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简介:【春风一度 乔装改扮 江湖恩怨】
男主:沈伏息(刺青)
女主:萧水
配角:唐雪衡,百晓生(十二少),小香玉,唐诗诗,萧盈,薛白萼,萧河,萧游,萧绰,戚雅仙
风格:轻松
结局:喜
萧大小姐身娇肉贵,出生在一个正经的不得了的地方,
身边的男人不是圣人就是君子。
她胸无大志,甘做米虫,平日里除了耍耍兄弟姐妹,
诓诓美男老爹外,倒真没什么特别爱好。
不过有一天,她好好的在唱歌洗澡,
突然闯进来一名妖孽公子,
不仅将她吃干抹净连渣儿都不剩,还妄图打破她做米虫的美梦!
你说可恶不可恶?
本文伪主仆
近期有评论反映本文似乎“暴力血腥”
(男主随意杀人,女主有仇必报)
所以不能接受者请右上点叉。
特此提醒,圣母勿扰。
小说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番外:【练武】【生女】
正文
1、001 ...
深夜。
高悬的漆金横匾上,刻了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神剑门。
这三字,天下敬仰!
传说,创派人萧杀武功江湖第一。
传说,神剑龙泉乃剑中之皇。
神剑门双绝江湖百余年。
不久前,双绝已无。
百晓生兵器谱排行第一的,叫沈伏息。
月黑,风高。
熄灯,关窗。
关窗的手非常漂亮,谁都可以看出那是一位美人的手,这双手的主人正拈着绣了金线牡丹的腰带,她食指一挑,红裳倾泻而下,依次褪尽,她转身进了里间。
翠玉屏风后,摆着足可三人的浴桶,水面上飘满了艳红色的桃花瓣,玉足落入,秀目微翦,云从月上移开,月光照亮了房里。
沐浴的人,叫萧水。神剑门掌门萧君亭的女儿。
她才十几岁就已经坏透了。
除了胆小怕事、撒谎和不负责任之外,还要加上自私、独大,甚至连同父异母的姐姐也不放过,什么都和人家争,小时候争宠,长大了争男人。
虽然她从没赢过。
一个女人如此品行绝非好事。
但只要她还有这个身份——
就没人敢和她作对。
夜深了。
萧水被冷水冻醒。
她已习惯如此。
她喜欢这样。
不过今天有点不同。
她忽然瞳孔收缩,瞪大了双眸。
护卫在门外高呼道:“五小姐,五小姐可在房里!?”
萧水双臂护胸,她已恢复镇定。
她自然在房里,并且不止她一个人在房里。
在屏风后还背身靠着一个少年。
她本要大叫的,可他忽然转过头来,褪去了面纱,用口型对她说——莫叫!
深夜,骚乱。
一间闺房,一座浴桶,一刹惊艳,一抹春光,一位少年,一名少女。
少女面容清秀,一丝不挂,目光灼灼;
少年面纱半垂,一袭黑衣,气质高贵。
这样一幕景,实在不该出现在这样的前提下。
少年少女只顾对视,这可急坏外面的护卫。
“五小姐?五小姐请说话,您不说话属下要冲进去了!”
萧水立刻冷声道:“你敢进来,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躲在屏风后的少年似乎松了口气,惑人的低笑轻轻传了出来。
萧水没理会,补充道,“又或者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意图窥伺神剑门五小姐沐浴?”
“属下不敢!”
护卫自然不敢,他只是个小护卫,斗不过神剑门的千金小姐,所以他只能离开。
护卫走了,少年却未走。
萧水依旧呆在浴桶里,水已凉透了,她一动也不动盯着少年的黑影。
然后她就看到少年走了过来。
月光下,他脊背挺直的站在那,一双猫儿眼,面色苍白,应该是受了伤。
不过这完全不耽误他无限的仙姿秀逸释放出来。
风神俊朗,远远望去——
好似白玉塑成的像。
萧水知道一个词大约可以形容他。
壁人。
总之,是个面无表情的玉人。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该这么狼狈的出现在这里。
他更应该从容的出现在天际或者仙山上。
但他的确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了少女闺阁里。
还是神剑门五小姐的闺阁。
萧水沉默,少年也沉默。
萧水盯着少年,少年也盯着萧水。
良久,萧水无奈道:“你不该看!”
虽称他少年,却根本看不出他的年龄,你可以说他是十七八岁,也可以说他是二十七八。
总之,那是一种模糊了年龄的美。
“是。”少年答的快,却不见动作。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带着暧昧和温柔,却偏偏还那么清冷,婷婷袅袅围绕着你,明明抓到了什么,可就是想不出那是什么。
总之,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走吧,我帮不了你什么了。”
萧水想不通他为何不走,她救了他,他不应该对她不轨,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少年沉默,并不回答。
但他走近了些。
萧水一眼就被他的手吸引了,他左手背有三条蔓藤似的纹络交错而上,漂亮极了。
她只看到一点点,再往上她只看得到袖子。
并且,少年也不想给她看。
他背过了手,再放回时,已戴好一副洁白无瑕的手套。
萧水又抬头去看他的脸,方才他站在暗处,她看不清,现在看清了,却抖了一下。
一是因为水冷,另外便是他的眼神实在冷酷无情。
或者说,冷酷无情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在“冷酷”这个词产生于世不知多少万年之前,他应该就已经具备这种冷酷的性格了。
“我救了你。”
萧水很镇定的凝视少年的双眼,她说话时平静的出奇。
她在提醒他对她感恩,就是声音有点高。
少年眼珠一转,黑暗中有些发光,他又沉默了良久,忽然伸出了手。
隔着手套,他的手指停在萧水的左颊上,萧水没心思去管,她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他的气息围绕着她,干燥,稳定,他的手碰触着她,修长,冰冷。
“谢谢。”
少年开口,这样说道。
语毕,他收回手,转身离开,就如他来时一样的悄无声息。
是个很有礼貌的少年。
萧水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和方向,就已失去了他的踪迹。
她忽然感觉到深深失落,她抬起手,手指划过左颊他方才停留的位置,反复勾来勾去,眉头紧蹙,久久没有回神。
(2
长时间泡冷水会引起风寒。
萧水吸着鼻子往前走,她今天穿了身黑色劲装,但她并不练武。
在神剑门你可以不会武功——
但你决不能让人一看就知道你不会!
萧水昂着下巴,不理会那些窃窃私语的门人,她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她又不在乎他们。
千里广大的神剑门里有数百条走廊,不过萧水早已烂熟于心,闭着眼都能走完。
不多会她便到了练功之地。
很远就看见四姐萧盈正和大哥萧绰有说有笑,原因待论,因为萧水的视线被假山挡住了。
她闭眼调整心态。
呼气吸气后走了过去。
她站定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风寒时死都不不风寒,风寒时死都好不了!
“……”单手掩鼻,萧水拧眉看着盯着她的两人。
看什么看?
没见过人打喷嚏?
“小五来了。”说话的是她大哥萧绰。
这个大哥她倒不讨厌,但他和萧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所以她连带着也一起讨厌了。
“大哥。”萧水略一颌首,算是回应。
萧绰尴尬的望向萧盈,后者黛眉一蹙,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五妹来了啊。”
萧水比她还要不情愿。
她甚至不打算回应。
她站在那看风景,只作没听见。
若非萧盈,当年她也不会被父亲打断琵琶骨。
她无法对萧盈和颜悦色。
萧盈气的咬唇,手中长鞭转眼便挥向萧水,萧水那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里躲得过萧盈的鞭子?
不过鞭子并没打到萧水身上。
她并没躲开,而是萧盈被人阻止了。
“爹!”萧盈吓得钻到了萧绰背后。
萧水不屑的哼了一声。
在他们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俊美如玉的中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
2、002 ...
萧绰向萧君廷求救。
萧君廷不理他,眯眼一扫在场其他人
萧水这才注意到他们。
那是十名武者。
他们站在她身后——
一字排开,身姿挺拔,手中各握兵器。
每年都有很多人拜入神剑门。
萧君亭曾让她挑一个作护卫。
但她拒绝了。
在神剑门里她不需要护卫。
不过这次有点不同。
站在最末端的少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始终低着头。
一袭青衫,长发委地;
清贵无暇,料峭风寒。
她看他,并不全是因为他好看。
而是因为他太熟悉。
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是在哪见过。
萧君亭板着脸命令道:“盈盈,你是做姐姐的,不要老是欺负水儿!”
这话取悦了萧水,她很得意,可她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她和小盈不能比。
人家有娘亲有哥哥,从小万千宠爱集一身。
而她早已忘了那个倒霉的正室娘亲长什么样了。
或许祠堂里摆着的画像可以提醒她——
但那里是禁地,爹不容许任何人进去。
包括她。
“爹我哪有,明明是她……”萧盈话说了一半便被萧绰给瞪了回去。
果然是亲生兄妹相亲相爱啊!
萧水得承认,她这是羡慕嫉妒恨啊。
不过她也没闲着。
她不断地跟萧盈打眼仗。
萧盈那眼神看上去好像恨不得吃了她。
萧水也明白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不过她不在意——
这些年已够难过,再难也不会难到哪儿去。
萧君廷却忽然喊了她一声,“水儿——”
萧水回神道:“爹。”
萧君廷伸出手比着那些武者,“这十人全都是爹亲自择选出来的高手,刺客连神剑门都敢进,看来武林大会在即,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了!你从里边儿挑一个,免得到时给人拖后腿!”
萧水古怪的看着他,“爹,我知道我不能练武很给您丢脸,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护卫,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比如昨晚,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要知道——
那刺客武功极为深不可测,萧君亭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但萧君亭在意的不是这些。
他只要她挑一个回去就够了。
至于她那些理由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今天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领一个回去。
这样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也算是对亡妻的变相弥补。
所以,萧君廷的话坚定的不容置噱。
萧水只好应允。
她很自然的看向那个青衫少年。
她正想开口,却被萧盈横Сhā一杠。
“你不许他,他是我的!”
萧盈很牛逼的跑到萧水面前,双臂伸开,挡住她的视线,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萧水抬了抬眼皮,轻易的就又能看见他。
萧盈气的直蹦,奈何她个子实在矮了些,根本对萧水构不成威胁。
萧水笑笑,指着末端的少年,清晰的吐了三个字——
“我要他!”
萧盈的鞭子再一次打向萧水。
萧水还是没躲。
在父亲面前她不用躲。
她有把握父亲会向着自己——
即便她一无是处,不能练武,甚至丢神剑门的人。
事情不出她所料。
萧君亭夺过萧盈手中长鞭,将她抓到一边。
萧水假惺惺的垂下眼睫,神色忧伤,欲语还休。
“盈盈你太过分了!绰儿,带你四妹到暗房闭门思过!”
萧盈扑到萧君廷怀里,嚷嚷道:“爹你偏心啊!明明应该我先选的,你做什么老是向着她呀!”
“她是你妹妹!”
萧盈抽泣道,“她才不是我妹妹,她哪里像是我妹妹!”
萧水站在一边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自始至终没说过一个字。
萧君廷无奈抚额。
作为神剑门掌门的他也有点头疼了。
“水儿,不然你再看看别的?你姐姐她……”萧君廷很真诚的看着萧水。
萧水用很茫然的眼神看着他,“爹?”
她叫的很小声,模样很可怜。
萧盈都被她弄得不哭了。
“好吧。”萧水以为再也不会有那天,可是现在她办到了,她又一次败给了萧盈。
事实上,每次都是她把自己的胜利拱手相让。
又或者说,其实她根本不打算赢。
她在享受这个过程。
萧盈狼狈的样子总是很能取悦她。
萧水闭上眼不去看那些虚伪的人。
若是二哥三哥在,事情会更有意思。
不过萧家家规——
不论男女,满十八岁便要离开神剑门出去历练,为期三年,期间神剑门不会给予任何帮助。
算起来他们离开也快三年了。
也许很快就会回来了。
萧水忽然睁开眼。
她也快十八岁了!
也就是说,她很快就可以下山去了!
她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而且至少三年不会被烦!
萧水很开心,可转眼又忐忑起来。
她真的要离开吗?
她真的有能力脱离神剑门吗?
照她的脾气和身体,离开神剑门的保护和支撑,她一个人可以活下去吗?
萧水旁若无人的陷入极度忧虑当中。
“水儿?”萧君亭皱眉看着她。
萧水猛地回身,她这次的眼神是真的很茫然。
她身上不知所措的气质让人心疼——
萧君廷是她的父亲,更对她的母亲愧疚,所以他非常心疼。
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犹豫半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刺青你出来。”萧君亭道。
最末端那位青衫少年很听话的向前一步。
萧君廷颌首道:“这里面你最强,我两个女儿都很看重你。”
这说明我两个女儿的眼光都很好——
这是潜台词,稍微有点智商就可以听得出。
众人笑而不语。
青衫少年依旧低着头,他沉声应道,“是。”
这个字让萧水惊讶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人,那人也好像感觉到了一般,同时抬起头,望向了她。
电光火石间,一双明亮而含着莫测深意的眸子望进了她心里。
是昨晚那个少年。
是那个刺客。
他怎么会在这里?
萧水惊慌外露,让萧君廷颇有不解:“水儿你怎么了?”
萧水结巴道:“没,没事。”
青衫少年眼中射出寒光,“见过五小姐。”
随着他话音落下,萧水狠狠一抖。
这男人就是她的克星啊!
“刺青,现在我给你选择的权利,我两个出色的女儿,你愿意追随哪一个?”
萧君廷很大气地将萧水和萧盈拎到少年面前。
刺青微掀眼皮,来回一扫两名少女,接着他低低一笑,“掌门千金尊贵无比,哪里轮的到属下挑选……但若按先来后到看,属下以为,应是五小姐优先。”
萧水身子不稳。
她明白了——
这个男人就是来占她便宜的!
“什么?”萧盈忽然道。
她跑到刺青面前看着他,声音说不出的落寞,“你竟然要她不要我?”
“四小姐。”刺青一双猫眼挑起,温柔一笑,“属下不过一介护卫,得小姐看重是属下的福分,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小姐心意。”
萧水很赞同他的话。
的确——
这是选护卫,不是选夫婿。
萧盈她太过激动了。
萧君廷也是这般认为。
他甚至还觉得有点丢人。
是了——
他的女儿竟去倒贴一个护卫,这难道不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
3、003 ...
“绰儿你还等什么?马上把盈盈带到暗房去!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萧君廷挥袖赶人。
他做这个动作代表没商量了。
萧绰叹息着拉萧盈离开。
萧盈一直望着刺青的侧影,神色忧伤。
萧水忽然有点同情这个四姐了。
不过她又觉得该同情的是她自己。
“水儿,刺青是个有前途的后辈,你要好好跟他学着点,练不了武也学一点对事之策,很快你就要十八了,爹希望你可以完整无缺的回来!”
萧君廷的话一直徘徊在萧水耳边。
她麻木的回房,关门后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那个,坐。”萧水有点不自在。
她应该快一点习惯他的存在。
不过这人似乎并不像人前那么听话——
他没坐。
他将周围观察了一遍,然后对她笑了笑,眼神很难懂。
萧水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懂礼貌的人。
她目前还没改变想法你看,所以她回了他一笑:“你好。”
“好。”他淡淡吐出一字,总算坐了下来。
虽然晚了点——
但至少还是听话的。
萧水吐了口气,道:“那个,我叫萧水。”
少年微笑着,“是。”
他坐在她对面,闲适的仿佛她才是外来者。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水不知如何是好。
犹豫半天,她给自己和他各倒了盏茶。
“那个,请喝茶。”她递过去。
他接过,轻抿一口便放下,“小姐不必多礼,唤属下名字即可,属下不叫‘那个’。”
“哦?”萧水用喝茶掩饰慌乱,“好,刺青。”
“小姐如果叫不习惯,也可以叫属下别的。”
“别的?”
“是。”
少年的猫眼又眯了起来,瞳孔立成竖线,萧水脊背发冷。
“父亲很看重你,但当今武林群英荟萃,你可不要因此骄傲。”萧水变相给少年施压。
“当今武林?”少年不知何意挑起了细眉,“当今武林,真的还有高手么?”
“当然!”萧水说得十分肯定。
少年却沉默了。
萧水观察他的变化。
他云淡风轻的喝茶,一杯又一杯。
直到萧水平静下来他才开口。
“那小姐可否告知属下,当今武林第一高手是谁?”
总感觉这个少年对“第一”有敌意……
萧水小口喝茶,不知如何回答。
可对面之人一直笑意盈盈等她回复。
半晌,萧水轻声道,“五个月前,百晓生作兵器谱,有一人列在第一,技压神剑门!”
这是个重磅炸弹。
一般人听见肯定平静不了。
但这个少年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很平静。
他不过“哦”了一声。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继续喝茶。
他淡淡道,“他是谁?”
萧水看着他,一字一顿:“沈、伏、息!”
少年睨了萧水一眼,好像还带着点笑意,“沈伏息?”
萧水被他笑的心里没底。
但这些都是事实,她不怕他不信!
“没错,沈伏息,武林第一高手,伏息宫的宫主——沈伏息!”她重复道。
叫刺青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清朗悦耳,谁能拒绝这样的男子温柔一笑?
萧水不能。
她有点心猿意马。也跟着笑了起来。
少年歪头,双眸璀璨绚烂。
可他又忽然低下了头,嘴角笑意渐浅。
他理着所带的白手套。
手套剪裁得体,整齐干净,如同他身上的青衫一般——
每一寸都很到位,每一个细节都很精确,以至于他站起来朝她伸手时会露出小半截藕臂。
她因此又看到了他手臂上的淡青色蔓藤。
那蔓藤就好似人的脉络一样,一直看不到尽头的往上攀。
很美,很妖娆。
也很让人窒息。
萧水呼吸加快——
因为他越靠越近了。
他用鼻子亲昵的蹭了一下她的,“你说沈伏息是天下第一?”
不是她说的,是百晓生说的!
她很想否认,可她一个字也不能说——
因为,只要开口她,她的嘴唇便会挨到他的。
少年并不打算为难她。
不过片刻便退了回去。
他站直了身子,挽起青衫窄袖。
萧水终于看清了那些纹络。
她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极其漂亮的一条手臂,连萧水都自惭形秽。
如此美艳绝伦的少年,如果注定无法属于自己,难免是要羡慕嫉妒恨的。
所幸他被她领了回来。
自此,萧水心里有了最严实的楚河汉界。
她不容许任何人碰触她决定了的所有物。
这个身份不明的少年已被她囊括在内。
夜。
又是夜。
漆黑的夜。
一袭青衫的男子出现在庭院里。
他的出现似乎照亮了整个黯淡的场景。
闺阁里的烛火摇曳、金箔明艳都不能抵过他的媚。
他悠闲地自斟自饮,望着天上冷月。
安静,稳定。
一个人独自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烛光。
虽然这个问题无数的人可以给出无数的答案,但他最害怕的不过是光罢了。
甚至超越对死的恐惧。
并非黑暗的见不得光。
而是无法体会到普通人所体会到的幸福。
于他而言——
在烛光后面等着的不是家人的温暖。
那么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那扇窗。
里面还亮着莹莹烛火,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直亮到很晚,好像在等着什么。
但其实什么也没等。
很多人都会有这种错觉。
自以为是的……
错觉。
萧水终于还是推开了窗。
她直直地望着少年。
少年的眸子比漫天星光都要绚烂,仿佛扬手就可摘下,诱~人深入。
澄蓝色的夜,衬着他叫人目眩神迷的脸——
一切都华丽的仿佛一个梦。
“你进来,还是我出去?”萧水站在窗边问道。
其实她也不需要回答。
对方应该也不会回答她。
所以她自觉地转身出屋。
她不知走过去会发生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什么都会发生。
说什么都会发生是因为那个人实在太深不可测,她能料想到的永远不及她所看到的万分之一;
说什么都不会发生是因为,当她走过去时,她发现他完全不在乎她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没关系。
发生什么如何,不发生什么又如何?
坐定,萧水拿过他放在石桌上的酒瓶。
她就着壶嘴抿了一口,辣得她龇牙咧嘴。
少年偏头,接着稍稍一歪,似笑非笑间又转了回去。
“说吧,你究竟是谁。”她绝对不相信他是什么“刺青”——
也许他手臂上的东西可以那么叫,但他——
绝对不是。
“小姐不是猜到了么?”他声音悠远,低沉。
萧水皱眉看着他。
他拿过酒瓶,倒上一杯,小口啄饮,然后闭上眼睛。
他在干什么?萧水疑惑不解。
“我在打瞌睡。”他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水脸红低头,不看他忽然睁开的双眼。
“哦。”她沉声道。
“小姐觉得属下是谁?”青衫少年已摘了手套,看起来兴致不错的样子。
萧水想抬头,却又鼓不起勇气。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道出自己的猜测,“你是——沈伏息?”
“哦?”他很快表示疑问,但接下来却问道:“小姐如何这般猜想,又是从哪里断定?”
萧水这次抬起头了,不过她没看他,她和他一样看着月亮。
她迷惘的小声说:“你的气质,还有你的手。”
前者证明他绝对是个武林高手,后者证明他是哪一个武林高手。
武林中,手臂攀着那些罂粟花茎般纹路的只有一个人。
“不错,小姐说的很对。”沈伏息并不吝啬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他依然笑着和她说话,“小姐觉得属下是来作甚么的?”
总之不是吃饱了撑的来体验仆人生活的!
萧水吸了口气,“你做什么,与我没关系。”
真正的高手,他可以做到人和内力合二为一。
就像沈伏息一样——
有时候她觉得他根本一点武功都没有;
有时候她却又被他浑身散发的寒气压的自乱阵脚。
就好比现在,他又在释放冷气了。
虽然他是笑着的。
萧水稍紧前襟,心道,真冷啊。
沈伏息不再喝酒,他已经喝了很多。
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水。
她是那种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女人。
如果她安静的站在一边,或者停驻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很难让人发现她的存在。
他淡淡别开了头,微笑道,“小姐放心,拿到想要的东西,属下自会离开。”
“嗯。”萧水点点头。
沈伏息笑的更开心了:“小姐不好奇属下要拿什么?小姐可是神剑门的五千金。”
他问话时又开始关注她。
她也好像心意相通般,将目光对准了他。
果然是高手啊——
萧水叹息着别开眼,她斗不过人家。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懂行的。”她郑重道。
沈伏息不笑了,微露惊异。
片刻,他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好,小丫头有出息。”
他起身整袖,“既如此,小姐早些休息,属下定保小姐诸事畅顺,半生无虞。”
说罢,他又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萧水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反正不是高兴。
他好像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样,拱着手一脸淡定的叫她“小姐”……
但其实——
她觉得他才是小姐!
他就是来欺负她这个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留言!!
4、004 ...
这是一间斗室。
这亮着一盏灯。
如豆。
闭目,偷懒。
萧水脑中一片空灵。
忽然,一种奇妙的味道掠过她的鼻息。
那似乎,是一股肉香。
但那似乎又不是。
那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最原始的欲望。
萧水她,饿了。
她无数次的想要睁开眼冲出去,却又无数次的用强大的意念将它压下,她不能睁眼,更不能出去,她不可以失败。
她是神剑门的女侠,她不可以在这个时刻颓然放弃。
她斋戒三日,三日里只喝最干净的凉水,连茶叶都不放;
不食任何人间烟火,除了最白净的大馒头。
坚持不懈这么久,她绝不能让一切努力白费。
沈伏息单手提着食盒站在院中,左手边是开的绚烂艳丽的桃花,正对面,是斗室紧闭的玄关。
他静静地看着那扇门。
而那扇门,在他的注视下居然动了!
它竟然缓缓的朝一边滑去!
沈伏息眉梢微扬,他手间力量不自觉加大,食盒被他提着,估计萧君亭也很难夺走。
那就更不用说,偷偷摸摸跑出来的萧水。
“你怎么才来啊!”
萧水左顾右盼的观察周围情况,她很快跑到了沈伏息身边,不太费力的夺过食盒就往回跑。
沈伏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隐隐有荧荧笑意。
斗室的门再一次被关上,沈伏息缓缓转身离开。
他不明白她作甚么小心翼翼的怕被发现。
既然可以为了一个下等男人去和萧盈争,又为何故意败给她。
难道就为了让萧君亭罚她到此面壁思过?
不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暗房。
每隔几日,萧家两姐妹必有一个会出现在这里。
其中,萧水来的几率远远大于萧盈。
夜晚。
斗室里灯火暗淡。
一阵奇异的风忽然吹过,火苗被吹的忽闪不停。
萧水本来昏昏欲坠的脑子瞬间清醒。
神剑门的斗室密封的极好,是专门用来给他们这些萧家亲贵关小黑屋的。
既是密室,便不该有一丝风。
萧水后退两步,蹲下靠住墙壁,斗室特别小,总共不过十几平米,她坐在那里,可以一目览尽。
火苗依旧不停闪烁,并未因她的紧张和恐惧而减弱分毫。
萧水很害怕。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她怕极了。
她想尖叫,她渴望别人救她,但她没有。
她慢慢的呼吸,逼自己平静下来。
望着一点点熄灭的蜡烛,看着斗室里一点点变得黑暗,萧水的眼眶也越来越酸了。
在这种情景下,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一样的场景,仿佛在刻意模仿一般。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被关在密室里的。
然后,她就被萧君亭打残了琵琶骨,从此与习武毫无干系。
只因萧盈的片面之词,武林世家之女便永远失去了练武的机会。
心寒,彻底的,完全的。
大约如此。
萧水眼前变幻出许多虚空幻影,一桩桩,一件件,吓得她身子直抖。
她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一阵阵传到她的耳朵里,还有辱骂,还有尖叫,总之,一齐传进她的耳朵里。
萧水终究没有求救,虽然她很渴望,但她还是没有。
蜡烛已经完全熄灭了。
漆黑一片的斗室里,似乎有风声。
这不该是斗室里有的声音,很难想象,如果连神剑门的密室都无法密封,那么天下间还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秘密存在。
萧水紧咬下唇,她觉得有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一瞬间她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亲生父亲差点打死时的痛苦。
她终于还是尖叫了,她终于还是呼救了。
但她无法发出声音,因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挣扎,惊慌失措。
下一刻,另一只手揽在了她的腰间。
一股熟悉的干燥和温暖包围了她。
对了,还有稳定。
萧水急促的喘息,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碰触去感觉。
她伸出手,缓缓上移,掠过抱她之人的腰畔、肩膀,停留在两片柔软而温暖的唇瓣上。
她认为还不是不够,所以她的食指指腹来回摩擦在那唇瓣之上,她感觉到了从那空隙里流露出来的染着清寒的呼吸。
“沈伏息,是你吗?”
萧水胆怯小声的问道,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正死死的捏着抱她那人的腰带。
好像生怕那人下一刻会跑掉一样。
“是。”
依旧是简短而坚定的回答,萧水莫名的安下心来,整个人放松的窝在他的怀里。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模糊的可以看到他淡青色的衫子。
很难想象她现在是怎么抱住沈伏息的,或许,那根本就不叫抱了——
那完全就是“挂”的。
太丢人了。
在萧水看来,这是一个名门千金的耻辱,这是对一个举世无双的武林高手的玷污。
虽然,沈伏息只是个名声不算太坏的人。
换言之,他即便不是绝对的恶人,可是也绝非善类。
不过事情的发展表示,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萧水时间,去考虑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因为即便沈伏息他就是个恶人,就是个混蛋,天下间也无人敢直接说出来的。
他们会间接的表达出来。
况且,惹得萧水担惊受怕的罪魁祸首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已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抱紧我。”
沈伏息平静的吐了三个字,萧水还来不及回答——
下一秒,斗室里火光冲天,转瞬,红光乍白,一片刀光剑影刺伤了她的双眼。
“闭眼。”
沈伏息的话此刻就是圣旨,萧水立刻闭上双眼,接着,她听见了剑划开皮肤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恢复黑暗。
不大的空间里,四处飘着血腥味儿。
萧水往沈伏息怀里钻了钻,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委屈的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吓死我了。”
她说。
沈伏息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萧水就感觉他干燥的手生涩的拍了拍她的背。
萧水眼眶一热,本来不预备哭的,可是眼泪已经无法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无声的哭泣,在看不清现状的矮窄斗室里。
等她哭够了,沈伏息肩膀的衣裳也湿透了。
“对不起。”
她说。
“嗯。”
沈伏息淡淡应了一声。
萧水吸了吸鼻子,“我会给你洗的。”
沈伏息没吭声,但是他动了动身子。
她“挂”在他身上多久了?
萧水下意识用双臂去撑沈伏息的胸膛,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可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仰去。
她的嘴张得很大,眼睛也瞪得很大,她想叫来着,但是她看见一个黑影闪了过来,下一秒她就被稳稳的接住,并且听到了一句恶恶的警告。
“不要乱动!”
“哦……”
萧水撅着嘴乖乖缩进他怀里,她想反正这么黑他也看不见。
“若不愿,小姐放手也无不可。”
沈伏息阴阳怪气的道。
看见了?萧水不敢相信的转到那股呼吸的所在,接着,热气打在她鼻息间,她浑身一抖,双眼圆睁,似铜铃般。
一秒。
两秒。
一分。
两分。
一刻。
动了。
萧水动了。
或者说,是沈伏息让她动了。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抵着她的背,她整个人被缓缓压向他。
萧水心跳得飞快,她紧握双手,甚至忘了自己还可以挣扎,她的耳边满是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声,那种冰封很久终于解冻的亢奋声音。
她仿佛又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肉香味儿,但绝非是沈伏息身上的味道,那是她记忆里,尽职尽责的给她偷偷摸摸送了三天小灶的仆人味儿。
可那个仆人他就是沈伏息啊!
武林第一的高手沈伏息啊!
愈来愈近,愈来愈叫人发热的沈伏息啊!
萧水明显感觉到了,她感觉到了他的唇已经到了她的唇边,下一秒,她却瞬间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小姐,想不到你还有喜欢呆在遍地死人之地的癖好。”
萧水额头青筋一根一根的跳,她眼圈被气得竟有些发红。
“若小姐有意愿继续呆在这里,属下也不反对。”
萧水在这一刻忘记了她面前这个男人是武林第一高手,忘记了这个男人叫沈伏息,忘记了这个男人刚刚才救了她——
她一拳,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呃。”
沈伏息轻吟一声,好像被打疼了。
萧水心尖一颤,有点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沈伏息没回答,但是他点了一下脚尖,萧水都没看清怎么动作的,他们就已出了斗室。
萧水以前只知道沈伏息这个人武功高,高到萧君亭都不是他的对手,普天之下无人可与他比拟的地步。
但她现在才真正意义上的体会到了“高”字的境界。
那种眨眼间就可移形换位的功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功啊!
这样的沈伏息,还需要神剑门什么呢?
神剑秘籍?
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不过是一本唐诗集,她完全看不懂那是什么玩意儿。
但想来他武功如此好,也不需要那本破密集。
那就只有一件东西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了。
剑皇萧杀留下的龙泉剑。
她知道龙泉剑在哪。
告诉他也没什么,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刚刚才救了她的命。
“小姐,很抱歉连累了你。”
嗯?什么?
“那群人以你做饵引我上钩,卑鄙至极,吓到了你,实非我愿。”
萧水决定收回之前的所有想法,她干吗费力不讨好的去帮他找龙泉剑?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她忽略了一件事。
既然沈伏息武功那么高,那她方才打他那一下,若非他自愿,她绝办不到的,但她忘记了。
真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泪眼朦胧看窗外……
谁来收了我啊……
晋江你就抽风吧,抽抽更健康!
5、005 ...
沈伏息带着萧水到了一处陌生的院子,也许萧水的记性真的不太好,她又忘记从沈伏息怀里出来了。
算着之前那件,这是第二件了。
她忘了两件事了。
萧水皱眉打量着庭院,她在神剑门住了过不久就足足十八年了,她竟然没来过这个地方,这不得不让她疑惑不解。
被这件事引去了注意而忘记离开沈伏息的怀抱,这应该算是情有可原。
那么之前那件呢?
不得而知。
月黑风高——
夜。
孤男寡女。
光线明——
灭。
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萧水终于恢复了记忆,她猛地从沈伏息怀里蹦出来。
她的心跳得好快。
心里揣着某种见不得人想法的,心跳岂非都很快。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除了她和沈伏息外没有一个人。
静,静得有些可怕。
萧水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沈伏息的回答。
她一向很沉得住气,但沈伏息比她更沉得住气。
他完全聪明的不像个正常人。
好似天下间没有他杀不了的人。
破不了的局。
看不透的谜。
“怕?”
沈伏息负手立在萧水身边,嘴角若笑非笑的扬着,猫儿一样的双眸里含着莫名的深意,他发问只说了一个字,却用了好几个调儿念,搞得萧水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萧水微笑不语,她摸了摸鼻子,偷偷观察这个男人。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总穿着件石青色的衫子,夜风吹起他衣衫的下摆,随风摆荡出漂亮的弧度,而他泛着光泽的侧脸眼角,总透着掩饰不住的沧桑。
“躲起来。”
沈伏息忽然开口,萧水来不及收回自己探究的眼神,被他抓了个现行。
他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后指着三米开外的大树道:“躲到那棵树后面去。”
“有危险?”萧水问道。
“是。”直接就是最好的回答。
萧水沉默了,她没说话,不过这不耽误她感觉到身边的风越来越急促。
沈伏息略微抬高了眉峰,“怎么?”
萧水摇了摇头,“没怎么,我立刻躲过去!”
她很乖的往大树那边跑。
身后,沈伏息又道:“朝那个方向直走可以回神剑门,你回去吧。”
萧水顿住了脚,猛地回身:“你说什么?”
沈伏息望着她,好看的微笑又露了出来,叫人心安又稳定:“你回去吧。”
萧水愣了好久才问:“那你呢?”
沈伏息脸色已变:“这就不劳五小姐费心了。”
他盯着眼前这个人,她非常年轻,他知道这个少女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温顺,她的眼睛,任何人看了都无法忘记,那是天一样的澄澈,水一样的宁静。
萧水不仅没照沈伏息的吩咐回去,反而又提着裙摆跑了回来。
她刚站好在他身边,满地的落叶就被风吹了起来。
这个季节,不该有落叶。
那些落叶,还是新鲜的颜色。
是人为的。
她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许,她已经不知不觉出了神剑门。
“嗯?”沈伏息低头看萧水,微蹙眉头。
萧水抱臂仰视他,她这才发现他高出自己很多。
初见时,她觉得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可现在,他给她的感觉,比年过不惑的萧君亭,还要静默,安稳。
“我不走。”这话已经在心里徘徊很多遍了,“你让我丢下你自己逃命,换成你,你做的到吗?”
周围忽然变得很静。
死一样的宁静。
天边颜色玄黑,沈伏息仰起头望着远方,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半晌,他淡淡道:“既如此,那你便留下罢。”
她问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想知道。
萧水并未想太多,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便很开心的站在他身边,“这就对了,不就是死吗谁怕啊?要死大家一起死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瘌!”
沈伏息忽略她的话,皱眉观察周围的动静,他依旧背着手,手上戴着一副洁白的缎子手套。
“呵呵,不必着急,今天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忽然,两人身后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循声望去,房顶上正坐着一个妩媚的少妇。
萧水看见她,忽然很想吐。
她知道眼前这个几乎不着寸缕的女的绝非常人,她铁定惹不起。
但她所说的话也将沈伏息包含了去。
这不对。
永远不要怀疑一个武功第一的男人脾气会好到什么程度。
一旦怀疑了,冒犯了,那就什么理由都没有了。
“是么?”
沈伏息无所谓的笑了笑,瞳孔收缩,瞳仁好像真的如猫一样化作了菱。
他双臂自然下垂,已不再负后。
女子瞧见沈伏息的模样愣了下,接着咯咯的笑意更甚,“我收回刚才的话,小兄弟长得真俊!等着,待姐姐收拾了这女的,就带你好好去快活快活!”
沈伏息没出声,反倒是又背过了手。
萧水顺着看过去,那双手的主人不知何时已攥住了一根银针。
她马上睨向房顶,少妇身后也多出了数名黑衣人。
算上那女子,刚刚好十个。
原来还有帮手?她眯起了眼,这么久才出来,是有什么阴谋么?
沈伏息低头时恰好看见她这副表情,他眨了一下眼,对萧水笑了笑,“西天楼的人出场一般都要先吹吹阴风,再撒撒花瓣,放放烟雾,你从一数到一百,都不一定见得到人的。”
西天楼?
就是那个看钱办事儿的杀手窝儿?
“小兄弟说话好不客气,不过姐姐就喜欢硬实的,你可千万不要关键时刻软了才好啊!”
那女人说话更过分了,瞧着沈伏息的眼神也越来越放肆,萧水气不过,咬着牙瞪过去。
“哎呦,小兄弟没说什么,小丫头倒先不满了。”
女子从房顶下飘下,高傲的昂着下巴,都不用正眼看萧水。
萧水很冷,夜深至此,她却只穿了件薄衫,再加上站在这里多时,她不自觉地有点发抖。
“小姑娘怕了啊?”
女人变本加厉了。
她见萧水是个软柿子,视线又回到了沈伏息身上:“小兄弟一表人才,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找个这么胆儿小的?”
沈伏息唇稍启,便见一道瘦弱的白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萧水。
她的脸蛋被冻得通红,怒气让她的眼珠瞪得极大,滴溜溜的转,还泛着水光。
楚楚可怜。
可她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可怜。
“你干什么色ⅿⅿ的看着他?”
那女人被萧水给惊得一愣,萧水对这一点还有补充。
她指着女人的鼻子道:“你不准这么看着他!他已经名花有主跟了我了,轮不到你痴心妄想!”
“你说什么?”女人回过神,拍开萧水的手,“你再说一次?”
萧水是世家千金,身娇肉贵自不待言,这一下对方可没少用劲儿,拍的她手背都红了。
但这种情况容不得她示弱。
虽然她的脸蛋和鼻尖已经冻得红透了,可是她说的话气势丝毫不减。
“大胆!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信不信我立刻叫几百个人过来把你做掉?”
女人仿佛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话:“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为什么来杀你?”
萧水愣住了:“杀我?”
“不然你以为?”
“你们不是来杀他的?”萧水指了指身边看戏的沈伏息。
沈伏息面无他色的负手立在那儿,有些事见的多了,心也就硬了,感情不过就是被太阳蒸发的水汽,片刻功夫便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关他什么事?”女人笑得前仰后合,“我等了好久才抓了神剑门的空子追这儿,我自然是来杀你这个神剑门五小姐的,与这个小仆役有什么干系。”
小仆役?萧水的表情很古怪。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他的了。”
那么他刚才叫自己走时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还叫自己走,那又是为什么?
他又不是真正的神剑门仆役,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
他一定不知道。
“那是自然,杀了神剑门的五小姐,我以后一辈子都不愁生意做了,我当然是来杀你的。”
很好,萧水已经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她得承认,她还是比较适合呆在神剑门做米虫。
后退两步,萧水躲到沈伏息后面。
她郑重道:“拜托你了。”
沈伏息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
“小兄弟,姐姐看上你是你命好,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人不死心,妄图继续给沈伏息洗脑。
萧水眼眶都气红了,躲在沈伏息背后大吼道:“我跟你说了不准你打他的注意你没听见吗?我不管你是西天楼还是东天楼的,他只能是我的人,你要是喜欢看你就看我好了!”
“你!”女人颤着唇,也气得不轻。
不过她没跟萧水吵闹,她还有点理智,直接跟沈伏息说:“小兄弟,你可不要跟她一样不识抬举,免得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死?”
沈伏息重复了一遍这个字。
人老先老哪里?
眼神。
他眼瞳就像漩涡一样,承载了数不尽的东西,最多的就是黑暗。
他笑着,不咸不淡的看着那个仍不知危险降临的女人。
他的眼神,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提要里的问题,你们如何回答?
换做是你,你做的到吗?
我回答,做得到。
小命要紧。
6、006 ...
“五小姐位高权重,所言皆是金科玉律,当属下的不敢不从。”
沈伏息苦笑道。
他立在那里,风吹过,潇洒的好似玉树一枝。
萧水消了点气,他的话取悦了她。
“那就不用说了?”
女人眸放寒光,她身后的九名黑衣男子随着她的情绪波动逼近。
沈伏息淡淡道:“是。”
他说完话抬起了右手,食指和拇指间,捏着一枚银针。
萧水看着,心里忐忑。
银针只有一根,但敌人有十个,够吗?
够。
一根针,十条命。
不会有人怀疑他做不到,因为他是沈伏息。
但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沈伏息。
“你这小子,竟这般小看我?”
女人被沈伏息的架势逗笑了,好像又没了动手的心思。
沈伏息随意道:“是又如何?”
“你会死的很惨。”
女人回答的很快。
沈伏息 “哦”了一声道,“若我不想死呢?”
“除非我死。”
女人依旧回答的很快。
“只能这样了。”
沈伏息也说得很快。
他忽然笑了。
女子和黑衣人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笑。
他笑的天下绝艳,笑的人心都醉了。
可他们却没心思欣赏他的美态,反而连连后退。
可已来不及。
只见为首的女人脖颈处银光闪过,她连“哎呀”都来不及说就已倒地不起。
其他人以相同的方式全部倒下。
沈伏息可谓神了。
不是亲眼目睹,决不会相信天下还有如此神奇的功夫。
沈伏息收回手势,他双瞳依旧像夜一样的深,像海一样的静。
就好像刚才杀人的不是他一样。
萧水第一次见到死人。
还是一次性十个。
她刚刚就想吐了,现在她真的吐出来了。
周围一片寂静,就如他们来时一样。
萧水靠在大树边,弯腰呕着。
陌生的鸡不是鸭,陌生的犬它也是狗。
陌生人,也是人。
虽然他们——
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刚刚还在交谈的人顷刻间死于非命,萧水还年轻,她的心还无法承受。
“这是报应。”沈伏息站在萧水身后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一行的什么都不懂,很容易出大事的。”
他说得对,但是他说的也不对。
如果琴棋书画柴米油盐样样都会还需要出来做杀手吗?
但他们既然出来做了,总是要还的。
今天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她了。
他们可不会对她有半点怜惜。
沈伏息的话很对。
他们错在时机没选对,不该在他在的情况下出手。
连他都不认识,的确该死。
但认识他的人又岂非很多。
连萧君亭都不知道他就是沈伏息,一群杀手,或者说是一群高级杀手,又怎么会知道?
夜快结束了。
他们也该回去了。
萧水吐完了,直接用袖子蹭了蹭嘴,“我们回去吧。”
沈伏息看着她,没动。
萧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得回望他。
过了一会,沈伏息微笑着闭了一下眼,上前揽住她的腰,轻点足尖,飞身离去。
留下一地尸体。
他们的方向是神剑门。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神剑门。
暗房的打斗竟然至今没被发现,可见沈伏息杀人时有多安静。
悄无声息。
落法尚有声,杀人却无声。
岂止可怕二字。
“小姐可要回房休息?”
沈伏息问道。
萧水看了看他,“好。”
他亲自带萧水到了她的寝房外。
“小姐好生休息,属下告退。”
说完话,沈伏息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依旧模糊,但是萧水却看到了一些清晰的东西。
例如,褶皱。
“站住!”
沈伏息还真的站住了。
不知道到是不是惯性反应,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将来他们分开,他再见到她,她的吩咐他是否会下意识的照做?
“回来!”
沈伏息退了回来。
洁白的手套,纤尘不染的青衫,微风中摇曳的发丝,无拘无束,肆意飘扬。
就是看不到脸。
她不要脸,只要人回来就够了。
萧水二话不说扯住沈伏息的袖子。
转身,进屋,锁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相当的漂亮。
“小姐。”
“啊?”
“你要做什么?”
“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你衣服也脏了,我给你洗,我说过你也答应了的。”
“属下可以拒绝么?”
“不可以。”
“若属下坚持呢?”
萧水看着沈伏息,淡淡道:“你拒绝是可以的,但你想让我告诉江湖上的人,说你今天被西天楼的人伤了?”
他不可能被西天楼的酒囊饭袋伤到,传到江湖上,他的名声就可想而知了。
名声,对习武之人很重要。
对于达到他这个高度的习武之人,尤其重要。
甚至不亚于他的生命。
这道理是人就明白。
沈伏息也许不是人,但他明白。
他是超越了人的存在,他已成神。
他想了想,点头:“有劳。”
萧水笑的开心:“放心吧,我经常受伤,包扎伤口我很有经验的。”
“哦。”沈伏息应了一声,但他的眼神闪了一下,猫儿似的神色让萧水心里有点痒。
“五小姐。”沈伏息道,“属下的伤,不在外。”
萧水道:“没关系,不是外伤就是内伤,内伤也是有外伤可寻的,我先替你包扎一下,内伤你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沈伏息无语,抿了抿唇没吭声。
他任由萧水褪去他的外衫,只留下白色中衣。
接着,萧水挑开了他中衣衣带,露出他左肩一小块白皙光滑的肌肤。
萧水咬了咬牙,沈伏息的皮肤保养得很好,年轻,干燥,光滑。
她拿起桌子上早已备好的药,蹙紧眉头,一点点涂在一个不起眼的针孔上。
针孔大小的伤口,萧水是如何看到的?
他的外衫干干净净,中衣也洁白整齐,她如何发现他受伤的?
正是因为她所见他的每一刻他都是整洁的,所以她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穿衣服很称,全身一丝褶皱都没有,但方才,他左肩处的缎子扯了。
她不是很确定他受了伤,毕竟那样一个人很难想象谁可以伤到他。
可在经历了一场车轮战之后,萧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问题。
再强大也是人,是人都会受伤。
沈伏息也不例外。
她紧抿双唇,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小针孔。
沈伏息看着萧水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美。
“这么小的伤口不像是兵器造成的,你是不是给人暗算了?”萧水抬起头问道。
她将他的中衣拉回去,长长地吐了口气。
弄完了?沈伏息自己又掩了掩衣角,低着的脸颊泛着不太正常的绯色。
“是。”他淡淡道。
神剑门的五小姐也不是吃白饭长大的,普通常识还是有的。
“毒药迷|药泻药还是——”萧水顿了一下,减轻音量,“椿药?”
沈伏息抬起了头,脸上雪白的肌肤都被映红了,这很不正常。
萧水已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是不是已经晚了?
“我本来没事的。”沈伏息淡淡道,“但小姐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告,也就有事了。”
萧水缓缓后撤。
房内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沈伏息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唇瓣微启,轻轻飘出三个字,“是椿药。”
萧水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仁不让之势跑到梳妆台前。
她动作匆忙,毫无目的的翻找。
解药。
解药在哪?
椿药的解药在哪!!!
“小姐大可放心……神剑门高手云集,安全得很,如果我对你做出不轨之事,你就大声呼救,我……总会打累的。”
沈伏息的话从背后传来,萧水想都不想道:“我是怕我随时会……”
兴奋过度主动吃掉你!
沈伏息用很迷茫的眼神看着萧水,萧水语塞,乱挥了挥手,“没什么,我一定有解药的,堂堂神剑门怎么会没椿药的解药呢……”
转过身,她又开始找。
沈伏息仰头望向窗外,只不过漠然冷笑一声。
他意识到自己的欲念已经失控。
但他已没有办法驾驭自己。
“五小姐最想要什么?”沈伏息突然道。
萧水动作一顿,没回身,“我从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还会有想要而得不到的?”
“……是啊。”沈伏息奇怪的笑了笑,“所以才要问小姐。”
他站了起来,走到萧水背后,他个子很高,一点都不像个少年,可他面容过分年轻俊美,纵然有稳重睿智的气度,也看着年纪不大。
他抬手,轻而易举的关了窗户。
屋内密闭,萧水的心跳声他甚至都听到了。
“没什么想要的吗?”
沈伏息又问了一遍。
“有别的选择么?”萧水蹲在梳妆台前,不敢回头。
“……”
有的,其实可以找别人,但说这个没意义。
因为他不打算找别人来玷污自己。
做不到,就不许诺,这是一种可贵的品质。
萧水作恶多年,做好事却是第一次。
对此,她只感荒唐。
她果然不适合当好人。
只一次,她就明白了什么叫自掘坟墓。
她放弃挣扎,却也有欣喜。
萧水站起来,把怀里抱着的盒子瓶子一把丢在地上。
哗啦啦的声音过后。
萧水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
接着,她被人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系统抽好了没有
反正我这个是自动发布
我一定还在睡觉
宝贝们,留言吧,收藏吧,喵哈哈!
不要顾及的踩踏我吧!
7、007 ...
“什么人下的药?”
她总要知道报仇或者感谢时该去找谁。
“这……”
沈伏息的手落在了她胸前,萧水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是个黄花大闺女,根本没被这样对待过,说实在的,她自己都没那么摸过自己。
“……告诉我不行?”
萧水想要讨回一点福利。
沈伏息的头搁在了她肩上,他的唇瓣贴着她的耳廓,他的呼吸吹入她的耳中。
萧水只觉耳畔某处一抽,脑子白了一下,唇边溢出一声轻吟。
“……呵”
沈伏息不知何意的笑了下,他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着,玄玉般漆黑的眼珠转来转去,不自觉地醉人浅笑始终挂在嘴角。
明月当空,房内洒满银色的月光。
天也快亮了。
他将她拥在怀里,他们的心贴在同一个位置。
不过心思却各不相同。
似有指引般——
欲望侵入双方的意志,一步步的让人沦陷。
沈伏息的手指莹白如玉,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指节处的纹络细致而轻浅。
他的这双手,褪去手套的遮掩,美艳丝毫不逊于他的容貌。
现在,这双手就放在萧水胸前。
萧水闭着眼。
紧皱着眉。
沈伏息突然道:“小姐后悔替我……验伤了。”
萧水肯定,沈伏息根本就是来占她这个小姐便宜的。
萧水被他撩拨的有些烦躁,咬了咬唇,她只说了一个字:“不!”
斩钉截铁。
惑人的低笑从耳边传来,那声音犹如魔咒,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蚕食。
房外,夏夜,残星。
房内,男人,女人。
拥抱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明灭的烛火被男人的掌风熄灭。
萧水的身子和沈伏息贴着转了三圈,然后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她自然不会真的摔倒。
柔软的床榻,还带着属于她的香味。
沁人心脾。
她在床上面。
他在她上面。
“你还没告诉我,谁给你下的药。”
萧水她一定非常想知道答案。
否则她绝不会在这种时刻一而再再而三的问!
沈伏息凌空一掌拂落床帐挂钩,帐外一切瞬间与内隔绝。
狭小的空间更让人想入非非,热血沸腾。
一片漆黑。
一片死寂。
“小姐真想知道?”
“当然。”
不想知道,还问什么。
“哦,我以为小姐不过是害羞才会寻找话题。”
“……”
她才没有害羞。
虽然她的脸的确很热。
垂下眼帘,沈伏息红唇擦过萧水白皙如玉的耳垂,“是四小姐。”
萧水整个人如雷击中般顿在那里。
“就知会如此才不对你说。”
沈伏息似乎叹了口气,然后萧水由趴着的姿势转为躺着,而沈伏息依旧保持原样。
所以,他现在和她面对面。
他有力的腿顶着她的,他的胸膛也挨着她的,就连他的唇,也贴着她的。
沈伏息眼睛微闭,闪着幽光的黑瞳飘渺的掠过萧水。
他睫毛颤了下,唇瓣擦过她莹润的唇。
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吻了下去。
有两个词经常连在一起用。
吻下去,爱上你。
萧水第一次接吻。
原来接吻是这么美好的事。
她醉了。
沈伏息嘴里泛着丝苦味。
苦的她只想索取更多。
她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往上拱,生涩迎合着他。
沈伏息手臂掠下,撑在她身子两边,他离开她的唇,几根银丝交错在她与他的唇上。
不断——
亦连。
沈伏息半张着嘴,他望着身下紧闭眸子的少女。
少女脸颊通红,和在外面冻得全不一样。
这种绯色,激起了他真正的欲望。
他是个很矛盾的人。
真的假的,他分的极清。
即便中了椿药,他也有足够的意志力分清哪个是主,哪个是迫。
他慢慢低头,在她的耳朵唤她。
“睁眼”
萧水听话的开眸,望着近在咫尺,如美玉般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
“在这之前,是不是有很多人做过同样的事?”
萧水盯着他的眼睛问。
沈伏息猫眼一眨,轻笑溢出,“的确有很多人死在这条路上。”
顿了顿,他又道,“你又知道了?”
微微摇了摇头,萧水道:“我不知道。”
想了想,她接着说,“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好像也做了。”
“那不算。”
沈伏息淡淡否认,扬手扯下他自己的衣裳。
有那么一瞬,萧水几乎被眼前匆忙闪过的白光刺伤了眼。
谁说女人的身体才是世上最诱~人的?
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子,比她这个女人还要好看。
真的,太好看了。
他整个上身都像泛着一层薄薄的荧光。
那种珍珠生韵的错觉让人沉醉。
夜色温柔。
娇吟。
骄傲。
娇贵。
交付。
自相识以来不过几日,她从没想过会和他进展至此。
她从认识他开始,他便是面纱、手套的遮掩自己。
但这一刻,他总算干干净净呈现在她面前了。
不带一丝的拒绝。
她沉溺于对他的欢喜。
这世上有人以赤祼的身体相暖,有人迫切的吸取对方的甘泉,无数人会给处无数种解释和做法。但他们都在行着同一桩事。
巫山,
云雨。
这是一件谁都梦寐以求的好事。
但有不同。
沈伏息缓缓下移。
错落的吻落在萧水身上每一个角落。
明明是艳光四射的画面,她却觉得无限清丽。
她很清醒的知道她在做什么。
一路沦陷。
从最初的惊鸿一瞥。
到如今的沉迷堕落。
朦胧中,似乎又看到了美得绚烂的藤蔓。
那三条蜿蜒而上的纹络,就像三条通神的引线,交错着滑过他的后背、脖颈。
停在他胸前,靠近右侧红樱的地方。
与心脏对称。
沈伏息辗转流连的回到她的颊上,萧水用手指顺着那纹络来回勾勒。
最后停在他的右心房处。
“这里…不对”她轻声说道,手指又移到了左侧“这里才是……”
沈伏息低低的笑了,他执起她的手,带着她到了右侧。
“错了,这里才是。”
下一秒,萧水不及细细思索他的话,就被他贯穿了。
原来他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彼此浑身的衣裳。
不知不觉间,将她由一名少女,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2)
骤雨打新荷。
大风吹过。
伴着呼啸声。
华贵的回廊上走着一个人。
她一手撑伞,一手捏着前襟。
这条路萧水走过很多遍。
再过几天就足足十八年了。
她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走的去就可以走的回。
此刻也不例外。
忽的一阵风急,萧水打了个哆嗦。
本就风寒未去,现在更重。
路之尽头,是议事厅。
她很少过来。
她是个女子。
本不该参与门派之事。
但关禁闭的五小姐莫名失踪,恰巧龙泉剑和神剑秘籍也一并消失。
若不传她去审问,难以服众。
雨下的更急了。
雨滴打在地上,溅起水花,扬了她满裙摆。
萧水停住脚,侧脸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今日的天气,和她的心情一样糟。
“既然到了,就赶快进去吧?”
循声望去,萧盈手握长鞭,幸灾乐祸立在议事厅门外。
萧水收了伞丢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越过她。
跨进门槛。
她开始怀疑。
这条她即将走满十八年的路,还可以不可以走回去。
一缕风过。
吹到她的脸上。
水眸,黛眉,皓齿,梨涡。
她面前,萧俊亭和四大长老并排而站。
萧水脸上没有波澜。
她已习惯受罚。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
多出了许多眼睛。
这已不是萧君亭一人可以定夺的家事。
萧水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忐忑。
“爹。”她淡淡道。
萧君亭不减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略一颌首,看都不看她一眼。
萧水莫名心痛,她依次对其他四人道:“萧水见过各位长老。”
大长老是第一个开口的。
自萧水出生至现在,他是最疼她的。
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担忧和无奈。
“小五来了。”
萧水微垂下头,“是。”
“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呢!”
萧盈笑吟吟的走进来,晃悠着手里的鞭子,好像在示威。
萧水没回头,她平声道:“我来了。”
斜眼睨了门外,萧盈冷笑道:“都什么时辰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晚才来?”
萧水缄默不语。
大长老对萧盈摆了摆手,“盈盈退下,莫要Сhā嘴。”
萧盈蹙眉一咬樱唇,可也不敢造次,只得听话的退到一边。
萧水微微睁大迷离的眼。
片刻,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水儿,昨日你本该在暗房闭门思过,可今晨护卫来报,说斗室里外净是尸块,爹很担心,赶到暗房却怎么都寻不见你,原来你早就回了房。”
这是萧君亭脑补后的事发过程,他这样说表示他就是这样想。
“害为父白白担心,下次再犯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萧君亭还补充了一句。
这是赤祼祼的袒护。
顿时,整个厅内鸦雀无声。
聪明人才不会在这时议论纷纷。
那会被有心人记下,之后伺机报复。
神剑门里没傻子。
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有一双千里眼和顺风耳。
雨,下的更急了。
(举手,我恨霸王!我恨霸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逃班了!喵哈哈,叉腰,爽!稍后更新!
8、008 ...
“爹爹教训的是,女儿再也不敢了。”
萧水平静如初。
“好了,你先退下吧,盈盈,和你五妹一起下去,爹和师叔伯们有要事谈。”
“爹!”萧盈跑了出来,“爹你忘了啊,龙泉剑和神剑秘籍丢了啊!”
萧水有些愠怒了。
这个姐姐真的是恨不得她死。
沉默……
萧君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轻抚额头,双鬓已灰。
萧水这才发现,原来爹老了。
他在她心里一直是强大的不得了。
是山一样永不会倒的依靠。
但在时间面前,所有都微不足道。
山也会倒,因为有地震。
人在灾难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好吧。”半晌,萧君亭轻声道,“水儿,告诉爹,你昨晚去了哪里,为什么那么多人死无全尸,而你却完整无缺的在房内休息?”
死无全尸?
萧水寒毛竖了起来。
她以为那些人会和西天楼的一个死法。
显然,沈伏息顾忌到了她。
他对西天楼的人很温柔。
乍一看完全没有伤痕。
沉默……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萧水抬起了头,她终于还是必须面对。
“我…”
她要怎么说,说实话?
把沈伏息暴露出来?
昨晚的事和今日之事串联起来很简单。
可以有本事查到他所在的恐怕只有江湖百晓生了。
这个人从不多管闲事。
那么,他不管,就只有沈伏息自己放出自己的消息了。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龙泉剑,神剑秘籍。
萧水叹了口气,她淡淡道:“我几日未进荤腥,饿的头晕眼花,偷跑去厨房寻吃食了。”
“你这么说谁会相信?谁可以替你作证?”
萧盈步步紧逼,她清脆的声音盘旋在议事厅上空。
落入萧水耳中。
只觉刺痛。
“四姐。”萧水缓缓道。
萧盈身子一僵,咬唇瞪了她一眼,“谁是你四姐,你不要喊我四姐,我与你这等家贼可无干系!”
家贼?
萧水不知何意的笑了一下。
“水儿笑什么?”大长老突然问道。
萧水望向他,神色平淡:“笑可笑之事。”
沉默。
萧盈没再开口,萧水不觉惊讶。
萧盈的确娇贵,对她也不好。
但萧盈不是个恶人。
她不过是喜欢和自己争宠罢了。
她并非真的想自己死。
从小时候萧水就知道了。
不然何止重伤琵琶骨?
可能她已没命站在这里受审。
她身体里的血,毕竟有一半和萧盈是相同的。
“水儿,师伯们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和师伯们说实话,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伯们相信不是你拿的,但你年纪尚轻,可能被人利用了也知道,你将昨日经过说出来,让师伯们替你断一断。”
大长老的话是对的。
但是萧水真的无话可说。
她摇了摇头。
接着垂了下去。
三、四长老的脸上笼了一层寒气,萧君亭背过了身,仿佛不愿再看。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神剑门也不例外。
神剑门里也会有猜忌和陷害。
神剑门不是圣域,就像江湖百晓生一定无所不知一样。
绝对的不容置疑。
“水儿。”主管赏罚的二长老开口道。
终于来了吗?萧水心里这样想着。
“你是神剑门的人。”二长老道。
“是,二师伯。”
“你昨夜真的没见过可疑人物?”
“没有。”
“你身边也没有?”
萧水抬头看着二长老。
原来他早有怀疑对象。
也对,再怎么掩盖,沈伏息身上那股傲气也掩藏不住,她都可以看得出,更何况阅人无数的二师伯。
“没有。”
萧水的答案仍是简单的两个字。
二师伯叹了口气:“你这么相信他?”
相信?萧水原先也不太信的,可是,现在她相信了。
走到这步还不相信沈伏息就是沈伏息,不管她靠的再近知道的再多,也都是她自以为是罢了。
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坚定地从未改变。
取了东西,他自会离开。
他取了吧。
那些人都死了。
除了他。
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拿走神剑双绝。
……
家贼?萧水心里莫名迟疑。
这个她确不曾怀疑过。
但——
这二字真的不该怀疑吗?
“神剑双绝是神剑门的镇派之宝。”二长老字字冰珠。
萧水声音飘渺道:“……神剑门百年基业,岂是丢了一本书和一把剑就会倒下的。”
“已经有四个门派发了帖子来求证。”大长老Сhā话道。
萧水眨了一下眼,呐呐的说:“我知道。”
她来时已听门人说过了。
“那你还不说?”
说?要说什么?
“水儿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沉默。
又是可怕的沉默。
但杀意已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了。
萧水现在所走的每一步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哦?是吗?”三长老站了出来,他冷笑道,“五小姐,我老三跟你不熟,没必要顾及着你,你也别怪我说话直,我是个粗人,没你大师伯二师伯他们懂得多,哪里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三师伯有话不妨直说。”萧水依旧平平静静。
“昨晚其实不止五小姐失踪,另外,还有一人。”三长老笑了笑,“不过巧的是,这人是五小姐身边的人。”
萧水敛起嘴角,面若冰霜。
“是五小姐新领的护卫,刺青。”
“三师伯此言差矣,不是只有神剑门里的人才可行事的,外人一样可以潜进神剑门行盗,不过需要浪费一点时间罢了。”
萧水幽幽反驳,听上去一点都不心虚。
但她的心早已紧张的快要飞出来了。
“五小姐的意思是说,有贼人潜进神剑门了?”
神剑门是一个神话。
神剑门创派至今无人可潜进来,就连西天楼也是等萧水出了神剑门才逮到机会。就算这样也需躲着神剑门的盯梢,整座山上都属神剑门的势力范围,一个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斗室那群人也不例外。
看萧君亭等人的反应,他们应该不是神剑门的人。
是外面的人,不能潜进来,就要想办法乔装进来。
那就需要一个内应。
“我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样在想。”萧水淡淡道。
他们早已心中有数,他们行走江湖数十年的确不是白干的。
沈伏息武功虽高,年纪毕竟还轻,总有错算遗漏。
萧水想到这一愣,她已经肯定了是沈伏息做的吗?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
一定是别人。
一定是有内鬼,这个人想要偷神剑双绝,在门中找帮手不安全,便串通了外面的人。
一定是这样的。
一定。
“那五小姐究竟为何这般肯定不是你属下所为呢?”三师伯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这…”萧水悻悻的看着三师伯,“因为…他昨晚一直与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
此话出,议事厅再次陷入沉默。
悄然无声。
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你说你和刺青一晚上都在一起?你们孤男寡女一晚上在一起干什么!?”
萧盈无法冷静了,她又跳了出来。
萧水早已料到,她抛出一个醉人的笑,“在神剑门里偷东西很难,需要的时间也很多,而我和我的护卫恰恰一整晚都在一起,直到我来议事厅才分开。这样说四姐明白了吗?”
她这话只说一次。
一次就足够了。
不会有人再怀疑她。
也不会有人再怀疑沈伏息。
不,应该说是“刺青”。
因为名节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不需要别人来告诉她。
除非她是个傻子。
否则她不会不知说这话后果如何。
萧水仍旧撑着来时那把伞。
走着来时那条路。
她仍旧相信这条路她来得了——
就可以走的回去。
就算发生这种事也是一样。
名节那种东西很久之前她就不要了。
暴雨。
长廊。
孤伞。
就如到议事厅时一样。
萧水将伞合上随便一丢,抬手推门。
下一刻却止住动作。
不远处走来一位少年。
他长发披散,鬓角整齐的挑起,用三根发簪别在脑后。
敏齿,浅笑,从容,稳定。
虽被雨雾缭绕,却掩不住一身飒气。
一成不变的青衫下,是颀长匀称的线条。
长身。
玉立。
跟他的容貌神色一样,叫人过目难忘。
走至萧水身边,沈伏息借着她的力推开了房门。
“有点冷。”
他淡淡说道。
萧水漠然,她转身闭门,在拐角看见萧盈恨恨的眼神。
关门的动作并未因萧盈的盯视缓慢半分。
萧水有那个本事让萧盈生气。
也自信自己可以暂时骗过那些朝夕相处的正人君子。
但她从没看透过她面对着的这个人。
她不知道他什么样的。
也不知在他眼中,还可以看到什么。
“喝水。”沈伏息修长的手递过来茶杯,但萧水没有接。
她可以选择不接,他也可以选择一直举下去。
沈伏息的手臂动也不动,茶杯里的水波安静的好似静止。
片刻,萧水吐了口气,接过茶杯,又放回桌上。
沈伏息看了一眼,轻轻道:“喝水。”
萧水无动于衷,她心情不太好。
“我不渴。”她冷冰冰道。
“喝水。”沈伏息说的依旧不咸不淡。
“我说了我不渴。”萧水也不打算退让。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留言!
9、009 ...
天下无人知沈伏息来自哪里,师承何处。
甚至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极少。
见过的大多都被他杀死。
被留下的说明还有用处。
要让人保守秘密的办法,最直接最有效的就是——
杀了他。
这一切都无人可变,就如同无人敢违抗他的话一样。
沈伏息习惯如此。
“喝水。”他淡淡的说,淡淡的举起杯子,第二次递给她。
萧水看着茶杯,莫名其妙的问道:“为什么非要我喝这杯茶?我说了我不想喝。”
沈伏息微笑的望着她:“你染了风寒,有加重的迹象。”
所以?这是风寒药?
沈伏息这等人可以如此细心让萧水大吃一惊。
她以为高人都喜欢被簇拥的。
否则费尽心机爬那么高做什么呢?
可沈伏息彻底击溃了她的意识。
他的行为和她“以为”的相差千里。
萧水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正经的不得了的地方。
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圣人就是君子。
每天都板着个脸,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不小心碰到了都被怒视为“男女授受不亲”。
她过几天就十八岁了。
刚刚好是叛逆的时期。
碍于身份,萧水不敢放肆。
只有他。
沈伏息。
他永远那么漫不经心。
亦正亦邪。
他永远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
她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因为在沈伏息身上,有她必须藏起来的影子。
换言之。
爱上另一个自己。
理所应当。
等等。
爱?
萧水手一抖,茶杯滑落,药汁撒了一地。
沈伏息坐在那里,平淡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残渣。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稍微有点洁癖。
他不论做什么都不染风尘,即便是昨晚激战,青衫也没沾到半点血迹。
萧水脊背发凉,她不知何时已汗湿了背。
是冷汗。
她怕了。
怕自己脑子里那个字。
她呆看着沈伏息,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她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不过很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不喝便不喝吧”
沈伏息蹲下了身。
萧水震惊看着他将碎片捡入他白皙的掌心。
他掌心纹络清晰,深刻。
跟她的杂乱无章完全相反。
萧水终于崩溃了。
然后沈伏息离开了。
带着茶杯碎片,还有她模棱两可的心。
桌子上,只留下一副洁白的手套。
是他落下的。
萧水正对着那副手套发呆。
雨。
越下越大。
越下越急。
吵。
耳边吵。
心里也吵。
突然,萧水拿起了那副手套。
缓缓套在了她手上。
停顿,屏息。
她翻动手腕。
尺寸刚刚好。
她忽然记起来,沈伏息是带着手套走的。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萧水的眼睛在泛着光。
(2)
今天是萧盈的生辰。
十八岁生辰对萧家的孩子来说并非好事。
迎接他们的是真正的江湖。
萧水看着哭哭啼啼的萧盈,莫名惆怅。
她就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萧盈一手拽着萧绰,一手拉着萧君亭,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萧水没太大反应。
直到萧君亭将她喊了过去。
过去时萧水还很平静。
她步履轻盈,形色从容,倩影窈窕。
可停下脚步,她面色已变。
“水儿,明日你跟盈盈一道下山罢,近来江湖上不太安定,爹就为你俩破例一次,只要四个月后武林大会上,你二人可以替神剑门扬威,爹就接你们回来。”
萧君亭的话好似一道雷打在萧水身上。
但细想起来。
这比让她们找回神剑双绝好太多了。
萧水麻木的立在原地,没什么反应。
“水儿?”
萧君亭摇晃萧水。
萧水回神,呐呐道:“知道了爹”
萧君亭略一颌首,侧身离开,经过她时,他说了四个字。
“好自为之。”
萧水又是一呆。
夜。
很深很静的夜。
萧水站在这间她住了快十八年的房里发呆。
她和夜晚有很深的缘分。
她生命中的转折全发生在夜里。
从遇见沈伏息,神剑双绝失窃,即将离开神剑门,甚至到成为真正的女人。
这些都发生在晚上。
并且都和一人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那个人正站在她对面。
“可以离开了,不开心?”沈伏息奇怪的问。
原来沈伏息也会有疑惑不解的时候。
萧水有点激动,点头,却又摇头:“不知道。”
沈伏息笑了笑,没再说话,弯身为她试了试水温。
“水可以了,小姐沐浴,属下告退。”
沈伏息戴回手套,离开。
走到门口这段路的时间萧水一直盯着他的背,他走路很奇怪,他总是站的很直,好像谁都压不倒他,谁都别想接受他的朝拜。
但他的恭敬却又来的那么容易,即便是给她这样的小角色,也可以随意便至。
忽然想起了什么,萧水道:“你不走么?”
沈伏息停住,微侧头,并未全转回,他低声问:“小姐想说什么?”
“你还没拿到你要拿的东西吗?”
如果他要的是神剑双绝。
那他早就该走了。
“你不是要神剑双绝。”萧水用肯定的语气说。
沈伏息转回身,青衫下摆飘了一下,里面是白色的缎面靴子。
纤尘不染。
“小姐这么肯定?”他笑着问。
他笑的眉眼都弯弯的。
很温柔,很踏实,很真。
萧水扁扁嘴:“自然。”
“为什么?”他困惑的问。
萧水呆呆看着他,“因为你还在这里,而神剑双绝已经没有了。”
沈伏息笑出了声,“嗯。”
嗯?他这副态度明显是他根本就知道。
他知道还问她做什么?明明就了如指掌,偏偏还装作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来问她。
他一定是故意的!
“那你需要再找一个小姐了。”萧水冷冷道。
沈伏息走了回来,他立在她身边,看着她:“属下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我要下山去了,如果运气好,武林大会之后就可以回来,如果运气不好……”萧水顿了一下,“你记得每年五七那天给我烧点纸钱就好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属下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沈伏息还是那句话,只是表情冷了下来。
萧水苦笑道:“萧家家规,凡萧家子女满十八岁都要下山历练,这次已是爹仁慈,让我和四姐可以在武林大会时有机会提早回来,否则,不满三年,我是回不来的。”
“哦?”
“三年为期,三年后可回神剑门,这期间神剑门不会提供任何帮助。”萧水解释道。
“也不会Сhā手?”沈伏息不耻下问,“不论生死好坏,正邪善恶?”
萧水不明他为何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伏息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萧水疑惑不解。
“小姐明天就下山?”
“是。”
沈伏息笑的更开心了。
“你究竟在笑什么?”萧水觉得后背发凉。
“没什么,小姐既选了属下,属下当然也要跟着小姐下山去的,小姐不必替属下寻新主子。”
沈伏息温柔的说完,还伸手点了一下萧水的额头。
“小姐安心歇息,下山所需属下会替小姐置办妥当。”
说完话沈伏息就不见了。
萧水愣愣的眨眼,想了半天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想不通就不想。
跟这些人生活在一个门派太累了。
她的确应该出去走走。
如今想来沈伏息是要和她一起下山的。
有沈伏息和她一道,她什么都用不着担心了。
萧水本来低迷的心情缓和了过来。
她弯起唇,酒窝现出。
转身,入水。
沐浴,水温刚好。
(3)
什么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萧水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萧盈。
而且连带着把二娘和大哥也讨厌了。
现在看着她和二娘“生离死别”——
她稍稍有些明白了。
是人都会变得恶毒。
只要你尝试过嫉妒。
同样是女子。
同样的身份。
所有的一切都旗鼓相当。
但成长的过程却毫不相同。
萧盈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
低头。
萧水爬上自己形单影只的马车。
垂帘。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是先有人还是先有江湖?
当然是先有江湖。
事实证明这一点,因为你总是预料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离别。
萧水从未想过会那么快。
而她也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离别。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谁又愿意去承担离别之后的离别?
“萧水!”
帘子忽然被掀开,萧盈的脸出现在后面。
萧水足足愣了三秒才回过神:“四姐?你…”
萧盈往车厢里探,不知在找什么。
“你忘了什么吗?还来得及去取。”
萧水很好心。
至少这一刻是的。
但萧盈不稀罕。
“刺青呢?”萧盈冷冷的问。
萧水怔住,没吭声。
她想,她就是那个愿意承担离别之后的离别的人。
因为,她已无所畏惧。
“说话啊,哑巴了?”
萧盈咄咄逼人。
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要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萧水挪到了车厢里面。
这一刻她不想和她吵。
“你倒是说话呀?在家里说的那么多,在外面却不说了?”
萧盈着急了,因为车夫已经在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叉腰,你收,或者不收藏,我就在那里,忽悲忽喜!
睡觉!
10
10、010 ...
作者有话要说:补~~
关于晋江抽评论这件事,我已经没脾气了,大家……淡定吧
守在她车夫旁边的,是门派各不相同的青年少侠。
那么多了还差沈伏息一个么?
——家里?
她何曾有过家?
“四姐要我说什么?”萧水反问道,嘴角划开冷淡的弧度。
她从不曾真正对萧盈漠然,这是第一次。
萧盈被反问得无语。
她撩着帘子呆在那。
其实她们都很清楚对方的想法。
只是谁也不愿先说破。
“五妹,我跟你保证,以后只要你要的我都让给你,但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抢刺青?”萧盈说。
这次无语的是萧水。
她没想到这次萧盈是认真的。
她也惊讶于沈伏息的魅力。
“他就那么好?”萧水面色凄凄,说不出的悲凉。
萧盈看不明白她,径自道:“他还不错。武功好,人又俊,学问也可以,对人处事都妥帖,身份又不比我高,以后不至于爬到我头上来,于我而言,他再合适不过。”
萧水看着萧盈。
萧盈已不再是那个萧盈了。
她长大了。
她不再是那个只懂得和自己争宠的女孩。
不知不觉间,她已成了亭亭玉立的待嫁少女。
甚至已经懂得未雨绸缪。
萧水听着萧盈这样的话,只觉得句句刺骨,字字心痛。
原来不变的只有她自己。
她还和萧盈争什么呢?
一开始她就输了。
“四小姐,属下虽只是个护卫,但属下一生也只认一个主子。”
萧盈和萧水都忘了一个人。
她们只当这是她们之间的问题,只要她们决定好了,别人就不会有意见。
其他时候的确如此。
但此刻却不是。
沈伏息是个例外。
他不会介入她们的斗争,更不会允许她们把他作为斗争的砝码。
萧水依旧坐在车厢里,她看着角落发呆。
萧盈循声望去,沈伏息正站在她身后。
玉面,修眉,器宇不凡。
只是看她的眼神太冷了。
和看着萧水时完全不同。
萧盈难过了。
她紧抿双唇,甩袖而去。
马车踏踏声传来,她已走远。
萧水仍旧看着角落,双瞳毫无焦距。
她输了。
她学问不够,也不能练武,对人处事也不如沈伏息圆润。
除了长得还算入眼之外,她完全败给沈伏息了。
“小姐坐好,属下要赶路了,天黑前我们要赶到晋江城。”
沈伏息说的自然,就好似他可以代她决定一样。
“我说过要去那里?”萧水的态度很不好。
沈伏息握着缰绳的手顿了一顿,片刻又继续下去。
扬鞭,催马。
他们也开始了路途。
萧水透过帘子偷偷观察沈伏息的背。
他的肩膀很宽,听门里的女弟子说,肩宽的男人顾家。
其实。
不是只有面对面才可以较量。
即使相隔很远,即使互不相识,也在较量。
萧水一直在看着沈伏息。
但沈伏息不会注意到萧水。
和他比起来,萧水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根本不是和他一个级别的。
在他眼里,她根本就不值得较量。
他不会注意到她,因为她实在太渺小了。
不过萧水的想法似乎有点问题。
她为什么要和沈伏息比呢?
因为萧盈?
“小姐,如果你想看风景的话,可以坐到属下身边。”
沈伏息忽然说道。他单手拿着马鞭,另一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萧水没有犹豫的靠了过去。
她靠着他的背。
稳定,干燥。
带着苦苦的味道。
萧水这次的确错了。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看错了自己的心。
她哪里是讨厌萧盈?
她哪里是讨厌爹和大哥他们?
她比爱自己还要爱他们。
她甚至吃沈伏息的醋。
就因为萧盈的注意力已从她身上转到了他那里。
就如同过去多次,她和萧盈争别的男人一样。
其实她只是在和别的男人争萧盈罢了。
她一直在做这样一个角色,是她自己不知道。
“小姐,你看那片芸苔(百度一下),立春已过,春天来了,如今正是芸苔花开的最好的时候。”
沈伏息说道。
萧水茫然抬头,她双臂抱膝,任全身的力气都丢在他背上,她微微睁开迷离的眼,在一片杂草和荒路尽头——
看见了一片金黄|色的芸苔花海。
美极。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片荆棘之后竟是那么美的景色。
“再美的花,也会有谢的一天……那时的残破又有谁欣赏呢?”萧水幽幽的叹了口气,眉间凝着深入骨髓的疲倦。
“小姐太悲观了。”沈伏息话里带着笑意,他温柔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的。”
还会再开?
萧水没有回头。
她知道他就在她身后。
只要她一转身就可以看见的地方。
触手可及。
却也——
咫尺天涯。
他总是要离开的。
他不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他的女人缘她早就见识到了,她于他,不过只是个过客。
沈伏息不觉间放慢了速度。
这是他第一次赶车。
但他却赶得好像专业车夫。
他向来如此。
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只要有目标,他就永远不会停歇。
一直到他死。
因为死人是没有思想的。
肩膀一沉,沈伏息偏头去看。
萧水靠在他身边睡着了。
她的头搭在他肩上。
她太安静。
如果她不说话,很容易被忽略掉。
她白色的绸缎小衣偎着他的青衫,一缕风吹过,飘逸如笙。
她似乎没什么其他颜色的衣裳。
萧盈总是穿得明艳俏丽。
可她来来去去好似只有那么几件。
除了白便是黑,偶有他色,也是和他一样的素淡青衫。
他没研究过正常女子应该是什么样的。
但萧水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11
11、011 ...
作者有话要说:雅蠛蝶~~~~伪更,不用理我,我看看数据~
日落。
夜凉。
神剑门方圆百里唯一的城。
远望去,城墙破败不堪。
残旧的匾额上有三字依稀可见——
晋江城。
城是小城,却无人敢小看它。
天朝妄图驻军到此多次,均无功而返。
从此,朝廷再不Сhā手晋江武林。
多年后,江湖各派在此围攻魔教。
血流成河,生还无几。
可晋江城依然屹立不倒,繁荣,稳定。
此后,晋江城神话一般存在于武林中。
萧水醒来时天色已暗。
沈伏息的背仍挺的笔直。
萧水心里泛酸。
天黑才赶进城……肯定是他顾及着她在睡,放慢了速度。
靠着睡了那么久,她自己身子都酸了,可他的姿势仍一成不变。
从没有人平白无故对她好。
非亲非故,他是第一个。
“来。”
淡淡一字,是沈伏息刻意放低的呼唤。
传入她耳中,异常清晰。
他立在在马车边,朝她递过手来。
萧水缓缓把手放进他的掌心。
干燥,稳定。
还有熟悉的温暖。
沈伏息牵着她,自马车中取出斗笠戴上。
风吹白纱,依稀可见他光洁白皙的下巴。
萧水凝着他。
斗笠后,沈伏息同样也在看着她。
一身白衣的萧水,美若玉璧,静似初雪。
他站在她面前,望进她的眼睛。
那双眼只在对着他时才不会有讥诮和冷漠。
唇边不自觉地化开温柔的笑意,沈伏息忽然将斗笠摘下,转而戴在萧水头上。
萧水垂眼盯着他为她系小绦的莹润手指,两颊微热。
他们宿在晋江城最大的客栈。
碧水客栈。
碧水客栈外围满了人。
他们不住店,他们是来看榜的。
今天是江湖百晓生鲜少的放榜日之一。
萧水的手还被沈伏息牵着,但她并未发觉不妥。
她正全神贯注的睨着人群。
她第一次下山,在这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多正常人。
神剑门虽弟子众多,可多是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的卫道士,死板,无聊。
这些人不同。
他们会哭会笑,会议论,会说脏话。
萧水笑了。
她转头问道:“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她眼里有期待。
她只对自己心不设防的人表现女人特有的温柔。
她现在正用这种目光看着沈伏息。
是男人都无法拒绝。
沈伏息肯定是个男人,所以沈伏息拒绝不了。
他牵着她的手,身边泛起无形的气流。
周围的人还不及反应就已被推到了一边。
他们在晃开了些,呐呐的不知怎么回事。
萧水笑的更开心了。
可下一瞬却惊住。
在碧水客栈左侧墙上,悬吊着一幅长五丈宽三丈的流光金榜。
榜上所述,全文如下:
金榜告示
江湖四大白:碧水的面、夺魁的扁、女公子的胸脯、峨眉派的小尼
江湖四大绿:晋江的地、败者的脸、沈伏息的衣裳、武林盟的帽子
江湖四大忌:杀猪的刀、金色的盆、伏息宫的宫主、神剑门的女人
题榜人:江湖百晓生
震惊已不足以形容萧水的心情。
这种东西公然贴在这里,还让人驻足围观!
这简直是挑衅!
武林中,便是萧水这种没出过家门的,也对榜上人物略知一二。
这些人不是当红高手,就是创派百年的名门。
就连亦正亦邪的伏息宫也榜上有名。
晋江城不是京城,但比起京城,绿晋江三字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张金榜贴在这里,贴在神剑门方圆百里唯一的城上——
萧水不得不为题榜人感到惋惜。
大好生命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晋江城的护卫没两把刷子,但榜上的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比如,她。
转头,萧水冷冰冰问道:“神剑门的女人让你避如蛇蝎?”
沈伏息随意一瞥榜单便拉着萧水离开。
“属下和小姐还可以更进一步。”
大堂内,沈伏息这样说道。
这一点他还有补充,坐至桌边,他微笑道:“如果这是小姐希望的,属下无论如何也会竭尽所能满足小姐的愿望。”
“哼……”萧水没好气的别开头,“我才没希望,人家又没说我穿绿衣裳。”
沈伏息淡淡道:“识不清色是他才疏学浅,何必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有白纱隔着,萧水可以肆无忌惮的观察他。
她看着他,目不转睛。
一般她这样看着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那人极其特别,一是那人普通的要命。但现在两种都不是。她就是想看他罢了。他长得好看。
沈伏息从容的坐在那给人当观赏物。
不过“人”里不止包括萧水,客栈内还有其他人。
其中就有百晓生题名榜中另一位。
“我们去房里吃。”萧水忽然道。
沈伏息笑一笑,颌首起身。
下一刻,长发束后,英姿飒爽的女子挡在二人面前。
今晚整个大堂最亮的恐怕就是这位女子的眼睛。
早在遇见沈伏息之前,萧水就已听说过他的风流韵事。
武林中人大多把沈伏息归于反派,江湖上总流传着他一些声名狼藉的传说。
萧水那些名门正派的长辈整日都在说伏息宫有多不堪,专干江湖人士不齿的勾当,只有灭了沈伏息和伏息宫的妖孽,才可永保江湖太平和江山社稷。
可当她遇见他,却发现完全不同。
目前为止,她只看到他的优点和迷人。
这种落差让她对他印象大好,就差觉得他是个圣人了。
所以她很自然的把他拉到了身后。
女子见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望着萧水。
萧水也看着她。
好好的女儿家打扮的似个男人,此人给萧水的第一印象已大打折扣。
“你是?”女子先开了口,她看不见萧水的脸,因为萧水戴了斗笠。
可她认识萧水戴的斗笠。
“这……”女子看看萧水又看看沈伏息。
沈伏息站在萧水身后,低垂头,不吭声。
萧水很满意,这才是一个属下该有的样子。
萧水的眸中含了半丝得意,可转瞬便全化作嘲讽:“你问我是谁?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女子怔住,皱起眉看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燕山派戚雅仙!”
燕山派?
萧水淡淡的笑了。
原来此人就是百晓生金榜题名的那位“白胸脯”。
哼,小小的燕山派,她还没放在眼里!
优雅转身,萧水侧头吩咐道:“既是燕山派的师姐,便请了一起到房里罢。”
沈伏息点头道:“是,五小姐。”
戚雅仙惊呆了。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坐在屋里。
屋子里有桌。
桌上有酒,有菜。
酒是好酒,是七十年的女儿红,碧水客栈用它来招待贵客。
碧水客栈的菜,也是好菜。
百晓生作榜,碧水客栈的酒菜不逊宫廷御膳,当得天下第一。
从此碧水客栈名声显赫。
戚雅仙自己根本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萧水坐在她对面,任沈伏息为她解下了斗笠。
下一刻,四目相对。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
“戚师姐不要客气。”萧水拿着筷子,指了指菜碟,“不知这天下第一的菜跟燕山派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呢?”
燕山派的掌门是厨子出身,这不是太好听的话。
萧水旁敲侧击。
戚雅仙抿唇,困惑的看向沈伏息:“沈宫主?”
沈伏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纹丝不动的站在那,他一手负后,一手为萧水布菜。
他已习惯如此。
戚雅仙有点自讨没趣,江湖第一女公子的名号并不虚传,这种少年女侠通常要比千金小姐脾气大一些。
所以她比萧水先开火:“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是来找沈伏息的,你回避一下?”
戚雅仙说完话睨了一眼门口,意思再明显不过。
萧水“啪”一下丢了筷子,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菜盘。
屋内窗开着,夜风吹进,扬起她的外衫。
沈伏息转身关了窗,褪去青衫外袍搭在她肩上。
“夜风很冷。”他轻声嘱咐。
戚雅仙怒拍桌子站起,瞪着两人。
“冷的不仅仅是夜风。”萧水还是看着菜盘子,因为菜冷了。
她不吃冷饭。
“戚姑娘请?”沈伏息终于看戚雅仙了。
他含笑而立,对戚雅仙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知道,如果他对戚雅仙有半分的柔和,萧水必会奉还他十倍的冷漠。
“沈宫主也有屈居人下的时候?我倒是好奇,这位姑娘究竟是谁,当得沈宫主一句‘小姐’?”
“菜比夜风更冷。”萧水淡淡道。
目光——
菜盘子。
沈伏息仿佛极不情愿的对戚雅仙道:“戚姑娘的兵器呢?”
戚雅仙道:“什么兵器?”
“无兵器,如何比试?”沈伏息反问道。
戚雅仙被他反问的无语,“谁要和你比试?”
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那戚姑娘请?”沈伏息学着方才戚雅仙的模样睨了一眼门口,意思也很明显。
萧水嘴角颤了一下,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戚雅仙怒道:“你赶我?你一个魔教大魔头,竟然赶起我来了?”
“兵器在。”萧水Сhā话道。
戚雅仙愣愣问道:“在哪里?”
萧水抽出头间发钗递给沈伏息,“无处不在。”
沈伏息捏着萧水的白梅发钗研究,没有转手的想法。
戚雅仙冷道:“何意?”
萧水笑了,她喝了口茶:“既然你没兵器给他用,那只能先将就了,难道你要他亲手杀你?”
这“亲手”二字,还真的是“亲手”!
戚雅仙和被数次气得抓狂的萧盈一样夺门而出。
到走都不没问出来萧水究竟是谁。
世家千金,名门女侠,不过如此。
12
12、012 ...
青衣,白裳。
英雄,美人。
“过不几天,江湖上就该有沈宫主服侍女人的消息传出来了。”萧水的表情很庄重。
沈伏息笑了笑:“只要他们不知道属下服侍的是谁就可以了。”
萧水眉头一蹙,抬眼看他:“你就是太随意。”
沈伏息但笑不语,他已学会不和这个女人争论。
他将桌上酒杯握在手里,片刻间,烟雾缭绕,“热酒凉菜,夏日也无不可,小姐慢用。”
萧水缓缓喝了一口,片刻,她幽幽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沈伏息没吭声,端了水盆到床边水架,他手里拿了块斯帕,优雅垂下沾水。
萧水看着他,她本打算美美吃上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因为她相信这个人可以很好的保护她。
但刚刚她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其实,他们的主仆关系早在出了神剑门就已解除。
其实,他随时都可能离开。
“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沈伏息忽然转身。
萧水来不及收回视线,干脆光明正大的看他:“胡思乱想?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胡思乱想?”
“属下两只眼睛加一个后背都感觉小姐在胡思乱想。”
沈伏息手握斯帕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他停在她身边,蹲下身,低头细致的为她擦拭双手。
萧水身子颤了下,沈伏息只做不知,他淡淡道:“无论以后如何,属下总会在小姐身边服侍小姐,照顾小姐,一生一世陪着小姐的。”
萧水呼吸一紧,迟疑道:“这不太委屈你了吗?”
“不委屈。”沈伏息道。
萧水突然抽回手,她的手已被他擦的干干净净。
白皙,素雅。
沈伏息抬起了头,却没拉回她的手。他脸色稍漠,片刻却又恢复了温和。他重新回到水架边,开始洗斯帕。
“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委屈。”萧水沉声道。
沈伏息猛地转头盯着她:“小姐!”
“时日一到,一切自有了断。”萧水打断他。
沈伏息这次很安静,他端起水盆转身离开。
关门。
门内,萧水纹丝不动坐着。
门外,沈伏息清俊如玉的脸上一片冷酷。
夏夜将深。
夜凉似水。
新月如钩。
敲门声忽起,沈伏息睁眼,双眸清明深邃,不见片刻朦胧。
很明显,他还未睡。
而此刻,他也未动。
敲门声沉了片刻又响起来。
沈伏息这才起身开门。
他青衣洁净,没一丝褶皱,墨发直垂,三根木钗整齐簪在脑后。
丰神如玉。
门开,萧水半眯着的眸子映入眼帘。
她抱着枕头,朦胧的望着他。
委屈。沈伏息脑子里莫名浮出这两个字。
“小姐?”他试探性的问。
萧水点了点头,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沈伏息默默的侧开身给她让路。
萧水赶紧挤进房内,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这里太黑了,我…我睡不着。”
沈伏息背对着她掩门。心道,她哪都没去过,典型的居家千金,现下到了新环境必然不习惯的,害怕也是理所应当,这倒是他疏忽了。
“你…你今晚没别的安排吧……”萧小声问道,有求于人,她连语气都卑微了三分。
沈伏息转身道:“没有。”
“那——”萧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得无措的立在那。
沈伏息看着她,他是个挑剔的人,有轻微的洁癖,女人的脸在他看来不是过大就是过小,但此刻,萧水这张脸却让他发现不了丝毫瑕疵。
肥一分则腻,瘦一分则寒。
下巴尖尖,双眸水水,虽然不大但是很圆,不可否认,萧水的名字起得不错,的确很水灵。
“小姐如果不嫌弃,可以和属下一起睡。”沈伏息意味深长的说。
“好。”萧水立刻道,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沈伏息半启唇,下一刻又闭上,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床。
单人床。
一条被子,两个枕头。
床上一男一女。
萧水背对着沈伏息躺在里侧,咬着手指暗恨为何她只带了枕头却不带被子。
沈伏息平躺在外,双手放置胸前,闭着眼,呼吸平稳。
忽然,他感觉身边的人在动。
萧水的确在动,她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她扭身平躺,偷瞄了沈伏息一眼,然后用胳膊戳了戳他。
“沈伏息?”又戳了戳,“沈伏息……”
沈伏息闭着眼掀开身上的被子,丢到旁边。他和衣平躺,青衫一丝不苟。
萧水呐呐的给自己盖好被子,只留出一个头,裹得好像蚕宝宝。
她正想睡下,忽然顿住,吸了吸鼻子,一股不着边际的苦味儿扑鼻而来。
犹豫了一下,她又去戳身边的人:“沈伏息…你……”
要不要一起盖?天很冷……被子很长……
——这句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沈伏息打断了她。
他依旧没睁眼,飘渺道:“嘘……什么也别说,就这样。”
萧水撅着嘴收回胳膊,还往里边挪了挪,怕挤到他。她身体本就娇贵,赶了一天路早就累了,身子一暖没多久便睡熟了。
沈伏息感觉到枕边人呼吸均匀,忽然缓缓睁开了眼。
他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他平躺在那,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这个味道他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忘怀。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又咸又腥,带着人肉味。
他闻到,血都沸起来了。
沈伏息转过头,萧水不知何时已经从背对着他换成了面对着,他一转头,鼻尖擦过她的脸,她胡乱的挥了挥手臂,烦躁的很。
沈伏息眯了一下眼,又别开头去看别处。
半晌,又传来一股腐烂的臭味。
饶是岩石般淡定的沈伏息此刻也忍不住颤了下身躯,他下床,动作快的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
和他一样快的还有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美貌绝伦的白衣女人,月色下,她精心修饰过的美丽脸庞似乎泛着仙迹。
她就站在窗边,窗户大开着,冷风吹进来。
这是赤.祼.祼的挑衅。
沈伏息睨着她,硬玉般光洁无瑕的双手同时紧握。
白衣女子回望他,用很淫.荡的眼神,她张开嘴,用口型说——来杀我啊!
若说世上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御这样的勾引,一定没人反对。
但沈伏息也的确没有丝毫动容。
他回身,挥了挥手,床帐落下,挡住了熟睡的萧水。
白衣女子也看到了萧水,但她只看到一个大约的轮廓,并不知里面躺的是谁。
她也没在意,翻窗而逃,动作相当快。
她不能慢,她从接受这个任务开始就知道沈伏息一定会杀了她。
一定,立刻,杀了她!
白衣女子拼命往前跑,她不敢回头,可不多久她便从空中坠落。
她掉进一片树林,奄奄一息的望向身后。
高处,一颗大树上,沈伏息立在那,面容冷酷,风吹的他衣裾飘扬。他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古剑,剑柄系了一串铃铛,它们被风吹起,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美妙,婉转。
仿佛回到了童年。
白衣女子喘着气道:“饶、饶了我吧……”
她已无力说话,只此一句便再无开口。
但她还能睁着眼,她美丽的眸中满是哀求。
“沈宫主要杀的人,绝不能活的。”
一个犀利的男声飘来,白衣女子面上一凝,知道求生无门,干脆闭上了眼。
沈伏息没说话,他突然剑身一扬,自树上笔直划下。
迅速,绝美,狰狞,带着死亡气息。
他的目标是女子身后,那棵树边立了一个人。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看到他时,他已如木桩般杵在那。
他纹丝不动。即便沈伏息愈来愈近。
他穿着纯白色镶了金线滚边的柔软长袍,手持挂了玉坠的宝扇,萧萧肃肃,说不出的俊朗。
但他的脸色很白,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他忽然笑了起来。
剑锋冰冷,单是剑气就足以让他的整个人凝结成冰。
好快的剑!
“你来很久了?”沈伏息忽然收住剑势,静静立在一边,语调温柔,全不似方才那般冷漠。
金袍男子却冷下了脸:“还好,比你早一点点而已。”
他说话时右手食指贴着拇指,比划着强调那“一点点”。
其实命人去引沈伏息来之前,他就已等在这了。
欢笑和快乐都是可以传染的。但他却没有笑,他脸色已变,在他看来这种情况下沈伏息还嬉皮笑脸,是很不给他面子了。
不知不觉间,金袍男子手里的扇柄被他“喀嚓”一声捏碎,很显然是代某人受过了。
“你有手,不会写信?”沈伏息问道。
金袍男子哼了一声,“你真的那么希望我提笔写字?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他说完话丢出一个日常记事用的厚黑本子,封皮上书了六字——百晓生兵器谱。
这金袍男子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狂人——百晓生。
沈伏息看都没看地上的本子,他手中剑一挥,百晓生惨叫一声,捂着脸怒视着他,鲜血从他指缝间流出。
沈伏息动作太快了,百晓生甚至没看清。
他和萧水不一样,萧水不会武功,也没内力,看不清情有可原。
而百晓生虽武功不及沈伏息,可暗算偷袭的本领……
呸,不对,是用暗器的本事,他也是天下一绝。
只不过他没给自己排名次罢了。
“好快的剑!”他咬牙道。
沈伏息笑着点点头,“是好剑。”
是。的确是好剑。朴实无华的剑。朴实无华的剑招儿。快到不可思议。百晓生眯眼,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
“又是什么东西?”沈伏息好奇地问。
百晓生轻哼一声,一手捂脸,一手抱着盒子,苍白的俊颊上泛起邪气的笑容:“唐门的新款,爆逆掬花针!”
沈伏息微微皱了一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出离愤怒了!
我码了半天的稿子居然自动重启了!
我曰它全家的因特奈特!!!
待会抓虫!先凑合看!求收求留言!
13
13、013 ...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求推荐,自动发布,人不在,我爱你们~~~
沈伏息有一百次机会杀了百晓生。但是他没有。
他不但没有,反而还笑颜以对。
他长身玉立,含笑的脸颊英俊而从容,他身上无血,可周围却布满了血腥味,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算计人。
百晓生是这个想法,躲在一边偷看的萧水也是。
“什么人!”本打算放暗器的百晓生忽然高喊。
他转身后退几步,眼睛一直盯着身后。
沈伏息意味深长的咬了一下唇,稍抬眉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那里站着一个人。
来的人是萧水。
月光倾。
伊人蹙眉。
心动容。
“嗯?”沈伏息自语道。
“怎么?”百晓生转头,沈伏息疑惑的表情恰好被他瞧见。
这下轮到百晓生皱眉了。
他立刻睨向萧水,萧水披了件烟蓝色连帽斗篷,此刻她摘下帽去,焦急的脸落入百晓生眼中。
百晓生呆了下,眼神顺着萧水的脸、腰身、双臂、大腿、小腿依次扫过,再回到她脸上时,萧水已面若冷霜。
可百晓生没有理会。他在思考。
萧水一双眼已经快要滴出血了。
这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百晓生背后响起:“在看什么?”
百晓生猛地回头,沈伏息正紧贴在他身后,他看着百晓生,百晓生也看了看他,不过百晓生还看了看萧水,神色若有所思。
百晓生仍在思考。
月无缺。
夜寒如秋。
沉默间,百晓生突然向一侧闪开。
接着,只听龙吟一声,百晓生怀中暗器落地,沈伏息手中古剑在空中划过一道白光,剑气直冲云霄,下一刻,百晓生已变成双手捂脸。鲜血顺着他两手流出来。
这还不算完,百晓生方才所站之处,一颗参天大树同时断成两截。
百晓生直勾勾看着,倒吸一口凉气。
寂静无声。
沈伏息还剑归鞘,面无他色,和蔼如初。他抿唇一笑,如春风般沁人心脾。
萧水一哆嗦,下意识紧了紧披风前襟。
“不是问你在看什么吗?怎么不答?”沈伏息问道。
百晓生还是不答,他抬起头来,但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他的双手满是鲜血。
这下毁容了。百晓生依旧在思考。
沈伏息从袖口抽出一条斯帕递过去。
百晓生这次没有拒绝,他很安静很细致的为自己擦拭伤口。
沈伏息又从怀中拿了一个瓶子递过去:“一天两次,三天即可痊愈,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百晓生接过来怀疑的问道:“伏息宫的新款?”
沈伏息把玩着手中宝剑。
百晓生一惊,立刻后退两步。
沈伏息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便朝萧水走去。
百晓生不满的瞪着他的背影,暗自咬牙,决定下次一定要讨回来。
可沈伏息刚走了一半忽然又转过身,他歪着头吐了二字:“说吧?”
百晓生斜眼捡起地上的厚黑本子,翻开找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他抬头看向萧水:“年方几何?姓甚名谁?哪门哪派?可曾婚嫁?大绝招是什么?”
“……”萧水面色更冷了。
沈伏息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百晓生道:“我知道,这个是我要问的。”
“你方才究竟在看什么?”沈伏息面无表情。
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百晓生拧眉道:“可以囫囵个儿站在伏息宫主面前如此之久,我难道不该……”
沈伏息突然手腕一转,剑鞘霍的擦过百晓生身侧,吓得百晓生又连退几步。
百晓生气的瞪圆了眼,他看看自己脏兮兮的白袍,再看看沈伏息一尘不染的青衣,几乎哽咽:“你索性杀了我!大家都痛快!”
萧水错开头不想再看,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这一转头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
红颜似玉,朱唇合一点丹砂。不高不矮,不瘦不肥。
这两人莫非就是为了争这个女子?
萧水黛眉深锁,看着白衣女子的目光十分不友善。
深更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来打野食,就不担心她一个人在客栈有危险么?
白剑,白衣,白脸。
萧水越想越气,甩袖,转身就走。
她没去看任何人,一眼都没看,没看沈伏息,也没看百晓生,这是大大的不敬,对武林第一高手和武林第一狂人的大不敬。
可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都没发怒,沈伏息看见萧水离开立刻追了上去。
百晓生凝望着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一定是在思考。
似的,的确。他本该跟上去接着捣乱的。但是——
低头扫了一眼昏迷多时的白衣女子,百晓生眉头又皱了起来。
(2)
“林子黑,小姐不要跑得太快。”
沈伏息的声音就在身后,萧水干脆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他也停了下来。
“你跟来做什么?”萧水问道。
“小姐要去哪里?”沈伏息不答反问,他若不跟来,后果必然比跟来还惨。
萧水一语不发转身继续走,沈伏息又追了上去,“小姐,你——”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早该看出来的,你我本就殊途,倒不如现在就分手各走各的算了。”
萧水头也不回的往前冲,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话到嘴边想都不想就冲出口。
沈伏息一把抓住萧水的手臂,萧水硬生生停下,手臂被扯得生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哽咽道:“沈宫主,以前我拿你当我的奴才对你颐指气使是我的错,您就大人有大量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饶了我这一回放我走吧!”
这次萧水一定气得要死,沈伏息心道。一抹笑容出现在他俊美的脸上。
他叹了口气,柔声道:“别走。是我错了,你罚我吧,我认罚。”
萧水使劲抽回手臂,“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自作多情惯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看别人是不是死在外边儿了!”
沈伏息的笑容很迷人,可有些凝固:“小姐出来——”
“天黑了我出来打酱油,路过此地见此一幕,如何?”萧水瞪着沈伏息,斩钉截铁的打断他。
沈伏息想说什么。
却又没说出口。
夜色冷清。
这段时间萧水的情绪很不稳定,沈伏息无时无刻都觉得她看着他的眼光不对劲,有事没事就和他拌嘴,今天百晓生的事应该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
难道是——
“小姐可是月事将至?”沈伏息真诚的问。
萧水嘴角猛抽,眉峰狂跳,她几乎咬牙:“你错了,我不是!”
周围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回去吧?”沈伏息很明智的转移话题。
萧水凝眸盯着他,终于说出了一开始就想说的话:“回去?回哪里去?回去了你也终是会走!”
萧水刻意拐弯抹角的说,但沈伏息也故意直戳重点:“你不希望我走?”
萧水有些慌张:“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罢了。”
她低下了头。
沈伏息看着她,烟蓝色的披风衬得她肤色更加雪白,明丽的双眸垂着,皓齿咬着朱唇,不难看,可也不是最好看的。看惯了自己的长相,按理说他不该对此有太多波澜,可这一刻他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不用怕。”他摸了摸萧水的头,抬眼望着很遥远的地方,神色飘渺,不知何意。
萧水有些惊喜,她压制下起伏的情绪,看着他问道:“你不走了?”
沈伏息回望她,清冷的眉宇间似乎结了一层雾,他轻声说:“小姐冒着生命危险深夜外出寻找属下,有这份情谊在,属下自然不能走。”
萧水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不管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反正不论如何,你都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武林大会崭露头角对她来说太难了,她一个女子孤身在外实在危险,今天更是看遍了江湖武林的混乱,她绝不能放开沈伏息这个靠山,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
萧水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不是这些。
沈伏息眼神从萧水脸上扫过:“夜深路长,小姐一个人独行至此,难道不怕?”
萧水想都没想说道:“我不怕,我醒的时候见你不在,又看窗户开着,便跑出来寻你了。一路上总有股苦味,我闻着像是你的,便跟着过来,不过我倒没想到真是你留下的味道,怎么有人的体味可以留这么久呢?”
沈伏息展开了他迷人的笑容,他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他问得很有耐心,就如同离开客栈故意留下痕迹时一样的耐心。但他也有惊讶,他没想到萧水真的会跑出来找他。
“好,回去。”萧水终于下定了决心。
沈伏息揽住萧水的腰,足尖点地,轻飘飘的跃起。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小姐真是个奇人。”
萧水很得意:“那当然,我可是博古通今呢,莫说这样,就算你不留下痕迹,我也找得到你的。”
沈伏息疑惑道:“请教?”
“那个男人是谁?”萧水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老是划他的脸?”
沈伏息轻功极佳,两人草上飞过,不留痕迹,被他揽在怀中的萧水更是享受,眯着眼睛含笑而语,似乎很陶醉。
沈伏息答道:“十二少。”
“十二少?”萧水蹙眉重复了一遍。
“更多的人叫他江湖百晓生。”
“原来是他?”萧水声音猛地提高。
沈伏息睨向前方,碧水客栈已在眼前,他柔声笑道,“怎么?”
“真该连嘴一并给他缝上。”顿了顿,萧水补充道,“还有,手也得剁掉,省的他乱说乱写。”
沈伏息眉眼都笑的弯弯的,萧水未回头,不然她恐怕又要呆上一呆。
二人终于回到了客栈。
这是他们相遇以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天边泛起淡淡的白色,晨光照耀着整个晋江城——
美不胜收。
14
14、014 ...
晌午。
一辆马车自官道上飞驰而过,速度极快,扬起滚滚烟尘。
萧水睡在马车里,沈伏息就坐在她身边,脸上带着笑意。
偶有一束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身上,掩不住的清雅温润。
这是一个寂静的晌午。
也许黎明来临前的黑暗才是最可怕的,但微笑的沈伏息对于某些人来说可能是更大的噩梦。
马车行进颠簸,萧水睡得很不安稳,她突然醒了过来。
于是一切不再平静了。
萧水睁开迷离的眼,惊恐地左顾右盼,一时间没搞清楚置身何处。她发觉有人接近,立刻不安转身。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沈伏息英俊的脸。
他已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少年风姿,猫眼中总是翻滚着深不见底的暗潮,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萧水不说话,别开头静静地望向窗外。
她讨厌“咫尺天涯”的感觉。
今天是六月十五。
夏日正胜,距武林大会还有三个月。
她无声拒绝并未起多大作用,沈伏息如预而至。
一只手托起了她尖削的下巴,那手年轻,干燥,白皙。看得出手的主人很爱惜他的手,常年习武都没留下茧子,连萧水都自愧不如。
沈伏息慢慢抬起她的下巴,萧水低垂的眼睫跟着扬起,她的神色如秋末的池塘一样没有生气。
沈伏息轻抚上她的脸颊,食指弯曲着划过她的颧骨,落在她的眼角。
“属下为小姐煮了白粥,尝尝么?”他轻轻的说。
萧水没吭声,面上一片迷惘。
“怎么了?”沈伏息总是问得很温柔。
可萧水此刻十分讨厌他的温柔。
她其实喜欢他所有样子的,可现在却不能天真下去,她贪恋他的温柔,喜欢他的爱.抚,可她知道这一切并不真的属于她。
萧水悲戚的看着沈伏息,她咬着唇,表情由迷惘到痛苦转而失落。
看萧水不吭声,沈伏息只当她又在胡思乱想,转身端了小几上的白瓷碗。
他淡的几乎无色的唇嘟起吹了吹一直温着的粥,勺子碰到碗壁,发出“哒哒”的响声。
“来。”沈伏息笑着唤她。
萧水乖巧的靠过去,就这他的手喝了一口。
她知道自己享受到的也许是他所有的温柔和贴心,她也明白这种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但此刻她只想继续沉迷其中,装作什么都不懂,只做他口中的“小姐”。
白勺从萧水唇齿间滑出,一丝汤水同时流了下来。
沈伏息眼睫一颤,他低下头去,舔掉了她唇上的汤水。
萧水闭着眼,脑中一片空白——
除了一只冲向红烛的飞蛾,再无他物。
“怎么样?好不好吃?”沈伏息贴着她的唇问道。
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萧水只觉身子一软便要倒下,沈伏息将她抱进怀里。他拉起萧水的手,紧紧地牵着,垂首在她耳边微笑了一下。
“好吃。”萧水小声说。
她睁开了眼。
掩饰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一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像她活的这般压抑并不容易。
沈伏息重新舀了一勺,柔声道:“来。”
他想继续喂她吃饭,但萧水却有别的打算。
她闪开头,低声道:“这是要去哪?”
他从未问过她的想法,每一次都是代她决定,自下山到现在,他根本不曾考虑过她的愿望,等她如梦初醒时,他们已在赶往下一站的路上。
还有。昨晚那个白衣女子,她不是忘记问那人是谁,她是不知道如何去问。若问了,又该怎么解释?怎么自圆其说?就算是真正的护卫,个人私事也还轮不到主子去操心。
萧水现在总算明白了那句话——快乐开始时,伤心已进入倒计时。
“随便走走。”沈伏息轻描淡写的说,他把手里的瓷碗丢回小几上,紧抱着萧水继续道:“小姐好像并不开心。”顿了顿,他又迟疑的问:“……小姐不愿么?”
他这样问,她怎么说得出“不”字?
萧水没吭声,低下头沉默的任他抱着。
沈伏息将头放在她肩上,他的左脸贴着她的右脸,一样的光滑,一样的柔软。
“那里很美的,尤其是冬日,雪花飘落的时候,更加美不胜收。”沈伏息尽可能搜索着关于那个地方的记忆,虽然他已多年不曾回去过。
“可惜我们不会留到冬天。”萧水怏怏打断他。
沈伏息沉默,稍刻正色道:“为什么?如果到时小姐喜欢,属下可以随时陪小姐过来,不必非等到冬天。”
萧水忍不住抬眼看着他:“你好像很开心似的。”
沈伏息笑笑说:“开心不好吗?难过伤心的话好时光不就白白浪费了?这样的良辰美景不多——”
“是啊,不多。”萧水再次打断他。
沈伏息盯着萧水,他望进她的眼睛,眉峰挑了一下。
他们二人其实不同的。
萧水有高贵的身份,沈伏息虽然也有,但萧水是所谓“武林正派之首”的千金小姐,而他呢?应该没什么人敢和他争“邪道魔头”这一称号。
沈伏息做不到对萧水完全暴露和放纵他的心,尽管他可能想那么做。
但终究做不到,两个人都做不到。
要知道,等待,有时候比揭晓更加痛苦。
云鬓沾衣。
醉倚盈香。
沈伏息将萧水的手拉起,放置唇边。他并未亲吻,而是轻轻地闻。
无论沏几盏香茗,也比不上这个味道。
良人已醉。
妾却暗颜。
萧水忽然开口,声音几不可闻:“路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她声音一片苍茫。
沈伏息脸上阴晴不定,他低声道:“是属下的故乡。”
萧水猛地抬头看他:“你的故乡?”
沈伏息是江湖上最令人头疼的人物,想动却不能动也不敢动,但对他放任自由又不甘心,于是便有了他那些声名狼藉的传说飘到萧水的耳中。
萧水足足花了一刻钟才说服了自己——武林第一高手,伏息宫主沈伏息,也是有故乡的。
沈伏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水,他在等。
他在等什么呢?什么才是他等待的?
“蜀中。”沈伏息终于开口,他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萧水一愣。
蜀中最出名的是什么?绝对不会是蜀绣。
蜀中唐门,威震天下!
“唐门?”萧水下意识道。
沈伏息立刻嘁了一声:“莫非小姐认为属下是唐门之人?”
“自然不是。”萧水摇头道。
如果有人认为沈伏息是唐门之人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傻子。
“属下的故乡……应该只剩一堆颓垣败瓦了。”温柔的声音诉说着,“属下的家人死光了。”
萧水不禁唏嘘,她抓住沈伏息的手,安慰道:“不要紧,我们可以重新修建它。”
“不必了。”沈伏息淡淡道,他笑着望向车窗外,外面日色昏黄,天气不佳。
“为什么?”萧水问道。
沈伏息回头看着她,惑人的低笑声响起:“已经没必要了。”
“没必要?”萧水皱眉,“那你以后要住哪里?”
沈伏息一愣:“以后?”
“你没想过以后吗?”萧水有些惊讶。
沈伏息笑了。
迷人,讽刺。
他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以后,想不出,所以不想。
“怎么了?”沈伏息这个样子让萧水很不安。
比昨晚他失踪和见到那个白衣女子时还要不安。
“没什么……”沈伏息道,他忽然皱了一下眉,“小姐坐好,有人跟着我们。”
“什么!?情况如何?”萧水吓了一跳。
沈伏息紧了紧抱着她,故意抿唇皱眉,“这……情况很不好啊。”
“你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吗?应该是他们情况不好才对啊……”萧水低头自语,黛眉紧蹙。
萧水不知,她这句话莫名取悦了脾气古怪的沈宫主。
沈宫主粲然一笑,叹道:“小姐,属下不是神仙,对方人数不下二十,属下双拳难敌四手啊。”
“会有生命危险吗?”萧水现在只担心安危问题。
沈伏息猫眼一闪,脸上的笑容可以让八岁到八十岁的女人为之疯狂:“说不准啊,暂时不会有,可呆会就说不准了,如果……”
他不笑了,面色沉重。
萧水急了,从他怀中跳出来,烦躁道:“你想说甚么?”
沈伏息赶忙摇头:“没什么,属下只是担心小姐安危,有些胡言乱语了。”
萧水看着沈伏息,他把她从一个地狱里救出来,此刻又将和她一起踏入另一个更为黑暗和不可超生的地狱。
这下连萧水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设定两人的关系了。
“沈伏息……”萧水说的很小声,她犹豫的看着他,眉宇间凝满了伤色。
沈伏息见她当真,正要开口解释,可下一刻却呆在原地。
“不打了。”
“什么?”沈伏息重复道,“为什么不打了?”
“你跑吧,你现在立刻离开,你快跑吧,你自己一个人一定可以跑得。”
沈伏息震惊的看着萧水。
萧水这次没躲避他的眼神。
她钻进他怀里,使劲在他颈窝蹭了蹭:“你现在就走吧,不用管我。”
沈伏息僵在原地,生硬道:“不可,若掌门问起……”
“此事前因复杂,你就说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就这样回报就好…人在做,天在看,要怪,只能怪我作恶多端,今日自受其果,亦所甘愿。”萧水苦笑道。
沈伏息坐着,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但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萧水,这可以看出他有多震撼。
萧水是豁出去了,她咬唇犹豫半晌,终于直起身,双手搭在他的颊边,接着,她闭上眼,吻了下去。
沈伏息瞪大了眼睛。
萧水的吻很仓促,不到一秒钟便退了回来。
她错开头不敢看他,催促道:“你快走啊,一会追上来一个都跑不掉了!”
沈伏息沉默。
良久,他才寒声道:“属下是奉了掌门之命来保护小姐的,但若让属下丢下小姐不顾,请恕属下做不到。”
萧水气的眼角泛泪,“沈伏息你是傻子呀,你是什么属下啊,神剑门和你没半毛钱关系,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你现在立刻给我走!”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嚷出来的。
沈伏息一把抱住萧水。
“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不打了呢?”沈伏息呐呐道。
这是萧水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她有点不自在,动了动身子,却被抱得更紧。
“小姐这段日子和属下在一起是不是很不开心?”沈伏息忽然问道。
萧水道:“没有……我开心,我很开心的……”
沈伏息撑开二人距离,他看着萧水,萧水也看着他。
“难道你不开心?”萧水反问道。
沈伏息摇头:“属下很开心,这些日子,是属下一生中最快乐的时间。”
萧水心中一动,咬唇道:“那就好了,你走吧,从今天开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小姐知不知道属下为什么不走?”沈伏息放开她问道。
萧水摇头,“不知道。”
“那小姐为什么不问问属下?”
“我不想问。”
“可属下想告诉小姐。”沈伏息斩钉截铁的说。
萧水疑惑不解的望着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十倍,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沈伏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朗:“杀。”
他淡淡吐出一字,坚定的不容置噱。
萧水道:“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沈伏息开口,想说什么,可最终没说出口。他怕萧水知道了真相他会和敌人的下场一样。
“跟着我们的是什么人?”萧水问道。
沈伏息犹豫了一下,诚实的说:“是武林盟的人。”
萧水一愣:“怎么会是他们?”
莫非是来抓沈伏息的?萧水皱眉望着他。
沈伏息看出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小姐,他们不是来杀属下的。”
萧水没吭声,她古怪的看着他。
沈伏息别开眼透过窗假作打探敌情,他朗声道:“小姐呆会躲在马车里不要露面,属下去去就来,这匹小白马会带小姐到安全的地方。”
“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萧水扯住沈伏息的胳膊。
沈伏息愕然回首,他看了看萧水紧着不松的手,又看了看萧水执着的脸,忍不住说了实话:“小姐,属下方才骗你的……这些人,还难不倒属下……”
武林盟主绰号活阎王,他呆会就去送武林盟的人去见真正的阎王。
萧水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
但是她嘴角的抽搐可以看出,她花了全身的力气在压制自己的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
15
15、015 ...
西风临,天色暗。
气候尚暖。
古剑,青裳。
铜铃,红线。
铃系剑柄,剑握手中。
沈伏息每个动作都伴着铃声。
此起彼伏,诡异非常。
萧水立在树边默默看着。
不过片刻功夫,她面前已无活人。
二十具尸体横陈在地,沈伏息望着它们,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狂热。
萧水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她想,或许是沈伏息。
因为他身上竟染了血迹。
沈伏息四周一探,收剑回鞘,转身就走。
萧水一语不发跟上。
河边。
沈伏息半蹲着,他用两指从中衣夹层里取出一条洁白无瑕的斯帕,浸过清澈见底的河水,他开始仔细擦拭自己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萧水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知如何开口。
沈伏息感觉到她接近,并未回头。
他轻轻地道:“今天小姐终于知道属下是什么人样的人了?”
他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
萧水沉默,半晌才摇头道:“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
他刚刚才骗了她,可也的确救了她。
骗她跟救她比起来,实在太过渺小。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即便她自私的不想认同,但不可否认她该感谢他。
“杀人对属下来说已成习惯,小姐不须为此感激属下。”
沈伏息站起,他跟前河水泛着血花,他伸直手臂,手心朝上,一缕风吹过,被血水浸湿的斯帕飞了出去,它飘啊飘,落入水中央。
目睹这一切,萧水正色道:“没有人出生就习惯杀人,而且习惯都是可以改变的。”
沈伏息转头,他突然笑了:“小姐说的对。属下明白,小姐觉得属下太过心狠手辣。”
萧水叹道:“总归是条性命……”
沈伏息沉默,他已无笑。
他静静看着萧水,神色复杂。
萧水有种不祥的预感。
良久,沈伏息眼里总算流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轻轻地道:“我们走吧。”
转身——
沈伏息脸上已是一片漠然。
她说的不对。
性命也有区别。
比如他们,他们就不是同一路人。
伏息宫主和神剑门千金,怎么会是一路人?
他根本不应该来。
夕阳斜照,一色金黄。
碧色江上,沈伏息执桨在外,萧水坐在船篷内。
小船平稳行使,沿河而下。
河雾蒸腾间,沈伏息的脸看上去有些忧伤。
人们总说女人难懂,可有时候男人比女人还要复杂,他们就像女人的头发——
三千烦恼丝,简直无法捉摸。
沈伏息沉默多久了?
一个半时辰。
“一定有事。”萧水呐呐自语。
她矮身出篷,抬眼望去。
天从早上开始就阴着,现在更加昏黄,和两人的心情如出一辙,随时都会下雨。
目光转向沈伏息,他还是静静站在那,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不存在。
萧水不甘心,故意使劲摇晃,小船被她弄得不停摆动。
沈伏息将船桨丢到了一边。
可他还是没转身。
萧水咬唇坐下,双臂抱膝,委屈的瞪着他的后背。
他骗了她,她都没发火,他生哪门子气?不就说他几句吗?哪家做主子的还不说仆人几句啊,她又没说难听的,他至于不理人吗?上吊还得让人喘口气儿呢,他倒好,一竿子打死,就是不理人,连气儿都不叫人喘!
乌篷船,烟笼寒水月笼沙。
青衫隐,剑如流水人如画。
这么美的画面,萧水却只觉凄凉。
侧身,她低头看河,河面映着她的脸。
水面荡漾起来。
萧水没动,因为激起水波的是她的眼泪。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可她现在正伤心哭泣。
沈伏息仿若未闻,他开始用掌力加快行使速度。
颇长的水路很快就结束了。
上岸,他们换了马车。
这里是江州,蜀中重庆府。
神剑门山下第二大城,比邻晋江。
依山傍水,极为繁华。
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圆形,极大,四角的镂花勾上都挂着白色的厚纱帘子。
牵车的马昂首阔步,高大神气,赶车的是伏息宫人。
这一切都理所应当,沈伏息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去赶车,就算他赶了,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哪怕亲眼所见,也只会当是自己眼花。
奢华马车驶过,自会惹人围观。
只见纱帐内,一名美貌少女面无表情看着车外,在她身边,侧躺着一位青裳公子,他把头埋在被褥里,看不见面貌。
不过无论是从气质还是从身形上看,这都是个足以令一切女人为之疯狂的男人。
今天是江州一个特别的日子。
花灯节。
街上很热闹,四处都挂着漂亮的灯饰,璀璨夺目。
萧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麻木。
有的人也在看她,她也不在乎。
忽然,她看见几个孩子正围在一起放孔明灯。
她还是忍不住掀起了纱帐。
仰头,盏盏孔明灯如一弯弯映红的月亮,冉冉上升。
人们都在笑,很幸福。
可萧水心中却充满了痛苦。
看着街上成双成对的男女,她好嫉妒。
她嫉妒的不得了!
女人的嫉妒会让她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
比如——
萧水放下帘子,转身直勾勾盯着一副“疲惫不堪大梦难醒”模样的沈宫主。
她忽然弯身拉住他的手臂,她甚至感觉到手臂主人的僵硬。
可她全不在意,径自将他拉入怀中。
沈伏息可以反抗的,但他没有。他甚至连劲都没使,由着萧水折腾。
萧水抬眸,粉颊绯红,显得格外娇媚。
沈伏息垂眼,长发如云,眉若两弯新月。
帐外早有人关注此幕,一时间,抽气声连绵不绝。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有人生的那么好?
或许原因不同,但效果一样。
沈伏息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瞪大眼睛怔在那。
萧水忽略他的惊讶,手指慢慢抚过他的脸庞。
沈伏息下意识往后躲,萧水手指一顿,脸色忽变。
她笑了,竟是妩媚非常。
下一刻,她吻在他唇上。
一颗泪珠自她脸上无声落下。
她忍着心酸,一点点亲吻他的唇瓣。
她是生涩的。
可她却不知,这样的她做这样的事——
简直让人发疯。
沈伏息一直大大的睁着眼,此刻,他眼神突然变得深邃。
萧水似乎有所察觉,她全身一震,使劲抱住他。
如果你是个女人,你会爱上一个恶贯满盈、声名狼藉的大魔头吗?
萧水会。
只要这个人值得她去爱,她就会爱他的全部。
爱他的眉,她此刻就在亲吻他的眉;
爱他的眼,她已在亲吻他的眼;
爱他的笑,她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爱他的缺点,她扯开了他的青裳外衫;
无论他成功还是失败,她都爱他——修长素手拂过,纱帐落下两层。
一片迷蒙。
内与外隔绝。
帐内,两人双双倒下。
萧水双臂搭在沈伏息胸前,她跨坐在他腰畔,她的唇已回到他唇上,她的手也被他握在手中。
他们亲吻,缠绵悱恻。
他们牵手,十指紧扣。
沈伏息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不同,便不同吧!
(2)
日初升。
一男一女驾车上山。
男的萧萧肃肃,湛然若神;
女的幽幽雅雅,美若天仙。
马车停在一幢古宅前,沈伏息将萧水牵了下来。
古宅极其荒凉!
宅门半掩,摇摇欲坠,破败不堪!
萧索,阴森。
萧水不禁唏嘘。
沈伏息上前,拂落门上结起的蜘蛛网:“这里就是属下的家。”温柔地诉说,“这宅子废弃已久,着实荒凉,污了小姐的眼,属下很抱歉。”
“我不怕。”萧水摇头,莫名心酸:“既是你家,便该由你带我进去。”
沈伏息站在阳光里,与萧水深深对望。
良久,他转身笑着推开门,青衣落尘也浑然不觉。
“属下的家人都死光了,如今只剩下这幢宅子。”沈伏息似不经意道。
他站姿笔直,静静注视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萧水替他伤心难过,他只是沉默接受。
如同当年他离开时一样——
从容,平静。
他会离开,也定会回来,因为这里是他的家,无论它有多残破,多不堪。
他可以放心离去,不打理也不看守,因为他相信,只要他再回到这,他就还是这里的主人。
萧水想安慰他,可又觉得他根本不需要安慰。在她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懂得什么是弱肉强食了,她的安慰对他来说不但毫无作用,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