他神色有异,大感诧异道:“杜兄忽然改变主意,可是有所感触而发?”
杜君平慨然言道:“先父乃是天地盟的副盟,在下要以他老人家的后人身份,参与此会。”
云梦山人沉忖有顷道:“天地盟召开此会,决无好意,杜兄若以真正身份进入,不大妥当吧。”
杜君平朗声笑道:“乔装进入与公然进入并无分别,如若他们果真有什么阴谋,乔装进入照样无法避免。”
云梦山人神色凝重地道:“杜兄既有此决定,老朽也不便阻拦,但不知可有什么成算?”
杜君平摇头道:“毫无成算,为了申雪父仇,即令粉身碎骨,在所不惧。”
云梦山人轻吁一口气道:“边荒四异中,除去百毒门主擅使百毒外,北妖亦是使毒高手,此点不可不防。”
杜君平道:“暗中施毒乃是意料中事,与会之人俱是老江湖了,自然想到了这点,另外有件可虑之事,只怕都不会料到。”
云梦山人大感惊异道:“杜兄指何事而言?”
杜君平随把在山崖下,所见之事详说了一遍。
云梦山人骇然大惊道:“此事老朽亦曾听家师说过,只是此类音律,尚须配合稀世之宝琴才能相得益彰,照杜兄刚才所说,证明此人已获得一具宝琴了。”
杜君平想了想道:“此人不见得便是天地盟之人,咱们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云梦山人喟叹一声道:“但愿如此。”顿丁顿,复又哈哈笑道:“至于天地盟所用之毒,老朽已配了百余颗解毒丹,他们可谓弄巧成拙。”
杜君平问道:“道长已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毒?”
云梦山人点头道:“你可记得蝎娘子请老朽医病之事?据老朽判断,此毒乃是百毒门主所配制,他是用来考量我师徒能耐的,老朽当时虽可为他解去,可是我没有这样做,或许他们当真会认定老朽无能为力。”
说着从怀中取出二瓶丹药来,一瓶交给杜君平道:“你把此瓶丹药带在身上,说不定到时可以用得着。”
杜君平接过丹药闻了闻,丹药呈暗绿色,带一股辛辣之气,甚是难闻,顺手纳入怀中道:
“如若他施用旁的毒物,又当如何?”
云梦山人笑道:“此丹能解百毒,恁毒的毒物尚且能解,旁的毒品,自然不在话下。”
杜君平又道:“至时道长去是不去?”
云梦山人慨然道:“此是义不容辞之事,岂有畏缩之理。”
心念一转之下,复又道:“咱们去时每人怀中带上几个绒布卷,万一对方以琴声对付群雄,咱们就用绒布把耳朵塞上,听不到声音,自然不会受感染。”
杜君平大笑道:“妙啊,这办法虽笨,但不失为有效之策,咱就这么办。”
云梦山人修为深湛,见多识广,他并没有杜君平那么乐观,微微一叹道:“此不过是想象而已,事实上能不能管用尚在两可之间,但愿咱们是备而不用。”
杜君平突然想起药中王之事,话题一转道:“道长近日可会见着令师?”
云梦山人摇头道:“他老人家近日似乎很忙,很久不曾见着了。”顿了顿又道:“倒是有件事情,老朽甚是难解。”
杜君平急问道:“道长有何难解之事?”
云梦山人道:“老朽近日默察金陵情势,不仅边荒四怪的人马全到,连昔日四大副盟的人,也都来了,老朽真弄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这也不是什么难解的事,据传闻昔日四大副盟,俱是获选后失踪,安知他们不是与先父一样,为人所暗害,他们的门人属下,自然要展开追查,是以都来了金陵。”
云梦山人叹道:“这只是推断而已,究竟哪方是敌,哪方是友,一时之间实难判别。”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咱们不要尽是谈论这事了,谈些别的好吗?”
云梦山人笑道:“老朽一生在草药堆里渡过,除了药性外,我是什么都不懂。”
杜君平突然灵机一动道:“道长可知世上有没有一种药物,能以改变人的性情?”
云梦山人想了想道:“自然是有,只是老朽却没有试验过呢,你问这个干什么?”
杜君平道:“在下在想着天地盟的事。”
云梦山人笑道:“不用想得太多了,明天便是会期,说不定有场狠斗,你休息一会养养精神吧。”
杜君平起身道:“好吧,道长你请休息,咱们明儿再见。”
举步行出客房,堪堪行至大殿,只见阮玲与王珍并肩行了进来,不觉甚为意外地道:
“阮姑娘,你们也来了?”
王珍飞步上前道:“平哥,我们找得你好苦啊。”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谁着你们找我来着?”
阮玲面现不快之容道:“你原说来一趟金陵便即赶回飘香谷,如何直到如今仍没有回去。”
杜君平怔了怔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等着我办?”
阮玲悄声道:“此间人杂,到我姊妹下处再谈吧。”
两姊妹领着杜君平来到一处僻静小巷,推门进入一所民房道:“我姊妹来金陵已经好几天了,据丐帮说,你和修罗门下混在一起,可有此事?”
杜君平点头道:“不错,修罗七煞俱已来到金陵了。”
阮玲并不感惊讶,徐徐道:“如此说来你对目前局势已然十分清楚了。”
杜君平摇头道:“在下是弄糊涂了,根本分不清何人是友何人是敌。’阮玲不悦道:“原来你到现在仍然敌友不分?”
杜君平冷冷道:“在未明白暗害先父的真凶是谁以前,我能说谁是友谁是敌?”
阮玲喟叹一声道:“这也难怪,好在真象不久便可大白,到时你便可以分清敌我了。”
杜君平点头道:“但愿如此。”话题一转道:“姑娘此来可是参与天地盟的大会?”
阮玲摇头道:“我姊姊没有参与此事的必要,不过却是为此会来的。”
杜君平感慨地道:“各路人马俱为此会赶来了金陵,我真不知将要产生如何的一个结局。”
阮玲哼了一声道:“我可以告诉你,那将是一个血肉横飞,积尸盈野的凄惨局面。”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当真会如此吗?”
阮玲长叹一声道:“你认为我是危言耸听?”
杜君平朗声笑道:“事情早晚得作一个了断,能够早些掀开底牌,倒是一件痛快事。”
阮玲面容一整道:“他老人家也亲自赶来金陵了,只是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天地盟中的首脑人物。”
杜君平接道:“孟紫琼她算得是主脑人物吗?”
阮玲摇头道:“她不过是受利用而已,真正主脑人物,还算不上她。”
杜君平转脸见王珍坐在一旁,默不作声,遂问道:“珍妹,刚才你不是说要寻我吗,究竟有什么事情?”
王珍看了阮玲一眼道:“他老人家原准备将你召回,分派一些事情与你干,但因时机迫切,等不及了,是以另行派了旁人。”
杜君平又问道:“公孙大叔与薛姑婆可好?”
王珍道:“两位老人家都奉派办事去了。”
杜君平想了想道:“你们二位没分派事情?”
王珍欲言又止,终于住口不言,阮玲接道:“我姊妹奉命陪伴你。”
杜君平朗笑道:“在下并非三岁孩童,何须人陪伴。”
王珍见师姐既然吐露,索性直言道:“他老人家不准你去参与此会,以防万一出事。”
杜君平冷笑道:“是以派你二位来看住我。”
阮玲正容道:“不错,此是长者之命,你必须遵从。”
杜君平冷冷道:“此事在下不能从命。”
他乃个性倔强之人,当下激动地道:“在下刚才已然说过,至今仍然敌友难分,你叫我听谁的?”
阮玲大为震骇,失惊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杜君平冷冷道:“天地盟的盟主乃是铁髯苍龙肖铮,据我所知,他老人家就是肖铮,内中究竟有何隐情,令人难以想象。”
阮玲大惊道:“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杜君平道:“此是在下暗中意会出来的,是以在下必须亲自参与此会,弄个明白。”
阮玲轻叹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了,妾身也不瞒你,他老人家确然是真正盟主,只因另有难言之隐,是以没有对你明说。”
杜君平甚为感慨地道:“在下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对我明说又何妨。这两年来,在下不啻是盲人骑瞎马,到处乱闯,以致一无所成。”
阮玲接道:“你不用太过自责,你在江湖所作所为,他老人家十分满意,即令你不提起,金陵会后,他老人家也准备把真象对你说明。”
此时杜君平激动的情绪稍定,徐徐言道:“在下已然与人约定,明晨一定得去,不然将会误了大事。”
阮玲为难地道:“你若前去,叫我姊妹如何对他老人家交代?”
杜君平道:“你可把事情推在我的身上,纵然见怪,有在下承担。”
阮玲沉思有顷道:“此行甚是凶险,如若你一定要去,咱们一道去如何?”
王珍接道:“也该有我一份。”
阮玲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当这是好玩的吗,你不能去。”
王珍素来敬畏这位师姐,气得小嘴一嘟,便不言语。
杜君平道:“珍妹如若想去,就让她去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宿过去,次日一早,杜君平便偕同阮玲姊妹,先行会合了云梦山人,齐往天地盟的江南分坛行去。此处杜君平与云梦山人乃是旧地重游,不用寻找,一径行至大门。
江南分盟对这次请各派前来会商,筹备十分周到,各路口都派有向导接待之人,门首张灯结彩,犹如办喜事一般。
杜君平等一行人,被接待至门首,出来迎接的,赫然仍是那位黑袍老者,一见云梦山人,哈哈笑道:“道长也来了,欢迎,欢迎。”
看了杜君平等一眼道:“这几位是哪派高人?”
云梦山人忙代引见道:“此位是杜君平兄,乃是杜副盟的哲嗣,那位阮姑娘与王姑娘,系飘香谷谢谷主的高足,俱是代表师长来的。”
黑袍老者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阮玲冷冷道:“尊驾可是关外来的?”
黑袍老者一怔,此人乃是东三省有名的魔头,外号黑风怪,隐迹已久,想不到阮玲竟能一口道出他的来历,当下也不否认,点点头道:“兄弟张炎。”
阮玲又道:“有位赵三麻子可是高足?”
黑风怪张炎极是不悦地冷冷答道:“那是当年手下的一个小弟兄。”
杜君平想起在华山受他威迫之事,从旁Сhā言道:“在华山承蒙厚赐,在下至今难忘,有天还得向尊驾讨教一番。”
张炎朗声笑道:“好说,好说,兄弟随时等候便了。”一侧身道:“各位请至客厅待茶。”
云梦山人也不谦让,大步行入门内,随有人一径将他们引导至客厅。
此时厅内已然来了不少的人,只是不见修罗门下,几人分别坐下,阮玲对江湖情势较熟,暗中细一打量,来到之人竟有大部分是掌门人,不禁暗暗点头,忖道:“各派掌门人都亲自来到,想是暗中都有了准备。”
在天地盟方面,除了黑风怪周旋于宾客之中外,尚不见其他之人出面,想是时间尚早。
云梦山人年事虽长,但他从不在江湖走动,认识之人有限,一经入座,便即闭目养神,杜君平与阮玲都是后生小辈,也极少有人注意。
不多会,丐帮帮主四海游龙陆贾,偕同护法夏楚,亦已来到,他虽明明见杜君平等人在座,却不上前招呼,与在座之人一一颔首后,随即就坐。
此时祁连山主褚一飞、雪岭居士韩三公、黑白双煞项英、项杰、大力殃神彭虎、铁掌开碑罗定远等人,亦均陆续来到,黑白两道人物,同聚一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是以场面甚是尴尬。
四海游龙陆贾目视黑风怪道:“今天主人究竟是谁,何不请出来相见?”
张炎拱手答道:“此会乃是天地盟江南分坛所约请,自然是由分坛坛主古当家的主持。”
目光四下一扫,见场中正派人士,大都出现鄙夷之色,复又道:“古当家的位列边荒四异,乃是本盟新近聘任的副盟……”
但听人群一声暴吼道:“胡闹,凭她那老苗婆,也配做副盟?”
张炎冷笑道:“此是盟主的金谕,诸位如不服气,等会尽可说话,”顿了顿,见人群并无随声附和之人,复又道:“今日约请诸位前来,最重要的是对诸君引见四大副盟,就便对本盟今后的推广,作一番商谈。”
突然人群中又一声暴吼道:“黑风怪张炎算得什么东西,亦敢在此胡言乱语。”
丐帮帮主四海游龙陆贾,德高望重,隐然成为正宗门派中领袖人物,当下起立徐徐道:
“诸位请稍安勿燥,此刻尚非说话之时。”
经此一来,喧闹的人开始缓缓静了下来,黑风怪知道众怒难犯,不敢多言,缓缓退到屏风后去了。
四海游龙陆贾见在场之人已恢复冷静,遂又言道:“在座的同道们,有的是天地盟的盟友,有的是新加入的同道,姑不论以后情势发展如何,今天咱们最重要的一件事,乃是要见见盟主肖大侠。”
人群轰然答道:“对啊,肖大侠自当选盟主后,即未见在江湖露面,咱们确有要求一见的必要。”
陆贾知道江湖上人,俱对此事,存有甚多疑窦,即令那祁连山主等黑道人物亦不例外,当下又道:“各位都知天地盟成立之始,曾选出了四大副盟,如今四大副盟突然换了边荒四异,究竟不知这四位副盟是如何来的,等会也得问个明白。”
武林中人大多领袖欲极强,祁连山主、雪岭居士俱属一方雄主,在江湖上的地位,并不低于边荒四怪,虽因有不得已的苦衷,屈处于天地盟之下,但叫他们听命于边荒四怪,确实是一百廿个不愿意,故陆贾提出此议后,无不正中下怀,心中甚是高兴。
正值群雄议论纷纷之际,突然屏风大开,露出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堂,供台之后一排坐了五人,右首二位是东魔厉阴平、西怪公羊毂,左首是南毒莫怀仁、北妖古兰香,中央是一位蒙面宫装少妇。
群雄先是一怔,随即讶然。四海游龙陆贾排众而出,朗声言道:“今日江南分盟邀请各派前来,竟用这种排场接待,那是全不将各派放在眼里了。”
当中蒙面宫装少妇徐徐立起道:“陆贾,你先用不着挑眼,容本座把话说完后再挑眼不迟。”
第十八回智破魔影
四海游龙在江湖上地位甚是崇高,蒙面宫装少妇直呼其名,顿时激起满腔怒火,沉声道:
“好,你有什么话说吧,老夫洗耳恭听。”
蒙面宫装少妇格格笑了两声道:“只为江湖之上,欺世盗名之人过多,你也开宗,我也立派,以致门派林立,但真正具有真才实学之人,又有几个?”目光四下一扫,见大家都没有开口,遂又道:“今日邀请各位前来,惟恐有那徒负虚名,并无实学之人,混进其间,辱没了各位,是以本盟安排了一点小小玩意,凡能顺利通过者,本盟自是以礼接待。”
四海游龙陆贾把脸一沉道:“这是什么话,简直是欺人太甚,如贵盟一定要如此,老朽先行告退。”
蒙面妇人格格笑道:“陆帮主你放心,这点小玩意在你眼里看来,简单得是儿戏一般,何苦使本盟为难。”
四海游龙冷笑道:“话虽不错,但对在场诸位来说,那是一种极不礼貌之事。”
蒙面少妇笑道:“这可说是同道中的一种印证,也可说是互相观摩一番,有何不可呢。”
人群中立有数人应声道:“是啊,真金不怕火炼,咱们答应她试试又何妨。”
四海游龙见大家已然允诺,不便坚持,朗声一笑道:“好吧,贵盟既一定要考量考量,那就出题目吧。”
蒙面宫装少妇冷冷一笑道:“事情极是简单,只要大家由此前行,穿过佛堂便到,本座在后院候驾。”
在场之人只觉眼前一暗,蒙面宫装少妇等五人已失去踪影,佛堂也变成了一条宽敞的过道。杜君平与阮玲,杂在人群之中,细察这条过道,只见两壁竟然满嵌着五彩琉璃,灿烂夺目,配上昏暗的灯光,幻成各种不同的光影,心中大觉奇异,暗对阮玲道:“这里面究有什么玄虚?”
阮玲秀眉微皱道:“一时之间我也难于想透。”
云梦山人接道:“想是他们欲借灯光幻影,暗中施毒,使大家无形中受到毒物感染。”
随即倒出几颗丹药,分与大家道:“为防万一,请大家把丹药含在嘴里。”
杜君平接过丹药,含入嘴里,又暗暗塞了两颗与四海游龙及夏楚。
祁连山主与韩三公胸有成竹,认定宫装妇人不致暗害本盟之人,当先举步道:“这条过道虽然有些古怪,究竟不是刀山油锅,兄弟愿打头阵,诸位请随我来。”大步往前行去。
黑白双煞、大力殃神也举步跟了上去。
四海游龙陆贾沉声道:“诸位小心随着我,万一有变,即速退回原路,不可逞强硬闯。”
当先举步行入。
此时大部分人俱已行人了过道,好在过道又宽又长,数十人行入,并不显得拥挤,只是大家一经行入后,里面灯光连闪,景色忽变,但觉四下人影幢幢,光影中幻出无数狰狞人影,往来飞腾,同时隐隐似有一种怪异的啸声,传入耳内。
四海游龙大喝道:“此是幻象,请各位提聚功力,守护心神。”
在场之人,个个修为深湛,内功火候极深,闻言齐把功力提聚,守住心神。
杜君平内功火候极深,于怪啸声人影起时,并不觉怎样,是以并未在意,仍自留神向四下察看,只有阮玲姊妹,火候较浅,一闻那低啸之声,顿觉心旌摇曳,目眩神驰,火影中的幻影,立变实质,当头扑下,王珍一声娇喝,短剑出鞘,向幻影劈去。
杜君平大吃一惊,一伸手将她短剑抓住,沉声道:“珍妹你怎么啦?”
王珍怒容满面,额上青筋暴凸道:“你放开。”
云梦山人经验阅厉甚深,知是受了魔音感染,急忙趋前先点了她的睡|茓,又取出两颗丹药为她服下,再看阮玲时,只见她花容黯淡,额上沁沁汗出,显然是在运功抵御魔音,心中不禁甚是着急。
杜君平突然灵机一动,伸手从怀中掏出几个布卷,道:“用这个试试如何?”
云梦山人急从他手上接过,先行替阮玲把耳朵塞住,又将另两个布卷,塞在王珍的耳朵。
阮玲长吁一口气,把双目睁开,摇头道:“惭愧,刚才一时大意,几乎着了道儿。”
云梦山人随手把王珍的|茓道拍开,暗用传音叮嘱道:“对方的伎俩决不止此,两位务要随时提功戒备。”
此时那低啸之声似乎愈来愈近,在场之人已有大部分无法忍受,有的并已席地坐了下来。
杜君平见阮玲姊妹,情形并无异状,知是布卷之力,一纵身跃到四海游龙身旁,递给他几个绒布卷道:“帮主与夏前辈快把耳朵塞住。”
他一语提醒,在场之人纷纷仿效,都把衣袖撕下,将耳朵塞住。
可是,此刻场中情势已大起变化,低啸之声突然换成了琴音。这阵琴音一经入耳,群雄俱都暴怒起来,一时怒喝连声,纷纷击掌向那些光影幻成的人影攻去。
杜君平一见这情形,便知不妙,急朝四海游龙招手道:“帮主,咱们快走吧。”翻身跃回原地,拉住王珍喝道:“随我来。”
云梦山人亦知琴音利害,拉着阮玲紧随杜君平身后,急步前闯。
此时过道之中已呈一片紊乱,内功修为较浅的,已是怒发如狂,掌脚齐施,四下乱扑,内功深湛之人,虽极力忍耐,但受旁人影响,竟已无法自持。
杜君平与云梦山人一人拉着一个,快步前闯,虽然他们耳朵为布卷塞住,但琴音尖锐,仍不时琴音透入,顿觉胸间如遭重压,甚觉难忍。
阮玲姊妹内功修为虽较浅,好在修习的是玄门正宗内功,根基深厚,神色尚能保持清醒,俱都暗暗咬牙忍耐。
云梦山人见她两姊妹花容黯淡,嘴角沁沁渗出鲜血,心中大感焦急,只是苦于无法找到出路。
四海游龙耳内塞上布卷后,虽觉好些,却无法命状若疯狂的群雄安定下来,心知长此下去,必然无一幸免,情急之下,猛然提足功力,蓦地一声大喝。
他这声大喝,乃是集数十年精修功力发出,颇似佛门狮子吼的功夫,声如巨雷,震得过道之内,一片嗡嗡之声,疯狂似的群雄,因琴音中断,俱都身形一窒,把脚步停了下来。
杜君平长吁一口气,蓦地引吭发出一声长啸,但听一缕声若龙吟的啸音,抛空而起,绕室过旋,嗡嗡不绝。那由四下飘来的琴音,竟为这声长啸遮盖,在场之人俱感心神一畅,长长吐了一口气。
四海游龙大喝道:“时机稍纵即逝,诸位快走。”
此刻群雄中,已有一部分人负伤,大夥儿因杜君平拼耗真元,用啸音抗拒琴音,而得以喘过一口气来,当下定了定神,正待觅路前往,而杜君平的啸音已变,竟与琴音和成了同一音调。
云梦山人首觉情形有异,沉声喝道:“杜兄,你歇一歇,这样反到助长魔音的效力了。”
杜君平亦觉真气难继,立把啸声停歇,只觉一阵琴音入耳,魔音已趁机而入,胸间顿觉如遭千斤重压。
云梦山人究竟是修为高深之人,就在杜君平以啸音抗拒琴音之际,把过道内的情形,细察了一遍,觉出这片过道,乃是经过匠心布置,不仅可用光怪陆离的幻影来配合辈音,且可用四壁。过道之声,以加强琴音的效力,知道若不趁此刻冲出,等到真元耗尽之时,那就只有听任他们摆布了。
于是,强提真气,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杜兄,你那啸声既可救得一时之急,请留在即将冲出之时,使用一遍,咱们就趁那琴音一断之际,冲了出去。”
杜君平会意,手臂一用力,拉着王珍一跃而前,直向过道尽头冲去。
云梦山人早已蓄劲以待,沉喝一声道:“陆帮主请随我来。”拉着阮玲身形一跃,已然到了杜君平的身后。
杜君平凝足目力往前看去,但见幢幢光影之后,隐隐似有一扇门影,当下猛提真元,振吭一声长啸,举步向门影冲去。
云梦山人与四海游龙紧随身后,几人不管前途凶吉,闪身一齐冲向门影,到达切近,果是一扇铁门,杜君平当先行入。
讵料,几人堪堪行人,中壁突起—阵轧轧声响,铁门砰然关闭,琴音也随之隔绝,大夥顿感耳根一清,云梦山人长吁一口气,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道长怎么了?”
云梦山人摇头苦笑道:“瘀血吐出便不碍事了。”随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几颗丹药,先行自己吞下一颗,又每人分给一颗道:“诸位真元都大有亏损,吞下这丹药可保无事。”
杜君平见阮玲姊妹,俱都脸无人色,恍如大病一场,不觉摇头一叹,每人喂一颗丹药,轻声道:“吃下丹药调息一会吧。”
阮玲姊妹依言将丹药吞下,径自盘膝坐下。杜君平复又转过身来,见四海游龙与夏楚正自闭目调息,不敢去惊搅他们,手托丹药,静立一旁。
半晌之后,四海游龙才双目睁开,长叹一声道:“厉害,厉害,老朽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天地盟此举用意,只怕不全是为了示威。”
云梦山人叹道:“此人的琴音既能控制人的七情六欲,倘若用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那也并非难事了。”
杜君平微感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意欲改变这些人的性情,收为己用?”
云梦山人点头道:“据说苗人能用笛声指使毒物耍把戏,想那蛇虫乃无知无觉之物,尚且能够指挥控制,人乃万物之灵,一旦失去灵智,自然更易控制了。”
四海游龙在旁Сhā言道:“道长之言甚是有理,倘能运用恐怖音响,令人神经分裂,然后以音响加以役使,自非难事。”
杜君平轻吁一口气道:“这些事暂且不去说它了,咱们几人陷身此室,总得设法出去呀。”
刚才大家只顾谈论琴音之事,竟没想到尚陷在后室之内,此刻经杜君平提起,才着急起来。玩玲姊妹经这一阵调息,已然复元,徐徐立起,四下看了一遍道:“这屋子既建造在地面之上,必然会有出路,咱们分别找找看。”
只听隔室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道:“不用费神了,这屋子的四周,除了砖石外,另夹有数寸厚的钢板,纵有千斤神力,也无法将它打开。”
杜君平厉声喝道:“尊驾是谁?竟然用这种卑污手段对付来客。”
来人森森笑道:“你们自愿投入罗网,这又能怪谁。”
杜君平大喝道:“这可是孟紫琼的主意?”
隔室那人冷笑道:“我劝你还是省点气力的好,没有饮水,没有食物的日子,可得设法度过十天八天呢。”
杜君平只觉一股忿慨之气,直冲上来,举手一掌朝墙壁劈去。他近日功力精进,一掌之威,力逾千斤,但听咚的一声闷响,墙壁夷然无伤,自己反到被那股反弹之力,震得后退了一步。
四海游龙用手一拦道:“不用白费力气了,咱们另想别法吧。”
杜君子举目四下一看,但见四壁黑黝黝的,浑然一体,恍如生铁铸成,就是刚才进来的那扇门,此刻也无法看出痕迹,不觉喟然一叹。
四海游龙目视夏楚道:“夏护法,你先把四下检视一遍,我想多少能找出一点破绽出来。”
夏楚依言顺着墙壁缓缓敲打,并不时用耳紧贴墙倾听,很快把四壁检查过。回至陆贾身前道:“启禀帮主,都检视过了。”
四海游龙睁开双目道:“可有什么发现?”
夏楚摇头道:“似乎全无空隙。”
四海游龙点头道:“你歇着吧,此刻性急也无济于事。”
杜君平发现四壁全无空隙之后,心中十分难受,缓缓行近阮玲姊妹道:“两位原不准备来的,是我害了你们。”
阮玲道:“这事如何能怪你。”
杜君平忿然道:“我不信咱们便会束手无策。”
阮玲笑道:“可是事实上咱们是一筹莫展。”
杜君平心中十分忿怒,偷眼一看云梦山人,只见他垂目合眼,盘坐地下,竟似毫未把被困之事放在心上,心念一转之下,顿觉自己的涵养工夫不够,还得向这些老辈人物学习。
他立即盘坐下来运气调息,只觉真气如珠走玉盘,十分畅顺,方才所耗捐的真元,经这一阵调息,迅即复原,睁开双目一看,只见四海游龙等人,各自盘膝运功,默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王珍闪着双目在望着自己。当下心里一动道:“珍妹,你的短剑锋利吗?”
王珍怔了怔道:“这剑乃是家师所赐,倒是十分锋利。”
杜君平又道:“能削铁吗?”
王珍想了想道:“这个我可没试过。”随即将短剑撤出,递了过去道:“你看看便知道了。”
杜君平接过短剑,运足目力一看,只见剑刃锃亮,抖手一剑刺去,嚓的一声,短剑齐柄没入墙内。
王珍拍掌笑道:“好啊,这下可不愁出不去了。”她天真无邪,喜极之下,竟大声喊叫起来。
四海游龙等人经这一喊,齐都把双眼睁开,夏楚见杜君平手持短剑,正自发呆,纵身越近他身旁道:“杜兄既有这支切金断玉的神剑,咱们便不愁无法出去,且随我来。”
他刚才曾把墙壁详加检视,知道何处厚,何处薄,何处可能是出口,领着杜君平到达西面,指着一处地方道:“你从此处下手试试。”
杜君平暗自度量了一番,震腕一剑刺去,墙壁应手而裂,当下更不停留,手臂运足功力,举剑连削,一刹那时间,已然开了一个足容一人进入的大洞,光亮从洞透入,外面似乎是走廊,当下回手把剑交给王珍道:“待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穿,疾射而出。
跟着四海游龙等人,鱼贯而出,举目一看,四下黑黝黝的,原来已是晚间了。四海游龙深吁一口气道:“咱们分作两批吧,一批往东,一批往西,暂时不要惊动他们,出去之后再作计较。”
于是云梦山人、阮玲姊妹与杜君平作了一路,陆贾与护法夏楚作一路,分向不同方向奔去。
杜君平一面行走,一面暗自思忖,与会之人,俱是各派首脑人物,若是失陷在江南分坛,他所带领之人,岂肯就此干休,定必有一场大打。
可是,一路细察之下,竟不见一点痕迹,江南分坛也灯火全无,不见一个人影。不由奇道:“莫非他们都走了?”
阮玲接道:“看情形好像是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君平立定脚步道:“道长与阮姑娘请先行一步,在下要进入大厅看看。”
王珍道:“要去咱们一道去,怎可让你—人去。”
杜君平摇头道:“不用了,还是让我一人去吧。”
阮玲乃是极明事体之人,知道自己即随前去,万一有事,也帮不了多大的忙,遂一拉王珍道:“咱们在外面接应也是一样,让他一人去吧。”
杜君平展开飘香步法,双臂一抖,一鹤冲天,空中双臂一分,疾如飞鸟地越过房脊,直向大厅绕去,在石级之上回目一顾盼,大步行入厅中,只见厅内陈设依旧,只是不见人影,不觉暗暗奇异,忖道:“江南分坛之人,怎的一个也不见了?”
在大厅四下看了看,举步又向屏风后行去,只见屏风后的那座佛堂也没丝毫改变,边荒四怪与蒙面宫装少妇所坐的椅子,依稀仍在。试探着正待再度行入,忽觉不妥,随把脚步停下,缓步退了回来。
当他穿过大厅时,厅中赫然立着一个人,沉声道:“此间不可久停,公子快随我来。”
杜君平霍地停下脚步,只见一位银面老者,倒背着双手,立在阶沿之前,当即问道:
“莫非他们都走了?”
银面老者道;“咱们离此再谈。”腾身一跃,上了房檐,一路之上把轻功尽情展开,其疾犹如箭矢。
杜君平紧随在他身后,奔行了约有三五里路程,始在一处破庙前停下,跨步往庙内行去。
杜君平跟着进入庙内,只见大殿之上,灯火通明,端然坐着一位中年文生。
银面老者为他引见道:“此位乃是杜大侠生前好友,药中王闻人可大侠,公子快上前见过。”
杜君平与药中王虽见过几面,但对他的本来面目,这还是头一次,只觉这位药中王,面如敷粉,双眉斜飞入鬓,儒雅之中,隐透雄健,望之犹如四十许人,当下深打一躬道:“见过闻人前辈。”
闻人可朗声一笑道:“不用多礼,快坐下吧。”
杜君平随在椅上坐下道:“前辈唤晚辈来此何事?”
闻人可敛去笑容道:“今日之事实在险极,老夫如若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杜君平长吁一口气道:“前辈可是在那人用琴音攻击众人之时赶到的?”
闻人可点头道:“正是。”微叹一声又道:“天地盟此番召请江南各派来到金陵,原以为他们不过是对各派威胁利诱一番,使之就范而已,不想他们竟图暗下毒手,一举杀尽赴会之人。”
杜君平想起江岸崖下所见情景,点头道:“看那举动果是如此。”
闻人可接道:“老夫原以为他们采用老办法,运用百毒门主使毒的能耐,暗中下毒,是以设法先行找到目毒门主,这老毒物虽然心狠手毒,究竟是一派掌门人,还讲究一点道义,坚决否认没有使毒的打算,并隐约透露出一点口风,说明天地盟可能不怀好意。”轻吁一口气,继续说道:“老朽得此口风后,正待警告赴会之人,忽又得到传闻,那位隐伏多年的魔头,已然练成魔音,重现江湖,当时老夫便觉事态十分严重,只是孤掌难鸣,恐怕凭一人之力,难以制服那魔头。”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结果前辈便邀约了这位前辈前来?”
闻人可望了银面老者一眼,摇头道:“老夫与他乃是不期而遇。”跟着又说道:“正当老夫心头十分着急之时,突然发现修罗岛之人,当时心里一动,便暗中改扮成修罗王模样,直入江南分坛,也是事有凑巧,修罗门下七煞,竟亦于这时攻入江南分坛。
江南分坛正自全力对付各派赴会,没想到修罗门会突然进攻,更没想到修罗王会亲自赶到,仓促之下,纷纷由地道中逃去,老夫进入之后,已不见一人。”
杜君平急问道:“那抚奏魔琴之人,前辈见着吗?”
闻人可朗声一笑道:“那只是一个冒牌货,早已弃琴而逃。”
杜君平又道:“被困之人如何了?”
闻人可道:“修罗门下,对机关消息,原属行家,自然将他们都放出来了。”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我真不解,他们为什么不分敌我,一齐下手。”
银面老者Сhā言道:“公子有此一问,足见你心思缜密,在表面看来,似乎他们是对付正道中人,实际他们是在进行一项大阴谋,这项阴谋如果成功,江湖将永无宁日。”
杜君平若有所悟道:“莫非他们要在江湖造成一场大混乱,使武林精英尽此役失去,然后造成独霸的局面?”
银面老者点头叹道:“主人所以迟迟不对他们下手,便为顾虑此事,同时迄未访查出暗中主持之人,故不便打草惊蛇。”
杜君平又问道:“孟紫琼难道不是主要人物?”
银面老者朗声笑道:“此女野心勃勃,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犹不自知。”
闻人可接道:“江南分盟的实际主持人,便是此女,试想,此次赴会之门派不下数十,倘若真的被一网打尽,这些门派岂肯善罢,孟紫琼武功再高,也无法与这么多的门派为敌。”
杜君平想了想道:“那暗中施用琴音之人是谁?”
闻人可笑道:“自然是孟紫琼了,飘香谷一派,原就通晓音律,以她原有的根基,略加揣摹,便可应用。”
杜君平微盛吃惊道:“照此说来,她也学会魔音了。”
闻人可摇头笑道:“此是因为过道已有特别装置,若换一个地方,她那点伎俩便不足为害了。”
杜君平又道:“此番江南分坛的阴谋并未得逞,不知她们又要出什么花样。”
闻人可扬声笑道:“九九会期就在眼前,不论她们出什么花样,到时均将原形毕露。”
杜君平默然半晌,突又问道:“天地盟的大部分盟友,据说俱都为其收买,九九会期中,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
闻人可大笑道:“此事无须多虑,到时你便知道了。”
杜君平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随起身道:“前辈如无旁的吩咐,晚辈准备去丐帮看看。”
闻人可突然面容一整道:“江南分坛之事并未就此了结,此后问题尚多,你应特别小心,如无旁的事情,不妨早日赶去飘香谷。”
杜君平躬身答道:“晚辈遵命。”
闻人可又道:“如见着云梦,可传我谕,着他即速回山,金陵之事暂时还用不着他。”
杜君平点头道:“晚辈原是与他一路,此谕一定传到。”
闻人可朗声笑道:“日内或有一项奇闻传出,到时用不着惊奇。”
杜君平唯唯听命,并未追问是何奇闻。当下深打一躬,便自退出,重寻旧路往城内奔去。
杜君平顺着大路,一跃疾驰,突见路旁一处乱堆中,人影晃动,一片叱喝之声,心里不由一动,霍地停下脚步,举目望去。
只是乱堆之中,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尸体,一群江湖汉子,正自围着一个蓬头女子拼命攻杀,他生具侠肠,见此情景,顿时激起了满腔义愤,跨步上前,厉声喝道:“住手,数人围攻一个女子,亏你们不羞。”
那群江湖人眼看便可得手,又见发话之人是一文弱书生,是以谁也没理睬。
杜君平大怒,举手一掌劈去道:“叫你们住手听见没有?”
他内功精湛,掌力发出,立有一股巨大潜力,直涌过去。首当其冲的两个江湖汉子,被掌风撞得连人带刀滚出一丈多远,令人见势不妙,纷纷收式后撤。
杜君平冷哼一声,行近蓬头女子身前道:“姑娘是谁,因何遭到他们的围攻?”
一则是黑夜之中,再则她处在危急之时,耳目已然失聪,故未发觉是谁来到,此刻经杜君平一喊,如梦初醒,蓦地身扑过来,只喊了一声:“君平!”便已泣不成声。
杜君平也已听清她是厉若花,轻轻将她推开道:“安静点,究竟是怎么回事?”
厉若花定了定神,指着坟前一具尸体道:“我爹,他……他……”
杜君平心头一震,当下轻声道:“镇静点,容我打发了这批人再说。”转身指着那群玄衣人道:“你们是哪条道上的?”
其实他不用问也知是江南分坛之人。
玄衣人为他的气势所慑,俱都怔在那里,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于出声答话。
杜君平大为恼怒,喝道:“你们都是哑子不成。”
只听一个嗲声嗲气的嗓音叫道:“好啊,我早知她父女与姓杜的勾结,果然不出所料。”
声随人到,一个红衣女子与一黑袍老者,恍似两支离弦之箭,嗖,嗖,射落当场。女子是蝎娘子杜珍娘,老者是黑风怪张炎。
杜君平徐徐道:“厉阴平乃是你们四大副盟之一,为何一定要制他死命?”
黑风怪沉声道:“老夫乃是奉命行事,旁的一概不知。”
杜君平又道:“你们是奉孟紫琼之命来的吗?”
张炎沉哼一声道:“这个你管不着。”
杜君平朗声道:“转告孟紫琼,这事我揽下了。”
张炎仰天一阵怪笑道:“好大的口气,若再不识相,只怕连你也难逃公道。”
杜君平扬声笑道:“很好,咱们今晚是老帐新帐一齐算,免得你欠下来生债。”
黑风怪乃是成名多年人物,哪把眼前这黄毛孺子看在眼里。森森一笑道:“阁下一定要寻死,老夫就成全你,进招吧,老夫虚长几岁,我不惯先行动手揍人。”
杜君平哈哈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你准备接着。”话落手掌已缓缓举起,一股刚阳掌劲已随掌而出。
黑风怪目睹对方发掌之势,心头一颤,急运玄功,扬掌疾迎,两股潜力一触之下,黑风怪只觉胸间如遭千斤重锤,直震得两眼金花乱进,不自主地连退两步。
杜君平是他手下败将,深知对方厉害,是以出手一掌便用上了八成真力,及至一招硬撞之后,才知对方功力与自己相差甚远,于是徐徐言道:“尊驾最好此时收手,在下绝不赶尽杀绝。”
黑风怪暗中一提真气,觉出内腑已然震伤,不敢再恃强出手,黯然一叹道:“张某自知不是尊驾之敌,只是你强劫天地盟的要犯,以后自有人来向你算帐。”
杜君平朗声笑道:“在下既敢于伸手管这事,便不怕天地盟向我算帐,阁下就此请罢。”
黑风怪再不多言,一纵身疾向来路奔去。
杜君平双目冷电似地一闪,逼视着蝎娘子道:“你也该走了,免讨没趣。”
蝎娘子咬牙切齿道:“杜君平,我算认识你了,原来你竟如此没良心。”
杜君平怒道:“在下哪点没良心?”
蝎娘子冷笑道:“难道你忘了带你去找云梦山人解毒之事?大丈夫恩怨分明,岂能以怨报德。”
杜君平冷冷道:“今晚就是看那次寻药之情,饶你一命,不过在下得说明,在下身中之毒,早蒙高人暗中赐药,未遇你之前,便已解去了。”
蝎娘子嘴上在与杜君平说话,手上早扣满了一把乌芒刺,此女心肠狠毒,她知若是攻击杜君平,那是绝对无法得手,目光一扫之下,见厉若花正伏在厉阴平的身旁。当下冷不防地身形一跃,满把的乌芒刺,兜头盖脑地向厉阴平父女掷去。
这一着果是毒辣,厉阴平身负重伤,自是无法闪避。而厉若花正在悲痛之际,亦未防到有人暗袭,眼看她父女便要伤在乌芒刺下。
蓦地,杜君平一声震喝道:“敢尔。”身后如箭,从斜里凌空飞跃而至,双掌齐发,直向乌芒刺劈去,急怒之下,他已施出了十成功力,掌风犹如狂风怒啸,震得乌芒刺漫空飞洒,呼的一齐散落于草叶之中,连蝎娘子跃起的身形亦遭波及,噗的一声掉落地下。
她就地一滚,爬了起来,往来路飞奔而去。
杜君平也不追赶,急奔至厉若花身前问道:“厉姑娘,你两位伤着没有?”
厉若花惊魂甫定,摇了摇头道:“如不是你发觉得早,我父女只怕已伤在她乌芒刺之下了。”
杜君平又道:“令尊的伤势如何?”
厉若花垂泪道:“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如今仍不知伤在何处。”
杜君平沉忖有顷道:“九洲镖行可有人来此?”
厉若花悲声道:“我爹就是九洲镖行的叔伯们救出来的,可怜他们俱已遭了毒手。”
杜君平蹲下身去,摸了摸厉阴平,除了鼻孔尚有微息外,全身俱都冷冰冰的。不觉轻声一叹道:“若论他平日所作所为,实在不应救他,但以此刻的情形来说,在下倒不能不救了。”
厉若花急道:“你有办法救我爹?”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这得碰碰他的运气。”
厉若花扑地双膝跪倒,啜泣着道:“你无论如何得设法救救我爹,只要有人能医好我爹的伤,为奴为婢我都答应。”
杜君平急得双手连搓道:“你快起来,我有一个同伴,现在夫子庙,他若没走,那是一定有办法医治的。”
厉若花急问道:“你那同伴是谁,他懂得医术吗?”
杜君平弯腰将厉阴平的身子托起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只要留得三寸气在,他便有办法医好。”嘴上说着话,脚下已把轻功展开。他手上虽然托着一个人,行走起来,仍然快速异常。
厉若花尽情把一身轻功展开,仍然有些追赶不上之势,但因心急爹爹的伤势,仍然闷声不哼,咬牙急追。乱坟至金陵不过数里路程,晃眼便已到达。杜君平顾不得泄露行藏,抱着厉阴平,直奔夫子庙。
进入客房,只见云梦山人正自盘坐养神,遂把厉阴平往榻上一放道:“道长,有位病人烦你替他看看脉。”
云梦山人徐徐把跟睛睁开,看了厉阴平一眼,又对厉若花看了看道:“这位姑娘是谁?”
杜君平忙代引见道:“此位是厉姑娘。”又为厉若花引见道:“此位乃是药中王闻人前辈的高足,云梦道长。”
厉若花跪倒泣道:“家父命在垂危,望道长大发慈悲。”
云梦山人慌忙跳下榻来扶起道:“疗伤治病,乃是我辈行医者份内之事,姑娘何故行此大礼。”
厉若花复又深深一福道:“承蒙道长不视我父女为邪魔外道,慨然应允,小女子感激不尽。”
云梦山人的医道,已尽得药中王的传授,一眼便已看出,厉阴平的伤势十分严重,不敢再行耽搁,转身行至榻前,诊了诊脉,又在他全身抚摸了一遍,顿时陷入沉思状态,半晌不语。
杜君平见他凝目沉思,半晌未有动作,忍不住问道:“他究竟受了何伤?”
云梦山人长吁一口气道:“伤势不严重,只须将他封闭的几处|茓道解开,再吃点活血培元之药,便可自行调息复元,只是另有些问题,老朽还未能想透。”
杜君平甚感奇异道:“既然伤势不重,那就好办了。”
云梦山人轻叹一声道:“若如你说,老朽早就动手了。”看了厉若花一眼道:“此人的脉象大是可疑,有一部份神灵似已受到禁锢,如冒失将他救醒,其后果难于想象,说不定会以疯狂手段对付咱们。”
杜君平摇头道:“我不信世间会有这等事情,对别人存敌意,还能说得过去,难道对他亲生女儿也不认识了?”
云梦山人叹道:“事情确是如此,这可说是武功以外的一种邪术,此人或许伤在一种类似催眠的迷魂术下,丧失灵志,然后又令其经历若干极其恐怖或奇幻之事,以致神灵全蔽,纵然清醒,亦是浑浑噩噩,至此施术之人,便可用种种方式,随意役使了。”
杜君平大吃一惊道:“这些事情道长由何处听来?”
云梦山人面色十分凝重,沉忖有顷道:“家师世称神医,除了钻研药物外,对此类旁门左道的巫术,亦曾下过一番功夫,譬如催眠术、瑜珈术、以及魔音等,凡属能影响人的七情六欲的东西,俱已涉猎,此类巫术比起武功来,尤属难防。”
厉若花聆听之下,不禁满面垂泪道:“照此说来,家父是无药可救了?”
云梦山人摇手道:“姑娘但请放心,老朽既已遇上此事,无论如何总得设法解救。”顿了顿又道:“此事还得感谢贤父女,若然不是令尊逃出魔掌,我们怎能获得此项秘密?”说着立起身来道:“杜兄,你们来时可曾发现跟踪之人?”
杜君平摇头道:“在下急于来寻道长,没有留意此事。”
云梦山人又道:“事不宜迟,你快去雇辆车来,咱们这里不能呆了,先挪去丐帮再说。”
杜君平见他一脸紧张之容,忍不住问道:“道长何须如此多虑,料他们一时片刻也难寻来这里。”
云梦山人摇头道:“事在危急,咱们到丐帮再详谈。”
杜君平素知云梦山人老成持重,如此处置必有深意。不便再问,急至街市雇了一辆马车。
云梦山人先用一床被单将厉阴平连头带脚遮住,又嘱厉若花脸上蒙上一方青纱,这才进入车厢,并将竹帘放下,吩咐车把式直驶丐帮行坛。
杜君平不知云梦山人突然变得如此紧张,究是为了何事,但也不便询问,厉若花自然更不便问了,默默坐在乃父的身旁,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想起当年在玄阴谷之时,何等威风,料不到加盟天地盟后,竟落得这般光景。想着想着,止不住滴下泪来。
杜君平认为她仍在为乃父之伤悲痛,遂轻声安慰道:“姑娘不用难过,云梦道长乃是当代神医,任何疑难之症,俱可妙手回春。”
哪知不劝还好,这一解劝,厉若花竟然哭得更厉害了,杜君平急得俊眉连皱道:“厉姑娘你是怎么啦,一个在江湖上行走之人,受伤乃是家常便饭,用不着如此伤心。”
厉若花突然收住眼泪道:“万一我爹遭了不幸,你将我如何安排?”
杜君平怔了怔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云梦道长乃当代神医,定可治好令尊之伤。”
厉若花轻叹一声道:“我说的是万一……”
杜君平道:“这个……这个……”
他解救厉家父女,原是出于一时义愤,何曾有什么打算,况且拔刀相助,只是解救一时之急难,岂能管得以后的事,但他乃是老实人,不愿出言令她难堪,是以一时之间无言可答。
厉若花幽幽一叹道:“万一我爹有了不幸,我只有守着他老人家的墓陵,青灯古佛渡此一生了。”
杜君平道:“令尊修为精湛,功力深厚,有云梦道长为他医治,一定可以复原,姑娘何苦尽往坏处想。”
二人一个是有心试探对方的口风,一个是顺口解劝,根本没有去理会对方话中之意。
厉若花以为他是有意如此,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人家和你商量事情,你就像应声虫似的,谁要听你这些废话。”
杜君平被她无故抢白了两句,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中大感恼怒,继觉她新遭大变,或许心情不好,随即住口不再言语。
云梦山人看在眼里不由暗暗一叹。
马车行驶甚远,晃眼已到丐帮行坛地段,云梦山人正待出声喝令停车,杜君平摇了摇手道:“道长毋须多虑,车把式乃是丐帮子弟。”
就这时刻,丐帮行坛的两扇大门巳然大开,车把式一抖缰,将车直驶入院子里。
杜君平掀帘跳出车来,只见四海游龙已然立在阶沿之上,遂拱手道:“请恕在下冒昧,说不定这次会替贵帮带来麻烦。”
四海游龙朗声笑道:“杜世兄,你说这话不嫌太过见外了吗?”
云梦山人与厉若花也随着跳下车来,四海游龙看了厉若花手上托着的厉阴平一眼,侧身一让道:“请里面再谈。”
几人进入客厅,云梦山人神色凝重地道:“帮主回来之后,可曾打探那些失陷同道的下落?”
四海游龙答道:“据敝帮子弟传报,你我失陷在过道之时,修罗王亦率领修罗七煞闯入了江南分坛,那些同道想已为他们解救了。”
云梦山人喟叹一声道:“但愿如此。”
杜君平忍不住Сhā言道:“刚才道长为何那般惊慌,在下甚是不解。”
云梦山人唉声一叹道:“杜兄哪里知道,他们对厉当家的所施之术,委实恶毒万分,如若任其将此术广为施用,江湖之事便难于想象了。”
杜君平仍然不甚明白道:“此术究竟有何可怕,请道其详。”
云梦山人看了厉若花一眼,欲言又止。
四海游龙陆贾身为丐帮帮主,经验阅历何等丰富,心知必有重大原因,当下Сhā言道:
“此刻救人要紧,道长需用什么尽管吩咐,兄弟马上着人去办。”
云梦山人点头道:“帮主既如此说,山人也不与帮主客气了,请着人备一密室,由厉姑娘伴着厉当家的在里居住,山人再慢慢设法与他诊治。”
四海游龙笑道:“此事易办,兄弟这就吩咐下去。”
云梦山人又道:“密室四周并请派精干之人守候,一方面固是怕人惊扰,另一方面还须防着消息走漏。”
四海游龙点头道:“道长所虑极是,江南分坛已然自顾不暇,兄弟料他们一时之间,不敢前来骚扰。”
杜君平见厉阴平已然安置妥当,随起身告辞道:“既蒙帮主高义,容留厉家父女在此养伤,在下十分感激,恕我不能在此久耽了。”
四海游龙微微一笑道:“杜世兄可是去会晤阮姑娘?”
杜君平也不隐瞒,点头道:“正是,在下还有好些事情与她商量。”
四海游龙道:“她们已不在那空屋住了。”随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杜君平把手一拱,扬长往外行去。四海游龙所告诉他的地方,即是药中王所住的破庙。
进入破庙,只见药中王仍然在座,此外尚有阮玲姊妹,却不见银面老者。
药中王见他重又回来,微感意外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晚辈于途中救下了东魔厉阴平父女。”
药中王冷冷道:“此魔乃是自讨苦吃,不该救他。”
阮玲微微一笑道:“前辈哪里知道,厉姑娘乃是杜兄弟的好友,岂可袖手不管。”
杜君平脸上一热,正容道:“厉姑娘果然有恩于我,大丈夫恩怨分明,怎能见死不救?”
药中王想起前事,不禁点头道:“杜贤侄所言大是有理,是老夫失言了。”
杜君平又道:“晚辈事前并不知是什么人,及至将黑风怪赶跑,才知是她父女,当时厉魔身负重伤,是以将他领去云梦大哥那里救治。”
药中王点头道:“云梦已尽得我术,让他去做好事未尝不可。”
杜君平轻吁一声道:“幸亏有此一举,竟让云梦大哥发现了一大秘密。”随将前事说了一遍。
药中王极其用心的听着,直到杜君平把话说完,这才长吁一口气道:“老夫久就疑心他们已然习得此术,事不宜迟,待老夫前去看看。”
阮玲接道:“晚辈们要不要等着前辈回来。”
药中王沉忖有顷道:“不用了,飘香谷见吧。”起身往庙外行去。
杜君平望着阮玲道:“阮姐来此何事?”
阮玲徐徐道:“等人。”
杜君平又问道:“等候什么人?”
阮玲道:“等候任长鲸。”
杜君平大感意外道:“你们几时碰过面了?”
阮玲笑了笑道:“就在不久以前,此人虽逞一时之快,捣毁了江南分坛,却为修罗门惹下了大祸。”
杜君平想了想道:“任长鲸,他约你俩姐妹等候助拳?”
阮玲格格笑道:“任长鲸何等高傲之人,岂肯约我姊妹助拳,他们是与孟紫琼约定,三更之时,就在庙前林外,决一胜负,我们无意中听得这消息,才来此等候。”
杜君平道:“照此说闻人前辈呆在这里也是为了此事。”
阮玲摇头道:“闻人前辈与于伯伯另有他事,只是碰巧而已。”
杜君平乃是极重义气之人,闻知任长鲸有事,不禁义容于色道:“既是这样,我倒不能不助他一臂了。”
阮玲不悦道:“我就知你会沉不住气,是以不会通知你,修罗门下人多势众,既入中原争雄,自然有所倚仗,咱们正可藉此看看天地盟中,究有一些什么人物,犯不上露面。”
杜君平点头道:“话虽不错,万一修罗门败了又当如何?”
阮玲道:“到时见机行事,不是万不得已,仍以不露面为宜。”
杜君平无可奈何道:“好吧,依你就是。”
阮玲立起身来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别尽着说话,到外面看看去。”
王珍在旁一直不曾Сhā言,此刻才行跳起身来,一口将灯吹灭道:“如若平哥和孟师叔对上了手,咱们是出面还是不出面?”
阮玲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我早知你心里又想些什么了,我可不希望平弟真个与孟师叔动手。”
王珍一伸舌头,低头不再言语。
杜君平为她不平道:“反正九九会期已在跟前,早晚你们都要与孟紫琼对面,此刻大可不必顾及那么事。”
阮玲叹了一口气道:“我知你心里很不满意,为的是有许多事未对你明说,实际愚姊也是迫不得已,事情知道得过多,于你有害无益。”
杜君平冷笑道:“这个在下早知道了,我说的是孟紫琼的事。”
阮玲轻叹道:“孟师叔乃是受人所惑,家师总盼她能回头。说起她总算是师门尊长,纵有不是之处,做晚辈的仍应退让三分。”
此时三人已行至庙前空场处,阮玲指着一排古柏道:“咱们就在那古柏之上藏身如何?”
杜君平道:“双方都不是庸手,藏身之处务要隐密才行,如让他们发现,那是极易误会。”
三人堪堪将身形藏好,前路已飞也似地行来了三人,为首一个,豹头环眼,身材高大,甚是雄伟,在他左右并驰的是任长鲸与易晓君。
阮玲暗对杜君平道:“那人就是修罗王的大弟子郝雄。”
来人行走极速,晃眼已到眼前,举目四下一望,见没有影,郝雄首先开言道:“怎的她们竟没有来?”
任长鲸道:“我想她们不至于不来。”
郝雄又道:“咱们等会得查问一下,杜君平是不是失陷在江南分坛了。”
任长鲸笑道:“这还用问嘛,他虽得传杜飞卿的衣钵,在江湖上的阅历可就差得太远了。”
易晓君冷笑道:“那也未必见得,说话可别那么武断。”
任长鲸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此人有时聪明,有时笨得可笑,不过对付女人他确实有一套。”
易晓君听出他话中带刺,赌气不再言语,郝雄乃是鲁直汉子,接道;“此人既是一个好色之徒,愚兄倒不想见他了。”
易晓君不服气地道;“大师兄你别听他的,杜君平可不是三师兄所说的那种人。”
任长鲸阴阴一笑道:“愚兄与他相交在前,对他的为人素所深知,他原是快斧手公孙乔抚养长大,飘香谷主看在他亡父的份上,有意将爱徒阮姑娘许配于他,不料此人风流成性,一入九洲镖行,便与东魔之女打得火热,每日形影不离……”
易晓君哼了一声道:“偏你知道的多。”
任长鲸朗声笑道:“愚兄又不是长舌妇,哪会无故揭人之短,此人去到神风堡后,碰巧又与蝎娘子杜珍娘邂逅,杜珍娘乃是江湖上出名的骚货,二人一拍即合,为了这件事,不仅使厉姑娘与蝎娘子交恶,东魔也因此得罪天地盟呢。”
易晓君见他把杜君子描述成了一个采花浪子,直气得粉脸通红,怒道:“三师兄,你嘴上少缺点德好不好?”
任长鲸冷笑道:“愚兄说的是杜君平,何用你如此着恼?”
郝雄把脸一沉道:“大敌当前,你们怎么尽是争论些无关紧要之事。”
任长鲸见大师兄发话,便不敢再言语了。
杜君平与阮玲等藏身树上,任长鲸所说的话,都听得明明白白,阮玲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平弟,你听见没有,任长鲸虽说得有些过份,可是你自己也得检讨检讨。”
杜君平心中甚是感慨,摇了摇头,亦有传音道:“在下此刻才知人言果是可畏。”
郝雄喝止了任长鲸与易晓君二人的争吵,突然一抬头道:“她们好像来了。”
杜君平藏身树上,居高临下,视界广阔,已然发现一行人簇拥着一乘彩舆,飞奔而来,当下暗对阮玲道:“我看今晚之地,也许不是约斗。”
阮玲见修罗七煞只到三人,也同意杜君平的看法,点头道:“孟师叔不喜轻易与人动手,尤其是似任长鲸这等后生晚辈,如不是另有原因,她不会亲自来的。”
彩舆行走甚快,转眼已到郝雄等面前,郝雄拱手扬声道:“来的可是孟副盟主?”
彩舆内传来一阵极含磁性的娇音道:“不错,本座正是孟紫琼。”
郝雄又道:“芳驾约我兄弟来此何事?”
孟紫琼徐徐道:“修罗门下属与天地盟作对,可是令师修罗王的授意?”
任长鲸一旁扬声答道:“家师并未来中原,只是我兄弟看不惯贵盟这些胡作非为之事。”
孟紫琼格格笑道:“令师亦是天地盟的副盟,你们对付天地盟,那是连令师也包括在内了。”
郝雄沉声道:“家师久已不问天地盟的事了,他老人家岂屑与你们这般武林败类为伍。”
孟紫琼笑道:“事实上他是天地盟的副盟,他不来盟中理事,那是他失职。”顿了顿又道:“令师近日健康如何?”
郝雄道:”他老人家精神很健旺。”
孟紫琼笑了笑道:“我知他精神很健旺,我问的是行动如何,是不是英雄如昔?”
郝雄怔了怔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紫琼喟叹一声道:“一个人失去武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尤其是像令师这种雄心勃勃之人。”
郝雄心头一震,他乃忠实厚道之人,一直都不会留意这些事,此刻经她提起,才觉出事情果有蹊跷,暗忖:原来师父已然失去了功力。任长鲸为人机警,早已看出师父似乎身罹重疾,但他不愿由孟紫琼来证实这件事,当下冷笑一声道:“你今天是约我兄弟来话家常,还是比武?”
孟紫琼微微笑道:“两件事都可以。”顿一顿又道:“本座与令师乃是老友,深愿老友武功恢复,重整旗鼓。”
郝雄对师父向极孝道,急道:“你果真能使师父他老人家功力恢复,在下不惜任何条件酬谢。”
孟紫琼格格笑道:“本座说过,我与令师乃是老友,岂望你们的酬谢。”
任长鲸接道:“有件事情,你必须对我等明说,你怎知家师功力已失,又如何能令他老人家功力恢复?”
孟紫琼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刻不谈也罢,你们回岛之时,奉座送你两颗丹药,令师服下后,必可功力全复。”顿了顿道:“令师功力恢复后,不仅修罗门可以重整旗鼓,而且也是未来的盟主候选人,我们极望他能出面角逐下届盟主。”
郝雄摇头道:“家师已宣布退隐,只怕无此兴趣了。”
孟紫琼格格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他武功恢复之后,便又是一种想法了。”
任长鲸Сhā言道:“芳驾既有这番好意,在下兄弟十分感激,不过我们不希望附有什么条件。”
孟紫琼笑道:“本座已经事先说过,绝无所求,不过有件事情必须提醒你们,如若令师果真有意角逐盟主,此刻便该留意下届参与角逐盟主之人。”
任长鲸又道:“你认为谁极可能角逐盟主?”
孟紫琼一个字一个字,徐徐道:“杜飞卿之子杜君平。”
郝雄纵声大笑道:“杜君平不过一个黄口孺子,他哪够格角逐盟主。”
盂紫琼叹道:“老身原也是这般想,此刻却认定他极有可能,因为杜飞卿虽死,他的那批好友仍在,极可能捧他出来。”
郝雄摇头道:“在下不认为他有此能耐,芳驾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孟紫琼道:“你知三国诸葛亮与阿斗的故事?”
任长鲸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是说杜飞卿的那般朋友明着是替他报仇,实际在暗中为他作角逐盟主的准备?”
孟紫琼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些事,足见高明,老身别无所求,只望修罗门从此刻起,撤离中原,俟令师功力恢复后再作打算。”
任长鲸道:“这就是你所说交换的条件?”
孟紫琼冷冷道:“不惜,我不希望咱们把力量对消,不过这井非表示天地盟没有对付修罗门的力量。”
任长鲸道:“这条件我答应了,不过你得把丹药先给我,待丹药果真见效时,我们依约照办。”
第十九回修罗岛主
孟紫琼突然一掀帘,飘身跃出舆外,冷冶道:“丹药给你可以,但最低限度在天地盟九九会期之前,修罗门不得有任何举动,更不得与中原各派接触。”
易晓君突然Сhā言道:“这事办不到。”
任长鲸瞪了他一眼道:“只要丹药有效,我们便可答应。”
孟紫琼冷冷对他一瞥道:“你们究竟谁说了算?”
任长鲸怔了怔道:“这个……”他生性虽极桀骜,究竟事体甚大,况有大师兄在场,是以一时之间到不好措词。
易晓君深知大师兄郝雄正直谨慎,忙抢先答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大师兄。”
此时郝雄不能不开言了,沉声道:“修罗门乃是天地盟三十六盟友之一,叫我们不问天地盟之事,那可办不到。”
孟紫琼冷笑道:“难道对令师的病,你们竟毫不关心?”
郝雄仰天一阵狂笑道:“家师失去功力之事,除了对在下略略透露外,几位师兄弟俱都不知,而芳驾居然知道,倒叫在下不得不怀疑了。”
孟紫琼色变道:“照你这说法,那是怀疑我们对令师施毒?”
郝雄道:“家师失去功力,系在当选四大副盟之后,当时便怀疑系在庆贺筵上中了人家的手脚,只是查不出是什么人,今晚芳驾突然提起这事,那是不打自招了。”
孟紫琼怒道:“好啊,老身好意欲为令师解毒,你竟怀疑起我来了,可见好人做不得。”
易晓君铮的长剑出鞘,指着孟紫琼道:“你若没参与此事,怎知家师中毒失去功力?”
郝雄沉声道:“七妹住手。”
随对孟紫琼道:“在事情真象未明之前,在下不愿节外生枝,不过一旦真象大白之时,不论此人是谁,修罗门决不与他干休。”
孟紫琼冷哼一声道:“看来老身的好心变作驴肝肺了,你既无诚意合作,那就不用再谈了。”
她冷冷瞥了郝雄一眼,飘身跃入彩舆之内。
易晓君怒叱道:“这妖妇敢于暗害师父,咱们决不能轻易放过她。”
郝雄摇手道:“由她去吧,她并非天地盟的主脑人物。”
彩舆之内突又传出孟紫琼的嗓音道:“老身对你们已是一再容忍,自今以后咱们走着瞧。”
郝雄素性刚直,仰天一阵狂笑道:“修罗门若是怕事的,也不会进入中原了,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彩舆行走甚速,郝雄说完话时,已行出数十丈远。
易晓君怒冲冲地道:“咱们不该让她走的。”
任长鲸冷笑道:“你当她是好惹的吗?”
郝雄屹立广场之上,仰望长空悠悠白云,喟然叹道:“此后修罗门已是步步荆棘,三弟与七妹务必多加小心。”
任长鲸躬身道:“小弟遵命。”
易晓君不服气地道:“我就不信她能把咱们怎么样。”
任长鲸接道:“目前咱们该作何打算?”
郝雄沉忖有顷道:“第一,绝不可把力量分散,第二,暗中与未归附的盟友合作,万一情势危急,那就只有先回修罗岛。”
任长鲸不以为然道:“大师兄怎的变得如此怕事了,无论如何咱们也得过了九九会期再回岛。”
郝雄深吁一口气道:“此事不是三言二语可以决定,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只听易晓君冷笑一声道:“好啊!原来他竟埋伏人了。”
郝雄抬头一看,只见四下人影憧憧,果有不少玄衣人缓缓由四下绕了上来,不禁重重哼了一声道:‘他们既用这等卑污手段对付咱们,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修罗门的利害。”
任长鲸为人机警,一看来人,俱都一律玄衣,个个面目狰狞,不言不语,不禁心里一动道:“这些人有些古怪,不似普通一般常人。”
话犹未了,远远倏然传来一阵琴声,任长鲸曾有过这经验,急道:“大哥、七妹,小心留意琴音。”
喝声中,一个玄衣人已飞扑而至,易晓君娇喝一声,长剑疾挥而出,修罗门的剑术,向以迅快见称,玄衣人才行攻到,剑光已一闪而至,玄衣人似乎根本没把剑光放在心上,十指箕张,凌空抓来,但听嚓的一声,玄衣人的身子已被易晓君挥出的长剑齐腰斩断,鲜血肠肚迸流,但上半身去势不变,仍然扑向了易晓君。
易晓君大吃一惊,左掌疾拍,一股潜力涌出,把尸体震落一旁,饶是应变得快,仍被随风飞洒的鲜血,洒得一头一脸。
郝雄久经战阵,目睹此情景,心中甚是骇异,大凡与人动手,必先求自保,再谋攻敌,玄衣人武功不弱,竟然奋不顾身,显然事有蹊跷,当下沉声喝道:“三弟,七妹留神,不可大意。”
此时玄衣人攻势已然发动,齐都闷声不响地攻了上来,好在三人俱有准备,背对着背,结成了一道缜密剑幕。
玄衣人虽都奋不顾身地前仆,一时之间却无法突破剑幕。
杜君平与阮玲居高临下,把场中情景看得清清楚楚,杜君平首先觉出琴声有异,暗用传音对阮玲道:“玲姊,你觉出来了吗,这些人似乎是受了琴声驱使,丧失了灵智。”
阮玲出身飘香谷,对音律亦属行家,当下点头道:“不错,此人或许就是在过道中暗算我等之人。”
杜君平义容于色道:“若容他们再行下去,不仅玄衣人将死伤甚多,修罗门下三人亦将力竭而死,咱们得设法阻止他们。”
阮玲摇头道:“不行,咱们若是下去,固可助修罗门下一臂之力,那么玄衣人的伤亡就更多了。”
杜君平长身而起道:“你们且呆着不要动,小弟去寻那抚琴之人。”
阮玲方待阻止,杜君平已飘身落下树梢,循着琴音疾奔而去,行了约有里许,只见一处山坡之上端然坐着一位蒙面中年书生,膝上放着一具古琴,身后一排立了四个抱剑的青衣童子。悠悠琴音,随风飘荡,正是方才所听见的怪异音调。
他久已领略过琴声的厉害,暗中一提气,将功力凝足,以备随时抗拒琴音,大步行上坡来,遥遥拱手道:“阁下雅兴不浅,此刻还在抚琴。”
蒙面书生似乎全神贯注琴上,对杜君平之言恍如未闻,杜君平知他有意如此,随又提高嗓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阁下怎可以琴音驱使那批人去送死?”
蒙面书生仍然不理不睬,身后的四个琴童飞跃面出,挡在身前。
杜君平一挥手道;“闪开,我只问他几句话。”
四个琴童似已看出对方武功不凡,四支短剑齐擞,横在胸前,摆开了攻击之势。
杜君平只觉一腔怒火直冲了上来,忿然道:“难道你们都是哑子不成?”
他虽嘴上在说话,暗中早已留神,只觉四个琴童,怀抱短剑,左手剑诀前指,个个气定神闲,分明已窥上乘剑道,心中不由一颤,跟着沉声喝道:“闪开。”翻腕一掌推出,一股刚猛绝伦的潜力,直涌了过去。
四个琴童似未料到来人具有如此深厚内力,吃那掌力一冲,纷纷后退不迭。
杜君平目的只是要他们让路,掌力发出,人也随着前行,可是脚步才行移动,四支短剑已挟着森森剑气,由四面攻来,心知不摆脱这四个琴童,那是决然无法接近抚琴的书生,掌上一凝功,挥手连劈二掌,脚上施用飘香步法,一飘一闪,已然脱出了四个琴童剑影之外。
四个琴童深怕受到责罚,又纷纷挺剑赶了过来,蒙面书生突然琴声一停,摆手道:“汝等不是他的敌手,还不与我退下。”
四个琴童不敢作声,低头退到一旁,蒙面书生冷峻地道:“你就是杜飞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点头道:“正是。”
蒙面书生仰面一阵凄厉长笑道:“虎子无犬子,果然不错。”
杜君平素性敦厚,见他提到亡父,态度立改恭谨,躬身道:“前辈识得先父?”
蒙面书生冷冷道:“我既提到他名自然识得。”
杜君平又道:“敢问尊姓大名。”
蒙面书生冷哼一声道:“老夫不与你攀亲论故,用不着称名道姓。”顿了顿复又道:
“老夫此番算是第二次进入江湖,而且一出江湖便闻知你的姓名,老夫原无意见着你,但你却自己寻来,这也可说是天意如此。”
杜君平愈听愈觉不解,怔了怔道:“莫非先父与你有什么仇怨?”
蒙面书生点头道:“可以这样说,可是如今已然清了,我们两下不欠了。”
杜君平道:“是啊,有道是人死不记仇,先父已然去世,纵有过节可就我理论。”
蒙面书生森森冷笑两声,没有作声。
杜君平接道:“前辈何故用这琴声,驱使那些人去送死?”
蒙面书生哈哈笑道:“你懂得什么,我用琴音驱令他们效死,既不落杀害之名,而且可达到攻敌之效,将来他们的子弟或朋友要报仇,尽可去寻修罗门,不会找到我,如若修罗门将来要报仇,也只能找到他们,与我何干。”
杜君平听后只觉满腔热血沸腾,厉声道:“你的如意算盘倒打得不错,只怕难于骗过明眼之人。”
蒙面书生朗声笑道:“你别看轻了他们这些人,说起来可说都是江湖上扬名立万之人,纵然有人发现,也只认是与修罗门争雄,不可能怀疑到他们是为我效死。”
杜君平愈觉怒不可遏,厉声道:“须知在下倒是亲眼目睹之人。”
蒙面书生大笑道:“如是你还能活着,老夫也不会告诉你这么多了。”
杜君平怒道:“我倒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
蒙面书生敛去笑容,冷森森地道:“不信现在就试试看,凭你那点气候,只怕还难抗拒我的琴音。”
杜君平知他将要施展琴音了,立定先下手为强的主意,手掌一挥,一股巨大潜力,直向书生身前的古琴劈去。
蒙面书生似早防到这一着,大袖一拂,一阵柔风骤起,迎向掌风推去,杜君平劈出的掌风,一入柔风之内,恍如石沉大海,立即消失无踪。
杜君平心头颤,长剑疾撤,一式“天外飞来”,不攻人先攻琴,剑如匹练腾空,倏向古琴劈去。
蒙面书生哈哈一笑,身形呼地飞起,倒射出去一丈多远,仍然原式不动地坐着。
杜君平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挥剑再度前攻,这番他存心不让对方脱出圈外,立将“大千剑法”施开,但见剑气千条,挟着丝丝怪啸之声,倏忽已把蒙面书生圈入剑影之内。
蒙面书生眼见杜君平的剑式,恍如剑山一般涌到,脸上神色倏变,惊呼一声道:“咦!”
手掌一扬,推出一股掌劲,五指齐弹,击向琴弦。但闻铮然一阵震响,杜君平只觉心神一震,胸间如遭千斤重锤,震得踉跄连退两步。
蒙面书生嘿嘿笑道:“杜门剑法已经见识过了,你再尝尝我的琴音。”
杜君平深知琴音厉害,急将真气凝聚,护住心神,但觉琴音铿锵,时缓时急,声声犹如重锤敲击心房,顿觉心神大震,血气不断翻涌,他此刻功力虽已十分深厚,但琴音近在咫尺,蒙面书生杀机甚炽,更助长了他琴声的凶焰。
杜君平夙具慧根,虽在琴音摧袭下,心神不乱,一面极力提功抗拒,一面暗思破解之法。
只觉胸间如遭重击,热血不断上涌,心知只要一口鲜血喷出,真气一懈,便万无生理,情急之下,猛提一口真气,引吭一声长啸。
他真气本极深厚,又在胸闷之际发出,恍如鹤鸣九天,直上云霄,竟将急如繁星的琴声掩盖,心头也顿觉一宽,只是啸音甚耗功力,无法持续不断,长啸过后,琴音依然如故。如此时啸时歇,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杜君平已是力竭声嘶,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忖道:“看来今晚决难幸免了。”
蒙面书生似知对方已是强弩之末,暗中猛一加劲,琴音又复增强了几分力道,杜君平此刻己无力再用啸音抗拒,身形摇晃着颓然坐下。
蒙面书生示意身后琴童为他拭去额上汗珠,长长吁了一口气。蓦地,似有所觉地抬头四望,但听一缕琴音,悠悠荡荡,由山的那一面飘了过来,场中充满杀伐之音的琴声,犹如雪花入水,刹那与飘来的琴音溶为一体。直接受到感染的是杜君平,顿觉心神一畅,哇的喷出一口瘀血,挺身立了起来。
蒙面书生知遇劲敌,呼地立起身来,把古琴往下一夹,对身后琴童沉喝道:“随我来。”
人随声起,循着琴音疾奔而去。
杜君平见蒙面书生已走,也踉跄举步前行。他内腑受伤甚重,极须找一处地方疗治伤势,原以为玩玲姊妹尚在等候,行至柏树下叫了两声,竟没有回答,再行至破庙一看,里面亦人影全无。扶着庙门沉忖了片刻,觉得只有回到丐帮较为妥当,那里有云梦道长,必可为他疗治内伤。
当他踉跄行出门外之际,只见任长鲸匆匆向他行来,一见他的脸色,急问道:“杜兄,你受伤了?”
杜君平点了点头,任长鲸忙用手搀扶道:“杜兄伤的不轻,小弟的下处就在前面,我扶你先到那里歇歇吧!”
杜君平轻轻用手推开道:“不用了,此地离城不远,小弟还能挣扎着回去。”
任长鲸摇头道:“那怎么成,此去遍地俱是天地盟的爪牙,万一遇上,极是不妥。”
杜君平举步踉跄前行道:“任兄请便,不用管我了。”
任长鲸目中掠过一个异样的形色,急行两步将他拉住道:“杜兄内伤沉重,就算要回城,也该先行察看一番,把伤势稳住再走不迟。”
杜君平乃是极其敦厚之人,见他满面关切之容,不愿拂他好意,果真将脚步立住道:
“小弟还不会察看这伤势,我相信还不致于要了命。”
任长鲸则别具用心,忙道:“此事绝不可大意,杜兄快进破庙察看,小弟为你护法。”
硬拉着杜君平,行进了破庙之内。
杜君平强自支撑着行至神座前,盘膝坐于拜台之上,缓缓试着将真气提聚,哪知一口气已然涣散,连续试探了几次,均无法提聚,心知内伤极重,不觉颓然一声长叹。
任长鲸仗剑立在庙门,目光虽向外察看,暗中却全神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听他这声长叹甚是凄凉懊丧,不觉心里一动,急道:“杜兄的伤势莫非很重?”
杜君平点点头,他乃极重友情之人,唯恐说出真情,加深对方的焦灼,是以隐忍不言。
任长鲸倒提宝剑,行至拜台前,举起手掌道:“可要兄弟助你行功?”
杜君平真气无法提聚,若然有外力导引,自可使真气重聚丹田,但助人行功乃是极耗真元之事,他素来就不喜轻易受人恩惠,当下摇头苦笑道:“怎敢劳动任兄,不用了。”
任长鲸知他伤势极重,脸上顿现杀机,暗忖道:我若此刻将他一掌击毙,那可是人不知鬼不觉。
于是暗暗将功力凝聚手掌之上,蓄势以待。
杜君平见他不言不语,面色大异寻常,以为他因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而不悦,复又和声道:“任兄刚才动手耗损真元甚多,兄弟这点伤势,怎好再拖累你,谢啦。”他话出由衷,神志甚是安静。
任长鲸秉性阴险机诈,素知杜君平功力深厚,见他言语平和,不似重伤垂危之态,不觉心里一动,忖道:“倘若我这一击不中,岂不是打草惊蛇,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以又把凝聚的功力散去,说道:“杜兄不必如此客气,你我知己之友,何惜真元耗损。”
杜君平轻叹一声道:“兄弟内伤极重,必须回城寻找云梦道长疗治,任兄纵不惜耗损真元,只怕也难令我伤势复元。”
任长鲸暗叫一声惭愧道:“这小子命中注定死在此庙,也可说天意如此。”
于是重又抬起手掌道:“杜兄不用客气,就算不行,兄弟也得尽尽人力。”
杜君平立起身来道:“明知无济于事,那又何苦呢!”
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娇嫩的声音道:“玲姊,咱们进庙去歇歇吧,说不定平哥哥会寻来这里。”
任长鲸听出那是阮玲姊妹的声音,重又把举起的手掌放下道:“杜兄的伤势如此沉重,不如由兄弟背你去吧。”
此时阮玲姊妹已行进庙来,王珍目光锐利,一眼便发现了杜君平,欢呼道:“平哥,你果真在这里啊!”
她原是扶着阮玲行走,手一松,飞奔了过来。
阮玲受有极重内伤,王珍猝然松手,骤失倚仗,踉跄几乎摔倒。
任长鲸城府深沉,看在眼里暗哼一声道:“又是一个重伤垂危之人。”
王珍心直口快,抢行说道:“平哥,看样子你受伤了,不重吧,玲姊也受伤了呢!”
阮玲素饶机智,暗中留神,觉出任长鲸神色有异,当下强提精神道:“我的伤势倒不重,不用替我担心。”
王珍接道:“还说不重,刚才在门口还吐血呢!”
阮玲气的肚内直骂死丫头,嘴角却徐徐道:“薜姑婆身上带有百花仙露,这会也该到了。”
王珍天真无邪,脸无城府,哪知阮玲在暗用心机,一面上前扶住阮玲,一面问道:“薛姑婆不是留守谷内,你几时见着她了?”
阮玲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道:“她老人家托丐帮传来的信,今晚准到。”
王珍知有原因,便不言语了。任长鲸看在眼内,心中嘿嘿冷笑道:贱人,你在大爷面前使诈,那可是江边卖水,鲁班门前弄斧。”
杜君平望了望天色道:“咱们趋着天色未明回城去吧。”
阮玲身负重伤,比杜君平尤为严重,虽是三五里,也哪里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来,等她来了再走吧,反正只有三五里路。”顿了顿又转脸对任长鲸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顾足够了。”
任长鲸哈哈笑道:“姑娘身负重伤,哪里还能照顾旁人,不若兄弟与令师妹各背一人,趁早走吧!”
阮玲知他已不怀好意,暗中捏了一下王珍,道:“怎敢劳动任公子的大驾,我看不用了。”
任长鲸变色道:“姑娘如此说那是怀疑在下了?”
阮玲冷冷道:“岂敢,岂敢,任公子古道热肠,岂有乖人之危之理。”
任长鲸满面杀机地把脸一沉,复又道:“此刻我若存有杀害之意,将来传入江湖人的耳内,必然要笑我任某,是以……”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不言。
王珍怒道:“你要是英雄,等我平哥伤势好了,你们可以公平决斗一场。”
任长鲸冷冷一笑道:“兄弟自问内功剑法都输他一筹。”
王珍手按剑柄道:“你打算怎样?”
任长鲸目露凶光道:“兄弟虽然武功差逊杜兄一筹,可没把旁人放在眼里,今晚正应了那句话:无毒不丈夫,既立意杀他,也不能容在场之人活着。”
王珍心里又惊又怒!铮的短剑出鞘,娇喝道:“你少卖狂,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杜君平半晌没有做声,此刻才从地下挣扎着立起道:“珍妹不要鲁莽,容我与他说话。”
踉跄跨前两步道:“余成|人之美,任兄如若认为杀了兄弟于你有益,任兄就动手吧。”
王珍素知修罗门剑法,迅速绝伦,怕他猝然出手伤了杜君平,急挺剑跨前两步骂道:
“早知你是这种狼心狗肺之人,就不该将你从九州镖行救了出来。”
任长鲸虽然桀傲任性,并非完全氓灭理性之人,想起杜君平两番暗助自己之德,不觉脸上一热。
阮玲负伤极重,耳听任长鲸那番话,急怒交进,伤势又加重了两分,王珍为了护持杜君子,松开了扶助她的手,阮玲只觉跟前一黑,扑通摔倒地下,昏厥过去。
王珍回头见师姊昏倒,惊呼一声,急忙蹲下身子前去扶持,她究竟是江湖经验欠缺之人,在这等情势紧张之状态下,竟把满怀杀机的敌人也忘了。
任长鲸眼看她一副惶急之态,不觉暗叹,以修罗门迅快的剑法,此刻出手攻击,不难一举将三人杀死,只是他究竟不是穷凶恶极之人,突然一伸手点了杜君平的|茓道,把他往肋下夹住,疾行出庙而去。
王珍悲痛之际,耳目失聪,竟毫未觉察,替阮玲推拿了半天,方始悠悠醒转,阮玲内伤虽重,神智仍清,跟一睁开便问道:“平弟哪里去了?”
王珍回头一看,杜君平与任长鲸俱已不见,不由失声叫道:“不好,平哥只怕已被任长鲸掳去了。”
阮玲大吃一惊,身子一颤,又晕厥过去。
阮玲醒来后叹道:“如今急也没用,快背我去丐帮行坛,闻人可前辈师徒尚在那里,等见了他们再想别的办法。”
王珍知道除此之外,别无善策,一俯身将师姐抱起,疾往城内奔跑。
再说杜君平被任长鲸点下晕|茓,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始醒转,睁开双目一看,已然置身于一间窄小的屋子内,只觉屋子不住的摇晃,心中大感奇异,一翻身却待爬起,只见一身骨头似散脱了一般,软绵无力,竟无法爬起,不觉颓然一叹。
他内伤原极沉重,又未能及时疗治,以致愈行恶化,故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爬起。
这屋子之外,本有看守之人,一闻他叹息之声,立刻行了进来,粗声粗气道:“醒来了就乖乖地躺着,别想糊涂心事。”
杜君平抬头见是一个梢公打扮的中年汉子,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梢公道:“海上。”
杜君平吃了一惊道:“谁把我弄来海上的?”
梢公答道:“此是我们三公子的令谕。”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任长鲸?”
梢公答道:“不错,他要把你带回修罗岛,囚禁石室之内,永不让你再回中原。”
杜君平一股忿怒之气冲了上来,怒哼一声道:“我与他无怨无仇,为何用这种手段对待我,真是岂有此理。”
梢公冷笑道:“你对我发横有什么用,老实说,这样对付你还算是客气的呢!”
杜君平知道与他们这些下人争论,那是白费唇舌,随即住口不言。
梢公又道:“三公子已然将你的伤势详细检查过,就算你内功修为再深,也得一两个月的静息才能复元,这一路上你最好是安份一点。”
杜君平亦知自己的伤势十分沉重,当下闭上双目,暗自运息调元,盼望有一天真气可以提聚。
梢公似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嘿嘿笑道:“三公子曾经吩咐过,他说你得天独厚,根基十分稳固,终有一天伤势会平复,那时便无法治你了,是以早已预作准备,待你关进石室后,便要为你服下一颗丸药。”
杜君平此刻才知任长鲸心肠果是狠毒,不觉暗叹不已。梢公见他闭目不言,以为他伤势沉重,无法多劳神说话,遂悄悄行出舱去。
从金陵循长江入海,到修罗岛不过十来天的海程,且喜一路顺风,这天约摸未牌时分,已然进入港湾,梢公行入舱内,将杜君平搀扶起来道:“这几天伺候你也伺候够了,走吧,把你送到石室大爷便算交差了。”
杜君平这几天安居舱内,虽没有服食药物,但因无人打扰,暗自静息调元,已然将伤势稳住,只是一口真气仍无法凝聚,身不由主地被那梢公打扮的汉子架着,往岛上行去。
此时夕阳已渐西下,岛上一片金霞灿烂,靠着海岸的一排椰林下,正负手立着一位伟岸,貌像威武的锦袍老者。老者的身后,叉手立着二人,一个是眇去一目的黑袍老者,一个是身着锦衣的大汉。
那老者举目凝望着海上的浩瀚烟波,似无限感慨地唉声一叹。
眇目老者深知老者的心事,徐徐道:“主人请放宽心,本岛七雄俱已进入中原,以他们七人之能,必可查明真象。”
锦袍老者摇了摇头,突然一眼瞥见梢公搀了杜君平上来,面容一沉道:“那是什么人,谁着他来岛的?”
身后的锦衣大汉应声大喝道:“把那人带过来。”
搀扶着杜君平的汉子吃了一惊,赶紧把杜君平推到锦袍老者的面前,战战兢兢地道:
“小的是奉三公子的令谕,把此人押入石室囚禁。”
锦袍老者哼了一声,目光逼视着杜君平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君平料定这老者,必是岛上极具权威之人,遂照实说道:“在下杜君平。”
锦袍老者甚觉意外地道:“你就是杜飞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点了点头道:“正是。”
锦袍老者扭脸对眇目老者问道:“你们都曾见过杜家娃儿,他说的对是不对?”
眇目老者沉忖有顷道:“面貌极其酷似,只是杜家娃儿与三公子交谊甚好,莫非此人是冒名。”
锦袍老者在杜君平脸上,仔细察看了一番道:“看他面貌果然极像杜飞卿,你可能提出什么信物?”
杜君平道:“在下希望先知道一下尊驾的姓名,在岛上是何职司?”
锦袍老者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本岛岛主,你有什么隐衷尽管说,老夫为你作主就是。”
杜君平细察老者的身材貌像,果与传说中的修罗王有些相似,遂道:“可惜在下内伤未愈,不然使出几招杜门剑法,岛主的法眼必可识别。”
锦袍老者道:“老夫说的是信物。”
杜君平想了想,缓缓从身上取出那面龙纹金牌,双手送上道:“这个可算得是信物吗?”
锦袍老者接过金牌,在手上藉着晚霞的光辉,又仔细地看了看,面色立现凝重,吩咐锦衣大汉道:“此间不是问话之所,把他带进宫去。”
锦衣大汉答应了一声,搀着杜君平先行去了,锦袍老者又吩咐眇目老者道:“鲸儿胆敢违拗我令,私自将人带来岛上囚禁,速与我查究明白。”
眇目老者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棉袍老者吩咐已毕,经步行去,此时那梢公打扮的汉子,已然惊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地道:“小的乃是奉命行事,求护法明鉴。”
眇目老者冷哼一声,说道:“随我去刑堂再说话。”大步往前行去。
修罗王在修罗岛俨然一方之主,所居房舍,俱是宫殿式的建筑,十分富丽堂皇,锦衣大汉领着杜君平,直入修罗王的寝宫。
修罗王已然先行到达,盘膝坐于榻上,挥手吩咐锦衣大汉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奉呼唤,不得擅入。”
锦衣大汉答应着退了出来。
修罗王示意杜君平坐下道:“小哥这面龙纹金牌是从何得来,还望对老夫实说。”
杜君平据实答道:“是一位红脸老人赠送。”
修罗王面现惊容道:“此人可曾对你透露姓名,他会不会武功?”
杜君平摇头道:“他老人家始终不愿透露姓名,在下只知他的家人姓于,常用银盔遮去本来面目,同时他老人家曾为我打通经脉,似乎武功极高。”
修罗王沉忖有顷,自言自语道:“照此说来,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了。”
杜君平接道:“不错,据说是一位走方郎中为他解的毒,不过他老人家暂时不愿人知。”
修罗王轻吁一声道:“世间唯一能解去他身中之毒之人,只有药中王闻人可,那走方郎中想来就是他了,原来此人尚在人间。”
杜君平见他一脸愁苦之容,随接道:“前辈说得不错,闻人可前辈果在人间,前些日子在下在金陵见过他师徒了。”
修罗王蓦地双目睁开,急道:“药中王果真尚在金陵?”
杜君平点头道:“此是十几天前的事,现在很难说了。”
修罗王甚为失望喟然一叹,徐徐言道:“实不相瞒,老夫于当选天地盟四大副盟之时,一时不察,为奸人暗中下毒,这些年来,虽用本身真元,排出不少的毒物,但对方所下之毒,过于厉害,十年的工夫,仍只恢复一部分功力,实是可叹。”
杜君平突然灵机一动,想起自己怀中,尚有云梦山人在进入江南分坛之时,曾交给自己几颗解毒丹不曾使用,遂取出两颗托在手中道:“在下尚有药中王之徒,云梦山人所赠的两颗解毒丹,不知有没有效?”
修罗王接过丹药放在鼻上嗅了嗅,又用舌头舐了舐,朗声笑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许是天意安排,那魔头当败。”
杜君平心中也觉十分欣喜,接道:“如是真有效,在下身上还多的是。”
修罗王敛去笑声道:“一颗已足,多了恐怕会得相反的效果。”又朝他面上看了看道:
“你的内伤极重,我这里有毒龙丸,服下不难立愈。”随跳下榻来,从几上取过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足有龙眼大小,色泽鲜红的丸药,递给杜君平道:“快用温水吞服下去。”
杜君平久闻修罗门的毒龙丸,乃是疗伤圣品,也不推辞,双手接过,就用几上温茶送了下去。
修罗王转过身去,用手轻轻朝壁上一按,壁上倏然现出一扇月洞门,扭头对杜君平招手道:“随我来。”
杜君平随着他进入月洞门,里面竟然别有天地,乃是一间十分洁净的练功室。
修罗王随手将门封闭,徐徐道:“疗伤排毒,都得甚长的时间,此室十分隐密,你可藉本身真元,将药力行开。”
说着径自坐下,闭目行功,不再言语。
杜君平依言坐下,亦试着把真气提聚,说来也怪,他久已无法提聚的真气,此刻已稍可运转,只是运功之时,牵动伤势,颇为痛疼难耐。他生性坚毅,深知此是自己恢复功力的唯一机会,是以忍着痛苦,咬牙苦撑,经过约有半个来时辰,痛苦渐失,不知不觉间,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虚无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霍然而醒,睁眼一看,只见修罗王汗水淋漓,锦袍齐湿,一股腥臭之气,直刺鼻孔,知道解毒丹果已生效,心中甚喜,暗中一提气,只觉真气如珠,十分流畅,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然恢复。
就在这时,修罗王已然双目睁开,长叹一声道:“厉害,厉害,此毒竟然累了老夫十年。”
杜君平起身拱手道:“恭喜前辈,功力想已全复了。”
修罗王起身道:“此事还宜守秘,咱们外面去吧。”
二人行至外室,修罗王着人先端来两碗参汤,又命人备下香汤,沐浴更换已毕,这才把锦衣大汉叫到面前道:“老夫连夜便要离岛,岛内之事,你与司马护法计议而行。”
锦衣大汉名叫孟雄,与眇目老者司马超,同为修罗王心腹,当下吃了一惊道:“主人一人前去,那如何能行?”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不用多虑,老夫毒已全解,何用人护持。”随着笑声一敛,严厉吩咐道:“此事除司马护法外,不得令任何人知道,快着人去预备船只。”
孟雄看了杜君平一眼道:“如果三公子回来,问起此事,如何回答?”
修罗王道:“可说杜公子在老夫的密室,但不准他来密室晋见。”
孟雄答应着退了下去。修罗王随命杜君平,打扮成一个赶考举子模样,自己也换作了员外打扮,又取出两套人皮面罩,二人分别戴上,微微一笑道:“此刻就是郝雄他们,也难看出是老夫了。”
杜君平随问道:“咱们此行去哪里?”
修罗王道:“自然是赶着去参与天地盟九九之会了。”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锦衣大汉与眇目老者行了进来,躬身禀道:“船已备好,请岛主上船。”
修罗王点了点头,领着杜君平举步行出。
孟雄又道:“为免泄露,此行由属下亲自护送。”
修罗王道:“那也好,你可多选几个得力的人,随同前去,九九会期时,在场外候命。”
孟雄应声答应,匆匆往外行去。
此时已近三更,岛上之人大部分俱已安歇,修罗王领着杜君平直奔海岸,途中他似有心考量杜君平,行走之时,恍若一缕青烟,往前飘飞疾射,杜君平也尽展一身轻功,在后紧紧跟随,不到盏茶时刻,已然到了码头,修罗王回头一看,杜君平与他不过相差前后脚,面且神态甚是安闲,不禁点头暗赞道:“虎父无犬子,杜飞卿虽死亦当含笑九泉。”
锦衣大汉早命人将船靠在码头,接引二人人舱,船也随即启碇。
杜君平进入舱内,忍不住问道:“前辈,咱们此行目的地是何处?”
修罗王沉吟道:“此刻老夫还没想到。”随又道:“老夫忝长几岁,一路之上你可喊我郭伯伯,称前辈究竟不妥。”
杜君平点头称是,复又问道:“郭伯伯可知天地盟的幕后主持人是谁?”
修罗王摇摇头道:“近十年来,老夫几乎与中原武林人隔绝,一时之间真想不起此人是谁。”
杜君平又道:“伯伯认为九九会期一定可以揭开天地盟的底牌?”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很难说,这得看看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召集了。”
杜君平想起充满了神秘的神风堡,随道:“会不会在神风堡?”
修罗王捋着长髯道:“亦有可能,如若果在神风堡召开,千手神君东方玉明便难辞其咎了。”
杜君平急道:“伯伯冤枉好人了,东方前辈亦是受害之人呢!”
随将自己见着东方玉明的经过,详说了一遍。
修罗王听后,脸上顿现惊疑之色,唉声一叹道:“看来此贼早有存心,老夫此番重入江湖,倒真的遇上劲敌了。”
说后便即闭上双目,再不言语。
杜君平不便打扰,也悄悄坐在一角,摒除杂念,调息运起功来。
那修罗王乃是当今武林之中,有数的奇人,杜君平每日除行功打坐外,便与他探究武学,修罗王知无不言,虽仅十余日功夫,杜君平可说是获益良多。
这天船已抵岸,修罗王低低吩咐了孟雄几句话,便领着杜君平弃船登岸,缓缓前行。杜君乎一算九九会期的时日,尚差一段时期,便随着他信步前行,不参与意见,修罗王潜居十年,一旦功力恢复,重入江湖,心中甚是欣喜,扭脸对杜君平道:“反正九九会期尚早,咱们且去金陵看看。”
杜君平笑道:“只要不耽误九九会期,一切听任伯伯的吩咐。”
修罗王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来修罗岛时,那身伤是如何得来的,以你的武功,鲸儿似不可能伤着你,莫非他施用了什么下流手段?”
杜君平摇头道:“任兄虽稍任性,对晚辈倒没用什么手段,我那内伤乃是琴音所伤。”
修罗王吃了一惊道:“天下擅晓琴音的只有飘香谷,难道你与飘香谷有什么过节?”
杜君平轻喟一声道:“晚辈得飘香谷之益极多,他们哪里会对付我,用琴音对付我的,乃是一位蒙面书生。”
跟着将在悬岩听琴音起,直到那晚孟紫琼约晤任长鲸止,前后经过情形,详说了一番。
修罗王极其留意地听着,直到他把话说完,方始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果不是飘香谷之人。”
杜君平为使他了解全般情况,又把东魔厉阴平受伤经过说了一遍。
那修罗王远达海外,对中原武林情势,仍极其留意,并经常派有门下在江湖行走,暗中将所获得的情况,与杜君平所说的话,互一印证,已然有了一个大概印象,重哼一声道:
“很好,老夫这番重入江湖,总算不虚此行。”
大凡武功高强之人,多望能遇上势均力敌之人,才够刺激,杜君平自然也懂得修罗王的意思,但仍忍不住问道:“此项琴音,除了用内功抗拒外,不知有没有另外的法子对抗?”
修罗王看了他一眼道:“用内功抗拒,自无不可,但那只是消极的,这种坐着挨打的办法,太过吃亏了。”
杜君平道:“然则该当如何?”
修罗王道:“琴音虽极霸道,仍须视使用人的内功修为而定,咱们如果亦用同一种武功对付,那就可以击败对方了。”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此话大是有理。”
修罗王微微一笑,不再深说,话题一转道:“令尊之死,可曾查出一点端倪?”
杜君平叹了一口气道:“至今未获一点线索,但据晚辈猜想,天地盟只怕难脱干系。”
修罗王沉忖有顷,徐徐开言道:“揣测究竟不妥,你该多方查访才是。”顿一顿又道:
“那位红脸老人既传你武功,对你复仇之事,定必也有所安排。”
杜君平点头道:“我想的是,只是他老人家事事总是瞒着我,至今晚辈仍不知他们作何打算。”
修罗王劝道:“想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以才瞒着你,这不能怪他。”想了想,突然一阵朗笑道:“亲仇乃是自己的事,岂可仰仗他人,你该摒除一切倚赖之心,自行着手查访,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杜君平听他这番言语,心中大感愧怍,暗忖道:“是啊,想我杜君平,昂藏七尺,怎可事事倚赖他老人家,理应由自己独力进行才对。”
修罗王哼了一声道:“令尊列名乾坤双绝,声名在老夫之上,虽退出盟主竟争,仍获选副盟,此人蓄意除去四大副盟,自然也不能放过他。”
杜君平接道:“照此推断,下毒之人,该以盟主的嫌疑最大了?”
修罗王道:“不错,四大副盟俱有获选盟主的资望,盟主若想长保宝座,自以全数去掉为宜,不过此刻盟主自己的处境如何,还没有人知道呢!”
杜君平轻喟一口气道:“说来说去,仍是盟主的问题,看来只有盟主出来,才可澄清一切了。”
修罗王冷笑道:“老夫既已重入江湖,便不愁盟主不露面,如他仍不露面,老夫可以副盟身份召集全体盟友会商,必要时,径行去掉他盟主的名份。”
杜君平深悉修罗王的为人,他是说得到便做得到,唯恐因此影响红脸老人的预定计划,随接道:‘前辈此举虽可迫使对方出面,但各派近年来受害甚多,恐怕不敢起而行动,依晚辈看来,仍以改用旁的办法较妥。”
修罗王朗声笑道:“老夫不过是这样说说罢了,不用耽心,老夫自有道理。”
不数日工夫,二人抵达金陵,先行找了一家名叫悦来客栈的旅店住下。依着杜君平的意思,当晚便要去丐帮打听消息,却被修罗王阻止,微微一笑道:“你忙什么,咱们何不藉这几天工夫,畅游秦淮风月。”
杜君平不知他葫芦卖的什么药,但也不便反对,笑了笑道:“晚辈悉听伯伯吩咐。”
修罗王捋须哈哈一笑道:“你嘴上答应得很好,只怕肚里却在骂伯伯是老不修。”
杜君平正容道:“晚辈绝未作如之想。”
修罗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一个人应谈规矩的时候,自然要规矩,但有时候不妨稍微放肆一点,就拿令尊来说,一般人都认为他放荡不拘,但老夫却看得出来,他并非真个如此。”
杜君平听到他提到爹爹之事,不便Сhā言,唯唯答应了一声,便不言语了。
二人堪堪行出门外,只见孟雄匆匆行了进来,低低道:“员外请稍待,小的有事禀告。”
修罗王面色微微一变,重又返回房中,盂雄看了杜君平一眼,欲言又止。
修罗王道:“杜公子不是外人,有事尽管说吧!”
孟雄这才说道:“郝大公子近日向岛上密报,三公子不听劝告,决心与天地盟联手,共图霸业。”
修罗王冷笑道:“很好,鲸儿现在哪里?”
孟雄道:“现还不知他的行踪。”
修罗王又道:“易姑娘呢?”
孟雄唉声一叹道:“她与三公子闹蹩扭,也不见踪影,据郝大公子说,可能遭遇了危难。”
修罗王勃然色变,严厉吩咐道:“可传我谕,着郝雄全力搜查她的下落,鲸儿可由他去,老夫自有道理。”想了想又道:“老夫进入中原之事,不可令外人得知,即令郝雄,亦不可告知。”
第二十回秦淮河畔
盂雄躬身答应,缓缓退了出来。
修罗王重又恢复笑容,立起身来道:“走吧,老夫久不涉足风月,倒觉兴致极浓呢。”
杜君平微微一笑,起身随在他身后,缓步向秦淮河行去。
华灯初上,正是秦淮河上游人极多之时,二人信步街头,一路缓缓行走,只见河上一片笙歌,尽是游艇画舫,修罗王原无相识的船只,一时尚无法决定上哪一条好,在河畔踱了一会,一个青衣小帽,堂倌打扮的汉子,见二人衣着鲜明,气度不凡,知是好户头,迎上前来赔笑道:“老爷子可是来游河的?”
修罗王点点头,堂倌又问道:“可有相识的船娘?”
修罗王摇头道:“老夫初来金陵,哪来相识的船娘?”
堂倌笑道:“小的可为老爷子做向导,包你老满意。”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老夫要河上最有身价的歌妓,千金在所不惜。”
堂倌知遇阔佬,心中大喜,急道:“那面飞凤号上的秦姑娘,乃是河上拔尖儿的姑娘,棋琴书画无一不通,老爷子如若有兴,小的带路。”
修罗王挥挥手道:“带路。”
他身为岛主,举动之间自有一副颐指气使之慨。
堂倌却是识货,越是这样,越是认定遇上了财神,这般混混儿,专门在河上拉客,如能拉到好的客户船上姑娘也许一次就能赏给十两八两的。
修罗王与杜君平随着他行至一座拱桥畔,果见船边停了一艘极其豪华的游艇,堂倌上去打了个招呼,随有一个青衣小帽的人行了出来,对二人打量了一眼,赔着笑脸道:“二位老爷请上来吧!”
二人行至舱内,只见里面金壁辉煌,打整得一尘不染,甚是洁净,堂倌在旁替二人吹嘘道:“这个员外与公子,乃是京城来的,因慕金凤姑娘的色艺,特命小的向导。”
青衣家人一面张罗茶水,一面入内通报,催促姑娘出来见客。
修罗王与杜君平醉翁之意不在酒,径自坐下,举目四壁一看,只见壁上刻有一副描金对联,仅只八个字,写的是“才兼文武,色艺双绝。”
下款大书:“河间杜飞卿书。”
字迹苍劲,入木三分,杜君平见后心头咚地一跳,倏地立起身来。
修罗王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激动,杜君平只得重又坐下,但听一阵环佩叮当,出来了一位年约双十,眉目如画的红衣姑娘,对着杜君平抿嘴一笑,又对修罗王福了福道:“小女子金凤,累二位贵客久候了。”
修罗王摆手道:“姑娘请坐,老夫本就没事,多坐一会又何妨。”
见领来的堂倌仍候在那里,随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多谢你了,这个拿去喝酒吧!”
堂倌打扮的汉子,见那锭银子足有十来两重,不禁心花怒放,接过打了一个扦道:“谢老爷赏。”径自下船去了。
金凤一面吩咐将船摇至河面,一面吩咐备酒。跟着又唤出一个青衣使女,重新为二人泡上香茗。
杜君平冷眼旁观,只觉这金凤高华绝俗,举止大方,毫无一点风尘女子的习性,心中大感惊异。
修罗王究竟是老江湖了,并不急于查问金凤来历,直等她张罗完毕,方始开言道:“此艇除了姑娘外,尚有何人?”
金凤笑了笑道:“普通一般的艇上,总有三二个搭班的姑娘,只有我这飞凤艇,乃是小女子自购,是以只得我一人。”
修罗王哈哈笑道:“姑娘人如其名,果属人间龙凤,若如一般流俗,便显不出高贵了。”
金凤展面一笑道:“老爷子夸奖了。”随即问道:“老爷子尊姓,这位公子是你什么人?”
修罗王道:“老夫姓郭,那位是杜公子,乃是我的世侄,他是来应试的。”
金凤对杜君平点头笑道:“原来杜公子乃是来应试的举人,小女子失敬啦。”
杜君平笑道:“姑娘不必客气。”随指着壁上对联道:“写这对联之人,姑娘认识他?”
金凤看了对联一眼道:“小时候见过,不过不记得了,他是家母的好友呢!”
杜君平心里一动道:“令堂还在吗?”
金凤叹了一口气道:“她并非我的生母,已然过世多年了。”
杜君平又道:“这位杜先生呢?”
金凤道:“他是一位大剑客,据说已经死了。”想了想又道:“公子也姓杜,莫非认识他。”
杜君平摇头道;“天下姓杜的极多,我哪会认识。”
修罗王徐徐Сhā言道:“对联上写的是才兼文武,莫非令堂亦会武功?”
金凤欲言又止,半晌方道:“实不相瞒,先母并非是生来下贱,她之所以操此贱业,乃是迫不得已罢了。”
杜君平紧接道:“如此说来,姑娘来到河上,亦是另有所图了?”
金凤似知自己失言,唉声一叹道:“小女子生长游艇,只会些吹弹歌舞,不操此业,又能干些什么?”
杜君平想了想道:“令堂既是武林中人,又与杜大侠是好友,定然也是知名人物,姑娘传其衣钵,原用不着以此营生,今仍留恋河上,自然是有所图谋。”
他生性率直,不擅词令,心有所疑便冲口而出。
金凤神色微变道:“公子是来游河,抑是来查案?”
杜君平不觉一怔,修罗王呵呵笑道:“我这世侄书读得多了,遇事只知据理推断,他何尝有什么用心。”
金凤神色稍定道:“他这种好管闲事的性格,在江湖上行走,乃是极其犯忌的。”
修罗王接道:“杜先生一代大侠,令堂亦是闻名美女,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必然留下许多佳话,老夫倒乐于一闻呢!”
金凤黯然叹道:“家母如果不是遇上他这位英雄,或不致这么早死,说起来应是他害了家母。”
杜君平心中大感吃惊,暗忖道:爹爹之死,或许与这事有关了。
金凤紧接道:“家母来至秦淮河上,果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想平空邂逅杜大侠,二人惺惺相惜,每日诗酒留连,杜大侠竟乐而忘返。”微叹一声又道:“杜大侠生来情种,腻友极多,不久便风声外泄,被其腻友侦知,潜入艇内下毒,本意是毒死先母,不想竟被杜大侠误食,杜大侠于毒发之时,误认是先母所为,挥掌猛袭,先母猝不及防,被震得口吐鲜血,落入河内。”
杜君平此刻心中十分悲恸激动,将金凤的话与阴风老怪所说,两相对照,竟然十分吻合。
修罗王暗用传音对杜君平道:“贤侄,你暂时忍耐,不可露出痕迹。”当下惋惜地一叹道:“这实是一桩人间惨剧,不知后来他二人如何了。”
金凤垂下泪来道:“杜大侠所中之毒,十分剧烈,他于掌击先母之后,身上已开始溃烂,遂奋身跃上河岸,狂奔而去,先母则被操舟的水手救起。”唉声一叹又道:“先母身负重伤,仍然念念不忘杜大侠中毒之事,当时换下湿衣,乃扶创伤赶去寻找,她老人家不去倒好,一经登岸,便遭了毒手。”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来道:“你可知杀死令堂的是谁?”
金凤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但小女子猜想,定是那暗中下毒之人。”
修罗王接道:“如此说来,那下手之人不仅是女的,而且是位武功极高之人。”
金凤点了点头道:“先母当时虽然身负重伤,但等闲之人,仍无法伤得了她。”
杜君平想不到无意之中,竟获得爹爹遇害的详细经过,想起爹爹尚暴骨荒山,心中十分难受,立起身来道:“韩伯伯,天已不早,咱们回去吧。”
修罗王点头道:“老夫原有意作澈夜之游,你既急着回去,那就走吧!”
金凤乃是冰雪聪明之人,察颜观色,已然看出几分,故作歉疚地道:“都是小女子不好,以致扫了两位的游兴。”暗瞥了一下杜君平的脸色,又道:“小女子久就有心将杜大侠遇害的经过,告诉他的门徒子弟,可是杜大侠一生不曾收徒,亦不知他还有没有后人。”
杜君平张口正待说话,修罗王已然感慨地接道:“可惜我们不是此道中人,不然倒可为你查访一下了。”
此刻游艇已然靠岸,修罗王当下行下游艇道:“叨扰姑娘了,告辞。”
金凤笑道:“老爷子说哪里话,得二位前来赏光,连我这游艇都增了不少光彩。”
杜君平随在修罗王身后,举步正待下船,金凤轻轻拉了他一把,悄声道:“有空请随时来,贱妾持候。”
杜君平心里一动,微微点了点头,急步下船,赶上了修罗王。
修罗王扭脸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未可深信,但也不可认为完全无稽。”
杜君平叹道:“实不相瞒,此乃千真万确之事,晚辈再无疑虑了。”
修罗王大感诧异道:“就凭一个秦淮歌妓的几句话,你便深信不疑?”
杜君平摇头道:“并非晚辈轻信人言,而是另有佐证。”
随将阴风老怪带领他去看骸骨,以及所述说的详情,转述了一遍。
修罗王沉忖有顷道:“由此看来,那就颇可相信了,走,此刻时间尚早,咱们去看看你父亲的坟墓再说。”
杜君平当时因对阴风老怪之盲,未能深信,故不重视那堆坟墓,此刻一经想起,心中甚感懊丧,急道:“伯伯之言甚是,晚辈领路。”
二人一路展开轻功,疾逾奔马地向杜飞卿埋骨之所奔去。
杜君平凭着一点记忆,将修罗王领到杜飞卿墓地,蓦然惊呼道;“咦!是谁将骸骨挖去了?”
修罗王近前一看,坟墓果已被人挖开,他乃经验丰富之人,四下看了看,忖度了一番地形,徐徐言道:“那阴风老怪领你来此时,可曾说过你父是怎生到此的?”
杜君平想了想道:“他是无意中发现先父来到此间,当时准备扶持先父离此,但为先父拒绝,因恐毒液占染,反倒累了他。”
修罗王点头道:“依当时情况而论,令尊既已身中奇毒,自当赶紧寻找太医诊治,为何舍弃城内不去,却来到这旷无人迹的荒野?”
杜君平道:“想是他老人家自知回生乏术,是以才来此荒郊,免得遗毒旁人。”
修罗王不以为然道:“话虽不错,但以令尊的内功修为来说,任是再毒的药物,也能以真元抗拒些时,他来此荒郊,必是寻人。”
杜君平奇道:“荒郊旷野,他来寻什么人?”
修罗王道:“此地不过是城外的荒郊,并非山野,说不定他有同伴隐迹此地。”
杜君平冷眼旁观,猛然省悟,点头暗忖道:原来是她。
修罗王嘴上说着话,目光仍然四处察看,突然一指那墓碑道:“你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杜君平藉着星光,闪目细看,只见杜公飞卿之墓六字之旁,又加了一行字:“生不同衾死同|茓,紫金山下悼孤魂。。
字迹秀丽圆润,深有三分,似是运用金刚指一类功夫所写,不禁甚是惊异道:“此人好像是位女子哩。”
修罗王捋须一叹,半晌方道:“她挖去令尊骸骨,绝无恶意,由她去吧。”
杜君平唉声叹道:“晚辈忝为人子,生不能晨昏侍奉,死后竟连春秋祭祀都不能,岂不愧煞。”
修罗王摇摇头道:“早晚真象必可大白,你何苦急在一时,走吧,咱们回栈房再说。”
杜君平心中怏怏不乐,但却无可奈何。
修罗王深知他此刻的心情,暗暗一叹,举步前行,二人回到店房,已然三更过后,不便敲门,竟由后墙跃人,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房中。
杜君平回到房中,盘坐床上运息,只觉脑际思潮起伏,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突然一阵微风入耳,隐觉似有人行入修罗王的房中,当下一身跃出窗外,行近窗前往里一看,来人竟是孟雄,心中探悔自己太过孟浪,赶紧一缩身退了回来,只听里面修罗王轻喊道:“不用回避,进来吧!”
杜君平只得再度迈步进入,修罗王似有急事,招手把他叫到面前道:“孩子,伯伯有急事要办,咱们暂时分手几天,你不要离开,到时我会来寻你。”
杜君平知是他们本岛之事,随道:“伯伯只管请便,晚辈等着你就是。”
修罗王去后,回到房中坐息了一会,天已大亮,起身漱洗一番,突然想起了金凤,暗忖道:“她义母究竟是谁,如能探知此女姓名,便不难寻着仇人。”
主意一定,立时匆匆向秦淮河畔行去。
那飞凤号甚是醒目,不久便被他寻着,匆匆行入舟中,只见船上静悄悄的,一个青衣使女行了出来,没好气地道:“你一大早来寻谁?”
杜君平道:“在下要见金凤姑娘,有急事相谈。”
使女冷笑道:“姑娘还没起来呢,你请回吧,她从来没早晨见过客。”
杜君平沉下脸冷冷道:“这次是例外。”举步往舱内行去。
使女大怒,举手一拦道:“放尊重点,这里可由不得你撒野。”出手快捷俐落,显然是个会家子。
杜君平冷冷一笑,轻轻举袖一拂,人已藉势行入了船内。
那使女只觉手腕一麻,人已失去踪影,不觉大为震惊,一反手掣出一支雪亮短剑,纵身跃入舱内,只见杜君平端然坐在椅上,哈哈笑道:“难道你们就是这般接待客人的吗?”
青衣使女又惊又怒,剑诀一领,举剑便待刺出,只听后舱一声娇喝道:“胡闹,还不与我退下。”
杜君平知是金凤出来了,举目看去,只见金凤披着一头青丝,身御一袭粉红睡衣,满脸含怒立在舱门,遂起身拱手道:“请恕在下来得鲁莽。”
金凤换上笑容道:“这丫头太以胆大妄为,容小女子换了衣服再与公子赔罪。”
不多会,已从舱内行了出来,微傲含笑道:“杜公子恁早前来,必有重要事故。”
杜君平见她已换上一套葱绿紧身裤袄,披上鹅黄大氅,娇媚中隐泛英锐之气,不觉眼睛一亮笑道:“姑娘这身打扮,倒像个江湖侠女了。”
金凤格格笑道:“吃我们这行饭的,那配称侠女。”
杜君平面容一整道:“请问姑娘,令堂是何姓氏?”
金凤一怔道:“难道你不曾听说过当年风靡一时,秦淮最具艳名的葛三娘?”
杜君平摇头道:“在下远在燕京,十年前还是个蒙馆的童生,怎会知道这些事。”
金凤点头道:“原来如此,但不知公子今天提到这事是何原因?”
杜君平道:“在下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金凤眼珠一转,微微笑道:“公子此来,想是打听那位杜大侠的事,小女子所知道的,俱已说了,再问我什么,我也是和你一样,当时还小呢!”
杜君平不曾防到她竟单刀直入,自动提到这事,想了想道:“姑娘眼神闪炯,步履稳健,一望而知,是位身具上乘武功之人,何故一直隐迹风尘之中?”
金凤格格笑道:“杜公子你是不打自招,一个弱不经风的白面书生,能说这些话么?这证明你就是行家。”
杜君平点头道:“男儿志在四方,读书习剑,原是极其平常之事,在下并不否认。”
金凤指着壁上的联语道:“先母既是才兼文武,小女子传其衣钵,习几天武那也平常得很,不足为怪。”睨视杜君平一眼,见他默然不语,遂轻叹一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女子若不是有难言之隐,也不会在风尘中打滚,操此贱业了。”
杜君平摇摇头道:“咱们不谈这些好吗?”
金凤叹了一口气道:“不谈就不谈。”顿了顿又道:“你那位郭伯伯呢?”
杜君平随口答道:“他拜客去了。”
金凤突然压低嗓音道:“你不用瞒我,我看得出来,你们一定是专为打听杜大侠的消息来的。”
杜君平心头一懔,徐徐道:“你不用胡猜,我们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与他非亲非故,打听这些事干什么。”
金凤冷冷笑道:“但愿你言出由衷,老实对你说吧,近日江湖风云紧急,金陵城隐伏着一片杀机,而且此事与杜大侠之死大有关连,杜公子你若果非武林中人,就犯不上淌入这混水,免罹杀身之祸。”
杜君平剑眉一扬,正待答话,金凤又道:“杜公子,你若没有旁的事,就请回吧,但不妨留下一个住址,有空小女子当着人前来专请。”
杜君平随口道:“在下住城内悦来客栈。”随即立起身来告辞道:“打扰姑娘了,告辞。”
金凤也不挽留,送到舱门便即回转。
杜君平离开飞凤号后,心中百感交集,甚觉烦恼,信步向一家酒楼行去,独自要了几样菜,自斟自酌地慢慢吃着。
只听一阵楼梯声响,一连上来了六人,有的道装,有的叫化打扮,赫然竟是六君子,杜君平已久不见他们了,心里不觉一动,因他已然易容,且是举子打扮,故六君子全然不识,几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桌酒菜,随即高谈阔论起来。
万里独行客奚容首先开言道:“杜家娃儿久不见露面,若是落在天地盟手里,那可是大大不妙。”
天河钓客姜天龙徐徐言道:“据说不久以前曾在金陵出现,近日却是下落不明。”
五柳先生接道:“难道飘香谷的两个丫头,也不知他的下落?”
奚容摇头道:“她们也正在寻他,据说并非失陷在天地盟,而是被修罗岛的人掳去了。”
就在几人议论纷纭之际,楼下又缓缓上来了一位白面书生,头戴方巾,腰悬长剑,生得十分俊美,杜君平只觉此人甚是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白面书生落坐之后,目光却一直在六君子身上打转,显然他十分留意此六人。
六君子生性豪放,言事无忌,秦岭樵夫三杯下肚,更是语无惮忌,又开言道:“不论怎样,咱们非得把杜家娃儿找到不可,不然这个人可丢大了。”
奚容瞪了他一眼道:“你急什么,喝你的酒吧。”
秦岭樵夫不服气地道:“修罗门无故来中原生事,就算没有杜家娃儿这件事,咱们也得找他算算帐去。”
只听隔座的白面书生冷笑道:“你惹得起人家吗?”
秦岭樵夫一怔,呼地从座上跳起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管爷们的闲事。”
白面书生冷冷道:“你不是要寻修罗岛的人吗?他们就住在三宫殿,对我发横有什么用。”
天河钓客急将秦岭樵夫拦住,对白面书生拱拱手道:“尊驾尊姓大名?”
白面书生摇摇头道:“在下无意高攀,犯不上称名道姓,再说江湖末流,就算把姓名说出,也没有人知道。”
天河钓客喝道:“光棍眼里不掺沙子,尊驾刚才无故Сhā言,必有用心,何妨明白说出。”
白面书生哼了一声道:“刚才你们提到杜家娃儿之事,我倒知道一点。”
天河钓客心里微微一动,接道:“你知道他现在哪里?”
白面书生冷笑道:“要在下告诉你们也可以,但有个条件。”
天河钓客一怔道:“还附带有条件?”
白面书生道:“不错,久闻你们的六爻阵,无人能够闯得出来,在下倒极愿试一试。”
万里独行客奚容朗朗大笑道:“好啊,原来阁下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目的是冲着我兄弟来的。”
白面书生立起身来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再谈。”
万里独行客奚容道:“很好!我兄弟当得奉陪。”
白面书生得聆万里独行客的爽朗回答,正中下怀,朗声笑道:“在下与六君子无怨无仇,即令能闯出六爻阵,也不想对你们怎么样,不过你们得听从在下之命,前去办一件事情。”
六君子对自己所练成的六爻阵,具有极大的信心,白面书生在江湖上甚少露面,可说是藉藉无名,若在平时,奚容必然一口答应,此刻忽然想起天河钓客之言,不禁迟疑起来,沉声道:“尊驾究竟什么人,找上我兄弟果是为了见识六爻阵?”
白面书生见他突然变卦,甚感意外,冷笑道:“六君子自诩六爻阵无人能破,怎的竟怕了区区一个江湖末流。”
天河钓客徐徐Сhā言道:“我兄弟二次出江湖后,极少与人动手,亦不曾夸什么海口,你这话从何听来?”
白面书一仰面笑道:“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六君子二次入江湖的传闻,已是人人皆知,在下亦久所仰慕,是以不惜抛砖引玉,一偿夙愿。”
奚容仰面一阵怪笑道:“原来如此,我看不用摆什么阵了,老叫化就用这独臂,见识见识尊驾的绝技。”
白面书生冷冷道:“你们六人用六爻阵还不一定能胜得了在下,若是一人单打独斗,那可是自己找死。”
奚容大怒道:“那可未必见得,看招。”呼的一掌劈面攻去,他身为六君子之首,功夫自非等闲,掌劲发出,犹如一股狂飚,直撞了过来。
白面书生冷冷一哂道:“就凭这点点气候也配称雄?”
大袖轻轻一拂,奚容那股挟着呼呼啸声的掌劲,立被化解得无影无踪。
奚容心头骇然一惊,掌心神功再聚,揉身又是一掌攻来,他这番有了经验,招式发出,仅用五成真力,余劲隐蓄不发,以观变化。
白面书生白晰无情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倏然一声冷哼,右臂长袖一圈一引,把莫容的掌劲引到一旁,左臂忽地一抢,露出春笋似的纤纤五指,闪电似地击出。
奚容只觉对方那一圈一引之势,隐隐似有一股绝大的吸力,迫使掌上隐蓄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发出,身子也被牵得往前一倾。
仓促间只觉肩上一凉,一阵寒风拂面而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练的是太乙神功,原具有抗御寒毒之功,当下赶紧提气行动,活动血气,讵料半边身子就和落在冰窖一般,已然运转不灵。
白面书生嘿嘿笑道:“你已中了在下的天癸指,如不及时解救,子不见午,今晚子时便行骨化神消了。”
天河钓客大吃一惊,疾步上前扶住道:“老大,你怎么了?”
奚容全身颤抖,昏昏欲睡,微弱地喊道:“愚兄恐怕不行了。”身子往前一栽,昏厥过去。
秦岭樵夫大吼一声,双手挥斧,猛向白面书生攻去,跟着五柳先生、滇池大侠、妙通道长亦纷纷出手。
六君子交谊深厚,一向以奚容为首,今见奚容身负重伤,个个暴怒如雷,怒不可遏,已失去平日的理智。
天河钓客见兄弟们俱已出手,知道拦阻已不可能,钓竿一摆,沉声道:“摆阵。”
也亏得有他这一声招呼,才把秦岭樵夫等人激动的情绪稍稍稳定,于是各占方位,把六爻阵发动。
白面书生系孟紫琼乔装,她早见识过六爻阵子,虽无破解之法,但也不愁被围住,况她此来另有阴谋,意欲设法降服这六位怪杰,是以身在阵中,仅藉着飘香步法,飘飞闪舞,并不还击。
六君子六爻阵法,系得自古贤所遗下之秘笈,出自河洛图书,各人所占方位,俱暗合先天之数,甚是神奇,万里独行客奚容为六君子之首,功力深厚,处在天一之位,为全阵之枢纽,奚容负伤,只好由天河钓客接替,如此一来,天河钓客原有的位置,只好由其余四人轮流换替了。
孟紫琼身负绝学,原先还觉有些应接不暇之势,渐渐地已然看出破绽,呼呼一阵冷笑道:
“六爻阵法不过如此,在下已经见识过了,看我破解你们的阵法吧。”
身形一飘,呼地向坎位攻去。
坎位之上,滇池大侠恰时赶到,大喝一声道:“回去。”双掌齐翻,打出一股掌力。
孟紫琼冷冷一笑,一飘身早向滇池大侠空出的艮位冲去。
秦岭樵夫暴吼一声,巨斧疾挥,迎面砍来,可是,孟紫琼的飘香步疾逾飘风,就这一刹那间,已运转了几个方位,迫得五君子不得不加快身法,竭力填补缺口,此种情形若是对付普通高手,还可应付,遇上孟紫琼这样深明易理之人,就有应接不暇,漏洞百出之感,有好几次都险险被她脱出阵外。
五柳先生看出情势危殆,大喝道:“老二,你仍守你的阵尾,天元交给我。”
此时恰值孟紫琼攻向阵尾,不容天河钓客再加思索,钓秆一摆,飞身填入。
孟紫琼就盼有这一着,身影倏地飘起,闪电似地向天元冲去,身在空中,双掌齐发,挟着泰山压顶之势,疾射而下。
五柳翻天复地话才说完,人尚未赶到,而孟紫琼已先一步攻到。
就这瞬息万变的刹那,暗影中倏然飞出一位身御蓝衫的年轻书生,单掌一抬,呼的一股巨大潜力,迎着孟紫琼发出的掌劲撞去,两股暗劲一触之下,年轻书生的身子连摇了两摇,随即屹立不动。
孟紫琼只觉心头一震,身形落地,张口正待喝问,五柳先生已然攻到了面前,只得住口出手应付。
那年轻书生一经加入,情势立变,他虽不明阵势变化,但功力深厚,掌势沉浑,较万里独行客还要强胜几分,兼以天元乃一阵枢纽,天元稳固,其余五人便可自生变化,颠倒阵势。
天河钓客细察年轻书生,只觉他马步沉稳,掌法犹如巨斧开山,雄猛无匹,稳如山岳地立于天元之上,不觉精神大振,大喝道:“由那位小哥镇守天元,余人各就方位。”
此际六爻阵的威势已然大增,但见鞭声斧影,一片呼啸之声,孟紫琼无沦到哪个方位,均遭受到数种不同的潜力袭击,心头不觉一懔。
她原无意与六君子争雄,但此际却由不得她了,只得振奋精神,亦将全身功夫施展应付。
这一场争斗,可谓惨烈异常,年轻书生就是杜君平,他因不明六爻阵的变化,只知紧守一方,寸步都不移动,这一来倒暗台了六爻阵以静制动之机,兼以他武功内力,都强胜万里独行客一筹,每遇孟紫琼扑攻主枢之时,凭持本身力量,便可将她挡住,因此使阵容更形稳固。
双方全力争持了约有一个时辰,孟紫琼已是一身香汗淋漓,隐觉真力不继,五君子也个个汗流夹背,只有杜君平仍然气定神闲,屹立如山。
天河钓客看在眼里,心中大感惊异,蓦地一声大喝道:“兄弟们加点劲,若不趁此刻将他擒获,搜出解药,老大便没解救的希望了。”
六君子情同骨肉,天河钓客此言一出,余人齐声答应,暴喝连声,俱都奋不顾身地猛力前攻,孟紫琼身在阵中,顿觉压力大增,不禁恼怒异常。
盖因阵法所以不同于围攻,那是因为阵法配合严密,联合数人成为一整体,攻首则尾应,攻尾则首应,被攻之人,无法施行各个击破方法,突出阵外。
正当五君子出尽一身功夫,蓄意为奚容报仇之际,突然一阵琴声,悠悠由山坡之上飘了过来,杜君平曾经吃过这苦头,心里不禁一惊,大喝道:“诸位小心抗拒琴音。”
这阵琴音不仅来得奇突,而且怪异异常,那随风飘荡而来的音律,一入耳内,心头顿觉一紧,只觉胸前如遭重压,生似一股抑郁之气,阴塞心头,亟欲一吐为快。
此际琴音已越来越近,突然,林中又响起一阵歌声,那歌声似是配合琴音的节拍而唱,其声铿锵,如鸣金石,恍如奔流于狭谷之内的洪流,突然得到宣泄一般,一泻千里,澎湃奔流,在场之人,一闻那歌声,齐感心头一宽,长长吁了一口气。
被困阵中的孟紫琼,正自莫可奈何之际,突然坡上传来琴声,心中大喜,就趁五君子阵式一窒之际,飘身而起,脱出了阵外,及至歌音传来,解除琴音的重压,她早已不见了影子。
天河钓客骨肉情深,立时钓竿一丢,疾奔至万里独行客奚容的身前,只见他双目紧闭,全身冰凉,脸上隐隐泛有一重黑气,不禁唉声一叹。
此时秦岭樵夫等人俱都赶了过来,见奚容已然气若游丝,不禁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天河钓客沉忖有顷道:“目前只好先将大哥背回客栈,咱们再分头设法吧。”
秦岭樵夫板斧一Сhā,正待俯身背起,突闻一阵脚步声响,行来了一位蓝衫俊美少年,天河钓客怔了怔道:“你可是杜大侠的公子杜君平?”
随即行近奚容身旁道:“奚大侠中的是天癸指,必须及时施救,来人迟则不及。”
天河钓客唉声一叹道:“我等俱不明疗治之法,急切之间上哪里去找人呢?”
来人徐徐道:“在下略知一点疗治之法,请随我来。”
秦岭樵夫背起奚容道:“是去杜公子你的居处?”
来人摇头道:”在下居无定所,到丐帮的行坛去吧,那里需用各物倒是现成的。”
江湖上人俱知丐帮乃是侠义组织,来人一提到丐帮,六君子再不多言,一齐跟着来人往城内奔去,他们因一心只顾着替奚容疗伤之事,把刚才拔刀相助的年轻书生也给忘了。
再说杜君平一闻那歌声,便想到暗中来的是谁,当下顾不得与六君子说话,急向林中奔去。
可是,当他到达林中之时,歌声已然停歇,搜查了一阵,也未见人影,翻身正待返回,却见一个与自己貌像十分相似的蓝衫少年,向六君子行去,知是药中王来到,心中大喜,暗忖道:“奚容这下可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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