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出海龙来到,白元蛟同齐楚夫人两个便到外面观战。这边小顺将幼春抱着一路到内才停下,便说道:“阿春,你答应我,休要跑,也别叫,我便将你放下。”幼春只好一点头。小顺将她放下,幼春竭力自控才没撒腿就跑,只说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听白元蛟的话是么?”
小顺摇摇头。幼春一怔,小顺说道:“阿春,你真的是女娃儿吗?”幼春伸手一握领口,警惕看他,却不回答。
小顺说道:“阿春,你放心,在我眼里你还是以前的阿春,就算你真是女娃儿,我也不会……我刚才只是为了骗我哥哥的,因我若是不答应他,他就真个把你送给那夷洲女人了。”
幼春半信半疑,看着小顺,说道:“那……我说了的话,你、能放我出去么?”小顺叹口气,观望她神情,情知是没错了,可笑自己先前竟没察觉。
幼春见他不答,心头一凉,小顺却又说道:“阿春,你别怕,我绝不会伤害你的,然而那夷洲的女人很是邪门,她对你念念不忘的,我若是不听我哥哥的,被她看了出来,必然会又要起事。”
幼春说道:“你们为何跟夷洲之人混在一起?”
小顺说道:“这个一言难尽。”幼春皱眉问道:“那你到底要拿我怎样?”小顺望着她,出了会儿神,才说道:“阿春……我、我会送你出去。”
幼春大喜,叫道:“你说的是真?”
小顺说道:“阿春,以后我们再见,你不要憎恨我,好么?先前我真不是故意瞒你,我虽然出身在鹰岩,但我不想当海匪,因此我才执意到涂州去,每日卖鱼为生,我哥哥不许我如此,百般叫我回来,我都没许……那日你走后,他忽然出现,后来海帅的人也到了,我不忍心看他被海帅的人捉去,就……就只好同他联手,才又回来。”
幼春听得怔怔地,问道:“你所说的……当真?”小顺点头,说道:“阿春,你是我的好友,我从不会骗你。”两人对面站着,却听得耳畔又是一声炮响,小顺面色一变,说道:“炮三声的话,海帅就要进攻了,趁着他们现在忙着对上海帅,我偷偷送你出去。”
小顺捉住幼春的手,拉着她向前,幼春跟着跑了几步,忽地叫道:“小顺哥……”小顺脚一停,回头看她。
幼春欲言又止。小顺也不问,仍旧拉她向前,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一处湿岩旁边,里头水声潺潺,直通海上,又有一艘小船停着,仅容一人。
小顺说道:“这是我小时候偷玩时候发现的所在,你从这里出外面,就能到外头的大航道,自会遇上海帅的人。”
小顺说着,便将幼春抱起来,自己淌到水里,把幼春放在船上,说道:“阿春……要小心些,这里太狭窄,别碰了头。”
他双手推着船,便向那岩石缝间行进,幼春趴在船上,回头望他,不知要说什么好,小顺将她推出狭窄石缝,说道:“阿春,以后若可以,不要再在军中混了……还有,那出海龙、海帅……你不要太亲近他,好么?”
幼春呆呆问道:“为什么?”小顺说道:“我也不知……大概我也觉得那夷洲女人所说是真的,出海龙他对你不好。”
幼春又问道:“为什么你要放我走?”小顺怔了怔,说道:“你若是留下来危机重重,我总不能看你有事。”
幼春问道:“小顺哥……”小顺笑了笑,说道:“快走罢。”幼春伸手将他的手握住,迟疑说道:“小顺哥,你……我想同你说,你放我走,或许……或许对鹰岩不会有好处。”小顺一怔,问道:“你……”
两人对视片刻,小顺一笑,说道:“傻阿春,若是我是个心狠的,你也真个别想走了。”伸手一摸她的头。
幼春心头颇为感动,想了想,说道:“小顺哥,不如你不要留在鹰岩了,随我出去好么?”小顺摇头,说道:“我哥哥还在,我……要叫他提防那夷洲女人。”幼春又问道:“你放了我的话,真的对鹰岩没好处的,你仍会放我走么?”小顺说道:“你是我的傻阿春呀。除了哥哥,我最牵挂的就是你了。”
幼春眼红红地忍着泪,小顺用力将船推出去,见船随水而去,就叫道:“阿春,要保重自己……”幼春吸吸鼻子,转过头去,眼泪啪啦啦落下来。
小顺望着她的小船远远离开,自己呆站水中,心头空荡荡地。却正在此刻,听得有人冷哼一声,说道:“优柔寡断的男人,是得不到女人的心的。”
小顺一惊,回头看时,却见齐楚夫人慢慢自身后出来,望着他冷笑说道:“就这么白白把人放走了?你们兄弟两个真是大不同,怪道我只喜欢白元蛟那样的性子……”
小顺警惕说道:“你怎么在此?”
齐楚夫人说道:“你不用那女娃儿,她自然就是我的了。”
小顺哼了声,说道:“你妄想。”齐楚夫人笑道:“说来也是,她的性子倔强,怕我也是得不到手的,只是对我来说,到不了手的东西,不如毁掉!”
小顺一惊,说道:“你说什么?”齐楚夫人诡异一笑,小顺只听得身后远远地一声尖叫,听来正是幼春的声,小顺这才隐约明白或许齐楚夫人已经下手,一时心神俱裂,叫道:“阿春!”就要冲出去,这边齐楚夫人上前将小顺拦下,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莫非你竟不明白么?机会只是一瞬之事,只要你略狠心一些,你便可以一举两得,又能护了她,又能遂了自己心意,天赐之机你自己放弃了的,如今后悔又有何用?”
小顺几乎发狂,怒道:“别的我不知,你若是伤了她,我怎样也会杀了你!”
且说阿秀大船停在鹰岩外头,便准备叫蒋中则先锋进攻鹰岩,正等待第三声炮响,忽地听到前边有人鼓噪。阿秀面色沉沉,喝道:“发生何事?”有传令官来报,说道:“大人,前方鹰岩有一艘小船出来,好像鹰岩的人正在追击那船。”阿秀身子一震,半晌哑声说道:“拿千里望来!”有人即刻将千里望送上,阿秀到船头处,搭起一看,却见在远处,一艘小船之上,幼春手握着桨,正在拼命划,那船东倒西歪,旁边冷箭嗖嗖射出。自她身边擦着射过,险象环生
此刻前方有人大声叫道:“是陶幼春!大人,快派人去救他!大人!”却正是先前被救回的士兵陈添,被阿秀传令绑在船边上。此刻一边大叫一边正欲跳船,却被众士兵拦着,只拼命叫嚷。
旁边蒋中则也看到,说道:“来不及了!隔得太远,箭力都不能够!”
众人十分焦急,却也无法。
阿秀眼沉沉地望着那边,一声不吭地将千里望放下,手上向旁边一拍,搁在身后的一个大木箱子无声无息碎裂成数片
众人不知何故,面面相觑,阿秀极快地手上一兜,将木板兜在怀中,脚下轻用力,整个人飘然起身,脚尖在船头栏上一点,宛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方闪身而去。
大船上士兵们看的分明,顿时齐声惊呼,蒋中则上前一步,叫道:“大人,不可呀!大人!”心急如焚。
开工没有回头箭。阿秀对周围惊呼声大叫声置若罔闻,人在空中,手上一甩,便把一块木板扔在水面,阿秀凌空急赶了几步,身子无力坠落之时,脚尖便又在那落在水面的木板上用力一踩,海水没了半个靴面,阿秀借力,咬牙拧身又起,向着前方再度纵身而去,将要力气不支之时,便又故技重施,如此五六片木板尽数落地,已经过了一里之遥,阿秀同幼春也已经咫尺之遥。
此刻幼春早就翻身下水,拼命往前游动,一边努力躲避利箭,此刻探头出来,见到阿秀来到,又惊又喜,大声叫道:“大人!”与此同时,一支箭几乎擦着她脸颊过去,没入水中。
阿秀见此情形身形一晃,脚下点差了,半条腿便浸湿了,一咬牙在那木板上击出一掌,水花四溅,阿秀腾身又起,冲到幼春身边,将她后背一提,抱在怀中,手向后一挥,披风扬起,将周遭的箭头席卷而起。
阿秀大喝一声,裹住的冷箭四散飞开,倒射出去,隐约听得侧边岩石上有数声闷哼声出。
阿秀抱着幼春,此刻力气用尽,又无借力之处,整个人濒临绝望,双脚已经沾水,低头之时,忽地望见幼春仰头冲着自己笑的灿烂模样,阿秀心头一动之际,单臂将她抱着,一掌遥遥地向着数丈之外的一方岩石拍出,罡风掌力何其雄劲,顿时将那坚硬的岩石打碎,石块哗啦啦落水,阿秀借着这一掌倒射之力,贴着水面向后倒退数丈开外,先头那抛入水中的木板正在浮浮沉沉,阿秀冲过去脚下一踏,纵身跃起,向前而去,如此几度起落,身形如电,又似鹰燕般,快的叫人目不暇给,顷刻已经到了大船前头,这边船上众将官都看的呆了,一声都不敢出喝彩也都忘了,阿秀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拼最后一口气,使出一鹤冲天招数,纵身向上,冲到大船之上,缓缓落下。
阿秀双脚落地瞬间,膝盖都软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兀自抱着幼春不妨,旁边的蒋中则跟几个将官见势不好,急忙来扶。
阿秀被人围着,轻轻将幼春放下,先问道:“怎样?”幼春也有些惊魂未定,说道:“大人,我无事。”阿秀气息不定,头晕心乱,支撑着伸手,就打了幼春一个耳光,骂道:“谁叫你擅自行事!”
他虽然大怒,然而幸而是体力不支,因此打的也不疼,幼春手捂着脸,说道:“大人……”本是要辩解的,见阿秀脸色发白,摇摇欲坠之态,话锋一转,就低低说道:“大人你别动怒,是我错了。”
阿秀见她如此,才放了心,方才他几度生死,旁观者看着,只觉得他武功高强,动作潇洒,只有啧啧惊叹敬慕震惊的份儿,但其中惊险只他自己知道,但凡有个计算差了,反应差了,那么……毁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这九艘战船上的士兵,又该怎办……
唐突出去救人,明知那是蠢不可及的行径,是他唐锦似宁死也不会做出的蠢事,可是……
众目睽睽之下,阿秀张手将幼春一抱,眼睛微闭,眼角水光沁出,却又极快睁开,将人推开,自己起身,支撑着转身
身后陈添冲过来,叫道:“陶幼春!”幼春见他无恙,只肩头包着,也觉欢喜,叫道:“陈大哥!”陈添狂喜之下便将她抱了,说道:“你无事,实在太好了!”幼春挣扎着出来,说道:“多亏了大人相救。”
此刻阿秀已经走出人群,闻言转头看了一看,见两个手握着,便沉声说道:“把他……带过来。”手下亲兵便去叫幼春。幼春离开陈添,被亲兵带着去见阿秀。幼春站在边上,见阿秀盘膝坐在床上,双眸闭着,半晌不见动作。她虽然不懂武功,也知道阿秀大概是刚才为救自己而有些不妥当。因此只乖乖地一声不出。
片刻阿秀才睁开眼睛,面色稍微好转,见她站在旁边,怔了怔,就说道:“方才打的……可疼么?”
幼春摇头,说道:“一点也不疼。”阿秀说道:“你过来。”幼春急忙跑过去,站在床边,阿秀伸手摸摸她的脸,见那脸上稍微有一丝红,就叹了口气。
幼春说道:“大人,真个儿不疼的。”阿秀心头涌涌,似有万语千言,偏一字无出,只说道:“你为何要行那凶险之事?你可知……你可知……”本是怕她涉险,故而宁肯舍了她不用的,哪里知道她自己巴巴地送过去了?本以为她……此刻失而复得,心境格外复杂,一句话说不下去,伸手就把幼春抱入怀中。
幼春心怦怦跳,伸手在阿秀的胸口轻轻地抚摸了一把,问道:“大人你还好么?”阿秀嗯了一声,幼春又摸了几下,才说道:“大人你别气,我给你看样东西。”阿秀说道:“何物?”幼春从他怀中钻出来,跑到桌边上,把阿秀铺在那里的地图端了过来,说道:“大人你看。
阿秀看她一眼,低头又看那地图,双眸一怔,先是神色淡淡地,后来就凝重起来,凝视许久,问道:“这是……”
幼春说道:“是我方才画得,大人,我记得早上那船就是这么进去的,它躲避的时候,大概就是因水下有礁石罢,我都画出来了,大人试试看按照这样儿走的话能不能进去?另外,前头还有栅栏,还有漩涡,我差点被漩涡……”
幼春说到此,就吐吐舌头。阿秀怎会不知?心头又酸又痛,五味俱全,眼睛模糊竟看不下那图,信手望旁边床上一放,伸手将幼春抱住,喃喃叫道:“小家伙……”
将幼春的头压在胸前,轻轻抚摸她还湿着的发丝,阿秀仰头望上看,不愿再多说一个字泄露心头所想。
正在此刻,外头有人来报,说道:“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大人发令进攻。”阿秀点头,扶着幼春起身,落地之时,深吸一口气,说道:“传令众将官,发炮,进攻鹰岩!”
83、唯恐酒醉累美人
阿秀起身喝罢,传令官自出去传令,阿秀向外便走,幼春生怕他体力不支,便上前搀扶,阿秀脚步一停,低头看看她,乍然一笑,说道:“乖孩子……”伸手轻轻摸了摸幼春的头,幼春歪头冲他笑笑,问道:“大人觉得如何?”阿秀说道:“放心……”
阿秀伸手握了幼春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说道:“春儿……”幼春抬头问道:“大人何事?”阿秀说道:“春儿,倘若这战赢了,我……重新调你回我身旁可好?我知道你有志向,不叫你做书童。”幼春略微怔了怔,便又点头说道:“全听大人的。”
阿秀便依照幼春画出的船只行进路线图指挥先锋船向前进,幼春生怕有什么错误之处,就在旁边紧紧盯着,先锋船只碰了一次礁石,又立刻掉转头避开,全无分毫伤损!
后面的船只一一跟上,竟全然安稳过了礁石阵,到了前方,阿秀便派水军下水,将铁栅栏凿开,大船跃然向前,幼春叫道:“大人,前方右手边上就是漩涡了!不要靠那边!”
阿秀回头看看幼春,说道:“放心罢,我知道。”将幼春抱到身前护着,又叹口气。
幼春紧张看着前方,大船小心翼翼地贴着左侧行进,在拐角处做了个匪夷所思的急转,阿秀叫道:“就在此刻,全力向前!”先锋船向前突发,一阵猛冲,便将漩涡甩在远处,后面的战船一一跟上,正在有惊无险过去之时,前头鹰岩主地之处,炮声轰隆隆响起,竟是白元蛟指挥手下众人开炮示威。
阿秀站在船头上不动,见状说道:“春儿,快些到我身后!”幼春看看前方炮火闪光,急忙跑到阿秀身后站着,阿秀身材高大,将她挡的严严实实,幼春伸手握住他腰间一线袍子,歪头向外看。
炮声响动之后,便即刻有人来报:“大人,发现海匪的水下兵力!”阿秀点头说道:“叫水军戒备。”幼春听了这个,就担心地一拉阿秀袍子,阿秀回头看她问道:“春儿,怎么了?”幼春迟疑片刻,说道:“大人,我先前跟陈大哥一同来的时候,见了他们的人……在水下……”想到那可怖场景,幼春顿了顿,就看阿秀,只说道:“他们的水军很是厉害,大人要小心。”阿秀笑笑,说道:“我知道。”
就在刹那,大船之下的周遭舢板上,涂州的水军十人一舢板乘了,幼春紧张看着,见那舢板船向前,望着水下,不知在看什么,片刻,有人打了手势,其他的立刻张弓搭箭,那弓箭却并非是普通用的弓弩,竟是特指的铁弩,幼春呆呆看着,不知这是何意。
阿秀说道:“今日我便要为昔日死伤的水军兄弟报仇雪恨。”一声之下,舢板上的人说道:“射!”顿时其他的人松动铁弓弩,铁弩强劲入水,刹那间,凡是铁弓弩入水之处,顿时咕嘟嘟地泛出些血花来。
幼春看的心惊肉跳,“呀”地叫了一声,阿秀回手,将幼春的眼睛遮了,说道:“春儿,怕的话就不要看了。”幼春见他这样说,本是要说自己不怕这些的,然而想到今早上那些海匪的所作所为,又看到方才情形,知道水底下必然是死了不少人的……想到这些,顿时不敢再看。
阿秀说道:“我们训练的水军,再怎样尽心竭力,也不比他们常年在海上,训练出的,都是蹈海如履平水的好汉,因此我们怎地也是不能敌的,先前又损了那么多,因此我就想到这一招,以卵击石是不成的,硬碰硬也是不成,唯有看中敌之弱点,一招毙命。”
幼春说道:“嗯,大人……做的对。”阿秀说道:“春儿,你说想要做武官,可是你却不知,你的性子并不适合做武官,我只怕,倘若有朝一日你真个儿做了个合格的武官,你的心已经并非如现在这般了。”
幼春说道:“我……不懂。”
阿秀说道:“你会变的同我一般,冷血无情,铁石心肠,就算是认得了三年的人都可用来做饵,就算……”
幼春摇头,说道:“我知道大人不是坏人。”
阿秀心头一梗,看着面前涂州水军大肆屠戮鹰岩精锐,涂州先锋大船向着鹰岩破风劈浪,势不可当而去……鹰岩虽然棘手,海匪凶悍,但这次涂州是有备而来,且船上的士兵,也有将近一半是从妙州及其他州府借来的精兵,相当于几州联手,鹰岩寡不敌众,哪里能有获胜之机?
阿秀问道:“春儿,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你先前不是还说过我的么?”
幼春说道:“我自然知道大人不是的……先前……我是一时着急才说大人的,其实我心中也知道大人是为了涂州百姓才如此的,其实从用兵之计来看,大人所做才是对的。”
阿秀苦笑说道:“是么?自你一说,我都觉得自己不对。”
幼春说道:“大人,你不必为了我信口胡说而改变自己所想。”
阿秀看她,说道:“是么?”
幼春想了想,说道:“我曾跟大人说过,倘若大人真个觉得一个人死,强死一千人死,我主动同大人说要来鹰岩探,大人却不准,大人就是怕我会出事才如此的,对不对?”
阿秀叹了声,不言语。幼春说道:“我本以为这里是无人留心我的,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可是大人不舍的我死,大人知道我或许可以探出条路来,却不叫我去,大人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她反反复复,执着的只问这句,又看阿秀。阿秀心头一阵阵地苦涩,终于说道:“你说的,都对。”
幼春正眼巴巴看着他,听了这回答,才欢喜的笑道:“果然我猜的没错的,大人。”
阿秀一声不吭,将幼春抱入怀中,说道:“你向来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你所猜的都是对的。”
白元蛟是个极识时务的人,在鹰岩望着自己的精锐被阿秀的铁弩工队屠戮便知道不妥,当下指挥岛上的众人将背在后山岩石下的船放出来,将大部分的鹰岩众人从削壁岩的吊索上放下去,众人只是在门口放了几回火炮挡了一会儿阿秀的兵众,其他的人却都乘船,出海扬帆而去。
阿秀得了人报,立刻叫在岛外守候的两艘船跟上追击,当下同白元蛟的部众又在海上打了一番。阿秀指挥其他众人,便把鹰岩肃清,收拾的一干二净。
白元蛟不愧是海上之王,海上的路又熟悉,逃起来更是如风一般,阿秀的两艘船追着他,在海上放了几炮,都给他躲过,最终在海上逃之夭夭而去。
在海上称王数十年的鹰岩竟被海帅攻下,这消息四散传开,涂州民众更是欢喜的沸反盈天,涂州城张灯结彩,恭迎海帅的得胜返回。司空作为驻守官员,便也亲临外头迎接阿秀入城。
如此短暂时间内涂州城便安稳下来,在除去了先头的知州之后,阿秀上表禀告朝廷,天子终于又派了新任知州下来,知州大人来到,先参见了海帅,阿秀见他看来一表人才,观看履历,也觉得清白中正,对答起来都中规中距,并不见什么虚伪颜色。阿秀自觉满意,少不得又叮嘱司空多盯着些。
阿秀知道白元蛟算是人中枭雄,虽然在他手里吃了亏,但他既然不死,终究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因此阿秀便紧锣密鼓地叮嘱司空训练军士,提拔将官,又因大破鹰岩之事,将众将官升升赏赏,蒋中则便自去了燕州。
升赏的将官之中,却也还有陈添。原来先前陈添因擅自行事,连累幼春,阿秀一怒之下,就想在攻打鹰岩之后斩了陈添,后来因为幼春有惊无险回来,又破了鹰岩,阿秀才判了陈添个“戴罪立功”,又因幼春说了些好话,阿秀见陈添也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才把他提拔上来。
至于功劳最大的幼春,却不见阿秀有什么升赏。在幼春心中,始终牢牢记得那日阿秀在船上对自己说过的话:倘若此战胜了,你就再到我身边儿来……
可是阿秀始终没有说。幼春便不提。
阿秀时常能见到幼春跟些士兵在一块儿谈笑风生,练习拳脚,幼春时常能看到阿秀带兵经过,面无表情之态。如此,阿秀在涂州多呆了些时日,思量着要近日启程回九华州去。
临别之夜,幼春便自在军中歇下,睡到半夜,忽地觉得身边儿有人,模模糊糊里,幼春还以为是做梦,便眨着眼睛看那人,却蓦地听那人说道:“春儿,我要走了。”
幼春一惊,顿时清醒了三分,迟疑着问道:“是……是大人么?”那人说道:“是我。”
幼春听得声音熟悉,本是欢喜的,忽地察觉酒气冲天,阿秀的声音又是有些怪,顿时就爬起身来,问道:“大人,你……你怎么这时侯来了?”
此刻夏日将至,蚊虫起了,叮人很是厉害。幼春一个人睡,早就挂了蚊帐,阿秀将帘帐子掀起来,说道:“我要走了,春儿,你……你可会想念我么?”
幼春听了阿秀这句话,心中有些钝钝的疼,然而见他酒气冲天,就只问道:“大人,你喝醉了么?”
阿秀不答,只问道:“你会想念我呢,还是不会?”伸手捏住幼春的下巴,微微用力,幼春吃疼,又嗅到浓浓酒气,心头一怕,伸手将阿秀的胳膊打开。
阿秀一怔,望着自己空空地手,缓缓起身,幼春垂着头不语,阿秀望着她跪坐在帐中小小人影,有些醒悟过来,蓦地倒退几步出去,又站了片刻,终于打开门,大步疾走离去。
次日,听闻海帅要回九华妙州,众百姓不舍,夹道相送挽留,军中将士更是群情涌动,有几个同幼春相好的,便来叫她。幼春躲在房中,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便不出门。
一直到门口的声音从鼓噪到平静,幼春一个人趴在帐子内,始终不动,一直到推门声轻轻响起,似有人走进来,幼春闷闷说道:“我身子有些不爽利,怕是病了,不要管我,叫我自己多呆片刻就好,我已经托人告了假了。”
那人不语。幼春趴了一会,觉得不妥当,就抹抹眼睛,回头来看,隔着帘子,那人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幼春眨眨眼,细看一看,蓦地呆了。
那一刻,帘子外那人将帘子一撩,笑道:“哪里有些不爽利,跟我说说,我叫大夫来看看。”幼春眼睛都看不清,问道:“你……大人,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阿秀笑道:“谁说我要走了的?”幼春呆呆说道:“昨晚上大人说的,……方才,也都有人说过的。”
阿秀说道:“哦……是么?不过计划有变,我要再多留几日。”幼春问道:“为何?”阿秀将帘子缓缓掀起,望着幼春哭的红肿的双眼,一怔之下,平静说道:“为何?我也不知……总归是公务罢了。”
幼春咬了咬唇,望了阿秀一眼,转过身去不语。
阿秀上前,细细打量她,笑嘻嘻地说道:“小家伙,你怎了啦?眼睛竟然那样,莫非是给蚊子叮了?”
幼春吸了吸鼻子,压着浓浓哭腔说道:“嗯……是,给蚊子叮了的,大人你快些走罢,留神蚊子也咬你。”
阿秀说道:“我的血是冷的,蚊子怕是不喜欢。”
幼春说道:“蚊子不认得冷的热的。”
阿秀笑道:“春儿的血是热的,人又好,长的又嫩,蚊子是极爱的,跟春儿在一块,蚊子懒也懒得咬我,春儿说对不对?”阿秀说着,便自后面将幼春轻轻抱了。
幼春皱着眉用力挣扎,说道:“大人,快些放手。”
阿秀却不放手,只说道:“春儿还没说对不对。”
幼春皱眉不悦,说道:“大人你说的都是对的。”
阿秀说道:“那日我说要春儿留在我身边……”
幼春身子一僵:他,他还记得?
本来他那时候说出那句之时,心中十分欢喜,便信以为真。谁知道后来全然不是这样,他竟只字不提,连陈添都升了职,对自己却是不理不睬。后来又说要走……
怎么会为了他伤心呢?明明……不算是个极好的人,是的,跟景风叔相比……
可是,仍旧忍不住。
因此在他又重新提起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砰然心跳。
幼春紧张地沉默了片刻,问道:“大人,你……你说什么?”
阿秀说道:“那日攻打鹰岩之时,我说过,倘若事成,日后便仍旧叫春儿在我身边,春儿难道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只是暗自气他不记得了而已。现在忽然提起来,又是什么意思?
幼春叹一口气,摇头说道:“大人,我记得的。”
阿秀低头望着她,轻轻问道:“那春儿愿意回来么?”
幼春心头一动,冲口便想回答,话到嘴边,却又停下来,身后阿秀问道:“春儿?”幼春说道:“大人那天说过的,为何一直都没有叫我回去?”阿秀沉默,幼春说道:“大人若是不喜欢,我就不回去。”阿秀说道:“谁说我不喜欢?”幼春说道:“那当初为何没叫我?连陈大哥都去了!”
阿秀本正皱眉,听到此刻,便说道:“原来春儿是吃醋了。”幼春说道:“我没有!”
84、若教君心似我心
阿秀说道:“原来春儿是吃醋了。”幼春一扭头,说道:“我没有!”阿秀噗地一笑,将她拉过来,说道:“好罢,没有就没有,春儿说的都是对的,那如今春儿愿意到我身边来么?”幼春本以为他是要走定了的,因此只在这里暗暗伤心,哭的双眼红肿,兀自不肯认,如今听他口吻软和,如此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是个单纯的心性,心中早就乐开,只是又不肯教阿秀知道,就哼了声,也不答应。
阿秀望着她红红的双眼,说道:“春儿不答应么?那我可要难过了,怕是那蚊子也会来咬我的眼。”幼春心头一动,慌忙擦了擦眼睛,躲开阿秀视线,阿秀瞧在眼里,将她抱过来,揽在怀中,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春儿,……到我身边来罢。”
幼春问道:“大人,你这回,是说真的么?”
阿秀说道:“嗯。”
幼春说道:“那……好罢。”便偷偷一笑。
阿秀双眸微闭,点了点头,说道:“好。”
将心浸入冰水中冻的透明冷硬,却又复放在滚水之中翻了几个来回的滋味,不过如此。
幼春重回到阿秀身边,却是跟陈添一块儿成了个小小侍卫,从普通士兵的服色变作侍卫装,虽然她面嫩年纪小,但因也在军中历练了几个月,整装打扮完成之后,竟真有几分潇洒英武气质。
司空见了她便笑,说道:“春儿,这一身实在美的紧呀!”幼春搓搓手,说道:“大人,不要取笑我了。”心中却美滋滋的。司空见她脸发红,着实可爱,促狭心起,就说道:“春儿,前回子多亏了你,阿秀才能大破鹰岩,他有无给你什么奖励呀。”幼春说道:“什么奖励?没有呀!不过大人调我到侍卫营了,也算是奖励了罢?”司空啧啧说道:“这哪里能够?起码要赏些银两才是,阿秀恁般小气。”幼春说道:“大人自有定夺,不过我也用不到许多银子的。”司空说道:“我听说给别人银子了呢。”幼春看向司空,司空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得背后有人说道:“给谁什么了?”
司空一跳起身,说道:“哎呀,是时候出去练兵了。”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出去。
这边上幼春就冲阿秀行礼,阿秀说道:“司空又在同你说什么?”幼春说道:“没什么,大人。”阿秀点头,说道:“这就好,此人最喜胡言乱语,不用理会他。”幼春说道:“司空大人有趣和善。”阿秀哼道:“有趣和善,哼。”
又过一日,外头三少忽然来拜访,不用分说,无忧也跟着来到,找到幼春,幼春告了假,两人就欢喜出去玩耍。
这边上三少同阿秀厅上落座,三少便看阿秀,眼直直地。阿秀被他看了一会,问道:“小三,你只管看我做什么?”三少说道:“我笑那人来来去去,怎么又回到你身旁了呢?”阿秀笑着说道:“你是说幼春?”三少点头,说道:“嗯,不错。我说秀之,不是这个理罢?”
阿秀略点头,正色说道:“小三,你莫不是疑心我什么?我之所以调他过来,是因他在破鹰岩之中立了大功,与她一同调任的还有个人,叫陈添的,你不信,可以打听。我并非为了私心如此。”
三少望着阿秀,说道:“我还未曾开口,你就知道我要说什么,阿秀,你不觉得你这样说法,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了么?”
阿秀笑道:“什么欲盖弥彰,我却不懂。”
三少望着他双眼,便说道:“阿秀,起初狄大人同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太相信,你的为人我是最明白不过的,家父也深知,是以才……我当时也觉得不过是个小小孩童而已,又何足惧?然而……”
阿秀问道:“然而如何?”
三少说道:“然而……他不是平凡孩童,阿秀。”
阿秀说道:“小三,你想说什么?”
三少叹口气,说道:“我说的是陶幼春,他不是那些懵懂无知,天真烂漫不通世事的孩童,他年纪虽然并不大,但为人行事,处处有些大人所不及的风度,想必你比我更明白罢?我本来甚是不喜他的,可是你也看到了,后来……我对他敌意全无,甚至拿他如无忧一般对待,我打心眼里喜欢他,想要护着他。”
阿秀垂眸,慢慢说道:“因此呢。”
三少说道:“我不知你对待他究竟是如何的,不知你对他,究竟是何心境,但我知道,你是越来越古怪了。”
阿秀笑了笑,说道:“怎么个古怪法儿?”
三少哼道:“你自己难道不知么?前天你说要回九华州的,后来为何改变主意了?升陈添,你是自鹰岩回来就做了的,但是幼春呢?是最近才有的事罢?阿秀你为何如此?嗯——叫我来猜猜看,你是不是也觉察自己对幼春有些古怪之处,因此犹豫着不想叫他到你身边儿来,可是……你最后却仍旧……”
阿秀垂眸,心中却暗自震动,没想到三少竟连这细微差别之处都能留意到,他之所以拖延着没有叫幼春到自己身旁,的确是有些重重顾虑在里头。
三少看他一眼,见他不语,便继续说道:“你破鹰岩,我未曾在场,但是有人将当时情形说的清楚,当时万箭齐发,幼春本是逃无可逃的,是你自船上飞身下去,差些豁出性命将她救了,——秀之,你自来不曾做过如此毫无道理的荒唐之事,你是疯了不成?”
阿秀低低说道:“总不成,就看他平白死了。”
三少说道:“你听好了,——我只问你,若那是别人不是陶幼春,你会不会飞身去救?”
阿秀转过头看向别处,并不回答。
三少霍然起身,走到阿秀身边,说道:“你不能说?阿秀你自己早知道了罢?若是别个,就是死一万人,你都不会动一动心,只是因为是幼春,是也不是?区区一个陶幼春,就叫你大乱阵脚了!阿秀,我素来知你,只是这回你太叫我意外了,我本以为你是个最冷静沉稳的人,就算是他再怎么不同,你再怎么对他另眼相看,总不至于要到豁出性命来的地步罢?且难道你忘了么,当时你是在作战,不是闹着玩儿的,为了一个孩童以身涉险,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那些追随你的人如何是好?你已经糊涂到什么地步了!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阿秀转开头,怔怔地望着旁边的一株垂着的蟹爪兰,曲曲折折的花茎垂落下来,于别扭里开出一朵纯白无暇的花来,花瓣丝丝展开,幽然无声,如此动人,又如此刺眼,是一种叫人不能相信却又极其古怪的美。
三少说道:“古有幽王为个褒姒一笑而祸国,阿秀,你不会也魔障了罢!”
“不是!”
“那你自己想想,你现在又是怎样?不用我说,瞎子也看得出来你有不妥。”
阿秀听到自己问道:“说了这么多,小三你想……如何?”
三少说道:“我要带阿春走。”
阿秀手捏着桌角,说道:“小三,如果我说我只是怜惜他,我对他……真个没别的,你会信么?”
三少说道:“只要是你说,我便信,但是我仍要带他走,留下来终究是祸患。”
阿秀说道:“小三……我实在喜欢那孩子,他……他很是聪慧,假以时日……”
三少不等阿秀说完,便道:“你若是有伯乐之心,我就寻遍天下名师,文武兼备,教导于他,将来他成为一代人杰,自不会负你今日赏识之情。”
阿秀叹口气,沉吟许久,才说道:“小三……我想留他,你想叫他走,我们各持己见,那……能不能问问他自己的意思?他若是想留下来,就叫他留下来,若是走,我……也不拦。”
三少说道:“他要走,你不拦?”阿秀点头。三少说道:“当初他一心来此,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走?”阿秀把心一横,说道:“小三,说服人,向来是你的强项不是么?你只管试试看。而且上回我已经妥协一次了,这一回,不用我们来做主,让他自己做一回主,如何?”
三少沉思片刻,说道:“……好罢,那就如此。”
三少便去问幼春,阿秀也不出去,瞧着窗外天色变化,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阿秀迟迟不见人来,就唤了个侍卫来,说道:“出去看看,夏三少爷还在府中么?……他若是走,可带人去了?”
那侍卫奉命而去,片刻回来,就说道:“回大人,三少爷还未离开。”阿秀忍了忍,问道:“那无忧呢?”侍卫说道:“无忧小少爷在跟陶幼春一块。”阿秀松了口气,那侍卫却又说道:“不过,属下看陶幼春似乎有些像是哭的样子,属下没敢靠前,只听到三少爷说什么定会前途无量……之类的,还问陶幼春答应与否……”阿秀冲口问道:“那她如何回答的?”侍卫说道:“属下偷偷听了会子,听陶幼春说好……”
阿秀手一抖,握着的笔便直直垂落下来。轻轻挥挥手,那侍卫出外。阿秀呆坐半晌,宛如槁木死灰,毫无滋味。
阿秀出到外头,沿着廊下走了几步,拐到前头侍卫房处,歪头看了看,并没他人,他慢慢走过去,打量了一回,听到房内有两人说道:“怎地要叫阿春离开侍卫营?”
阿秀脚下一顿,听得另一个人说道:“夏家小少爷跟幼春好似极好的,大约是怕他在此处吃苦罢。”
两个碎碎交谈说道:“倒也是,若我的叔父是狄大人,我也不会来此处的,养尊处优的多好。”
“你小子白日做梦么!瞧你这副尊容,八辈子怕也是跟狄大人搭不到一块儿去的。”
两个人说着,便迈步出来,猛地见阿秀在此处,急忙退后行礼,说道:“大人恕罪!”阿秀说道:“你们、不必多礼……陶幼春再何处?”
两个侍卫对望,说道:“方才陶幼春跟着夏三少爷走了。”
阿秀深吸一口气,说道:“走了?”
侍卫说道:“才走一会儿……”刚要还说,却见阿秀转过身,快步向外而去。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说道:“大人这是怎地了?”另个说道:“是啊,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阿秀起初还快走,后来就跑,冲到前厅处并不见人,再往外走,门口上也空空如也,阿秀站住脚步,左右一看,却见一辆马车顺着路向前悠悠而去,阿秀拔腿追上去,急着叫道:“小三,小三!”
那马车上的人隐隐听到,慢慢地便停下来,夏三少爷一搭车帘子,探头出来说道:“怎地了?”
阿秀望着他,说道:“小三……”眼睛便向着马车里看,夏三少爷问道:“你跑出来做什么?”阿秀问道:“小三,陶幼春呢?……纵然要走,我……同他说几句话。”
夏三少目不转睛望着阿秀,阿秀被他看得无地自容,却焦急站着不动。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夏三少叹口气,说道:“阿秀……”
阿秀说道:“小三,反正他是要走了……我也不拦,我只是……说一句话罢了,你总不至于……”
夏三少摇头。
阿秀心冷,后退一步,说道:“好……既然如此,我知道了,那、罢了。”怏怏地想要转身,却听得夏三少说道:“阿秀。”阿秀回头,夏三少说道:“阿秀,倘若他留下来,你会如何?”
阿秀茫然说道:“什么如何?哦……倘若他留下来,我能如何?只是……好好待他罢了,又能如何呢?”
夏三少同阿秀相看,片刻说道:“阿秀,你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已经尽力,你……别辜负了众人期望就好了,好自为之罢,万万别辜负了我今日对你之信任。”
阿秀不明白,只“哦”了声,眼睛仍望着车帘子处,见那边一动,有人探头出来,阿秀精神一振,却见是无忧,欢喜叫他,却又被夏三少拦了回去。
夏三少见阿秀站着不动,便说道:“罢了,走罢!”马车缓缓向前,阿秀跟着走了两步,却又蓦地停脚,夏三少扭头看看,终于说道:“阿秀,回去罢。”
阿秀站了半晌,一直看马车拐过弯消失不见,才缓缓地转过身来,走到点检司门口,整个人怅然若失,迈步进门,晃晃悠悠回到书房里,刚站住脚,就见面前有个小小人影出来,叫道:“大人!”
阿秀一呆,眼睛眨了眨再看,却见她还在原地,不由大惊,问道:“春儿,你不是……走了么?”
幼春摇摇头,说道:“我并未走呀。”
阿秀回头看看门口,手指了一指,又回过头来看幼春,问道:“你不是……跟着小三……走了么?”
幼春说道:“哦,我并未答应三少爷呀。”她有些惶恐看着阿秀,说道:“三少爷说是大人叫我自己选的……我、我就选了留下来,大人你……不会生气罢?要是这样的话……”
阿秀望着她,忽地一笑,说道:“小呆子。”大步上前,将幼春一把抱了,说道:“我哪里会生气,你不知我有多高兴呢。”
幼春被他抱得紧,忐忑问道:“大人,你真的许我留下来么?”
阿秀急忙说道:“还问什么!小三都已走了。”幼春呼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谢大人。”
85说断袖元蛟动手
幼春镇日只在点检司府,阿秀不叫她只身一人出去,怕有什么意外。纵然是出外,也是一堆人跟从。如此又过了两日,阿秀便要回九华州,幼春很是雀跃,因能跟阿秀同行。
这日,幼春同陈添等侍卫营的侍卫从练武场回来,路经街口,目光一瞥,忽地见有一人匆匆而过,看背影却似小顺。
幼春一惊,立刻就要追过去,陈添将她拉住,说道:“阿春你去哪里?”幼春说道;“我看到个熟悉的人,不知是不是他,过去看看。”陈添问道:“是何人?近日来大人说涂州城人物复杂,恐怕白元蛟兴风作浪,还是不要去了,回府罢。”
幼春心中记挂小顺,自上次他违抗白元蛟跟齐楚夫人,放自己走后,幼春心中一直颇为愧疚。起初她恨小顺竟是海匪,却没想到小顺竟将她放走,也因如此,才叫她引着阿秀,将鹰岩攻下。
当初要走之时,幼春便提醒过小顺,小顺并不蠢笨,自然明白她话中意思,可仍义无反顾将她放了,幼春是个知恩图报黑白分明的性子,因此始终在心底觉得亏欠了小顺。
阿秀大破鹰岩之后,幼春一直留心小顺,也曾问过阿秀,阿秀只说白元蛟同一干人等逃走,幼春不见小顺,便觉失望,然而未曾捉到小顺,就表明小顺无事,她却又觉得十分庆幸。
如今在城内似见了小顺,幼春哪里会放心,伸长脖子看了会儿,然而身不由己被陈添拉着走,幼春无法。
如此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却见身后那人影又是一晃,慢吞吞走进了巷口里去,看那衣裳,竟的确是小顺曾穿的无疑!
幼春大惊,立刻挣脱了陈添的手,只说道:“我有些事,你们先走!”转身向着那巷子里跑去,陈添一怔之下,即刻跟上,边叫道:“阿春,不可乱跑!”
眼睁睁地望着幼春跑到那巷子边上,陈添急忙跟过去,到了巷子里一看,却乍然惊得浑身发凉,身后几个侍卫也三三两两追了过来,见状也都大惊,问道:“明明看到阿春跑到这里来,如今人呢?”陈添站了片刻,原来这巷子是个死胡同,如今里头连个人命都无,陈添抬头看看巷子两边的高墙,强压心头慌张说道:“速速回去告知大人,阿春不见了!怕是……被人劫走了。”
原来幼春跑到那巷子里之后,果然见那“小顺”等在外头,幼春叫道:“小顺哥!”欢喜跑过去,那人回过头来,冲着幼春阴阴一笑,幼春见并非小顺,大惊,急忙刹住脚,然而却已经迟了,那人抢上前来,将她捉住,幼春一拳出去,打中那人腹部,那人微哼了声,说道:“小家伙还有点意思。”幼春叫道:“你是何人,你为何假扮小顺哥,小顺哥呢!”
那人笑道:“你乖乖地,我自带你去见他。”幼春拼力挣扎,一脚踹出,她近来练习武功,一招一式也有几分力道,正好踢中那人膝上,那人腿上甚疼,恼道:“可恨的小家伙!”用力将幼春抱了,向上一抛,幼春惊叫了声,身子腾云驾雾出去,到了墙头之上,却又有人探身出来,将她及时抱住,用布遮了头脸,搂着就纵身而去。
剩下那人亦纵身跳上墙头,片刻间跑了个无影无踪,因此陈添等人追到之时,已经不见人影。
布袋被扯落下去,幼春眨眨眼,看向周围。
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幼春爬起来,跳下床便向着门口跑去,将到门口,却见有人推门而入,一看她,笑道:“小丫头醒了?”幼春见了此人,向后退了几步,说道:“怎么是你?”
来人身材魁梧高大,双眸炯炯有神,宽肩长身,虎背熊腰,正是自鹰岩逃走的白元蛟。
白元蛟将门一关,一笑说道:“怎不是我?莫非你以为是我弟?”
幼春见他提到小顺,急忙问说道:“小顺哥呢?是你叫人假扮小顺哥引我的?”
白元蛟炯炯望她,说道:“小家伙果然聪明,不错,是我派人引你来的。”
幼春说道:“你引我来,想做什么?我要见小顺哥。”
白元蛟扫量着她,笑道:“小家伙,先前我小看了你,又没料到我弟竟心软如斯,竟叫你跑了,才导致我鹰岩被破之祸,两方交战,各有输赢,本来我是认了,但是栽在你这小丫头的手上,我却是咽不下这口气,最可恨的是,你不该利用我弟!我最恨有人欺他,你可知道?”
幼春虽然不喜白元蛟,但听他说到小顺,却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我……我……小顺哥还好么?”
白元蛟哼了声,说道:“被他信任喜爱的人背叛,你说他会好么?”幼春咬了咬唇,说道:“小顺哥在哪里?我想见一见他。”白元蛟说道:“你想见他,他?p> 床幌朐偌你。?p>
幼春低头,心中着实难过,只以为小顺真个儿憎恨自己了。
白元蛟见她不语,忽然说道:“小丫头,我听闻出海龙很是喜欢你么?”
幼春怔住,问道:“什么?”
白元蛟打量着她,见她容颜殊丽非凡,又因近来练习的勤奋,原先瘦弱的身子略见长了,幼春自己不觉得,同她相处久了之人也不觉得,但是白元蛟这等眼神犀利之人却一眼看出,小娃儿已经颇见了倾国倾城的本钱,纵然是穿着一身侍卫服,却仍能衬出那让人怜爱的美人肩,不盈一握小蛮腰,裙袍之下,双腿纤长笔直,盈盈地站在跟前,跟白元蛟先前见识的美色丝毫不同,此一比,才知何为天生丽质,何为庸脂俗粉,高下立判。
白元蛟沉吟着,目光森森,说道:“我听人说,出海龙很是喜欢你,当日鹰岩之事我也亲见,出海龙那等人,竟为了你不顾性命冲出去相救,将我都看的呆了……可见你于他是十分之紧要的。”
幼春回想阿秀相救,心中欢喜,说道:“大人自是好人。”
白元蛟笑道:“好人?他算是哪门子的好人?只不过,据我所知,出海龙不知你是女娃儿,怎会对你如此呢?”
幼春说道:“大人是好人,自对我好的,跟我是不是女娃,又有何干系。”
白元蛟大笑:“单纯的小丫头,人人都知道出海龙是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的,他对你好,必然是有所图的,……哼哼,我看,他大概是有断袖之癖。”
幼春吓了一跳,说道:“你胡说什么!”
白元蛟细细看她,问道:“小丫头知道何为断袖之癖?”
幼春扭头说道:“我不知,你休要乱说海帅坏话!”
白元蛟说道:“小丫头怕什么?怕我揭了你那海帅好人的底儿么?他又不知你是女娃儿,做什么对你爱的要死要活的?他定然以为你是个男娃儿,所以才动了那等邪念,啧啧,我倒是他怎地丝毫都不近女色,原来只喜欢这一套的!”
幼春气的满脸发红,握着拳头说道:“住口,我不许你诋毁海帅!”
白元蛟笑道:“我诋毁?小丫头你自己想想,出海龙对你怎样?他有抱过你么?”
幼春一怔,瞪大眼睛。白元蛟瞧着她,哼了声说道:“他是不是经常抱你?嗯?……那你再想想看,除了你,他有没有抱过别个?”
幼春咽了口唾沫,无言以对,回头想想,果然阿秀经常抱自己的,可是……却也真个没见过阿秀抱别人,若说他是念在自己年纪小才如此……那……无忧也年纪小,为何从不曾见阿秀抱他?
白元蛟见幼春不语,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冷笑着又说道:“让我再猜一猜,小丫头,他也该是亲过你的罢?”
白元蛟一说这个,幼春就想到了那一次自己抄书时候,阿秀抱着她在腿上,时常就会用力亲亲她的额头,当时还不觉得,只是很温馨很是喜欢,如今被白元蛟一挑……却似乎另有意思,幼春是个单纯性子,顿时满脸通红。
白元蛟见状,便说道:“果然如此的,堂堂的出海龙,居然是个喜欢男人的……”
幼春脸上喷血,却更是气愤,双目恶狠狠瞪着白元蛟,大声叫道:“你胡说,海帅不是你说的这般龌龊,你胡说!”
阿秀在幼春心中,从最初的厌恶恐惧,到慢慢地相信喜欢,到最后的依赖半带崇拜,幼春心中绝容不得别人说阿秀半个不好,其他的倒也罢了,偏偏是这一宗事,幼春一听之下大怒,气的就冲过去,也忘了自己是自不量力打不过白元蛟的了,一冲到白元蛟身边儿就拳打脚踢,大叫道:“你浑说海帅,我跟你拼了!”
白元蛟任凭幼春拳脚挥舞,他一身铜皮铁骨,哪里将幼春的招式放在眼里,只说道:“小丫头你自己都认了,还怕我说么?你这样,倒是有几分恼羞成怒之态,莫非出海龙还做了其他的么?嗯?你同我说说……他还做了什么,莫非是脱你衣裳了,还是……”
幼春听不进这些污言秽语,大叫道:“住口住口,我不听,海帅没有!”
白元蛟见她眼中泪落,脸上发红,更是美貌动人,忍不住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说道:“小丫头恼了?”幼春气的浑身发抖,语无伦次说道:“不许你说海帅的不是!”
白元蛟笑了笑,打量着幼春,此刻她气的胸口起伏,肩头微微发抖,偏发怒的样子更有一番诱人之态,便不知不觉放轻了声音,说道:“小丫头恼成这样儿,我就怜惜怜惜你,不说了便是。”幼春全然不知他眼中渐渐透出的意思,咬了咬牙,说道:“海帅不是你说的那样……”
白元蛟说道:“无妨,他是不是那样,他自己知道……好罢,我不说了,只不过,我却是知道小丫头你是个女娃儿的。”
幼春听他这样说,心底一怔,首要便是想:“糟糕了,莫非他想把这件事同海帅说?”一时之间便想到了雅翘之事,又忐忑想:“海帅好似不喜欢女孩儿,若是给他知道了我是女孩儿,怕是也会不理会我罢?”
犹存想到此处,一时之间浑身发凉。
白元蛟见她双眼直直地,渀佛出神,便伸手轻轻摸了摸幼春的脸,幼春只担心阿秀知道自己是女娃儿,这功夫就未曾留意,白元蛟手指粗粝且大,摸过幼春脸上,就又在嘴唇上轻轻一擦,他一根手指,便盖过了幼春的嘴唇,觉察那方水嫩,压在上面不舍得离开。
幼春察觉不妥,伸手就去推白元蛟的手。白元蛟一笑,手向下一滑,自幼春颈间摸过,就摸到她的胸前去,嘴里说道:“小丫头有十二岁了么?”
幼春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元蛟的手,这才知道事情不好,大声说道:“你做什么!”就要挣脱开去,白元蛟将她捉着,说道:“小丫头,还记得我在鹰岩同你说过的话么?”
幼春问道:“什么话,我不知!”拼力大挣。白元蛟将她捉住死死的,说道:“我当时叫镇海要了你便无事了,……兄弟妻,不可欺,我自然不会对你动手。只是可惜镇海心性太弱,竟不肯对你下手,小丫头,你觉得落入我的手中,我会对你客气么?……我说过的,我自有让你比死更难受百倍的法儿……”
幼春打了个寒战,竟不能动弹,白元蛟靠近过来,几乎碰到幼春的鼻子,望着她说道:“小丫头,你若是乖一些,我自会怜惜你些……知道么?”
幼春几乎窒息,颤声说道:“你……要做什么?小顺哥呢?”白元蛟说道:“现在想找他,已是晚了。……本来我并不想为难你的,只恨你竟欺骗他,且又引出海龙破我鹰岩,如今,我便要叫出海龙痛心疾首,也叫你这丫头后悔莫及……”
86救心好双龙对敌
白元蛟将幼春擒住,恨她迷惑小顺在先,点拨阿秀破鹰岩在后,且又因幼春天生绝色相貌,白元蛟从起初一见就留了心,他经验丰富,自然一眼就窥破了幼春是女孩儿。只因小顺喜欢她,白元蛟生性豪放,于女色上甚是随意,见幼春是个难得的,只想让亲弟得了幼春,便是两全齐美之事。
他未曾料到小顺不得幼春不说,反叫幼春相助了阿秀,破了鹰岩,白元蛟心中自然有气,前事旧事,合在一起,便起了报复之心。
白元蛟将幼春抱住,一只手便握住了幼春的腰,伸手将她的侍卫服轻轻一撕,顿时就裂开半片,白元蛟力大,这一回连同里头的里衣都扯坏了,露出了脖子到肩头半面身子。
幼春大叫一声,伸手护住肩头,白元蛟将她抱起,到了床边,轻易放倒,倾身一压,已经将人压在身下。
白元蛟身子极其魁伟,如此伏身,顿时将幼春的身子遮的看不见,白元蛟欺身过去,扯住幼春的腿将她拉到身下,低头下去,便吻住幼春的嘴。
幼春又惊又怕,整个人快要昏厥过去,起初还愤怒异常,拼力推搡白元蛟,却又哪里能够推动半分?
白元蛟抱了她身子,觉得那娇小的身子不盈一握,倘若硬来,怕是只一回就告香消玉殒,白元蛟略微皱眉,然而转念一想正是身下之人害得鹰岩告破,又骗了自己亲弟,且又是阿秀的心头好……她的死活跟自己何干?
一时之间便恨性又发出来,将幼春肩头一压,幼春便动弹不得,白元蛟伸手便扯幼春身上衣裳,他的手如同铁铸的一般,又大又有力,三下两下,就将要把幼春的衣裳全部扯脱。
幼春自小流浪,虽经历过诸多险恶,但这种穷途末路的情形却是从未曾经过的,一时之间惊心动魄,连愤怒也忘了,吓得眼泪尽流,只叫道:“放了我,放了我!”白元蛟哪里肯听,见身下小小的身子白嫩细幼,微微颤动,心头一时也有些动火,伸手去,在幼春胸口掠过,幼春起先没怎么长,胸部平平,后来在军中过了几月,身子比先前强健了些,不再那般瘦弱,因此胸前微微地有了变化,只不过穿着衣裳的话照旧是万全看不出的,如今褪了衣裳才看得出,如蓓蕾一般微微挺起,可怜可爱。
环肥燕瘦,百媚千红,白元蛟海匪出身,于这些方面自是大大咧咧,随性所致,经历的女子也不知几多。只不过齐楚夫人手段高强,又极尽能耐逢迎白元蛟,白元蛟才跟她格外不同,如今见了幼春,却又觉得别有趣致。
幼春竭力哭喊,嗓子都哑了,白元蛟倒起了一点怜惜心思,低声说道:“小丫头别怕。”低头过去,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再往下,力道却渐渐加大起来,幼春听得他喘息声渐渐大了,更是惊恐尖声大叫,于绝境之时,迷迷糊糊叫道:“大人救我!救我呀!”哭的声儿都变了。
朦胧中也不知过了几多时光,幼春只觉得了无生机,连挣扎的力气都也无,整个人迷迷糊糊。
白元蛟见她停了挣扎,此刻才将上衫脱了,精壮的身子,一动之间,肌肉隆起,着实可怖,正欲合身行事,却听得耳畔“轰隆”一声,几声惨叫响起,外面有人厉声高叫道:“白元蛟,是英雄的就滚出来!”
白元蛟听了这个声,一怔之下,将旁边刚刚脱下的袍子拽过来,往身上一披,转身刚跳下床,就听外头有人来说道:“大王不好了,外面出海龙不知怎地竟找到了!”
白元蛟皱眉,一步踏到门口,问道:“他怎地会来到此处?”
那人慌里慌张说道:“我等也不知,出海龙好似疯了一般,见人就杀,兄弟们挡不住了!”
说话间,外头惨叫声更急,听得阿秀厉声再度叫道:“白元蛟你这缩头乌龟,见到本帅来到便怕了么?只叫这些人蘀你送死又是何意!”
白元蛟浓眉一挑,扭头看看身后幼春,若有所思,哼了声迈步出门,向着前院急奔而去。
白元蛟人刚迈出门口,迎面“呼”地一声,一道人影夹杂浓浓的血腥气迎面而来,白元蛟大惊,伸手一轻轻一拍,触-手过去软绵绵地,那人便被拍了出去。
白元蛟定睛一看,顿时大怒,却见竟是个自己昔日手下,已经气绝身亡,方才想必是被人一掌拍过来的。
白元蛟抬头,却见面前十几个海匪围着一人,当中那人,一身绣白袍子被血染的斑驳,此刻正一脚飞出,将旁边那人踢开,那人倒飞出去,撞在廊柱上,跌得鲜血狂喷。
那人蓦地转过头来,正是阿秀,此刻看向白元蛟,平素里总是笑的温和的脸竟全是一派煞气,叫道:“白元蛟,把人给我交出来!”
白元蛟上前,将自己的人挥下,说道:“出海龙,你怎么会找来此地?”
阿秀上前一步,杀气腾腾,沉声说道:“我是先锋,顷刻大队人就到,白元蛟,我的人呢?你把他好端端交出来,我饶你不死,他若是有个闪失,我要你千刀万剐!”
白元蛟仰头长笑,说道:“你看看我的模样,衣裳还未穿好,你那人可能会安然无恙好端端地么?”
阿秀闻言,将白元蛟打量一眼,见他只着一袭外袍,且又未系,敞开着露出里头精壮身躯。
阿秀心头大震,倒退一步,才又站定了脚,那双眼隐隐地透出血红来,阿秀定定望着白元蛟,一字一顿说道:“你若敢动他一个手指头,我要你的命!”
白元蛟看着阿秀面色变幻,笑道:“堂堂的海帅,竟然喜欢个少年……若是被人知道了海帅竟有此等的断袖之癖,不知会是何等精彩!”
阿秀一言不发,一掌急速拍出,强悍掌风扑面而至,逼得白元蛟喘不过气来,阿秀喝道:“我管你断袖不断袖,我要你断命给他偿命!”白元蛟见阿秀来势凶猛,不闪不避,伸掌同样拍出,说道:“来得好,既然如此,我今日便跟你一决雌雄!”
阿秀拼了全力,白元蛟同样不遗余力,两人对上,双方强劲的掌风相交,周遭空气鼓荡不休,隐隐地竟似有风雷之声传出。
两人过了一招,并不停歇,阿秀双掌不停拍出,迅猛如雷,白元蛟一一拆招,两人瞬息之间已经过了数十招,众人只见阿秀的白衣翻飞,白元蛟那藏青袍子当空飞舞,好似一片青云相似。
两人斗了片刻,阿秀问道:“陶幼春在何处?”白元蛟说道:“你来晚了一步是真!”阿秀大喝一声,双掌拍出,同白元蛟双掌再度相交。
两人对完这招,阿秀倒退一步,嘴角极快地便沁出血来,白元蛟身子晃了晃,面色微变,阿秀站定了脚,伸手擦了擦嘴角血迹,双眸一沉,问道:“陶幼春在何处!”白元蛟也发了恨性,说道:“先前在老子身下!”
阿秀气血翻涌,无法遏制,叫道:“今日我必杀你这贼!”白元蛟咬牙说道:“你要来便来!”
阿秀双掌一合,做了起势,这一次并不如先前那般迅疾,动作反而极其缓慢。
白元蛟见他动作并不急,然而徐徐而来,却似有一道无形压力在空中蔓延而出一般,逼面而来,白元蛟心中一震,知道阿秀已经动了真怒,不由地面色凝重,不敢怠慢,气运丹田,运起毕生功力相抵。
这一招出去,龙争虎斗,必有死伤,正当两人将要对上生死之招时候,却听得有人在院墙后面叫道:“出海龙,速去东墙外头,陶幼春在那边等候!迟则生变!”
阿秀正红着眼同白元蛟一决生死,听了这一句,顿时掌风一斜,向白元蛟虚虚拍出,身子凌空飞起,向着东院处纵身掠了出去。
身后白元蛟叫道:“出海龙,你莫不是要逃么!”阿秀一声不吭,白元蛟纵身要追上,却听得后面有个人叫道:“大哥!”白元蛟脚步一停,回过身去,猛地一惊,叫道:“镇海!”身后那人正是小顺,此刻捂着胸口,面无血色,眼望着白元蛟说道:“大哥,不要追了,海帅后面带着官兵,我们先退罢!”白元蛟伸手扶了他,着实心痛,说道:“你……你……无事么?怎么竟跑了出来!万一伤口裂了又如何说?”小顺说道:“大哥,我便是死也要出来的,你为何要对幼春那般?”白元蛟说道:“你又不忍心对她动手,难道我要白白放过么?”小顺面色惨然,身子一晃。
白元蛟见他胸口隐隐有血沁出,便软了心,只陪着说道:“镇海,你的伤未好,万万别动怒,你方才你说的那话,是真是假?”
小顺喘息不定,说道:“大哥,是真的,我已经将阿春送了出去,大哥,你若是责怪我,就一掌杀了我罢!”
白元蛟看着他的模样,到底是骨血同胞,于心不忍,便皱眉说道:“你说的什么话!如今我反而当了恶人了,我不过是想要为你出口气罢了,……既然你不忍心,将她送了出去……那就罢了,罢了。”
小顺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只是,不管如何,我都不想要伤她……”
白元蛟跺脚,说道:“你便是这样的性子,才会吃了这样大亏,命都差点为她丧了,却还蘀她着想,如今被出海龙将她就回去,以后你便是再想要人,可也难得了!你这是空空为他人做嫁衣裳,又有何用?”小顺只是摇头,说道:“大哥,不必说了,我自己所做的,我知道。”他在阿秀破鹰岩的时候,被流火击中,差点殒命,如今为救幼春,已经气力衰竭,支撑着说了这几句话,终于双眼一闭,昏厥过去。
白元蛟大惊,探了探他鼻息,终于将他抱了,率众离开。
且说阿秀听了小顺指点,飘身向外,如风驰电掣,出了东墙外,放眼一扫,果然见那院墙下放着个小小的人,被团棉被裹着,一动不动。阿秀大叫一声,嘶声说道:“春儿!”纵身扑过去,将人连带棉被抱住,低头看向幼春脸上,却见她双眸紧闭,脸白如纸,人事不省,阿秀急忙探了探她的鼻息,心头一宽,忽地想起一事,急忙又将被子一拉,见幼春身上衣着整齐,阿秀微微一怔,却也松了口气,只以为白元蛟是胡言乱语恐吓于他。阿秀将幼春紧紧抱入怀中,失而复得,又惊又怕又喜,一瞬间竟落下泪来。
87、试心意阿秀拿司空
阿秀将幼春抱着回府,半路见司空匆忙带人而至。两人略一碰面,司空便径直去追拿白元蛟及党羽,阿秀先自回府。
刚回府,怀中幼春便告醒来,一眼看到阿秀,二话不说便叫嚷起来,阿秀大惊,便想抱住她,不料幼春手足挣动,伸手一拳打在阿秀脸上,虽然不疼,却是首都有人打到自己,阿秀一惊之下,抱着幼春叫道:“春儿别慌,是我!”幼春神志不清地,懵懂相看,又叫嚷着挣扎,阿秀连连抚慰。
闹腾了小一刻,幼春才告安宁,望着阿秀,眼中泪水滚滚涌出,却说不出话来。
阿秀看的心酸,说道:“春儿,别怕,如今已经是无事了。”这片刻挣动之间,她衣衫有些松动,阿秀才发觉她肌肤之上有点点红斑,看的触目惊心,起初还以为是被白元蛟虐待所致,后来隐隐想到那是怎样弄出的,不由心头又惊又怒,心头杀意滚滚地。
幼春怔怔看了阿秀片刻,眼睛几眨,泪水吧嗒吧嗒落下,才主动起身,颤巍巍将阿秀抱了,叫道:“大人!大人!你真个来救我了!”阿秀被她叫的心头酸楚无法遏制,点头将她抱住,只说道:“乖孩子,如今已经无事了,不怕,有我在呢。”幼春哭道:“我不怕的,大人别离了我。”阿秀连连答应,如此安抚了一阵,幼春才平静下来,阿秀命人熬了定神茶来,亲自喂幼春,幼春乖乖饮了,便才睡着。
顷刻司空带人回来,说是白元蛟已经闻讯逃之夭夭,阿秀暗恨,当下发令让东南十四州各自留心注意,若有白元蛟下落,务必痛击不放。
阿秀正同司空前头说话,里头有人来报,说道:“大人,不好了,快进内屋相看!”阿秀急急回去,司空也便跟上,阿秀还未曾到卧室,遥遥地就听到幼春哭叫声音,凄厉之极,惨痛难当,阿秀心寒十分,冲到屋内,人未进去,声先叫道:“春儿!”
里头幼春正在拼命哭叫,两个侍卫围着不敢靠前,急得额头冒汗,见阿秀回来,才松了口气退出去,阿秀冲到里屋,扫一眼见床上不见幼春,目光一转,却望见旁边的墙角里,幼春缩在那里,光着脚,抱着头只是哭。
阿秀过去将幼春抱起,幼春护着胸口叫道:“别碰我,别碰我!”又嘶哑着嗓子叫:“救我,大人救我!”眼中泪落不停,拼命地躲闪着阿秀。
司空在旁相看,见幼春手腕上两道红痕,挣扎间脖颈里头也是,司空在风月场里耳闻目睹的,自然不似阿秀一般缺乏经验,当下知道那是何物,不由地心头发虚,再看阿秀,却见他双眸只望着幼春,关切痛心,溢于言表。
司空站在旁边不语,阿秀死死将幼春抱住,百般的温声抚慰,幼春才又自梦魇里醒过来,望着阿秀,痴呆呆看了许久,才认出了他,便松口气,小声嗫嚅着说道:“大人,大人,你休不要我。”
阿秀本还忍着,听了这话,眼圈儿却陡然红了,便点头说道:“我便在这里守着春儿,绝不会不要春儿的,放心睡罢。”轻轻地便抚摸着幼春的头。
幼春眼中带泪,却笑着点点头,这才缓缓闭了眼睛。
阿秀果然就坐在床边上相看她,看了一刻钟,却见幼春模模糊糊又睁开眼睛望他,阿秀急忙又说几句话,幼春又看了他片刻,如此反复几次,才安心又睡了。
阿秀竟守了一个时辰,见幼春睡得熟了,才叹口气。一转头之间,见身后司空冲自己打了个手势,阿秀怔怔,看看幼春,又看看司空,最终起身向外而来。
两人到了外间,司空低低说道:“陶幼春……他怎地了?”
阿秀说道:“我也不知。”
司空在自己的手腕跟脖子上比了比,说道:“你须有眼睛,看得清,难道你没见的?你不知道不打紧,我同你说,他这模样,倒好似给那白元蛟给……”
阿秀厉声喝道:“休要乱说!”
司空咳嗽一声,说道:“咳,你急什么,我不过是担忧,为了他好罢了,又不是嫌弃他什么的,你也知道的,他长得好,那白元蛟生性不羁的,罢了罢了,你不喜,我就不说了就是。嗯……倒是你有些怪,阿秀,这回不该是我一人觉得你怪罢,你对这孩子未免好的过分了些,……好不容易天罗地网地布置下去,捉到个齐楚夫人,能查查她的身后背景了,我这边还未曾动大刑伺候呢,你竟肯为了陶幼春的下落来将她放了,这真真不是你了……还有前度你舍命相救,唉,阿秀,你不会再说我是杞人忧天罢?”
阿秀默然不语。
司空看他两眼,说道:“那齐楚夫人何等眼力,她竟能看出你关心陶幼春,才拿她的下落来换取你此次放她一马,阿秀,你素来是个毫无软肋,也不许自己有软肋之人呀,若是在以前,哪里肯做这等傻事的?如今为了这陶幼春,真个什么也不顾了,……唉……何必我多说呢?”
阿秀沉默了阵子,才苦笑说道:“最近我也有在想,为何我如此着紧这个小家伙。”
司空就看他,心中啼笑皆非地想道:“你还在想什么?非亲非故的,又有什么原因会叫一个素来冷心肠的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大动干戈呢,别说是陶幼春那样的,就算是我、狄兄,或者是夏三少爷……我们几个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见得他会为了我们几个如此失常罢?”心头一想,不由地略觉唏嘘。
司空叹一口气,索性说道:“你莫非不知道的?阿秀,休要自欺欺人了。”
阿秀摇头,说道:“不是自欺欺人,我也觉得我这般有些古怪了,嗯,难道这小家伙是我素未谋面的儿子?唔,我不可能是有儿子的,又或者是我上辈子认得他?又或者是我老爹暗地里有个‘沧海遗珠’之类的……冥冥里让我跟他相认?若说是骨血相关,我为了他情不自
司空瞠目结舌,半晌说道:“阿秀,你怎地胡言乱语起来了?你是傻了不成?什么沧海遗珠,若是被唐相听到了,你这相位也不用等了,直接拉出去将你打死了事。另外,前生今世的说法,亏你想得出来!你这莫非是狗急跳墙了么!”
阿秀伸手摸摸鼻子,着实无语,司空屡屡叹气,末了说道:“罢了罢了,我不说了,我自出去了,你好好地想想罢了,实在不行,我看还是将人送走罢了,我始终觉得留这孩子在身边儿并非好事,你看,我们退一万步说……他若是个女娃儿,你还有些指望,过上几年,大概可以如愿以偿,但他偏生是个男孩儿,你想如何?你们唐家门风严禁,哪里会容许此等‘风气’,何况,你不是素来也厌那种断袖分桃的么?”
阿秀眨了眨眼,就看司空,看的十分之细致,司空只觉他目光锐利,被他看得心慌,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阿秀瞪着他看了片刻,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或许我有些是?自己却不知?嗯……你知道的罢……嗯……”
司空一头雾水,叫道:“我知道什么?你说什么是不是,我不明白。”
阿秀望着他,走前几步,问道:“司空呀,我们认识也有些年头了罢?” |
司空问道:“不错,你想怎地?” '
阿秀咳嗽一声,又走了一步,说道:“其实你比我小许多,长的也英武俊朗,昔日在京中,还有诸多名门闺秀为你动心……”
司空听他这样说,一时有些飘飘然,然而望见阿秀专注目光,却蓦地有些警觉,问道:“那又怎地了?莫非你要替我做媒?”
阿秀沉思片刻,说道:“其实你说的没错,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如今想想,我或许真个儿有那种的、呃、那种的爱好,不过我自己没发觉罢了……”
司空一腔儿血喷到嗓子眼里,此刻才明白阿秀是在说什么,紧张地咽一口唾沫,正色说道:“阿秀,可别如此,那是歧途,你唐家绝不容许此等的。”
阿秀目不转睛地看着司空,说道:“他们容不容许是他们的事,何况我也不一定是真的如此呀。”
司空问道:“那你想如何?”
阿秀皱着眉,望着他说道:“我也觉得我自己有点儿怪,嗯,这样不成。不如我们来试一番如何?”
司空惊地叫说道:“你说什么?这也能试出来的?”又说道:“你别不要命啦!快打消这念头!”
阿秀摇摇头,说道:“又不是动真格儿的,就只是试一试罢了。”
司空皱眉问道:“不动真格的?——那是怎样个试法儿,你倒是说说。”
阿秀嗯了一声,说道:“那就要委屈司空你了。”
司空不解,问道:“这是何意呢?我竟不明白,关我何事?”
阿秀再度向前一步,司空退无可退,人已经在墙壁边上站着,赶紧叫道:“喂,你说话归说话,只过来做什么,挤得我没处站脚了,快些后退后退!”
阿秀却置若罔闻的,一直把司空逼得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司空叫苦,说道:“喂秀之,你是怎地了,听不懂我说话是么?”
说话时,阿秀伸手,将司空下巴捏住。司空一怔,一抬眼望见阿秀目光,顿时脑中灵光一闪,陡然之间明白了阿秀方才那一番拐弯抹角的话的含义。
司空不明白则以,一明白之后,浑身僵硬非凡,说话也不利落了,望着阿秀,语无伦次说道:“秀……秀之,你、你你想干什么?喂,别如此啊!大爷可经不起你这般刺激……这是歧路啊,阿秀……你、你你住手!”
阿秀捏着司空的下巴,不许他扭头离去,司空大叫大嚷,阿秀说道:“嘘,不要吵,留神惊醒了春儿。”
司空欲哭无泪,说道:“滚!什么时候了还记得陶幼春,你就算是想试,也找他去,关老子何事?——你快把老子放开!”
阿秀伸手将司空的肩膀按了,司空这功夫是Сhā翅难飞,阿秀沉声说道:“我只是试一试,又不能动真格的,你又不会死,何必这样呢……”
司空心中暗暗叫苦,望着阿秀的眼神,却又不寒而栗,求饶说道:“秀之,是我平日里不好,总是胡言乱语,弄得你动了这样邪魔心思,你可万万把持住,我真个没那种心思的,就算是你真个儿要试,我去找别的清秀孩子就是了,你看,我年纪大了……跟小春儿全然不像……”
话未说完,却见阿秀一寸一寸靠了过来,双眼直直地望着自个,还说道:“别跟个女子一般叫个不停,仿佛我要怎样你似的,你这样吵嚷,我脑中都乱了,也分不清我是真的有心还是并无此心了。”
司空这次第恨不得就死了算了,没想到素日里玩火,真个有引火烧身的一日,奈何阿秀武功高出他许多去,那手如铁钳一般,仿佛要钉死他在墙上,如今这感觉,倒真如阿秀所说,有种柔弱无助的感觉,虽然明知阿秀不会动真格的,然而心头惶恐畏惧,无法言语,仿佛即将就要被强-暴了的女子相似。
阿秀凝望司空,一点一点靠过来,眼睛看着司空双眸,司空起初还跟他对视,后来就紧紧地闭上眼,把心一横,叫道:“到底要怎地?要死就死吧,给老子一个痛快!”阿秀一笑,却又敛了笑意,眼睛看了看司空的嘴唇,双唇微微嘟起,便向这边靠过来。
司空虽然闭上眼睛,心中却兀自忐忑不安,便微微睁开眼睛偷看,见阿秀这般,顿时之间满脸苦色,心想:“我若是一时死了,这也算是为国捐躯了么?”
正皱着眉呕心不已,却见阿秀到了自己跟前,两人之间仅仅差半指的距离,阿秀脸上忽地露出犹豫之色,向前一靠,却又后悔,于是后退。
如此反复几次,司空冷眼觑着,那颗心也跟着晃晃悠悠,随着阿秀动作,提起放下,放下提起,到最后,阿秀叹口气,手上一松。
司空觉得身子轻快,嗖地就跳到旁边去,按着心,愁眉苦脸叫说道:“唐锦似你爷爷的,快把你老子吓死了!”
阿秀脸色却更苦,眼波闪烁,低头望望自己的手,又看司空,皱眉想了半晌,才说道:“不对,不对……你明明也不差,为何我看了你只觉得恶心?连亲一个都下不了手,好像亲癞蛤蟆一般……”他喃喃地,声音虽不大,司空听得却明明白白。
司空一口气没出完,听了阿秀这句,却差点给憋死了,反应过来后就大叫道:“滚你的!唐锦似你才是癞蛤蟆!老子、老子还没说我刚才恶心的要死呢,呸呸,你这癞蛤蟆把老子恶心死了!还想亲老子……老子是顾及你伤心才没说出的,你倒是抢先出口了!这真是恶人先告状呀!啊气死老子了!”司空双手拍拍胸口,恼然大叫。
阿秀却不恼,只是看看自己的手,忽地想到方才是捏着司空下巴的,浑身就打了个哆嗦,于是赶紧又在衣上擦了擦,司空一眼看个正着,情知他果然是在嫌弃自己的,差点被气得昏厥过去。
司空正在不依吵嚷不休,却听得里头幼春叫道:“大人,大人呢?”阿秀本正迷惘发呆,听了这个声,却把司空扔下,极快地入内去了。
88承一诺虽荆路未悔
幼春醒来见阿秀不在,惊怕之下忍不住出声便叫。阿秀撇了司空进去探她,果然见她又醒了来,便将她抱起来安抚。
幼春睡了两回,才觉得精神好些,靠在阿秀怀中,略觉安稳,低头时候看到自己身上衣物,探出手来,却见手腕上红痕宛然,回思先头种种,不由大为呕心难受,说道:“大人,大人,我想沐浴。”
阿秀说道:“你身子还弱,不用着急,再歇息些时候。”幼春说道:“大人,我已经是好了,无事的。”阿秀抱了抱她,说道:“好罢。”
阿秀出外便叫人进来备水,他不放心幼春,便想帮她。不料幼春执意叫他出外,阿秀无法,便任由她自己来,只叫人备好了干净衣物放置。
阿秀在屋外,听得里头水声作响,心头略觉焦虑,想来想去,没个着落。
半晌幼春整理好了,自己又着好衣物,阿秀命人进去将水抬走,见幼春裹着被子在床上,便说道:“我叫人准备了粥,一会儿喝些。”幼春摇头说道:“大人,我不饿。”阿秀摸摸她湿着的头发,便舀了干净巾子来蘀她擦,又说道:“不饿也要吃些,你乖,听话。”幼春便不做声。
片刻饭菜上来,阿秀便端了饭碗给幼春喂饭,幼春碍不过,只好吃了半碗米粥,又吃了两根小菜,任由阿秀怎么劝都不再吃了。阿秀无法,自己草草地也吃了腕饭,便推了。
片刻便入夜,幼春不敢睡,只坐在床上,呆呆出神,阿秀坐在床边上,两两相看,也不敢多逗她说话,不觉过了一个时辰,阿秀便说道:“春儿你便睡在此处,我到外间去睡。”他起身迈步,身后幼春眼睁睁看他走到门口,想出声又不敢。
阿秀到了门边上,心有灵犀般回头看一眼,却见幼春缩在床角上,两只眼睛乌溜溜望着自己,眼中已经漾了水光出来,明明是乞求一般地望着自己,指望他能留下,却偏偏不出一声。
阿秀看一眼,那脚便迈不动,想了想,却仍旧回来。
幼春抖了抖,望着阿秀,嗫嚅说道:“大人,你怎地回来了?”阿秀叹了口气,说道:“我说过要陪着你的,不会离开你。”幼春又惊又喜,叫道:“大人……”阿秀将外衣脱了,靴子脱掉,便上了床,幼春见他动作,又缩着不敢动,阿秀望了她一眼,便将她抱过来,搂在怀中,说道:“睡吧,小家伙。”
幼春被他抱入怀中,阿秀怀里暖暖地,十分安稳,幼春趴在里头,很是受用,动也不想动,过了片刻,便向着阿秀胸前又靠了靠,眼中泪流不停,呜咽叫道:“大人……”阿秀伸手抚摸她柔柔的头发,说道:“嗯,放心,我说陪你就陪着你,不会离开的。”
幼春把脸埋在阿秀怀中,蹭着他的衣物,察觉他身上淡淡味道,很是心安,起初还有些凄惶,过了片刻,便合了眼睛睡了。
幼春这厢睡得安稳,阿秀却良久睡不着,只睁着眼睛看着面前帐子上烛影摇晃,间或低头望望幼春,见她合着双眸略低着头,靠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安静地宛如小猫儿一般。阿秀心道:“这到底如何是好?我真也不知,事情怎地竟走到如今这步田地来,小家伙……”
手绕着幼春的一丝头发,卷在指头上,难舍难分,眼睛看了会儿幼春睡着的容颜,嗅着她身上细微清香,竟有些怦然心动之意,茫然里,忍不住身子一抽。
阿秀急忙转开目光,平息胸口微微翻涌的血气,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将红烛吹得摇曳不定,阿秀望着帐影翻飞之态,略作狰狞之舞,他回思以前种种,手上一动,便紧紧地捏住幼春一缕头发,目光渐渐变得狠厉。
他从出生那一刻,这一生便已经定格。为了所谓的相位,阿秀从小到大,连并所谓温情都未曾尝过,自小的苛刻教养,到十岁时候被扔出家门自己历练,一路到此,可谓不易。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之人,不知不觉里,竟牵惹了他素来就不动的心,乃至为了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弃了自己本心,这对阿秀来说,已经大为反常。
如司空所说,他自己自然也知。
可是却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是抓住这人?他究竟对幼春是何想法,他猜不透。只是心中知道,他不能见幼春出事,绝对不能,他似乎也不能叫幼春离开,不知为何,就是不能,不然,也不会犹豫再三,又叫她回来。
有个秘密,阿秀谁也不曾告知。
当初破鹰岩时候,幼春前来请命,他起初拒绝,后来答应,心中无非是暗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念想。
当时他已经察觉幼春在他心中处境颇为奇特,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是以才想不如就借着这一战,从了幼春之意,让她上战船,战乱无眼,倘若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天意……是天意要除去这个出现在他身边的不定之人。
然而,天意真个儿放幼春出外,他却忽地暴怒起来。
知道了幼春同陈添两个离船的消息,他几乎按捺不住就立刻发兵。
也就是在知道了幼春极可能有去无回之时,阿秀忽然极其厌弃当下这个自己。
他素来是心高气傲,目空一切,面上温润,骨子里冷血,他从来未曾觉得有何不妥,一切理所当然。
但是在那一刻,他极其厌弃自己,如此龌龊,如此肮脏,如此冷血,如此丧心病狂,种种负面所想,渀佛滔滔海浪,将阿秀冲刷的无地自容。但是纵然如此,又如何?弄权的人又有哪个是干净的?或许只有如此,才能靠他的目标越来越近,因此心越冷,越厌恶自己,越觉得这样或许才是对的,只能顺着这极端之路,一直走下去。
阿秀竭力镇定,告诫自己一切都在掌握,而他做的心安理得。他没有命陶幼春去送死,一切都是那小家伙咎由自取,怪不得他!
阿秀一直觉得,自己是这样想的,一直到见到幼春自鹰岩里头出来,万箭齐发在她身边擦过之时,先前用理智构造出来的种种看似牢不可破的冰冷壁垒,忽然在瞬间尽数崩塌!
原来万语千言,种种精细分析,都抵不过看她一眼……
就在望见她的那一瞬间,几乎连想也没有想过,阿秀连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先前种种冷血想法尽数推翻了都不知,他人已经向着她而去。
在最无意识之中作出的决定,才是一个人心中真正想要的决定。
原来所谓天意,高不可测。
阿秀觉得自己身处两条路之前。
他彷徨无措,一条,是光耀辉煌,登上相位之路,可是没有一个人叫陶幼春。但是另一条,是她小小地站在那里,叫:“大人,别撇下我。”荆棘丛生,万人唾骂。
何以选择?
阿秀闭了闭眼,再度睁开。
他的手抬起,在幼春的脸上摸了摸,而后,落在她的脖子上。
那里的触感,极其娇嫩温润,让他爱不释手,但就是这爱不释手,恍若鸩毒,饮之则死。
阿秀手往下按了按,睡梦之中的幼春,全无察觉。
只要略微催动内力,十个陶幼春,也会立死当场罢。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法子……留下她,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杀了她,一了百了,所有的顾忌,猜想,软肋,荡然无存,他依旧是昔日那个战无不胜的唐锦似。
杀机滚滚,蠢蠢欲动,似有人在耳旁蛊惑,窃窃私语,刀枪剑戟的言语,纷繁飞舞,阿秀心乱,目光变得狠厉冷然,他猛地闭上眼,手上一紧,握住幼春的脖子。
“大人……”她低低叫了声,眉头忽地皱起,睡梦中察觉痛苦。
阿秀手轻轻一颤,听得她叫道:“大人、咳咳,大人救我……”声音微弱,已有些窒息不能言语。
阿秀蓦地睁开眼睛,望见自己的手扼着幼春的颈间,幼春脸上涨红,嘴张开,人却未醒,或许她又梦见了被白元蛟所害那一幕,那时,他是她最为信任之人,——而他何德何能。
阿秀皱眉,眼中的泪滚滚而出,心头发酸之时,诸种恶念烟消云散,阿秀手松开,将幼春抱入怀中,心若油煎。
次日阿秀醒来,望着怀中幼春睡熟的脸,看了半晌,才将她轻轻放开,便欲起身。
穿了靴子下地,便欲将外衣着了,低头时候忽地怔了一怔,望见自己袍子一摆上,有一团鲜红血迹。
阿秀还以为是错看,细细扯了袍子低头一看,果然是血,阿秀一惊,转了转,却见袍子下摆还有些血迹,有的竟还未干。
阿秀自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伤到哪里的,他一怔之下,急忙上床,将幼春抱起来,叫道:“春儿!醒醒!”一边大叫,一边低头打量她身上。
幼春惊醒过来,打了个激灵,急急叫道:“大人,怎地了?发生何事?”脸上睡意懵懂,双眼却直直望着阿秀。
阿秀焦急望她,惊心动魄,问说道:“春儿你哪里伤着了?快给我看!”说话间,已经将幼春整个人抱起来,刚要细细查探,忽地目光定定望着幼春身下,却见先前幼春身下褥子上,也是有一团血迹,缓缓地殷开着,宛然鲜明,刺得阿秀眼睛都疼。
阿秀呆呆看了看,颤声问道:“春儿……你……”
89,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阿秀望着褥子上的血迹斑然,受惊非凡,把幼春抱了,上下看了会子,问道:“春儿你哪里不妥?伤着了怎地也不说一声?”幼春迷迷糊糊就给他叫醒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说道:“大人,我未曾受伤呀。”阿秀皱眉说道:“还说,那这血是从哪里来的?”幼春怔怔地,低头看了看,也吃了一惊。
这功夫阿秀已经抱了她,翻来覆去看了看,蓦地望着幼春下-身,目光发直。
幼春不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却见身下一团儿的血渍隐隐透出,幼春似想到什么,叫了声,慌张便把阿秀推开,这边阿秀呆呆看了幼春片刻,用力将幼春拉回来,幼春怕起来,挣扎着叫道:“大人,放开我!”拼命往回缩,阿秀将她拉过来,低头就去解她的亵裤,幼春惊慌之极,叫道:“大人,大人,休要如此!”哭着求阿秀。
阿秀手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幼春,又惊又疑,胆战心惊,一时混乱,三魂七魄都有些不能归位,更不知要说什么好,望着幼春秀美绝伦的脸,脑中隐隐约约有想到一个念头,却埋藏的极深,一时半会不敢浮现上来,只怕真正出来时候便会天翻地覆。
幼春抱着头缩着身子,满心发冷,浑身抖个不停,两人相对许久,阿秀终于出声问道:“春儿,我有件事要问你,你……要同我说实话。”说话声儿艰涩异常。
幼春不敢看阿秀,恨不得立刻从屋内消失,却偏偏不能动。
阿秀将她的手臂一拉,叫道:“春儿!”却又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幼春慌张叫道:“不,我不要听,不要听!”
阿秀简装,大叫一声:“陶幼春!”
幼春脸色发白,惨然望着阿秀,阿秀看着她的脸,见那等柔美的眉眼,楚楚动人的容颜,心中那念头愈发清晰,一颗心噗噗跳的极快。
阿秀望着幼春,一字一顿问道:“陶幼春,如今我有句话要问你,你可要同我说实话!”
幼春退无可退,仿佛身在悬崖之上,恨不得纵身跳下,偏偏这并非悬崖,纵然想跳,也是无处。
阿秀看着她,终于说道:“陶幼春,你……你……你是男是女?”
幼春垂着头,说道:“我是男孩子,大人,我是男孩子。”
阿秀厉声喝道:“你望着我说!”
幼春不敢抬头,无地自容,只低着头,固执地低声喃喃道:“我是男孩子,大人,我是……”
阿秀伸手将她拉过来,说道:“好罢,我何必问你,我自己看就知道了!”伸手就来解幼春衣带,幼春哭着去推他的手,求道:“大人,你饶了我,大人!”
阿秀眼中泪落,说道:“我饶了你,谁饶了我?——你还不肯说么?你到底是男是女?”逼近了看幼春的脸,望着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心中那念头无法遏制,只等一个尘埃落定。
幼春闭了闭眼,泪水滚滚落下,只是咬着唇不停摇头,却答不出来。
阿秀说道:“好,我自己来看!”手上一扯,将幼春的衣裳扯落半片,幼春伸手捂住胸口,大声叫道:“大人,你不要如此,你……你若是厌我了,就杀了我罢!”
阿秀心中本正乱麻一般,半边冰狱,半边焰山,闻言便说道:“好!我自己看过,倘若你是男孩子,我便杀了你!”
幼春大惊,抬头看向阿秀。
阿秀瞪着她,说道:“你可还是不说么?”
幼春怔怔望他,阿秀咬牙说道:“是你逼我的……”手指一抖,就去解幼春的衣裳,幼春将他推开,仓皇后退,阿秀将人抱回来,幼春逼于无奈,揪着衣领,闭着眼睛叫道:“好罢,不要如此,我说就是了。”
阿秀动作一停,呼吸不稳,望着怀中之人,心思难明,见幼春眼睛闭着,泪珠在雪白的脸上滚滚落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窒息,便说道:“你……你同我说实话,你是男……是女,你、你给我听好了,——倘若、倘若你是男孩子,我……我就……杀了你!”
幼春吸吸鼻子,睁开眼睛看向阿秀,却说道:“我……我是男孩子。”
阿秀身子一震,手上一松,幼春跌在床上,阿秀双目冷然看她,缓缓抬手,手掌向前,便向着幼春额头劈过去,幼春闭目不语,身子伏在被上一动不动,阿秀的手将落在幼春额头上,却蓦地停住,望着幼春,那手抖来抖去,不能落下。
寂静里头,幼春吸吸鼻子,将脸埋在被子上,低低说道:“大人,若你厌我了,就杀了我罢,我不会怨你的,大人是好人……我不想叫你厌我……”
阿秀仰头向上,深吸一口气,一时心头挣扎欲死,恨不得这一掌落在自己额头上也罢,从此一了百了。
那劈出的一掌终于不曾落下,反而轻轻落在幼春脑后,顺着她的发丝向下,幼春身子一抖,伏着不动,阿秀望着她静静的模样,心思一转瞬间,手滑到幼春脑后,抓着幼春衣领,略微用力,只听得轻微嘶啦之声响起,便将幼春的衣裳撕落下来。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不过于此。
幼春只觉得背后一凉,微微愣怔之下,尖叫一声,伸手抱住胸前,然而阿秀怎会看不到?她到底并非男童!这边幼春惊怕之下六神无主,一瞬间,只听得身后桌椅劈里啪啦撞倒在地,却是阿秀倒退出去,将桌子板凳一一撞倒。
幼春掩着胸口春光,呆了呆,急忙拉被子遮着,慌里慌张看,那厢阿秀摇摇欲坠,身后退无可退,梗了片刻,才颤声说道:“陶幼春,你、你……”却说不下去。
幼春并没料到阿秀会如此,见衣裳剥落,紧紧地裹了被子,恨不得就此死去,咬着牙不发一声,阿秀勉强上前来,艰难问道:“你……是女孩儿?”幼春大叫道:“不是,我不是!”
阿秀将她捉起来,冷然说道:“你还敢说!”幼春身子发抖,却仍旧叫道:“我不是女孩儿,我不是女孩儿!”阿秀说道:“你要逼我将你脱光了么?”幼春听了这句,果然是有些怕了,便不再叫嚷,她又怕又是绝望,顿时之间忍不住,便嚎啕哭了起来。
阿秀见她半-祼身子,发丝散在雪白的肩头,一抖一抖地,手上一松,便将她放下,幼春也顾不得遮掩身子,倒在被子上便放声大哭。
阿秀望了她片刻,后退几步,又看了会子,目光闪烁不定,等幼春哭的够了抬头起来看时候,却见原地已经不见了阿秀身影。
幼春伸手擦擦眼泪,仔细望了望屋内,果然见阿秀已经不在。
幼春心里冰凉,试探叫道:“大人?”屋内却只她一个的声儿,再无其他人的应答,更不会有他温声说“春儿,我会陪着你……不会离开”,幼春想到此处,热泪滚滚又出,又哭了片刻,便停了下来,慢慢下了床,她的衣裳被阿秀撕坏,幸好外裳昨夜未穿,还在,就拎起来穿好,见褥子上已经是被血污的脏了,她便把褥子卷了起来,又换下脏了的亵裤,一并卷在被子里,抱住就走出屋子。
门口却没侍卫在,幼春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就抱着被子顺着走廊往外走,一路也遇见几个相识的,幼春低着头把被子遮着脸,只当未曾看见,如此一路走到大门口,才见司空从外而来,一见她,便叫道:“春儿怎么跑出来了?”
幼春躲了躲,不言语,就望外走。司空见她不理会自己,自觉得有些惊讶,却也没往别处想,只问道:“春儿你抱着这被子是要去哪?怎也不见人跟着?”
幼春也不回答,只仍旧往外就走,司空见她大为反常,心知不好,往后一看,不见人影,赶紧就找了个侍卫过来,吩咐说道:“速去里头看看海帅何在,同他说陶幼春要出府了。”那侍卫领命而去。
司空就追过去,见幼春脚步晃悠着,沿着墙一路向前走,司空三步两步跑到幼春跟前,将她拦着,说道:“春儿,怎地不理人呢?”
幼春站住脚,定定看司空,司空见她头发披散,惯常蒙住额头的抹额也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露出眉心一点鲜红的朱砂记,越发显得清秀殊丽,只两只眼睛极红,脸上带泪,不由地惊了一跳,冲口问道:“是谁欺负你了?”
幼春摇头,说道:“司空大人,并无人欺负我,只是我要走了。”
司空问道:“春儿你说什么,你要去哪?”
幼春眼睛望着别处,茫茫然说道:“我也不知要去哪,走到哪里便是哪里罢。”
司空见她神色大为反常,便说道:“你这是胡说什么?若是哪里吃了委屈,便同我说,或者同海帅说,他决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幼春抬头看天,淡淡地说道:“海帅么?海帅他讨厌我,不要我了。”
司空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说道:“你说什么?”幼春重定定望向司空,说道:“我做了件让大人厌弃的事,大人已经不要我了,因此我才走出来。”说罢之后,便拐过司空身旁,向前又走。
司空叫道:“春儿别走,等等,你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样了?秀之不可能不要你的,他为了你……”
正叫嚷间,身后先前那侍卫跑回来,说道:“大人,找不到海帅!”司空大惊,说道:“这是何意,他不是在府内?”侍卫说道:“兄弟们说海帅方才急急出府去了,也不知去了何处。”司空跺跺脚,回头看幼春已经走远,便说道:“这到底是怎地了?好端端地怎么忽然这样?”
幼春抱着被子茫然走了许久,也不知走到何处,身边儿无人跟着,十分清静,幼春觉得累了,便将被子放下,自己坐在上头,缩起双腿,手抱着膝盖将脸贴在上头,心中想道:“我是个极坏的人了,欺瞒了大人,他厌弃我是应当的。是我自己太过贪心所致,想跟着大人,赖着他,……如今到底是瞒不过去,是老天在罚我罢?我原本不该痴心妄想的。”想到昔日种种,阿秀将自己抱了亲昵相待,恍若镜花水月,幼春心中又喜又悲,千思万想,却终究不能再回到昔日。
幼春模模糊糊地,不知不觉便睡着,睡了不知多久,却觉得身边有人,幼春抬头来看,泪眼朦胧里一时看不清来者是谁,就只是呆看,恍惚里,却听得那人说道:“怎地这么不听话,出来做什么?”
幼春怔怔问道:“大人,是你么?”那人说道:“你抱着被子做什么?”幼春呆呆说道:“被子脏了,大人不喜欢。”那人又道:“你怎知我不喜欢?”幼春说道:“大人不喜欢女孩儿的,我知道,是我该死,蒙骗了大人。”那人说道:“你也知蒙骗我不对么?”幼春点头。那人说道:“既如此,我就该罚你才是。”幼春再点头,忍着哭说道:“我任凭大人处罚。”那人便说道:“那你便跟我回去,叫我好好罚你,你愿意么?”
幼春还来不及答应,那人便问道:“怎地,你不愿?”幼春落泪,说道:“我愿意的。”那人就说道:“如此甚好。”便伸出手来,将她抱起揽入怀中,幼春没料到他竟抱过来,本想挣扎,吸吸鼻子,终究不动,那人看了一眼地上的被子,便将被子也夹起来,连同幼春一并抱着,往回而去。
一直等人走的远了,拐角处司空才探头出来,问道:“你们看明白了么,这究竟是怎样?”旁边一名贴身侍卫便说道:“大人,属下等愚钝,全不明白。”司空摸头,叹口气说道:“别说是你们,连我也愚钝之极,这两人是闹别扭了么?按理说秀之不会同春儿闹别扭的,怎么竟还闹到春儿要出走的境地。”另一名贴身侍卫说道:“大人其实也是英明的,若非大人偷偷跟着陶幼春,又派人去寻海帅回来,海帅怎会轻易将人找到?”司空就得意起来,却假惺惺叹口气说道:“为将者自然要有些机敏头脑的,不过这番却的确是我聪明,瞧出他们大概是有些误会在里头,不然的话,真个叫小春儿走丢了,看秀之会着急死也说不定……改日我是要向他邀功的。”两个属下就大拍马屁,说道:“大人着实英明。”司空心满意足,便说道:“好罢,赶紧回去,探听探听是何情形了。” 90
阿秀将幼春抱入内室,放在床上,自出门去不知做什么。幼春很是煎熬,不知阿秀究竟是怎样处置自己,幸喜片刻功夫阿秀就回来,说道:“春儿,你来。”幼春起身过去,阿秀便引了她到隔间的屏风后头,说道:“你……”一个“你”字出口,望向幼春,那脸却陡然红了。
幼春本不明白阿秀要作何,见阿秀脸红,她便低头一看,却见那屏风边儿上放着一盆水,热气腾腾地搁着。幼春心中咯噔一声,再看阿秀时候,呐呐地,那脸便也红了。
阿秀脚下一动,到了屏风外头,哑着声儿说道:“你自己……把衣裳换下来,旁边自有干净衣物,你穿好了,再出来。”
两人隔着屏风,幼春脸红似火烧,低声回答:“多谢大人,我……我知道了。”
阿秀听她答应,急忙就到旁边屋内去,听得里头窸窸窣窣小声地响动,又隐约有水声响起,过了片刻却停了,阿秀不放心,到门口便说道:“穿好了便出来。”
幼春吓了一跳,只好低低答应一声,她方才稍微清洗了一番,其他衣物倒还罢了,此刻却只疑惑望着手上之物,她自来不曾见过……翻来覆去看了片刻,却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一时犯了难。
阿秀听里头无声,就探头来叫,幼春无法,只好红着脸问道:“大人,这是做什么的?”
阿秀一眼看到那长长的有两条带子之物,顿时面红耳赤,急忙背过身子去仍旧站在门边上,说道:“这个……这个是你用的……你细看看、是系在……腰上的。”一句话说完,阿秀自觉脸上喷血似的。
幼春听他声音大异于寻常,她本是个聪明伶俐的性子,只不过她极小时候就当自己是男孩儿,也没想到会有这时刻,也没人同她细说“月事”竟是怎地一回事……她虽然隐约有些知晓,具体是怎样却不清楚。如今见阿秀面色忸怩,低头再细细看看,往自己身上比划了比划,顿时就想通这是何用的,一时也大窘,极为后悔自己方才出言相问。
又过了一会儿,幼春总算整理好了,就出来见阿秀,却见阿秀坐在桌边儿上,听她出来,就转头来看,两人目光相对,彼此脸上红晕不退,此一眼看便更红了起来。
阿秀急忙将头转过去,幼春上前来,行了个礼,说道:“大人……”很是忐忑。阿秀答应一声,望着别处,说道:“你……”
幼春心中紧张,就只等着,偏生阿秀不言语,幼春等了许久,才听得阿秀终于开口说道:“你为何……会扮作男孩儿?”
幼春低着头,沉默不语,阿秀叹口气,说道:“为何不言语?”慢慢地回过头来,看向幼春,却见她站在原处,头发还散着,腰细身娇,手嫩如玉,分明是个娇嫩嫩的女孩儿,可叹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偌大年纪,竟被个小小女娃儿哄得团团转。
阿秀叹一口气,就又转过头去,却在此刻,听得幼春说道:“我……小时候……我娘亲每每就同我说,若我是个男儿身就好了,不会被人欺侮,后来、后来我娘亲去了,她临去之前,又交代我,叫我好好地,只是万不要叫人知道我是女孩儿,不然的话……会、会被欺负,会惹祸上身的。”
这一番话,却着实出乎阿秀意料,阿秀缓缓地便又看向幼春。却见幼春仍低着头,双手绞在一块,手背上晶莹几滴,却是滴落的泪,接着说道:“我跑出来后,就当自己是男孩子……我起初、并不是存心要骗大人你的……后来,我听人说起大人不喜欢女……女子,我就怕,怕大人知道了我是个女孩儿,就嫌弃我,也不要我了。”
阿秀怔怔地听着,幼春说完后,便只是落泪。阿秀看着她,问道:“你怎知我不喜欢女子?”幼春吸了吸鼻子,就说道:“我听……司空大人曾说过的,说大人不愿意女子在身边上,且我自己也看到的,大人也没有伺候的丫鬟……还有,无忧也说过,大人不喜欢雅翘小姐的,我还怕大人以为我有心哄骗,我就、我就……”
幼春伸手抹泪,却听得阿秀说道:“春儿,你过来。”幼春向前走了两步,却又不动,只说道:“大人你罚我罢。”耳畔阿秀叹了一声,幼春复抬手擦泪,手却被人当空握住,幼春一怔,抬头看过去,却见阿秀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来,握了她手,将她拉到身边,说道:“乖,不许再哭了。”
幼春呆呆看阿秀,叫道:“大人……”阿秀望着她,说道:“你乖,不要再哭了,好么?”他的声音温柔的很,幼春哪里忍得住,泪落更急,阿秀伸手轻轻替她将泪擦去,说道:“我先前说的,不过是吓吓你,难道我真个要罚你么?你不许再哭,再哭的话……我就不要你了。”
幼春听到这里,顿时就咬了唇,竭力忍着,虽然如此,眼睛鼻子却仍是红红地,因先前太过伤心,哭的厉害,胸口便起伏不定,阿秀看着她这模样,心头哪里还有丁点儿的火气,伸出手来将幼春抱起来,便抱她到了腿上,搂在怀里,低声说道:“你不用怕,我、我虽不知你娘亲为何那般同你说,可是……从此之后你跟着我,便让我来护着你,绝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阿秀这一番话,在说出口来之时,脑中想也未曾想过。这一出口,自己也惊了一跳,然而细细想来,心却无比安稳,仿佛一块悬空大石落定了相似。
幼春原本以为阿秀定要处罚她的,没成想竟听了这样熨帖的话,哪里还忍得住,哇地一声哭出来,叫道:“大人!”把脸埋在阿秀怀中,泪湿透重衣。
阿秀伸手抚摸幼春的背,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来,幼春哭了会儿,说道:“我还以为大人厌了我了,不想再见我了。”阿秀听了她这话,苦苦一笑。
先前他看明白幼春是女孩儿,着实震惊,六神无主,转身就走,话也不说一句便冲了出去,因心浮气躁受惊匪浅,出门时候竟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害得那些侍卫们也跟着十分惊吓,赶紧冲上去相扶,阿秀却将人推开,急忙又走,一时疯魔之态,那些侍卫们自是担忧,纷纷便追过去,因此这门边上才无人守卫。
阿秀随意乱走了一阵,心中那些杂乱念头才缓缓尘埃落定,于无人处站定了脚,想道:“她是女孩儿,她居然是个女孩儿!可笑可笑,可叹可叹!”想到昔日相处种种……想到未来所要经历的种种……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哭是笑。
那些侍卫们不敢靠前,见阿秀背对众人,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大笑几声,一会儿又扶额苦思,一会儿负手独立,静默不语,简直如走火入魔一般,个个也极为震惊。
阿秀反复思量了会子,才缓缓地恢复神智,回头来见众人都呆若木鸡等着,便说道:“都在此做什么,回去!”
那跟随的侍卫们见他眼神清明,说话如常,已经又是昔日之人了,才安了心。
阿秀恢复清明之后,那心思便也缜密起来,却未曾直接回来,走到半路,就把侍卫们都打发了,自己左拐右拐,自拐去了一处胭脂水粉店,事先便取了个纱帽,将面遮了,入内后如此这般,做了一回,才带了诸多需用之物,包着出来,正好遇到了司空派来找人的侍卫。
幼春哭了许久,却是欢喜感激,双手抱着阿秀脖子,不舍放开。
阿秀起初心中还浮浮沉沉的,有她在怀,那心却也渐渐地静好之极,便将她环抱着,说道:“肚子疼不疼?”幼春说道:“不疼。”阿秀点头,说道:“待会儿叫人煮点糖水过来,你要吃了。”幼春说道:“好的。”阿秀又替她擦擦脸上的残泪,说道:“以后也不许你再乱跑了,只呆在我身边儿,好么?”
幼春此刻心满意足,阿秀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还能有别的所想,就也说道:“好,我听大人的话。”阿秀笑笑,忍不住便在她脸上亲一口,说道:“真是乖春儿。”幼春脸又发红,身子缩了缩,就躲在阿秀怀中,小声说道:“大人,我不明白……”
阿秀问道:“什么不明?”
幼春说道:“无忧同我说,大人不喜欢雅翘小姐的,为什么对我却这么好?”
阿秀听她问出这话,略微苦笑,说道:“小呆子,你又不是雅翘。”一时心中惘然,又暗暗叹息。
幼春一怔,心中却甜丝丝的。她虽不懂其他,却也知道阿秀这话亲昵,显是说他喜欢自己,才对待自己跟对待雅翘不同的……幼春心中欢喜无限,将头靠在阿秀胸前,说道:“我好喜欢大人。”
阿秀心里一动,便笑着说道:“嗯。”
两人正低声说话,阿秀忽地伸手,手指在幼春的唇上一挡,幼春呆了呆,便停了口。抬头疑惑看阿秀,却见阿秀望向门口处,淡淡说道:“司空,你在那做什么呢?”
幼春这才知道阿秀听到司空来了,急急忙忙就要从阿秀腿上跳下,阿秀将她腰一揽,手握着那细细腰肢,又怜又爱,温声说道:“别动。”幼春果然听话不动。
而阿秀说完之后,那边有人咳嗽一声,却见司空讪笑着出来,说道:“偏你的耳朵这么灵光的,我这不过是刚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看看春儿呢,就被你听到了。”
阿秀哼了声,说道:“看她做什么,她好端端的。”司空就说道:“先头不是这样的罢?”阿秀说道:“先头怎样了?”司空说道:“你们明明……”
阿秀不言语,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空,司空望着他这幅隐隐笑眯眯的表情,头皮发麻,便知道没有好事,他哪里知道阿秀又因幼春所说的那些“不近女色”的话而记上了他?只知道大事不太妙就是了,因此急忙叫苦说道:“我又做错什么了?这回我明明是立功了的!”
阿秀哼了声,说道:“你只要少说两句,便是立功了。”司空不服,撅嘴就看幼春,幼春正偷偷望司空,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掩嘴而笑,司空见她小脸儿红红地,眼睛里却还带着一星儿未干的泪光,着实不可方物,心情便好了些,就说道:“春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幼春脸发红,就说道:“大人,我无事了,先前……多谢你了。”
此刻阿秀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了,竟还抱着她,不当着人也就罢了,当着人的话……幼春便有些心虚不好意思,一边说着,就想从阿秀腿上下来。
阿秀稳稳地抱着人不许动,幼春低声求道:“大人……”抬头看阿秀。阿秀笑道:“你方才不是叫嚷肚痛么?休要乱动了。”
幼春见他扯谎扯得面不改色,也不好戳穿,就只好羞愧低头。那边司空见幼春相谢自己,心情大好,见阿秀扯谎,却信以为真,急忙说道:“春儿怎地肚痛?要不要叫大夫来?”
阿秀听到“大夫”两字,略微一怔,心头百转千回,缓缓地便想到了一件事……面上却不动声色,只说道:“嗯,暂时不必了,放心罢,我已经叫人熬了药,片刻送来。”说罢,就将幼春抱起,重新送到床上去,幼春躺了,顺势拉住阿秀袖子,叫道:“大人……”
阿秀说道:“你先歇一会儿,片刻药送来,乖乖喝了,我还有些事,出去看看不久便回,你不可四处乱走动,明白了么?”幼春就点头。
阿秀回身,就带着司空出来,一路到了外面,阿秀才问道:“先前……嗯,景风在的时候,春儿曾病了一次,就在这府里,当时有请大夫来看过罢,你可记得那大夫是谁?”司空问道:“怎么隔了这么些日子,又提起这件事来?我哪里记得是谁?……难道又要请那大夫来看?”阿秀一笑,说道:“正是,我想来想去,还是再细细看看的好。”司空就叹:“我如今也有些疑心上辈子你们是父子,或者春儿真个是唐相的‘沧海遗珠’,你们才‘兄弟情深’,不然为何你对他这样不同呢?”
阿秀说道:“你还要多嘴么?”司空说道:“这不是你自个儿先前说的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阿秀不言语,就仍露出那副笑眯眯很是可人的模样儿来,司空呆呆看了一会儿,终于不安地咽一口唾沫,举手说道:“罢了,我错了还不成么?我去问问下面的人,或许他们知道是谁……给你再请来就是了。”
阿秀说道:“嗯,这才像话。对了,一定要是那一位大夫,不能是别人。”司空嘟囔说道:“那大夫很好的么?”阿秀咳嗽一声,司空赶紧往外走,说道:“好好好,我这便就去……”阿秀才一笑。
91、首对敌临危不乱
自此幼春便跟着阿秀,一度相安无事。阿秀闲暇时候便亲教导她些拳脚功夫,幼春本就聪明,何况得阿秀这名师指点,因此一一学的有模有样,虽然内力不足,但比之先前却是大有进步,跟阿秀司空他们自不能相比,但只是论拳脚不论力气的话,却比普通的兵士要强上许多。
又过了几日,阿秀便思谋回九华州去。自然要带幼春同行的。幼春便想若是去九华,也不知何时才回,就求阿秀说要回去看看李大娘他们。
阿秀知道她心意,便也答应,只因先前白元蛟并未捉拿归案,近来海边儿上又隐隐地有些不太平,阿秀为了小心着想,派了陈添等十几个侍卫兵丁跟随幼春同去。
这一行人便出城而去,众人说说笑笑,小半个时辰便将到了,幼春正走得欢快,却被旁边陈添一把拉住,做了个手势,众侍卫都是厮混熟悉的,当下各自屏息静气,幼春不解望向陈添,陈添将她拉住,自己探头出去,小心向外看
幼春见他动作古怪,便也跟着慢慢探头向外,这功夫就也察觉不对了,先前众人因说笑着未曾留心,此刻停了声,才察觉周遭隐隐地有哭声传来。
幼春抬头望远,一看之下,顿时浑身血液也似凝固起来。却见前方海边上,村子里狼藉一片,有房屋燃着,冒出滚滚烟尘,其中有些人奔走其中,又有人呼喝着追击不停,幼春见状哪里按捺的住,当下便想纵身出去。
陈添喝道:“阿春休要轻举妄动,你仔细看!”幼春顺着他指点看过去,却见在海边上竟停了一艘极大的船,船上人来人往,下头又有人抱着些掠夺来的东西运送,还有的人看管着些捉拿住了的村民,那些村人大概也有几十人,各都挤在一起,不敢动弹。
幼春握着拳草草看了一遍,便数出来这露面的海匪,大概就有三十几人。
幼春心头一算计,便明白了陈添用意。他们只有十几个侍卫,那边海匪却有数十个,露面的已经是他们两倍有多,那些未曾露面的又有多少?然而难道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不动了么?幼春心急如焚,望着村子,不知道李大娘一家到底如何。
幼春冲动之下,便想冲出,众侍卫有的也便蠢蠢欲动,有的却跟陈添一般想法,觉得此刻下去,于事无补,反而会伤损自家兄弟。幼春同陈添两个对峙片刻,耳畔隐隐还听到有村民哭泣之声,幼春无奈之下,终于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一计!”
陈添相问。幼春在他耳畔说了几句,陈添点点头,说道:“此计可行。”说完之后,便又同众侍卫如此交代一番,侍卫们心领神会,陈添才纵身而出,向前跑了几步,选了个极其醒目的岩石所在,纵身跳上,顺着风势极大声地叫道:“前方发现海匪所在,前锋营快快加紧!”
他纵身跳出之时,特意踢了块石头下去,石头骨碌碌滚动,顿时惊动海边上望风的海匪,陈添故意做没看到状,便放声大叫,又道:“传令官何在!快速速去报知海帅,说我前锋营发现贼人踪迹,让再拍三百人来接应!此次务必要将贼人一网打尽!”跟从的侍卫就跳出来行礼,也大叫道:“末将遵命!”
陈添手上将腰刀拔出来,在空中挥舞,作出指挥之状,其他的侍卫们便在这功夫砍了诸多的树枝,在山间窜动不已。海边的海匪听得分明,再度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只以为是海帅的精锐队伍赶到,这段日子阿秀为了捉拿白元蛟,在海上四处防布,众海贼自然知道厉害,当下急急忙忙将东西撇了,村民也不去管了,便冲着大船上而去,那船上的贼匪头领放眼一看,果然如此,急忙也喝令扬帆开船速逃。
片刻功夫,贼船已经到了海上,陈添见状,急忙叫侍卫们冲下去救助百姓,幼春也跟着跳出去,飞快地跑下山路,到村子里头,果然见一派狼藉,惨不忍睹,幼春惊心动魄,大叫道:“大娘!老爹!”奔走其中,仓皇找寻。
陈添同士兵们将被捆绑起来的村民们解开,便说道:“恐怕那些贼人识破我们的计策,还会调头回来,不如先护着这些人离开为上。”侍卫们称是,急忙先护着村民撤离。
陈添便去找幼春,两个一并寻到昔日家中,见屋内火起,幼春踉跄进去,蓦地惊住,却见陶老爹双手里握着柄铁锨,倒在屋门口处,僵卧不动。
幼春几乎不信自己双眼,猛地扑过去便大叫,将陶老爹抱过身来,一惊之下,见他胸前吃了一刀,伤势不轻,血流了半身全是,幸而还有一息尚存,幼春百般呼叫,陶老爹终于缓缓醒来,望见是幼春,才说道:“你……大娘他们……咳,藏在地窖里头,快救她们……”
陈添急忙顺着陶老爹指点便去救人,幼春哭道:“老爹,你撑着,我带你回县内。”陶老爹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无救……我自己也知道,阿春,先前……我很是无用,牵累你了……”
幼春急忙摇头,泪落不停,说道:“老爹,你休要再说,一会儿就好了。”陶老爹望着她,眼神柔和,只道:“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好了,咳咳,我虽不知你是哪里来的,却也知道,你不是……我们这样的人,阿春……”那嘴角慢慢地便流出血来。
幼春看的触目惊心,哭道:“老爹,你不必再说,先歇息片刻。”却听得陶老爹说道:“唉……我糊涂半生,毫无用处……以后,还要劳烦你照料你大娘他们几个了……”
幼春还未来得及再说,却见陶老爹呼吸微弱,双眸也缓缓闭上,嘶声说道:“阿春,多谢你……”而后再也无声
幼春眼睁睁看着陶老爹嘴里血涌,头一歪,气绝身亡,瞬间大叫:“老爹!”此刻陈添已经将地窖打开,李大娘抱着两个孩子,拉着大妹出来,一见陶老爹身亡,顿时嚎啕大哭,三个妹妹更是又怕又哭。幼春也是泪眼朦胧,见状却慢慢将泪擦了,极快敛了悲伤,说道:“大娘,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
李大娘拉扯着陶老爹的尸身衣襟不肯离去,陈添见状,便抱了二妹,又来拉住李大娘,幼春忍了哀痛百般劝慰,说道:“大娘,我们先走罢。”好歹将人拉开,幼春抱了三妹,大妹自跟着,踉跄出来,跑出村落,回头再看,却见整个村落渐渐变作火海。
李大娘放声便哭,对幼春说道:“早叫他跟我们一并躲起来,他怕我们被发觉了,就偏留在外头……”幼春擦干了泪,说道:“大娘,你休要伤心,老爹做的很对,能护着你们,他去的也安心。”
李大娘更为伤心,将三个孩子抱了,泪落不停。正在此时,有个望风的侍卫匆匆过来,说道:“陈大哥,我见那船好似停了,下来若干人等,似乎望我们这里来追。”陈添大惊,扭身上岩石上一看,果然如此,不由咬牙,说道:“可恨的贼人,简直欺人太甚,真当我们是不敢应战么!”
其中一个侍卫说道:“陈大哥,我们终究人少,不能硬碰硬,何况还带着这么多村民。”
陈添扭头一看,这些幸免于难的村民多是妇孺……不由有些为难,幼春见状,便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分一些人去,护着大伙儿望回赶,先前派回去报信的大概也快到了,只要走到半路,城内多半就派兵出来了,我们再留几个人,想法儿将那些贼人牵扯住。”
陈添点头说道:“也只好如此了,阿春,你跟他们几个一并护送村民回去罢,我带几个留下。”幼春摇头说道:“不行,我得留下。”说着,就把背上背着的弓拿下来,说道:“这里头我会射箭,再留几个能射箭的,其他的人走。”陈添眉头一皱,只好说道:“就听你的。”
当下,陈添便分了几个侍卫护送着村民往城内退,剩下的几个人便留下来。
那些海匪果然都顺着海边上来,似乎是察觉上了当,再加上此地跟涂州有段距离,海边不设防的,故而过来找侍卫们泄愤。
陈添等九个人在岩石间埋伏好了,只等贼人靠近才动手,九个人之中,倒有七个是能射箭的。幼春这几日经过阿秀调-教,箭法着实也是不错,只是臂力小些。陈添见贼人来的近了,一声信号,众人都动起手来,幼春因臂力小,怕射人不死,就只瞄准着贼人的颈间去,她准头倒是极好的,果然给她得手,一轮下来,射了六支箭,除了一支落空外,其他五支皆射中,其中倒有三个贼人身亡,两人颈间重伤不能动。
那些海贼遇袭之下惊慌失措,然而前方十几个人乍然倒下,后面的人便警惕起来。再加上幼春他们带的箭本也不多,片刻便没了,那些贼人见状,便有恃无恐冲上来。一时之间,便短兵相接起来。
陈添因幼春年纪小,便有意同她一块,幼春将腰间的刀拔出来,皱着眉也跳上前去,因她见了村落之中的惨状,陶老爹的身死,因此虽然是头次上阵对敌,一腔怒火悲愤之下,下手却毫不留情,更因陈添同她两个虚虚实实配合得当,片刻功夫,幼春伤了三人,陈添杀两人。
正当侍卫们跟海匪打得如火如荼时候,却听得有个声音嘶嘎响起,说道:“咦,这孩子身手不错,看来好生眼熟。”
幼春正一刀刺出,闻言转头一看,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个面色狰狞之人,幼春一惊之下,却认出,原来此人正是许久不见、曾被阿秀夺了黑蛇岛的海匪黑鲨。
自从黑蛇岛被攻下之后,就没了黑鲨的消息,似乎此人已经从茫茫海上消失一般,不料今日重新出现,却是在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幼春忽地见到他,虽然心有余悸,害怕此人,然而却更多是愤怒。
陈添见状,就知道来者不善,急忙抢在幼春面前对上黑鲨,黑鲨虽然是阿秀的手下败将,但到底曾经是海上一霸,陈添哪里是他的对手,两人过了几招,旁边幼春见势不好,拔刀上去相助。
黑鲨见她身子娇弱,本来还存着几分轻敌心思,不料幼春运刀如风一般,几下竟把黑鲨大腿给割破数处,黑鲨吃痛,顿时大怒,他是个老奸巨猾之人,顿时先将陈添伤了,才来对付幼春。
幼春仗着阿秀所教的刀法,出其不意伤了黑鲨,这也全仗着陈添在旁掩护之效,如今见陈添倒在地上,嘴里吐红,不知伤的如何,她心中一阵担忧焦急。
黑鲨欺身上前,幼春一刀挥出,黑鲨竟然不惧,张手向着刀上捉来,幼春闪不及,被他将刀握住,用力一拉,幼春不愿放手,将连人带刀被他拉扯过去,一把擒住,哈哈大笑。
幼春人被擒住,临危不惧,人在空中,一脚向着黑鲨腿间踹出,——这也是阿秀教会的阴招。黑鲨没想到她竟会如此,一怔之下,果然被她踢中了,瞬间疼得钻心,顿时手臂一松,幼春滚落地上,顺势就把方才落地的刀捡起来,用力向着黑鲨腹部刺去。
黑鲨吓得面无人色,骂道:“小贱人这么狠毒!”却被迫向后一退,幼春见状,纵身跳起来就去扶陈添,却在此刻,听到身后有人笑道:“真真做梦也没想到,黑鲨你竟被个小孩儿逼得这么狼狈,要老子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去了!”
92虎狼性进退两难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更急,幼春刚去扶陈添起身,听到那人的声音,顿时大惊失色,回头看时,却听得那人又道:“小家伙,留神!”幼春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手臂被人擒住,用力一抖,幼春大叫一声,直直跌了出去,倒在地上震得浑身隐隐剧痛,一时半刻竟爬不起身来。
这功夫,却又有个娇媚的声儿说道:“他不成,那么我呢?”
幼春捂着胸口,挣扎着抬头去看,却见前方不知何时多了道人影,婀娜站在原地,虽不曾看到正脸,却也知道那正是齐楚夫人无疑,原来方才,是她出手。
对面先前出现嘲笑黑鲨那人,却正是白元蛟,见状便说道:“哟,小楚,没想到你竟也在此处。”齐楚夫人娇笑说道:“多日不见,大王你还记得奴家么?”白元蛟说道:“怎不记得?自你不告而别,我可是朝思暮想。”
齐楚夫人回头,眼波锋利,瞄了幼春一眼,才又说道:“难道你今日出现,却是为了奴家而来?”白元蛟说道:“你说呢?”齐楚夫人一笑,说道:“我看未必,你若真是有心,当初奴家要你帮手时候,你就不会死也不肯了……”
两人说了几句,暗藏玄机。旁边黑鲨抽空忙道:“这人如此不识好歹,夫人,索性不用忍让他了。”齐楚夫人便道:“你能将他拿下?连个孩子都打不过!废物!”
黑鲨皱眉,说道:“我不过是一时大意了。”说着便俯身过去,将幼春捉了,咬牙道:“看我怎么整治你这贱人!”
陈添在旁挣扎着起身,却被黑鲨一脚踹开,陈添倒飞出去,跌在地上,双眸一合,不知生死。
幼春大惊,叫道:“陈大哥!”用力在黑鲨身上一撞,黑鲨吃痛,便伸手要打幼春,却听得两个声音齐齐喝道:“住手!”
一个是白元蛟,另一个却是齐楚夫人。
黑鲨停手,看看白元蛟,又看齐楚夫人,齐楚夫人来不及理会白元蛟,对黑鲨怒道:“不许动手!留下她我另有妙用。”黑鲨悻悻地,说道:“只叫我小小折磨她一番又如何?”齐楚夫人目光一利,黑鲨便无法做声,此刻白元蛟说道:“小楚,你拿她做什么?”
齐楚夫人说道:“如今你同我不一条心了,我为何又要跟你说呢?”白元蛟说道:“这话哪里说的,恁般无情,我始终都牵挂于小楚你呀,心也自是在一处的。”
齐楚夫人冷笑道:“你不必同我说这些了,若真个同我一条心,此刻,我哪里还需用这个蠢材!”说着就瞥了黑鲨一眼。黑鲨正望着幼春恨恨地,闻言一怔,白元蛟目光同他相对,也冷冷一笑,却对齐楚夫人说道:“你叫我做什么都好,同出海龙对上,也不在话下,只别让我做这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我鹰岩从来的规矩都是如此,就算是在海上,也只是劫那些富豪客商,从不害平民性命。”
齐楚夫人哼了声,说道:“做大事者,当心狠手辣,当断则断,我先前竟是白白高看你了……我知道你是忌惮我的身份,故而不肯跟我‘同流合污’,对么?不过也罢了,我自有别人。”说着,手上一勾,黑鲨便凑过来,齐楚夫人伸手轻轻摸摸黑鲨的脸,意甚暧昧,说道:“这个人虽然比不上你,难得的是忠心肯听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比你倒是强许多了。”
白元蛟皱眉,齐楚夫人说道:“我暂时不愿同你对上,这一番就算了,日后再见,怕就不会如此简单了。”白元蛟说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那也罢了,只是你若要走,把陶幼春留下。”
齐楚夫人看看幼春,又望望白元蛟,娇笑说道:“哟,终于说出正题来了,你莫不是也看上这丫头了?”白元蛟笑道:“看上她的另有其人,你也知道的。”
齐楚夫人说道:“原来是少岛主……只是可惜了,这女娃子我留着有大用的。”白元蛟说道:“小楚,这么说你是不肯给我?”齐楚夫人扫他一眼,说道:“其他的,我尽可以给你,这个不成。”
她说罢之后,便一推黑鲨,说道:“你不是要同大王一战的么?切勿让奴家失望。”黑鲨向前,将白元蛟拦住,齐楚夫人笑着将幼春拎起来,便往船边走,却听得身后白元蛟说道:“既然如此,就休怪我无礼啦。”
齐楚夫人深知白元蛟能耐,知道黑鲨挡不了多久,因此不敢怠慢,她一边上听风辨音,同时身形一晃,始终轻功向着船上而去,只听得身后呼喝之声不休,片刻却听得隐隐一声惨叫。
齐楚夫人心头一叹,知道黑鲨失利,这功夫她人到了船边上,纵身一跃到了船上,将幼春放下,转身之时,却见身后白元蛟已经到了船下,身后黑鲨踉跄跟来,却似个负伤之态。
齐楚夫人怒道:“蠢货!”心头无限遗憾。
齐楚夫人纵身跳下,同白元蛟对上,侧身说道:“你果然不念旧日之情了么?”白元蛟说道:“小楚,将人留下,日后还好说话。”齐楚夫人说道:“你不肯从我那日,我们就已经无话可说了。”
白元蛟笑道:“人说女子翻脸无情,果然如此么?小楚……你这是何必,夷洲不过弹丸之地,又能掀起多大风浪,索性你弃了昔日身份,跟了我,同我在海上自由自在的,何其快活?你只不听,才闹得你我如今之态。”
齐楚夫人面上神情变幻,望着白元蛟,双眸之中渐渐柔情一片,轻声说道:“你果然是忌惮我之身份了……好罢,我若当真弃了身份,你会不负我么?我们两人,当真可以自在快活?”白元蛟说道:“这是自然的,我哪里骗过你来?海阔天空,我都陪着你。”齐楚夫人向前一步,说道:“你总是这样的……说些让我无法抗拒的好话来哄人。”语声却是娇嗔之极,仿佛情动。
白元蛟也似动容,说道:“你看我对别的女子哪里如此过,只是对你而已……”两人渐渐说着便靠近过来,仿佛是想起旧情一时难舍难分一般。
旁人看来,齐楚夫人之态好似要靠到白元蛟怀中里去,白元蛟手微张开也似要揽着人一样,把身后的黑鲨看的双目喷火,嫉妒愤恨。
却在电光火石之间,齐楚夫人手上一闪,两道光芒急速向着白元蛟身上射去,这么近的距离,白元蛟要躲也躲不开,齐楚夫人料定必然得手,面上柔情顿无,冷冷说道:“你当我真会信你的么?男子多是忘情负义之辈!你若真个对我这般好,当初就不会拒绝我了!”
白芒射中白元蛟胸口,齐楚夫人笑道:“此番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忽地面色一变,却见白元蛟说道:“小楚,你可真是心如蛇蝎……全不念旧日之情,让我……痛心疾首呀。”这般说着,那庞大身躯轻轻一抖,只听得细微的叮叮两声,白元蛟胸口抖落两枚银针,落在地上,原来他身上内衬护心铁甲,区区暗器自然奈何不得。
齐楚夫人大惊,说道:“你……你早有防备?可恨的男人!”
白元蛟望她,笑着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身上那些伎俩,我自然是最熟悉不过的,小楚,你说我待你好么?”
齐楚夫人咬牙说道:“我同你再没什么好说的了!看招!”手上一动,身后亦有几个黑衣人上来,同白元蛟对上。
白元蛟大展神威,下手毫不留情,掌风雄劲,哪里是那些黑衣人所能匹敌的,片刻便伤了两人,死了一人,齐楚夫人又痛又恼,喝道:“为了那丫头,你竟如此对我!”白元蛟说道:“小楚,此刻你若答应跟我,还来得及。”齐楚夫人拧眉说道:“白日做梦!我同你誓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人战了片刻,黑鲨身后有望风贼人来到,说道:“不好了,出海龙派兵前来,已在三里开外。”与此同时,白元蛟属下也来告诉。两人闻风,各自一退,齐楚夫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白元蛟已经闪身而过,径自掠过她身边儿,向船边而去,边冲着幼春叫道:“丫头,快下来!”
原来此刻幼春已经醒来,正在船头上慢慢起身,听到白元蛟大叫,身形一晃,不敢看他。却在此刻,齐楚夫人也醒悟过来,遥遥喝道:“把那孩子给我拿下!”霎时间,船上的贼人便围过来。
幼春退无可退,靠在船边上,她受了伤,对敌不能,只听得身后船下白元蛟冲这边而来,叫道:“丫头,快下来!迟了就来不及了!”面前敌人步步紧逼,船下那个却也不是好人,真个前有狼后有虎,左右都是个死。
幼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白元蛟又叫道:“丫头,你小顺哥为你受了重伤,命在旦夕还牵挂着你,你不肯去见他一面么?”
幼春听了这个,心头一紧,面前贼人伸手来几乎捉到她的手臂,幼春叹一声,翻身向着船下跃去。
白元蛟正挡着齐楚夫人,人将到船边上,见幼春从船上跳下,哈哈一笑,纵身过去,在半空中将幼春接了个正着,朗声对齐楚夫人说道:“小楚儿,抱歉了,人我带走!”说完之后,那身影仿佛海上鹰隼一般,急急掠过海岸,向着远处一艘船上而去。
身后齐楚夫人怒火冲天,却偏无可奈何。
白元蛟这艘船不大,顺风顺水,却行得飞快,幼春被齐楚夫人一掌伤着,幸好并不算是极严重的,上船后白元蛟便将她放下,自去看岸上情形,果然见官兵瞬息而至,齐楚夫人的大船也已经驶出岸边,逃往海上。
白元蛟哈哈大笑,回头来看看前方,又说道:“别直往海上去,出海龙定然会派兵船拦截,我们到途迷湾转过去,他们不敢去那处。”掌舵的船手们答应。白元蛟安排好了,便又回来。
幼春正靠在船边上,白元蛟过来,魁梧的身子便把头顶日头挡了个正着。幼春抬头看他,想到昔日他的种种所为,打心里寒彻,却不露声色。
白元蛟看了幼春片刻,便蹲下来,问道:“丫头觉得如何了?”
幼春转开头去,不答,反问道:“你说小顺哥重伤了,想见我,可是真的?”
白元蛟说道:“哈哈……”
幼春皱眉,说道:“你是骗我的么?”
白元蛟望着她,说道:“倒不是骗你的,上回见你之时,他就是重伤着的,想见你也是真,不过他不同我说就罢了,最近伤养的也差不多好了。”
幼春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道:“他是如何伤着的?”
白元蛟说道:“还不是为了你么?你这丫头窥破我鹰岩的巷道,引了出海龙进去,出海龙炮轰之时,他被流石击中,差些儿丧命。”
幼春颇为难过,暗暗握了拳,虽然心中愧疚,当着白元蛟的面儿,却是说不出的。白元蛟察言观色,便说道:“丫头心中恨我么?”
幼春听他忽然说这个,不由地诧异,却仍不言语。白元蛟笑道:“你心中虽恨厌我,却仍为了镇海肯跟我同行,这柔中带刚又有义气的性情我却是喜欢,你放心,我自不会再为难你了。”
幼春仍不语。白元蛟看她两眼,问道:“先前见你之时,你并不怎地会拳脚功夫,今番却叫我另眼相看,那些功夫,是出海龙教你的?”
幼春低着头不做声,白元蛟哼道:“你不答也就罢了,只不过,你将来是要做镇海的媳妇儿的,出海龙再怎么对你好也是枉然。”
幼春听他左一个“出海龙”右一个“出海龙”,便忍不住说道:“大人会找到我的。”
白元蛟说道:“叫他找去就是了,再说了,他不过是个睁眼瞎子,也不认得你是女孩儿,空守着你却无可奈何,哈哈哈,着实可笑。”
幼春听他这么说,脸上就有些发红,白元蛟一眼瞥到,心头微动,心思一转,便问道:“他不会是……知道了罢?”
幼春虽则不言语,到底是年纪小,不懂得遮掩,哪里比得上白元蛟这样老谋深算?白元蛟沉吟片刻,就说道:“我带你回去之后,便安排你跟镇海成亲,他知道又如何?总是白白地痛恨,哈,哈哈。”
幼春皱眉说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不会同小顺哥成亲的。”白元蛟哼道:“好罢,你不同他成亲,便同我成亲!”
93强合亲不由分说
幼春同白元蛟两个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当下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理会他。白元蛟坐在幼春边儿上,不时看她两眼,面上隐隐带笑。
船渐渐地荡入一片迷雾之中,幼春吃惊四看,只觉白茫茫一片分不清东西南北,正在吃惊海上竟也有这种地方之时,却听白元蛟在旁说道:“丫头,你可还能记清楚此处道路?你若是能够,我便服了你。”
幼春哼一声,俯身看身下的水,只觉那水黑黝黝地,跟先前湛蓝的海水迥然不同,不由吃了一惊。
幼春细看片刻,摸不着头脑,船身一晃,幼春身子向下一颠,差点落水,白元蛟将她后颈衣领一拉,重新扯回船内,说道:“丫头小心,此地水流甚急,你若是入了水里头,神仙也救不得你。”
幼春将他的手一把打开,刻意挪开些,白元蛟打量她片刻,说道:“你这丫头的脾气倒是倔,哈。”也不以为忤,便同旁边之人说起话来。
这船在浓雾之中行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破雾而出,幼春见面前景物已经大为不同,仿佛从一个海面到了另一个海面似的,顿时吃惊,站起身来相看,隐隐地望见前方有一座浮岛出现,更为惊疑。
白元蛟见她面露惊疑之色,便过来说道:“出海龙若是能找到这个地方,便算他能耐了。”幼春问道:“这是何处?”白元蛟说道:“你若是嫁了镇海,我便告知你。”
幼春恼怒看他一眼,便欲走开,白元蛟将她拉住,说道:“丫头,嫁给镇海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也甚为担心他么?”幼春说道:“为何我要嫁给小顺哥?我们只是好友而已!”白元蛟挑眉说道:“你这丫头年纪尚小,不懂男女之情,倒是情有可原,但你怎知道镇海也是同你一般想法的?”幼春一怔。
白元蛟说道:“若非对你用情至深,你当镇海会放你离开?他为了你甚至不惜以性命要挟我放了你,你想一想:你跟他是何关系,我跟他又是何关系?他竟为了你近乎背叛了我。”
幼春听得发呆。白元蛟说道:“且他跟我不同,是个宽厚的性子,你若是嫁了他,他必然待你如珠如宝,绝不会叫你吃一点委屈。”
幼春听得索然,想到小顺或许真个如白元蛟所说,对自己另有心思,不由地暗暗惊心,却也甚为苦恼,便默默地低了头。
白元蛟见她不再言语,也不逗弄她。
幼春沉默许久,才问道:“你跟齐楚夫人闹翻了么?”白元蛟听她忽然问起这个,略觉的诧异,却说道:“嗯。”幼春问道:“为何?”白元蛟笑了声,才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幼春深思这句话,隐隐地对白元蛟另眼相看,片刻却又问:“你是因她是夷洲之人,对天朝不轨才如此的么?然而……我见你们先前是极为亲昵的。”
白元蛟笑吟吟看她,说道:“怎么忽地提起她来,莫非丫头你不喜欢镇海,倒是喜欢我,故而吃醋要翻旧账了么?”
幼春恼恨,对上他笑嘻嘻的模样,却又扭开头去,只道:“你不说也就罢了。”
白元蛟向她旁边一坐,说道:“丫头既然问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我当初认得她之时,并不知道她是夷洲之人,……后来才知,她叫我听她的令,同她合作,对付出海龙……后面这个倒也罢了,我本也瞧出海龙不顺眼,只是我怎地也是大启的男儿,又怎能忍气吞声委身夷洲去?我是海匪不错,却也是大启之人,卖国求荣这样毫无节操该当被唾骂千载的,我白元蛟若是做了,岂不是成了大大笑话。”
幼春听了这一番话,隐隐动容,却仍叹了口气。白元蛟就问道:“丫头叹什么?”幼春说道:“我不知……只是,先前我听闻你在海上不伤平民百姓,只劫掠往来官商,许多人对你并没什么怨言。然而……”
白元蛟见她不语,便问道:“然而如何?”幼春说道:“今日之事,你也见到了。齐楚夫人虽不能跟你联手,却有了黑鲨,他们两个把好好地村落烧杀掠夺,伤人无数……你可知百姓虽对你没什么怨言,但你却为何始终不能同海帅相比么?只因今日之事若是海帅在场,他必定想尽法子保护民众,却不似你,你虽然不动手,却也不曾护着他们……你可知,这样袖手旁观,同他们动手杀戮却也没什么两样的。”
白元蛟细细听幼春说罢,才皱眉说道:“我是海匪,自不是官兵!做什么要在这上同出海龙相比?我自有我的规矩。”
幼春说道:“故而你才落了下乘,古人说‘成王败寇’,然而……‘寇就是寇’……就算是再英雄一世,又能如何?终非正道。”
白元蛟闻言便说道:“丫头你这是在骂我么?”
幼春说道:“并非如此。你不愿同夷洲之人同流合污,这却是比黑鲨要高上一等。只是你终究有些想不开,你只想要置身事外,不愿跟他们合作便是了……却不知道,如今夷洲只是势弱,海帅又坐镇东南,因此他们对大启还未有什么致命威胁,只是你多想一想,倘若有朝一日,齐楚夫人她召集了其他的海匪众人,又联合夷洲的兵力,倘若真个儿成了大启的祸患,到时候你可还能安然无恙置身事外么?只怕他们势大之后,也必然是要对付你的,这叫做养虎为患,必遭其噬。”
白元蛟听了幼春言语,起初大怒,后来细细想想,心中暗自震动,便说道:“丫头,你这是在替出海龙当说客,想叫我出手对付小楚他们?”
幼春说道:“海帅又未料想我会被你劫来,怎会叫我做说客,只不过这些都是我心里头所想的。……你愿意听便听听,不愿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就是了。”
白元蛟双眉深锁,沉默片刻,才望着幼春说道:“小丫头想的倒多,只不过毕竟是女流之辈,到底见识浅薄,不足一提。”
幼春见他不以为然,就摇摇头,也不做声了。
那浮岛近在咫尺,岛上绿树丛生,葱茏可爱,已经可见岛上之人向着这边招手。白元蛟走到船边,却展望远处浩渺大海,心中反反复复只想着幼春几句话:“……只怕他们势大之后,也必定是要对付你的……这叫做养虎为患,必遭其噬……”白元蛟想着,眉头不由渐渐紧锁。
船靠了岸,白元蛟回身,说道:“丫头,走,我带你去见镇海。”幼春吐一口气,果然起身来,白元蛟纵身上岸,伸手想让幼春搭把手。
幼春无视他的手,自己跳到岸上。白元蛟一笑,也由得她去。
上岸之后,白元蛟在先走,幼春便跟在后头,走了一段,白元蛟便回头说道:“丫头,这会子你又能记路了罢?”幼春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就仍不理会。
两人走了一刻钟,终于到了地方,却见在绿树掩映后头,有一座木屋,白元蛟向前将门推开,说道:“镇海,瞧我带了谁来?”幼春心头一阵紧张,急忙跟着跑过去,到门口处,果然听到里头有人咳嗽一声,淡淡说道:“听闻你又出去了,还是收敛些罢,海帅不是好相与的。”
幼春听了这个声,顿时叫道:“小顺哥!”抬脚便跳了进去。
里头寂然无声,片刻有人颤声叫道:“阿春!”幼春从小门里又跑进去,果然见白元蛟站在原处,对面床上正起身一人,虽然面容消瘦许多,又惊又喜望过来,却的确是小顺无疑。
幼春欢喜之下,跑到床边上,两人手交握了,彼此相看,一时竟欢喜说不出话来。白元蛟在旁看着,便酸酸说道:“哟,这便是见色忘义了么?先前我叫你还不理不睬的。”
小顺也顾不上理会他,幼春更是不愿理他,白元蛟哼了声,自己便出门去了。
这边小顺拉了幼春上床边坐着,幼春便先问他伤的如何。小顺便说已经无事,安抚了她一番。又问她怎生来的,幼春含糊说过去,怕他听了难过。
两人再度相见,心情各异,却因上次鹰岩之事,破了心结。幼春说道:“知道你无事我便放心了……小顺哥,这是何处,你一直就在此处么?”小顺说道:“嗯,自上次伤了就一直便在这里。”幼春叹口气,小顺问道:“怎地了?”幼春说道:“小顺哥,我只是想,你若不是海匪该当多好。”
小顺听了,苦笑说道:“我又何尝想?只不过自我出生之时就已经是定了的。当时涂州的官吏无道,百姓们叫苦连天,活不下去,我爹才做了这等营生,我一直不愿,故而逃到岸上去,却又被哥哥找到……他是我唯一的兄长,我又能如何呢。”
幼春想了会,就说道:“小顺哥,你可知那个齐楚夫人跟黑鲨联手,我怕他们会闹出大事来。”
小顺说道:“那夷洲女人我素来不喜,初次见到之时就觉得她必然有些来历,没想到果然如此……幸好如今哥哥已经跟她断了往来了,哥哥性子虽然有些粗莽,但却是个懂得大是大非之人,绝对不会同他们混在一起的。”
幼春说到这里,点点头,然而又颇为难过,便说道:“如今他们在岸上胡作非为,陶老爹也被他们所害了。”一时就垂了泪。
小顺大惊,说道:“怎会如此?”幼春便又把岸上之事说了一遍,小顺也觉难过,就安慰幼春说道:“阿春,你别伤心……那帮人是没天良的。”幼春忧心说道:“他们此次得手,必然还会有下次,海帅虽然坐镇,但是那些偏远的村落,驻兵又少,通信不灵,必然被他们祸害。”
小顺想了想,说道:“放心,海帅自然会防备的。”
幼春说道:“只是他们逃在海上,又奸猾的很,终难以对付,海帅必然头疼。”
小顺听她总是说起阿秀,心头有些异样,便说道:“阿春,暂不用去想这个了……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是也要相信海帅之能么。”
幼春这才打起精神来,说道:“嗯,说的是……小顺哥你也别多心,好生养伤。”小顺见她关怀自己,便欣慰一笑。
两人说了片刻,外头便有人进来送了中饭,幼春本不想用,只是陪着小顺,到底吃了些。吃过了之后,白元蛟却又来到,说道:“瞧你们两个郎情妾意的,让人甚是欣慰,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上便成亲罢。”
小顺同幼春齐齐震惊,小顺便说道:“哥哥,说什么!”白元蛟笑道:“你那心思,还当我不知呢?素日里想的不就是这丫头么?如今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可休要再如上次一般,白白地就把人放走了。如今我替你做主,就把这丫头配给你了,外头我叫兄弟们准备好,今晚上吃你的喜酒。”
他不由分说说了这番话,幼春急道:“白元蛟,我不要嫁!”白元蛟说道:“丫头,嫁不嫁由不得你,我早也说了,你不嫁镇海,就得嫁我,你便自己选罢。”
小顺也急着说道:“哥哥,你休要胡闹了。”白元蛟哼了声,说道:“是不是胡闹,你还不清楚我的性子么?我这话说出来了,再难收回,今晚上你们两个便洞房,倘若你不肯要这丫头,那我只认是我会错意,是你对这丫头并无想法……既然如此的话,哥哥我就大方收了她了,说起来,她这性子倒是很合我的脾胃。”
白元蛟说罢,幼春同小顺两个面面相觑,都知道此人并非说笑。白元蛟见他两个噤若寒蝉,便笑笑自出去了。一时之间外面欢声雷动,大家伙儿便忙碌起来。
里头,幼春坐在床边,甚是忧愁。小顺望着她,两人沉默了将近一个时辰。小顺才说道:“阿春……”幼春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他,问道:“怎地了?”小顺说道:“我哥哥他……行事太过粗莽了。”幼春想到前回差点被白元蛟所污,就叹口气,甚是抑郁,便说道:“为何你们两个全然不像的。”
小顺听了这话,略一笑,说道:“阿春,你怪他么?”幼春不言语,也不动作。小顺说道:“然而不论如何,他仍旧是我的兄长呀……”顿了顿,便又说道:“阿春,其实我先前,真个不知你是女孩儿。”幼春抬头看他,说道:“小顺哥……”小顺说道:“这些日里,我一直都在想昔日同你相处,我也太过愚笨了,竟没想到你是女子,现在想想,当初同你在东城湖那段日子,何其悠闲自在。”
幼春听他说起来,便也不觉回想,点头说道:“是呀。”
小顺望着幼春,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在我心中,倒宁愿你永远都只是昔日的阿春一般,我情愿……情愿你不是女子。”
幼春不明白,却也只好点点头,说道:“我也都想自己不是女儿身的。唉……”
小顺听她这么说,情知她不明白,便又一笑,低着头想了许久,心头百转千回,终于又说道:“阿春,倘若……倘若我说,我喜欢你……”
幼春身子微震,这才隐隐地有些懂了,转头看向小顺,说道:“小顺哥,你说……什么?”
小顺目光柔和望着她,缓缓说道:“阿春,倘若我说我喜欢你……是真心相待你的,你会不会……愿意……”他迟疑了片刻,终于问道:“你会不会愿意……嫁我?”
95道不同不相为谋
幼春放眼去看,却见小顺正在同一个夷洲武士对上,一时难分难解,不过小顺是重伤初愈,未免有些动作不灵便。幼春张弓搭箭,箭头破空而去,将那武士逼得一退,回刀自保,小顺趁机袭上,将那人杀败。
小顺回头,远远张望幼春。幼春冲他挥一挥手,身后那人怒道:“陶侍卫,该走了!休要耽搁!”幼春不理,大步向着小顺方向跑去,那边小顺望向这边不由一愣。
阿秀所派那人上前一步,欲将幼春拉住,幼春用力一摆手甩脱了他,大声叫道:“小顺哥!”
小顺虽不知发生何事,见幼春叫他,便急忙欲回来,怎奈却被两个夷洲武士拦住,一时脱不了身,幼春咬牙,边跑边射出箭去,虽然准头欠佳,仍是逼得那两人手忙脚乱,小顺趁机向着这边便跑,此刻里,船上齐楚夫人看的分明,喝道:“把那女娃子给我擒来!”顿时又有两个身法诡秘之人纵身下船,向着这边掠来。
阿秀所派那人见状,咬牙挺身而上,架住一人。刹那间小顺也及时赶到,将另外一人抵住。
旁侧白元蛟虽然对上齐楚夫人两个门下,却仍有余暇眼观六路,他的属下虽勇猛,怎奈齐楚夫人所带之人甚多,已经渐渐支撑不住,白元蛟心头长叹,一时望见小顺处情形,扫了几眼,便皱了眉。
幼春同小顺两个合力对上一个夷洲武士,才堪堪打个平手,阿秀所派那人身手却还不错,竟跟那武士不相上下。白元蛟见小顺同幼春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顿时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举手将跟前一个夷洲之人劈倒,那两人被他虎吼震得心神不宁,一时惊慌,白元蛟揪起另外一人后颈,用力向着这边一掷,劲头奇大,那武士竟成了极厉害的武器,顿时就把对上小顺的那夷洲武士撞翻开去,双双气绝倒地。
船上齐楚夫人见状怒道:“你们几人齐去!”船上数道人影纵身又下,白元蛟不理,纵身向着小顺这边过来,将到之时发掌一击,旁边跟阿秀所派之人对敌的夷洲武士大叫一声,也跌了出去,连带阿秀那人也身形一晃。
白元蛟扫他一眼,冷哼道:“你是出海龙的人?”那人见被他识破,也不吭声,只是擦擦嘴角鲜血。白元蛟咬牙说道:“早知道出海龙不会那么好对付!竟安排的这样好计策,……滚!”
那人并不动,却看向幼春。
白元蛟见状笑道:“今夜情形你也看到,这丫头已经是我弟媳妇,回去跟出海龙说就是了!我看在丫头面儿上才不杀你,你知道我须不是菩萨性情的……还不快滚!”那人咬一咬牙,顿足离去。
此刻齐楚夫人所派之人已经赶到,白元蛟将大惊失色的小顺拉住,仓促说道:“带丫头自后面水路走!”
小顺说道:“哥哥,我不能走。”白元蛟看幼春一眼,说道:“出海龙都能把细作送到岛上来,怕是蓄谋已久,今番必定会动手,只是迟早之事,我同龙夫人都被他算计在内……事不宜迟,你快些离开。”
小顺说道:“哥哥,我同你一起……要死便也一块儿。”白元蛟出掌将一个掠身过来的夷洲武士拍翻,说道:“你死不打紧,你想叫丫头跟你一块儿么?方才那人之所以来此,怕是奉了出海龙之命要带她走的,难得她竟没离开……”
幼春听白元蛟顷刻间已经明白事情来龙去脉,心头暗自震惊。小顺大惊看向幼春,幼春叹口气,便点点头,小顺一时惊住。
白元蛟说道:“放心罢,就算你先离去,你大哥也没这么容易就死的!速走!”
小顺心头百般犹豫,转头看向幼春,着实煎熬。幼春握拳说道:“小顺哥,你若留下,我便同你一块儿就是了。”
小顺听了这话,忍不住便落下泪来,叫道:“阿春!”心头无限感念。
那边白元蛟背对两人,也自听得清清楚楚,一时微微一叹,却又露出笑来,朗声笑说道:“我果然是没看错你这丫头,——镇海,带她去罢!”
小顺挥手擦去眼中泪,说道:“哥哥,我便在涂州等你,你定要去找我!”白元蛟手上不停,将几个夷洲武士逼得连连后退,放声说道:“甚好,咱们兄弟不见不散!”
小顺狠了狠心,拉着幼春的手,转身便跑。
幼春跟着小顺跑过海滩,一边回头看白元蛟,见他身形仿佛猛虎一般,煞气凛然,几个人全不是对手,还有人欲来追她同小顺,尽数被白元蛟拦下,惨叫声连连扬起,终于船头上齐楚夫人按捺不住,纵身下来亲自对上……
两人越跑越远,渐渐地进了树丛,回头再看,却已经看不到白元蛟同其他人的身影了。小顺一声不吭,只是向前,同幼春两个跑到岛后,僻静处果然系着一条船,小顺解开,叫幼春上去,自己扶着推了一会儿,便也翻身上船,船离开岛,缓缓地荡到海上,正行驶间,听得身后“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小顺同幼春两个齐齐大惊,回头去看,却见那树木葱茏的岛上涌起一团儿的火光,而后是轰隆隆的声响连绵不断,那火光便逐渐大胜,看方向,却正是他们两个逃离的那海岸上。
小顺大叫一声:“哥哥!”纵身扑到船头去,幼春伸手将他抱住,叫道:“小顺哥!”小顺眼中泪落,叫道:“哥哥,哥哥!”幼春拼命抱着他不放,只说道:“小顺哥,你……你哥哥不会有事的……”
小船儿在海上漂泊了不知许久,小顺一直便沉默不语。幼春知道他心头难受,就不去扰他,几个时辰过去,耳畔只有水流风声,连绵不断,波浪拍打着船侧,幼春极为困倦,却不敢睡,只极力撑着,如此朦胧之间几度睁眼,末了却见到东方一线通红,已经是黎明时分。
海岸线上,一艘大船趁着风势瞬间而至,幼春看到,急忙拉着小顺去看,小顺起身看了一眼,眼中冒出怒火来。
幼春说道:“小顺哥。”小顺叹一口气,说道:“是……是海帅的人。”幼春心头一喜,复又一沉,看着小顺说道:“小顺哥……”小顺闭了闭眼,说道:“来的正好……我可以问一问……我哥哥的下落了。”面色极是难过,幼春很是担心,伸手拉住小顺袖子,想安慰,却又无从安慰起。
那大船顺风而来,来的极快,将到小船儿跟前之时,大船船头出现一人,玉面宛然,双眸明澈,比东方初升的阳光更为明亮,不是阿秀又是何人?
幼春仰头去看,遥遥地见阿秀一身银甲白袍,长发烈烈,站在麒麟旗下,芝兰玉树一般的人,被那初升日光一照,耀耀然仿佛天神临凡,幼春眯起眼睛,隐隐地他看过来,目光之中似有一丝温柔神色,幼春仔细去看,却又完全不见,那瞬间温柔似乎只是她自己的错觉,只是清晰瞧见他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恁般刺眼。
阿秀握着幼春的手,说道:“随我来。”将幼春带到船舱里,才笑道:“怎么装扮的这个模样,亏得我先看到了……若是给那些人见到了,知道你是女儿身,不知会怎样震惊。”说着,自拧了块干净的帕子,便来替幼春擦拭脸,又说道:“把这身儿衣裳换了罢。”
幼春任凭他动作,见他停了手,才问道:“大人,你会把小顺哥怎样?”阿秀说道:“怎样?他也是海匪,自然是不能饶了的。”幼春又问道:“白元蛟如何了?”阿秀说道:“他的人尽数覆灭,虽并无找到他尸身,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幼春点头,再问道:“齐楚夫人等夷洲之人,可尽数覆灭了么?”阿秀笑道:“这是自然了,今次一战,大伤了夷洲人的元气,近期之内他们怕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幼春说道:“大人真是英明呀!”
阿秀旗开得胜,一举两得,不仅仅扫除了夷洲的主兵,且也灭了白元蛟众人,本正觉得愉快,听了幼春这话,却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不对味,细看幼春,犹豫说道:“春儿……”
幼春望着阿秀,说道:“大人前些日子怎地也捉拿不到齐楚夫人这些人,我还以为是贼人奸猾之故,原来并非如此,而是大人存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这话倒是不错,阿秀眼线广布,曾有数次机会可擒住齐楚夫人却未曾动手,就是为叫她以为自己无可奈何,把她身后的大股兵力引出……
然而阿秀听着幼春的口气,却是无法接口,思忖了下,便问道:“春儿想说什么?”
幼春说道:“我只是觉得大人的确是不同凡响,果然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震慑他们不敢再来,而且还择了个白元蛟跟齐楚夫人河蚌相争的时候,大人真真是神机妙算,当年诸葛孔明还要借东风呢,大人竟连东风也不用借,自有绝妙天意相辅相成,纵然是诸葛再世也要叹服。”
这种赞扬的话,阿秀却听得皱眉不已,慢慢将手上帕子放了,问道:“春儿,你……在怪我?”
幼春转身,说道:“我哪里敢怪大人,大人建的都是大业,胸中自有丘壑,为了大局着想,毫无差错……而我心中的不过是些不足为道的想法……譬如那些被夷洲之人跟黑鲨他们毁损的村落,死伤的人命,不过也算是不足为道的,都是大人大业之下的碎石,大局之下的碎枝末叶,我说的可对么,大人?”
阿秀倒吸一口气,他听到此刻,才全然明了幼春所说是何意思。顿时惊动,急忙起身便走到幼春跟前,却见她双目望着前方,眼中含泪,却始终不曾落下来,似乎在忍着,又似乎极为愤怒。
阿秀心头踌躇,最终单膝微曲,伸手将幼春肩膀握了,说道:“春儿。”
幼春看他一眼,下巴微抬,后退一步,本是不愿掉泪,眼中泪却因这一动作而扑簌簌落下,幼春也不理会,只忍着说道:“我有一事,相求大人答应。”
阿秀手中落空,一怔之下,问道:“何事?”
幼春望着他,说道:“当初我一心从军,大人曾同我说过,我的性子不适合呆在军中,或许……将来我也会变得冷血,变得铁石心肠,变得不是如今这个陶幼春,我当时不信……可是现在,只觉得大人所说无比正确。当初的确是我太过幼稚,还是大人有先见之明……幸好我已经想通了,故而如今,我想求大人恩准,放我离开军中。”
阿秀闻言,甚是意外,心头隐隐发疼,望着幼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幼春慢慢拱手,单膝跪倒在地,向着阿秀行了一礼,低头说道:“如今陶家没了男人,李大娘跟妹妹们怕是无处安身,我便只有这一个请求,请大人大发慈悲,容我辞军归家……再有一个不情之请,小顺哥虽然是鹰岩的出身,但从来不曾跟白元蛟同流,回到鹰岩也实属无奈,上次也多亏了他暗地里放了我,于公于私,也算是将功补过,还请大人明鉴,准他跟我同去。”
阿秀本正沉默,听到此处,眼神几度闪烁,最终说道:“春儿,你打算的真正万全。”
幼春不抬头,抱着拳只说道:“请大人恩准!”
阿秀挺身负手,眼望着幼春,缓缓说道:“你想的虽好,但倘若我不准,你又当如何?”
96阿秀软语释前嫌
阿秀说道:“倘若我不准,你又如何?”幼春抬头看他,还未曾说话,阿秀叹一声,走到幼春身边,幼春后退一步,阿秀笑笑,伸手按住她肩膀,叫道:“春儿。”幼春不语,扭头不看阿秀,阿秀说道:“到底是个孩子。”
幼春闻言,皱眉望他,说道:“我已经不小了!”两个四目相对,阿秀说道:“是了,你是不小了,如今已经是十二岁了罢,你可知当年我十二岁之时在做什么?”
幼春怔了怔,不知如何接口。
阿秀轻声说道:“我十一岁便被放逐外头,十二岁之时……我不过也如你一般,只是个普通小兵罢了。”
幼春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一时不能言语,听得发怔。
阿秀说道:“可是我比春儿却差多了,春儿尚懂得体恤人心,悲天悯人,而我,……却只想要保住自己性命。”
幼春听他说到此处,不由地身子一震。
阿秀看她一眼,才将她放开,又说道:“我知道你先前流浪之时,吃了诸多苦头,可是你性子柔弱,纵然是走投无路之时,大概也做不出什么伤害他人之事。但春儿你可知道,有的人,注定要走不同的路。”
幼春一片茫然,却又隐隐地若有所悟,阿秀说道:“我同你不一样,你可以忍让,可以为了他人不顾自己,但我不能。”阿秀抬头看向窗外,春光无限,海面上波光粼粼,白色鸥鸟翩然飞来飞去,很是有趣。
阿秀说道:“你可以说是男孩儿跟女孩儿的不同,也可以说是性格所致。只是我从小所知道的是,要尽力活下去,多难都好,也要活下去,并且一步一步向上,对我来说,不进就等同死。嗯……我记得,有一次我跟着领队校尉出海,中了海贼圈套,十多人在海上漂了半月,水粮都快要没了,又看不到救援所在……春儿,你可知在最绝望之时人会变作怎样?”
幼春又想听,却又隐隐觉得可怕,想出声叫他不要再说,却又开不了口。
阿秀说道:“当时船上的水粮都已经不多,有些受伤的人便撑不住,死后尸身便被丢入海中,有人抵不住这无边折磨,便原形毕露,因我当时年纪小,那些人就盯上我,要将我的水粮抢走。幸亏同船的一位兄长护着,那些人忌惮他,也未曾敢对我如何。那夜我又困又累睡着,到半夜却听得惨叫声,我惊而醒来,却发觉,那些人竟合力将我那位兄长杀死。”
幼春听到此处,忍不住便惊叫一声,急忙伸手捂住嘴。阿秀说道:“我当时怕极,一动也不敢动。那些人抢了他的水粮,就来打我的主意……”幼春叫道:“不要再说了!”向后一退,撞在桌上。
阿秀转头看向幼春,笑道:“春儿怕什么?”幼春垂头,一时呆住。她自小女扮男装,却因长相太过出众,遭遇不知多少凶险,虽知道阿秀自小历练,却也不知他详细经历过什么,只见他此时无所不能的,绝没想到,他也曾有无助绝望之时……她天性悲悯,听到此处只觉得心惊肉跳,脑中百般恐惧想象,一时不敢再听下去。
阿秀走过来,将她的手拉住,幼春也不抗拒,阿秀缓缓坐了,便把幼春拉到自己身边,说道:“春儿莫不是在担心我么?”幼春摇头,抱头说道:“大人,我不要听,你……休要再说了。”
阿秀伸手摸摸她的脸,说道:“怕什么,如今我不是好端端在你跟前?”
幼春吸了吸鼻子,只是摇头。阿秀见她眼中又见了泪,便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幼春忍不住,急忙抬起袖子把泪擦去,却说不出话。
阿秀望着她一笑,将她抱入怀中,轻声说道:“先前春儿说那些话,我还以为你铁了心要离开我了,如今看来,却还是心里头有我的,是以才担忧如此,是么?”幼春闭着眼睛,泪便沁入阿秀领口。
阿秀说道:“不用怕,我不说了就是……其实,我说这些,只是想要春儿知道,我并不是天生铁石心肠,不懂得百姓疾苦……为将者,有时是无从选择的。——那些夷洲人之事,我的确知道,也派人四处追踪,如你所说,我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我并非有意放他们烧杀抢夺,陶家村那件事,实属意外,但也是我思谋不全所致,春儿怪我,是应当的,我明白。”
幼春先前还甚是动怒,听了阿秀说他小时经历,却已经不知不觉只担心他去了,到现在又听他柔声解释,心里头虽然还为陶老爹等死伤者难过,却也不曾像是先前那样责怪阿秀了,反而只是觉得心酸。如今又听阿秀自责,便略抬头,泪光朦胧看他。
阿秀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说道:“春儿要打要骂,我都受着,人在军中,思谋大局,自是有些细微处想象不到,春儿说我铁石心肠,又冷血……我的确是有,我先前说过,为将者,不能妇人之仁的。——然而陶家村这件事,的确是我想的不周全,并非我故意如此,嗯,经历过此事,以后我必然越发小心行事就是了……只不过,自来我身边儿也没个敢说我什么的,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哪里有人还能如春儿一样骂我几句呢?唉……你说要走,倘若你真个儿走了,以后越发没有人提点我了……我又怎知自己做错到哪里?春儿你忍心这般离开我么?”
幼春被阿秀细声软语解释一番,已经不怎地怪他,反觉得自己一时冲动了……如今见他又说自己好,却忍不住忐忑,终于低低说道:“大人……”又是心酸,又觉羞愧,眼泪更是不停。
阿秀见她如此,情知自己所说并未白费,便又说道:“白元蛟他实属罪有应得,谁叫他曾欺负你呢?他是必要死的……那小顺哥,我本来也看不顺眼,只不过既然是春儿说了,我就网开一面又怎样?难道要春儿为他提心吊胆的不高兴么?我是不愿见春儿难受的……另,你说的那李大娘一家,你也放心,出海之前,我就叫人将他们安置好了,必不会让他们流离失所……其实,战争也无非是这样,有些料想不到之处,然而你想想以后,若不是此番将夷洲的人一网打尽了,此后他们分散开来,四处掠劫的话,我要防备要布军也是难得周全呀,必然还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倘若阿秀疾言厉色,不由分说地将幼春呵斥一顿,或者一味说自己所做无误,她必然不服,更为动怒,然而阿秀一来博取同情在先,二来也说了自己的确有思虑不周之处,然而却不是有心为之,三来又表露顾全大局之意,让幼春无从责怪反驳。
幼春听到此处,心头阴云已经全然散开,反觉得自己不对,羞愧低声说道:“大人,我……我错了。”
阿秀低头看她,知道这小人儿已经全然降服了,嘴角笑意难忍,却还得忍着,说道:“春儿何错之有,你天生心地善良,这也是我爱你之处,只不过你毕竟年纪尚小,一时半会儿又想不通,我细细跟你解释清楚,你便明白了,不是么?乖,不要哭了。”
阿秀说着,便将幼春下巴一抬,伸手替她擦泪,幼春很是不好意思,不愿抬头,阿秀望着她,说道:“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地脸上涂了这许多胭脂,又穿了这样难看的衣裳?把好端端的春儿打扮的像是小精怪,恁般难看了。”
幼春闻言,噗地便笑起来。阿秀见她展露欢颜,心头大石落地,便说道:“休要再哭了,方才落泪,把些未曾擦净的胭脂都冲了,如今你这小脸上花里胡哨的,可万万别出去,吓到人。”
幼春说道:“真个很难看么?”抬起袖子就擦脸,阿秀将她的手握住,细细望着,说道:“不用擦了,其实不难看。”
幼春一怔,阿秀温声说道:“春儿无论是何模样,在我心中都是最爱的,就先前骂我的样子,也极为可爱,只是我不愿见你哭,一看你哭,我的心也都乱了。方才你说要走……吓坏我了是真的。”
幼春心里着实柔软,呆呆望着阿秀,眼中就又觉湿润,看了半晌,才叫道:“大人……”主动【奇】向前,扑在阿【书】秀怀中,双手抱着【网】他的腰,心里头又是感激,又是难过,又是不舍……怎样也不愿放开。阿秀笑着将她抱住,也松了口气。
阿秀安抚好了幼春,便又教她将先头的衣裳都换下,重新做侍卫装扮。其实阿秀早听得那岛上的探子回报,知道幼春那夜遭遇。因此心中对白元蛟跟小顺才更为动怒的……只不过幸好幼春未曾同小顺拜过天地,阿秀又为了哄幼春好,才顺水推舟答应她要放了小顺,不然的话,无论如何也是放不得的。
幼春解开心结,又得了阿秀一诺,知道小顺无事,也自安心。虽要求去探望小顺,却又被阿秀屡屡拦下,幼春自不知道阿秀对小顺极有心结的,不过她自不敢忤逆阿秀。便也未曾强求。
战船在海上行驶几日,便靠了岸,涂州百姓欢天喜地相应。幼春下船之后,阿秀先叫人带她去探望了李大娘一家,果然见她们业已经搬到了涂州城内,一问之下,才知道海帅将陶家村一村幸存之人都安置妥当,幼瑃情知阿秀并未曾哄骗自己,心中虽然仍旧为死难者难受,却也知这不能尽数都怪阿秀头上去的,逝者已去……只愿日后再不要有战争便好。
幼春探过了李大娘家中,便返回点检司府,正好阿秀要派人去找她。幼春入内行礼,阿秀说道:“我在此地耽搁良久,如今也是时候回九华州了。”幼春就看着他,阿秀笑吟吟地说道:“春儿跟我同回么?”幼春说道:“大人要我跟着,我就跟着。”阿秀笑道:“小呆子。”又问:“去看过那些家人了?”幼春点头,又相谢阿秀,阿秀说道:“你放心便好了……嗯,另外,那小顺……”
幼春问道:“大人放了小顺哥了么?”
阿秀望着她,说道:“我倒是有心放他,只不过,我怕放过他之后,他不肯放过我呀。”
幼春一想,问道:“可是因为白元蛟之事?大人怕小顺哥会作出何事来?”阿秀点头。
幼春说道:“小顺哥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大人,不如我去看看他,小顺哥或许肯听我的话。”
阿秀听了这句,心头老大别扭,却又不肯表露出来,只说道:“他若肯听倒是好的……我只担心,此人水性出众,且又曾经是鹰岩少岛主,我若放他,无异于放虎归山,倘若我离开涂州之后他有心不轨,想替白元蛟复仇或者怎地……将来未必不是一宗心头大患。”
幼春心头一跳,便说道:“我知道小顺哥是不愿当海匪的,因此先前才未在鹰岩,他必定不会再挡海匪的。”阿秀说道:“只怕因白元蛟一事,他有些不同……”幼春想来想去,说道:“大人,让我去见一见他罢?”
阿秀沉吟说道:“既然如此,好罢,只不过,春儿,我同你要约好了,倘若这小顺并无复仇之意,我放了他倒是无妨,但如果他……有什么异心,我可不能饶他,涂州方才靖平,我不能冒险让他成为第二个白元蛟呀。”
幼春心头一沉,想来想去,说道:“大人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相劝他的。”
97、半调戏一吻情定
阿秀虽答应了幼春,思来想去,终究有些不放心,虽放了幼春去了,自己却另有安排。这边幼春全然不知,只去见小顺,因他此刻还是囚犯身份,两人本是要在监牢中相见的,狱卒奉阿秀命,便将小顺提了出来,大家在点检司府中相见。
幼春在间空房内等了许久,终于见人出来,急忙迎上去,见小顺容色憔悴,不由心酸,幸喜他并未受刑,而已未受伤,幼春端量一番,也自安了心。
两个人见了面儿彼此相叫了声,互问了安落座。幼春才说道:“小顺哥,我向大人求情,大人答应我要放你出去。”小顺闻言,略微愕然,却不见怎样动容,只淡淡说道:“难为你了,阿春……我还以为自此见不到你了。”
幼春急忙说道:“哪里会见不到呢。”小顺仍是淡淡地一笑。幼春见他并无多大反应,神色里竟没有先前那样对自己亲近了,不由内心踌躇,片刻后才问道:“小顺哥,你心里头恨着大人么?”
小顺看她一眼,说道:“怎地了?”忽地明白,便说道:“哦,定然是海帅忌惮我,虽然答应了你,却又怕我另生事端,是也不是?”
幼春见他猜破,也不隐瞒,就说道:“小顺哥,实不相瞒,的确是如此的。大人只怕你记恨在心,以后……闹些事出来,唉。”小顺眼望幼春,说道:“那你也这般想么?”
幼春说道:“大人一说,我也有些担忧。但我私心里头想,小顺哥定不是这样的人。”小顺问道:“哦?”幼春说道:“我知道小顺哥不想做海匪的,当初是无从选择,如今海岸靖平,百姓安乐,正是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虽然……白大王遭遇不测,但你也知道,毕竟他是海匪,同官兵是誓不两立的,迟早会有这样一日……”
话刚说到此,便听得小顺说道:“休要再说了!”
幼春一惊,小顺这一句虽然低声,却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严厉口气,不由叫道:“小顺哥。”就只看他。
小顺却不言语,只是转头看向别处,幼春忐忑,便起身来,不知如何是好,小顺察觉,却说道:“阿春,你坐。”幼春不知怎生是好,闻言只好坐了,小顺仍不看她,便说道:“我当初的确是如你所说,不想当海匪,只想好生过日子,如一个平常百姓一般。”
幼春便静静听着,小顺说道:“那段日子我一个人,平日里忙忙碌碌的,我自己也不知那是快活还是不快活,虽然见不到哥哥,然而毕竟是顺从我自己意思,不当海匪,便觉得心安。我一个人也习惯了的……一直到遇到你。”
幼春怔着,小顺又说道:“自我离开鹰岩,虽然在涂州城内也认得了几个人,但……无人如你一样,我也不知怎地,自见了你一面,便记得牢牢地,大概是从来无人向我买夹人虫的缘故么?……后来哥哥找到了我,便百般劝我回去,我自然是决意不回去的,他虽然劝,却也无奈,也不肯勉强我,那日我病重,将死的心也有了,你到之时,我还以为是哥哥又来到了。”
幼春说道:“小顺哥。”小顺不答,好似没听到一般,只说道:“我当时只以为你是男孩子,只觉得同你格外有缘法,又喜欢你心善,因此认你是我弟弟一般,有疼惜爱护你之心,后来哥哥说你是女孩儿,我都不肯信,格外大惊……然而当时……我也没多想什么,哥哥却认定我对你有心。”
幼春听到此处,就低下头。小顺说道:“我起初,也真个没有那种心思的,大概是知晓你是女孩子后实在太惊讶了些,反不知如何是好了,后来一直到我送你离去,我受伤那段日子,便把先前同你的相处,般般件件拿出来想,想到你时候,就觉得快活,有时便会笑起来……嗯,哥哥虽然不语,却也知道我的心意,因此才将你掳来,要你同我成亲。”
幼春也不知小顺为何要说这些,便只好听着,听到此处,就心头不安起来,却不知说什么。
小顺此刻才转过头来,说道:“哥哥临去之时,都叮嘱我要带着你一同逃走,哥哥着实是喜欢你的,阿春……虽然他,曾对不住你。”
幼春嗫嚅,不知要说什么好,只低低叫道:“小顺哥,你为何……说这些。”白元蛟对她所做的那些,她轻易忘记不了,虽然说白元蛟……是个复杂的人物,且是小顺的兄长,但幼春心中对他却始终是畏惧厌弃大过其他。
小顺看她面色有异,便一笑,说道:“我为何说这些?我是如今才知道我的心意,故而才说出来……也只能对你说了,只说这一次。对了,阿春,我本名镇海,你也知晓罢,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小顺哥了,小顺已死。以后,我就是白镇海了。”
幼春惊地看他,小顺望着她,说道:“你勿要惊怕,我并没其他心思,你说的对,海匪的确并非正途,先前我百般不想当海匪,如今总不成就因此而回头。”
幼春迷惘看向小顺,不知他究竟如何,但听他说不回头当海匪,心中却也一宽。
小顺望着她,慢慢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摸过去,幼春欲躲,可又不忍心,就只好微微侧脸不看小顺,心中颇为尴尬。
小顺端详着她片刻,才问说道:“阿春,我听闻海帅要回九华州了,你也要跟着同行么?”
幼春点头。小顺的手指在幼春脸颊上轻轻擦过,说道:“我早知如此,海帅对你极好的罢。”幼春见他松手,才重抬头看他,说道:“海帅是极好的。”小顺一笑,望着她说道:“阿春,你特地为我求情,又不放心我,特意来劝,我自不能辜负你的情谊,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回头当海匪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幼春见他果然如此决定,心头一松,叫道:“小顺哥……啊,不,是镇海……镇海哥哥,这样我就放心了。”
小顺笑笑,说道:“嗯……以后便唤我本名。”他粲然一笑,忽地问道:“阿春,你今年十二岁了罢。”
幼春又点点头。小顺说道:“你今日来劝我,我尽数应承你,只是,你能否也答应我一件事。”
幼春问道:“镇……镇海、哥哥,何事?”
白镇海便说道:“阿春,我要你应承我,在你十三岁之前,同海帅不可过于亲近,好么。”
幼春做梦也想不到小顺会如此说,听得一怔,起初还不解,就问道:“亲近?”白镇海看她,说道:“是,你再怎么也是女孩儿,我只怕你在海帅身边,会吃亏,依照我的本意,是不想你跟着海帅的,只不过我现在人微言轻,怕你是不会听的,就算你肯听,怕海帅也是不会答应……”说到此处,微微冷笑,又道:“因此我只要你答应我……这一年之内……”
幼春满面发红地出来,自有狱卒将白镇海带走,幼春神不守舍地向外走,本是要去书房见阿秀说明的,想来想去,却又觉得一时有些难以面对,便只回自己屋子去。
幼春回了屋内,便在床上卧了,想到方才白镇海所说的那些话,脸颊上忍不住阵阵发热,心想:“为何小顺哥……不,是镇海哥哥会对我说那些话呢,我跟海帅真个儿格外亲近的么?不过想想……倒的确是这样的,唉,我怎么竟忘了,我是女孩儿啊,不该同海帅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罢,只不过……海帅那样好,对我也好的很,因此我总是忘了,不知不觉地就……”想来想去,唉声叹气,在床上滚了几滚,忧愁烦闷,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幼春睡了许久,做了许多的杂乱梦境,到最后,隐隐地白镇海便又出来,拉着她说道:“不许你见海帅了。”幼春似乎知觉自己再不能见阿秀了,不由很是着急,求道:“我不跟海帅亲近,让我跟着他好么?”白镇海却说道:“跟着他做什么?海帅早已经走了。”幼春转念一想,仿佛又想起海帅的船早就走了,顿时哭道:“海帅说要带我走的,怎不叫我一声?”挣扎着要去追,终于挣脱了白镇海的手,追到海边儿上,却见那大船已经去的远了,幼春心头空空地,无限悲恸追悔,望着那海便哭起来。
正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却听得有人叫道:“春儿,春儿!”幼春抽着鼻子醒不来,叫道:“大人,别扔下我!回来,回来好么……”反反复复,哭叫着只这几句,却觉得身子被人一把抱住,有人清晰在耳畔说道:“春儿快醒醒,我就在此,哪里也不去的。你睁眼看一看我就知道。”
幼春听得这声音熟悉,心头又有几分明白,知道自己许是在做梦,怀着希望用力将眼睛睁开,果然见面前是阿秀的脸,幼春大喜过望,张手将阿秀抱住,悲喜交加道:“大人,真个是你,你并没有走!”
阿秀亦将幼春抱了,便说道:“小呆子,做了什么梦,竟哭成这样儿?若不是我不放心来看看,可怎生是好?”幼春紧紧地抱着阿秀,想想梦境,仍旧觉得可怕,便流泪说道:“我梦见大人把我扔下,自己回九华州去了。”阿秀笑笑,在她脸上一亲,说道:“傻话……我怎会扔了你不管就走?……你可知,做梦都是反的?”
幼春安了心,却被阿秀一亲,弄得脸也红了,忽地想到白镇海所说的那些话,心头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将阿秀松开,说道:“真的是反的么?”
阿秀见她忽地缩了手,心头明白几分,微微一笑,说道:“自是反的。”边说着,边将幼春抱入怀中。
幼春身子僵硬,就有些想躲开,阿秀只当未曾察觉,将她轻易稳当抱了,偏偏又伸手去握了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把玩,又柔声说道:“春儿年纪尚小,不在我身边儿的话,我也不放心的,真恨不得日日只在我怀中护着才好。”
这话若是再以前,幼春听了定然是欢喜无限。然而被白镇海一提点,听了这样的话,顿时浑身也发起热来,想躲,却又躲不开,只被阿秀搂在怀里,任凭他动作,低低叫道:“大人……你……你放开……”声音却似蚊虫哼哼。她早就习惯了跟阿秀的相处,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说出拒绝的话来?若是叫他放开,倒显得有些古怪了,一时之间只浑身发热。
阿秀怎会不知?一手握了她的手,一手便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来,低头望着这红晕遍布的小脸儿,故意问说道:“嗯?怎地今日春儿这般害羞?莫非是我做了什么叫春儿不喜欢之事?”
幼春有口难言,哪里知道阿秀早就把白镇海说的那一番话听得明明白白,此刻也早知道她心中犹豫矛盾,是憋着一口气,故意装作不知来讨便宜的?她脸皮薄又敬爱阿秀,虽然知道这样儿有些不妥当,却一时半会也鼓不起勇气来直言说出。
阿秀一来恼恨那白镇海居然“居心不良”,二来遭吃透幼春的性子,故而才偏如此。
阿秀打量着幼春娇羞惶恐的神色,起初还是心头带怒故意为之,越看却越有了几分心动,心里头如尝了蜜水儿一般,便低声说道:“春儿不言语,怕真个是我做错了什么?”
幼春听他的语气倒有几分委屈,她大爱阿秀,生怕他有什么委屈难过,便急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阿秀笑笑,说道:“真个儿没有?”说这话时候,便凑的近了些,幼春不疑有他,只怕阿秀多心,就点头说道:“真个没有的。大人是极好的……”阿秀目不转睛望着幼春,那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揉了揉,情不自禁地就掠过她的樱唇,觉察那唇上水嫩娇软,心头砰地大跳一下,偏嘴里仍说道:“我是极好的么?哪里……好呢?”
幼春舔舔嘴唇,便说道:“大人很厉害……武功高强,人又好,也会用计,想的周全,还肯答应我把小顺哥……”
阿秀看她小小的唇不停动着,脑中一热,在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低下头来,轻轻地便把唇贴在幼春的唇上,所想的本是会蜻蜓点水亲那么一下,谁知道唇瓣相接的瞬间,脑中似轰然一声,连身子也在瞬间酥麻了半边儿,哪里还走得开。
作者有话要说:阿秀:作为男主的福利有木有啊,后娘大人,我很是痛苦哇T__T
某人:我什么也木有看到,什么也木有看到
围观群众们:同要福利+111111,不给就咬人(#‵′)
咳咳咳
好吧,阿秀的春天姗姗来迟了……不过最艰难的冬天已经过去,以后就会是好日子了吧,只望别感冒就好,俺难受了一整天,鼻子各种不爽利啊T__T
估计有同学看不到?嗯,我复制一下哈:
阿秀虽答应了幼春,思来想去,终究有些不放心,虽放了幼春去了,自己却另有安排。这边幼春全然不知,只去见小顺,因他此刻还是囚犯身份,两人本是要在监牢中相见的,狱卒奉阿秀命,便将小顺提了出来,大家在点检司府中相见。
幼春在间空房内等了许久,终于见人出来,急忙迎上去,见小顺容色憔悴,不由心酸,幸喜他并未受刑,而已未受伤,幼春端量一番,也自安了心。
两个人见了面儿彼此相叫了声,互问了安落座。幼春才说道:“小顺哥,我向大人求情,大人答应我要放你出去。”小顺闻言,略微愕然,却不见怎样动容,只淡淡说道:“难为你了,阿春……我还以为自此见不到你了。”
幼春急忙说道:“哪里会见不到呢。”小顺仍是淡淡地一笑。幼春见他并无多大反应,神色里竟没有先前那样对自己亲近了,不由内心踌躇,片刻后才问道:“小顺哥,你心里头恨着大人么?”
小顺看她一眼,说道:“怎地了?”忽地明白,便说道:“哦,定然是海帅忌惮我,虽然答应了你,却又怕我另生事端,是也不是?”
幼春见他猜破,也不隐瞒,就说道:“小顺哥,实不相瞒,的确是如此的。大人只怕你记恨在心,以后……闹些事出来,唉。”小顺眼望幼春,说道:“那你也这般想么?”
幼春说道:“大人一说,我也有些担忧。但我私心里头想,小顺哥定不是这样的人。”小顺问道:“哦?”幼春说道:“我知道小顺哥不想做海匪的,当初是无从选择,如今海岸靖平,百姓安乐,正是好好过日子的时候,虽然……白大王遭遇不测,但你也知道,毕竟他是海匪,同官兵是誓不两立的,迟早会有这样一日……”
话刚说到此,便听得小顺说道:“休要再说了!”
幼春一惊,小顺这一句虽然低声,却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严厉口气,不由叫道:“小顺哥。”就只看他。
小顺却不言语,只是转头看向别处,幼春忐忑,便起身来,不知如何是好,小顺察觉,却说道:“阿春,你坐。”幼春不知怎生是好,闻言只好坐了,小顺仍不看她,便说道:“我当初的确是如你所说,不想当海匪,只想好生过日子,如一个平常百姓一般。”
幼春便静静听着,小顺说道:“那段日子我一个人,平日里忙忙碌碌的,我自己也不知那是快活还是不快活,虽然见不到哥哥,然而毕竟是顺从我自己意思,不当海匪,便觉得心安。我一个人也习惯了的……一直到遇到你。”
幼春怔着,小顺又说道:“自我离开鹰岩,虽然在涂州城内也认得了几个人,但……无人如你一样,我也不知怎地,自见了你一面,便记得牢牢地,大概是从来无人向我买夹人虫的缘故么?……后来哥哥找到了我,便百般劝我回去,我自然是决意不回去的,他虽然劝,却也无奈,也不肯勉强我,那日我病重,将死的心也有了,你到之时,我还以为是哥哥又来到了。”
幼春说道:“小顺哥。”小顺不答,好似没听到一般,只说道:“我当时只以为你是男孩子,只觉得同你格外有缘法,又喜欢你心善,因此认你是我弟弟一般,有疼惜爱护你之心,后来哥哥说你是女孩儿,我都不肯信,格外大惊……然而当时……我也没多想什么,哥哥却认定我对你有心。”
幼春听到此处,就低下头。小顺说道:“我起初,也真个没有那种心思的,大概是知晓你是女孩子后实在太惊讶了些,反不知如何是好了,后来一直到我送你离去,我受伤那段日子,便把先前同你的相处,般般件件拿出来想,想到你时候,就觉得快活,有时便会笑起来……嗯,哥哥虽然不语,却也知道我的心意,因此才将你掳来,要你同我成亲。”
幼春也不知小顺为何要说这些,便只好听着,听到此处,就心头不安起来,却不知说什么。
小顺此刻才转过头来,说道:“哥哥临去之时,都叮嘱我要带着你一同逃走,哥哥着实是喜欢你的,阿春……虽然他,曾对不住你。”
幼春嗫嚅,不知要说什么好,只低低叫道:“小顺哥,你为何……说这些。”白元蛟对她所做的那些,她轻易忘记不了,虽然说白元蛟……是个复杂的人物,且是小顺的兄长,但幼春心中对他却始终是畏惧厌弃大过其他。
小顺看她面色有异,便一笑,说道:“我为何说这些?我是如今才知道我的心意,故而才说出来……也只能对你说了,只说这一次。对了,阿春,我本名镇海,你也知晓罢,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小顺哥了,小顺已死。以后,我就是白镇海了。”
幼春惊地看他,小顺望着她,说道:“你勿要惊怕,我并没其他心思,你说的对,海匪的确并非正途,先前我百般不想当海匪,如今总不成就因此而回头。”
幼春迷惘看向小顺,不知他究竟如何,但听他说不回头当海匪,心中却也一宽。
小顺望着她,慢慢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摸过去,幼春欲躲,可又不忍心,就只好微微侧脸不看小顺,心中颇为尴尬。
小顺端详着她片刻,才问说道:“阿春,我听闻海帅要回九华州了,你也要跟着同行么?”
幼春点头。小顺的手指在幼春脸颊上轻轻擦过,说道:“我早知如此,海帅对你极好的罢。”幼春见他松手,才重抬头看他,说道:“海帅是极好的。”小顺一笑,望着她说道:“阿春,你特地为我求情,又不放心我,特意来劝,我自不能辜负你的情谊,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回头当海匪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幼春见他果然如此决定,心头一松,叫道:“小顺哥……啊,不,是镇海……镇海哥哥,这样我就放心了。”
小顺笑笑,说道:“嗯……以后便唤我本名。”他粲然一笑,忽地问道:“阿春,你今年十二岁了罢。”
幼春又点点头。小顺说道:“你今日来劝我,我尽数应承你,只是,你能否也答应我一件事。”
幼春问道:“镇……镇海、哥哥,何事?”
白镇海便说道:“阿春,我要你应承我,在你十三岁之前,同海帅不可过于亲近,好么。”
幼春做梦也想不到小顺会如此说,听得一怔,起初还不解,就问道:“亲近?”白镇海看她,说道:“是,你再怎么也是女孩儿,我只怕你在海帅身边,会吃亏,依照我的本意,是不想你跟着海帅的,只不过我现在人微言轻,怕你是不会听的,就算你肯听,怕海帅也是不会答应……”说到此处,微微冷笑,又道:“因此我只要你答应我……这一年之内……”
幼春满面发红地出来,自有狱卒将白镇海带走,幼春神不守舍地向外走,本是要去书房见阿秀说明的,想来想去,却又觉得一时有些难以面对,便只回自己屋子去。
幼春回了屋内,便在床上卧了,想到方才白镇海所说的那些话,脸颊上忍不住阵阵发热,心想:“为何小顺哥……不,是镇海哥哥会对我说那些话呢,我跟海帅真个儿格外亲近的么?不过想想……倒的确是这样的,唉,我怎么竟忘了,我是女孩儿啊,不该同海帅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罢,只不过……海帅那样好,对我也好的很,因此我总是忘了,不知不觉地就……”想来想去,唉声叹气,在床上滚了几滚,忧愁烦闷,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幼春睡了许久,做了许多的杂乱梦境,到最后,隐隐地白镇海便又出来,拉着她说道:“不许你见海帅了。”幼春似乎知觉自己再不能见阿秀了,不由很是着急,求道:“我不跟海帅亲近,让我跟着他好么?”白镇海却说道:“跟着他做什么?海帅早已经走了。”幼春转念一想,仿佛又想起海帅的船早就走了,顿时哭道:“海帅说要带我走的,怎不叫我一声?”挣扎着要去追,终于挣脱了白镇海的手,追到海边儿上,却见那大船已经去的远了,幼春心头空空地,无限悲恸追悔,望着那海便哭起来。
正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却听得有人叫道:“春儿,春儿!”幼春抽着鼻子醒不来,叫道:“大人,别扔下我!回来,回来好么……”反反复复,哭叫着只这几句,却觉得身子被人一把抱住,有人清晰在耳畔说道:“春儿快醒醒,我就在此,哪里也不去的。你睁眼看一看我就知道。”
幼春听得这声音熟悉,心头又有几分明白,知道自己许是在做梦,怀着希望用力将眼睛睁开,果然见面前是阿秀的脸,幼春大喜过望,张手将阿秀抱住,悲喜交加道:“大人,真个是你,你并没有走!”
阿秀亦将幼春抱了,便说道:“小呆子,做了什么梦,竟哭成这样儿?若不是我不放心来看看,可怎生是好?”幼春紧紧地抱着阿秀,想想梦境,仍旧觉得可怕,便流泪说道:“我梦见大人把我扔下,自己回九华州去了。”阿秀笑笑,在她脸上一亲,说道:“傻话……我怎会扔了你不管就走?……你可知,做梦都是反的?”
幼春安了心,却被阿秀一亲,弄得脸也红了,忽地想到白镇海所说的那些话,心头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将阿秀松开,说道:“真的是反的么?”
阿秀见她忽地缩了手,心头明白几分,微微一笑,说道:“自是反的。”边说着,边将幼春抱入怀中。
幼春身子僵硬,就有些想躲开,阿秀只当未曾察觉,将她轻易稳当抱了,偏偏又伸手去握了她的小手,捏在手心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把玩,又柔声说道:“春儿年纪尚小,不在我身边儿的话,我也不放心的,真恨不得日日只在我怀中护着才好。”
这话若是再以前,幼春听了定然是欢喜无限。然而被白镇海一提点,听了这样的话,顿时浑身也发起热来,想躲,却又躲不开,只被阿秀搂在怀里,任凭他动作,低低叫道:“大人……你……你放开……”声音却似蚊虫哼哼。她早就习惯了跟阿秀的相处,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说出拒绝的话来?若是叫他放开,倒显得有些古怪了,一时之间只浑身发热。
阿秀怎会不知?一手握了她的手,一手便将她的脸微微抬起来,低头望着这红晕遍布的小脸儿,故意问说道:“嗯?怎地今日春儿这般害羞?莫非是我做了什么叫春儿不喜欢之事?”
幼春有口难言,哪里知道阿秀早就把白镇海说的那一番话听得明明白白,此刻也早知道她心中犹豫矛盾,是憋着一口气,故意装作不知来讨便宜的?她脸皮薄又敬爱阿秀,虽然知道这样儿有些不妥当,却一时半会也鼓不起勇气来直言说出。
阿秀一来恼恨那白镇海居然“居心不良”,二来遭吃透幼春的性子,故而才偏如此。
阿秀打量着幼春娇羞惶恐的神色,起初还是心头带怒故意为之,越看却越有了几分心动,心里头如尝了蜜水儿一般,便低声说道:“春儿不言语,怕真个是我做错了什么?”
幼春听他的语气倒有几分委屈,她大爱阿秀,生怕他有什么委屈难过,便急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阿秀笑笑,说道:“真个儿没有?”说这话时候,便凑的近了些,幼春不疑有他,只怕阿秀多心,就点头说道:“真个没有的。大人是极好的……”阿秀目不转睛望着幼春,那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揉了揉,情不自禁地就掠过她的樱唇,觉察那唇上水嫩娇软,心头砰地大跳一下,偏嘴里仍说道:“我是极好的么?哪里……好呢?”
幼春舔舔嘴唇,便说道:“大人很厉害……武功高强,人又好,也会用计,想的周全,还肯答应我把小顺哥……”
阿秀看她小小的唇不停动着,脑中一热,在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低下头来,轻轻地便把唇贴在幼春的唇上,所想的本是会蜻蜓点水亲那么一下,谁知道唇瓣相接的瞬间,脑中似轰然一声,连身子也在瞬间酥麻了半边儿,哪里还走得开。
98、赚蜜意欲擒故纵
幼春正说着,嘴唇蓦地被阿秀亲住,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顷刻醒悟,顿时挣了起来,然而阿秀本就抱着她,只略微用丁点儿力气幼春便动弹不得,哪里挣的动?幸而阿秀动作并不粗暴,幼春虽然震惊惶恐,除此之外却也并无其他不适,嘴里唔唔两声,含糊不成句子。
两人都是生手,哪里懂得其他,阿秀本只是亲一亲罢了,不料幼春说话间唇儿蹭动,弄得他情不自禁,忍不住便微张开嘴,无师自通地将幼春的唇吮住。
幼春觉得不妥,瞪大眼睛去看阿秀,却见他闭着双眸,极是恬静沉醉的眉目,却是她最爱的。幼春怔了怔之下,到底觉得不妥,便挣了下手脚,阿秀被她轻轻挣动撞在身上,才醒悟过来,略微睁眼对上幼春惊慌的眸子,心头一动瞬间,才缓缓地松开幼春。
幼春很是难堪,不知要如何是好,本能地想自阿秀怀中逃出去。不说幼春,其实这边阿秀也自惶惑,心中不知该怎样面对幼春,他贵为海帅,于历练之上比幼春不知高上多少,拿捏人心之类,也自是无往不利,他又极明白幼春性子,因此要做什么,尽在掌握之中,只未曾想到,这一吻之间,竟叫自己失了章法。
阿秀先前一叶障目,以为幼春是男孩儿,心中情愫莫名,只是压着不敢透露分毫。后来经历种种,于无奈绝境之时窥破她是女儿身,最初的震惊之下,却是无尽欢喜。
阿秀生来是个冷清寡淡的性子,虽然生得好,遥遥相看似是个温润君子的面目,令人顿生亲近之意,实则心中并无类似“温润”之物,乃是个冷心的主儿。因此司空曾埋怨,他跟夏三少狄景风几个若是有什么,阿秀怕也不会怎地动容……都比不上幼春的。
因此起初察觉幼春在他心中颇为不同之时,阿秀曾一度起过将幼春杀掉算了之心,谁知道阴差阳错,直到在鹰岩舍身相救她之时,便知道此生危哉。
后柳暗花明,阿秀思来想去,因幼春是女儿身而暗地里感谢上苍,自觉上天待他不薄,倘若真个幼春是男孩儿的话,怕他真个会在盛怒绝望之即动手将她击杀也不一定……
几番失而复得,终究让阿秀认定。他起先被幼春所迷,乱了心神,后来知晓她是女孩儿又确定自己心意之后,便极快认清:既然不能杀不能离,那就只有一途,便是将人留在身旁,就算是用尽法子亦要留住,怎地也在所不计。
阿秀打定主意要行之事,从未有失手过的。加上他年纪大阅历深,又是拿捏人心的好手,自是不怕幼春跑了。虽然念在幼春年小不敢就极快把心意透出,且又因唐门家规故而还要忍着,但他心头早就认定了幼春非自己莫属,他在别的事情上得心应手,但于“情”字上却是生手中的生手,因此不免偶尔会露出行迹来。
幼春因陶家村被夷洲人毁了之事同他发作,换作别人,阿秀怕是二话不说便命人推出去,哪里肯忍哪些气,但因他知道幼春天性良善,且又心爱她,因此就算她再说些气话狠话都好,阿秀自宽容待之,对她始终如一不变的。
因彻头彻尾地极爱着幼春,才会说那些体贴宽慰的话,若说是那样甜言蜜语,温柔相对一个人,此生此世,还是头一遭,幼春怕也是让阿秀能如此相待的唯一了。
阿秀意外一吻之下,也觉不妥,怎奈他又知道,若他发窘无措,幼春必然更窘,再加上白镇海那一番话,怕幼春日后真个儿懂事了会疏远自己也不一定,阿秀是极明白其中诀窍的,自然不会令事态如此,当下反而笑道:“春儿中午吃什么了?”
幼春一怔,结结巴巴说道:“没……没吃什么呀。”又问:“怎地了?”阿秀煞有其事说道:“我方才觉得春儿嘴里甜甜的,真个没吃什么?定然是吃了桂花糕了。”
幼春本正羞怕,见阿秀一本正经只说这个,便摇头说道:“大人,我……没吃那个呀。”阿秀皱眉说道:“怎会这样,莫非是我错觉么?不如再来试试……”说着,便把幼春拉过来,幼春愣怔之下,急忙伸手掩了口,说道:“大人,不要了!”
阿秀见她的模样,哈哈而笑,偏将人拉过来,却也不去强迫她了,只说道:“春儿不让我试,果然是瞒着我偷吃了糕点了对么?”
阿秀演技高妙,幼春只以为他真是如此想的,捂着嘴摇头,嗡嗡说道:“我不会瞒大人,真个没吃……”被阿秀这样一岔,顿时就没顾上仔细计较阿秀突然亲吻自己之事,反而皱着眉头想中午到底吃了什么。
阿秀见幼春如此,心头柔柔一叹,便将她重抱过来,轻声叫道:“春儿。”幼春抬头看他,四目相对,又看到阿秀嘴唇发红,双眸格外明澈,不由地就又想起方才一幕,纵然她年纪还小不懂得男女之事,也不解阿秀此刻心理,却也极是害羞觉得不妥,就挣扎了下,说道:“大人,我到……这边上坐就好了。”
幼春说完,阿秀心里一动,却不不强拦着,只皱了眉,郁郁寡欢看着幼春。
幼春坐定了,才出一口气,见阿秀不言语,便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阿秀叹息,望着自己空空的手,思来想去,终于说道:“春儿,方才我亲你,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喜欢?”
幼春没想到阿秀会直接问出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红着脸嗫嚅两句,说道:“大人……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不该如此的。”
阿秀转头看她,问道:“为何?”
幼春吞吞吐吐说道:“我……大人也知道、我是女孩啊……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亲近了?”
阿秀微微一笑,说道:“太过……亲近了……?”
两人并排坐在床边上,阿秀若有所思看着幼春,幼春不敢看他,只垂着头,心头却忐忑的很,不知道阿秀会作何反应。
片刻,幼春听得阿秀说道:“那,春儿是不喜我如此待你了?”
幼春心头一动,不知为何竟有些怕怕的,犹豫了一会,说道:“大人……我只是……只是、毕竟……”
阿秀见她不能成句,就说道:“那春儿你……喜欢我么?我记得春儿曾同我说,是最爱我的。”
幼春脸上火烧,却点点头,说道:“是……是的。”
阿秀抬头望空,幽幽说道:“春儿方才做梦,梦见我离开你,是以大哭。春儿知道么,其实在我心中,也会担心。”
幼春呆呆问道:“大人担心什么?”
阿秀便说道:“我时常会担心,春儿要离开我。”
幼春急忙摇头,说道:“这怎么会,我是绝不会离开大人的。”
阿秀看她,问道:“那前几天,你为了夷洲人之事,不是要离开我的么?”
幼春却未曾想到阿秀会在此时提出这件事来,原本以为事情过去,他也就忘了,却想不到他竟然记得牢牢地,这功夫说起来,幼春一时哑口无言。
当时她虽然气盛之下,被阿秀软语哄了回来,自也无妨的。如今阿秀自己说起来,幼春一想,其中的曲折事故不提,倒的确是她说想走的,这是事实。
因此幼春竟答不上来,说道:“大人……我那是,我……我以后不会再如此啦。”
阿秀却说道:“春儿,你莫怪我不信你,你年纪小,有些事情往往想不通,便会反复……当初你也说要跟着我的,却因为陶家村之事一心想离开我,如今又说,我怎么信你?陶家村那事,若非我细细给你劝说,你会留下来么?而我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还有些误会波折,令你忽然对我心生厌倦,要离开我。”
幼春大急,听阿秀这口气,竟有些质疑自己的意思,顿时向前握住阿秀手臂,说道:“大人,我错了……我以后真的不会那样任性了,大人……你别如此说。”急得眼中就带了泪。
阿秀偏不动容,只叹口气,说道:“我说你毕竟是孩子,你说自己已经大了,你怕我离开了你,却想不到我也是极怕你有一天主动离开我的,我……我曾经说过,最想把你护在怀中,永远不离开便好,春儿你却不知……我说那话之时,心头其实也是担忧着的。”
幼春眼巴巴看着阿秀,说道:“大人,你担忧什么?大人,你信我啊,我绝不会做出叫大人不喜的事来的,大人你别这样好么……”望着阿秀略带悒郁的神情,一刹那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才好。
阿秀此刻才转过头来看她,伸手轻轻摸了幼春一把,轻声说道:“勿要着急。其实我……不管春儿将来会怎样,我始终都是最爱春儿的,嗯……春儿还小,我年纪大了,自要体谅呵护你,难道竟要不懂事同你计较那些么。”
幼春一怔,呆呆望着他,叫道:“大人。”心中便又感动。
阿秀说道:“我也说过,就算是春儿对我动怒,在我心中,都是最可爱的,我并非是随口说的。”
幼春心头感动之极,咬着唇无法言语。
阿秀看着她,问道:“春儿先头说自己是女孩子,是以不肯同我太亲近,对么?”
幼春竟点不下头去,心里沉甸甸地,小声说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如此的话……”
阿秀说道:“倘若我是最爱你的,春儿也是最爱我的,又有什么不妥?”
幼春心头一震,呆呆地看着阿秀。阿秀就问道:“春儿你见我可曾如此对待过别人么?”幼春缓缓摇了摇头。
阿秀说道:“你也知道,就算是夏家的雅翘,我都不肯碰她一指的罢。”
幼春点头。阿秀说道:“那春儿可知道我为何对你如此不同么?”幼春心头嗵嗵地跳,隐隐明白,却不敢说。
阿秀伸手抬了她下巴,令她看着自己,问道:“春儿可知道?”
幼春被迫望着阿秀,避也避不开,想了会儿,终于颤声说道:“大人……大人是喜欢我的……”
阿秀微微一笑,赞道:“春儿果然聪明。”
幼春心里头似有物堵着,不能言语。阿秀说道:“我只怕我的苦心白费,春儿全然不知我的心意,亦或者我对春儿别有用心……而春儿对我却是无意,然而我知道,春儿也是喜欢我的,我说的对么?”
幼春便又点头。阿秀伸手,轻轻将她抱了,说道:“我从未想要如此对待一人,而春儿也是世间唯一让我想如此对待之人,春儿若是将我推开,不愿意亲近我,你说我心中会不会难过。”
幼春说道:“大人……我、我……”
阿秀柔声又说道:“自然,若是春儿不喜欢我如此待你,我也不会勉强的,毕竟……我的春儿还小,我要好好地护着你才是,绝不会叫你觉得心里难受的。”
幼春听了这样的话,哪里还敢对他说什么,一字也不能说出。
阿秀问道:“春儿怎地不言语?”
幼春说道:“大人,我……我不知要说什么好。”
除去极小时候被人疼着哄着,幼春自流浪尘世,吃尽了无数冷眼苦头,哪里被人如此轻怜密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一般?纵然是景风很是喜欢她,却也不曾如阿秀一样,一字一字地说出口来这般惊心动魄,令人刻骨铭心。
何况阿秀乃是她最敬慕喜爱之人,因此幼春心头的欢喜竟多过于其他。
阿秀见她不言语,分明是在心里多想,他沉默了会儿,就又说道:“我之所以亲近春儿,是因为我心里喜欢,如今想想,春儿却是一次也未曾主动亲我……抱倒是抱过的,可见春儿的喜欢,比我要少许多。”说着,就苦笑。
幼春听到此处,才急忙说道:“大人,不是的!”
阿秀笑微微看她,说道:“不是么?”
幼春说道:“嗯……我……我很喜欢大人的,很多,很多的……喜欢……”
阿秀说道:“有几多?我却不知道。”
幼春说道:“多……很多很多……”皱着眉,不知如何说他才明白。
阿秀却一笑,说道:“春儿只是说,我又怎会相信?”
幼春身子抖了抖,抬头看向阿秀,却见他笑意微微地望着自己,眼中却透出又是担心,又是渴望的光芒来,幼春迟疑了会儿,终于说道:“是真的,大人要信我。”
阿秀笑着看她,不言不语,不置可否。
幼春咬了咬唇,便伸手抓着阿秀肩膀,慢慢地坐起身来,探头向着阿秀脸颊边上凑过去,嘟起嘴来,在阿秀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亲。
这小人儿终于肯主动,阿秀心中早就欢喜如花开,心中有十分的欢喜,面儿上却只露出三分来,仿佛得了点儿三分安慰却还带着七分失望似的,说道:“是这样啊……”
幼春鼓起勇气来主动亲了阿秀一下,本正羞怯不敢看阿秀,听他半带遗憾的语气,不由怔住,重又看向阿秀。却听阿秀叹说道:“唉,如何是好?我好像只觉察到春儿的一点喜欢,极快的便又没了。”
幼春发懵,叫道:“大人……我……”阿秀说道:“春儿不愿意的话,不用勉强的……”演戏演十分,作势便想起身,幼春哪里会叫他走,急忙将他拉住,叫道:“大人,我愿意的。”
阿秀转头看他,问道:“愿意什么?”
幼春望着他,心头百转千回,满满地都是阿秀的好。想道:“先前我梦里梦见大人走了,十分难过,恨不得哭死罢了,却是没想到大人也是怕我走的……我是最喜欢他的,他对我又格外的不同,纵然……纵然我是女孩儿……我……我不想他不开心,也不想他走……”
阿秀静默无言,幼春想来想去,便伸出手来,将阿秀的脖子抱了,抬头起来,一点一点靠近过去,终于轻轻地亲上了阿秀唇上。
阿秀费尽心思,绕来绕去,终于说的幼春开窍。被她主动亲上双唇,心里头喜欢的不知要如何是好,伸手将幼春轻轻抱了,起初的茫然无措之后,便轻轻地细吻起来。
阿秀先前是个不懂得“亲近”为何物之人,何况一开始本以为幼春是男孩儿,他喜欢幼春聪明良善,自己又是心无芥蒂全无遐思的,因此才同她百般亲近。不料阴差阳错,竟渐渐地真个对她动了心思……他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一经认定,绝不放手。何况男女之事,本就是难以预料,情到深处,情不自禁也是有的,哪里会一一被算计精准。
这一番唇齿相接,却是阿秀人生首度的经验,实在无限销-魂。因阿秀心头实在爱极了幼春,他又是个极睿智机敏的性子,短短时间之内两番接触,却也渐渐地摸出点儿经验来。
作者有话要说:囧,这章写多了嗷。
我在简介上加了句话,嗯嗯,以前的苦头吃的差不多了,以后便宠一宠,甜一甜,别嫌太腻哟,咳咳,多喝水
99、回九华再会景风
幼春全不知该如何,只被阿秀逼急了,全当是示好之举,虽然怕羞也顾不上了。谁知阿秀满心算计?终于赚的幼春主动亲过来,哪有不顺势而上的道理,何况他知道幼春年小,尚不懂得这些事,——别说是幼春,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懂得几分滋味,也正是因初次尝了个中滋味,任他再睿智清明的人,忍不住也有些神魂颠倒。
唇瓣相接,只恨不得永远贴在一起的好,阿秀一手搂着幼春,不敢太过用力,将幼春的唇含了,微微吸吮,只尝不够,试探之中,舌儿微动,竟碰着幼春的丁香小舌,浑身便又是一阵莫名酥麻,竟将舌儿缓缓地便过去,轻轻勾了幼春的,从最初的轻怜密爱变得有些按捺不住。
幼春这边,起初只以为是贴一贴便是了,却没想到竟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她是万分信任阿秀的,又因他先前那些做戏,自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惹了他不喜,于是便只忍着,任凭阿秀随心所欲。
幼春只觉得阿秀“咬”着自己的嘴唇,却也不疼,因此没感觉多难受,不料片刻他便用了力,试探入自己嘴里,竟堵得她有些儿喘不上气来,幼春尚且忍着不敢动弹,便被阿秀抱着,肆意轻薄了一阵。
阿秀这边儿初尝了滋味,正魂魄荡漾,情难自已,拥着幼春,手便也不安分起来,恨不得把她小小的身子揉碎,却偏又不敢大动,手上不敢动,唇齿相接却更不舍的放开……正在缠绵悱恻之时,忽地觉得身子之中有什么小小地刺痛了下,起初还不以为意,片刻那针尖般大小的刺痛忽地扩大,仿佛有长针狠狠地撞了心头一下相似,疼得身子都蓦地一抽。
阿秀吃了这狠痛,顿时想起一事来,心头微震,无限旖情绮思顿时退了,急急地便离开幼春。
幼春被阿秀放开,此刻已经憋得脸上通红,当下大口大口地喘起来,喘了会儿,听得旁边没有动静,急忙抬头,却见阿秀捂着胸口,面色惨白。
幼春一惊之下,急忙问道:“大人……你怎地了?”伸手便抓住阿秀手臂。
此刻阿秀一手捂着胸口,转头看向幼春,忍了忍痛,勉强说道:“春儿放心,……我无事。”
幼春有些惊慌,伸手摸摸他脸,说道:“大人,你脸色不太对。”阿秀笑笑,此刻那痛才缓缓淡了些,便慢慢撤下捂着心头的手,重将幼春抱了,说道:“嗯,真个无事的,……方才我……有没有吓坏春儿。”
幼春本担心他,听他忽地又提起这件事来,便说道:“没……没有。”却不敢看阿秀,只垂着眼睛瞟向别处去。
阿秀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发,说道:“小呆子……”眼睛瞄着她的脸,忍不住心头又跳了下,急忙皱眉转开眼去,暗暗调息。
幼春虽不知阿秀如何,见他说无事,她便也不再问。她虽然爱阿秀亲近她,可像是方才那般情形,她虽不说,心里头却是不喜欢的,只觉得有些古怪……但生怕说出来阿秀不高兴。
如今见阿秀静静地只是抱着她,不做其他,幼春也觉得宽心。
阿秀调息片刻后,便才睁开眼来,见幼春靠在自己膝上,静静地合着眼睛仿佛睡着之态,不觉又一笑,手指探出,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幼春一惊,生怕阿秀又如前番……便不敢就睁眼,只偷偷地眯起眼睛打量他。
谁知阿秀看个正着,忍不住长笑出声。幼瑃情知被他发觉,便脸红着爬起身来,绞着手有些害羞。
阿秀笑了会儿,便看幼春,却不说话。幼春被他打量的脸上越发红,便把旁边被子扯过来挡着自个儿,阿秀看了她许久,才一叹,叫道:“春儿……”
幼春慢慢抬头看他,只“嗯”了声。阿秀看着她可怜可爱的模样,心头一动,说道:“春儿,以后……”
幼春便望着他听着,阿秀思想片刻,话锋一转,却说道:“春儿,明日我们便回九华去,路上会路过妙州……”
幼春一听妙州两字,顿时一喜,说道:“大人,我们能去见景风叔么?”
阿秀心道果然如此,然而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微笑说道:“自然要去见一见他的。”
幼春把被子甩了,喜气洋洋说道:“我许久不见景风叔了,真是颇为想念。”
阿秀见她笑逐颜开,丝毫也不掩饰对景风的喜爱,心头酸酸地,很是不受用,却还强作无事之态,只问道:“嗯……春儿也喜欢你景风叔啊。”
幼春急忙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了。”
阿秀目光一沉,再怎么掩饰也破了功,声音也有些变,说道:“那……春儿若是跟景风相处,会不会也……也似今日同我相处这般呢?”
幼春呆了呆,问道:“像是跟大人相处这般?”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对上阿秀目光,才明白了,急忙说道:“这……这怎么会呢?”
阿秀见她否认,却还不放心,问道:“春儿明白我说什么?”
幼春说道:“大人……大人是说我……我会跟景风叔……呃,如此、亲近么?”
阿秀见她果然知道,便笑微微问道:“春儿果然聪明,那……你会不会同景风……”
幼春赶紧摇头,说道:“不会的!”
阿秀见她答应的干脆,便又多了几分笑意,问道:“这是为何?春儿不是也喜欢你景风叔的么?”
幼春被他一问,反而有些迷惑,皱着眉想了会子,才说道:“我也不知,我自然是喜欢景风叔的,可……可我不会……不会……”一连说了几个不会,才道:“不会亲他的。”
阿秀听到此处,噗地便笑起来。反把幼春弄得极脸红了,望着阿秀就说道:“大人笑什么……”
阿秀心头大石已去,笑吟吟地握了幼春小手,说道:“我笑春儿果然是长大了,极懂事的。”
幼春不明白他为何夸奖自己,不过这却是好话,因此便也面露笑容。
阿秀想了想,又问道:“春儿为什么不能亲你景风叔?”
幼春想来想去,只觉得难为情,也不知怎么说好,到最后逼于无奈,只好随口说道:“因为景风叔不会让我亲他的。”
阿秀本正心花怒放,听了这话,顿时那笑便僵了,望着幼春问道:“那春儿亲我,是因我叫你亲所以才亲的么……”
幼春听他声音忽地沉沉地,好像有几分不高兴,便不敢随口乱答应,犹豫着含糊说道:“啊,这个……自然不是的……”
阿秀听得不足,脸上笑意也敛了,凑近过来,便又问道:“不是么?那我来问你……倘若你景风叔要你去亲他,春儿也便要去亲了?你实话同我说,到底会是不会?”
幼春见他脸上带了几分凶狠,灵机一动,赶紧说:“不会,不会的。”
阿秀哼道:“是敷衍我的罢?”
幼春说道:“真个不会的……就算是景风叔叫我去亲他,我也不会亲的。”虽然嘴上这般说,心里头却想道:“景风叔无缘无故的,做什么叫我去亲他呢?自然不会。不过……大人也没有说叫我去亲他,为什么我就去亲了?”
阿秀听了幼春回答,仍斜睨着她,瞪了片刻,才说道:“春儿,如今我要同你说一句话,你牢牢记着……”
幼春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我自然是会记住的。”
阿秀望着她,正色说道:“我要春儿答应我,日后不许亲……也不许抱别的男子。”
幼春目瞪口呆望着阿秀,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个……阿秀见她不言,就追问道:“春儿可会答应我么?”
幼春想了片刻,眨眼说道:“好……好罢。”
阿秀哼道:“好罢?”
幼春说道:“我答应大人,不去……不那样儿就是了。”心头却又想:“按理说我其实是女孩儿,的确不该那样的,只不过大家以为我是男孩子,自然有些不免的……其实以前跟陈添大哥,小顺哥他们也抱过的……景风叔也抱过,不过既然大人不喜欢,那我以后就留心着不这样就好了,纵然他们想抱我,我就早点躲开就是了,免得惹大人不高兴。”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这边阿秀见幼春答应了,便才又柔声说道:“春儿是不是觉得我凶了些?”
幼春摇头。阿秀便说道:“春儿好乖,这样儿我也就放心了。”就低下头来,犹豫一下,不敢去亲她的唇,只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幼春见他重新转了好颜色,便也松了口气。靠在阿秀身上,手心里扯着他的衣袖,只觉得无限安稳喜欢。
第二日阿秀果然启程要回九华,司空很是不舍,一直送出涂州八里,这边上夏三少跟无忧也来相送,无忧拉着幼春的手,难舍难分,落下泪来,幼春见他难过,便也安慰他,他两个感情甚好,幼春见无忧哭的那样,也甚是动容,本是想抱一抱的,想到昨日阿秀叮嘱的话,便只好轻轻拍了拍无忧的肩膀。反倒是无忧,大哭几声之后忽然张手将幼春抱了,把幼春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挣脱出来,扭头就去看阿秀有无发觉,幸喜见阿秀正在跟三少司空说话儿,幼春才暗暗吐了口气。
告别了众人之后,幼春本是想跟其他侍卫一般骑马的,却被阿秀叫到车内去。
幼春无奈,只好爬进车子,说道:“大人,车内多么闷,为何不骑马呢?前日里你教我,我也会骑了。”
阿秀说道:“你这会儿觉得好过,等些时候日头出来了,又晒又累,你很快也要变作小黑炭了。”幼春说道:“原来是这样,大人想的真是周到。”阿秀一笑,把她拉到身边坐着,手心里握着她又软又小的手,低头望见粉红水嫩的唇,不由便想到昨日之事,怔怔看了会,一时有些心猿意马,然而终究不敢造次,只好按捺着,转过头去看别处。
一路上阿秀相守着幼春,后又换了水路,却始终“以礼相待”,只晚间休息时候,却叫幼春跟着自己,自然不是同寝,只做个“近身侍卫”的意思,朝夕不离。
幼春先前当他的书童,也习惯了的,又因阿秀对她始终和颜悦色,却也没再如先前一般要亲她之类,因此幼春也觉自在。
如此,顺风顺水第二日便到了妙州港口,阿秀下船,幼春跟在身后,远远地望见妙州港边儿上等候着许许多多的人,其中有人一身英武戎装,气宇轩昂卓然不群,正向着这边张望,诸多人之中幼春第一眼便看到了他,看到片刻便忍不住面露微笑,那人自然就是让幼春惦念的妙州的守将、阿秀的旧友加属下狄景风了。
100忍别离一骑同乘
阿秀一行人下船,景风上前行礼,迎了海帅。众人便往妙州城内去,幼春始终跟在阿秀身边,之时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跟景风细细相见了招呼。一直到入了妙州守将府邸,厅上阿秀坐定,景风正式参见了阿秀,便又说些官面上的话,阿秀把涂州之事略说了说,又询问景风妙州之事,嘉许几句。此刻幼春却不在场,先头在进厅之前,阿秀便吩咐人带着幼春先行歇息去了。
阿秀同景风两个说完之后,便又安排众将官退下,歇息的歇息,当值的当值。渐渐地,便独有景风一人留下。
阿秀饮了口茶,便笑道:“这一番涂州之行,多有些意外之事发生,幸好上天庇佑,有惊无险。”
景风说道:“说的是,且鹰岩已破,也算是去了海上一大祸患,其他小海匪不足为惧,假以时日必定尽数靖平,何况他们此刻也必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尤其恭喜你,竟把夷洲的势力也顺势歼了。”
阿秀说道:“齐楚那婆娘我早觉得有异,不过是个乡绅寡妇而已,竟连知州也给她三分颜面,当初大概是我一到涂州便被她的人盯上了。她必定也知道我的底细,因此故意那日安排些歌姬来试探,哼。”
景风说道:“她再算计也无济于事,到底是你棋高一筹,只是这人狡猾,倒要防备她未死,又生波澜。”
阿秀笑道:“你放心,夷洲能有多少乌合之众?她这番大败,折损了将近千人,就算夷洲之人也不会放她无事的,她自己还不知如何交代,必定焦头烂额,这海上大概有段时日要平安无事了。”
景风亦微笑说道:“这倒是的,横竖有你在,这海上靖平,指日可待,百姓们都欢欣鼓舞,涂州大胜那日,这边儿都欢腾起来,舞狮子跑龙的,着实热闹的很。”
阿秀却谦虚起来,只说道:“这自不是我一个人的能耐。”景风说道:“蛇无头不行,没你的话,也是枉然。”
阿秀便笑而不言,两人对坐,沉默片刻,景风才说道:“对了,说起来……我方才似乎看阿春也随行你身侧了?”
阿秀面色如常,点头说道:“不错。这也是阴差阳错,我本已经将她送到小三家里头去,不料兜兜转转,她却又回来了,大概我跟这小家伙有些儿缘分在里头。”说到此处,便忍不住一笑。
景风闻言,却也不见怎样反应,只点头说道:“我起初诧异,后来细细想想,也有些想通了,嗯……你并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何况三少爷也不是傻子,其中必然有我所不知的曲折情形,既然她已经回来了,那便回来罢,就顺其自然好了。”
阿秀见景风竟无反应,目光微微一动,便又说道:“啊,我先前还以为你会不喜呢……如今见你这样,我倒是有些惊讶了。”
景风淡淡一笑,说道:“你惊什么?我又有何不喜之处?先前不过是怕你诸多禁忌,故而想叫你避嫌罢了,如今见你好端端地,在涂州又大展神威,我哪里还会不喜?……更何况……”便笑而不言。
阿秀问道:“更何况什么?”
景风呵呵笑道:“更何况你唐家的规矩在上头,我也不信你会作出那些自毁身家之事来的。先前倒是我多虑了,你还勿要怪我多管闲事的好。”
阿秀听了这番话,略挑了挑眉,细细端量了景风一阵,见他一派光风霁月之态,才说道:“唔……你说这话,倒是叫我觉得自个儿太过小人之心了,其实你们替我担心,也是对的,不过真个如你所说,我若是对那小家伙……或者其他人动心,那真无异于自毁了,除非我傻了才会那样儿……故而你不必担心是对的。咳咳,不说这个……对了,最近我忙于涂州之事,未免忽略了……朝中可有消息?”
景风点头,说道:“风云变幻,一言难尽,大概……是要变天时候了。你回去便知。”
阿秀望着他一笑,说道:“我在这里只住一日,明儿就回九华。”
景风说道:“正是,你也该早些回去,我便不多留了。”
阿秀答应一声,望着他说道:“很好,反正日后相处的时日有的是……”
景风点头,忽地跟想起一事一般,说道:“说起来,我跟幼春也是许久不见了,方才匆匆里头,也没跟他说上几句话,我承蒙他叫一声‘叔’,你们明日也便要走,于情于理,我也该去见一见那孩子的。”
阿秀听了,这便似刚想起一样,说道:“这是自然了,方才我叫人将她带出去稍作歇息,你自去见就是了。你见了她便知道,这孩子长大许多呢。”
景风含糊笑道:“方才我也没顾上细看,倘若真是那样儿,倒是好的。”
阿秀本是坐着,此刻便站起身来,舒展了下腰身,便说道:“左右也没什么紧要的公事,不如我陪你一并去见春儿。”景风看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并去也好。”
两人相视一笑,望见彼此脸上盈盈笑影,那眉眼里的淡淡疏离若有若无。却偏不能说,两个走到门口,阿秀说道:“请。”景风脚下一顿,也说道:“请。”阿秀笑了笑,才先一步迈出去。
两个迤逦到了后院,阿秀左右张望,此刻便说道:“你这宅子我许久不来,都生疏了,有些不认得路。”
景风低低一笑,说道:“有些地方我都不常来的,别说是你,我自己都觉得生疏。”
阿秀说道:“这本不是你呆的地方,自然了。”
景风嘴角轻扬,说道:“呵,天下虽大,何处不为家呢。”
阿秀点头,说道:“这话说的极对了,天下虽大,然对你来说,何处都可为家。”
两人低声细语,遥遥看来,就好似两个知己清早散步谈心一般,说到此处,便不约而同住了脚对望,如有灵犀相通。此刻真是清晨时候,旭日东升,其道大光,阿秀面前光辉灿烂铺洒一片,景风背着光站着,那矫然不群的身影沐浴在金光万道里头,赫赫难言,而他的脸容本是极清晰的,此刻却忽地有些朦胧不清,只隐隐地望见那双目清澈澄明,不可言说。
正在此刻,却听得身后不远处一间房内有人说道:“大人何时才能回来?”听来却是幼春的声音。
景风听了这个声儿,蓦地转过身去,将走却又未走,回头来对着阿秀一笑,说道:“果然是在此处。”阿秀心不在焉答应一声,说道:“是啊,果然。”景风说道:“待我叫一叫幼春。”
说着便迈步上前去,不料还未出声,里面幼春已经听了动静,便迫不及待地开门来看,一抬头正望见景风在前,当下大喜过望,叫道:“景风叔!”飞快地便跳出屋内来,向着景风跑来。
景风一见幼春,也十分欢喜,见她来的甚急,便也紧着赶了几步,一边儿伸出手去,似是要抱一抱幼春之状。
幼春同景风良久未见,再度重逢,自然是极其快活的,此刻跑的快,想也不想就要将景风抱着,正高兴十分,目光一转忽然望见景风身后一人站着,虽然面色淡淡地,甚至微微地带笑,但那眼神却是有些不妥当,看着她似乎有些发怔。
幼春一惊之下,心头大震,顿时想起自己应承过的一件事,此刻她跟景风只差一步之遥,当下便尽力停住身形,脚下一个踉跄,尽量站住不肯再向前。
景风见幼春本是满面欢喜,将到自己身边之事却忽然变了面色站住不前,那张开的手便缓缓地握成了拳,双眸微垂向着身侧淡淡斜瞄一眼,再抬头时候却向着幼春笑道:“果然是许久不见了,阿春长大了好些。”那握成拳的手不露痕迹地在腰间松开,却主动上前一步,只将幼春的手拉住了,便低头打量她,神态如常。
幼春心中对景风本是有微妙情愫,隐隐当他是亲人一般,故而抱一抱什么的实属发自内心所想。偏偏她应承了阿秀,因此不愿他不快。呆站在原地之时心中也不好过,见景风竟全无不快,心头才一宽,仰头望着景风,叫道:“景风叔!”小小的手虽然被景风握在手心里,此刻却缓缓挣扎着伸出来,试着将景风的手指握了。
景风目光一垂,心知肚明,一手握着幼春的手,一手便抬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先前我还百般担心你的……方才厅上听大人说你长大了许多,还不信呢,亲眼见了,才相信。”
幼春歪头看了看阿秀,见他笑微微望着自己,正说道:“是啊,眼见为实么,你必要亲眼看一看才知道她好不好。”
景风握着幼春的手,回头看了阿秀一眼,说道:“我如今见了,也放心了。”低头有看幼春,温声说道:“听闻这段日子一直在军营里头,必然有好些苦吃罢?”
幼春一眼不眨看着景风,听了这样亲切的话,只觉得感动,牢牢握着景风的手,说道:“我很好,……景风叔,叫你为我忧心了。”她天性纯良,说了句话,一时激动便差点落泪。
景风见过了幼春,便同阿秀别过,出外自忙妙州之事。当夜阿秀依旧叫幼春伴在身侧,次日一早便启程要回九华州。景风依旧带领诸多妙州守将相送海帅,幼春因随在阿秀身侧,也不能同景风单独告别,只好隔着人丛远远地不停望着他,景风却好似并未察觉,极少会回看幼春,只是偶然不经意间才扫过来一眼……幼春心中却好生难过,只因同景风短短相见便又告别,景风曾是第一个对她示好之人,也是自她流浪出来后,第一个同她过年的人,幼春目不转睛看着景风同人说话,便想起那夜景风抱她到客栈一同过除夕夜之事,那眼睛便一直红红地忍不住,急忙垂下头去,伸手将眼泪抹去。
便是这一瞬间,那边上同众人在一块儿的景风极快地扫了这边一眼,面色微微一怔之际,却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去,看向别处。
从妙州到九华便不用走海路,此日有些儿阴天,阿秀便不乘车,翻身上马往九华走,自从离开涂州幼春便想试着骑马,如今虽然遂了意思,却因为要同景风分离,心里难过,也减淡了那骑马的兴致。
阿秀在前,周遭旗帜招展,幼春骑术到底生疏,渐渐地落在三四匹马之外,一边拉着缰绳小心翼翼,还不忘频频回头看景风,身后那人面容逐渐模糊,依稀看他冲着自己小了一笑,幼春看不真切,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伸手向着那边挥了挥……也不管景风看到了无。
幼春挥手之后,抽了抽鼻子,百般不舍终究要舍,心神恍惚之际,身下那匹马蹄子颠了一颠,幼春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差点儿便跌下马来,正在惊魂未定,却听得前面有人叫道:“陶侍卫,大人叫你。”
幼春急忙答应一声,打马小心着上前,前头的侍卫们便将马拨转给幼春让出路来,幼春仔细,倒也没出什么其他状况,终于到了阿秀身边儿,阿秀看她眼圈微红,眼角泪痕未干,早知其意,又见她一副紧张之态,便故意笑道:“春儿前日里还嚷嚷着要骑马,如今觉得如何?”。
幼春不敢看他,只望着前面的路,说道:“回大人,倒还不错,我熟络一阵儿就好了。”
阿秀说道:“若是受不住,大可以乘车。”
幼春摇头,说道:“我可以的。”
阿秀问道:“真的么?”
幼春说道:“嗯,大人放心。”
阿秀回过头去,此刻身遭的侍卫不约而同都退后了一个马头的距离,只幼春跟在阿秀身侧,阿秀将马速放慢,眼望前方,便问道:“方才离开你景风叔,春儿心里难受了么?”
幼春正全神贯注留心前路,听了阿秀问,便说道:“嗯……”
阿秀转头看她,见她垂着头望着前路,侧鬓边的头发便晃下来,将侧脸挡着,脸容儿若隐若现,阿秀心头一动,叫道:“春儿……”
幼春“啊”地答应一声,久久地却不闻阿秀回答,便匆忙看他一眼,问道:“大人叫我做什么?”
此刻幼春身下那匹马也不知怎地,“恢恢”叫了两声,将头用力摇了一摇,幼春吓了一跳,急忙紧紧地攥住缰绳,双腿用力夹着马背,然而身子仍旧晃了两下。
正在掌握不住之时,却听得耳畔有人说道:“春儿,松手。”幼春一愣,转头来看,却见阿秀不知何时竟靠近了过来,此刻伸过手来,轻而易举便揽住她腰间,幼春怔了怔,说道:“大人!”手中还握着缰绳不放,阿秀已经将人望自己这边上一抱,又道:“松手。”
幼春看了看自己的马,略微皱眉,却终于松开了缰绳,阿秀将她抱到自己前边儿,侧身坐着偎在自己怀中,说道:“坐好了。”
幼春身不由己呆呆坐着,仰头看阿秀,却见他低头望着自己,温温一笑,说道:“虽然你景风叔不在身边,可是有我在……我会一直守着春儿的。”
幼春离开景风,到底不似先前那样尽情本心,只是忍着,连亲口告别一声都未曾有……就算是同景风相见,也不过是说了短短几句话景风便离开,幼春虽然表面上兴高采烈,心中却不由地有些疑惑,似乎隐隐地察觉景风对待自己有些不同了。
她离开妙州,无限离愁别绪,又不能出,因此本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头,此刻忽地听了阿秀这样温声呵护,心头一软,便低低叫道:“大人……”
阿秀揽了她细细的腰,说道:“有我陪着春儿,所以……春儿不许哭。”幼春本正欲落泪,听了这句话,慌忙用力吸了吸鼻子,就忍了泪。
阿秀笑道:“好孩子……嗯,我带你骑马玩儿罢。”幼春稍微振作,便说道:“这不是正在骑马么?”
阿秀说道:“这哪里是呢……春儿抱着我,要抱紧了。”幼春不解,阿秀哈哈长笑两声,便把幼春放开,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挥动手中马鞭,向后一抽,大声喝道:“驾!”
幼春本被阿秀抱着,他忽然放手,幼春吓了一跳,急忙将他腰抱了,而阿秀一喝之下,那匹马奋起四蹄,顿时如风驰电掣一般向前飞驰出去,幼春吃了一惊,忍不住大叫一声,只觉得官道两边儿的绿树逐渐地都一团模糊看不清楚,两旁景物如飞一样后退出去,看的眼花缭乱。
风呼啦啦地刮过身畔,吹得她的头发都乱舞起来,幼春只觉得身子颠簸的要飞起来,又惊又怕,却又隐隐地觉得刺激欢快,只好死死地抱着阿秀腰间不放,耳畔听到阿秀哈哈长笑,十分欢畅。
101醉迷情其人如玉
九华州是东南诸州的首府所在,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商业繁盛,更有海外各州人士前来,同本土之人谈判商业。一路上幼春看的眼花缭乱,有时候便看到有头顶金色发丝肤白眼蓝的夷人经过,有时候是黑漆漆仿佛浑身涂了墨汁的人,猛然露齿一笑,一口牙倒是雪白异常,纵然是大太阳底下仍旧十分吓人,另外还有些骑着骆驼慢悠悠晃过的波斯商人,同样是深眸碧眼,胡子卷翘,满口听不懂的话,有人人便诘屈聱牙学着本土言语,声调怪异,吐字不清,却偏偏说的一本正经,十分有趣。
幼春从没见过这些,想要到各处细细看一看才好。阿秀知道她的心意,便叫人先回帅府,自己将她一抱,悄无声息潜入人群里,又自商铺中随手买了个半片的面具戴着,冲着幼春一笑,幼春惊了惊后便哈哈大笑,嚷着自己也要,阿秀递给她戴了会儿,幼春起初还觉得好玩,后来便觉得气闷,就又还给阿秀,依旧左顾右盼,心里头说不出的快活。
阿秀领着她便四处游玩,幼春走了半条街,只觉得眼睛跟耳朵都不够用,每见了奇形怪状的物品便细细看一番,赞不绝口,不知不觉脱口说道:“大人,这里真是热闹非凡,京城那边都没有这里好呢。”
阿秀全神只望着她,此处虽然繁盛,但人多物杂,生怕幼春被拐跑了。听了幼春这话,微微一怔便问道:“春儿去过京城?”
幼春点了点头,忽地心头一转,忐忑看了阿秀一眼,说道:“我……未曾去过,我是听人说的……”慌乱转开目光去。阿秀看的仔细,却她回避,却也不问。
幼春慌张之下踏错一步,便踩到了旁边一人,那人惊叫一声,回头来看,见是个粉嫩貌美的少年,顿时双眸一亮,咿咿呀呀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幼春看他头发金色,双眸却蔚蓝如海,如此的奇景,早就看怔了,再听他出口,却是自己听不懂的异邦言语,幼春只听得满心糊涂,只好赔礼说道:“对不住,我方才一不留神,请您见谅。”
那人看着幼春,摇了摇头,便咬着字眼说道:“无……无事……孩子你叫什么?”
幼春见他能说汉话,略微吃惊,勉强能听懂他的意思,却又忍不住笑,原来这人发音不准,这句话听来很是古怪,幼春捂着嘴忍笑,那金发夷人青年见她笑的如花般灿烂,十分玉雪可爱,忍不住心头一动,低下头来就在幼春脸上亲了口。
幼春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吓了一跳,叫道:“你做什么!”恼恨起来,用力在他身上一推,那夷人青年没想到她发怒,被推得向后一退,急忙地又呜里哇啦解释,幼春哪里会懂?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正要跑,身后有人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幼春回头一看,却是阿秀,不由地心安。阿秀低头看她,说道:“不怕。”便对那异族青年说了几句夷邦的话,那青年面露谦色,说了几句异邦言语,又用汉语说道:“对不住……对不住……”看了幼春几眼,转身走了。
幼春皱眉,伸手揉着脸,还觉得有些讨厌。阿秀低头看她,说道:“这些夷人生性如此,倒不是恶意的,……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礼节,春儿无须太过介意。”幼春皱眉说道:“唔,我他们的礼节好生……好生古怪的,对了,……大人你怎地会说夷人的话?”阿秀说道:“先头我跟着几个海外异族来的人学过几句。”
幼春叹道:“我先前只听说有一种夷人,头发如金子一般的,还有蓝眼睛,绿眼睛的……我当时只是不信,觉得那不是如鬼怪了么?没想到果然是有的,而且也生的不像鬼怪,有趣有趣。”
阿秀问道:“我起先未来东南之前,也是不知道的……甚至连听也未曾听说过。春儿却是同谁听说的?”幼春说道:“是……是我先前的师父……”阿秀若有所思看着她,说道:“哦……那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罢?”幼春不想多说这个,只胡乱点头。阿秀见她再度避让,便将她手握了,说道:“此地龙蛇混杂的,虽然热闹,却也有些不妥之处,比如有些人言语不通,交流不畅,偶尔就会引发争端……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你定是喜欢的。”幼春问道:“是什么地方?”阿秀说道:“跟我来。”
阿秀领着幼春,走了一段儿,便拐进一个小小酒馆,幼春跟着向内,酒店掌柜是个极和气的胖子,正立在柜台后面,见阿秀进来,满面欢喜招呼道:“呀,公子好些日子不来了!”
阿秀伸手将面具除下,笑道:“是啊,最近有些忙碌,刚刚才回来。”那掌柜又看幼春,便说道:“这位小公子是公子的朋友?”
阿秀拉着幼春的手,说道:“是,她是初次来九华,我便带她过来了,劳烦你叫人弄几样出色的酒菜上来。”掌柜的满口应承,又亲领着阿秀同幼春望内,在一席上落座,幼春张望周围,因是清早,也没有几个人在,倒是旁边不远有个人盘膝坐着独酌,旁边儿放着一双脱下的靴子。
幼春茫然,阿秀知道她不懂得此地规矩,便令她坐在席上,亲自弯下腰来,握住她的脚,欲替她将靴子除去,幼春吓了一跳,急忙缩腿,说道:“大人,我自己来便是了。”阿秀说道:“你坐着。”幼春只好不动,满心不安地看着阿秀将她靴子脱了,放在席边儿塌下,阿秀自己才也除了自己的,同样上来盘膝坐了。
片刻,店小二捧了铜盆上来,幼春不知是做什么的,正在疑惑,见阿秀伸手进去净了手,才也明白,便依样画葫芦学了,又拿帕子擦干,等人走了,才说道:“大人惯常来这里么?”
阿秀说道:“先前无事就会来此,此处虽然是在闹市,里头却还清净,隔着窗子又能见许多好玩有趣的场面,且做的小菜很是可口。”幼春点头,四处张望了一番,又望窗外看,见窗户上挂着一串儿铃铛,被风一吹,便发出清透声音来,窗户之外不远处就是街市,其中来来往往各色人等看的一清二楚,果然如活动画卷一般,别有情趣。
片刻小菜碟子上来,掌柜的又亲捧了酒壶给两人倒了酒,幼春呆看杯中酒色清清,说道:“大人,我能喝么?”阿秀望了她一眼,隔了会儿才笑说道:“你尝尝看,若是不喜欢就不喝。”幼春这才端起杯来尝了口,略皱了皱眉,吐舌说道:“这个还好,不算太辣。”
阿秀笑道:“你喜欢甜的么?”幼春说道:“嗯……甜一些好。”阿秀便将掌柜的叫来,说道:“我这位小兄弟不喜欢喝辣的,劳烦你拿点儿甜酒来。”掌柜的笑道:“公子您可问着了,前日子有几个波斯来的客商来,送了好些葡萄酒,是上好的,只是口味偏甜,因着名贵我一时也不敢擅用,想给公子品一品,又怕您不爱甜的,因此不敢说,既然如此,我便拿来给这位小公子尝尝看。”
阿秀说道:“如此甚好!多谢有心了。”掌柜的连道客气,转身自去将酒取来,却在大的坛子里,又叫小二取了两个大些的白玉杯来,说道:“这酒却是极浓的胭脂红色,要用这个纯色的玉杯子盛着才好。”
掌柜的把坛子的封破了,拿了酒勺盛了酒,便倒在玉杯里头。幼春嗅的隐隐地有股清甜味道,又看那白玉杯里头果然嫣红深色,果然如浓胭脂一般,又是新奇又是欢喜,却不敢擅动。
阿秀说道:“快尝尝看好喝不好?”幼春便捧了杯子尝了口,只觉得入口微苦,却又带着一股淡香,入喉之时,才觉出甜来,便赞道:“好喝,这个好这个好!”
阿秀笑了两声,便同掌柜说道:“此处还有多少?”掌柜的道:“还有两坛。”阿秀说道:“片刻封好了,我走之时带着。”掌柜的欢喜答应了,让两个慢用,便自退下。
幼春喝了会儿,又吃了两口菜,头盘都是些开胃的时鲜蔬果,片刻才又有几盘送上,有醉鸡,蒸鱼,新鲜的虾子,幼春贪图那酒好喝,不知不觉有了三分醉意,阿秀便亲手把鸡块挑去骨头给她送到面前盘子里,鱼也去了刺,生怕她卡到喉,连虾子也细细剥了皮去,一一堆放幼春跟前。
幼春喝着酒吃了会儿,很快地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起初还夸奖菜好吃酒好喝,也懂得推让阿秀,后来便懒得说话,也不管阿秀,他送什么过来,幼春便吃什么,渐渐地只觉得手足都有些麻麻软软地,耳畔听得阿秀说道:“春儿不许喝了,留神就醉了。”幼春还想去抱那酒坛子,含糊说道:“哪里就醉了,大人你也喝呀,比我先前喝的都好呢。”
阿秀心想她先前只喝过那一次罢,又知道什么?不由暗笑。见她双颊酡红,眼神迷离,憨态可掬,分明已经是半醉,便起了身,先自己穿了靴子,才到幼春身边坐了,将她揽过来。
幼春此刻飘飘然地,话也多了,便摇头晃脑说道:“我师父跟我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同我说起他……呃,跟他一个友人之事,好生怅然哇,我只是不明白,如今才有些……懂了。”
阿秀说道:“春儿懂什么了?”幼春模模糊糊靠在他身上,此刻便试探着伸手勾了阿秀脖子,眼神迷离看他,说道:“我跟大人也是……呃,酒逢知己千杯少……却不是怅然的,我心里好快活,大人说呢?”
阿秀抿嘴忍笑,一手环抱了她,一边就弯腰去替她穿靴子,幼春很是不安分,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手也不停地摸来摸去,近近地望着阿秀低头的模样,半是清醒半是迷醉,一颗心砰砰乱跳了会儿,忽地凑过来,冷不防地就在阿秀的脸颊上亲了口。
阿秀正握了她的脚,拎了靴子,被幼春一亲,顿时怔了怔,手上一抖,那靴子差点儿落地。却听得幼春嘿嘿笑了两声,重新打量了阿秀一番,便又凑过来,在阿秀的脸上连连地又亲了几下,起初还轻轻地,渐渐地便啧啧有声。
此刻酒店内人虽不多,却无一遗漏地都看着这边。纵然阿秀面皮儿厚,却也忍不住有些红了脸,偏偏幼春毫无知觉,越发亲的上瘾,到最后竟瞄着阿秀的唇,缓缓地低头,主动地凑过来。
102苦熬煎爱欲痴嗔
幼春抱着阿秀脖子,啧啧有声地在他脸上连亲,亲完了便望着他笑眯眯地。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阿秀又不是个惯常浪荡之人,顿时有些羞赧。
然而幼春如此相待,阿秀心中自然是又惊又喜,若是再府内,自然是不做迟疑……却碍于在外头,也不能过分,因此只咳嗽两声,低低叫道:“春儿……”
幼春打量阿秀,答应一声,问道:“大人,我做的好不好?你可喜欢么?”
周遭众人听了,个个色变。阿秀无地自容,只好赶紧低头,又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束缚了她动作。便又低头蘀她穿靴。
幼春被阿秀抱住了,动弹不得,加上酒力发作,浑身燥热,便是难耐地哼了两声,扭着身子又去亲阿秀,脚下还不停地晃来晃去,不肯配合。
阿秀哭笑不得,将她的脚握住了,刚穿了一只靴子,幼春在他颈间蹭来蹭去的,便盯着他的嘴唇,探着头亲了过去。
阿秀未曾防备,被亲了个正着,幼春贴在他的唇上,还用力地吸了一下……“啾”地一声,声音颇大,阿秀身子一震,面上更红,无奈之下,急把桌上的面具舀下来,动作极快地戴上。
那边幼春终于狠狠亲了阿秀一下,好似心满意足了,便将头在阿秀肩头依偎了,低低地又问说道:“大人……可喜欢么?”
阿秀脸上如火烧似的,幸喜面具遮了半边脸,急忙将幼春抱起来,尽量无视周遭围观的众人,一径走到柜台边儿上。
那边店掌柜见多识广,便只如常笑道:“公子要走了么?”阿秀点头,店掌柜便说道:“这小……公子似是喝醉了……可爱的紧呢,对了,——这是公子要的酒,您舀好。”
阿秀咳嗽一声,说道:“有心了。”手中将二两银子搁了。
掌柜的急忙推让,陪笑说道:“上回公子放的银子还未曾用完呢,不必再添了。”
阿秀说道:“暂放在此处,若是下回那些波斯商人来……嗯,就再要些葡萄酒。”店掌柜笑眯眯应了。
阿秀一手提了两坛子捆在一起的酒,一手抱着幼春,转身出门而去。
一直到阿秀出门去了,掌柜的旁侧那小二才擦一把汗,说道:“方才那小哥儿是公子的何人,竟然……竟然同公子那样亲昵,莫非是公子的娈……”话未说完,便被掌柜的拍了一巴掌,喝道:“蠢材,浑说什么!白长了两只眼睛,你也在店内混了一年了,什么人没见过,那哪里是个哥儿,可是个绝色的女娃子!”
阿秀惯常来此,掌柜的虽不知道他的身份,然而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的,自也知道必定来头不小。
方才阿秀同幼春那般模样,周遭有些食客不免窃窃,掌柜的有心维护阿秀,因此故意如此大声,也是蘀阿秀开解之意。
果然,听了掌柜的如此话,周围众人,有那些没看破端倪的,便纷纷留心听过来,这边儿小二也吃了一惊,忙问道:“您老说什么?是个女娃儿?”
掌柜的微微得意,便大声说道:“哼,到底是年少无知,还缺些火候,可不是个女娃儿么,看她的举止行动,打从头儿我就疑心了,后来她醉成那样的……声音里便带了些出来,难道你不曾听出?何况,哪里有男孩儿生的那样美貌绝色的?”
店小二啧啧称奇,说道:“只因她一身男装,我也没往心里头去,且公子那般气势,我哪里敢直着眼睛打量她是女娃儿还是小公子的……”又赶紧大拍马屁说道,“到底还是您老火眼金睛,只不过咱可是做梦也想不到,公子素来清清冷冷的,没想到疼起人来竟是这般厉害的,只不知那女娃儿是什么来历……几世修来的福分呀。”说着,便满脸羡慕之色,掌柜的便笑道:“你懂得什么!休在此胡言乱语了,还不去收拾桌子!”
且说阿秀一手提着两坛子葡萄酒,一边儿抱着幼春急急出了酒馆儿,便向着帅府而去。怀中幼春趴在阿秀肩头上,手握着阿秀肩头,颠簸之际便醉眼迷离看他,看了会儿便又不安生,凑过来就又欲乱亲,阿秀暗暗叫苦,幸而他戴了面具,也无人认得他,要丢人却也丢不到哪里去。
幼春连连亲了阿秀几下,究竟有些无力,却因心头记挂着,便又问道:“大人怎地不言语,莫非是……不喜欢么?”。
阿秀叹了声,勉强说道:“春儿醉了。”幼春皱眉说道:“我未曾醉,大人才醉了,……不然的话,为何不亲我呢。”先前阿秀亲吻幼春,幼春只觉得抗拒,然而此刻醉酒,且又因跟阿秀相处着实欢乐畅快,不知不觉便也放开心怀,且对她来说,阿秀亲她,自是因为他喜欢自己的缘故,如今却不来亲,因此未免觉得?p> 落?p>
阿秀见她眼睛水汪汪地,小嘴微微嘟起,心头微动,再看周围一时也未曾有人留心这边,他便低低说道:“我自然是想亲春儿的……”说着,便凑过来,在幼春的唇上极快地亲了一下,复又离开。
幼春猝不及防地被阿秀亲了一下,却高兴起来,手握着阿秀的脸,笑逐颜开地便又亲落下来,她半醉之下看不清楚,连亲了两下都在面具上,不满地皱眉起来,重新细细看了会儿,才又向着阿秀唇上亲过来,阿秀想躲又不愿躲,不愿躲却又须躲,不然的话,此处正是人潮汹涌的街上,怕是周围的人尽数要涌过来看了,偏偏他另一只手又提着酒,无法将幼春按住,只好任凭幼春不住“轻薄”自个儿,心中又苦又喜。
幼春几番亲在阿秀唇上,只把阿秀的脸上涂得都是口水……阿秀收敛心神,暗暗加快脚程,急急望帅府而去,不到一刻钟终于到了帅府门口,守门士兵一怔,见面前一人身着便服,戴着面具,一手抱着个少年,一手还提着两坛酒,古里古怪的,他们自来不曾见阿秀如此模样……因此一时有些不敢认,正欲上前拦挡,阿秀出声说道:“是我!”众人听了声音才大惊,急忙躬身行礼,道:“恭迎大人回府。”
幼春闹了许久,此刻正趴在他肩头假寐,闻声便糊里糊涂抬头,问道:“回府了么?”阿秀轻声说道:“嗯,春儿再睡一会儿。”便抱着幼春直直入内。
阿秀到了内堂,自有人将阿秀的酒坛子接了过去,阿秀便自抱了幼春,只望自己房内而去。
拐进了内室,阿秀听怀中幼春已经没了声响,呼吸沉稳,情知她已经睡了,便不欲惊动她,想静悄悄将人放下,不料幼春双手环着他脖子,手掌交握一块儿,竟难扯开,阿秀犹豫片刻,低低唤道:“春儿?”幼春正睡得安稳,闻声半睁开眼睛,望见阿秀近在咫尺,便说道:“大人叫我做什么?”声音呢喃不清。
阿秀见她仍醉着,脸颊红红地,眼眸半睁,更是可爱,想到在外头这小家伙的所作所为,便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春儿乖,放手,好好地躺着睡一会儿。”
幼春被阿秀一亲,便展颜而笑,听了这话,却又皱眉,嘟囔说道:“我不要放手,要同大人一块儿。”阿秀低头又亲了一口,说道:“我尚不困,春儿先睡罢。”
幼春眼睛眨了两下,便缓缓地睁大,望着面前阿秀,便抬起头来,在他的嘴唇上亲了口,才喃喃说道:“我不要先睡,大人定会偷偷走了。”她靠得极近,说话之时便凑在阿秀唇边,阿秀垂眸望着她的模样,因酒力发作明明已经极为困倦,却还撑着不肯闭眼好好地睡。
阿秀又爱又怜,喉头动了动,终于将幼春抱定了,低头往前一靠,便吻住了幼春双唇。
细细地将娇软水嫩的唇瓣亲了一番,阿秀意犹未尽地不舍的将人放下,只碍于一事,还要苦苦忍着。幼春吃了酒乱了性,倒也不觉得阿秀如此亲吻自己有什么不妥当,反而极力配合,阿秀一忍再忍,却终究忍不住,亲吻了一番,不知不觉地便将幼春压在身下,然而却又不敢造次,逼着自己离开幼春,喘了两口,赶紧闭了双眼在心头调息。
幼春心里快活,望着阿秀模样,含糊说道:“好困,大人同我一块儿睡罢。”阿秀调息片刻,慢慢睁开眼睛,闻言苦笑,低低说道:“小呆子,真要被你害死了。”话虽如此说,眼神却异常温柔,果然便将幼春抱了,缓缓地躺在她的身侧。
幼春迷迷糊糊见阿秀睡在身边,心头一宽,终于放心合眼睡去。
阿秀没了她从旁扰着,便复又调息一阵,才转头望着身边儿幼春,见她小脸儿红红地,睡得倒是安稳,只那唇上还晶莹有光……阿秀怔怔看了会子,伸手在幼春唇上轻轻蹭了两下,手指尖传来的触感极其销-魂,阿秀忍不住心头又是一阵乱跳,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动不能看,却无论如何移不开目光,那手在幼春的唇上蹭了会儿,刚要狠心撤回来,却听得幼春低低嗯了声儿,嘴唇微微张开,便将阿秀的手指轻轻含住。
阿秀大惊,手指头上湿湿地,一时无法反应,眼睁睁地望着幼春唇瓣含了自己的手指,嘴唇蠕动,便向内吸了两下,阿秀头皮发麻,魂魄也似被她吸走了……身子也忍不住抽了抽,阿秀自知很是不妥当,正想要将手指抽出来……蓦地忽有觉得手指被幼春咬住了,被她牙齿轻轻地咬了两下,倒不觉的怎样疼。
阿秀魂魄荡漾之际,正在莫名,却觉得手指被松开,虽然仍在唇间,却已经不被咬了,耳畔听得幼春含含糊糊说道:“大人,这个咬不动,……不好吃呀。”
阿秀将手指缩回来,指尖儿上带着湿润,缩手成拳,放在胸前,一颗心大力地跳动,嗵嗵声音极响,阿秀眼睁睁地望着幼春,最终将人抱过来,轻轻地揽在怀中,伸手自她头上
幼春睡着,自不能应他。阿秀低头望着幼春安稳睡容,心头安乐同时,却又有一丝酸楚,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口,望着她低低说道:“不做声,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将来不可反悔。”幼春虽然是睡梦中,却“唔”了声,身子向着阿秀怀中靠了靠,阿秀将人抱紧了,欣慰而笑。
时光荏苒,自阿秀带着幼春回到九华州,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年时光,眼见便是年下。此段时日静好,海上也很是平静。阿秀闲暇时候便教导幼春些武功之类,幼春自也读些书,两个人朝夕相处,偶尔的耳鬓厮磨,感情越笃。
到十二月底之时,寒风凛冽,京城之内忽地来了一位钦差。阿秀闻信之后急忙迎出去,将钦差迎了。
钦差风尘仆仆进门,却是带了皇命而来,堂上当场宣读了,阿秀听得暗地里惊讶,却不露声色,只是谢恩。那钦差将圣旨交付了阿秀,便满面堆欢地给阿秀道喜,说道:“恭喜大人即将高升!下官自得了信,也自为大人跟唐家欢欣,日夜兼程,不敢怠慢,终于顺顺利利将旨意交付公子,下官早同京内同僚说过,大人乃是唐门最为出色的长子,将来相爷之位,迟早入手,如今圣上欢喜这东南靖平,海乱不起,百姓安居乐业,龙颜大悦,特召大人回京,必有重任呀!虽然说唐相爷如今不过是壮年,但这相位,除了大人,又有何人能当?”拉拉杂杂,说了好些动听言语。
阿秀一一答应着,面上笑意嫣然,却是心不在焉,这钦差说完了,又道:“跟下官一并出京的,还有一位钦差,却是往妙州去的,妙州守将狄景风,不知大人可知道?应该是知道的罢,似是大人手下。”阿秀心头微动,点头说道:“不错,不知那位钦差何事?”这人便说道:“别无他事,却也是召狄守将回京的,若无意外,怕是会跟公子一并回京的。”
阿秀挑了挑眉,说道:“原来是这样。”这钦差笑道:“我虽不知那道圣旨说些什么,但我这边是好事,那位狄守将又是大人一手提拔的,自也差不到哪里去,恐怕也是功绩过人,上达天听,故而也一并调职入京了,这也是大人你的识人之能,恭喜恭喜呀。”
阿秀含笑相谢,不愿同此人多做周旋,便叫了几个副将过来,布置酒席,招呼这位钦差而去。
阿秀带了圣旨转入内堂去,刚进院落,却见庭院之中一道人影正在练拳,起落回旋,一招一式,倒是有模有样。
阿秀站住脚看了会儿,那人察觉有人在看,便停了手转过头来,却见她双眉如画,眼横秋水,肤白唇红,下巴尖尖地,美貌之中,却另有一股极为动人的灵秀出尘之气,这人自是幼春。
幼春见阿秀站在廊下,顿时便也展颜一笑,飞跑过去,比半年之前长高了许多,气质上也有些变动,少了几分孩童的稚嫩,多了点儿少年的清新秀丽,相比较阿秀初次见到的那个极瘦的孩子,却已是脱胎换骨全然不似了。
幼春虽然仍旧是挺拔男装,却因这半年内养的甚好,细看之下,隐约地已经能看出些不妥当来……幸好阿秀是个有心的,这半年来也极少让幼春同其他侍卫男子相处。
幼春跑到走廊边上,前面便挡着石凳,幼春并不绕过去,反而轻轻在石凳上一拍,身子轻轻地腾空,便跃了过去,直落在阿秀身前。
阿秀一笑,说道:“顽皮。”幼春吐吐舌头,说道:“大人怎么这时侯回来了?我先前听闻似有钦差来,不知是做什么呢?”
阿秀见她额头上隐隐汗出,便自袖内掏出帕子来为她轻轻擦拭。幼春站着不动,笑微微地任凭他动作。阿秀细细擦了一番,才说道:“唔,我正是想来同你说这个的,那钦差带来了圣旨,圣上下令召我回京呢。”
阿秀一语说罢,却见幼春本来笑吟吟的面色随之一变。
103动心机温香娇软
阿秀说罢,幼春面色一变,呆了片刻,问道:“那大人……何时才能回来?”阿秀说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若是回京,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我听那钦差说起,不日内怕要另调人选过来九华。”
幼春听到此处,蓦地后退一步。阿秀望着她,便说道:“春儿怎么了?”幼春眼波闪烁,片刻说道:“大人,那我……我怎么办?”
阿秀听了这句,颇为意外,脱口说道:“什么怎办?春儿自然是要跟着我的。”幼春皱眉说道:“我不!”阿秀一惊,问道:“什么?”幼春仓促看阿秀一眼,终于说道:“不……我不、我……不跟大人回京。”阿秀大惊,上前一步说道:“这是为何?”幼春眼望着他,后退一步,用力摇了摇头,却不回答,转身就跑。
阿秀见她如此反常,急忙追上去,连声叫道:“春儿,春儿!”幼春置若罔闻,一口气跑回自己房中,将门牢牢关上。阿秀跟着追到,推门却不能打开,只叫道:“春儿,究竟怎样,你开开门。”幼春跳上床,抱头缩在角落里,叫道:“我不回京,大人自己回去罢!”
阿秀颇为惊异,站在门口,哪肯离去,只是叫来嚷去,里头幼春始终不应声,阿秀无法,便说道:“春儿,快来开门,若不开,我便要硬闯了。”里头悄无声息,阿秀皱眉,手上用了暗劲,向前一推,那里头的门闩悄无声息断成两截,阿秀手上一动,门扇便打开来,阿秀迈步入内,叫道:“春儿?”
眼前并无人影,阿秀急急拐到内室,绕过屏风,见床帐微微颤动,急忙跑过去,撩起帐子,果然见幼春躲在里头,抱着头不知怎样。
阿秀又惊又疑,问道:“春儿怎么了?”伸手便去握她的手,幼春急忙将他的手臂一推,叫着说道:“我不回京,大人自己回去罢!”
阿秀虽不知到底如何,却情知必有缘故,见幼春如此反常,便强按压心头疑惑。只是温声说道:“春儿别急,不愿回去的话,也可慢慢商量。”
幼春抱头,说道:“什么慢慢商量,钦差的旨意不是做耍的,我知道大人要回京的,只是,只是我是不能跟随大人回去的……”
阿秀听她声音微颤,镇静片刻,说道:“钦差的旨意自然不能违抗,但我这次回去,也未必是要留在京中,也许只是回京述职而已……”幼春怔了怔,抬起头来,问道:“这……真的么?”阿秀虽然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但此刻为了安抚幼春,也顾不得了,便说道:“这是自然了,其实事实如何我也不太明白,或许我只是回京几日,便即刻就能回来。”幼春呆了片刻,问道:“这般说,我可以不用跟着回去了?大人也能很快回来么?”阿秀说道:“正是如此的。”
幼春听了这个,面上才微露喜色。阿秀察言观色,心中沉沉地。幼春说道:“这样实在是好,那我便在此处等大人回来。”阿秀心中担惊受怕,却不说破,反而一笑,坐在床边上,说道:“是啊,方才你匆匆跑了,我都来不及说,你这孩子,怎地如此性急呢?总是喜欢吓唬我。”便伸出手去,将幼春的手腕握住。
幼春也不反抗,阿秀将她拉了过来,便将她抱着,揽入怀中,说道:“以后切爀如此急躁了,方才吓得我不成,以为自己得罪了春儿呢。”幼春说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愿意回京,我……我自己也是不想同大人分离的,幸亏大人只是短暂离开,尚能回来,我就等着大人回来。”
阿秀低头看她,心头暗暗叫苦,却仍一笑说道:“这样就好了,唉……说起来,为何你不愿意回京呢?”幼春面色便又变了,迟疑着转开头去,便说道:“我……我不喜欢到别处,我只喜欢九华。”声音弱弱。
阿秀说道:“唔,原来如此的,春儿只是喜欢九华呀,我还以为春儿最喜欢的是我。”幼春听他说出这句来,便不由地微微脸红,低声说道:“我自然是最喜欢大人的。”阿秀说道:“既然如此,就该我在何处,春儿也在何处呀。”幼春皱眉,说道:“大人去哪里,我都跟着,只是不要去京城。”阿秀便问道:“莫非……莫非春儿讨厌京城么?”幼春想了想,终于说道:“嗯……”
阿秀见她终于答了这一声,却不多做解释,便暂也不问,把幼春抱了,低头就亲她的脸,说道:“原是这样的,先前春儿反应那般,我还以为春儿是不喜欢我了……这样就放心了。”幼春说道:“我怎么会不喜欢大人呢?”这半年来她跟阿秀朝夕相处,早把他视作最亲近之人,且幼瑃情窦初开,虽然不曾明白意识到,心中却早就深深喜欢了阿秀。
阿秀见她如此坦诚,心里欢喜,便说道:“好春儿。”一时情难自禁,便低下头来,噙住她嘴唇,百般的温存。
幼春面上发红,却不能动,任凭阿秀揽着动作。阿秀肆意轻薄了阵子,才将幼春放开,低声说道:“春儿不喜欢京城,不跟着去,难道我会勉强?只是,一想到我要孤身一人回京了,同春儿分别,虽然许是几天……却不由地心里头便难过。”
幼春抬头看他,见他神情抑郁,她心里也不好过,素来习惯了跟阿秀朝夕不离,忽然要分开不知几多日,幼春心里的不舍比阿秀更甚,偏偏只能做出选择而已,便勉强说道:“幸而大人会回来的。”就也叹了口气。
阿秀见她如此,又爱又无奈,伸手握了她下巴,低头又亲过来。幼春躲了躲,终究躲不开,阿秀肆意亲吻一阵,渐渐地觉得胸口血气翻腾,便急忙停了手,苦笑说道:“春儿……舍得离开我么?……别的不说,我只听你这句话,要同我分开一段日子,心里便好生难过了。”
幼春脸上发红,低着头说道:“我也不舍的离开大人。”
阿秀说道:“这话是言不由衷的。不然的话,为何我一说要回京,你就即刻说不跟着我?”
幼春说道:“此事同大人无关……”
阿秀打量着她,说道:“虽然无关,却会叫春儿不同我一处,叫我怎么能忍?不如……不如我去告知那钦差,我不回京了也罢。”
幼春听了这个,先是一喜,后来却大惊,急忙说道:“不可不可。”
阿秀说道:“怎么不可?”
幼春皱眉说道:“钦差传的是皇命,大人若是不从,就是抗命,抗旨之罪,非同等闲。大人不能抗旨。”
阿秀心头越发惊疑,说道:“抗旨?”
幼春握着阿秀的手,说道:“大人……大人不要同钦差说……只回京里去好了,我……我虽不能随行,却还能呆在此处等候大人回来。”
阿秀听到这刻,索性说道:“那……倘若我不能回来呢?”
幼春一惊,顿时问道:“不能回来?”
阿秀说道:“我虽然不知圣意如何,但倘若圣上叫我留在京内,不能回来,春儿又当如何?”
幼春听了这话,心顿时便冷了几分,匆忙将阿秀的手放了,犹豫片刻,便重新退回床内。阿秀见状,心头微微一凉,说道:“若真个儿如此,我岂非永不能同春儿相见了么?”
幼春听他说出这句,于情于理,不能反驳。便一时作声不得,只是靠在床内,抱着膝盖静静出神。
阿秀望着她,沉默片刻,便说道:“故而我说……不如我就抗命罢了,我无论如何是不能同春儿分开的,索性就扛了天子旨意……虽然说是如此,下场不过也是丢官罢职,若是天子一怒,要我的命也是有的……但,许会瞧在唐家份儿上,留我一命……只要同春儿在一块儿……”
幼春听到此处顿时叫道:“怎可如此!不能抗命!”
阿秀说道:“为何不能,倘若要让我同春儿分开,又或者一世不能相见,我宁可去死!”
幼春听了这话,便略微动容,望着阿秀叫道:“大人……唉……”
阿秀叹了口气,望内靠了靠,仍将幼春拉回来,先在她唇上亲了一亲,才说道:“春儿虽舍得离开我,我却不舍的离开春儿。这天下虽大,却只一个春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怎能放开。”
幼春心中大为感动,阿秀将她抱了,虽然是故意来赚她,心头百转千回,说到此刻却是动了真心,只不过有一事却仍旧是夸大了,朝廷调他回京,自是好事,他一生所为,不过是将来万人之上那相位,也是唐家世代相承的位子,怎能轻易地说舍掉就舍掉了?若是其他的也就罢了,但另一方偏是幼春,如果真个让阿秀来选择,他还要权衡些时日,无法抉择双方孰轻孰重。
但阿秀因深爱幼春,自不能舍了她的。他又是个玩弄权术的性子,见幼春反应这般,本能地便想要将她劝回来,最好是有个一举两得的方法,让幼春跟着自己,他也能顺利回京,秉承圣意。
果然幼春听了阿秀的话,很是感动,半晌无语。阿秀将幼春抱了,百般的温存,声儿也放得极动人,说道:“春儿放心,我自不会为难你的,片刻我便去告知那钦差,我不会回京的……”
幼春在柔情蜜意里头清醒过来,说道:“这怎么可以,若是得罪了皇帝……又如何是好?”
阿秀说道:“为了春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幼春说道:“我不要大人为我如此。”阿秀说道:“却又有何法子,总之我是不要同春儿分离的。皇上就算是要责罚,也由得他去罢了。”
幼春忧心忡忡,只是摇头,阿秀将她抱在怀里,细腰玲珑,身子娇软,
阿秀的手指触及之处,格外诱人,所谓“暖玉温香”,并非杜撰,且幼春又生的绝色,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不动人,阿秀同她朝夕相处半年,早就爱煞了她,然而因有一项不能对人言的厉害关系,因此至多只是亲亲抱抱,却偏不能更动,此刻叹一声,说道:“只要春儿解我的心意就好了,其他的,便随缘去罢,是福是祸,任天由之。”先头还有些算计,说这话之时,却是实心实意的,只想道:“倘若她真个儿不从我……我、我也认了罢了,留下,倒也好……”闭了双眸,轻轻地亲吻幼春脸颊,手自幼春细细腰间抚摸片刻,便微微Сhā-入襟裳之间,偷袭到那娇软香嫩的肌肤,一时口干舌燥,将幼春的唇噙了,便咬了她的舌,含在口中,百般咂弄,难舍难分。
幼春神智昏昏,全难抵抗阿秀所为,这半年之内阿秀偶而同她亲近,也是有的,只因幼春爱他,渐渐地习惯了,也不以为忤,阿秀亲吻片刻,将幼春放了,便又慢慢自她脸颊向下,吻过白嫩的颈间,一路往下,单手压在幼春胸前,感觉手下蓓蕾含苞待放,不由地心跳加速,哑声叫道:“春儿……”
幼春虽然经历过的些阿秀的轻怜密爱,但仍旧羞涩难言,闭了眼睛不敢看,微微将身子缩起似是躲避之态,心里却是羞怕交加。这边阿秀摸摸索索,便想去解她的衣带,内心犹豫许久,天人交战,终于停了,只是将手探进去,擭了那盈盈娇软,口舌干渴,小心地在手指间玩弄,爱不释手。
幼春被他挑动,渐渐难耐,便低吟出声,说道:“大人……”隐隐带了求饶之意,阿秀哪里肯停,反而怦然心动,手上略微用力,幼春呻-吟便大了声,却又怕羞,死死忍了,睁开眼睛望着他,楚楚可怜模样,眼角已经带了水光,阿秀俯身便将她的唇吻了,手上揉了一番,总不舍得离去,销-魂之间,呢喃说道:“纵然是叫我死了……又何妨,只春儿在我身边,一切便值。”
104定终身一言难尽
最难消受美人恩,对阿秀来说,则是色不迷人人自迷。恍恍惚惚里,渐忘了分寸,幼春越躲,他则越近,不知不觉之中,身子已经覆在幼春身上,双眸微闭,模模糊糊似看非看,温润如玉的脸上汗意乍现,唇自幼春的脸颊上流连向下,颤巍巍地在唇上摩挲片刻,便又往下而去。
幼春身小力弱,那抵得住他。且幼春对阿秀是个百依百顺的,又听了阿秀甜言蜜语,心里欢喜起初也未想着如何,只见阿秀越来越异于常态,身子也略用力压着自己,她才有些悄悄怕了,伸手推了阿秀两把,反被他分出手来,将她双手压了在被子上,十指交握,缠绵悱恻,不肯放开。
幼春仰头,深吸一口气惶恐望着帐顶,只觉得阿秀的唇在自己颈间亲了亲,这还不算,隐隐地有些湿润,竟是他在舔着一般……
幼春又是痒痒又是害怕,忍不住闷哼了声儿,双腿偷偷地想挣动出来,却被阿秀轻易压住,分毫动弹不得。
阿秀在幼春颈间舔-弄两下,顺势往下,嗅着她身上淡淡馨香,舌尖掠过那娇嫩肌肤,几乎发狂,恨不得将人一口吞了。只忍耐着,舌尖动了动,合口吸吮之时便略大了力气。
幼春吃痛,便又哼了声,颤声求道:“大人……”阿秀意乱情迷之间,正想索性一把将她衣裳扯开,听了这声便生生一停。
此刻幼春双腿挣扎了下,阿秀身不由己地,一腿跪起来在幼春身侧,略睁开眼望向幼春,迟疑片刻,问道:“怎地了?”
幼春不知所措,不安望着阿秀,说道:“大人……疼……疼。”
阿秀目光一转,却见幼春领口略微敞开,上头落着几个粉红色的印记,颈中央那个分外的红艳,倒好像是玉无瑕之上落了两三点桃花瓣,……自是自己做的好事了。
阿秀喉头动了几动,发了会儿怔,却见双手还握着幼春的手,又摆出这样个难以言说的礀态,心里头有几分醒悟,几番犹豫,终究叹了声,把心头那蠢动念头退却了。
此刻阿秀额头便更见了汗,却也缓缓地将幼春的手松了,离了幼春,向后一坐靠在床侧。
幼春这才得空起身,急忙将被阿秀弄得凌乱的衣裳整理妥当,又有些不好意思,便不敢看阿秀,又见他不言语,便心里头忐忑,疑心是因自己呼痛而惹得他不快。
两人默默相对,谁也不曾开口。半晌,阿秀才说道:“春儿,还……还疼么?”
幼春暗暗松了口气,摸着颈间,摇了摇头。
阿秀看她娇容在前,叹了声,无法,便把目光转了开去,只望着别处,想了会儿,便说道:“其实……我回京,倒也有一宗好处的。”
幼春说道:“是何好处?”阿秀微微一笑,说道:“我若是回了京,便可娶春儿了。”幼春“啊”了一声,颇为惊讶。阿秀看她一眼,说道:“小呆子,怎地这幅模样,莫非你从未想到过要嫁我么?”
幼春神情果然是呆呆地,听阿秀这般说,便呐呐说道:“大人……大人先前从未、从未说过。”阿秀噗嗤笑了出声,忍不住便说道:“过来……”
幼春听话,便乖乖地到阿秀身边儿,阿秀伸开双腿,将她拢在怀中,低低在她耳畔说道:“我不说,难道你就不想想么?我只是念在春儿年小,怕同你说了会吓到你……再说,春儿同我相处这许久……做了这许多事情,此生不嫁给我,却又嫁给谁去?”
幼春红着脸不言语,心里头却甜甜的似喝了蜜水。阿秀低头,摸摸她的小脸儿,说道:“春儿脸好热。”幼春支吾两声。阿秀又说道:“你这小呆子,我虽不说,你却也要心里有数才是……我之所以如此待你,心里早便把你当做我的人了……莫非春儿心里只当我是那些登徒浪子,故意来赚你便宜的么?”
幼春急忙摇头,说道:“我从未这么想过……大人,大人是好人来的,嗯,我知道……”对幼春来说,心里头十万分信任阿秀,因此阿秀叫她做什么她也是不会抗拒的,虽然知道阿秀那般对待自己有些不妥当,她也从未想过将来如何,但内心深处也隐隐地知道阿秀是不会欺负自己……她的不肯想,一来是因性子单纯,二来,未尝不是对阿秀的一种绝大的信任。
阿秀心里怎会想不到?对幼春越是百般怜惜疼爱。将她抱紧了,柔声说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一些,再过个一两年,我的事也成了,我便是要同你成亲的,春儿要记得。”
幼春含羞不语。阿秀说道:“我的年纪也大了,春儿知道,其他之人,如我这般年纪的,怕也是子女遍地了……我之所以如此,却是有一宗缘故的。起先我还颇不以为然,如今想想,真个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若非我头上那宗规矩挡着,或许我早就奉命同别个女子共结连理的,……春儿……”阿秀说着,便握了幼春的手,在嘴边轻轻亲吻,着实柔情无限。
幼春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感激,说道:“大人……”
阿秀低头亲吻她的脸颊,说道:“私底下别叫我大人,叫我名儿便是。”幼春一怔,迟疑说道:“这怎么好?”阿秀说道:“叫大人未免生疏,我喜欢春儿叫我名字。”
幼春脸红红地,低头说道:“司空大人叫大人阿秀……嗯……秀之……难道我也要如此叫么?”嘴里这般说着,心中却甜蜜无限,说了这句,便转头把脸埋在阿秀胸口,说道:“叫起来怪怪的。”
阿秀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我姓唐,名字唤做锦似,字秀之……他们厮混熟络的,便称阿秀……春儿喜欢怎样叫我都成。”幼春听着阿秀心跳怦怦,她自己也是心里小鹿乱撞,想来想去,便挨个儿唤道:“阿秀……阿秀……”
阿秀听得神魂颠倒,口干舌燥,只好苦忍,幼春便又叫道:“秀之……秀之……嗯,还是锦似好呢……锦似、锦似……阿秀……秀之……锦似,到底哪个好……”
幼春正含羞带喜试着叫阿秀名字,这边阿秀被她柔声细语地叫着,哪里按捺得住,幼春还未曾叫完,阿秀便俯□来,将怀中小人儿的下巴一抬,便将幼春的嘴吻住。
幼春被阿秀突然吻住,虽然有些措手不及,却也只好承受着。阿秀用力吮着幼春双唇,便又将她的小舌含住,百般咂弄不休,手上便在她娇软的身上轻轻揉捏。
幼春仍有些紧张,伸手握住阿秀的手臂,情不自禁地向着阿秀怀中躲了躲,她原先本是坐在阿秀两腿之间的,这样儿一动,却听得阿秀哼了声,将她腰极快按住了,幼春只觉得身子紧紧地阿秀怀中,身下更是好似碰到了什么,硌着自己很是古怪,而耳畔阿秀的喘息声越发大起来,幼春只好一动不动,任凭他去。
阿秀一时放纵,用力揉捏她的身子,自己也颤颤地向前紧紧凑过来,正在难舍难分之时,忽地觉得心头大跳一声,而后一股霸道气劲自腹中升腾而起,阿秀一怔,顿时惊悚起来,双唇离开幼春,伸手一捂嘴唇,身子猛地抖了抖,便转开头去。
幼春只觉得阿秀忽然放开自己,身子猛地一抽,她便抬头去看,却见阿秀并没看着自己,反是侧着脸望向别处。
幼春问道:“大人?”阿秀不做声。幼春本是没想别处,见阿秀不言语,心头正觉得古怪,却听得阿秀说道:“春儿……呃……”只叫一声,便说不下去。
幼春心中隐隐觉得不妥,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叫道:“大人,何事?”望着阿秀细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却见阿秀双唇紧闭,脸色煞白,嘴角却隐隐地沁出一丝血来,血色衬着冰雪般肤色,更是惊人。
幼春从未见过阿秀如此,顿时大惊失色,叫道:“大人,你怎么了?”阿秀心头刺痛难言,手足发麻,一时难以动弹。方才那股倒窜的真气冲上心头,倒好像是有人舀了巨大的木杵狠狠地捣了一下心脏般,疼得浑身发凉,只是阿秀怕吓到幼春,硬生生压制住才不曾当场一口血吐出来。
幼春慌张望着阿秀,叫了两声,阿秀只不言语。幼春不知阿秀正在极力调息,把那倒窜的真气压下去。见他不动不言,当下抑着惊骇,便要跳下床出外叫大夫。
阿秀探手将她一把捉住拉了回来。幼春吃惊回看,却听阿秀极慢开口说道:“别去。”
幼春虽然极为担忧害怕,却是最怕阿秀的话,当下只咬着牙忍着,眼睁睁看着阿秀,却见他面上一阵痛苦神色,缓缓地合了眼睛。
如此过了将近一刻钟左右,幼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处,眼中泪不曾停过,却只是死死忍着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扰到阿秀。
阿秀睁眼之时,就看到幼春双眼瞪得大大的望着自己,哭的满脸泪痕,嘴唇紧紧抿着……阿秀欲笑一笑安慰幼春,这一动瞬间,嘴里那口血却又渗出来,顺着下巴滴滴答答落下来。
幼春见状魂飞魄散,几乎要昏厥过去,小脸亦是雪白。匆忙间阿秀急忙抬袖子擦去那血,又说道:“春儿别怕!”幼春哪里会不怕,整个人如被惊雷震坏了的孩子,痴痴呆呆望着阿秀。阿秀掏了帕子,细细把嘴角的血擦干净了,才抱住幼春,见她这副模样,便急忙说道:“春儿……我已无事了。”
幼春怔怔地只望着阿秀,阿秀连叫几声幼春也不答应,阿秀心头一阵慌乱,急忙摇了摇幼春肩膀,唤道:“春儿,春儿!休要吓唬我!快应我一声!春儿!”叫到最后,那声也变了。
幼春被阿秀一阵摇晃,大声呼喝几声,才缓缓醒转过来,眼睛眨了几眨,大颗泪便滚落出来,说道:“大人,你怎地了……好端端地怎么吐血了?”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阿秀,哇地一声哭出来。
阿秀也觉心酸,急忙将她回抱住了,说道:“这不过是小毛病而已,是我一不小心……才如此的,春儿别怕,绝不会有下次。”幼春哭道:“大人骗我,先前也未曾同我说有什么小毛病的。”阿秀说道:“不是有心骗春儿,是怕春儿担心。”幼春泪流不停,说道:“可如今我更为担心了,方才吓坏我了,我怕大人就这样、就这样……”便说不下去,一瞬间悲从中来,抱着阿秀胳膊,泪落如雨。
阿秀百般抚慰,才劝的幼春止了泪。幼春就追问道:“大人你可看过大夫么?”阿秀本是要说两句谎话瞒的她放心,然而却也知道幼春天性聪明,怕着谎话圆不过来,反倒惹得她越发担心或不快,便说道:“春儿,你听话,这真个没事……嗯,是我……是我所练的武功,因不到火候,所以偶然不妥时候,便会发作些……”
幼春含泪问道:“怎会如此?是什么武功如此凶险?大人先前、先前也这样儿么?可是我并未看到大人有如此呀……”幼春同阿秀相处也近两年,这的确是初次见阿秀如此。
阿秀心中苦笑:先前他丝毫不近女色,不动**。自然毫无后顾之忧,哪里想到遇会到幼春这命中克星……
然而这个缘故却是打死也不能同幼春说的。
阿秀笑笑,便说道:“春儿放心,这种武功不怕的,快的话,是两三年一发作,若是慢的话,则是四五年……故而你跟着我这么长,这还是头一次。”
幼春听到此处,才略微松了口气,擦擦泪说道:“大人,究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你不要练这武功了罢?”阿秀摇头,说道:“春儿……这事一言难尽……不过若是此番回了京,顺利的话,……我会将这功夫练成,此后便不会有碍了。”
幼春瞪着他,问道:“此话当真?”
阿秀点头,他也是第一次明白唐家这功夫的霸道之处,先前同幼春两个相处,偶然动了欲念,不过是心头如针刺一般的小痛,他只当是警示而已,并未放在心上,这一次尝了大苦头,才悚然而惊,知道果然并非等闲的……因此暗地里也想通了若干事情。只不过望着幼春,想到以后解了功禁同她相处是何等自在快活,便不由地又面露笑容。
却见幼春皱着眉想来想去,好似在想什么重大之事。阿秀只当她还在担忧,正要再安抚一阵,却见幼春抬头望着自己,说道:“大人……我、我、我要跟大人一起回京!”
105、转回朝暗藏玄机
阿秀因祸得福,意外赚得幼春开口应承要同他一并回京,心头喜悦自是无法言说。过两日,九华州这边阿秀便先命个副将代领军务,涂州司空听闻消息,也特来相送阿秀,彼此见了,贺喜之外,却也好生伤感,只好约定将来或许回京了大家再聚。
阿秀安顿妥当,那边妙州景风也动了身,两方人马在九华会了面,客套两句,便结伴返京。
幼春只跟着阿秀,虽知道景风也在,心中欢喜,却也不敢就擅自去找景风。只在人少之时偷偷相望,却见景风面容如昔,……只是不见他望着自己如昔日般温柔相待,不免心头失落,幸而阿秀在旁,照顾的幼春无微不至,幼春便也无言。
这一行人马在路上走了半月,才遥遥地望见了京城。自向京城里来,幼春便惯常在马车上,阿秀起先在外头同景风说话,心头一阵血涌,便向景风说一声,拨转马头往回而去。
身后景风回头目送阿秀,唇边儿上似笑非笑地,淡淡看了一眼,便重回头来,相看那不远处初露峥嵘的锦绣城池,挺秀双眉一蹙,却又缓缓展开……头顶上,碧蓝如洗,晴空万里,好一副海阔天空正当时。
阿秀打马回去,纵身轻轻一跃上了马车,将帘子掀开,弯腰入内,定睛一看,却见幼春手上拉着床毯子裹在身上,埋头在膝前,整个人似乎在不停地打着哆嗦。阿秀一惊,急忙过去,唤道:“春儿!”连唤几声,幼春才蓦地抬起头来,渀佛受惊了相似,向后猛地一躲。
阿秀见她双眸瞪大,空茫茫地望着自己,竟如同看个陌生人,心中不由一沉,急忙说道:“春儿……怎地了?莫不是又做了噩梦么?”便轻轻地坐在幼春身边儿,伸手将她抱了。
幼春此刻仔细看了阿秀一会儿,才松了口气,听阿秀问,便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我无事的……”阿秀低头看她,伸手将她脸颊边儿一缕发丝撩开,问道:“真个无事?方才……”幼春转开脸去,低低说道:“真个无事,大人不必为我忧心。”
阿秀皱着眉望她,看了片刻,才又说道:“春儿……你心中,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幼春咬了咬唇,说道:“我没有。”阿秀伸手轻抚她背,说道:“春儿不愿说,难道我会逼你?只是想叫你知道……我心里很是担忧你。”
幼春不言语,只是怔怔地盯着对面板壁角落,渀佛全然未曾听到。阿秀心中思量片刻,便才说道:“前日里我因练功不妥当,差些儿走火入魔……”
幼春听了这个,才缓缓地转过头来。阿秀看着她,便说道:“春儿忧心我,便问我是何故……若是当时我不告知春儿的话,春儿心中会是何种感觉?”
幼春一呆,心里想了想,便明白阿秀这般问的用意,想想当时他忽地嘴角沁血,自己心痛如绞,只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刹那间肝肠寸断……当下泪盈于睫,只是死死咬着唇仍不做声,那泪却一滴一滴跌落下来。
阿秀见状,长叹一声,将她抱入怀中,说道:“春儿执意不说,我也无法……只想叫春儿明白,春儿当时是何心情,我便也是同样的。”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亲,又道:“不管如何,我都会在春儿身边,护你周全……所以……不要哭,好么?”
幼春哪里忍得住,眼泪如潮涌出,将脸紧紧贴在阿秀胸口,心头百转千回,话到唇边,却又退回,最终只是叫道:“大人……”阿秀见她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固执,任凭他旁敲侧击,仍旧只字不吐,心头更觉沉甸甸的,只因阿秀明白,幼春先前所说不想回京,并非是她说的不喜欢京城而已,必然是另有隐情。
倘若是无关紧要的小儿女心事,他如此不住相问,以幼春爱他的性子,必然会忍不住同他说了,但她竟然仍旧不言,那么那件事必然是非同等闲,甚至是……连亲近如他,都不能透露丁点儿。
此一刻,阿秀在心中忽地有种古怪感觉,好似……好似让幼春跟着回来,并非是什么好事,更似乎隐隐地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前头等着自己,阿秀一念至此,顿时皱了眉,一阵心乱。
车内沉默许久,只有外头车辚辚马嘶鸣之声。怀中的人起初还低低地啜泣,后来便不声不响,渀佛睡着。沉默之中,阿秀心中想道:“不管春儿忧心不说的是何事,我既然认了她,便自要蘀她担了。她还是个心善单纯的孩子……或许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将来知道,我必要细细给她开解就是。——纵然真是天大的难事,难道我就怕了么?”
他自小混迹军中,一路到海帅位上,何事不曾经历过?何况阿秀天生聪明睿智,自也有一派少壮傲气。想到此处,豪气顿生。
阿秀便又说道:“春儿,你放心,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护你周全,绝不会叫人伤你分毫。”他这一声淡淡地,却有一种不容分说的力量。
怀中幼春闻言,身子微微抖了抖,低低叫道:“大人……”阿秀微微一笑,说道:“春儿不是说我极是厉害的么?所以……什么都不必在意,只交给我,现在你不说不打紧,将来想说了,便记得说给我听,不管是什么事都好。”
幼春听了这个,鼻子更酸,摸摸索索伸出手来,将阿秀拦腰抱了,只是低声唤他:“大人……”阿秀答应一声:“我在。”幼春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我……我只是……嗯,我只要……以后……不管有何事发生,大人……休离了我。”
也不知为何,阿秀听了这话,心头竟痛了一痛,只说道:“嗯……我记得了。”
外头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说道:“啊,终于回京了!”
幼春双臂紧紧将阿秀一抱,阿秀伸手,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以作安慰。
马车进城,阿秀始终也未曾下车,只景风一人在外头。这一队人马到达皇城之下时候,里头竟有人迎了出来,隔着车子,听得他正跟景风说话,听那声音,却又尖又高,似是个太监的声。
片刻,景风便到马车边上,将帘子小小掀了开些,望内一看,微微怔了怔,才面不改色说道:“秀之,朝中派人出来相迎,你要不要出来……见上一见?”
阿秀看看怀中幼春,刚要说声不必,幼春却主动将他松开,说道:“大人快些去罢。”此刻景风已经看到幼春满面泪痕,便问道:“春儿是怎地了?”
这却是一路来他首次同幼春说话,幼春泪眼朦胧看过去,说道:“景风叔……我……无事的。”
两人四目相对,景风眼底光芒一闪而过,便微微笑道:“无事便好。大概是一路劳累了罢?不怕,等入了城安定下来就好了。”
幼春听他这般关心口吻,却如昔日一般了,心头安慰,便点了点头。旁边阿秀说道:“那我出去了?”幼春说道:“大人去罢。”阿秀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才出到外头,纵身跳下,仍旧将车帘子放下。
阿秀便同景风两个上前,相见了那太监。那太监虽然不悦阿秀先前未曾先出来见,却也不敢得罪此人,便陪着笑说道:“唐大人终于回来了,皇上特地命咱家出来相迎两位大人呢。”
阿秀行了个礼,说道:“这真真何以克当,竟要劳烦公公亲自出来相迎,有罪有罪!方才车马劳累,一时在里头睡了,也未曾早早来同公公见礼,还请公公爀怪。”
他生得好,出身又高,却如此和颜悦色,谦恭有加,全无傲气。这太监见状,便欢喜起来,将先前的恼意抛到一边儿去,笑哈哈说道:“人都说唐公子一表人才,天资聪慧难得的,咱家也从未见过,只不当真,如今见了,果然是如此,是个极出色的人物,容咱家多一句嘴,公子将来成就必然在唐相之上哇!”
两人说了一番。景风始终在旁静静听着。那太监聒噪了一顿,便头前入了轿子,领着两人入城。这边上景风同阿秀双双上马,两个并辔而行,景风就说道:“看这情形,大概我们要去上殿面君的,你说……他究竟是想怎样?”
阿秀说道:“圣上不是个昏庸之人,必然知道些端倪,不然的话,也不会劳师动众地连你也叫回来。”
景风面上带一丝冷笑,说道:“他莫非是觉得昔日里头做的不够么?故而要斩草除根?”阿秀说道:“小声。……只不过,我听闻圣上近来身子不太爽利……且你也明白的,皇后那边……好像有些不安稳。”
景风仰头呵呵笑了两声,才又看向阿秀,说道:“你的意思,莫非是他觉得单丝不成线,孤掌难成鸣,怕昔日吕后外戚之事重演?”
阿秀不动声色,却打量周遭众人,此刻队伍已经入了城中,两边颇有些看热闹的百姓,闹哄哄地响动,外加上马蹄声,车辆行进声,士兵铠甲交撞……乱糟糟一片,也无人刻意留心此处。阿秀目视前方,却说道:“大概是有这个意思的,当年谢侯一怒之下杀了国舅,皇后心里气着呢……这几年里,扶植了不知多少娘家人上来……幸而如今谢侯不在京中,皇后一来无法动手,二来还未曾完全坐大,不然更有一番明争暗斗的好戏。”
景风略摇了摇头,也目视前方,说道:“那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我倒是很好奇了。”阿秀说道:“你细想想就该知道几分,不过,……事到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是要提防皇后那边,若是知道了……嗯,总之我们这一回来,难免会成了她的眼中钉。”
景风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弄出什么伎俩来。”阿秀叹了声,说道:“你可要按捺住了,休要造次。”景风双眉一簇,说道:“放心罢,我已经并非昔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了。”说到此处,想了片刻,不由地一阵黯然。
两人并辔走了会子,景风似想起一事,便说道:“对了……我们去面君,你把春儿怎办?另外……她在京中要去何处?难道要随你住在唐府之中?我怕是有诸多不便的。”阿秀说道:“此事我也想过,我心里是想叫她住到唐府里去,但是你知道我们家那些规矩是极为严苛的,我怕反而对春儿不利,因此早先一步叫人回来,准备了间院子,叫她先歇在那处。”
景风皱眉说道:“住在别处?你可放心么?”阿秀说道:“我多叫几个人护着她,总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景风想了想,说道:“方才我看春儿哭了,却是为何?”阿秀说道:“说起来……我也不知,只是她似乎不愿回京里来。”景风问道:“那为何又同你回来了?”阿秀笑了笑,景风看了片刻,便说道:“不说也罢,不过,我仍旧觉得你把春儿一个人安置在别处不妥当。你自己多想一想。”阿秀说道:“嗯……”
将到皇城,车队自有人拦下接应了。幼春正在车中,听得外头嘈杂声响,只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正在心浮气躁惶恐无依时候,却见车门口阿秀纵身上来,幼春满目陌生,只认得他,当下便扑过来。阿秀将她抱了,说道:“如今我要同你景风叔上殿面君,一时不能带你同行,我叫个人来带你去一处住所,你便先在那边好生歇息片刻,我面君之后,再来见你,好么?”
幼春听了这话,心头一凉,问道:“我……我去哪里?”阿秀说道:“是一处我特意置办的宅子。”幼春心里百转千回,好似置身半空,不上不下,想了想,暂压了当下,问道:“那以后,我跟大人会在一起么?”
阿秀顿了顿,便说道:“我每日都会见到春儿的。”幼春听了这个,不知为何,竟有些艰于呼吸,怔怔地看着阿秀,顿着说道:“就是说,不是同先前一般了?”阿秀见她隐隐露出受惊之态,心头一阵酸楚,想来想去,只好说实话,便道:“春儿你听我说,我家里规矩太多,我爹……也不是个好相处之人,你若是去了,必然会吃苦头的……我不想如此,便想先将你安置在别处。我自还家里去,拜见了家里大人们,就尽量搬出来,到时候就会同你在一块儿了,多则三五天,少则一两日。”
幼春极力忍着,才没落下泪来,怔怔地看了阿秀许久,终于说道:“既然如此,好罢,我便听大人的。”阿秀听她答应,顿时放下了心头大石,将幼春用力抱了抱。却听得外头有人催促说道:“唐大人,是时候入朝了!”阿秀说道:“我知道!”低下头在幼春脸上用力亲了几口,说道:“春儿乖,答应我,不许哭,不许怕……只等着我回去见你。”幼春忍着泪点头。阿秀又用力亲了口她的唇,才转身下车,此刻那先头吩咐的人也到了,阿秀又叮嘱几句,那人便拉着车子掉头而行,阿秀一边儿向着等候的景风跟太监身边走,一边不停地回头来看幼春的车子,一直看了许久,才见那车厢帘子的一角儿微微掀起,却是幼春露出小半侧面,向这边看。
阿秀见状,很是欣慰,忍不住向着她一挥手,便是这片刻功夫,幼春极快放下帘子,那车便越走越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慢吞吞地爬出来……咳咳……写着个的时候在听“人在旅途洒泪痕”,是关正杰跟雷安娜对唱的,……神啊,真好听啊,推荐大家也来听……
今天只一更嗷,预知后事如何,明天再看哈,嗯,么么(╯3╰)
106、说景风悚然而惊
朔风急,乱云飞,有一道人影自皇城之中急急掠出,午门口正有一员武官下马,此人纵身而上,仓促间说道:“借马一用!”不等对方做声,便已经稳稳坐了握住马缰绳,又急喝一声“驾”,打马滚滚而去。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功夫,身后那武官一时没反应过来,待醒悟过来,却见人已经远去,当下急忙追了几步,才大声叫道:“喂喂!你是何人,竟然如此无礼,给老子回来!”却被旁边的太监见状,笑着招呼,止住他,说道:“快休要叫嚷,那人是新回京的唐相之子,东南海帅唐秀之!”
那武官一听,顿时变了面色,噤若寒蝉,咋舌说道:“唐……唐秀之?老天,竟然是他!我却万万没想到……只是久闻其名从未见过人,不过唐帅这却又是怎地了?竟然夺马而逃……”说话间便稍觉得悻悻地。
那太监冷笑说道:“大人还是安生些休要多话,一匹马算得了什么,谁不知圣上传了秀之公子回来是因嘉赏他在东南的政绩,将来相爷之位,也跑不了他唐家之手了,有太祖爷的吩咐,他唐家出类拔萃的子弟有多,我看有咱们朝的一代,就有他们唐家的相位一代,在朝中权势,谁人能敌?休要说是一匹马,平日里就算是有人千金万宝的往他手里送,也未可得那机会呢!”
这人听了,才转怒为喜,说道:“公公真是极有见识,是下官一时浅见了,惭愧惭愧。”
太监便说道:“学着点儿罢,不过……”正说着,却听得有个声音说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太监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急忙把满腹的话咽下去,躬身相应,说道:“奴婢见过太师。”
那武官见宫里头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身紫色冠冕官服,虽然头发花白,精神却是上好,认得是皇后之父朱太师,当下也急忙见礼。
朱太师问了端详,武官不敢隐瞒,便将阿秀抢马之事说了,太师便皱了眉,哼道:“刚回京来,不思收敛,反倒如此猖狂,且看他竟能狂上几日!”说罢,一拂袖子,向前几步,便见太师府的家人抬了轿子过来,朱太师弯腰进了轿子里头,迤逦而去。
身后那太监目送太师轿子远去,跺跺脚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说道:“这几日风云变幻,怕是要变天了。”
那武官跟着看了一眼,却见头顶蓝天白云,自在悠然,便说道:“您老人家说的什么,明明是晴空万里的,要变什么天?”
太监笑了声,骂道:“蠢材蠢材。”转身入内去了。那武官摸着头,自是莫名。
阿秀打马过了京城长街,一路不知惊跑多少路人,一颗心扑通乱跳,按捺着,极快地直奔南城而去,一时恨不得胁下生双翼,瞬间飞到了地方才好。
终于到了所在地方,阿秀不等马停下便翻身下地,推门而入,却见里头空荡荡地并没有人,阿秀心头一凉,大叫一声:“春儿!”却无人回应,阿秀急忙向内冲了几步,却才见有人从里头跑了出来,阿秀定睛一看,问道:“怎么是你们?”
那些人却是阿秀的侍卫,见了阿秀,急忙过来行礼,阿秀一挥手,问说道:“到底如何,我那人呢?”
那领头侍卫汗颜,惶恐说道:“请大人治罪!属下等刚同陶侍卫来此处,就有相爷的人赶来,要带陶侍卫走……”
阿秀心头大跳,问道:“后来如何?”
那人说道:“属下等牢记大人之命,自然拦着不许,正在冲突之间,却又来一队人,趁着乱中,不由分说将人带走了,属下已经派了好些人去追赶,只不过仍没找到人。”
阿秀听了这个,心头巨震。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便只好说道:“都去找,尽快把人找回来!”那些侍卫便领命而去。
阿秀想了想,急忙反身回来,上马之后,快马加鞭便向着唐府返回。
到了唐府门前,些老家人见了阿秀,齐齐相应,阿秀下马入内,只问道:“父亲大人何在?”家人便说道:“相爷人在书房。”见阿秀一脸凝重,便不敢打扰。
阿秀果然直直向着书房而去,拐到内堂,推门而入,却见一人正站在书架旁边静静端详,阿秀忍了忍,仍旧上前行礼,口称:“父亲大人!”
那人回转身来,却见似一张冰冷铁面,三尺长髯,长相偏威严了些,一看便知道是个不苟言笑之人,自然正是阿秀的父亲,当朝相爷。
唐相双目如电,扫了阿秀一眼,淡淡问道:“你如此匆匆回来,已经面圣完毕了么?”
阿秀说道:“并未,只不过圣上已经恩准容我先退。”
唐相哼了声,问道:“为何你要先退?”
阿秀说道:“我听闻父亲派人去了我南城的宅子,不知是为何?”
唐相缓缓坐了,闻言说道:“你不是在面圣么?又怎地会知道?”
阿秀一怔,说道:“请父亲见谅!……父亲……”
唐相冷冷望着阿秀,说道:“你好大的胆子,面圣是何其庄重之事,你竟然敢先告退……圣上不计较,一来是因你在东南建功,二来是看在我唐家面上,你休要落个刚回京就恃宠而骄的口实!”
阿秀皱眉,此刻却顾不上这些了,只问道:“父亲,儿子知罪,但……父亲究竟为何要派人去南城?”
唐相反问说道:“哦?难道你还不知为何?”
阿秀上前一步,说道:“好罢,容儿子放肆,父亲既然派人去了,大概是早就知道了……儿子也不瞒父亲,——我本是想叫个我极为在意的人住在那里的,却不知父亲为何突然派人前去从中作梗,另外,那人如今却在何处?我想请父亲给我一个交代。”
唐相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阿秀,喜怒不形于色之态。阿秀说完,便凝视他双眼,却知道他心底必然盛怒的。但阿秀心系幼春安慰,也管不了这许多,见他沉静不语,正要再问,唐相却缓缓开口说道:“这几年你尽在外头,倒是长进了不少,敢当面来质问我了。”
阿秀咬了咬牙,说道:“一时情急,且此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请父亲明白告知。”
唐相说道:“你叫我告知你什么?我既然已经派人去过,你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怎地还又来问我?”
阿秀忍了忍,说道:“父亲,如今那人在何处?”
唐相淡淡说道:“早就杀了。”
阿秀后退一步,却又死死站住,说道:“父亲说什么?”
两父子同处一室,且又多年不见,本来应当是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如今却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态。
唐相眼睛望着阿秀,极冷说道:“你真的对那少年起了意了?”
阿秀不闪不避,说道:“正是!”
唐相略微冷笑,说道:“你自小性子冷淡,对谁都不过三分心意,我还觉得欣慰,以为你正是适合生长于我唐家之人,然而你这性子,却又太过极端,因此众人交口称赞里,我却偶然会觉得疑惑,会不会有朝一日,出现某一件事,让你变作另一个极端,因此一直难以放心,没想到世事多变,果然竟有这样一日出现。”
阿秀忍着不言,听到此刻才说道:“父亲,唐家的期望我一直都未曾丢下,也一直未敢遗忘,我只是极爱那人而已,我现在身负重担,自不会轻举妄动,但父亲你总要容我选定一人罢了,我答应父亲,除非在继任相位之后才会娶她,父亲又有何不满足的?”
唐相说道:“情之一字,变幻莫测,秀之,你觉得我会放心么?——我今日看你面色气血带亏,你定然是曾经同她厮缠过,才令你一时动了欲念,导致真气逆转,功力阻滞,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莫说是我,就算是本家里的那些长辈,怕也是目光如炬的,你当他们会放你甘休?若是留着那个人在,终究是心腹大患。”
阿秀双眸极酸,又担心幼春,瞬间泪往上撞,说道:“父亲竟是不信我了?竟要如此为难我?”
唐相说道:“秀之,你该明白,为父也是为了你好,你在外头辛苦这十多年,难道就要为了这样一个人白白付诸东流?让诸多人为你失望么?”
阿秀说道:“我自然不会!我自有分寸!”
唐相说道:“只怕未必然。你也尝过那种真气逆转的滋味了罢,不知你可还记得你那位据说是因破了戒所以自尽而亡的叔父?”
阿秀忍了泪,说道:“如何?”
唐相说道:“世人都以为他是没颜面见人了才自尽而亡,却不知道,他并非是心甘情愿自尽身亡的,而是因为擅自破戒,先前练成的纯阳真气大乱,在体内四处流窜,控制不住,受尽了折磨而死……你尽可想象那种惨状,若是你亲眼见了,必然悚然警惕,也不会落入今日一般地步。”
阿秀咬着唇不语,唐相看他,说道:“我先前再怎么严苛对你,你也是我的骨血,唐门长子嫡孙,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自毁前程。”
两人相对,阿秀吸一口气,才说道:“父亲,实不相瞒,自那日真气逆转之时,我便也想通这点,若是要自毁,我早便自毁了,何必等到要回京这一刻,父亲,我只问你一句:她如今在何处?请父亲万爀相瞒我!”
唐相皱了皱眉,望着他冷静的近乎慑人的神色,问道:“秀之,你还不死心么?”
阿秀一眼不眨望着唐相,沉声说道:“要我死心,除非我死。”
唐相大怒:“你真真疯了!莫非真的要为了她舍了身家性命,家族荣辱?”
阿秀叫道:“我自不会!我只求她好端端地,父亲怎不信我?莫非我未来得及自毁之前,父亲却要逼疯了我么?!”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虽然强忍,却因心头担惊受怕苦不堪言,向来冷静的斯人,眼角却有些泪光闪烁。唐相望了阿秀片刻,终于叹口气,说道:“好……既然如此,也罢。”
阿秀紧紧盯着他看。唐相说道:“我的人回来报说,那少年,被一人带走。”
阿秀问道:“是谁?”
唐相的脸上忽地浮出一种古怪神色,望着阿秀,慢慢说道:“那人是……六王爷。”
阿秀一怔,而后惊问:“什么?是……是他?”
唐相似笑非笑,说道:“不错,正是他,也就是同你一并回来的妙州守将,——狄景风。”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景风的身份,大家猜来猜去,猜来猜去,哈哈哈……意外吧?
虽然说早就安排好了,但是要怎么顺理成章弄出来,才是最难得,这章我翻来覆去搞了一整天了,摧残的不行,嗯嗯,终于写到满意,大家满意不t__t
么么,这个初步真相,有木有被炸到的?嗯嗯……谁被炸到了,要记得出来秀一下曼妙身礀哈(╯3╰)
107、宫中事幕幕惊心
唐相话一出口,阿秀果然大惊,脱口说道:“竟是他!”忽地自知失言,心头警惕之时,又听唐相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阿秀听闻幼春在彼处,总归是无性命之忧了,心头稍安,此刻一时失言。见唐相一双冷然眼睛望着自己,急忙一拂衣袖跪倒在地,口称:“请父亲恕罪!”
唐相淡淡扫他一眼,说道:“你也知道这是大罪么?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执意地藏匿六王爷?知情不报,役使皇族,你可知都是死罪?”
阿秀皱眉低头,说道:“到底瞒不过父亲眼睛,只不过,起初这也并非儿子所愿,乃是他心灰意冷,不愿再为王,故而投奔我的手下……。”
唐相摇头,静思片刻,才叹道:“心灰意冷……唉,当初六王爷同九王爷最是相好的……”
阿秀不语。唐相说道:“当年宫中接连事变,虽然中宫多有借口搪塞,但外人哪个不知,九王爷之死大有蹊跷,六王爷虽然怒火攻心,到底没法子……后来宫内失火,桃妃同幼小的祥嘉公主双双葬身火海,隔日,连六王爷也不知所踪,京内已经有人暗暗猜测是皇后暗自下手……便是在那日不久,你也随之离京。”
阿秀说道:“难道父亲是从那时起就已经知道?”
唐相说道:“你也不必太高估了我,我是近日才知道的。”
阿秀垂头不语。唐相说道:“你聪明,圣上却也不是傻子,皇家的耳目遍布天下,虽然六王爷隐姓埋名,抛弃昔日之尊,甚至屈居你之下,宛如一介凡人……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情是纸包不住火,迟早便要泄露出来。幸而,此事我先得知,也是我主动向圣上禀明的。”
阿秀一惊,问道:“原来他泄露行迹,被召回京,是父亲的意思?”
唐相说道:“若非是我,圣上也会知晓。且我心中忧虑者是,或许圣上早便知道,只是按兵不动,看我们的表现而已。”
阿秀绝非笨人,细细一想,便有些明了。当下说道:“父亲的意思,是圣上疑心我么?”
唐相说道:“不错。你人在东南,正所谓‘山高皇帝远’,且你在彼处建功立业,又有名望,什么‘出海龙’之号,东南虽远,口口相传,却也到了京内,你虽然是一员强将,但未免有些功高震主的嫌疑,更何况‘出海龙’,正是犯了皇家忌讳,好歹我们唐家时代居京内,因此圣上才不会就认为你想拥兵自重或者有其他异心……然而其中多了六王爷,却又有不同了。”
阿秀若有所悟,说道:“是了,若是我想在东南拥兵自重的话,如今皇上并无别的皇子皇女,我拥立六王爷,便能跟朝中分庭抗礼,哈……自然也是皇家的心腹大患了。”
唐相说道:“你说的对,我忧心者,正是如此。因此才抢在圣上有所猜忌之前,便将此事禀明。何况,此刻时机正好。”
阿秀说道:“这是为何?”
唐相道:“你也知道,自皇后的小皇子不幸殁了之后,皇家血脉凋零,圣上的亲生骨肉也只祥嘉公主一个,祥嘉公主天性纯良,天资聪颖……只可惜也葬身火海,如今看皇族内,除去圣上,竟只剩六王爷一人。且如今圣上龙体欠安,外头之人虽然不知,我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阿秀挑眉说道:“父亲的意思是说……让六王爷继位?难道,皇上也如此想的么?”
唐相微微冷笑,说道:“不如此想又能如何?莫非真个要大好江山落到外姓手中去?纵然皇上想,我这老臣也是万万不能苟同。”
阿秀说道:“故而不管如何,都要六王爷继位了?”
唐相点头,说道:“除非是圣上另有子嗣,又或者祥嘉公主、或者九王爷重生……嗯,罢了,你起身来说话。”
阿秀起了身,唐相走到他的身边,伸手一按他肩头,说道:“我这招虽然有些险,看似是将你推上风头浪尖,但也因此昭现我唐家之人并无私心,清白坦荡之意。何况,圣上本也以为六王爷凶多吉少,听闻六王爷尚在人世,自也是一番欢喜,何况如此一来,也解决他燃眉之急,毕竟,他也不想在青史之上留下骂名,倘若担了个将皇权不保,交付外戚的罪名……嘿嘿。”
阿秀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父亲想的周到。”
唐相问道:“说起来,我倒是想问一问你,你心中作何想法?倘若我不说,难道你便会让六王爷至死都隐姓埋名么?”
阿秀淡淡一笑,说道:“父亲觉得呢?”
唐相凝视他双眼,说道:“其实你之心意,我也略猜到一二,不管怎样,目前之状,却跟你我先前所想的也没什么两样……总之不论如何,是绝对不可教皇后一脉占了先机的。”
阿秀说道:“正是如此。”
唐相说道:“圣上虽然有诸般不是,但却是真心实意相待六王爷的……如今我只担忧一件事体。”
阿秀想了想,说道:“父亲可是在忧心六王爷其人?”
唐相说道:“不错,你我父子同心。——你同他相处恁般多年,可知道此人如何?”
阿秀说道:“是个人才,有勇有谋,文成武德,且品性端方,若是为君,倒是个极不错的。”
唐相一笑,说道:“……是么?”
阿秀问道:“莫非父亲不以为然?”
唐相望着阿秀,若有所思,片刻才淡淡一笑,说道:“秀之,你当他是朋友相待么?”
阿秀一怔,而后说道:“因要替他隐瞒身份,因此我们平日里只是公事公办,且他那人好似真已经将先前之事尽数忘了,纵然是私下里,也只是以友朋相称罢了。我怕他多心,也自如此不拘些礼节罢了。”
唐相说道:“嗯……只不过……”
阿秀问道:“不过如何?”
唐相沉吟片刻,才说道:“你素来是个冷清淡泊的性子,逢人只说三分话,能将自身抽离其中,人在局外,反而能把人事看的更为通透。但有些人事,却要更为细心去看才知。”
阿秀怔了会儿,说道:“父亲,莫非父亲觉得……六王爷不妥当?”
唐相摇头,道:“不是不妥当,照你说来,是极妥当再合适不过的一个人,我先前曾也见过他,虽然只是几面,却也知道这位王爷生性温和谦良,又有能为……然而……”
阿秀见唐相略皱了眉,不知为何,心头竟隐隐地不安。
唐相这一句“然而”究竟没有说下去。隔了许久,手上一拂,这意思便是将前事都停了,便又说道:“六年之前宫内之事,你也有过耳闻罢?”
阿秀点头。唐相便说道:“据说小皇子是跟九王爷嬉闹之时,不慎跌下台阶摔死了的,因为此事,皇后痛不欲生之下,将周围伺候小皇子的近百人一并处死,后来九王爷忽然也得了急病而死……有人说是皇子索命,你觉得……此事是真是假?”
阿秀不答,只问道:“父亲为何说起这个来?”
唐相说道:“皇族之事,向来诡谲。我们唐家历代辅佐君王,只要帝位如常,后宫里头的……我们要管太多也是管不得。只不过自皇子出事以来,先是九皇子殒命,而后是桃妃跟祥嘉公主出事,后是六王爷隐姓埋名,……京内众人都纷纷谣传六王爷已死,这样下来,到圣上这一脉,竟再无其他皇子或者皇族血脉传承,若非是你暗地里护着六王爷,怕真个要闹出外戚之事来了。”
阿秀皱了皱眉,说道:“其实我也疑心这些事都是皇后闹出来的,怎奈众人皆知,皇上最是宠爱皇后的,当初桃妃之前几个宠妃,不也是有些意外出现,皇上也是不曾过问的。”
唐相说道:“故而怕他此刻后悔也来不及……哼,如今好歹有个六王爷在,我们且先缓一缓,看看皇后他们到底有何动作再说。”
阿秀说道:“遵命。”
唐相看他,问道:“今日殿上,圣上对你如何?”
阿秀说道:“和颜悦色,嘘寒问暖,称赞有加。”
唐相又问:“对六王爷呢?”
阿秀沉默片刻,说道:“不管如何,到底兄弟情深,亦有些隐隐愧疚之色……我也是见他们两人久别重逢,怕有个什么……因此就也找了借口告罪出来。”
唐相叹了口气,不再追问,片刻才说道:“说起来,你……所护着的那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阿秀摇头说道:“我也不知,细细追查一番,只知道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儿。”
唐相一声冷笑,说道:“好个孤儿,只是个孤儿,便能过目不忘,还认得夷洲之文字,又助你破了海贼盘踞的鹰岩?最后叫素来冷清淡泊性子的你也似变了个人一般?另外,那事关天师的传闻……你可找到人了?”
阿秀见他竟知道的如此清楚,当下不敢再蒙骗,只说道:“我也曾疑心,然而三番两次派了人去找天师,天师不是避而不见,就是云游之中,因此竟也不知。”
唐相面色微冷,说道:“是么?如此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竟能叫你如此的神魂颠倒,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为何六王爷对她也似乎是恩宠有加?”
阿秀心头一跳,硬着头皮说道:“这……我也曾经问过,他说……他说是见那孩子聪明懂事,又叫他想起了九王爷。”
唐相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信么?”
阿秀说道:“如今我也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
唐相望着他,说道:“……听闻那孩子相貌非凡,是个极其绝色的,那你说,六王爷有否可能也爱了那孩子?”
阿秀心头苦涩一片,似吞了个黄连,却急忙说道:“这倒是不会的,他……我素来也未曾见他说过。”
唐相笑了笑,说道:“秀之,你虽聪明,在这些事体上却不过是个傻子。”
阿秀怔了怔,抬头看向唐相,唐相望了他片刻,才挥挥手,说道:“好了,不说了,你自去罢。”
阿秀见他肯放人了,心头一阵惊喜,急忙说道:“多谢父亲,如此孩儿告退。”
唐相见他面上微露喜色,心头一梗,刚要将人叫住,话到唇边,却又停下,便只面无表情地回到书桌后坐了。
阿秀离开书房,正巧有个丫鬟前来,见了他,便叫道:“公子!公子您真的回来了,夫人请您过去呢。”阿秀皱眉说道:“我现在并无时间,你去回复母亲大人,我稍后回来再去。”那丫鬟面露失望之色,却也只好答应了,回身去禀报。
阿秀出了唐府,翻身上马,直奔午门而去,将到之时,却见一人大袖飘飘,气宇轩昂自宫门里头出来,见阿秀打马飞快而至,便停了步子,抬头相看,虽然是淡淡然地一站,隐隐地却透出傲然的气势来。
阿秀下马,见他双眸微红,嘴角却带一丝笑,双眸朗朗望着自己,便上前行礼说道:“参见王爷!”
景风见他如此,急忙伸手,将阿秀双臂一扶,说道:“秀之,你何必同我多礼?”
阿秀抬头相看,说道:“昔日是迫不得已,多有得罪,如今回得京来,你也自然要回转旧日身份,君君臣臣,这自然是不能马虎的。”
景风一笑,说道:“什么君君臣臣,不能马虎,那是做给外人看的。私下里,我们仍是好友,对么?”
两人四目相对,阿秀也便笑了笑,说道:“不错。”
景风方松了口气,伸手握了他的手,两个似相亲相爱般迈步出来,边走之间,景风说道:“方才你匆匆走了,可有急事?”阿秀才说道:“是了,我正要问你,我听闻我父亲派了人去为难春儿,故而跟皇上告了罪出来,不料等我回去后,却发觉春儿被……”
景风听到此刻,看向阿秀,笑道:“不瞒你说,若是我所料不错,此刻幼春大概在我处。”
阿秀惊地问道:“真个在你处?”
景风说道:“勿要着急,且听我说来,只因我听闻你说要将她安置在别处……你也知道,你们唐家规矩厉害,唐相爷又是那个雷厉风行,不由分说的性子,我便有些不放心,因此暗地里特意叫人跟着,生怕有个万一,没想到,果然如此。——秀之,你切勿多心,我不过是因为人在局外,故而看的更清些罢了。”
阿秀叹了声,苦笑说道:“听你这么说,我放心不少,果然是亏得你想的周到,不然的话,我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景风说道:“你不必忧心,我明白你所想,不如我带你去见幼春?”
阿秀说道:“我也正想念那小家伙,真要劳烦你了。”
景风说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你如此客套,我倒是怀念先前你动辄对我冷嘲热讽之态。”
阿秀笑道:“还请恕臣的死罪呀。”
景风也便笑,说道:“若是一桩桩一件件算起来,算你的死罪倒是轻的,只是我偏生就吃你那样,一时没了,竟觉得不习惯了。何况这一回京中,十分不自在,以后怕是那些虚与委蛇的事情就多了,倒显得咱们昔日的相处越发可贵起来。”说着,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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