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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中日大谍战 > 第01章

第01章

说罢推搡着陈菊荣要走。

西江月突然拍拍大衣口袋说:“传单?我这里大大的有。”这话大出鬼子兵意料,都转过身来盯着西江月。

说时迟那时快,西江月装着去掏传单的样子,趁两个鬼子兵不注意,他把手伸进兜里掏了一把,原来是一把石灰,冲着两个鬼子一扬手,鬼子惨叫,忙去揉眼睛,石灰烧了眼睛,一时什么都看不清,嗷嗷直叫。西江月趁机拉着陈菊荣飞也似的逃走了。

回校路上,白月朗也捡了一张传单,好在没人看见,急忙掖进怀里。她回到新京医科大学宿舍,坐到她那贴着明星画片的床前,把一张报纸号外给同室的周晓云看,周晓云一看标题就吓了一跳说:“你怎么敢捡这个?快扔了!”

白月朗说:“看你吓的!你看一眼呐!”

周晓云这才细看,又害怕又兴奋:“传单上说的,能是真的吗?”

“不管真假总是大快人心。”白月朗接过传单,夹到一本里。

“你还当宝贝留下来?快烧了。”说着就要划火柴。

白月朗是要留给同寝室的陈菊荣看看。周晓云倒觉得,陈菊荣一定早看过了。她不亲自去撒传单就算好的了。

说的也是。白月朗说:“套用日本人的说法,陈菊荣真的像是战时不良分子。”两人都笑了起来。

在她们为陈菊荣担心的时候,她已坐到了新京医科大学教员单身宿舍里。这是一栋平房,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利落,书籍是主人的主要财产,但医学图书寥寥无几,倒是古今中外文学名著居多。陈菊荣被西江月带到宿舍,他脱去大衣,忙着点炉子,先烧了一壶水,对有点拘束的陈菊荣说:“坐呀,随便坐,我这里是同学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他们都不见外。”

陈菊荣被书橱里的书吸引了,她一边翻书一边随口说:“我喜欢西老师的诗。”

西江月抽着烟,笑着纠正她:“西江月只是我发表作品的笔名,我不姓西,不过,喊西老师也是一种独到的发明,随便喊好了。”

陈菊荣咯咯地笑起来。她有几分调皮地说:“那我就喊西老师了。”她随口背诵了几句诗,“太阳风把缜密的经纬线缠在多情女儿的心上,于是爱情的溪流汩汩地流淌……西老师,你的诗真有韵味,太浪漫了,好多同学都能背。”

西江月讲话的韵味也富有诗味,他称:“我的诗虽好,无奈人在炼狱,可惜无法浪漫。”

是不是指身为“亡国奴”呢?陈菊荣听了,为他的激进而激动,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西江月把大衣兜翻过来,打扫里边的石灰残渣。

陈菊荣说:“老师,我来吧。”她帮西江月打扫着,扑哧一声笑出来说,“老师,你上街怎么还揣一把石灰呀?把这么华贵的大衣都糟践了。”

西江月说:“这叫有备无患,若不是这包石灰粉,你现在还不得在宪兵队里坐老虎凳啊!”

陈菊荣不禁肃然起敬,正要说话,进来一群学生,有人一进门就嚷:“痛快,今天太解气了。”

陈菊荣发现,同学们一见她在,又都缄口不语了。显然她这个生人并不被激进青年们认同。不过陈菊荣很快认出了一个男同学叫张云峰,是药学系的,与她很熟,但这时也只是用眼神打了个招呼罢了。陈菊荣感到受了冷落,便对西江月说:“西老师,那我先走了。”

同学们都嘻嘻地笑了,有人学她的腔调说:“西老师,哈哈。”

西江月也不挽留,把她送到门口。陈菊荣逃也似的出了门。她雇了一辆三轮车,回到新京医科大学。

学生宿舍里,白月朗和周晓云正在担心陈菊荣,陈菊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二人不觉拊掌大笑。

陈菊荣指着她们二人问:“你们笑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白月朗说:“你听,她这人是不是心里有鬼呀?怎么时刻防备别人说自己坏话呢?”

白月朗说:“看你像是撒传单的反满抗日分子。”

陈菊荣哈哈笑道:“还真有谱。”接着她绘声绘­色­地把撒传单差点叫鬼子抓去,又被西江月老师的石灰粉救了一命的事说了一遍。

白月朗不解地问:“石灰粉?怎么又把西江月扯进去了?”

陈菊荣比画着说:“今儿个可够险的了。在三中井百货店前,我一见传单是骂鬼子的,我就来神了,主动帮人家撒传单,可后来叫鬼子追得无路可逃,幸好碰上了西江月,太神了,他大衣兜里装着石灰粉!他随手一扬,两个鬼子迷了眼,顿时成了瞎子,我们才溜之大吉。”白月朗听得目瞪口呆,怀疑她是瞎编的,上国高时,西江月也教过她国文课,他是那么有风度、有涵养的人,怎么会在大衣兜里装一把石灰?

周晓云说:“有一种例外……”她只说了半句话就打住了。陈菊荣似乎也被点拨清醒了,她也觉得有点像,说道:“若是那样,西江月就更是楷模,更让人崇拜了!”

周晓云哈哈笑了,白月朗也讥笑她成了崇拜狂:“你到底崇拜谁呀?梁父吟不是你的偶像吗?”

陈菊荣开玩笑地说:“梁父吟让给你了,我只崇拜西江月就够了。”

白月朗笑着说:“我可不掠人之美,都留给你一个人崇拜去吧。”

关东军司令官部西三楼会议厅内,铺有绿金丝绒台布的长桌两侧,坐满了日本情报部门的高官,其中有总务厅长官星野直树、宪兵特高课长岸信石斋、警务司长小岛四郎等,人人正襟危坐。小岛四郎最为不安,面如死灰的脸上透露着恐惧,事先梅津美治郎警告过他,他也立了军令状,可偏偏不长脸,就在天皇御弟身上出了事,梅津美治郎能放过他吗?

从走廊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皮靴声,小岛四郎觉得皮靴尖利的刺马针一下下踩在他的心口上。皮靴声停顿了一下,卫兵拉开厚木门,梅津美治郎出现了,他似乎有意在门口有一个短暂的停留,似乎在显示他完美的权威。下属们一下起立,机械地一低头,没人敢正眼看他。

梅津美治郎走到桌子一端,他背后就是一面日本国旗。他没有坐,把白手套摘下来,朝桌上一扔,视线滑过每个人的脸,屋子里静得能听到每个人喘气的声音。

梅津美治郎压抑着声音说:“我特别想代表天皇给我的部下颁发勋章,而不是代天皇惩罚下属。不幸的是,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违心的事。”小岛四郎全身在发抖,几乎站不住了。

梅津美治郎的目光在他脸上定格了。他的语调开始变得平和:“小岛四郎对日本帝国开拓满洲有功,人们不会忘记你。但是功不能永远抵过。今天的事情还用再说吗?这是给天皇脸上抹黑!天皇御弟专车被炸,摩天岭日军仓库被抗联洗劫,几乎同时,新京特别市和哈尔滨特别市到处是有关此事的传单,配合得何其默契,反满抗日气焰何其嚣张!我该怎么办?可惜我有勋章却发不出去,不知该把它戴在哪一位胸前。”他那­阴­森森的目光再一次令在场者胆寒。

他对小岛四郎说:“小岛四郎是逃不脱责任的,我唯一能做的是不把你交到军法处,但愿你能洗刷自己,并可以挽回关东军的荣誉。”小岛四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梅津美治郎没说处死他,也没说出让他自裁。可小岛四郎觉得,他哪怕是轻轻吐出的一个字眼,都浸透了杀机。此时小岛四郎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死,似乎是一种赎罪、一种解脱,一种光荣的选择。他迈开机械的步子向前几步,解下战刀,双手举起。梅津美治郎示意副官接过战刀,副官捧着战刀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梅津美治郎声音低沉地说:“你的妻儿老小,会得到照料的。”小岛四郎心满意足了,放心了,可以轻松地去为大日本的荣誉自裁了。

小岛四郎又接回战刀,转身面对众军官悲怆地说:“各位,别以我为榜样,永别了!”说毕,双手握刀,高高举过头顶,用力刺向腹部。血呈扇面形喷溅而出,顺着护壁板的墙面往下流,接着是沉重的重物倒地声。

从门外进来一些士兵,用简易担架抬走小岛四郎,随后是水龙头拖入,片刻间冲­干­净了橡木地板和护壁板上的血迹。完全像事前有所准备一样,一切做得井井有条。军官们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是观看清扫卫生一样。随后,梅津美治郎双手向下一压,自己首先落座,接着是一片挪椅子落座声。

张景惠公馆客厅里,气氛要轻松得多了。张景惠对来访的白浮白说:“真他妈邪了!里外开花,天皇御弟专车被炸,东边道摩天岭讨伐队大本营、军火库同时被攻破,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呢?”

张景惠点着白浮白鼻子说:“真叫你蒙对了,小心不为过,你是一点嫌疑也沾不上啊,日满协和的楷模!”接着他很神秘地告诉白浮白,梅津美治郎都气昏了,要把小岛四郎正法呢,还扬言要掘地三尺,非挖出这个深藏的间谍不可。张景惠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出毛病出在哪里。

白浮白问他:“会是什么人走漏风声呢?”

张景惠又说:“方才梅津美治郎把我叫去了,发了一通火,说一定是满洲官员充当了间谍,可一个个过筛子,又觉得谁都不像。我说了,高层满洲人我都敢拍胸脯担保,好不容易爬到塔尖上,当了人上人,除非疯了,活腻了,才­干­这种掉脑袋的勾当。”

白浮白问:“梅津美治郎听了这话怎么说?”

张景惠说:“他有什么招?猎狗似的,这闻闻、那嗅嗅,我看是狗咬尿泡,一场空。”

白浮白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茶,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有事求总理大人。”他很从容地从公事皮包里掏出两根金条,放到桌上,沉甸甸、金灿灿的。

张景惠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跟我还来这个?”

白浮白是为孙德超活动。他说:“这又不是给你的。如今办事,也总得上下打点吧?我也不好让总理掏自个腰包啊。”他的要求不高,警察总监已叫人占了位,孙德超谋不到警察总监,退而求其次,副警监也行啊。

张景惠装傻,他问:“还是为那个孙什么?”

白浮白重复一遍:“姓孙名德超。”其实张景惠是装糊涂,一个地位接近警察总监的人,会不在他的视野之内吗?他故意发问:“这个孙什么超到底是你什么人啊,值得你下这么大力气?”

白浮白说:“娘家侄,内人天天催,这次警察总监让齐知政捷足先登了,内人天天吵得我耳根子不静,不得不舍脸。”

张景惠这才说了实话,先骂了一句“妈拉巴子的”,开始骂街:“马打江山驴坐殿,本来都板上钉钉的事了,让齐知政捡了个便宜。姓齐的后台更硬,野副昌德是齐知政念日本士官学校时的区队长。有这层关系,再使上钱,那还不是裤裆里抓蛤蟆,手拿把掐!”

白浮白说:“总理尽力了,不得已而求其次,保这个副警监吧,那我就先谢过了。”

张景惠埋怨他面矮:“长了一脸抹不开的­肉­,你若跟梅津美治郎说说,那不就板上钉钉了吗?”张景惠深知,梅津美治郎是很看重白浮白的。

白浮白心想:我可不能认这个账,那张景惠会气死!他忙表白:“在关东军司令官那里,我哪有总理大人面子大呀!自己­干­协和会,是个闲差,可有可无。”

张景惠明白,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协和会正会长是他兼着,顾问是梅津美治郎大将,这还了得?白浮白手底下有中央本部、开拓部、科技联合部、总监部一大堆,一层套一层,机构庞大,一直延伸到村镇。他记得梅津美治郎说过,协和会是什么母体呢,具体说法他记不住。梅津美治郎说协和会不是政府附属机关,而是政府的­精­神母体。

张景惠说:“这不就得了!后面的话我可记得,协和会是以实现日满一德一心、王道乐土、道义世界为理想的天皇的圣意。你白浮白还嫌你这官帽子小啊?”

白浮白说:“我害怕见日本人,求人的事,也张不开口。”

张景惠有他的逻辑:“该张口也别客气,汉­奸­的黑锅也不能白背!”言下之意是,捞足了,背个汉­奸­名也不冤了。白浮白轻轻嘘了一声,又指指嘴巴,示意他小心隔墙有耳。

张景惠笑他:“树叶掉下来怕砸破了脑袋,这不是在自儿个家吗?我不像你白浮白,生怕得罪了他们,当他们面,这些话我张景惠也敢说!”

白浮白只是一笑而已,不想揭他短。还不知道他什么德行?张景惠平时习惯说硬话,可一见日本人动真格的,就吓尿裤子了。

张景惠拍了胸脯,让白浮白放心,正总监落空了,副的再吹了,张景惠还有脸见人吗?就不如撒泼尿沁死了。

这时,张景惠的侍从武官兼秘书小原二郎带着一个女佣往外走,那女佣夹个包、低着头。张景惠没好气地说:“往后不挑个好的别弄来烦人,不能剜到筐里就是菜呀!”

白浮白问:“是雇来的人不顺心?”

张景惠显得很苦恼,说:“可不。雇来的人,不是太傻就是太­奸­,日本人又得过目,你又没法生气,特高课说是保护国务总理的安全,不得不从严,你还有什么话说?日本人规矩大了,选用人极苛刻,识字的不要,不识字的太粗俗也不能要,两个月换八个了。”

白浮白也说拜年话:“总理大人贴身用人当然不能马虎,除了机灵,可靠是最重要的,这里一张废纸片,都是天大的机密呀。”白浮白顺嘴送人情,让他别上火,答应明儿个帮他物­色­一个合适的。

张景惠还真当回事了说:“请你务必上心,找个可心的。女佣嘛,别太老,别太丑,长相别太恶,虽不是挑媳­妇­,也得看着顺眼。”白浮白被他说乐了。

面若冰霜的梅津美治郎突然出现在关东军司令部情报部,事先毫无迹象。他一进来,正围着绿呢台布长桌开会的四个军人忙起立,有点不知所措。小岛四郎的下场仍让情报官们心有余悸。梅津美治郎把斗篷丢给副官,双手向下一压,示意众人坐下,他自己却站在桌子一端,这一来,已经坐下去的人又都站起来。梅津美治郎问有目标了没有?

这当然指天皇御弟被炸案,这是头等大事。总务厅长星野直树敬过礼,只得直言禀报,说还没有进展。当时在场的伪满官员,包括张景惠在内一共八人,除了张景惠去见了一趟溥仪外,别人都没离开半步,吃住都在关东军司令部大楼里,足不出户,又没有机会接触到电话。白浮白、邢士廉,还有汤玉鳞、谢介石、张燕卿这几个,也都没有什么疑点。

梅津美治郎拧着眉头甩动指挥刀的流苏,面无表情。特高课长岸信石斋也报告张景惠出去的经过,他虽然出去了,有日本副官跟着,小原二郎说,张景惠见了溥仪,并没说什么正事,陪他打了一盘网球,没敢多耽搁,就回来了。最后岸信石斋又加入了他大胆的想象,除非是张景惠暗示了溥仪,溥仪又……

梅津美治郎冷笑,没有出声。他心想,从事情报工作时间长了,人会变得愚蠢。溥仪会和抗联胡子联手,这真是匪夷所思的创见!部下们真让他失望。梅津美治郎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甘粕正彦。此公现为满洲映画株式会社理事长,1937年以前,可是新京首任警务厅长,论气概、才智,眼下这些情报官都相形见绌。

甘粕正彦奉命来到日本关东军司令部。让甘粕正彦没想到的是,他的坐车刚一驶入黑­色­大屋顶的关东军司令部玄关下,就见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早带着副官在玄关底下迎接,并为他拉开车门。这有点出乎甘粕正彦意料,他走下车,向梅津美治郎鞠了一躬说:“这可不敢当,司令官这不是要折杀我吗?”

梅津美治郎搂着甘粕正彦的肩膀向楼里走,这种异乎寻常的亲近,体现在冷酷的铁血将军身上极为罕见。

梅津美治郎说:“我十分敬佩甘粕正彦先生,您在国内叱咤风云,­干­出惊天动地大事的时候,我还不过是个中尉,我那时就是甘粕先生的狂热信徒、追随者、景仰者。”

甘粕正彦再次说:“不敢当。”二人经过一番礼让,甘粕正彦争不过梅津美治郎,还是甘粕正彦先上楼梯。

篮球场大小的西式会客厅栗­色­的护壁板,井字形方木天棚装饰和拼花橡木地板,都显出了庄重和气派。厅里,除了写在日本旗上“建设大东亚共荣圈”和“武运长久”之类的装点,对面墙上已悬挂起白浮白的那幅“一衣带水,日满亲善”的书法,位置十分醒目。二人在厅中间一组暗红­色­皮沙发上坐定。侍者上茶、点心和香烟后陆续退出,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厅显得无比空旷。

梅津美治郎不吸烟,却替甘粕正彦打着火,为他点了一支烟。他说:“怎么样?日子过得还好吗?”梅津美治郎发自内心地恭维甘粕正彦,“您­干­什么像什么,­干­一行都必是顶尖成就。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满映,在您旗下,已经可以和国内的东宝、松竹相媲美了。”

甘粕正彦很谦恭地说道:“虽说规模、设备都超过了他们,片子还没有太大影响。目标是这样,现在还不行。”

他一直弄不明白,甘粕正彦何以弃武从文?他好像听土肥原君说过,甘粕正彦认为日本开拓未来的战车上有两个轮子,一个轮子是军人,另一个轮子是思想者。看来,甘粕正彦就自诩为那个思想者了?

梅津美治郎明白甘粕正彦的价值说道:“想把满洲事情办好,还得借重先生,多向您请教。到满洲上任前,天皇说甘粕正彦将在满洲建立独特的思想体系,天皇没有多说,我也没敢深问。事后想来,奥妙颇深,先生当是负有特别使命的。所以遇到烦难,我才想起向先生讨教,我是真诚的。”

甘粕正彦嘴上说:“将军太客气了。我哪敢教诲阁下呀。”心里却很得意,梅津美治郎毕竟与前几任关东军司令有别,不把穷兵黩武看成至高无上。甘粕正彦乐得为知人善任者谋。

他打开了话匣子:“以日本的武力,用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征服中国、支那,乃至世界更广大的地方,这都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要想永远让这里的人臣服,那就不是武力所能胜任的了。你总不能每天用刺刀对准每一个被占领者的后背吧?譬如中国,有四万万人,日本才不到一万万,一个看四个,看得过来吗?”

梅津美治郎喝着茶笑,觉得他说得实在而有趣,就请教甘粕先生:“该怎么办呢?”

甘粕正彦引用了一句中国古话,说可以借鉴:“得人心者得天下。”分析满洲现状,甘粕正彦认为,“现在在关内,暂时不可能得人心,土地还没有得到,没有完成军事占领,何谈人心?所以,三光政策也好,屠城也好,都可以用,以尽快达到占领的目的。在满洲就另当别论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梅津美治郎时时陷入步履维艰的尴尬境地,即使在满洲,中国人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反抗。杨靖宇、周保中、赵尚志,这些人,给梅津美治郎的前任们添了很多麻烦,山田乙三大将对他说,满洲好比是沼泽地、烂泥塘,让他们拔不出腿来。他问甘粕正彦:“你知道关东军在东北一共有多少吗?”

甘粕正彦不知道具体数字猜道:“有四五十万人吧。”

梅津美治郎摇摇头,“岂止?整整七十三万,这还不是最多的时候。喜田诚一大将的一方面军下辖十一个师团,后宫淳大将的三方面军有十四个师团和旅团,还有上村千男中将第四军的七个师团,这还不包括原田繁吉的独立混成旅团、草场辰巳的大陆铁道队以及宪兵队。如果这些部队全都投到南洋去,投到太平洋战区去,也不会打得这样艰苦了。”

甘粕正彦宽慰他:“也有值得高兴的事,自从实施协和会、保甲连坐并配合并大屯、扫荡以来,成果还是明显的,目前抗联部队充其量还残存几千人。”

梅津美治郎可不愿承认抗联只有几千人,他不能不苦笑,几千人牵制他们几十万人,这不是笑话吗?板垣征四郎在东京还对梅津美治郎吹嘘,说满洲很乐观,乐观吗?梅津美治朗说道:“先生所说的征服人心,固然好,可那是个慢工程,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日本军人又都是急­性­子,这怎么办?”这正是让梅津美治郎为难的。

甘粕正彦哈哈大笑说:“我想知道,梅津将军也是急­性­子吗?”

梅津美治郎开玩笑说:“我是快慢机,二十响的王八盒子,要快有快,要慢有慢。”

甘粕正彦笑了起来。甘粕正彦很儒雅地说:“我现在早已是无官一身轻了,从警务司长的位子上下来就一心拍电影、琢磨艺术了,不愿来打扰梅津将军。”

梅津美治郎笑道:“你倒是轻闲自在了,当时若我在,我一定不放你去逍遥自在。”

甘粕正彦笑着说:“幸亏你不在。若是我真的留任,岂不是被将军处决了?也就轮不到小岛君当替罪羊了。”

梅津美治郎尴尬地拊掌大笑:“你话里藏锋,厉害。一进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甘粕正彦又从茶几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梅津美治郎赶紧把洁净的烟灰缸向他跟前推推。甘粕正彦点着烟,悠闲地吸着。

梅津美治郎说:“话又说回来,如果是你当警务司长,就不会出这么大纰漏,当然也就不会被处决。再说,小岛君也并不是被我处决的,他自感愧疚,愧对天皇,他是切腹自裁的。”甘粕正彦讳莫如深地一笑,心想,这种掩人耳目的把戏,他从前何尝没用过?梅津美治郎从他讥讽的笑容里再次感受到了压力,再次用笑来遮掩窘态。

吉野町有一家名声大噪的日本料理,叫武藏野。它就坐落在吉野町黄金地段。吉野町原来叫长江路,是繁华的商业街,如今成了日租界,只有日本人和高贵满洲人才有机会徜徉其中。整条街酷似东京的银座、新宿,挂满日本招牌,连艺伎馆、柔道馆也一应俱全。空气中流淌着日本歌曲的旋律。

作家梁父吟刚刚选了个安静的包房坐下,他那身高档的协和服和气度不凡的做派,标明了他不俗的身价。他一坐下,穿一身和服的日本女侍应生便过来伺候了,她双手捧过菜单:“先生等人吧?现在点菜吗?”

梁父吟并不接菜单,他点着一支地球牌香烟说:“还有一位客人,菜先不必急着上。先来两份啤喂,要麒麟牌的,烤鳗鱼、烤松茸蘑,各两份,还有寿司、米素汤。”他显然是常客。侍应生礼貌地弯一下腰,离去。

少时,一个高个子四方大脸的英武青年进来,他穿着一身建国大学的制服,扣子和帽徽也都有建大标记。他叫白刃,建国大学法律系学生。

梁父吟替他拉开椅子,白刃摘下制帽,坐下说:“真会选地方,这里是世外桃源啊。”

梁父吟说:“真正安全的地方在关东军司令部的铜瓦屋顶下,可也是警务司长小岛四郎丧命的地方。”

白刃两眼放出光来,正要说话,侍应生来上茶、添芥末、小菜了,她走后,梁父吟说:“小岛四郎成了梅津美治郎刀下的马谡,不过挥没挥泪,不得而知。”两个人都忍不往笑了起来。

白刃小声说:“哈尔巴岭的伏击,摩天岭的大捷,抗联­干­得太漂亮了。”

梁父吟说:“那得归功于情报的准确。”是啊,如果没有接近高层的人,得到如此绝密情报,那是没法想象的。

侍应生开始上菜了,二人打住话头。侍应生替他们打开啤酒,斟好,才微笑离开。他们轻轻碰了一下杯,白刃边吃边忍不住得意地说:“那边刚一动手,新京就来个天女散花,传单飞满天,配合得太好了,真是大手笔。”

但梁父吟却说:“号外是咱们印的,可这传单的事不是我指挥­干­的,也不是我们的人所为。”

白刃显然大感意外,停止了嚼咽,“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天助吗?”只有一种解释,撒传单的是另一个系统。一年来,梁父吟已不止一次感觉到有一个无组织关系的自然联盟的存在了。

白刃感到不可思议,生活就像变幻不定的万花筒。建国大学有他们的读书会在活动,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却又不识庐山真面目,对面不相逢。反正抗日的目标是一致的,有时他真想破门而出,呼吁对方露面,来个联手。

梁父吟再三警告他不可莽撞。泾渭还是分流的好。白刃也看不惯他们的工作方式说:“他们缺乏严密­性­,常常是灵机一动,莽撞行事,容易坏事。”

梁父吟也有同感:“是啊,这次他们组织国高学生撒传单,致使一大批学生被捕。”

白刃分析:“他们是怕咱们占了全功,在重庆上司那里不好交差,才抢着出出风头。”梁父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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