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这一行字的时候我哭了,两眼模糊,无法再记下去。自从昨天傍晚齐韵琴跑出营区去寻找小建国,我的心就一直悬着。总觉得事情不妙。我请李德志预测一下小建国的去向安危,也是有病乱求医,有事乱请神了(自从林永乾死后他被人称为“小神仙”)。他告诉我小建国没事,我才放了点心,入睡了。
小建国的死讯是上午在地里干活时得知的。先是听见凄惨的一声女人长号,哭声是从清水塘方向传来。辨不出是什么人,而我一下子想到是齐韵琴,又想到一定是小建国出事了。我的心不由战栗起来,下意识地对身旁的解若愚念叨着:小建国死了,死了……如果我不是犯人,我会毫不犹豫地奔往清水塘看个究竟,但不能够,我没有这种自由。小建国给我的惟一信息便是他妈妈的哭声。那是呼天抢地肝胆俱裂的哭。而后哭声骤停。一切又陷入迷蒙中。
小建国的确切死讯是下午听郝管教说的。他说得简单又简单:齐韵琴在漆黑的野地里寻觅了一夜也没有找到她的儿子。天一亮就奔到营区找到佟管教,请佟派人寻找小建国。佟就带人四处寻觅,最后寻到清水塘边。发现草丛上堆着小建国脱下来的衣裳,不用说人是落进塘里了。立刻下去几个人打捞尸体,一是水太深,再就是塘面太大,尸体没有打捞出来,就作罢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发现水上出现一件白亮的物体,像一条翻了白肚的鱼,再看仔细就是一个小小的躯体了。人们再次下水,将这具浮上来的小尸体打捞了上来。齐韵琴当场昏厥过去。就这样的过程。
往下的时间小建国那张早熟又不失天真的小脸就一直在我眼前浮现,随着他的死这张小脸将永远凝固在我的记忆里,不会改变。而他那瘦小灵巧的身躯却动了起来,我的眼光也能够追寻到他,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一溜小跑奔向清水塘,在快要到达塘边的时候他匍匐在地,然后缓缓向塘边爬去(怕惊动鸭子)。他看到了塘面上的鸭子,鸭子沐浴着阳光,悠闲地游来游去。小建国小脸上绽出了笑容,他开始脱衣,脱得十分麻利。日光温暖,风却是凉的,他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开始向塘边爬去,草已枯黄,根茎变得尖利,肚皮被划破了(尸体认证了我的臆断),他却没有察觉,没看见流血,也不觉得痛,为了入水前不被鸭子发现,顺顺利利为爹弄到几颗鸭蛋,这既定的目标集中起他全部的精神。好了,他靠近了水边,他的小身体完全没入水中,这时他再打一个哆嗦,小身子不由向一起收缩。他这时应该预感到事情将会不妙,可他没多想什么,他舒展开四肢,向塘中的鸭群游去,轻轻地划水,缓缓地向前,只将小脑袋露出水面。他终于靠近了鸭群,就在这可以下手的时刻他突然感到一条腿产生巨痛,痛得钻心,使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失去了浮力,他开始下沉,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生命面临着危险,他张开双臂使劲地拍水,骤起的响声将鸭子惊得四处逃散。他漂浮了一刹又开始下沉了,他更加拼力击水,并试图向塘边游去,可他做不到,腿的不消停的疼痛已使他的下身完全瘫痪无用,只能靠两只臂膀支撑着身子不往下沉。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感觉到臂膀变得麻痹,好像已不再长在自己身上。这时他明白自己要完蛋了,想到这个脑袋已经没入水中,但是他仍不甘心,又拼尽全部气力将双手在水中往下使劲一压,他的脑袋竟又钻出了水面,他就不动了。趁这空当他看了一眼头上的天空,又轻轻呼了一声,然后就伸直了双手,任凭小身子向下沉落,不久,眼前一片漫漫无际的黑暗……以上是我头脑里对小建国死的臆想,或许不是那么回事,也或许差不太多。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臆断中有着非由臆断而来的真实,那就是我心中深深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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