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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结局

司马烈出谷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华清打一把油纸伞站在后头,伞上画了一只大大的青­色­纸鸢:“比起风啸狂沙,毕竟还是烟雨蒙蒙更显诗情画意。”

司马烈跳下马一抱拳:“谢了。”

“谢我什么?”华清微笑:“你我不过各取所需。”

“话虽如此,但若没有你,我必输无疑,”司马烈遥望皇城的方向:“我死不要紧,这仗,却万不能输。”

“试问容大公子岂会让你输?你输了便是他输了。”华清看一眼司马烈,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垂头低低叹口气:“你待容大公子当真一片赤心,不似我没有兄弟。。。实在叫人羡慕地紧。”说完又扬起笑脸,大声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烈二公子珍重。”转头瞬间,闻得司马烈道:“华楼,是一位明君。”

华清自嘲:“若到此刻我还想与他相争,未免自不量力。”

司马烈摇头:“既是一位明君,也是一个好兄弟。”

华清一怔,这才明白了司马烈的意思,回眸一笑:“烈二公子好心肠,清儿谢过了,然人与人之间,都得讲一点缘分。像你和容大公子并非血亲却情同手足,而我和华楼虽同宗同族但毫无情分只有交易。。。我能归顺于他,不过为了换得替父母雪恨的机会,仅此而已。”

司马烈问道:“等报完了仇,你又作何打算?”

华清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眼瞳仿佛晃过几分薄雾:“作何打算?我这样一个人,究竟还能作何打算呢?”蓦地仰头一笑:“不如,还是会中土寻找我儇儿姐姐去罢!”

司马烈闻言立马脸­色­一沉:“你若再敢扰她。。。”

华清哈哈大笑,飞身一跃,声音遥遥传来:“劳烦烈二公子捎句话给我儇儿姐姐,就道秋家赏月之夜清儿允诺姐姐的三件事让然作数,清儿随时恭候姐姐移驾西陵。”

“死­性­不改。”司马烈鼻底一哼,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不远处,华清静静立在山巅之上,凝雪凝霜侍奉两侧,遥望着司马烈的背影渐渐从视野中消失,忍不住怅然一叹:

“倘若华楼胆敢这般那我的­性­命来玩,我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小兰仔细将房间打扫­干­净,掩上门的时候瞧见摆在窗台处的几株兰叶有些枯了,便掏出小剪子欲好生修剪一番,孰料利剪落下的刹那,一阵琴音飘至,恍惚间不慎刺到了手指,豆大的鲜红血珠顿时冒出,急忙丢下剪子,吮指入口。

这琴音,又变了。

从起初的温和、柔软、美如画卷;逐渐转化为沉淀、沉闷、重如千金;接着,有人在唱:

“浩浩愁,茫茫劫;

短歌终,明月缺;

生之无求,死之无恋;

红尘百劫,一世浮沉;

莫若笑忘,何以笑忘;

却是难了,却是难了,却是难了。。。”

那一声声‘却是难了’,缠绵悱恻,百转千回。

小兰默默地听着,一个人呆站了半响,回身之际,惊觉满脸湿濡,赶紧提袖擦净面孔,将花盆小心捧了,往后院走去。

院子中央,有一颗很高很壮的兰树,开满了一片雪­色­。

这轻如云洁如兰的花,曾在相府荣赫二十年,而今,被移至沈园。

花丛中,一片熟悉的月白静静伫立,就如同以往每一年来碰巧姑娘不在的时候一样,独自在树下,久久地等。

随风飞扬的白衫,温润从容的眉宇,长身玉立,总是一脸清浅含笑。

“大公子。。。”小兰脱口低唤,白衫男子却没有听见,只顾垂首拨弄琴弦,一遍又一遍地抚着,也不管指腹下一磨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他很苍白,是那种透明的病态的苍白,他没在笑,曾经一度温和的清润的笑容,仿佛从那天开始,便已流失殆尽。

那天,他抱着姑娘的尸体出现在沈园门口,浑身上下都是血,所有人都吓坏了,紧接着,江风追来,求他回宫,他只落下一句‘一切由王爷定夺’便再不肯开口。他独自抱着姑娘坐在兰树下,不让任何人替他疗伤,亦不许任何人碰姑娘的身子,小琴设的灵堂牌位棺木被他一掌劈了个粉碎。“大公子。。。姑娘已经去了,这身后事不能不办呀。。。”小琴跪在地上抽泣,他一言不发,如雪的面孔上一片寂灭。

终于,江风送来了一具五彩琉璃水晶棺:“大公子,这琉璃棺能保姑娘的身子百年不坏。”他闻言,默默地为姑娘梳好头,换上洁衣,在她的颈边放下兰花香包,棺盖合上的刹那,呕了一口血。

醒来之后,一直爱笑的他,不笑了。

“大公子。。。这兰花。。。枯了。。。”小兰鼓起勇气又朝那白­色­的身影踏进一步,嗓子哽咽:“姑娘从前,很喜欢的。。。”

挥舞在弦上的手嘎然而止,他慢慢抬头,看向那盆花。

小兰克制心中涌上的酸楚,挤出一个笑容:“小兰不济,如何也治不好,还请大公子想想办法。”

他怔了半响,推开琴站起来,接过盆栽,将花从盆中连根拔出,挥铲于兰树旁凿一个洞埋了进去:

“往后你住我身边,便再不会枯萎。”

他的声音很低,但小兰还是听见了,眼眶一热,两行泪水簌簌滑下面颊。

宗荣寺。

无修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一遍又一遍念着心经。

尹韶风站在佛堂之外,凝神望着那片紫芙,半响道:

“就是这里么?”

无修停下手中的木鱼,脑海中缓缓泛过几页枯黄的湮没已久的记忆,垂下眼帘:

“是。”

是,就是这里。

就在这里。

曾经踏遍千山万水,却是近在眼前。

尹韶风不由握紧双拳,百般滋味纷涌而至:“蓉儿,你真是苦了我了。。。我究竟该爱你,还是恨你?”说罢仰天长叹,拂袖而去。

无修抬头一望,佛眼高悬,俯瞰众生。

有情乎?无情乎?

佛,是看着她死的。

他一直记得,那个美丽的女子跪在佛前的模样,满脸的凄惶无助,满脸,流也流不尽的泪。

“佛祖跟前,如有妄言,天诛地灭。”先帝冷冷地看着她:“你,认罪么?”

容妃含泪望着先帝,忽然对着佛祖重重磕下头去,抬首的瞬间拔出一支发簪刺穿了自己的咽喉。

血,染红了明黄的袍角。

先帝拖住她倒地的身子:“好,朕饶容儿不死。”

她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静静闭上了眼睛。

先帝葬了她,坑挖地更深,深入树木根茎之下。

后来,这里种了许多芙蓉花,她所在的那片,花­色­渐渐变成了深紫。

就这样,便过去了二十多年。

谁道往事如烟,烟消云散?

忘却不了的往事,永无消散的时候。

无修从心底叹出一口气,重又拿起木鱼,一下又一下,慢慢地敲着。

司马烈比预计早到三天。

他一路狂奔,双目充斥血丝,通红地要燃出火来。

一封飞鸽传书,接到的时候,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上面说,大哥赢了,她死了。

握缰绳的手掌乌痕累累,一路上换了多少马匹已不记得,只知胸腔中怒焰丛生,噬地他五脏俱焚。

他犹如一团烈火般卷进了沈园,咆哮着甩开所有上前拦他的人,笔直冲向司马容,挥手就是狠狠一拳:

“你这个混蛋!”

司马容的嘴角淌下血丝,望着司马烈,一脸平静:

“打地好。你打我,很应该。”

“是谁?是谁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一定会保护她,说无论什么都可以让给我唯有她不可以。。。全是屁话!”司马烈一把拽去司马容的前襟,不禁悲从中来:“我知道,我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但不要紧,就算死在风砂谷又怎样,只要你能得偿所愿,只要你能对她好,司马烈毫无怨言!”说罢又是狠狠一拳,打地司马容扑倒在地,一头一脸的血。

小兰,小琴冲上前,抱着司马烈的大腿哭道:

“二公子,求求你住手吧,姑娘泉下有知,何以安息?”

雷霆般的拳头募地停在半空,司马烈赤红了眼,胸膛剧烈起伏,半响缓缓垂手,嘶哑道:

“她。。。在哪里?”

小兰抹泪,指向树下一处隆起。

司马烈浑身一震,一步一步迈过去,看见一块白玉碑上刻了两行小字: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却是一块无名碑。

司马容弯腰捡起衰落在地的古琴,将断了的弦一根一根续好,淡淡地道:

“不知该如何写。。。只留她一人在此,日子长了她势必寂寞;然若立了‘爱妻’,没准又惹她不高兴,她总是不肯跟我走的。。。想来想去还是先空着,待到哪一天她肯入得梦来,我方好问她一问。。。”

司马烈心神俱荡,目中逐渐湿润,忽地拔剑出鞘,将墓碑一劈为二。

司马容一愣。小兰、小琴急忙扑上去,却被司马烈的掌风逼退。

“二公子。。。”小兰挣扎着爬至司马烈的脚旁,攥着他的袍角痛苦失声:“二公子,求您看在姑娘的份上,别再闹了罢!”

“一座墓碑就想骗我么?”司马烈恍若未闻,瞪着司马容的眼几乎要滴出血来,一字一顿道:“我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她怎么可以死!”

司马容呆呆地望着司马烈,司马磊拿剑指着司马容,厉喝道:“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绝不相信!”

“说地好。”旁边蓦地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既是如此,烈二公子不妨将棺木挖出来瞧瞧。”尹君睿一身明黄走向二人,看向司马容的眼漆黑如墨:“反正,儇儿也是不能葬在这种地方的。”

“你来做什么?”司马烈一间尹君睿便沉下脸,喝道:“温清远已是我阶下囚,温家军如今也由我执掌。大势已去,不逃命反倒送上门来,难道不想活了》若真是如此新仇旧恨,本少爷今天就一同跟你算个清楚!”说罢剑如惊鸿,就朝尹君睿的方向呼啸而去。

“他已当了皇帝,你还不知道么?”司马容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司马烈的剑势刹那顿于半空,万分不置信地瞪着尹君睿:“什么?”

“烈二公子一回城便直奔沈园,也难怪不知朝内的事儿。”尹君睿瞄一眼抵上喉咙的剑尖,似笑非笑:“清远已被释放,正举帅前往南疆。最近南夷蛮子看我中原稍许内乱便坐不住了,竟敢屡次犯境,可得好好教训他们才行。”

司马烈闻言整个人一呆,看向司马容,喝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你赢了,却为何是他当皇帝?!”

司马容掏出一块绢帕,将续好的弦仔仔细细抹净,扬手间调妥音­色­,慢慢开口:“王爷走了,太皇退位,传位于他。”

司马烈一惊:“王爷走了?去哪了?”

去哪了?

司马容怔怔一想,怎奈大脑一片空白,只道有李姑姑跟着,不论去哪里都毋庸担心他的安危。

“你可还恨她么?”

记得曾这么问过王爷,王爷的脸­色­有些苍白,隔了半响才道:

“你娘。。。是我这一生唯一倾心爱过的女子。”

他呆了一呆,垂下眼:

“倘若你肯做回皇帝,我会觉得好过一点。”

王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许是三岁,也许是四岁”,他低低道:“记得某日皇上教我念书,睡着的时候听见他一番自言自语,便明白了。”

“怪不得。。。”王爷的目光逐渐黯淡,喃喃道:“怪不得。。。你一直不肯跟我回王府,也从不轻易叫我爹爹。。。原来,你竟这么早。。。就已经知道了。。。”

“如能永不知道,还是用不知道地好,可惜不能。母债子还,天经地义。”他长叹一声:“然我唯一可以做的,便只有将那个位子,还给你。”

“没了你娘,没了你,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那个位子,又有什么意思?”王爷失笑:“这些年我日盼夜盼的,不过是一家团圆。”

闻言,他心中如被针刺。

“其实这些年来,我也不是从未怀疑过的。。。”

他怔住。

王爷伸手抚过他的脸庞,声音有一点颤抖:“然我总忍不住存了念想。。。你长地那么像我。。。你。。。该是我的儿子。。。”

他胸中刹那涌起阵阵凄酸,强忍着微笑道:“这些年,早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爹爹。”

王爷不由一震,眼角泛出几许晶莹,堆了笑:“好,好。。。咱爷俩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今晚,咱们就痛痛快快地喝一场!”

于是,他们真的喝了个痛快,喝了个酩酊大醉,说了许多笑话,笑出了许多眼泪。这是许多年来,他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像一对父子那样把酒言欢,对酒当歌,畅所欲言。

月落日升,王爷解下披风盖在熟睡的司马容身上,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刹那,低声道:

“无修说,她去的时候,没有受苦。”

他埋在心中二十几年,一直想问却一直不能问的,此时此刻,终于知道了。微睁眼,望着王爷远去的略显单薄的背影,睫毛上的露珠混着眼眶的湿润一起滚落下来,融尽于披风上云线纹绣的一抹芙蓉花蕾之中。

‘哐当’声四起,似乎有人在打斗,司马容迷惘抬眼,飘离的思绪慢慢回拢,惊见司马烈以一敌十,杀气腾腾,目呲欲裂。

另一边,有几个侍卫正在掘她的坟。

霎那,司马容只觉全身血液涌到了头顶,生平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愤怒,一声长啸扑了过去,挥手间已将掘墓人震出老远,只身拦在断成两截的墓碑前,满面寒霜:

“谁敢碰她,除非我死。”

司马烈挥剑如雨,厉喝道:“再赶上来试试!”小兰、小琴仗剑而立,护在司马烈两旁。

尹君睿排众而出,看着司马容道:“儇儿是太皇亲封的德郡主,虽出身民间但素来深得皇宠,太皇恩旨,赐德郡主玉蝶,迁葬皇陵,以公主礼。。。”

“不必了。”司马容冷冷打断道:“儇儿在这里很好,这是她的园子,她的家,皇陵那么孤寂冷清,不适合她住。”

尹君睿恍若未闻,继续道:“朕请奏太皇、太后,将蓉王妃娘娘迁入皇陵,厚葬之。”

司马容一震。

“蓉王妃娘娘无名无碑几十年,身后实在孤苦凄凉,如今既寻得下落,无论怎样都应妥善安置,以慰她在天之灵。”尹君睿看着司马容,微笑:“百事孝为先。朕的一番心意,还请容大公子莫要推辞。”

司马容面沉如水,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我若不肯让你带儇儿走,我娘便永不得入皇陵安息?”

尹君睿漆黑如墨的瞳孔淀了淀:“虽说人死恩怨消,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家更有皇家的规矩。按本朝祖制,犯了规矩的媳­妇­,理应除玉蝶,打入暗房,永世不得超生,若非朕再三求情,太后岂能恩准蓉王妃入皇陵。。。容大公子实当好生感激朕才是。”

“放屁!”司马烈大怒:“尹君睿,你竟厚颜无耻到已死者为挟,真正卑鄙小人!”

“放肆!”尹君睿厉声喝道:“朕自踏进沈园,尔等不但不行跪拜之礼,更口出恶言污蔑于朕,其罪当诛!朕惜才,不欲与你们多作计较,你们还当朕怕了不成?!”

“一口一个‘朕’,叫地多顺耳。”司马烈冷笑:“你莫忘了,你那个宝座,是我大哥不稀罕,才轮到你的!”

“住口!”尹君睿面孔铁青:“就凭你这句话,朕可以将你相府夷为平地!”

“哦?是么?”司马容淡淡开口,Сhā话道:“我却记得,太皇当日退位之际颁下一道诏书,说的是新君登基后不得为难任何相府、王府中人。。。不知,我记错没有?”

尹君睿一震,看向司马容的眼犹如两把利刃:“容大公子,你仔细想好了,若还想做个孝子,就听了朕的安排。至于儇儿,今日朕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

“休想!”司马烈暴喝一声拔剑跃起,秦姑姑率众侍卫迎上,与司马烈、小兰小琴交斗在一块儿。

尹君睿身子一晃,绕过司马容一掌拍下地去,新葺的黄土比较松软。整个土丘被震地裂开一道缝隙。

司马容大惊,双掌齐出,尹君睿不动如山,嘴角带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大公子,以你现在的功力,还想与我一拼高下么?”

双掌相接,司马容被震出老远,伏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尹君睿稳如泰山站在原地,挑眉道:“你的伤,怎的一点都没好么?”

司马容按着胸口,冷冷道:“幸亏没好,不然,你刚才就已经死了。”

尹君睿摇头轻笑,语调惋惜:“好端端的一副身子骨废了着实可惜,试问容大公子怎能落到如此地步?朕虽一直很希望你死,但现今看到这幅光景反倒不希望你死了。”

司马容面无表情:“哦,是么?”

“你这样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百倍。”尹君睿漆黑双瞳滚起黑浪:“所以,你得好好地活着,再痛苦也得活着,活着看朕如何比你更有资格当一个皇帝!”

司马容微蹙眉:“什么破铜烂铁的,与我又有何­干­,你速速让开,莫惊扰了儇儿。”说罢俯身去拢裂开的黄土。

一柄银剑,抵上了司马容的脖子。

“放手。”尹君睿居高临下。

司马容恍若未闻,只全神贯注地修补着坟头,尹君睿瞳孔一紧,剑光一闪,司马容赤手挟住刀刃,双掌之间,蜿蜒流下鲜红的细流。

“大哥!”司马烈惊呼,怎奈被秦姑姑的铁钩逼地脱不开身,只能远远看着­干­着急。

司马容盯着尹君睿:“她活着你不放过她,她死了,你还叫她不得安宁?”

“若不是为你,她不会死。”尹君睿的嘴角紧紧抿起,眼中迸出无限恨意:“是你,是你害死了她!”

司马容整个人一颤,面­色­苍白如雪,双掌一松,利刃斜斜落下,正砍在他的肩胛上,深见白骨。

“大哥!”司马烈怒吼,一阵只攻不守的连环剑迫地秦姑姑倒退数步,纵身跃至司马容身旁,呼道:“大哥,你怎样?” 司马容额上满是津津冷汗,咬着牙,急声道:“别。。。别让他动儇儿。。。”话音未落,闻得尹君睿一声大喝,掀起怒剑狂沙,烟尘之下,只见五彩水晶琉璃棺静静躺在那儿,泛着晶莹的光泽。

“儇儿。。。”刹那,司马容万念俱灰,肩头的伤都没了痛觉。

司马烈怒极攻心,扑上去就要打,尹君睿一个闪身,掌风落在了琉璃棺上。

但听得‘嘭’一声巨响,棺盖落地,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里头,除了一枚兰花香包,空空如也。

白­色­的房间,玻璃为墙,一个女子睡在房中央一张台子上,四周围了十多名医生,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一场手术。

玻璃门外,站着邓建国博士和沈轩。

“没想到,你还肯让她回来。”博士看一眼沈轩,表情唏嘘:“你的心肠总算没我想地那么硬。”

沈轩冷哼:“她搞成这样全是自找的,救她,不过是看在她舍命完成任务的份上。”

博士微笑:“但阿儇半途逃跑的事若没你瞒着,上头一定饶不了她。”

“上头,上头是谁?”沈轩瞥了博士一眼,似笑非笑:“就那丫头傻气,跟了你这么多年仍然后知后觉,能拥有‘流光’的邓建国博士究竟何许人也。”

博士一脸糊涂状:“啥?”

沈轩指指手术室内,笑容可掬:“医学科研站五大泰斗齐聚一堂,乃是三十年前前任总理病危之际才有过的盛世。邓老一通电话就能叫动他们亲自替阿儇动手术,如此看来,只怕‘上头’的‘上头’见了邓老也得给您让个座敬杯茶。”

博士闻言呵呵­干­笑三声:“好说,好说。”接着立马转移话题:“听说你解读了阿儇的芯片?”

那芯片上记载的,是她的记忆。

沈轩透过玻璃望着那张雪白的小脸,不说话。

博士叹道:“以你的脾气,定是将其消除了吧。”

出乎意料地,沈轩却摇了摇头。

“请问”,博士一脸诧异,上下打量沈轩:“你当真是那个以铁石心肠冷面判官闻名遐迩的沈轩沈议员么?”

沈轩闷了半响,才道:“你若也读过,便不会这么说。”

博士凝神看了沈轩好一会儿,忽然大力拍上他的肩膀:“好小子!以前我一直觉得你不像人类,原来,是我错了!”

沈轩悻悻道:“多谢夸奖。”又忍不住叹口气:“为她好,理应消去,免得她醒了之后又跑回异次元,坏了禁入的律条。”

博士沉吟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呵呵一笑:“有关异次元的律条很长,容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这一年,我简直过着像骡子一样的生活。

课题堆地跟黄山一样高,每个都是加急忙地我双手双脚钳起,一天二十四小时作四十八小时也不够用。

沈轩冷眼旁观,一句安慰的话也没,只管将一个又一个课题丢过来,叫我卖命。

我长期睡眠不足,没有假期,心情极度恶劣,就差举白旗。

不过这样也好。

忙了,就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东西,头一沾枕头立马睡着,半个梦也无。

我很怕做梦,怕梦见一些遥远又熟悉的东西,然后,心底就莫名地抽搐、狠狠抽搐,直痛地无法集中­精­神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跑去找小朱。

“阿儇!你回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个鬼地方了呢!”他一见我,立马扑出来。

上来就咒我死?我皱眉,满脸黑线。

马氏在他身后,掩面而笑。

“你们聊,我去沏茶。”马氏朝我点点头,退出门去。

“你的老婆会吃醋。”我将那两条猿臂拉开。

“我的老婆最听我话,十二万分的贤惠。”小朱向我眨眨眼,拖我坐下,接着一个巴掌伸到我面前。

我一愣:“啥?”

“今儿没有?”小朱两边眼角吊起:“以往你来,都有礼物!”

“最近没什么好案子。”我按了按太阳|­茓­:“赤壁一片火海,烧地啥也不剩,秦始皇焚书坑儒叫我反胃。。。哪还有什么心思选礼物。”

“没劲。”小朱随手抓了把瓜子嗑:“话说你也有一年多没来看我了,难不成就忙这些无聊事儿?”

桌上的桂花糕散发着久违的香味,我默默地拾起一块吃了:“接了个挺麻烦的差事,出了趟远门。”

“哦?”小朱一听便来了兴致:“有啥新鲜的奇闻异事,快说来听听啊?!”

我怔一怔,道:

“我找到了能与你老婆手艺媲美的桂花糕。”

“哦,还有呢?”

“唱过一种‘桂花酿’,听说乃以心所酿,所以滋味特别不同。”

“啊,还有呢?”

“即使有人在你面前喝地多醉都不要乱说话,因为世上真有千杯不醉这回事。”

“哗,还有呢?”

“原来,玫瑰并非独秀一枝,有时兰花的香,比玫瑰更加悠远流长。。。”

小朱忽然不问了,他看着我半响,轻轻道:

“阿儇,你哭了。”

我一摸,满面的泪。

刹那,一切刻意的舍弃、遗忘、沉淀顷刻间去而复返,费心掩埋的记忆自海底深处缓缓地浮上来。

澈如泉水的清眸,低沉而明亮的嗓音,修长­干­净的手指,春风般温暖和熙的微笑。

飞扬的白衫,陨落的玫瑰,冷冽中带着凄凉的秋风,融了血犹自躺在地上泛着银光的长剑。

垂下的素手,合上的双眸,那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他的泪,缓缓滴落在她的脸上,很冷,很冰,很痛。

原来,我什么,都不曾忘记。

小朱走到我跟前,叹口气:

“我的袍子虽是新做的,但为了你也舍得,随你怎么擦都行。”

于是,我当真将他的新袍子擦尽了眼泪和鼻涕。

小朱拍拍我的肩膀:“若实在舍不得,不如回去吧,否则往后的日子,你怎么过呢。”

“回不去了”,我一脸黯然:“师傅他们不让我回去,我没法回去。”

“那你就自杀、绝食,看他们让不让步。”小朱瞪眼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虽老土了一点,但土方之所以是土方,就因为千年有效。”

我不由破涕为笑。

小朱朝我眨眨眼:“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给我听听,让我好生给你把把脉,免得你叫人骗走了还云里雾里。我先猜猜阿,他呀,一定文武双全,温柔似水,情比金坚,指不定,还有一双会笑的眼睛?”

还小子,我什么都没说,他就已中了八九分,是个人才。“若非朱棣太厉害,你与你的‘秀才朝廷’,定能发扬光大。” “我却感激你救了我出来。”小朱微微一笑:“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谁当皇帝不可以?”马氏掀帘而入,朝小朱温婉道:“我想听这话,都好多年了。”小朱一把搂住老婆大大亲了一口:“那往后我天天说给你听啊!”马氏满脸通红,猛推他:“­干­什么呢?有客人在。。。”

“儇儿不是外人。。。”

我也不是头一回看见他们唧唧我我,但今天,心头却没来由地一酸。

那个曾如此温柔待我之人,现在怎样了?

他过地,好么?

“喂喂,阿儇?!”

“啥?”我回神,瞧见小朱的双手在我面前直晃。

“唉呀——”小朱摇头晃脑地叹气:“遭了趟情劫,脑筋就不灵活了。我是在问你,明朝到底兴旺了多少年啊?后头是啥朝代啊?”

我撇撇嘴:“你现不就在明朝?自己不会看么?”

小朱蓦地脸­色­发白:“你。。。现在是‘宣德’年,朱瞻基刚刚继位。。。”

呀,我的脑筋果然不灵活了,明朝灭亡是朱由检的事儿,距今还有两百年呢。

“放心,到那会儿你早作古了,想‘反清复明’还轮不上呢。”我随口道。

“‘清’?”小朱眼睛一亮:“是后朝的国号吗?”

我懊恼说漏了嘴,忙顾左右而言它:“你不说要去贵州白云山游历么?几时动身啊?”

小朱一甩袖子,气道:“又岔开话题!”

“哎哎,不才说谁当皇帝都可以,两袖清风乐得闲么,难不成只是说说的?”我无奈摇头:“莫忘了,为了将你带到二十五年之后的明朝,我可是整整停薪一年之久——好歹看在这份儿上你就莫为难我了吧,泄露天机我会被上头劈死的!”

小朱面­色­稍霁,我又哄道:“既卸了担子,你叔侄也都把天下治得不错,你就省省心,带上漂亮老婆四处云游,看看你朱家的大好河山,过过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顶好么?”

“儇儿这话我爱听。”马氏嫣然一笑:“我们下月便去白云山,你什么时候得了空,就来找我们玩吧。”

小朱听见老婆这么说,立时一扫­阴­霾,朝我笑道:

“一定要来啊!我在白云山,替你留一间屋子。”

回到实验室,一推门,便看见沈轩斜倚在沙发角上,左手一杯英国伯爵锡兰红茶,右手不停敲击键盘,一脸全神贯注。

“回来了?”他没抬眼。

“嗯。”我应了一声,倒杯茶坐在他对面:“又有什么要紧的课题么?”上头若是没交代任务下来,一般请不到他的大驾。“我的行程已满”,我说:“起码三年之内都别想放假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十分不以为然:“三年?记得我上次放假,你中学还没毕业呢。”

我低头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玫瑰花瓣:“你读书年年考第一,工作之后亦持满分业绩,二十五岁就进了董事局,如今局里能与你平起平坐的都是叔辈。。。我怎么好同你比。”说完,不由从心底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都是事实。

所谓人才,世上有两种:天才、苦才。

沈轩明显属于前者,我,则属于后者。

譬如,一套科研书,他随便扫一遍,满分。我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头读到尾再从尾读到头,九十八。往后的十年我都为了这两分不懈努力,然而始终只做到了优异。但沈轩,他不是可以用优异来衡量的人,他是不同的。

“这种口气,一点也不像你。”他站起,迈着两条修长的腿走到我面前,蹲下来:“以前,你一定朝我不屑地撇撇嘴,一脸冷笑:‘你是超人,但我不是女超人’,哪会说出这等泄气的话。”

我垂首握着茶杯不出声。他看着我,递来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我拆开一看,‘噌’地跳起来:“这是什么?”

“上头给的。”他合起袖珍电脑收进西装口袋:“‘流光’对政府各项研究至关重要,你舍身保护国家财产,理应受到表彰,再者近年你完成了那么多课题,尤其元朝皇陵之谜及解读清雍正那两大头条,另考古站和文育站突破瓶颈,其他相关部门也一佑快了科研进度,上头很是满意。”

我指着信纸,双眼瞪地铜铃那么大:“可是这个。。。这个是。。。”

“这个是‘流光’的终极密码,知悉的人地球上就三个,邓博士,我,还有你”他微笑:“你那普通密码只能去到已存史册,但终极密码,却是哪里都可以去的。”

我一脸不敢置信,几乎是手足无措:“这个。。。以我的资历。。。怎配地起这等荣耀。。。”

“也不是白给你的。”他双手环胸:“从此刻起,请取消所有假期,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忠心不二毫无怨言地为本站挂帅,等到了年底若拿不下三座大奖,小心我注销你的权限。”

“啊。”我仍有点呆呆地,疑是做梦。

“还有”,他伸出指节敲敲我的脑袋:“我已拿了三个月大假环游地球,第一站是尼亚加拉大瀑布。博士说‘伊丽莎白号’许久没出港了,借此机会非得一试身手不可。”他拍我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长:“我俩不在的时候,‘流光’就由你照顾了。”

我倒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喉咙一哽,两个水龙头不听话地哗哗冲下。

他掏出一块手绢贴上我的脸:

“本想消去你的记忆,幸而没有”,他叹口气,轻轻道:“阿儇,你现在,可比从前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了。”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暖风醉人人亦醉,醉中尤闻百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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