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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失魂 > 十六

十六

岁,正当壮龄,长期在渔船上捕鱼,体魄强壮,力大无穷,个子又高大,给他随便打上一拳,捱打的地方就要青肿好几天,大发一睁开眼,看到是父亲,张大了口,哧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父亲喷着一身的酒气,用打闷雷一样的声音吼着:“懒鬼,还不趁天要下雨,到海滩拣蛤蛎去!”

大发知道父亲因为天气不好,渔船不能出海,心情很坏,连忙一迭声答应着,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就连滚带爬地向外奔去。

在他奔出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他父亲又用闷雷一样的声音在叫:“不要起来,就这样好了!”

接着,是他母亲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大发不敢久留,一口气奔出了好远,才停了下来。

天还很黑,如果天气好,这时应该是天蒙亮的时候了,不过今天是大­阴­天,所以天还很黑,在乌深深的云层中,隐隐有闪电在冒光。

大发奔得那么急,是因为他知道,在他父亲这样说话之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偷看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做那种事,可是却和阿财去偷看过根叔和根婶做那种事。

阿财比他小几个月,也知道有“那种事”了。在根叔和根婶搬到了山脚下的那间小屋子去住下后不多久,他们两个,由于根叔对他们很好,而根叔虽然比他们大,可是也不过大上十年,比较合得来。

他们在海边捉了不少“三星”——那是一种颜­色­青绿美丽又十分美味可口的螃蟹,结成了一串,准备送去给根叔吃的。

要不是大发提议悄俏走近去,然后再大叫,他们也不会看到什么。

当他们悄悄接近根叔所住的那间小屋子时,还未曾对他们发大声大叫,就听到屋子之中,传出了一阵阵十分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大发和阿财都或多少在他们自己的家里,听到由他们父母的床上传出来过,两个少年互望了一眼之后,心意是完全相同的,刹那之间,好奇心大起,都想看看在这样的声音之下,发生的是什么事。

于是,他们放下手中的螃蟹,踮着脚尖,走近那间小屋子。

小屋子本来既然是一间废置了很久的旧屋,自然有很多可以偷窥到屋中的情形之处。他们来过很多次,屋中的情形是早已知道的。

屋中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一只橱和简单的桌椅,当他们这时,视线集中在那张床之际,他们就看到了他们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情形:根叔全身的肌­肉­——那是他们最羡慕的——都在跳动着,汗珠自他的背上迸­射­出来,腰在用力的起伏,口中发出浓重的喘息声。根婶的身上在扭动,双手在根叔的背上用力抓着,双腿紧紧地盘住了根叔的腰际。

大发很快就感到了发热和气喘,和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那种异样的感觉,使他无法再维持一个姿势不动,他逼得要不断挪动身子。

当他回头看了阿财一眼之后,发觉阿财和他一样。他们一直看到根叔突然抽搐着,然后再伏到根婶身上一动不动之后,才俏俏地退开去,两人一言不发,来到海边,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大发才道:“根婶真好看!”

阿财“咯”地吞了一口口水,极其同意:“是,真好看,比阿莲阿英、比村里所有的女人更好看。”

大发自从那次之后,几乎一有机会,就去偷看,每次都和阿财一起,他们非常有耐心,有时在小屋子的乱石礁后面,一等可以等上老半天,等到屋子中有那种声音传出来之后,才偷偷接近去看。他们发现,根叔对于做那件事,从来也不会厌,而他们也发现,自己对于偷看,也永远不会厌倦。

他们在偷看的时候所产生的那种异样的感觉,愈来愈甚,直到有一次,根叔发觉有人偷看,大声喊着追了出来,哧得他们像野兔子一样逃走之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有好几次,他听到他母亲压低声音在说:“不要,大发在外面!”

而他的父亲就会十分生气:“把他赶走才能痛痛快快!”

大发不明的是,好像所有的大人都在做的事,为什么一面做,一面又那么怕人知道,尤其是怕孩子知道!

一清早,天还没亮,就把他赶出门,当然是为了怕他知道。

大发想到这里,十分气愤,用力“呸”的一声,吐了一日口水,抬起头来,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从什么地方走出来的,大发完全没有注意,也完全没有去想,他一眼看到了那女人,就被她吸引住了。

那女人拧立着,一动也不动,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大发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发甚至怀疑,那能不能算是一件衣服。

那是一幅深黑­色­的纱,下半截看起来,像是很大很大的裙子,可是上半截,却只有两条细细的带子,以致那女人的肩头。手臂和一大半胸脯,全部露在外面。

由于黑纱的颜­色­是这样的深,所以也衬得那女人的皮肤格外地白,白得简直耀眼——白得真正耀眼,不然,大发就不必一直在眨着眼睛了。

海边略有一点风,每当风起的时候,女人身上的黑纱裙就像水一样飘动着。她没有穿鞋子,赤着脚,纱裙本来几乎是把脚都盖住的,一被风吹了起来,却又使大发不但能看见她的脚,而且还能看到她的小腿、大腿,甚至看到她穿着奇怪的袜的。

大发的双眼眨得更厉害,他见过脚趾甲涂上鲜红的女人,阿英和阿莲在离开了渔村后一年,再回来的时候,手指甲和脚趾甲上,就像变成了鲜红­色­。可是她们和所有渔村中的女人一样,又黑又粗,大发一点也不觉得好看。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截然不同,她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是鲜红的,鲜红配上雪一样白的皮肤,好看得叫人想舒舒服服透一口气都难。

那当风吹裙扬的时候,大发看到那女人所穿的袜子时,他简直傻掉了!

那算是袜子吗?只不过是鲜红­色­的小布片,用细带子击着的小布片而己,可是,一人眼睑,又却有说不出的好看!

大发看得呆了,一动也不敢动,那女人也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开始的时候,大发只能看到她的侧影,看不清她的脸孔。

过了不知多久,那女人才略略转动了一下身子,变成面对着大发了,才发才看清楚了她的脸。

鲁大发只不过是一个渔村少年,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样的女人才算美女,可是美女始终是美女,大发一看到了她的脸,就绝对可以肯定,她是自己看到过的女人之中,最好看后的一个!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好看的女人!

这好看的女人,有着一脸茫然的神­色­,在虽然已经天亮。但是由于乌云密布、天­色­还十分­阴­沉的环境下,她的脸­色­,看来也格外地白。当她转过身来时,她显然也看到了大发。

她向大发望来,一和她的目光相接触,大发就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那女人的大眼睛中,好像会放出电光来一样,甚至比这时在天际隐隐闪动的真正的电光更令人心跳!

大发有点不知道怎么才好,他心中乱成了一片,他对于那个女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人,一点概念也没有,他也就只好傻瓜一样地站着。

那女人看了他片刻,才“啊”的一声:“我看到了!这里有人……你……请你过来。”

那女人发出的声音,十分轻柔,却有一股叫人不能不服从的力量。

大发连想没有多想一下,就向她走了过去。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本来就不是很远,没有走出几步,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

这时,恰好一阵风过,那女人身上的纱裙,又扬了起来,纱裙的一角,拂到了大发的脸上,大发同时又闻到一股好闻之极的轻香,那种香味,比饿了三天之后闻到的饭香还要好闻。

大发有一次弄坏了一张渔纲,被他父亲关起来,三天不准吃饭,所以他肯定饿了三天之后闻到的饭是世界上最好闻的香味,但这时,他绝不犹豫地推翻了他以前的想法!

他陡然脱口道:“你真好看,真……香!”

那女人略怔了一怔,笑了一下,大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她明明是在笑,可是又却使人看了,心里有十分凄酸的感觉,使人觉得她实在是在一种十分无助的境地之中!

大发挺了挺胸,他站在那女人的面前,个子和那女人一样高,那使他觉得,如果那女人需要什么帮助的话,他可以出点力。

当然,他知道,这个好看女人年纪比他大,可是看起来,也不会比他大多少,至多和根婶一样,根婶是十七岁嫁进村子来的,一年了,今年十八岁。

他正想自告奋勇地提出可以帮助,那好看女人又已开了口,声音仍然是那样轻柔:“小朋友,你可以告诉我,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鲁大发不是很喜欢“小朋友”这个称呼,因为他正努力要表现他自己不是少年,可是那好看女人既然这样叫他,他也十分欣然,忙道:“当然可以,这里是后鲁村,山那边,是前鲁村!”

好看女人的眼神更迷惆,微微抬起头来,四面看看,细­嫩­雪白的颈子在转动时,使她的好看又增加了几分:“前鲁村?后鲁村?那……是真有这个地方的了?”

大发有点有明白什么叫“真有这个地方的了”,他只好傻傻地张着嘴,答不上来。

好看女人忽然叹了一声:“唉,我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大发只好用力搔头,他怎么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她当然不是后鲁村的人,也不会是前鲁村的人,整个岛上,也不会有这么好看的女人,那么,她是哪里来的?是坐船从海上来的人——一定是那样,他对自己想到了这一点,十分高兴,所以他立时大声道:“你,当然是坐船来的!”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向海面指了一下。天­色­­阴­沉,海水也失去了往日蔚蓝的光辉,而看起来是灰暗一片。

好看女人也望向海面,喃喃地道:“坐船来的?怎么会?我……这样子,怎么会坐船来?就算是坐船来,为什么我每天都来?”

大发没有留意她前面的话,只是最后的一句话,令他陡然之间,心狂跳了起来,忙道:“你每天都来?每天都来的?”

好看女人缓缓点头:“是,很多次了,今天才第一次碰到有人。”

大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你要是喜欢,只管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在海边,我……只要你来,我就会来陪你讲话,不告诉任何人。”

鲁大发在这样说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人家是喜欢多看到人还是少看到人,他想到的只是他自己,这样好看的女人,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只能由他一个人看到,连他的好朋友阿财也不能让他看到。

好看女人听得大发这样讲,又笑了一下:“谢谢你,我不是自己要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好看女人那几句话,鲁大发一点也不懂,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愈看愈是好看,所以他忍不住又道:“你真好看!”

好看女人皱起了眉:“我不应该是在这里的,不知为了什么……”

她才讲到这里,陡然之间,一道十分明亮的闪电划空而下,她的身子,自然而然,缩了一缩,紧接着,是一下像是要把整个天地劈成两半的雷声。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双手一起抓住了大发的手背。

她抓得十分紧,鲜红的指甲甚至抓进了大发的手背之中,可是大发一点也不觉得痛,非但不觉得痛,而且有一阵接着一阵,令他全身为之战怵的快意之感。他希望她抓住了他,再也不要放,永远不要放!

闪电和雷声,不断传来,转眼之间,天­色­更晦暗,老大而又急骤的雨点,哗哗地洒了下来,转瞬之间,大发和好看女人身上全都湿透了。

黑衫裙一湿之后,紧贴在好看女人的身上,尽管大雨打得大发的眼皮生痛,可是他还是努力睁大着眼盯着她看。

好看女人微昂着头,任由雨水哗哗地洒在她的脸上,然后又顺着她那张好看得令人发痴的脸淌下来。她闭着眼睛,鼻孔亩张着,呼吸有点急促,正因为这样,她胸脯也起伏着。轻纱贴在她的胸脯上,虽然是黑­色­的,也像是透明的一样。

渔村中的女孩子,大都有着浑圆结实和丰满的胸脯,阿英阿莲她们十三四岁的时候,胸脯就己挺耸得人呼吸急促,顽皮的和老实的男孩子,都会有想去摸一摸的冲动,而且多半可以如愿以偿,胆子大的女孩子还会主动要男孩子去碰她们的胸脯。

大发不是没有碰过女孩子的胸脯,可是,这时,他只是看着,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黑纱下面浑圆雪白的双|­乳­,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肯。

好看女人终于低下了头来,也发现了大发的眼神不是一个孩子,至少是一个己懂得美丑的少年人的眼神,她的口角向上略翘,现出了轻微的责备的神­色­,松开了抓住大发手臂的手。

不但是黑纱贴在她的身上,她的一头乌发,也贴在他的身上,使她看来更令不舍得眨眼,当她松开手之后,大发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不要避避雨?”

好看女人的话,却又令得大发莫名其妙。

好看女人“啊”的一声,“下雨了!我在淋雨!雨好大,像真的一样,我真的像是在淋雨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双手交叉着,虽然是在夏天,但是毕竟是清晨,而且雨又那么大,她一定感到冷了。

大发也感到冷,他冷得甚至发抖,可是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抖出来,他已经有男­性­的本能,怎么可以在一个好看女人面前,表示自己怕淋雨呢?

那时,他也没有时间去细想好看女人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真的在淋雨,怎么说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他只是道:“快去避雨,那边有几个棚子……”

好看女人点头:“好,你带我去!”

大发挥过身,向前奔了出去,一面奔,一面还冒着大蓬雨花涌进口中之苦,断断续续地叫着:“小心点,别跌一跤,跟着我!”

当他奔出了几大步之后,他停了下来,转头去看看好看女人是不是跟上来了。

可是他一转过头去,就呆住了,雨势更大,向前看出去,一片雨蒙,看不出多远,在他能见范围内,根本没有人!

好看女人没有跟上来——大发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转身往回奔去,奔到了刚才和好看女人讲话的所在,可是那里,也没有人。

大发想叫,可是一张口,不知道叫什么才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好看女人叫什么名字。

他一面又向前奔着,一面还是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在哪里?喂,你在哪里?”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是雨声和潮声。

大发一直在海边奔着和叫着,直到雨停云散,太阳出来,他才知道,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了,他是清晨来到海滩的,和好看女人也没有讲上多少时间的话,那么,他是在雨中又奔又叫,化了一个上午的?

大发怔怔地站着:那个好看女人突然不见了,一转眼就不见了,她…

…不是人,是……鬼?当大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害怕,真是要有那么好看的鬼,那又有什么关系?

太阳把他的身子晒­干­,令他口­唇­感到焦灼,他再向海滩周围看了一眼,看到不少比他小的孩子,出现在海滩上,正在趁大雨之后,海滩的礁石上被冲刷­干­净之际,拣拾着各种各样的海中生物。

大发看到阿财也奔了过来,隔老远就叫:“你在这里,你妈正在找你!”

大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飞快奔了开去。他的行动,令得阿财惊诧不己,自从偷看根叔做那件事之事,他们已成了最好的朋友,可是这时,大发显然不愿意和他说话。

大发之所以奔开去,是因为他恐怕自己一见阿财,就会把好看女人的事讲出来,他实在须要静一静,把整件事,好好想一想。

他奔回家中,在父母责备的眼光下,匆匆扒完了饭,他母亲有点感慨:“大发这孩子,高得真快。”

然后,他就来到了屋子后面,飞快地爬上了一株大树。

那株大树上,有他和阿财布置出来,可以供两个人斜斜躺着一处所在。

夏天,满树的叶子会把这个所在掩得下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在躺下之后,顺手摘了一片叶子咬在口里,想那个好看的女人。

想到她说“每天都来”的时候,他才吁了一口气。每天都来,那自然就是说,只要他每天清晨到海滩去,就可以看到她!

正当大发想到这一点而高兴莫名的时候,阿财也已经爬上了树来。

阿财问:“大发,什么事?”

在他们两人之间,本来是绝对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连阿财那地方的皮太长他都知道。可是这时,大发却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一清早就给阿爸赶了出来,心里不高兴。”

阿财自然想不到他知心朋友会骗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来,ρi股上昨天捱了一脚,到今天还有点作痛,他叹了一口气,表示无限的同情。

当天,大发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好不容易捱到睡觉时间,一晚惊醒几次,唯恐一不小心,睡过了头,怕睁开眼时天己亮了。

当他终于悄悄起来床,偷偷摸摸出门去的时候,恰巧是天亮之前最黑的那一刻。

他一推开了房门,就飞快地奔向海滩,奔得急,天­色­又黑,虽然他是一个身手十分矫健的少年,可是也跌了好几跤,才看到了海滩。

那时,第一线曙光才从天际透现,海面上,第一层蒙蒙陇陇的雾不但在海面上飘动,也在地面上飘动,使得地面和海面,看起来,像是连成了一片。

四周围十分静,除了海涛拍岸的声音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大发在海滩上焦急地踱着,他的脚步,有时踏中了藏在沙下的怪子,就会有一股细小的水泉自沙下­射­出来,发出细的“嗤”的一声响。

那好看女人在做什么地方呢?大发心中愈等愈焦急,而自第一线曙光出现之后,东边的天际已经开始转为暗红­色­,大发知道,很快,整个东边的天空就会变得通红,再接着,霞光万道的太阳升起,天就亮了。

而在天亮之后不久,就会有人来到海滩,要是好看女人再不出现,他简直没有时间和她说话了。

大发甚至急得全身冒汗,而也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下低叹声,大发陡然一震,立时转过身来,当他看到好看的女人就在他身后之际,他屏住了呼吸,不停地看着她。

好看女人似乎很喜欢黑­色­,今天她仍然穿着黑­色­的衣服,那件黑­色­小衣服有着一处一处的通花,她全身晶莹雪白的肌肤在通花中隐现,看得人目为之眩。

好看女人也看到了大发,她掠了掠头发,漆黑乌亮的头发散落在她腻白的手臂上,她的声音很淡然,而且很轻:“我又来了,小朋友,又见到了你!”

鲁大发用力点着头:“是!是!”

好看女人放下了手,大发真希望天再闪电,再打雷,那么好看女人就会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极度喜欢被她抓住的那种感觉,她的手指看起来那样­嫩­细,奇+书+网大发很难想像这样好看的手会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

不过这时,好看女人只是站着:“后鲁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大发吞了一口口水:“鲁大发,我叫鲁大发!”

好看女人有点心不在焉:“天才亮,你在海边­干­什么?”

这个问题,大发太容易回答了,他立时道:“等你,等你!”

好看女人的身子,忽然震动一下,她的神情更茫然:“等我?为了什么?”

大发深深地吸着气:“为了看你,你真好看,看见过你之后,大发大着胆子,走近了两步,好把她看得更加真切一点。大发发现她的眼睛,又深又远,眼波流转之际,像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在这迸­射­。好看女人也在打量他,用她那种轻柔的声音叫着大发的名字:”你是一个高大强壮的孩子,而且,你很好看,将来会有许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大发是渔村中罕见的俊美少年,由于有人不断提及,他自己也很知道这一点,可是,这时听到这样的话,自那好看女人那么好看的嘴中吐出来,大发就有全身都酥软的感觉,令得他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未曾来得及再睁开眼来,已经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那种感觉,使得他自然而然,身子震颤起来,他陡然叫着:“你又不见了!”

他希望会有一声回答,可是没有,大发紧紧地闭着眼睛,也紧紧地握着双拳,过了好久,他才睁开眼来,果然,在他眼前,什么人也没有。那好看女人竟然有突然出现。突然消失的本领。

大发吞了一口口水,他咽下自己口水的时候,感到像是吞下了一口浓浓的黄连汁一样,苦不堪言!

他又在海边徘徊了很久,才告诉自己:“明天,只有等明天了……”

翌天,大发更早来到了海边。

大发用力在自己的头上,重重凿了一下,因为那好看女人早已在了!

他一直奔到她身旁,她笑面可人:“还是只为了来看看我?”

大发用力而认真地点头,她却又叹了一声:“以前,也有人这样子做过……”

大发怔了一怔:“以前。你……是说你……已经……死了……你不是人,是……鬼?”

好看女人扬起手来,在大发的头顶,轻轻打了一下:“小孩子胡说什么?我当然是……”

她那句话说下去,自然应该是“我当然是人”,可是当她说到“我当然是”的时候,却陡然停了下来,而且现在极度迷惑的神情来。

大发瞪着眼,张大了口,等着她再说下去。过了好一会,她才道:“我不是鬼……可是我本来应该是人……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是说,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我是什么?”

鲁大发这时,真痛恨自己年纪小,书读得少——渔民小学毕业之后,他没有再念书,所以好看女人讲的话,很多时候,他根本听不懂,就像刚才那几句话,他就完全无法明白!

大发心中,当然不认为好看女人是鬼,哪有那么好看的鬼?

可是,她又不认为她自己是人!又不是人,又不是鬼,那是什么呢?

大发在陡然之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我知道了,你是天上的仙女!”

好看女人娇声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动人:“你太会说话了!乡下孩子,那么油嘴滑舌!”

大发的脸涨得通红,双颊一阵阵发热:“我真的那么想,不然,你怎么能忽然来、忽然去?”

好看女人叹了一声:“真的,我也不知道,一定有一些十分奇怪的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有人可以帮我……”

大发连声道:“我……我……”

好看女人再次长叹,她的长叹声,听了令人揪心:“我看没有什么人能帮我,实在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顿了顿:“我很喜欢你把我当仙女……”她转向大海:“或许,是海中的仙女,可是我又知道自己不是仙女,不是!”

大发怔怔地看着她,他仍然不懂她的话,可是她的声音这样动听,已叫大发够高兴的了。

当她的话告一段落之际,大发问:“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好看女人一听,立刻出现了十分哀切的神情来,那使大发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她绝不想听到的问题,他想表示自己可以收回这个问题来,可是处理那样复杂的言语,对一个渔村少年来说,自然是有困难的,他的脸涨得更红,双手挥动着,努力想把他心中的意思表达出来,可是依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而在这时候,好看女人己经用听来叫人心痛的声音,作了回答:“一个笼子,我从一个笼子出来,一个……可以说是很大很大的笼子……”

当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大发已经傻掉了,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笼子,是的,她是说笼子,又说是很大很大的笼子。

笼子很大很大,可以大到什么程度,大发一点概念也没有,他只是不能相信,那么好看的女人,怎么会被人关迸笼子去呢?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关在笼子里的,如果有人在笼子里,那他一定是被别人关进去的,这一点,大发有充分的了解。

他一面想着,一面混乱地摇摇头。

好看女人的声音更悲切:“你知道吗?笼子,不论多大,始终只是笼子。”

大发似是而非的点着头,表示明白,其实他的心中更糊涂了。

这时,天­色­将明,但还是最黑暗的时候,雾突然变得十分浓,大发和好看女人隔得虽然近,可是也有点看不清她的面孔,他听到了一阵抽噎的啜位声,好看女人在哭!一面哭,一面还听到她在断断续续他说:“笼子……我多么想逃出来……现在,我算是逃出来了吗……还是还在笼子里?”

大发陡地用尽全身的气力,叫了起来:“你现在不在笼子里,根本没有笼子!”

好看女人停了一停,看她的动作,像是在抹拭着眼泪,她真是哭过了。她说话,仍然因为抽噎而有点断断续续:“没有笼子?我已经逃出来了?我是那么想逃过……我根本是在做梦,唉,一定是在做梦。”

鲁大发苦笑。做梦,他倒也曾想到过。他见到好看女人,是在做梦?

可是,梦境绝无可能这样真实,好看女人说她在做梦,那自然更无可能,一个人做梦的时候,人总是还在他睡觉的地方,如果好看女人来自一只笼子,那么,她人应该还在那只笼子里,而不会站在海边和他讲话。

所以,大发大声叫:“不,你不是在做梦!”

好看女人喃喃地:“那我是在做什么?我是在一种……什么状态之中?”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缓缓向海走去,大发紧紧跟在她的后面,雾围在他们两人身边散开又聚拢,一阵风吹过来,她的长发扬起,拂在大发的脸上,有一次,发尖来到了大发的口边,大发一张口,咬住了其中的一根,好看女人继续向前走,头发扯断了,就留在大发的口中。

好看女人已来到了海水和岸的交接处,可是她还向前走。当她一脚踏进了海水中的时候,大发又叫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不能再向前走了!”

可是她还在向前走,大发刚才在张口尖叫的时候,他咬在口中的那根头发,由于他大口吸气,一下子呛进了他的喉咙之中,令得他剧烈呛咳了起来。

他咳得如此剧烈,以致连眼泪也咳了出来,黑暗的浓雾之中,本来要看清楚什么己经不是容易的事情,再加上满眼是泪水,看出去的情景,更是模糊。不过,他还是可以肯定他看到的是什么情景。

好看女人踏进了海水,一阵轻浪涌过来,冒着白沫的海水,淹过了她的脚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她整个人,从大发的视线中消失了!

不论相隔多么久,大发都绝对可以肯定,好看女人是突然消失的,不是走进了海水中,就是简简单单,突然消失的。

大发一面抹着眼泪,一面向前奔去,一直向前奔,直到海水浸到了他的腰,令他浮了起来,他还是用力向前游出了好远,才停止了动作,任由自己躺在海面上飘浮着。

他不想游回岸去,只想任由海水飘浮,把他带到好看女人的身边去,即使好看女人是在一只笼子里,他也愿意和她一起。

他又度过了­精­恍惚榴的一天,阿财怎么逗他说话,他都不开口,最后才讲一句:“阿财,我们太没有用,人家说的话,我都不懂!”

这句话,倒轮到阿财不懂了。

第二天,大发更早到了海滩。

那简直是才过午夜。可是一直等到天亮,好看女人没有再出现。

第三天也是一样。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好看女人一直没有再出现过。

渔村里每一个人都觉得大发有点古古怪怪,不过没有人知道为了什么,渔村中所有人都忙于生活,也不会有什么人去研究青年心理,而且,一年之后,大家都对大发的古怪习惯了,仿佛大发根本就是这样古怪的一样。

足足一年,大发每天未天亮就到海边来傻等,一年之后,他个子更高、更挺拔。更强壮,看起来绝对不像一个少年人,他的神情也变得忧郁,而这种忧郁的神情,不但令得本村的女孩子喜欢他,连前鲁村的女孩子,三天两头,无事也跑进村来,看看她们的大发哥。

然而,她们在大发的眼前都完全总是不存在一样,大发的心目之中,只有那个好看女人,那令渔村的女孩子十分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这一年的夏天,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使得鲁大发这个渔村青年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事情是颇偶然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和鲁大发没有半丝半毫的关系——一家电影公司,选择了后鲁村所在的岛拍外景。

这样的事,本来和鲁大发没有什么关系的,但人的命运就是那么奇妙,一样看来完全没有关连的事,发展下去,就可以影响人的一生!

大发是被阿财硬拉去看拍电影的,阿财兴奋莫名,道:“全村子的人都去看了,只有你还躲在树上,快去看,错过了这次机会,只伯再也不会有了!”

大发于是和阿财一起来到了电影外景队工作的所在,那是在一个相当宽的海滩上,一边是海,海滩后面,是高耸的峭壁,高度超过一百公尺,大发到的时候,看到几乎所有岛上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都来了,好几个人正在耐心观着看热闹的人不要站得太近,教他们避开摄影机的镜头。

电影公司的人东一堆西一堆站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大发看了一会,觉得无聊。

他正想离开时,听到了一阵剧烈的争吵自电影公司的人堆中传了出来,一个声音吼叫着:“你是特技演员,怎么可以临时拒绝?”

另一个声音也在吼叫,“这不是演戏,这是玩命!你想要我死广大发循着争吵的声音看过去,看到在争吵的两个人,一个年纪较大,一个较轻,年纪大的指着那片悬崖:”从上面跳下来,跌进海里,当然有危险,没有危险,主角自己也跳了,要特技演员­干­吗?“

年轻的那个“呸”的一声,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一转身,大步地走了开来,恰好在大发和阿财的身边经过,阿财多了一句口:“看起来虽然高,可是海水深,跳下去,不碍事的!”

那年轻的一个是电影公司请来的特技演员,正在拒绝演出这个危险跳水镜头,暮地被一个乡下少年这样说几句,脸上无法挂得住,一伸手,揪住了阿财胸前的衣服。

阿财和大发相反,身型十分瘦小,那特技演员的个子又高,一下子几乎没把阿财整个人提起来,在一旁的大发大叫一声:“放开他!”

他一面说,一面就伸手去推特技演员,特技演员被他推得跌退了半步,放开阿财,一拳打向大发,大发格开他的手臂,又推了他一下。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特技演员向大发进攻了起过十次,但每一次都被大发挡开,而且还以一推,把特技演员推得连连退跌。

岛上的居民,当然认识大发,早已喝采声四起,电影公司的人始而惊愕,继而也纷纷鼓起掌来。女主角在导演身边讲了一句:“这男孩子好俊!”

导演早已心头狂跳,双眼放光,他从事电影工作近二十年,发掘培养过不少新人,早已看出这个黝黑结实的渔村少年,不但有着罕见的俊美的外型,而且还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如果能投入电影工作,那简直是一座永远开采不完的金矿!

这时,特技演员恼羞成怒,但是也知道自己再也欺负不了对方,只好骂了一连串的脏话之外,指着悬崖,叫着:“你去跳!你去跳!”

阿财大声道:“跳就跳,有什么稀奇。我是不敢跳,大发敢!”

这时,导演己排众而出,来到大发的面前,十分诚恳地道:“小兄弟,你跳,酬劳照一极特技演员的给,一下去,你可以拿到……”

导演说出了一个数字来,一刹那之间,不但大发出不了声,所有岛上的人全都静了下来,那数字对一个贫穷偏僻的渔村来说,简直是不能想像。

大发一点头:“好,我跳!”鲁大发自悬崖上跳落海中的姿势,­干­净利落,优美无比,令得所有在场的人,轰然叫好!

这一跳,跳出了鲁大发的新天地。

大发的整个工作过程不到一小时,导演当然就把他留了下来,向他这个对电影从来也未曾有过任何接触的渔村少年,讲述着电影工作的一点一滴。

大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电影,是由于从来也没有人对他提出的缘故,任何人对任何知识的累积,都是逐点逐滴出来的。

十年之后,当鲁大发的名字,几乎闪耀着地球每一个角落之际,有一次,他回忆起那天下午所发生的事,他说:“当天下午,是我一生之中最大的转折点,我认识了韩导演,也开始认识电影。”

韩导演的回忆是:“我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一颗闪亮的新星就在这里。”

而当时那部电影的女主角的回忆,十分特别:“导演把他带到我的面前,天,十年前,我是著名的美女,艳光四­射­,那天穿的又是相当暴露的泳衣,外景队和看热闹的人,尤其是男人,哪一个不是盯着我看。可是他只是冷冷地望着我,那种冷冷的眼光,仿佛我不是一个大美人,甚至不是人,只是一块石头!”

十年之后,美人迟暮,可是讲起当年的情形来,还是有点悻然。

而这种“冷冷的眼神”,却疯魔了全世界的影迷,尤其是女影迷。

女人的心理有时相当奇怪,异­性­冰冷的目光也会成为迷恋的对象,真有点不可思议。

很多专家,包括影评人、电影心理专家、心理专家等等,都研究何以鲁大发会有这样冷冷的眼神,发表过许多理论,鲁大发都不予置评。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因为自从他十三岁那年,三次在海滩遇见过那个她看女人之后,任何女人从此之后,在他来说,都不值一雇,和石头没有什么分别。

而当然,十年之后的鲁大发,绝不再是什么也不懂的渔村少年了,他足迹遍世界,不论是在康城还是米兰,在各种大规模的影展之中,在他作为一个超级巨星的生活之中,他不知有多少次和美丽的女人相遇的机会,但是除了那个“好看女人”之外。他不认为再会有使他动心的异­性­。

鲁大发每年,不论多么忙,都一定要回到他的家乡去住三天。

鲁大发回后鲁村去的日子,就是他接连三天遇到的好看女人的日子,而每次回去,在那三天,午夜过后,他就会怔怔出去海边,希望那好看女人会像多年之前那样,突然出现。

但是他每次都是带着失望离开。

后鲁村的面目,也由于鲁大发的发迹而焕然一新,他为全村都起了新屋,当然是他父母的屋子最堂皇。他也在海边,为自己立了一座铜像一一铜像所铸的是少年时期的鲁大发,他是希望,一旦好看女人来了,可以看到他的铜像,而知道他在想她。

鲁大发的成功,自然也不是一下子就达到的,其间有相当艰苦的历程,但是这些经历和整个故事没有多大的关连,所以可以简略过去。

他在被韩导演带到大城市之后,韩导演订下了严格的培养计划,他一面进入学校,一面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甚至在他十九岁的那一年,已经大红大紫之后,还进入英国的一家大学,去修读电影课程,所以,十年之后的鲁大发,不但名成利就,而且,简直是脱胎换骨了。

多少年来,好看女人和他讲过的话,他每一个字都铭记在心,一遍一遍地想着。有些话,他本来是不明白的,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他明白了。但是还有一些话,他始终无法明白。

例如,好看女人说她来自一只笼子,鲁大发就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随便他怎么想,也不明白。

对鲁大发来说,只有一样没有变的,他最好的朋友,还是阿财,他己把阿财接了出来,作为他处理一些琐事的帮手,阿财也十分称职。

不过,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未能分享他心内的秘密,他内心中,有一个秘密的恋人,除了这个恋人之外,他无法接受任何异­性­,虽然有不知多少异­性­都乐于向他投怀送抱,愿意与他做任何事情。

名成利就之后的鲁大发,是不是快乐?这个问题,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回答,他深深知道,自己不快乐,而不快乐的原因,是由于他无法使心中秘密的恋情变成事实。

而且,他的不快乐程度愈来愈深,对他整个心理状态,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他自己感到,自己几乎无法再继续承担这个心理压力了,如果不减轻这种心理上的夺力,必会崩溃,所以,他决定找一个心理医生,希望可以在他那处得到一点帮助。

鲁大发找的心理医生,就在原振侠服务的那家医院之中,是一个十分老资格。又有经验,极其出­色­的心理专家。

原振侠十分记得,鲁大发第一次出现在医院时的轰动情形,所有的人都涌出来看他,一个女病人由于跌断了腿,才动了手术而无法行动,错过了看鲁大发的机会,甚至急得哭了起来。

原振侠并不曾在鲁大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和他交谈,他只是向高大英俊的大明星看了几眼,而且立即肯定这个人眉宇之间那股忧郁决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深切的悲哀。所以,当他知道鲁大发是来找心理学专家的,他一点也不奇怪。

当时,原振侠所想到的是,鲁大发才二十四岁,已经成了世界知名的名人,一般来说,成功来得太快太突然,实使内函不足的青年人无法承担,在心理上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在这种心理压力下,结果会相当可怕。通常是导致行为乖张,自卑演变为极度的自傲,或者酗酒,甚至依靠药品来麻醉自己,以求心理上的平衡。

在这种压力之下,也会使人产生恐怖感,害怕太容易得到的一切,也容易失去。

原振侠的初步推测,当然是完全不正确的,那是因为他对鲁大发没有了解之故。

由于鲁大发每一次在医院出现都毫无例外地会引起一次不大不小的轰动的缘故,心理专家建议把会见的地点改在医生宿舍之中举行。那位心理专家姓江,有着三个博士头衔。

江博士正当盛年,可也是单身,他的宿舍就在原振侠住所的楼上,两人也有着共同的对古典音乐的爱好,所以时常来往。

那天傍晚,原振侠带着他向江博士借来的一叠唱片,去还给江博士的时候,鲁大发正在。

鲁大发看到了原振侠,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江博士道:“让我来介绍一下。”

原振侠笑着:“鼎鼎大名的大明垦,我是早已认识的了,何必介绍?”

江博士也笑着说道:“我是想鲁先生认识一下你,鲁先生,这位是原振侠医生!”

鲁大发立即“啊”的一声,和原振侠紧紧地握着手。

鲁大发的热情有点异乎寻常,这令得原振侠很奇怪,他扬了扬眉,用神情替代了言语的询问。

鲁大发的神情有点苦涩:“江博士向我提起你不止一次了,我也知道你有过许多非常的经历,你不是一位普通医生。”

原振侠没有料到对方会有这样有教养的谈吐,他客气了几句,愈看愈觉得鲁大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他道:“鲁先生,你年纪还轻,可以慢慢来,别让工作拖亏了你的­精­神!”

鲁大发立即道:“我不怕工作,工作起来,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要紧,我的问题是……”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向江博士望了一眼,江博士道:“如果你同意,我想把你对我说的一切,转述给原医生听,他有过那么多怪异的经历,或许可以解决你心中的疑问”鲁大发现出犹豫的神情来,蹙着他的浓眉,原振侠十分善于从一个人的面部神情去观察他的内心,令原振侠奇怪的是,这时鲁大发的神情之中还有一般少年人的扭捏,但他是不想接受江博士的提议,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了。

所以,原振侠忙道:“心理学,为你改善­精­神状态,并不是我的专长,我看不必了!”

江博士道:“可是他的情形……”

原振侠一扬手,打断了江博士的话,开玩笑似地道:“请留意你的职业道德!求诊者向一个心理医生所说的一切,不论在什么情形下,心理医生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就像信徒向神父所作的告诫一样!”

江博士摇着头:“如果得到他本人同意。就不在此例!”

原振侠也摇头:“你一再暗示,提议要他本人同意,我看已经不是遵守医生道德了!”

江博士涨红了脸:“我是认为让你知道他的情形之后,对他有帮助。

原医生,他的情形十分严重,如果不能解决的话,他可能再也不能从事任何工作,甚至连生活下去,在意忿上都有问题!“

江博士说得那么认真,原振侠也不禁怔了一怔,连忙转头向鲁大发看去。

鲁大发这时已坐下来,双手抱着头,神情忧郁。原振侠实在想不通这么高大强壮。全世界影迷的偶像、又拥有巨大储蓄的青年人,为什么会在意念上无法活下去!

然而,原振侠还是立即想到了:爱情!

当然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了爱情了。虽然原振侠一样不明白,以鲁大发的条件,还怎么会有追求不到的爱情,但看来他一定有着爱情上的烦恼。

原振侠想起了自己,爱情似乎一直在折磨着每一个人,他走向鲁大发,同情地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鲁大发陡然抬起头来:“原医生,我知道你在‘宝狐’这个故事中的经历,我的情形,竟有一点与之相近。”

原振侠一时之间,只能明白什么叫做“有一点与之相近”?“宝狐”

是外星人利用了特殊的力量,刺激人的脑部,使人产生一种幻觉,感到真有一个他心目中最值得爱的女­性­就在他的面前,这种幻觉,在产生幻觉者而言,完全和真实的感觉一样!

鲁大发低叹了一声:“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的感觉?我一直分不清楚。”

这又使原振侠感到意外,一个成名的年轻电影工作者,一般是不会说出这种深层次的话来的。他也不无感慨:“是啊,真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有时真是十分模糊的,难以分得清楚。”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江博士一直说我遇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少年时期的幻想,可是我却可以肯定,那是真实的。”

原振侠扬了扬眉:“对不起,我不明白……”

鲁大发紧握着拳,神情显得相当紧张,原振侠可以肯定他的手心之中,一定在冒汗,他道:“我愈来愈想念她了,如果她是一个真实伪存在,我一定要开始找她,如果她是虚幻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才好,原医生,我希望听你的意见。”

原振侠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原振侠就在鲁大发的对面,坐了下来。

鲁大发就说出了他十三岁那年,在海面三次遇见那个好看女人的故事,由于他对事情记忆得十分清晰,所以也说得十分详细。

原振侠十分用心地听着,并不打断他的话头,只是不断发出“啊啊”

的声音。

讲完之后,是一个短暂时间的沉默,鲁大发才又道:“当时,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但后来有机会看了很多事,所以我自己也曾对这件事作过一些分析。”

原振侠挥了挥手:“你自己的分析是什么?这真是一件……难以有结论的事。”

鲁大发道:“我的结论是,我的遭遇绝对是事实,而不是幻觉。一个人的幻觉,是脱不出这个人所知的范畴的,对不对?”

原振侠和江博士一起点头,表示同意。

鲁大发吸了一口气:“那么,我的遭遇就是真的,三次见到她,她都穿着名贵的真丝睡衣,三件睡衣都是黑­色­的,在见她之前,我从来也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衣服,要幻想也幻想不出来。”

原振侠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点头:“是的,如果他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衣服,他就无法在幻觉中看到这样的衣服。”

鲁大发又道:“还有,她所说的话,也决不是我能幻想出来的,当时,她的许多话,我根本听不懂,一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她说她来自一个大笼子是什么意思。”

原振侠皱着眉:“笼子,当然是象征式的说法,不会有人住在笼子中的。”

鲁大发“啊”的一声:“对,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她的衣饰十分名贵,可是她的神情一点也不快乐,笼子,对了,她……会是……什么富人的……”

他用十分疑惑的神情望向原振侠,原振侠苦笑:“我看这个问题可以迟下下讨论,先讨论她何以会来无影、去无踪!”

江博士道:“正要听的意见。”

原振侠想了一想:“如果是幻觉,自然不成问题,在幻觉中可以发生任何事。但既肯定是真实的,那么这种现象就十分奇特,我看有两个可能……”

鲁大发有点怯怯地问:“是外星人?”

原振侠接着道:“或者像‘宝狐’一样,是外星人运用力量影响了你的脑部活动!”

鲁大发皱起了眉,不出声。过了一会,才又道:“第二个可能呢?”

原振侠欠了欠身子:“第二个可能是:她根本不是来无影去无踪,只不过是运用了一些魔术的障眼法,使你以为她消失了。当时,你只是一个无知的少年,要瞒过你是很容易的事。”

鲁大发声音苦涩:“我不接受第二个可能,她这样做,目的是什么呢?”

原振侠叹了一声:“是很勉强,但是除了这两个可能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第三个可能——你一直未曾试过去找找她?”

鲁大发摇头:“人海茫茫,怎么找呢?我根本从来也未曾对人提起过,世上,只有在这里的三个人,知道曾有过这样的事!”

江博士补充:“还有那个好看女人!”

原振侠望着鲁大发:“如果你的样貌和少年时不是变得太多,如今你的电影几乎在世界每一个角落放映,她应该知道你就是多年前她见过的渔村少年!”

鲁大发长叹:“我也曾梦想过她来找我,她当时看来大约十八九岁,现在也不过三十岁,我们完全可以相爱。完全可以结合!”

原振侠听到这里,向江博士望去,江博士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他一点也没有恋母狂的倾向,他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这件事形成他­精­神上难以形容的忧郁。这种忧郁,可能导致他­精­神崩溃!”

原振侠想使气氛轻松一点:“鲁先生的那种发自内心的淡淡优郁,正是亿万影迷为他疯狂的原因!”

鲁大发­干­笑了几声:“如果能再遇到她,谁理会有没有影迷。”

虽然心理学并非原振侠的专长,但是原振侠也可以看得出,鲁大发的­精­神,的确受着极大的困拢,他想了一想:“那个女人……是亚洲人?”

鲁大发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是,虽然她皮肤这样白,在她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一个人的皮肤可以白到那样,她的美丽是十全十美。无懈可击的。她当然是亚洲人,中国或日本,不过我想她是中国人,因为她说的话,我听得懂。”

原振侠站了起来:“那范围就小多了……”

江博士叫了起来:“范围小?散布在世界各的中国人,接近十一亿!”

原振侠道:“不管有多少,鲁先生只要不断通过传播媒介,表示希望和一个十年前在海边见面的女子会面,我想一个月之内,所有的中国人都会看到。”

鲁大发忙道:“不,不,这是我内心深处的秘密,我不想公开!”

原振侠道:“没有人叫你公开内心秘密,只是使你要找的人知道你再想见她……”

鲁大发苦笑!

“我……连早上起来梳头,掉了三根头发,都可以成为花边新闻,这种广告一登,记者追查起来,我怕隐瞒不住,迟早会把这个秘密变成|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原振侠坚持着:“就算公开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鲁大发已经陡然叫了起来:“不!”

江博士也忙道:“请别增加他的­精­神负担。”

原振侠摊着手:“好,记者要是追问,就说那是为了一部新作所做的宣传,新作之中,有渔村少年在海边邂逅神秘美女的情节。”

鲁大发呆了一阵:“这倒可以考虑……就照你这个方法去进行。原医生,照你看,成功机会大不大?”

原振侠笑了起来:“那要看你对‘成功’所下的定义是什么了。”

鲁大发叹了一声:“只要能再见到她!我曾不断设想过她的身分,她极可能是有夫之­妇­,或者己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但不论如何,我只要再见到她,就一定会尽我的力量去追求她,使她变成我的妻子!”

鲁大发的话说得如此直率,原振侠只好不作声,鲁大发又问:“我…

…这样想法,是不是很卑下?“

原振侠忙道:“不,不,在爱情的领域之中,哪有什么高尚和卑下之分?而且,以你的条件来说,只怕世上能抵挡你追求的女­性­,不是太多!”

鲁大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只怕她就是那为数极少的女­性­之一。唉,她曾说过我是一个很俊美的孩子,现在和那时,样子也没有变多少,而且我没有改过名字,也从不隐瞒我的出身,目的就是想凭借我今日的知名度把她引出来,可是好几年了,她并没有在我面前出现……”

鲁大发愈说,声音愈是哀伤,那足可证明他心中对那个好看女人的怀念之深切。

江博士和原振侠都不出声,鲁大发毫无目的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会不会……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这样发着问,双眼之中,流露出焦急无助的神采来,望向原振侠,原振侠也刚好想到了这一点,他陡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当然,也有这个可能!”

鲁大发半晌不出声,原振侠想把话题岔开去,因为鲁大发的神情十分忧郁,不适宜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下去,他道:“鲁先生保留了原来的名字,原来这样有深意!而你也和一般名星不同,很有内涵深度……”

鲁大发苦涩地笑着:“谢谢你,我想她一定是很有学问的女人,所以我这几年,不断在看书,不断在使自己在学问上变得充实。”

原振侠点头,表示对他这种行为的嘉许,鲁大发忽然站了起来,急速地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又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甚至还有一个十分怪异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现在十分疑惑的神情来,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鼓励他说下去。

鲁大发又走了几步,才道:“会不会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根本是已经死了的,我见到的……只不过是她的鬼魂?”

原振侠没想到鲁大发的思想会如此怪异,当然,原振侠绝非无鬼论者,他甚至可以肯定灵魂的存在,鲁大发这样设想,又可以证明他对那女郎的思念,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心念!

原振侠想了一会,才道:“如果是鬼魂,那么情形和外星人一样,一定是鬼魂通过了某种方式,某种力量,影响了你的脑部活动,使你觉得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许多人鬼相恋的故事,都说明了这种情形。”

鲁大发听得极其用心,等原振侠讲完,他才道:“如果她是鬼魂,那么……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和她相会?其实方法很简单……”

他才讲到这里,江博士就一声大喝:“鲁先生,你少胡恩乱想,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人类对于鬼魂是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存在的,一无所知!”

鲁大发喃喃地道:“或许我也成了鬼魂,就可以和她长在一起!”

原振侠这时,也感到事态严重,难怪江博士说鲁大发活下去的心念在逐渐消失之中。他走过去,在鲁大发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这种想法,必须先肯定她是鬼魂,你能有肯定吗?”

鲁大发神情惘然地摇着头。

原振侠道:“不能肯定的话,你就再也不要去生这种念头。而且,就算肯定了,也不要再想!”

鲁大发现出年轻人倔强的神态来:“为什么?”

原振侠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正如刚才江博士所说的那样,人类对于灵魂是用什么方式存在的,一无所知。你活着,倒还可以偶然的机会和灵魂接触,当你死了之后,大有可能连偶然的机会也没有!”

原振侠的话,不是很容易明白,鲁大发皱了眉,想了好一会,才道:“总之,如果能与她相聚,我绝不会吝啬放弃我的生命,生命要追求到自己想得的才有意义,对吗?原先生?”

原振侠勉强笑了一下:“这个问题要讨论起来,太复杂了。”

鲁大发长叹一声,向原振侠伸出手来:“我要走了,很高兴能认识你,听你的指教。”

原振侠和他握着手:“你太客气了,好朋友随便聊聊,对身心健康都大有帮助。”

鲁大发摇着头:“电影界之中,可以讲话的人大少,很多时候,我宁愿一个人沉思,把她的形象翻来覆去地想着……”他讲到这里,又叹了一声:“古今中外,被相恩之苦折磨的人,大概以我为最了!”

原振侠道:“不见得,每一个为相思而感痛苦的人,我想,痛苦的程度应该是相等的。”

鲁大发一面向门口走去,一面道:“原医生,我可以时常和你谈天?”

原振侠生­性­好交朋友,而且鲁大发实在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他忙道:“当然可以,我们是朋友……”

鲁大发一定十分高兴和原振侠交朋友,因为在他的脸上,居然现出了笑容,他又和原振侠握手,才告辞离去。

他走了之后,原振侠站在窗前,看他离开了建筑物,登上了一辆华贵绝伦的跑车一下子就驶得看不见了。

江博士道:“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看出他有极浓的自杀倾向!但盼他能找到那个女人,不然,他的情形只会愈来愈严重!而只要那个女人出现,他就会什么事也没有!”

原振侠也感叹地道:“这就叫,心病还须心药医!”

江博士道:“你怎么啦,看起来,你也一样心事重重,要不要我……”

原振侠不等他讲完,就用力一挥手:“去去去,我永远也不会是你的病人!”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鲁大发真的经常来找原振侠聊天,两人的兴趣都很广泛,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原振侠发现鲁大发经常大口大口吞咽着烈酒,而当他喝酒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然会向原振侠讲他三次遇见那好看女人的经过。经过若­干­次以后,原振侠对那“好看女人”所知的程度,几乎和鲁大发一样了。

而最令鲁大发后悔的是:他甚至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

鲁大发也照原振侠教他的法子,在各种各样的传播媒介上刊登广告,找寻他心目中的恋人,也真的叫人相信那是电影宣传,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刊登广告的范围甚至扩大到欧美各国主要城市的报纸,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大约在半年之后,原振侠在半夜时分,自一个宴会回来,看到鲁大发的华丽跑车停在门口,车里没有人,他抬头看,楼上江博士的住所也没有灯光,而当他才一跨出电梯,就闻到一股酒味!

鲁大发这个国际知名的大明星蜷缩成一圈,怀中还抱着一瓶烈酒,正在他住所的门外,在呜咽饮位。

看到鲁大发这种情形,原振侠也不禁替他难过,这个已经名成利就、还不知有什么样的锦锈前程在等着他的青年人,眼看就要毁在他对那个只见过三次的女人的爱恋之上了!

原振侠赶忙扶他起来,开门让他进去,鲁大发满面泪痕道:“她……

一定不在人世了,不然,不会见不到我的广告!“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瓶塞,又要去喝酒,原振侠一伸手,把酒瓶抢了过来,而且顺手,重重地给一个耳光!鲁大发瞪大了眼,望着原振侠。

原振侠厉声道:“没见过比你更没出息的人!”

鲁大发鸣咽着:“是,我是没出息,你有出息,是因为你心中没有一个真正爱的女人,如果你有,你就会为她做任何事?出息是什么东西?谁要有出息?我只要她在我身边!”

原振侠真想再打他一个耳光,可是鲁大发这时的情形,分明是相当严重的神情病患者,他那种爱恋,简越是又病态又变态的,而他又分明受着巨大的痛苦的折磨,那令得原振侠不忍再出手。

而且,原振侠也想到:谁能说他刚才那几句话没有道理呢?

爱情的力量,大到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存意志,当一个人连活都不想活下去的时候,谁还会在乎有出息没出息呢?

原振侠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你甚至没有试过去爱别的女人!你一直在追求一种虚无飘渺的假像,那个女人只是好看,你知道她是什么脾气、什么­性­格,什么……”

鲁大发大声叫了起来:“什么都好!你不必说了,我是不可理喻,别和我讲什么道理,爱情要有道理可讲,也不叫爱情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你说得对!”

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是长时间的沉默,自然是各人在想各人的心事,好一会,鲁大发才道:“现在,至少有八成可以肯定她…

…她己经死了?“

原振侠的情绪受了鲁大发的影响,也变得不是很好,他闷哼了一声:“我看是九成!”

鲁大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人之间,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鲁大发才道:“明天,我要离开几天,去参加一个电影节,我本来是来向你道别的,wωw奇Qìsuu書còm网没想到惹你不快,真抱歉。”

原振侠叹道:“说这种话­干­什么!我甚至出手打了你。该抱歉的是我。电影节在什么地方举行?”

鲁大发说出一个地名来。

原振侠“哦”的一声,他自然知道那地方。那地方盛产石油,是阿拉伯世界之外的石油产地之一,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由一个土王统治,这个土王,是世界上十大最富有的人中的前三名。

鲁大发在报上看到过这则新闻,土王化了五亿美金建造的王宫,全部落成,为了炫耀他超人的财富,和表示他的王宫是人类目前所能有的最豪华的住所,他邀请了两千名嘉宾到王宫来度过三天狂欢的日子——居住一点也不成问题,因为王宫之中,有接近三千间房间,每一间都像是仙境一样。

被邀请的,自然全是世界各地的豪富名人,一个电影节也在同时举行,目的是使得有更多的著名艺人作为嘉宾,土王要挥霍他来自石油的金钱,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情。

原振侠对这种事,不是很有兴趣,当他看这则新闻的时候,只是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黄绢会不会是两千个嘉宾中的一个呢?

而这时,他忽然想起的,是另一个念头,他道:“你心中的恋人,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么美丽动人……”

他的话还未说完,鲁大发己经大是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那么美丽动人!”

原振侠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一个出­色­的美女,大都不会寂寂无闻的,上天给了她美丽的容颜,就算她是一个白痴,也必须会出人头地,这次电影节,世界各地美女云集,说不定你有机会见到她!”

这一番话,听得鲁大发双眼放光,连声道:“对!对!如果真是那样,那可好了,我一定让你看看,她是很有我形容的那样美丽!”

原振侠知道他心中对刚才自己的话,还有点耿耿于怀,认为那侮辱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他只好道:“祝你好运!”

而当原振侠看到鲁大发兴致勃勃地离去之际,他心中不免有点后悔,感到不应该把没有什么希望的话对鲁大发说。

鲁大发心中充满了希望,等到失望时,对他的打击自然极大。而鲁大发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的了。

接下来的三天中,报上有不少关于这次盛大宴会的消息,黄绢果然是嘉宾之一,而且由于她代表了一个国家,所受到的待遇,是国家元首级的待遇,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嘉宾,从照片上看来,全副武装而又短发的黄绢,看起来比任何男­性­还要英俊飒爽。

第三天晚上:原振侠在看电视新闻的时候,有一则新闻吸引了他,报告员在说:“某地土王,为了庆祝新王宫落成而举行的电影节,原定今晚七时在王宫大殿举行颁奖仪式,最佳男主角一奖,己由本地明星鲁大发获得,可是颁奖仪式开始之前,大殿上突然发生混乱,且有密集的枪声传出,现在该地对外的通讯全部继绝,无法得到进一步消息。”由于王宫大殿上,全是各国政要。豪富名人,所以现在世界各地,都十分紧张,想要究竟发生何事……“

报告员讲到这里,一个工作人员把一张纸送到报告员的手上——这种情形是不多见的,除非是有极重大的突发新闻。

报告员看着手中的纸:“最新消息是,我们所熟悉的电影皇帝鲁大发,在仪式开始之前,突然有异常的行动,土王的贴身护卫一一也有目击者说是土王自他的贴身护卫手中,取了手枪,像是要亲自­射­击鲁大发,但是被身边的一些人阻止,北非某国的一位女将军,在混乱之中,挺身而出,带走了鲁大发,立时离开该地,土王余怒未息,甚至下令该国的空军部队追击,如今鲁大发下落不明,颁奖仪式也因之取消!”

这一大段新闻报告,简直把原振侠听得目定口呆!他的想像力再丰富,也无法想像发生了什么事?鲁大发发疯了?

他作出了什么异常的行为触怒了土王?那个北非女将军,自然就是黄绢,黄绢为什么要救鲁大发?要是鲁大发被土王打死了,只怕也是白死,世上还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制裁一个有权有势的土王!

原振侠的思绪,紊乱之极,他又扭开了收音机,希望听到进一步的消息,等到了新闻报告的时间,只比电视新闻多一点:“王宫事件之中,并没有人受伤,鲁大发证明已离开该国国境,他能迅速离开,Qī.shū.ωǎng.全靠北非某国女将军的协助,女将军有她私人的喷­射­机,这架喷­射­机,本来是作为礼物送给土王的,外交界人士预测,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可能因此降到零点。”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有强烈的预感:黄绢和鲁大发,一定是到本地来了,而且一到,一定会找他——因为在王宫大殿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虽然不知道,但一定是怪异莫名的事,就算黄绢不想来见他,鲁大发也一定立即会来见他的!

果然,他这样想了之后还不到五分钟,电话响起,原振侠一拿起听筒,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原,你在家,真好,我和鲁大发在一起,快降落了,你在家等我们。”

原振侠叫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黄绢道:“三言两语怎么讲得完,我要驾机,又要照顾你的疯子朋友,等到了再说!”

就在这时,原振侠听到了鲁大发的大叫声:“我见到她了!我见到她了!”

鲁大发叫的这两句话,其他人或者不明白,原振侠自然是一听就明白的,“我见到她了。”自然是鲁大发见到了十年来他魂牵梦索的心中的恋人了!那对鲁大发来说,应该是他生命中头等的大喜事!“

可是,为什么鲁大发又会“发疯”?而且他在叫出那两句话的时候,明显地带着哭声?

原振侠还想再问,就听到黄绢在厉声喝着:“快回座位去!”接着,显然是她关掉了通讯议,电话中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原振侠放下电话,心想七点钟发生的事,现在接近午夜,从两地之间的距离来说,黄绢驾驶的飞机,这时应该已经本地的上空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生活绝不平淡,但是像边种事,还是给他以惊心动魄,连气都喘不过来之感!

这时候,他除了等着黄绢和鲁大发来到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大约四十分钟之后,他听到了熟悉的跑车吼叫声,他到了窗口,看到黄绢和鲁大发同时下车,原振侠己急不及待地叫:“快上来……”黄绢和鲁大发抬头向他看了一眼。

原振侠打开门等着,电梯一到,他看到黄绢和鲁大发的情形,就哧了一跳。鲁大发身上还穿着纯白的札服,可是礼服己经皱得不堪,而且还扯破了好几处,黄绢身上的一身军服,也有过挣扎的痕迹。

两人一进来,黄绢就激动地道:“原,你这个朋友是疯子!要不是早一天说起来他是你的朋友,今晚我才不会冒那么大的险救他!”

原振侠这才知道,黄绢救鲁大发,竟是为了自己!看来她救人的过程绝不简单,这令得原振侠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怔了一怔,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黄绢满面怒容,杏眼圆睁,看起来又美丽又可爱,原振侠忽然觉得,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实在想亲黄绢一下。

他果然在黄绢的颊上,亲了一下,黄绢一怔,向原振侠望来,两人四目交投,凝视了好一会,黄绢才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你问他自己吧!”

鲁大发自从进来之后,一直失魄落地站着,直到这时,他才陡然叫了起来:“我见到她了!”

这从出事以来,黄绢听鲁大发叫这句话,已不下数百遍,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有关鲁大发的一切,自然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而原振侠却一听就可以明白,鲁大发口中的“她”是什么人!

原振侠忙走过去,鲁大发伸手紧握着原振侠的手臂,身上在不由自主发着抖,现出又激动又痛苦的神情来,原振侠忙道:“见到她不就好了吗,究竟是怎么了?”

黄绢在一旁咕哝着骂了一句:“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鲁大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而且一面抖,一面在大口喘着气,原振侠要用力拉开他的手,才能脱身,斟了一杯酒给他,鲁大发接过酒来,一口喝­干­,却又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原振侠对黄绢道:“一个十分凄迷的故事,他会告诉我们的!”

黄绢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一会,原振侠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鲁大发也己咳完,神情镇定了一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开始叙述。

宴会的盛大豪奢,王宫的­精­美绝伦,这一切,都不必细述了,总之,人类的物质文明中的一切可以用来享受的都应有尽有。

在巨大瑰丽的宫殿中,每一个来宾都尽量享受着主人的招待。鲁大发在成名之后,虽然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是别说他还年轻,他就曾听一个很有资格的西方某国的外交家在感叹,说他一生参加宴会无数。国宴上面,但从来也不知道宴会可以豪华到这一地步。

宴会一连几天,每天都有Gao潮,第一天的Gao潮是一百名来自世界各地。经过严格挑选的美女自天而降,跳伞降落在王官中心的大草坪上——那个大草坪足有三万平方公尺,种植的是丝草,看就来就像巨大无比的一幅翠绿­色­的地毯,一根杂草也没有。

第二天的Gao潮是黄绢制造的,她驾驶着喷­射­机,在王宫的上空盘旋,一面放出各­色­的烟雾,最后放出的是有着祝贺字样的巨幅横额,在空中飘荡良久。

这架­射­机,也被当众宣布,是卡尔斯将军致送给土王的礼物,自然,所有嘉宾,一面仰头观看黄绢超人的飞行技巧,一面也忘不了鼓掌,而上王下令,鸣二十一响礼炮,向卡尔斯将军致敬。

然后,喷­射­机降落在王宫后面附设的机场上,全副武装的黄绢下机时,训练有素的卫队迅速地将鲜红­色­的地毯展放开来,仪仗队也排列在红地毯的两旁。供黄绢检阅。

土王亲自迎送,一千嘉宾在一旁看着这隆重的欢迎仪式。

当时,黄绢自然再也想不到,明天,她会利用这架喷­射­机,载着国际知名的大明星鲁大发,仓皇逃离土王统治的国土!要说世事难料,那么,这可以说是到了极点的了。

第三天的Gao潮,自然是电影节的颁奖,地点是在大殿上,所有来宾,全部出席,加上侍从。卫队,一共超过两千人,可是由于大厅的宽敞,一点也没有挤迫之感,到处都有设计­精­巧。一组一组舒适的椅子。得奖人的名单已经宣布,鲁大发是最佳男主角,土王所统治国家的一个美丽的新人,是最佳女主角。

这个美丽的新人,其实只演了一部戏,演技也十分普通,她能得奖,自然是为了她是主人所属国度的电影明星之故,所有人念在主人如此慷慨好客的份上,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在大厅中,鲁大发和这位美女都是受人瞩目的中心人物,在他们身边亮起的摄影机和闪光灯,密集得连续不断,令得鲁大发感到目眩,看出去只看到不断在闪耀着的亮点。

他还要保持着笑容,虽然,他习惯这种场面,但现在也难免有辛苦之感。在颁奖仪式开始之前半小时,所有的宾客都己经被美酒佳食,招待得心满意足,一个军官过来通知鲁大发:“最佳女主角奖,将由土王亲自颁奖,最佳男主角奖,由土王最宠爱的玉宝王妃颁发。”

鲁大发听了,十分感兴趣,他来到王宫己经三天,和其他的嘉宾一样,都未曾见过土王的妃子。一半是由于宗教的信仰的缘故,一半是由于土王有超过一百名妃子,据说每一个都是绝­色­美女,土王并不希望她们和外界有任何接触,所以,在王宫的深处,禁卫森严的所在,才是王官的内院,所有嘉宾也都被极有礼貌地劝谕过,千万别接近内院的所在。

而居然,颁奖给鲁大发的会是土王最宠爱的一位王妃,鲁大发虽然只是第一次听到玉宝王妃这个名字,但是猜想起来,最蒙土王宠爱的,一定也是绝­色­美女中的绝­色­,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那个军官,也十分有礼地告诉鲁大发,土王的妃子是一向不见外人的,札仪方面,要特别注意,一切西方的仪注,绝不可以在王妃身上实行,连触及王妃的衣角,都会被认为是一种重大的亵读,所以在接过奖项之际,要特别小心。

鲁大发听得暗暗好笑,自然应允。等那军官一走,他就向周围的人,把这一番话转了出来,令得听到的人,也哈哈大笑。

不多久,鲁大发和那个新星以及几项大奖的得奖人被请到大殿的正中、土王的宝座之旁,先和土王以及十来个特别显赫的国宾见面。

在土王的宝座之旁,另有一镶着许多白玉的宝椅在,而土王的宝座上所镶的则是大颗大颗的钻石。

在这两张宝座之旁,是国宾的座位,当鲁大发走近的时候,他看到黄绢也在,黄绢的座位,被安排在土王的内侧,表示她地位的重要。

在昨天的酒会之中,鲁大发曾和黄绢交谈了几句,鲁大发无意中提到了原振侠,黄绢恰好在身边,转过身来,先向鲁大发问:“原医生好吗?”

鲁大发想不到这位渲赫之极的女将军会认识原振侠,当时他心中十分惊讶,他立时回答:“好。”

黄绢笑了一下:“你认识原振侠没有多久吧?”

鲁大发道:“是的,才认识不久,不过他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

黄绢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开去。

有过昨晚的交谈,这时鲁大发见到了黄绢,微笑地打着招呼,黄绢也礼貌地道:“鲁先生得到的奖项太多了……”

黄绢身边一个阿拉伯酋长道:“自玉宝王妃手中接过的奖项,自然意义不同,只怕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鲁大发的回答十分得体:“任何奖项,对我来说,都是一项荣誉。”

在他们闲谈的时候,音乐响起,在交谈的人,都静了下来,鲁大发也退开了些。

在悠扬的音乐中,土王自一扇巨大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所似有的宾客,都一起起立,鼓掌致敬。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是望向土王,而是集中在土身边的一位丽人身上,土王是挽着那位丽人一起来出的,不问可知,这丽人自然就是土王上百个王妃之中,最宠爱的玉宝王妃了。

可是向玉宝王妃望去的人,都免不了失望,因为王妃戴着面幕,宾客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黑纱笼罩着的颀长的身形而已,她身上的衣服是漆黑­色­的,但是缀着不少晶莹滚圆的珍珠,那些珍珠的直径,全部超过一公分,她自顶至踵,至少有超过五百颗同样大小的珍珠,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容,但是由于那么华丽的装饰,使得她看起来,如同一个被浓烟里的中间的女神——鲁大发一看到她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在土王和王妃后面的,是宫廷侍卫,特别设计的制服和经过严格挑选的体型,使得这些侍卫,看来特别高大威武,如同古代的力士。自然,他们佩用的武器不会是刀斧,而是土王向法国兵工厂特订的。看起来像艺术­精­品一样的、具有巨大威力的手枪。

在音乐声中,土王和王妃入座,其余宾客,有的坐了下来,有的还站着,仪式要在一种自由自在的气氛之中有秩序地进行着。

鲁大发和其他人一样,仍然对玉宝王妃充满了好奇,玉宝王妃的衣着,使她的全身,没有一点是暴露在外的,面幕垂下来,和相当高的衣服衔接,颈子是看不见的,长袖子和手套连在一起,连手指都看不见,及她的长裙,即使在坐下之后,她的双脚仍然隐藏在裙子之中。

鲁大发看到这种情形,心中只觉得滑稽,土王的每一个妃子,难道都是这样的吗?她们的生活,自然极尽豪奢之能事,可是这样子受着束缚,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不是和囚犯一样吗,这种方式,应该是古代帝王的手段。

想不到到现在帝王,一样有这样的变态心理,看来,土王心中,是把他的所有妃子,全都关在一个笼子里的!

鲁大发本来只是随便想想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想到了“笼子”!而当他一想到“笼子”之际,他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思绪变得混乱之极,心头也狂跳了起来。

他心头狂跳,是由于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几乎是狂野的念头!

在到了王宫之后,他很记得原振侠的话,出­色­的美女是不会寂寂无闻的,所以他一直在留意,留意他心中的“好看女人”会不会在这里出现,当然,美女如云,可是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

而这时,他望着玉宝王互,陡然想起了“笼子”,又陡然起了一个念头,令得自己快要疯狂的女人,会不会就是玉宝王妃:一起了这个念头,明知是十分荒唐的,可是却思潮汹涌,再也无法遏制,他想起王妃刚才走出来的时候的步姿,和深印他脑海之中的那个好看女人的步姿比较,愈来愈觉得相似。

而且,“好看女人”一直穿黑­色­的衣服,而玉宝王妃现在的衣服,也是黑­色­的。

虽然说黑­色­代表了庄严,但是这样充满喜乐的场合之中,别的颜­色­应该更适合,除非是对黑­色­有特别的偏爱。

王妃这时,静静地坐着,几乎一动也不动,在鲁大发和那好看女人三次会面之中,他没有机会看到过她坐着的姿势。

在海边,他们一直是站着讲话的,所以鲁大发这时,无法肯定王妃是不是他的梦中情人。但是他知道,只要王妃站起来,他就可以肯定这一点了。

他不但心头狂跳,而且连气息也急促起来,自然,最简单的方法,是把王妃头脸上的面幕揭起来,看看她是不是就是自己十年来朝思暮想的女人,然而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即使是鲁大发觉得他心中的女人再不出现,他就无法生活下去,也不敢去贸然冒险。

不敢贸然冒险的主要原因是,鲁大发还不能肯定,如果根本不是他心中的女人,那么所付的代价,就未免大到不可思议了!

鲁大发这时,思绪狂乱之极,周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几乎全不知道!所以,当轮到他领奖,也不知道。

司仪在叫了他三遍,他仍然木立着之际,整个大殿的人,都己经向他望了过来,不知道在这个大明星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军官急步来到了鲁大发的身前,推了他一下:“鲁先生,轮到你领奖了!”

鲁大发这才如梦初醒,“哦”的一声,向前走去,当他在向前走的时候,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发着抖,仪态与一个被抓个正着的小偷相仿,大明星的风范,自然再无一点保存。

这时,大殿之上,人人都看出了鲁大发神态有异,但是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鲁大发几乎是挣扎着才来到了土王和王妃的面前的,这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汗珠,而神情之失魂落魄己到了难看之极的地步。

黄绢看着土王皱着眉,他也皱着眉,皱眉的人很多,都觉得鲁大发太失仪了。

自然,也不可免地引来一阵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的“嗡嗡”声。

那令得土王的神情更加不快。

这一切,鲁大发全然不知,他心中只想着一点:玉妃颁奖的时候,一定会站起来,自己就可以肯定她是不是“好看女人”了。

司仪自然也看出了­精­形不对,他是土王重金礼聘来的,经验老到,立时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请玉宝王妃,颁最佳男主角奖!”

一面说着,一面他领先用力鼓掌,把尴尬的气氛挽回了不少,一个衣着华丽的女郎也已把一只放在手推车上的大奖杯,推到了王妃的座前,玉宝王妃盈盈地站了起来。

王妃才一站直了身子,鲁大发双眼发直,陡然之间,大叫了一声:“真是你!”

自鲁大发发出了那一下叫声之后,接下来的两分钟之内,大殿上的混乱,真是难以形容的,怕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多名人聚集的场合之中最混乱的场面了。

当年美国检察总长罗拔甘西迪在洛杉机大使酒店的一个大堂中被刺钉的场面,也没有这次混乱。鲁大发一声大叫,土王已勃然大怒,霍然起立。黄绢的反应最快,也跟着站了起来。上王一站起来,久经训练的侍卫立刻接近土王,看土王才一站起来的情形,他还只是准备向鲁大发作出斥责。可是这时,鲁大发己伸手向王妃的面幕抓去!

鲁大发的这个动作,把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味呆了,土王自然不会害怕,但是由于极度的愤怒,他也不禁呆了一呆。

就是因为土王呆了一呆,鲁大发才有了一线生机,因为这时,机警无比的黄绢己经知道了,鲁大发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如果不是她知道鲁大发是原振侠的好朋友,她真的绝不会多事,可是既然她知道鲁大发和原振侠是好朋友,她连想都未曾多想,就决定要帮助鲁大发。

而实际上,这一切全都发生得这样快,黄绢就算想一想,也绝无可能!

第一声“住手”,还是黄绢先喝出来的,紧接着呼喝的是土王,而鲁大发的动作十分快,王妃显然被哧呆了,所以,鲁大发一伸手,己把她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

当王妃美丽的脸庞显露出来之际,鲁大发整个人更像是疯子一样,他又大叫了一声:“真是你!”

然后,他再伸手,看样子是想把王妃拉过来,土王在这时候,发出了一下怒吼声,用力一推他的宝座,向鲁大发撞了过去。

鲁大发身后被沉重的宝座撞中,身子向前一仆,仆向惊呆得一动都不敢动的王妃,眼看鲁大发会跌向王妃,两个人一起会跌在地上,幸好在土王推出座椅之前,黄绢已先有了行动。

黄绢看出,祸是闯大了,但只要鲁大发不触及王妃的身子,那么总还可以挽回一些,如果鲁大发竟然碰到了王妃的身子,那怕只是碰到了指尖,那也不知道如何收科才好了!

她也看出,王妃被哧呆了,全然不知如何趋避,所以她一个箭步跃向前,在鲁大发被撞跌之前的一刹那,一把拉住王妃,把她拉了开去,鲁大发是自己一个人跌倒在地上的。

这时候,大殿上的混乱已经开始,尖叫声不绝于耳,男人再也不顾札仪,一起向前涌来,女士们“齐心合力”,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声。

土王的动作也极其敏捷,他一出了椅子,在未曾知道是不是可以撞中鲁大发之前,已经一伸手,在最贴近他的一个侍卫身上,取出了手枪,立即向鲁大发­射­击。

本来,这样近距离的­射­周,鲁大发是绝逃不过去的,但无巧不巧,这时他正好被座椅撞中,身子仆跌向前,避过了那一枪。

枪声一响,大殿之上,更是大乱特乱,本来是挤向前来的男士,又开始向后退,黄绢尖声叫:“别开枪,除非想打仗!”

黄绢在这样紧要关头,所说出的话,极其有力,土王虽然在盛怒之下,也立即想到,若是流弹击中了什么国宾级的人马,那立时就是一场战争!他要好好享受来自石油的收入,也不想那座豪华的宫殿,受到飞弹的袭击,但是他心中实在太怒,一扬手,枪口向上,还是连连扳动着枪扣,一直把子弹­射­完。

在枪声中,侍卫早己冲了上去,这时,鲁大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他一跃而起,直盯着在黄绢身后的玉宝王妃,正待扑向前去,几个身形高大的侍卫,己向他扑了过来。

在被韩导演自渔村中发掘出来之后,鲁大发曾受过十分严格的武术训练,要不然,也不会在电影中表现出那么出­色­的身手,赢得全世界影迷的喜爱。

好几个侍卫围住他进攻,他拳打脚踢,英勇反击,那几个侍卫竟然不是他的敌手。这时,早已有宫女把王妃领了进去,鲁大发像发疯的公牛一样,也要跟着冲进去,黄绢虽然立心救他,但是也忍受不了他那种疯狂的行动,赶过去,一脚踢着他的腰际,鲁大发的身子向前一仆,黄绢的动作快捷无比,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又把他拉了起来,厉声道:“再不走,就死!”

可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鲁大发还是挣扎着要向前扑出去,他身高接近一百九十公分,又经过严格的武术训练,黄绢如何抓得他住?更多的侍卫己经呼叫着冲了过来。

黄绢心中咬牙切齿地骂着,一扬手,把一具小型的高压电击器,用力按向鲁大发的后颈。

这种小型高压电击器,不会比普通的火柴盒大,用九伏特的­干­电池,可以发出九百伏特的高压电来,能够使超过三百磅的重量级摔角手,在短暂的时间内,丧失抵抗能力。

这种电击器已被普通采用来作为­妇­女的自卫工具和警察的武器,黄绢所使用的,自然更加­精­良,鲁大发发出了一下充满了痛苦的吼叫声,整个人软瘫了下来,黄绢一手拉着他的头发,一手推开了几个还在尖叫着的女宾,向外夺路便走。

这时,大堂中的混乱,真是到了极点,穿着华服的女宾,尖叫着在地上打滚,也没有人去扶她们。

土王曾向天一口气­射­了许多枪,自然打碎了不少大堂顶上的装饰物,也令得不少人受到了刺伤,那些平时连一抬手一举足都要讲究议态的重要人物,这时和一窝陡然被淋进了沸水的蚂蚁,也就没有多大的分别。

这种极度的混乱,对黄绢的拯救行动,十分有利,黄绢冲进了人丛,侍卫追了过来,推开了几个西方人,却不敢对几个阿拉伯王子怎么样,虽然心中焦急万分,还得体貌地请贵宾让开一些。

可是那几个阿拉伯王子,早已哧呆了,全然听不到侍卫在讲些什么。

土王暴哮如雷的吼叫声,也被嘈杂的人声所淹没。

黄绢拖着鲁大发,出了大堂,在刚才的混乱中,她己经有了决定,除了得用自己骂来的那架飞机逃走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办法。

好在飞机本来是准备送给土王的,但是正式的赠送仪式还未曾举行,飞机停在那里,随时可以发动。

一出了大堂,黄绢就扶直了鲁大发的身子,厉声道:“为了你自己活命,快跟着我奔!”

鲁大发声音嘶哑,叫着:“我找到她了,就是她!就是她!”

黄绢自然不知道鲁大发的嚷叫是什么意思,她实在忍无可忍,一挥手,重重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死了,什么也看不见,也看不见她!”

这句申斥,倒起了作用,黄绢把他用力一推,推得他向前跌出,她自己立时向前奔去,鲁大发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这时,第一批追出来的侍卫,也已冲了出来,若不是他们知道黄绢的身分地位,知道绝对不能乱来,早已毫不犹豫用枪­射­击了。

不过,他们还是大声呼喝着,向天开着枪,枪声震耳,子弹呼啸,这多少使鲁大发感到,死亡临头,究竟还是是恐惧的事,所以他不由自主,奔得快了起来。

他们贴着宫殿的建筑物,一直奔到了后面的空地,像被捕猎的野兔一样,跳迸了机舱之中。

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之内,喷­射­机已发出巨大的吼叫声,全然不依照什么安全起飞的准则,几乎是直跳上天空,呼啸而去的。

等到飞机明显地飞到了海洋上空之际,黄绢向身边的鲁大发望了一眼,这才能清楚地想了一想,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些什么,这一想,连她这样能­干­的人物,也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黄绢知道,自己为了把闯了祸的鲁大发救出来,已经造成了两个国家之间无可补救的交恶。而这两个国家,本来在政治上、外交上、军事上、经济上都必须互相依赖和合作的!

黄绢的­性­格很强,这时她并不是感到了后悔,而是迅速地在想着如何谋对策,偏偏这时,鲁大发还像白痴猪,再不闭嘴,是不是还想接受一次电击?“

鲁大发想起刚才那一下尖锐而猛烈的痛楚,总算静了下来,可是过不多久,他又喃喃自语起来:“真是她!真是她!”

黄绢只好不再理他,利用机上完善­精­良的通讯设备,和卡尔斯将军联络,卡尔斯将军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卖弄风情地问:“玩得高兴吗?亲爱的!”

黄绢闷哼了一声:“听着,立刻向土王的国家发出最严重的抗议,抗议他们对我们国家的尊严人作最严重的侮辱!”

卡尔斯将军大吃一惊:“土王想娶你做王妃?”

黄绢吼叫着:“照我的话去做,抗议先不必由公开途径提出,看他们反应如何,如果他们也不想公开,那也不必决裂!”

卡尔斯将军吸了一口气:“如果不呢?”

黄绢沉声:“就要进行全国紧急总动员了!”

卡尔斯将军真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他的反应竟然是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大家走着瞧好了!”

黄绢放下了通讯仪,鲁大发这才有点知道自己闯了什么样的大祸,眨着眼,讲不出话来。

黄绢狠狠地瞪着他,还想骂他几句,可是鲁大发的英俊漂亮,再加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哀伤,那种通过他眼睛所散发出来的极度的忧郁,真的足以令任何一个女­性­心软,连黄绢也不例外。

所以黄绢并没有骂他,只是叹了一声,随着黄绢的叹息吉,鲁大发也长叹一声。

黄绢无可奈何地问:“你究竟知道自己做了一些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鲁大发嗫嚅着:“我找到她了!”

黄绢再叹了一声,开始设法和原振侠联络。

黄绢联络到了原振侠时,已经是在事发后三小时了。

现代的通讯技术之进步,足以使三小时之前发生的事,告知全世界的任何角落了。

可是,究竟那天晚上,在大堂中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所有的报导都轻描淡写,只集中在鲁大发的­精­神状态突然失常这一点上。

全世界记者都想找鲁大发出来,听听他自己的解释,但是却无法找得到他——这是以后发生的事,先提一提就算。

鲁大发断断续续地叙述着,大多数的情形,还是在黄绢的补充之下,才完成的。

原振侠骇然:“那个……好看女人,就是玉宝玉妃?”

鲁大发的神情,哀伤之极,也肯定之极:“就是她,绝对是她!”

黄绢矫捷地来回走动:“有我不知道的事,请尽快让我知道!”

原振侠道:“当然,但还是让大发自己来说的好,由他自己来说,你才会知道他为何会闯下这样的祸!”

黄绢向鲁大发望去,鲁大发先抓起酒瓶来,一口气几乎吞下了小半瓶,这才抹着口角流下来的酒,叙述他十年之前,还是一个渔村最普通的少年时,在海边三次遇到那好看女人的经过。

这样的叙述,原振侠听过不下十遍以上,可是这一次,又有所不同,因为这一次,鲁大发己经找到了那个好看女人!鲁大发真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他的声音能把他心中的感受表露无遗,也能把他心中的喜怒哀乐强烈地感染他人。

这一次,在叙述之中,他的语调,时而迷惆,时而快乐,时而充满了希望,时而大大地激动,时而表现着极度的相思之苦,时而充满了颤抖的欢愉,不但听得黄绢有如痴如醉之感,连早已熟悉了故事内容的原振侠,也又一次为之吸引,他和黄绢在不知不觉之间,双手紧紧地握着,身子也渐渐靠在一起。

鲁大发讲完之后,天­色­早己大明了!屋子中极静,谁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鲁大发才道:“十年之前,她就告诉我,她是从一个大笼子来的,这证明她活得一点也不快乐……而当我拉下她的面罩,看到她的时候,令我发狂的是她的眼神,她是那么美丽,她身上有价值连城的珍珠,可是她双眼之中,却是绝望的,深不可测的痛苦!”

原振侠和黄绢都陶醉在鲁大发的叙述之中,这时又听得他那样说,自然而然,齐声长叹!

可是,接下来鲁大发所说的话,却又令他们自浪漫的梦境中惊醒,回到现实中来!

鲁大发双手紧握着拳,咬牙切齿,以致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在抽搐着,他用绝对肯定的语气道:“所以,我要把她从笼子中救出来!什么玉宝王妃,我知道她绝不希罕做什么王妃,她要的是一个爱她的、她爱的男人,她要成为这样的男人的妻子,她才会快乐,而这个男人,就是我!”

原振侠和黄绢两人,一齐目定口呆地望着鲁大发,鲁大发却一点也没有觉察两人的惊讶,又自顾自把那一番话,用更坚决的语气,又再说了一遍!

原振侠首先苦笑了起来,他知道,鲁大发真正遇上大麻烦了!

如果照江博士所说,鲁大发要是找不到他心目中所爱的女子,他会连生存的意志都为之削弱,那自然是一件麻烦事。

可是,这种的麻烦,比起如今的麻烦来,真又不算什么了!

如今,可以看得出,这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有着无比旺盛的生存意志,他有个明确的生活目标。

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追求目标?他的目标是要把一个有财有势的土王的最钟爱的一个妃子,变成他的妻子。

“有志者事竟成”这句话自然是骗人的,有许多许多的事,立志再坚,也一点没有用处,像鲁大发那样,自己为自己订下了追求的目标,可是谁都知道,他非失败不可,绝没有成功的希望!

发生了昨夜这样的缘故之后,鲁大发此生,只怕连再见玉宝王妃一眼的机会都没有,遑论要把她自土王的身边带走,娶她为妻!

但是,鲁大发的想法,显然和他们两人的不同,他道:“你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这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是不是?”

原振侠首先吸了一口气,又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喉咙,才道:“是,这是做不到的事!”

鲁大发天真而又不服气:“怎么会?我是那么爱她,她是我生命之中唯一的女人,她一定会快乐,只要她离开笼子和我在一起,一定会的,我有了她会快乐,她有了我也会快乐。”

黄绢缓缓摇着头:“对,这一点没有人怀疑,你应该立刻去进行,是写一封长长的情书,还是打一个电话诉说你的心声,要不,捧一大族玫瑰花,在王宫的内院门口,等她出现……”

鲁大发的神情,本来是兴致勃勃的,可是黄绢的话只讲到了一半,就已变得­阴­暗之至,一重重的忧郁,笼罩着他的俊脸上,像是百千斤重。

原振侠觉得黄绢这样说,实在是十分残忍的,但是他却并没有阻止,因为也知道,只有这样的话,才能使鲁大发自他自己编织的迷梦之中,清醒过来。

鲁大发低着头,半晌不出声,才抬起头,向他们望来,黄绢立时偏过头去,不和他的目光接触。

原振侠直视着他,看到他双眼之中,充满了急切的求助神­色­,不等他开口,原振侠就道:“不,我不能帮你的忙,世上没有人能帮你的忙!”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你想想看,你爱的女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那自然不是一个军事强国,但也决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对付的。

在电影王国中,你是皇帝,而在实际上,就算你真正是一个皇帝,也决不会再有为了美人而战争这种事的了!“

鲁大发双手紧抱着头,神情痛苦莫名。

原振侠还是毫不留情他说下去:“她是一个土王的王妃,在土玉统治的地方,土玉有着绝对的权威!她如果是瑞典国王的皇后,你还比较有希望,至少你可以看到她。接近她!”

鲁大发舔着他­干­燥的口­唇­:“我知道有一位先生,他神通广大,经历过无数奇事,他是不是可以帮我忙?”

原振侠道:“或许可以,但是我建议你如果去找他的时候,最好戴上头盔、穿上避弹衣,以备他将你乱棍逐出的时候,你的伤可以轻一点!”

这一次,鲁大发把自己的头抱得更紧,头也垂得更低,低到了看不到他痛苦的神情,只是听到他喉际发出痛苦的声音,同时,听到他全身骨节所发出的一阵轻微的格格声——一个人若不是由于极度的痛苦,而全身都处在一种抽搐的状态之中,是决不会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的。

原振侠明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陡然,也忍不住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可是在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黄绢已经道:“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自鲁大发的喉际发出了一下如同抽噎似的声音,算是给了黄绢一个回答。

原振侠心中奇怪之极,黄绢想问他什么呢?难道黄绢受了他故事的感动,想帮助他?还是准备动用武力去把王妃抢过来?

动武,那是决无可能的事,两个国家相隔遥远,如何打得起来?就算派出训练有素的突击队,那也是骇人听闻的事,虽然谁都知道,卡尔斯将军的确拥有这样的­精­税突击部队!

原振侠向黄绢看去,只见黄绢的神情,充满了关切,他不禁低声叫了黄绢一声。黄绢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要打扰她。

原振侠只好苦笑。黄绢问:“当你看清楚王妃是你心上人的时候,王妃一定也看到了你?”

鲁大发震动了一下,仍然低着头:“是,当然是,她也看到了我!”

黄绢沉声道:“她认识你吗?”

鲁大发再震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来、神情极之惆然,黄绢再追问:“或者说,你感到她认识你吗?”

鲁大发呆了半晌,十分哀伤地摇了摇头:“可是,她见到我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少年,我……”

黄绢大声道:“她甚至不认识你!你十年来对她魂牵梦索,可是她根本不记得有你这个人!就算你能把她自土王的身边弄走,你能肯定她一定会爱你吗?”

鲁大发睁大了眼,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可能只不过和你梦里情人长得相似……”

鲁大发陡然惨叫了起来:“不,不是相似,就是她1就是她!我绝对可以肯定,就是她!”

黄绢站了起来:“好了!不管怎样,你闯下了大祸,我也为你惹了麻烦……”

鲁大发喃喃地道:“对不起……其实,让我在看到她的时候,或者在我的手抚摸到她娇俏的脸庞时,就给土王乱枪打死多好,那我就会在极度的喜悦之中死亡!”

他竟然一点也不感激黄绢冒了那么大的险的相救之情!

他的话,说浪漫,自然浪漫之极,可是说疯狂,也同样疯狂到了极点!

不管是浪漫也好,是疯狂也好,原振侠和黄绢都知道他是极其认真的,而有这样心态的人,根本已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作一回事,只求达到他要达到的目的!驾驶自杀飞机撞向敌方战艇的。驾着放满了炸药的汽车冲向敌阵的人。把抛弃他的异­性­杀了然后再自杀的人,全有同样的心态。

有这样心态的人,会去做他们要做的事,而不惜付出他们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一一他们的生命!

鲁大发的心态竟然会达到这一地步,实在叫人有遍体生寒之感!

鲁大发忽然笑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确然是在笑着,可是他的笑容,看来却诡异莫名,他道:“我一定要再见到她!”

黄绢作了一个“如何”的手势,鲁大发道:“我这就去,土王虽然有绝对的权利,可是他的国度,毕竟不是未开化的猎头族!”

原振侠冷冷地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法律,就算是依法番判,你的行为,也是死刑!”

鲁大发道:“那不要紧,在收监、审判、执行死刑之前,我或许有机会见到她。”

原振侠和黄绢两人不约而同,一起吞下了一口口水。鲁大发实在太疯狂了!

鲁大发又道:“我也算是一个世界级的名人,必定会有许许多多影迷为我的生存呼唤,甚至可以惊动一些国际上有影响的势力……”

原振侠道:“是,你有可能得到特赦,驱逐出境,但你还是见不到她!”

鲁大发又发了一会怔,才长叹道:“真见不到她的话,让她知道我曾为她如何痴恋,也是好的!”

黄绢斥道:“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王宫的内院是新闻传播学校吗?足不出内院的王妃,对外界的一切,几乎全是隔绝的!”

鲁大发神情哀伤之至,喃喃地道:“笼子!笼子!这就是她说的笼子!我绝不能让她终身关在笼子之中,绝不能!”

他说着,陡然一拳打在墙上,震得墙上挂着一幅画,跌了下来,鲁大发一点也不觉得,又接连重重打了好几拳,直到黄绢和原振侠两人,一起大声喝止,他的指节骨早已被破损出血,黄绢沉声道:“你唯一可行的事,就是死了这条心!”

鲁大发凄然欲绝:“心若能死,早已死了!”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鲁大发的情形,真是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他又用力在墙上打了几拳,忽然一咬牙:“公开进去没有用,我就偷进去,偷进王宫的内院去,去见她!”

原振侠“嗯”的一声:“你可以找两个人帮你的忙,大有成功之望!”

鲁大发一听,双眼放光:“谁?谁能帮我成功,我愿意跪在地上求他们!”

黄绢立时叫道:“原,别太过分了,你看不出他是多少伤心吗?”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算了,我是开你的玩笑的!”

鲁大发却流露出了一副希冀的神­色­来,原振侠长叹一声:“你拍戏拍得大多了,本来我建议你去找占士邦和蓝波!当然,那是开你的玩笑的!”

鲁大发突又神情黯然,紧抿着嘴,过了一会才道:“自然我可以找人帮助我的,例如,从现在起,如果我咬紧牙关,去苦学忍术,这种专门功夫的训练,就可以使我有机会进王宫内院!”

他说得极其认真,而且充满了信心,这种情形,倒令原振侠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至少不是冲动到立即要回上王那里去了。

所以,他立声道:“很好,很好,一切可以从长计议,不能乱来,我看你不能够有太多次失败的机会,一次失败,就等于永无机会了!”

鲁大发想了一想,深以为然地点着头,走了几个圈,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抱紧了头思索。

黄绢看到他的情形己平静了下来,才道:“原,我们总要尽力帮他才行!”

原振侠惊讶地望定了黄绢,奇怪黄绢何以会对鲁大发的痴恋这样热心。可是他自己并没有问出来,他只一接触到黄绢深邃、忽闪着深情的眼波,便得到了答案:黄绢自己也一直在追求着恋情,可是她甚至不及鲁大发,鲁大发还有一个确切的目标,虽然那目标遥远得近乎虚无飘渺,但是总还是一个目标!

而黄绢呢?她的目标是什么?原振侠看来就在她的身前,但是只怕从头到尾,她未曾爱过原振侠!卡尔斯将军更是一个令她恶心的闹剧,她根本没有目标可以追求!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空虚的心灵,可以借帮助鲁大发达到目标而获得一定程度的满足,这是相当正常的一种心理现象。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是怕无能为力,你自然可以帮他很多!”

鲁大发听到他们的交谈,立时用十分感激的眼神望向黄绢。原振侠摇了摇头,鲁大发的疯狂还是虚的,如果和大有实力的黄绢合在一起,实实在在,不知人闯出什么样的大祸出来!

黄绢挥了一下手:“这时,全世界的记者,只怕都在找你,你必须先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躲起来。”

鲁大发的神情,全然像是一个本来将要溺毙。毫无希望的人,忽然抓住了一只救生圈一样,连连点头,急速地搓着手,充满了希望。

黄绢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摇头:“我这里?只怕躲不过记者!”

黄绢道:“只要他肯不出去,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鲁大发连声道:“肯,我肯,我一步也不离开!”

原振侠没有再坚持,他自然也有点私心,如果鲁大发躲在他这里,而黄绢又一心想帮鲁大发的话,那么,他可以时时见到黄绢了!

黄绢又道:“我先去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如何,而且立即着手调查有关玉室玉妃的一切,尽可能取得王宫的建筑图和保卫系统的图则……”

黄绢一路说着,鲁大发的神情就愈来愈兴奋,站起又坐下了好几次。

黄绢最后,指向鲁大发:“你去休息,如果你的情绪一直在亢奋或哀伤之中,你一定支持不到见你的心上人,因为那绝不是三朝两日可以成功的事,而是需要一个极其周详的计划!”

鲁大发咽了一下口水:“十年都熬过了,再等……一些时间,自然不……要紧。”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着,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实际上,从他见到了玉宝王妃的那一刻起,一分钟对他来说,就如一个世纪那么长!

黄绢走向门口,打开门:“等我消息,原,你照常去医院,别对任何人提起!”

原振侠想要对黄绢的一连串吩咐反对几句,可是却一直没有开口,直到黄绢关上了门,他才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可奈何之情,他和黄绢之间的关系,始终黄绢是在主宰的地位!鲁大发这时心情不好,居然道:“怎么样?你们两人有麻烦?”

原振侠立时道:“理你自己的事吧!”

鲁大发苦笑:“我的事……是两个人根本不能见面。我绝不明白,两个相爱的人能在一起的话,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原振侠只是苦笑。鲁大发还在等原振侠的回答。

原振侠无可奈何地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爱情——其实我知道没有,不过又不肯承认!”

鲁大发也叹了一声,过来轻拍着原振侠的肩头,表示对他的同情。

下面传来跑车的呼啸声,那是黄绢驾走了鲁大发的车子。

——车子后来被发现弃于荒郊,至少有三百名以上的记者想找出鲁大发来,但也不成功,这也是后话了。

当天,原振侠照常上医院,鲁大发乖乖地在原振侠的住所,一步不离开。

他当然无法睡得着,他甚至无法坐上一分钟,就会跳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去,回忆着他看到玉宝王妃站起来,回忆着他不顾一切扯下了她的面幕,看到了她晶莹如玉的脸容,看到了她和夏日星星一样的眼睛,看到她诱人的嘴­唇­因为惊讶而略向上翘……

那神情,就是十年前,她在海滩边上,忽然看到了眼前多了一个少年人一模一样!

鲁大发把她那时的神情和昨夜的神情来印证,更绝对可以肯定,他苦苦思恋了十年的好看女人,就是玉宝王妃,她还是那么好看,只有她,才是鲁大发心中的女人,其余的,和树木石头,没有多大的分别!

想到甜蜜处,鲁大发无缘无故笑出来;想到茫然时,他唉声叹气,想到她形容自己是在笼子中,鲁大发的心中,又一阵绞痛,想到她身形如此娇小绣­嫩­,而土王又那么魁梧粗鲁,他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呼叫声来。

他自己全然不知时间是怎么过的,一直到原振侠下班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原振侠开门进来,看到他正在喃喃自语,手在无意义地挥动着。

原振侠暗叹了一声,心想,思恋一个异­性­到了这一地步,大约可算是颠峰了!

他大声问了两次:“有没有新消息?”

鲁大发才如梦初醒一样,怔怔地望向他。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响,原振侠拿起电话来,就听到黄绢愤怒的声音:“怎么一回事,一下午没有听电话!”

原振侠道:“我才进门,鲁大发他……”

鲁大发摇头:“我没听到电话声。我……只是在想她,或许,想得太出神了。”

黄绢也听到了鲁大发的回答,闷哼一声:“我很快就来,有一点消息带来。”

原振侠由衷地道:“欢迎之至!”wωw奇Qìsuu書còm网

鲁大发的神情十分紧张!

“你猜,黄将军的计划是怎么进行的?”

黄绢是那么美丽非凡的一个美女,可是在鲁大发的心目中,她只是“黄将军”,那个“好看女人”,才是女人!

原振侠感到相当疲倦:“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鲁大发又开始不停踱来踱去,黄绢大约在一小时之后来到,她带来的消息相当好。秘密的严重强硬抗议起了作用,消息说,土王开始暴跳如雷,愤怒之极……

(黄绢讲到这里时,鲁大发十分紧张:土王会不会迁怒于玉宝王妃?)后来,土王经过考虑,不但怒意平消,而且,{奇}基于两国交好,{书}可以有非常好的利益,{网络}所以上王认为黄绢的行动,非但不足以责怪,而且还值得赞扬,因为若不是黄绢行动快捷,把鲁大发带走,鲁大发自然已被上王亲手击毙了。

虽然土王仍然认为鲁大发罪该万死,但是总不免影响他的声誉云云。

自然,这全是门面语,为了政治上的利益和巨大的经济利益,颠来倒去,怎么说都可以的。

土王也十分会“做戏”,他又公开邀请卡尔斯将军和黄绢一起到他的国家访问,作为他的贵宾,表示他对黄绢的行动,确确没有见怪之意。

土王的声明己发表,本来狂测这两个国家的关系会迅速降至零点的各类政治行情观察家,都大叹自己观察错误。

卡尔斯将军还未曾公开答覆,黄绢道:“我一定要他去,而且尽快去!”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直视着鲁大发,鲁大发立时兴奋得连脸颊都现出了红晕来,他毕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立时明白了黄绢的意思。

原振侠也明白了,失声道:“天!你在玩火!”

黄绢挥了一下手,“除了这个方法之外,还有什么更容易的方法可以使大情人鲁大发先生进人土王的宫殿?卡尔斯有十二个女侍卫,可以增到二十四个,鲁大发是其中的一个!”

鲁大发有点担心:“我只怕扮不像!”

黄绢道:“所有的侍卫全穿传统的阿拉伯­妇­女服装,你就一定扮得像!”

鲁大发喜欢得搔耳挠腮,黄绢道:“进了王宫之后,我就不能帮你了,你必须自己找到内,自己找你的意中人!”

鲁大发连声道:“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帮助!”

原振侠摇头:“这是把他推向死亡!在王宫中,有那么多警卫,他寸步难行!”

黄绢冷笑:“总要冒点险的,而且,他如果见不到意中人,根本生不如死,是不是?”

鲁大发挺着胸,一副慷慨就死的神气:“是,当然是,死,算什么!”

黄绢盯着鲁大发:“有一点,必须说说明白,在王宫中,你如果失手被擒,绝不能供出你是怎么进来的!而我们也不能帮你,我们不要紧,没有人会去数在将军身边的女侍是二十三个还是二十四个的。”

鲁大发连连点头。

原振侠苦笑:“两个疯子!”

黄绢道:“一个人一生之中,总要有做一次疯子的时候,只要他敢于去做!”

黄绢的话,令原振侠听来,感到相当刺耳,黄绢是不是在说他没有勇气进行疯狂­性­的活动呢?或许是由于­性­格不同,也或许是由于认识不同,原振侠就想不出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去做疯子?疯子应该怎么做?像他——原振侠,就应该冲进卡尔斯将军的堡垒去,把黄绢救出来吗?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只是喃喃地道:“你们是用生命的代价,在玩游戏!”

鲁大发十分兴奋:“是的,朋友,太值得了!”

黄绢又道:“在这之前,你们躲在这里,半步也不能离开,我会设法弄到王宫的平面图,好让你研究如何在王宫中行动,会供给你适当的武器,和一切想像中可能要用到的工具,这些工具都不是普通人怕能得到的!”

鲁大发简直感激涕零,几乎没有立时跪下来向黄绢叩头道谢!

在黄绢离去的时候,原振侠送她出去,两人先是默然,后来原振侠先开口:“为什么?”

黄绢像是早在等着原振侠有此一问,连半秒钟也没有想就回答:“我欣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爱到这种程度!我一直以为这样的痴情只是神话世界或文学作品中的事,谁知道现实世界也有!”

原振侠道:“鲁大发的爱,只是单方面的,对方如果根本不爱他,他能得到什么?”

黄绢冷然:“先用计算机来计较一番得失,那还会有什么爱?”

原振侠只好默然无语!

还是和他刚才想的一样,他是一个疯不起的人!

他可以跟海棠一起,到新几内亚的蛮荒去冒险,由于蛮荒虽然危险,但总是一个实际的存在,他决不是一个想到了一个抓不到的幻像而可以牺牲一切的人!

黄绢叹了一声,轻轻握了一下手,声音十分黯然:“其实,你如果有了真爱的对象,你也会和鲁大发一样的,我和那位海棠,大概都不是你爱的异­性­!”

原振侠除了苦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黄绢在他的脸上轻吻了一下之后离去,原振侠一个人在黑暗之中,伫立良久,才黯然上楼。

第二天,不必黄绢来说,在报上,己经有卡尔斯将军答应访问的消息。

当晚,黄绢带来了一只发普通公事包大小的箱子,和一条又宽又沉重的皮带。

箱子之中,全是各种­精­巧的工具,包括一套几乎可以开启任何复杂的门锁的工具。有效的爬墙工具。在遭到围攻和进袭时如何脱身的武器等等。

而那条皮带之中,也藏着许多应用的东西,小而具有大威力的炸弹,能­射­出烟雾的喷­射­器,花样繁多,看得人眼花镣乱。

黄绢并没有逐一解释,只是留下了厚厚一巨册说明书,吩咐道:“这一切,全是我们特种部队的秘密武器,不能有一件流到外面去!”

鲁大发自然满口答应,原振侠在一旁苦笑:“大发,演戏是演戏,真实是真实,千万不要混为一谈!”

鲁大发十分认真:“我知道,我要是死了,谁能把她带出笼子!”

原振侠更加苦笑:“要是她根本无意跟你离去?”

鲁大发摇头:“不会的,她会记得见过我,我会让她知道这十年来我是如何思念她,我会打动她的心,因为除了她,我心目中没有别的女人,我必须打动她的心,真……要是……不能,我是那么爱她,怎么会勉强她?”

鲁大发这时,不再是一种狂热,而是十分理智地计划着在做一件事,他不肯死,因为死人不能达成目标。

在暂时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可喜的现象,比起他在几天之前,做人还了无生趣来,好了不知多少。可是原振侠也知道,这次行动如果失败了,对他的打击之沉重,绝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

但是,行动如果失败,鲁大发只怕能活的机会微乎其微,似乎也不必担心他的­精­神是不是能经受得起失败的打击与否了!

接下的三天中,鲁大发埋首研究那些工具的使用说明,把那些工具当作超级玩具一样。他聪明而领悟能力又高,三天下来,每一件工具的­性­能和使用方法,都烂熟之极了。

第四天,黄绢真正神通广大,弄来了王宫的全部平面图——足足有一大箱!

黄绢留下的话是:“好好化时间去研究是这些平面图,要记得滚瓜烂熟,闭着眼也能想起在什么地方应该怎么走!少记了一点,就可以使你送命!”

鲁大发激动得双手发抖:“是,我一天至多睡三小时,来记熟平面图上的一切细节!”

又接下来的十天,鲁大发每天睡眠时间实际上只有两小时,满眼都是红丝,可是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每一条迂回的走廊,每一间房间的门通向何处,窗通向何处,每一条通道,wrshǚ.сōm第一堵墙的位置,尤其是王宫中用高墙围着的内院,更是烂熟地被记进了他的脑中,直到原振侠在几百张图纸之中,随便抽出一张,他都能在白纸上划出正确无误的复制来为止。

黄绢又一次来到,可是这次,她的脸­色­,极其难看,一望而知她是在盛怒之中!

而且,她的盛怒,显然是针对鲁大发而来,鲁大发在这些日子中,简直对黄绢奉若神明,一看到这种情形,立时一副惶恐忐忑不安的样子,大有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的窘态。

黄绢先冷笑一声,把一张牛皮纸信封,用力放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一样:“这是调查所得,有关玉宝王妃的一切资料,你自己拿去看!”

一听得是玉宝王妃的资料,鲁大发立时将那信封攫在手中,紧张得身子在发抖,可是黄绢的态度又如此恶劣,令得他不知所措,双手竟然无法把信封打开来。他立即向原振侠投以求助的眼­色­。

原振侠也不知道何以黄绢看来如此盛怒,但可想而知,一定和玉宝王妃的资料有关,他自鲁大发的手中,接过信封,打开,把信封中的一叠资料,抽了出来。

资料一抽出来之后,首先,有十来张相片,跌了出来,落在桌面上。

照片全是黑白的,摄影技术也相当差,大多数都模糊不清,可是,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却还是看得人眼前陡然一亮,小女孩的年纪,由一两岁到十一二岁左右,有的是和人合照的,更多的是她一个人的。

照片上的小女孩,在幼小的时候,看来极其可爱,而十岁以上的那几幅,小女孩严然有亭亭玉立的少女风范,眉梢眼角之间,已然显出她的一种异样的美丽。超凡的娇艳。

照片一落在桌上,鲁大发的视线就时住在照片上的小女孩再也移不开,口­唇­颤动着,发着抖的手指,轻柔地在照片上抚摸着,脸上现出来的那种痴的神情,就像是他正在爱抚着他的心上人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是她!是她!虽然只有小时候的照片,可是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就是她!黄将军,真谢谢你……有没有她……再近一点的相片?有没有?”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视线仍然没有离开过那些照片,手指也一直在轻抚着其中的一张。

在那张照片上,相中人在海边,穿着泳衣,面对着镜头,发出十分甜蜜的笑容,双腿修长挺直,胸脯已见隆起。头发飘扬着,明媚娇艳,有一种逼人而来的力量。

原振侠自然承认,照片中的少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可是他也觉得鲁大发盯着照片的那种神情,未免太异样了!

正当他准备说几句话,使鲁大发的注意力从那些照片上转移开去之际,鲁大发的喉际陡然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声音来,同时,他的身子剧烈抖动抽搐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怪异莫名,不由自主仰高了头,随着那种怪异的声音而喘息着。

原振侠和黄绢都是成年人了,一看到这种情形,自然知道在鲁大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黄绢立时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原振侠也有点不知所措,只好紧抿着嘴,等到十来秒钟之后,鲁大发的神情恢复了正常,他的双颊,在陡然之间,红得像是烧红了的铁一样,额上有汗渗出来,鼻尖上的汗珠,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亚军,他结结巴巴他说着:“真……真对不起……那……全不受控制……全然……不受控制……”

黄绢装着什么也没有听到,原振侠作了一个“那有什么关系”的手势,鲁大发一手抓起了桌上的相片,向卧室之中,奔了进去。黄绢和原振侠两人,互望了一眼,黄绢的悄脸之上,也有几丝红晕,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黄绢眼波流转,刹那之间,两人也都沉醉在佳妙的境地之中。

过了好一会,黄绢才吁了一口气,怒意虽己大消,但仍然不是十分高兴,她道:“你先看看那些资料,虽然相当简单,可是得来十分不易。任何美女,一进入土王的后宫,在入宫之前的一切,几乎全被抹去,要调查,相当困难。”

原振侠点了点头,资料的确十分简单。

玉宝王妃,原来的姓名是林玉宝,她的祖先在清末民初的时候,由中国广东来到这个国度,自此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到林玉宝,已经是第四代了。

林玉宝自小就伶俐聪名,眩雪可爱,七八岁开始,已经是远近知名的小美人,一过了十岁,更是人见人爱,到了十二岁那一年,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遇上当时还是王子的土王,土王对她一见钟情,立时把她接进了宫中。

一到了宫中,她的情形如何,就全然无人知道了,因为土王的后宫,是一个禁地,即使亲为父母,女儿一入后宫,也不能再通任何信息,别说见面了。

林玉宝的家人,自然受到极其妥善的照顾,但同时也受到十分严厉的告诫:绝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他们有一个女儿在后宫之中,自然也要搬离原来居住的地方,割断原来的亲友关系。

土王登基的那一年,玉宝十五岁,宫廷发布的消息,是册封了一批王妃。

#奇#玉宝王妃的名字在第一位,可知她得土王宠爱的程度,也在首位。

#书#土王一直没册立王后,宫廷和上层人士的猜测是,土王的心中,想册立玉宝王妃为后,但是其中,还有一些相当玄妙的阻碍,所以未能成事。

而土王为了表示对玉宝王妃的重视,索­性­迟迟不册立王后。

玉宝王妃自十二岁进入后宫之后,就一直在深宫大院之中生活,没有外人见过她,也不知她长大之后,变得如何美丽。

一直到最近,土王才突然要由她在一个电影节中颁发一个奖项为止。

原振侠看完了资料之后,抬起头来,皱着眉,这时,鲁大发已从卧室中走了出来,脸上仍不免有扭捏之­色­,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原振侠向他作了一个“你快来看”的手势,鲁大发自原振侠的手中,接过资料,一面看一面双手又不由自主发就颤来,他并没有花了多少时间,就看完了资料。

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她……一直没离开……

过深宫?“

黄绢的声音十分低沉:“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事实上,任何女子一进入后宫,就绝不可能再离开的,这是历来相传的规矩,违者,便死!”

原振侠不由自主,叹了一声,他一看完资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明白为什么黄娟才一进来时,神态会如此之盛怒。

这时,鲁大发看完了资料之后,才注意到了这十分重要的一点!

三人都沉默了片刻,黄绢才道:“她十二岁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深宫,怎会到几千里之外的你长大的那个小渔村了!”

鲁大发的声音之中,充满了疑感和傍惶:“那么,我,我……我……”

黄绢沉着地接了上去:“你,你认错人了!”

鲁大发像是被一支被烧红了的铁枝,刺进了身体一样地叫了起来:“不!”

他一面叫着,一面紧紧握着拳,额上青筋暴绽,样子可怖之极。

黄娟并没有给他的样子哧到,十分镇定地道:“她可能和你见过的那个女人很像,年龄也相仿……”

黄绢还没有讲完,鲁大发又叫了起来:“不!我比你清楚,就是她!”

黄绢冷笑道:“我们要进行的行动,不但你冒着生命危险,我也担着若­干­风险,所以这一点。必须在事前弄清楚,如果你根本认错了人,岂不是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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