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子明日便返镐？”我听到这里， 终于忍不住，惊讶地问。“然。”觪看向我，笑笑，道：“姮在丰再留几日，为兄事毕，便来接你一道返国。”

望着他，我想起觪之前跟我谈过的日程。也就是说，将来的十半个月，自己要独自留在这宅里了…… 咽咽喉头，说 ：“丰在西，杞在东，阿兄何必多走一趟，我明日也往镐岂不省事？”

“往镐？”觪挑挑眉毛，表情意味深长：“确是省事。姮入镐，便可去见太后，还可在王宫住上几日，也无须为兄­操­心。”

我一讪，默然不语。进镐京人多眼杂，觪这次又备受关注，无论我愿意与否，都该主动去拜见王姒。相比之下，留在丰绝对是上上之选。觪笑起来，目光狡黠。

“姮，”走到车前的时候，他站住，拍拍我的肩头：“你且安心住下，若觉乏味，便让子熙带你看丰渠。”

我愣住，姬舆要留在丰？眼睛不自觉地向他瞥去，却恰恰与他四目相对。姬舆的目光也不大自然，看看我，又飞快移开。

我心里总有百般疑问，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望向觪，触到他眼角的诡笑，只觉得火光晃眼。

“阿兄当尽早返来。” 我若无其事地岔开话，叮嘱道。

觪笑容俊雅：“那是自然。” 说着，他转身，踏着乘石登上车去，待坐稳，又向姬舆道：

”姮托与子熙。”

姬舆看着他，略颔首：“彀父放心。”

觪微笑，又看我一眼，转头命侍从出发，御人扬鞭向，驷马拉着车朝街道的尽头奔去。

街道上重又回复宁静。

望着那烛燎中的车影在夜幕中渐渐消失，脑子里仍旧想着觪刚才的话，好一会，我将目光收回，望向姬舆。

他也看着我。光影摇曳，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数尺，却谁也没有挪动一下。

不久前，自己满心的期待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搅得烟消云散，那些羞恼现在还清晰地留在心中。可自己再这么看着他，却丝毫也怒不起来。

“回去吧。” 我轻轻地说。

姬舆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朝门内走去。前庭空旷，从人们举着烛火， 我和姬舆的影子一前一后地映在地上，长长的，却没有分毫重叠。

两人又回到堂上，姬舆在上首坐下，申走过来，问他要不要用些夜食。

姬舆看向我。

我想想，摇摇头，却转向申，请他去取碗凉水，里面加盐。申微讶，随即应诺退下，很快盐水进来。我接过碗，走到姬舆面前，递给他，道：“漱漱口。”

姬舆看着那水碗，眉间稍稍缓下。他没有说话，接过碗，小口啜下，片刻，低头吐到铜鉴里。

看看他我轻声问：“可还疼？”

姬舆看了我一眼，随即移开，低低地说：“不疼。”说着，他把水碗放到案上，申领着家臣上来，将器具收拾下去。

堂上下空荡荡的，我身侧只剩下寺人衿。

“你先去备下汤沐。” 我对她说。

“诺。”寺人衿道，转身去堂后。

四周再无别人，烛火噼啪地响，光耀融融。姬舆静静地看着我，长睫在他脸上晕着两片薄薄的影子，神情不辨。

我走过去，在他身前坐下，望着他。

“舆不随天子往镐？” 我问。

“然。”姬舆答道，嗓音沉沉。停了停，又道：“ 天子虑及西方未定，命我在丰镇守。”

我点头，稍倾，复又开口：“舆是故意要留下，我说得可对？”

姬舆抬眼看我。

心底鼓足一口气，我望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那时在伏里及虢国，舆匆匆要赶回宗周，也并非是天子召唤，而是得知兄长将征羌人，可对？”

姬舆的双目定住，敏锐地注视着我，仍旧没有话。

没有再往下说，我低头从怀里掏出装玉的口袋，打开给他看。里面只有玉韘一枚，烛火的映照下，光润无瑕。

我眼前的脸忽而染起红潮，姬舆看着玉韘，又看向我，神采明亮如炬。

“舆，”我努力地克服着面上的烧烫，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得佩饰，舆那时要我勿去身，我就把它收在囊中，日日不离……”

话未完，我身体已经被环来的臂膀一把抱起。

“姮！”他唤道，声音带着些嘶哑，似喜似叹，却将脸紧紧地贴在我的颈窝处，­唇­温热而柔软，肌肤间传来胡茬刺痒的摩挲。

“舆，” 我双手箍着他的脖颈，感受着胸下那强烈的心跳，将额头与他相抵：“数月之后，你我便是相伴生之人，将来有事，舆不必再藏之于心，说与我可好？”

热气在口鼻见交融，姬舆的双眼笼在我的影子里，深黝的眸­色­如纯墨般浓得化不开，却似的全部心神都攫去。

一只手将我的脖颈按下，­唇­齿间再次被柔韧的触感纠缠。“好……”姬舆的声音沉沉，消失在翻覆流连的深吻之中。

一夜在睡梦中很快消逝。

第二日， 我在床上醒来，竟觉得浑身不同寻常的惬意。长长地伸起懒腰，手脚触及之处，绢丝如水般柔软。

脑中混沌渐渐褪去，昨晚的一幕幕在记忆中重现。有力的臂膀，低喃的话语，火热的­唇­……

我怔住，动作停在半道。

“君主醒了？”寺人衿撩开床帏，探进头来。

“嗯……”脸上在阵阵发烫，我掩饰着朝里面侧过头去。

“咦？”寺人衿突然凑过来，盯着我的脖子根，满面惊讶：“如今已是季秋，怎还有蚊豸？“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她所指之处，脸上又是一热。

“今夜须同家臣要些熏香之物，王畿到底不比别处……”只听寺人衿似在自言自语地说。

我使劲地拉上被子，岔话问：“虎臣可起来了？”

“虎臣？”寺人衿说：“早起了。小人将近辰时起身，见到东庭已燃起烛燎，方才到前庭，见虎臣正与一总角之童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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