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我们的眼前迎来了一片声势浩大的重峦叠嶂。但是不久,我们就在其中彻底地迷失了方向。迟迟不愿散去的雾气使每一处景物看起来都别无二致,我们似乎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兜着圈子。到后来,我不由得怀疑我们是不是会一直这样兜下去,直至筋疲力尽。
就在我们心里满是沮丧之际,我忽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我们拨开野草,地上果然有一条小溪。这条小溪为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我们沿着溪流往前走,起初还风雨无阻,不过慢慢的,我们就仿佛进入到丛林的深处。小溪两侧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横七竖八的树枝宛如一只只不怀好意的手臂,企图把我们牢牢抱住。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推开它们,可它们前仆后继,我们两只手实在难以应付。
每走一步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这让我们无暇他顾,甚至不再想自己将往何方,身在何处。因而当我们拨开最后一层树枝,看到一个空旷而壮丽的山谷时,我们一时之间竟都没有反应过来。我是等到艾彤失声尖叫过后,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已经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麒麟山。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我所见到的景象,我想没有哪一种语言能够承受它的重量。在我看来,任何的修辞和表达都只会使它魅力锐减。那完全是一片花的海洋,五彩缤纷的花儿相互排挤着,在风中争奇斗艳。那种美是一道光,可以刺痛我可怜的双眼;那种美是一个梦魇,叫我无法动弹。我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喊出了心中的激动。我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它一样冲了过去。长长的斜坡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草,青草把我绊倒,于是我只能以滚的方式扑向它的怀抱。我滚到花丛中,一块石头磕到了我的手。我登时就坐了起来,看着随后赶到的艾彤和思穆,既哭又笑。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那花香像是能够钻进人的细胞,为我们带来无穷的能量。一只浅黄|色的蜻蜓飞了过来,大胆地落在我的肩上。蝴蝶则披着奢华的外衣,悠闲地漫游于花间,一副高傲的模样。我爬起来追赶它,也不能使它慌乱。我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虽然梦中的世界与此相去甚远,可追逐蝴蝶的情形和感受却似乎十分的契合。
蝴蝶将我引到了湖边,这个湖就是先前那条溪流的归宿。湖水平静而祥和地躺在花丛中,犹如一位高贵的公主。我轻轻地捧起一掬湖水送到嘴边,然后我便相信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的湖水比这里的还要冰凉,不过同时我也相信,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的湖水比这里的还要甘甜。然而没有见到鱼,这是个不小的遗憾。
我们在花间你追我赶,笑声充斥了整个山谷。一阵风刮来,就地卷起数十片色彩不一的花瓣。花瓣由是Сhā上了翅膀,它们忘情地飞啊飞,越飞越远。这阵风还刮来一片乌云,乌云刚到山谷的上空就轻而易举地化为了雨。雨来得如此之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躲避。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雨水已经淋湿了我们的背包和衣服。
天边,一座宏伟绚丽的彩虹横亘在天地之间。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和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联系到一起,所以我怀疑这只是一个梦,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
我们找到的那个山洞刚好可以容纳我们三个人,不过山洞地势偏低,而且杂草丛生。狂风裹挟着雨水不时地灌进来,而我们却对此束手无策。乌云没有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很快散去,反而越聚越多。不一会儿,云层俨如一个又脏又厚的盖子,把山谷盖得严严实实。雨势随之增大了,雨水已经漫过我们的脚踝,再这样下去,我们即使不被冻死也会被淹死的。
夜色朦胧时分,气温骤然下降。我们把被雨水淋湿的干粮拿出来,勉强地填饱了肚子。雨在渐渐地变小,后来我们没有听到雨声以为雨停了,跑出来一看,却发现空中正飘着鹅毛大雪。居然下雪了!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地方,雪比雨水还要罕见。不过我们没有因此而有半点的兴奋。恰恰相反,一种莫名的恐慌迅速地占领了我们的心头。我们回到洞中,紧紧地抱成一团,只希望天气能快点有所好转。刚开始时,艾彤唱起了歌,试图以此来缓和大家心中的不安。她的歌声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的苍白和单薄。没唱几首,她就唱不下去了。她的双唇红得发紫,身体不住地颤抖。
眼下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最初的设想。我思来想去,最后觉得我们应该尽早离开那里。我的提议似乎让思穆很是意外,他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什么,意思总之是不同意。外面,狂风怒吼着,仿似一只暴躁不安的野兽。一个小时之后,我又提出了相同的建议。可思穆不置可否,只是让我们多吃些干粮,补充补充能量。不多久,我第三次提议离开。这一次,我的口气重了许多,因为我看到艾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和思穆的情况其实也好不了多少,而外面的风雪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思穆没有再坚持,他叫我搀扶好艾彤,自己拎着包在前面探路。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难看,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找到湖泊,然后循着来时的那条小溪走回丛林,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但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一切,我们看不到湖,也找不到路。我们只能凭借印象,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我尽量在艾彤的耳边说些鼓励的话,前面路还很长,她不可能靠着别人搀扶走出山谷。为了找到那个湖泊,我们敢情花去了上百个漫漫长夜。我们经常误入到花丛中,继而举步维艰。当思穆踩破湖面的冰层差点掉进湖里时,我们早已疲惫不堪。而爬上斜坡又耗去我们很大的工夫,所以钻进丛林后,我们几乎没有气力再去和阻挡我们的树枝斗争,只能是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迈着步子。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或多远,我只记得艾彤一个趔趄,把我和思穆都给带倒了。此后,谁也没有再站起来过。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不禁悲伤地想:我的人生不应该如此简单和短暂。
但我并没有在那个恐怖的夜里死去,思穆和艾彤也没有。此前我们曾对小溪两侧的树木颇有怨言,然而恰恰是因为它们,因为它们的枝繁叶茂抵挡了风霜雨露,我们才得以幸存。第二天醒来,我们固然为自己还活着庆幸不已,可不知为何,大家的心里同时又都沉重了许多。
走出丛林,我们找到了返程的路。我们长途跋涉,终于赶在当天夜里回到了曾经路过的那个村落。进入村子前,我毅然决然地爬上树,放下了那三具在月光下透着寒气的白骨。思穆这回没能阻止得了我。但那三具骨头经历了太多的风吹日晒,因而一落地,就都摔成了碎片。
我们在村子里找到了先前接待过我们的老人,并在他那里休息了一宿。我们将途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老人静静地听着,居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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