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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残人传 > 第一章神功慑敌

第一章神功慑敌

又是半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朱昶算是完成了剑术之篇,接下去该是"金刚神功入门","金刚神功"是武学的至高境界,也可说是血­肉­之躯的人,习武的极限,能达到这一极限的,数百年难找一人。

细参口诀,非数十年苦练不为功。

朱昶在再三考虑之后,决定先悟其诀窍,以后俟机修练。

至此,算是大功告成。

过了一年多浑然忘我的生活,如今一旦功成,原来被压抑了的仇、恨、恩、怨,一齐抬头,使他感到片刻难耐。

然而他必须等待师父"空空子"来临,才能决定行止。

现在,他是度日如年了。

一连数日,不见"空空子"的影子,朱昶在百无聊耐之下,步出洞外,越过"金锁阵",但见白雪皑皑,覆盖了大小峰头,罡风凛冽,但他并无寒冷的感觉,这是功力到了某一极限的必有现象。

他登上最高峰。

遥望洱海,像一个大池塘,名传南北的胜景­鸡­足山,像一座尖塔,矗立池边,大理城变做了一圈藩篱。

他坐在一根奇突的冰笋上,细细地想,从孩童时代一直想到现在,他年未满二十,但所经历的忧患变故,已罄竹难书。

他探手取出那半截"圣剑",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这是父亲的遗物,也是将来报仇的兵刃。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又神游于那招旷古凌今的"天地交泰"之中。

突地──

一种极微微的响动,传入耳鼓,不,不能说是响动,只是一种微妙的感受,如非功力到了他这种程度,根本无法觉察。

"谁?"

他没有回顾,全身纹丝不动,兀坐如石像,声音冷得不亚于周遭的冰雪。

"哈哈哈哈……"

朱昶飘下冰笋,只见师父"空空子"站在两丈之外,忘形地狂笑,忙趋前道:"师父您老人家终于来了!""空空子"敛住笑声,道:"听口气你似等得不耐了?"朱昶讪讪地道:"是的,弟子是有此感觉。""孩子,你大功告成了?"

"哈哈,孩子,这是你的成就,为师的岂能居功……""师父这么一说,弟子无地自容了。"

"空空子"似乎欢悦难抑,又是一阵哈哈道:"孩子,为师的生平唯一自负的,便是一套"空空身法",不敢自诩来无影,去无踪,但能识破的武林中没有几人,而今你竟能在为师行近三丈之时觉察,这一份听力,武林无匹了……"朱昶也掩不住内心的喜悦,笑着道:"师父您老人家谬奖了!""这是实话。"

"但一切皆属您老人家所赐!"

"孩子,参修金经最大的心得是什么?"

"剑术!"

"露一手给为师的看看。"

"不敢,当应请师过目指正!"

"指正,哈哈哈哈,孩子,那谈不上啊!"

朱昶凝神一志,手中断剑横胸!……

"空空子"惊讶地道:"孩子,国库中不乏宝刃,改日你自己拣一柄称手的……:"朱昶肃然道:"师父,这是先父遗物,弟子请准以之作为终生兵刃?""空空子"白眉一皱,道:"此剑只得半段,对你的剑术没有影响吗?""弟子一直均以此断剑习练,威力不减!"

"这与常理不合……"

蓦在此刻,一只苍山雪地特产的鸱鹰,低飞掠顶而过,朱昶意念电转,一抬手,一股剑气,冲空­射­出。

"呱!"地一声哀鸣,那鸱鹰自两丈高的空中,垂首下落,鲜血飘洒,雪地上顿时开了一大片鲜艳的桃花。

"空空子"先是一楞,继而拊掌道:"为师的明白了,你已练成了剑气应敌的至高剑术,孩子,可喜可贺啊!"朱昶红着脸不能置一词。

"空空子"又道:"为师的将替你配一只剑鞘。"朱昶把断剑纳入怀中,道:"弟子先谢过。""我们回洞去……"

"师父请先行。"

师徒俩返回洞中,坐定,朱昶双手捧起玉匣,奉与"空空子"道:"请师父收回,璧还皇爷归入国库!""空空子"接过藏好,连连点头道:"好!好!孩子,为师的本预期你非三年五载不为功,想不到一年多的日子,你便功行圆满……""禀师父,弟子尚未全部竟功!"

"噢!什么?"

"经内最后一篇附录"金刚神功入门",弟子仅参悟了口诀,不曾习练!""哦!金刚神功,旷古绝学……为什么放弃?""弟子估计非三年五载不能有成!……"

"你志切复仇?"

"是的,不敢欺瞒师父!"

"好吧!不过你既已悟了口诀,无妨抽暇修习。""弟子正是这意思!"

"很好,孩子,听为师的说,你这一出山,便扛上了极重的担子,魔焰已开始嚣张,除魔卫道,此其时矣,虽然你目前功力已臻至上境界,但仍不可掉以轻心,智勇必须相辅,同时最要紧的,不可坠了武士名节,不可滥肆杀戮。""弟子谨受教!"

"为师的为了维护国城安全,不能伴你入中原,但有本国四大高手暗中随行,助你行事……""是!"

"现在你收拾一下,随为师的下山!"

"弟子没什么好收拾的,一身之外无长物。""面具还是戴上吧,到了宫中再除下。"

朱昶取出面具戴上,与"空空子"离洞下山。

一年多的独居生活,使他对这岩洞有些依恋不舍之情,他想,如果不是血仇在身,重任担肩,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过上一生,亦无不可。

初更时分,师徒俩回到"涤尘宫"。

只一年多时间,两僮已长大了许多,"仰山"奔上前来,行了一礼,道:"少师,您害得小的好苦!"朱昶想起年前诳他的那一幕,不由莞尔道:"你恨我吗?"仰山急道:"少师,小的斗胆也不敢。"

盥洗之后,"空空子"在殿内排了一桌盛筵,为朱昶接风,并贺他大功成就,相陪的还有所谓国中四大高手。

"空空子"为双方引介之后,开怀畅饮。

正饮之间,慕水高叫一声:"公主驾到!"

四大高手立即离席肃立,朱昶心中不忘年前被蔑视的耻辱,但在礼数上他不能不站起身来,只有"空空子"端坐不动。

淡香沁鼻公主姗姗入殿,后随四名宫娥。

四大高手躬身道:"公主好!"

"各位少礼,请坐吧!"

朱昶双手一拱,照样说了一句:"公主好!"公主爽朗地一笑,向朱昶道:"上次对你失礼,特来赔罪!"说了居然一裣衽。

朱昶倒被弄了个面红耳赤,连道:"不敢!不敢!公主忒谦了!"这种爽朗的作风,在中原是很少见的。

"空空子"捻髯微笑道:"公主有兴喝一杯吗?""如果杨公公认为不损兴致的话,我想坐一会!""好,坐老夫身边吧,看座!"

四名随行宫娥,赶忙挪椅,布箸,摆杯,斟酒。

四大高手告了罪,重新入座,因有公主在座,气氛便严肃了些。

公主举杯道:"少师,我敬你一杯!"

朱昶起身道:"不敢当公主如此称呼,在下姓朱名昶,永日之昶……""我叫段瑞芝,朱少师­干­!"

朱昶双手捧杯,一气饮光,照了照杯。

公主也一饮而尽。

朱昶这才坐下。

公主又举杯向"空空子"道:"杨公公,先敬令高足你不怪吧?""空空子"打了一个哈哈道:"应该!应该!这酒本为他而摆的!"两人­干­了杯,四大高手起身向公主敬了酒,然后才恢复了原先的气氛。

突然,皇宫总管邱文稽形­色­仓惶,匆匆奔入,直趋席前,道:"国师,皇爷立刻召见!""什么事?"

"紧急大事!"

"好,老夫随后即到!"

总管邱文稽深深地望了公主段瑞芝一眼,退出殿外。

"空空子"起身理了理衣衫,也匆匆离去。

朱昶心中十分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主段瑞芝在"空空子"离去之后,含笑向朱昶道:"朱少师习成绝艺,可喜可贺,愿意让我们开开眼界吗?"朱昶心中不由为了难,他不愿炫技,但对方是公主,她虽说得委婉,其实等于下了命令,自是不便拒绝,想了一想,站起身来道:"公主这一说,令在下汗颜……:""别说那些虚文。"

"是,在下敬公主一杯酒,如何?"

"酒嘛!不必敬了!……"

"这一杯务请公主赏脸!"

说着,取过一只空杯,慕水忙着斟满,朱昶一手持杯,一手搭在杯缘,双手朝前一送,酒杯脱手,援援地凌空飘向公主段瑞芝。

这像是表演幻术。

四大高手为之目瞪口张,公主段瑞芝伸皓腕,接过酒杯,亦为之玉面变­色­。并非他们不懂,而是惊异于朱昶的功力超出他们的想像太多。这完全凭一股­精­纯的真元,也就是武林中传闻的以气御剑之术。

朱昶道了声:"献丑,不成敬意!"然后安详地坐下。

公主­干­了杯,微现激动的道:"少师的成就,可见一斑了!"就在此刻,一名宫娥匆匆奔至,神­色­不正地道:"请公主回内宫!"段瑞芝皱了皱眉,起身道:"失陪了!"

朱昶与四大高手齐齐起身离座,道:"送公主!""不必多礼,你们尽兴吧!"说完,偕同伴随的四宫娥,姗姗出殿而去。

朱昶与四大高手重新归座,但已意兴阑珊,心里同时打上了一个问号,到底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五人喝了几杯闷酒,"空空子"去而复返,神­色­相当凝重。

朱昶与四大高手起身相迎,朱昶开口道:"师父,发生了什么事?""空空子"并不落座,随便在席旁一站道:"缅边苗王遣子率十大高手求亲!"四大高手齐齐"哦!"了一声。

朱昶不明究里,讶异地道:"苗王遣子来此求亲?""不错,对象是公主!"

"啊!皇爷圣意如何?"

"当然不允!"

"那回绝就是……"

"事情没这么简单。"

"弟子不解?"

"苗族礼俗,不能结为亲家,便是冤家!……""冤家?"

"不错。他们视此为极大侮辱,不惜流血拚命,世代为仇。"朱昶确是闻所未闻,激奇的道:"一个化外苗王之子,竟向公主求婚,真是太不自量了!""其中恐另有文章!……"

"哦!乞道其详?"

"那苗王之子叫古不花,熊度十分嚣张,不只求亲,还提出了以"玉匣金经"作为陪嫁的条件……""岂有此理!"

"同时随行高手之中,有六人是汉人,以为师观察,都属一流高手。""皇爷如何裁夺?"

"皇爷委决不下,找为师的谋应付之策。"

"师父的意思呢?"

"不允只有流血,别无他途。"

朱昶心头一震,道:"流血?"

"不错,难在皇爷一向禁忌流血!"

"对方现在何处?"

"迎宾馆!"

"区区十数人,竟敢到国中来胡闹,未免太猖狂了……""为师的判断对方必有所恃。"

"师父的对策……"

"只好照苗蛮规矩,接受对方挑战!"

"接受挑战?"

"嗯!流血势所难免……"说着转向四大高手道:"四位即将有中原之行,最好不要露面,今晚之战,你们不必参加,现在可以退下去休息了。""是!谢国师盛筵!"

四大高手告退之后,"空空子"正­色­向朱昶道:"你任重道远,目前不宜显露真面目,仍戴着那面具遮掩,皇爷命为师的传口诏,封你为"镇殿将军"……"朱昶一楞神,脱口道:"师父,弟子无意为官?""孩子,这头衔对你并无拘束,主要是为了应付今夜之局你不能出手无名,待会你随侍皇爷,听命行动。""敬遵师命!"

"你的披挂行头,在你房中,立即去更换吧!""是!"

朱昶回到房中,果见桌上摆着一套铠头甲盔,一双朝靴,还有一只宝石镶嵌的剑鞘,光耀夺目,这是"空空子"答应送他配那半截"圣剑"的。

仰山进来帮着朱昶穿戴,工夫不大,便已舒齐。

朱昶揽镜自照,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不到自己当上了将军,这一披甲戴盔,连自己都几乎不认识了,差的是戴了面具,不是本来脸孔。

"少师,国师在等候?"

"这就走吧!"

到了前殿,"空空子"哈哈一笑道:"孩子,真像那么回事,来,我们到"承武殿"!"※※※

承武殿──构筑的格调像将台,由十六根巨型大理石柱支撑。

灯火通明,衣甲鲜明的皇宫卫士,排满了殿廊,殿内长案居中,端坐着大理国之君段皇爷,右侧是国师"空空子",左侧是公主段瑞芝。

皇爷身后并排着皇宫总管邱文稽与内侍长洪满。

偏右的大理石殿柱旁,一个盔甲佩剑武士,他便是"镇殿将军朱昶"。

殿柱外侧两厢,是兵器架,排着正规的十八种武器。

殿前广场两侧,雁翅般伸出两座露天平台。大理石墩井然排列,左边,文武官混杂而坐,右边,前排居中,是一个奇装异服的黧黑骠悍少年,后排一共十人,四个中年武士,六个老者,虽全系苗装,但仍可分辨得出其中四老者两中年是汉人。因耳无环眼。

全场鸦雀无声。

气氛在严肃中隐泛着杀机。

一个苗族老者,缓缓起立,­操­着流利的汉语道:"老夫"天耳峒主孟丘",奉老王之命,伴小王古不花来贵国求亲,未蒙允准,此乃对本族最大之侮辱,老夫代表老王,向贵国武士挑战,五场为限,赢三场者为胜方,如敝方幸胜,仍请履行所求。"说完,坐回原坐。

所有在场"大理国"武士,全都面露愤然之­色­。

"空空子"起立,扬声道:"本国师代表皇爷,接受贵方挑战!"空气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紧张。

"空空子"身形甫一坐下,苗王子古不花业已起身跃落场子中央,面露狞笑,道:"本王子素仰贵国公主文武双修,这第一场由本王子向公主挑战!"此语一出,全场皆震。

段皇爷不由长眉深锁,目注国师,似乎征求他的意见。

"空空子"白眉一皱,向段皇爷低语数声,皇爷点头,然后又向段瑞芝说了几句,方才开声发话道:"公主乃玉叶金枝,既然贵王子提出此情,依礼不便拒绝,皇爷圣意,不宜刀枪互见,应点到为止,不知贵王子意下如何?"王子古不花黧黑的面孔绽开了笑意,脸上的刺纹由于这一笑而攒聚扭曲,反显得其貌狰狞可布,令人恶心。

"本王子同意!"

"比赛什么项目?"

"扑跌!"

此语又大出人意料之外,扑跌之技,是苗人专长,而且扑跌免不了撕、扭、摔、抱……等动作,对方提出这项目,可见居心不良,含有深意。

更令人意外而不解的是"空空子"居然一口应承:"接受挑战,但以十合为限。"王子古不花得意地一笑,退后三步,摆出了架势。

"空空子"向公主段瑞芝颔了颔首,段瑞芝长裙飘飘,起身姗姗下阶入场。

朱昶虽不谙扑跌之技,但武术同理,必须窄衣紧扎,方才俐落运转,似此长裙绣带,岂非已先发劣势?但他十分钦服乃师的智慧,谅来必有安排。……

段瑞芝到了场中,面对高头大马的苗王子,神­色­自若。

苗王子反而显得有些局促,面对天仙化人的大理国公主,这苗王之子气焰顿挫。

所有的目光,全焦灼而紧张的注定场中。

如果公主有失,或是闹出笑话将是举国之羞。

苗王子古不花举中原礼数,双手一拱,道:"本王子今晚得睹公主芳颜,实在是三生有幸……"段瑞芝冷冷一笑道:"好说!"

古不花接着又道:"本族虽处边荒,但王宫的华丽享受,不输贵国,本王子是王位唯一继承人……"段瑞芝纤手轻轻一抬,止住对方的话,道:"现在只谈比武!"古不花黑脸一红,成了猪肝­色­,­阴­­阴­地道:"如敝方胜了,公主当无话可说……:""此时言之过早!"

"请出手?"

"王子远来是客,请先出手!"

"如此得罪了!"

最后一个"了"字出口,如猛虎般扑向段瑞芝,姿式出手,怪异已极,完全不同中原武学,以段瑞芝那纤弱身形,如被抓上,情况简直不堪设想。

很多人全为她捏了一把汗。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段瑞芝竟如鬼魅般变换了一个位置,古不花扑了一个空,但他的身子并非等闲,口里虎吼一声,再次扑击。

一连三次扑击,全落了空,段瑞芝的衣带都不曾沾上。

苗王子一边的高手,脸上全变了­色­。

古不花气得双目暴睁,脸上肌­肉­连连抽搐,额上青筋虬起。

朱昶一眼便已看出段瑞芝使的是"空空子"所传的身法,紧张的情绪为之一弛,这身法玄妙无伦,虽不为克敌,但自保有余。

古不花羞愤难赏,露出了骠悍面目,口不择言地吼道:"这是什么鬼身法?"段瑞芝安详地道:"雕虫小技而已!"

"这也算比武吗?"

"为什么不算?"

"公主一味闪避……"

"但并未超出武技范围,三合已过,请吧!"古不花牙根一挫,又开始扑击,刁攒诡辣,凌厉无匹,令人为之咋舌,但段瑞芝的身法太以玄奥,仍然应付从容。

"十合已到,停手!"

朱昶不自禁地大喝出声。

古不花一窒停手。

段瑞芝轻轻道了一声"承让!"

古不花"呛"地拔出腰间所佩苗刀。

殿前武士,齐齐手按兵刃。

眼看一场流血混战,就要发生……

"天耳峒主孟丘"立刻大声道:"王子,这只是第一场,我们按规矩办事!"段瑞芝冷笑一声,移步出场,回到殿内原坐。

古不花野­性­一发便难以收敛,手中苗刀一扫,暴声道:"第二场仍由本王子挑战!"段皇爷见这情况,不由直皱眉,偏头向"空空子"道:"国师,你全权处理!""空空子"起立,欠了欠身,道:"遵旨!"说完,坐了下去,目光扫向左方平台,宏声道:"李将军应战!"一个身着黑­色­战袍的魁梧半百老者,恭应一声,飞跃入场,先朝皇爷躬身为礼道:"卑职李光旭遵旨应战!"然后又转向"空空子"施了一礼。后退三步,面向古不花,缓缓拔出佩剑,倒转剑把,一搭手,道:"这问王子,这一场如何比法?"古不花恶狠狠地道:"有一方倒地为止!"

"请!"

古不花略不谦让,挥刀便攻,双方一交上手,便难解难分,一时刀光剑影,令人动魄惊心。

两人同是高头大马,功力似也在伯仲之间。一转眼便交换了七八个回合,古不花一味猛攻,用的全是拚命招数,几乎全无守势。

到了五十招,李将军已显后力不继,但这类比武,不能制止,亦无法抽换,除非一方认输。

"空空子"自眉已连成一线,显见内心十分焦急。

"呀!"

"哇!"

暴喝与惨哼俱起,李将军踉跄退了数步,"砰!"然坐地不起,右胸涌血如泉。

古不花哈哈一阵狂笑道:"这两场算是扯直!"两名武士出场,把李将军扶了下去。

"天耳峒主孟丘"显是此行的提调人,此时发话道:"王子请回憩息,第三场该是欧阳护法了!"古不花乘机收蓬,退回右边台上。四名苗装汉族老者之一站起身来,不见作势,斜斜飘落场中,点尘不惊,单从这一手,便已使人感到此老功力业已登堂入室。

老者朝殿上拱手为礼,首:"区区苗王宫中护法欧阳从善,接第三阵!"说完退到侧方。

段皇爷低声向"空空子"道:"国师,此人功力极高!""空空子"点了点头,发令道:"洪内侍长出战!"内侍长洪满应了一声,行礼出场。

双方站了位置,苗宫护法欧阳从善大剌剌的道:"阁下用什么兵刃?""阁下呢?"

"用一双­肉­掌!"

"本人也以双掌候教!"

"请!"

"请!"

双方虎视片刻,苗宫护法欧阳从善大喝一声,挥出一掌,洪满也以掌相迎,双方同一心思,先考较对手功力的深浅。

"砰!"然一声暴响,劲气四溢,数丈外的灯球火把,起了一阵波动,势态惊人至极,欧阳从善寸步未移,洪满却退了两步。

朱昶心中暗忖:这一阵是输定了,心念未已,暴喝传声,欧阳从善双掌一圈一划,玄奇辣厉的闪电般攻向洪满,招至中途,连变五式。

洪满招式只发到一半,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身形连连踉跄,欧阳从善欺身上步,一掌朝洪满当头劈下。

"呀!"四周传出了惊呼之声。

眼看洪内侍长避无可避,势非横尸当场不可!……

"不得伤人?"随着这一声暴喝,场中多了一个人,洪满也同时被带开了数尺,此人如何入场,恐怕没有几人看清。

欧阳从善收手后退三步,大声道:"阁下破坏比武规矩?""比武并非凶杀,李将军业已受伤落败,阁下遽下杀手,是欺本国无人吗?""阁下什么身份?"

"镇殿将军!"

"很好,第四阵仍由本护法挑战!"

"本将军奉陪!"

"用何兵刃?"

"­肉­掌!"

"好极了,如果这一阵本护法幸胜,敝方是三胜一负,将结秦晋之好……""阁下恐怕会失望!"

"哼!事实会说明一切,出手吧!"

"慢着,本将军有句话声明……"

"请讲?"

"阁下第一招出手,必须用全力!"

"为什么?"

"因为阁下将再无出手的机会。"

朱昶这句狂傲绝伦的话,使得"苗宫护法欧阳从善"老脸泛青,吹胡瞪眼,苗王子古不花怒吼道:"欧阳护法,死亡挑战,至死方休!"欧阳从善­阴­恻恻地道:"将军,你听到王子的话了?""听到了,怎样?"

"敢接受吗?"

"空空子"扬声道:"皇爷不许生死互见!"苗王子哈哈狂笑道:"皇爷是本­性­慈悲,还是……"这话相当不敬。

朱昶抬头怒视对方,两道目芒如冷电般­射­出,大喝道:"休得无礼!""你敢侮辱本王子?"

"天耳峒主孟丘"立即制止道:"王子,请顾全大局,我们是来求亲。"说完,又扬声向这边道:"照规矩,挑战者有选择比斗方式之权。""空空子"沉重地向段皇爷道:"皇爷,流血在所难免了?"段皇爷摇头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空空子"大声道:"镇殿将军,你自作抉择吧!"朱昶朝殿上一躬身,然后转向对方,冷冷的道:"阁下三思,你毫无机会!""你不敢?"

"阁下想是中原同道,本将军是不忍你弃尸边城。"欧阳从善楞了一楞,目中泛出了杀光,语意森森的道:"现在是比武,关系双方今后的恩仇,本护法乃挑战的一方?"朱昶犹豫了片刻,毅然道:"好吧,本将军接受这死亡挑战!"此语一出,满场的人心弦顿时绷紧。

内侍长洪满此时已退出场外。

欧阳从善双掌一错,缓缓平胸,一双­肉­掌,刹那间变成乌黑之­色­,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练有歹毒掌功,基于李将军与内侍长失利,全替这新上任的镇殿将军捏了把汗。

如果这一场再负,公主势非下嫁苗王子不可。

朱昶兀立如天神,护身罡气无形中布满全身。

恐怖的杀机,弥漫了全场。

段皇爷转头轻声向"空空子"道:"国师,他行吗?""如果不行,证明这一年多的心血付诸东流了!""国师,这一战关系国体……"

"皇爷尽管安心,决无差错!"

公主段瑞芝芳心最是焦灼,因为这关系着她的终身幸福。

场中,双方对立,如渊停,如岳峙,一种无形的紧迫之感,令人鼻吸皆窒。

双方皆无懈可击,这是定力的比拚,­精­气神已凝而为一,只要那一方稍露破绽,便会遭致命的攻击。

时间在紧张中消逝,又好似已停滞在某一点上。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

"呀!"

栗喝声中,欧阳从善漆黑如墨的双掌,闪电劈出。

"砰!砰!"

双掌击实,朱昶仅身躯微微一震,不闪让,也不反击。

欧阳从善顿时面目失­色­,惊怖地一步一步后退。可能,他生平未遇过如此对手,也可能是生平第一次有人硬承他全力一击而丝毫无伤。

退,退,他已退了七八步。

人影一幌,朱昶幽灵般欺到他身前,冷厉地道:"本将军忠告过你,现在你死定了!"欧阳从善的脸孔起了扭曲,汗珠滚滚而落,他不再后退,双脚宛若生了根。

苗王一边的高手,全站了起来,个个目瞪如铃。

朱昶潜意识中的恨与仇,使他有一种杀人的冲动,双目逐渐发红……

"空空子"适时高声道:"镇殿将军,对方如果认败便算了!"朱昶念及段皇爷不喜杀戮,而自己这身功力,是受之于他所赐的"玉匣金经",自不能太放肆,当下尽力克制内心的冲动,沉声道:"阁下服输吗?""不服!"

狂叫声中,左掌右指,猝然攻出,右脚猛然踢向"气海"。

同一时间,能以三种截然不同的招式袭击敌人,这种身手,足令人叹为观止。

可惜,他遇到的对手太强,太强了。

朱昶反应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只见他身形电移,单掌疾挥……

"哇!"

惨哼声中,欧阳从善口喷血箭,连退三步,坐地不起。

左边平台上的文武官员,已忘了皇爷在座,不自禁地喝起采来。

苗王一边,却是惊呼。

朱昶此刻要杀他可说易如折枝,但他没有跟踪下杀手,只冷峻地道:"本将军仰体皇爷慈悲之德,饶你不死!"说完,向场子中央退去……

"且慢!"

一声沉喝,震得人耳鼓发麻,人随声到,场中央多了一个人,所有在场的,全为之心头剧震,这人的身法太快了,快得使人看不清,仿佛他原本就在场中。

朱昶止步回身,只见入场的是另一个苗装汉族中年。

"阁下有何见教?"

"挑战!"

"这是最后一场……"

"知道!"

"有条件吗?"

"比剑!"

"奉陪,阁下如何称呼?"

"苗宫首座护法宇文一雄!"

"阁下对"剑道"很有心得?"

"这不该你动问!"

朱昶心念疾转,如果自己此刻使用随身断剑,传扬开来,将来在中原道上多有不便,势必为大理国带来困扰,当下回头向殿廊武士道:"剑来!"一名武士立即从兵器架取下一柄青钢长剑,送入场中。

"空空子"似已窥知朱昶心意,不由默默点了点头。

苗宫首座护法宇文一雄缓缓拔出佩剑,剑身映着灯光之光,泛­射­出耀目光辉,不言可知,这是一柄不凡的剑,只见他一抖腕,剑尖芒吐八尺,看得人心头泛寒。

双方互道了一声:"请!"各占地位,拉开架式,双方的起手式均极诡异,大异一般剑术。

兀立,凝视。

气氛再趋紧张,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双方的气势中含有可怕的杀机。

一刻!

两刻!

时间在栗人的死寂中消逝,谁也不曾动一下,甚至连眼都不眨。

逐渐,宇文一雄的额际,鼻端,沁出了粒粒汗珠。

一些­精­于剑道的,纷纷站起身来,意料中双方只要一出手便可分出胜负,这等绝顶剑手比剑,是与众不同的。

但谁也不知道朱昶是采取保守的态度,他要等对方先出手,以考验自己的剑术,不然,根本不须耗上这多的时间。

苗王一方的高手,一个接一个的起立,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互阵之中,双方各胜两场,这一场是决定­性­的比拚。

逐渐,宇文一雄的身躯开始颤抖,这说明了他技逊一筹。

朱昶本可出手了,因为对方意志已懈,但,他仍一动不动,人与剑似已凝为一体,在高明人的眼睛中,这是"剑道"的极致,足以杀人于无形。

苗王子古不花频频拭汗,黑脸变得狰狞无比。

段皇爷情不自禁地低声向"空空子"道:"国师,想不到这孩子有这高的造诣!""空空子"道:"皇爷,恐怕还不止此!"

公主段瑞芝Сhā口道:"杨公公,少师的功力究竟有多高?""空空子"一笑道:"很难说,总之难逢敌手了!""那岂非成了天下第一高手?"

"武学浩瀚如海,没有所谓第一,只有高低之分。""比杨公公如何?"

"高出甚多!"

"这倒是件罕闻,徒比师高……"

"师徒者,名份而已。"

"杨公公,你看……他并未出手呀?"

场中,朱昶姿势完全不变,宇文一雄身形却是摇摇欲倒……

"空空子"得意又感叹地道:"天生奇材,连老夫也叹为观止了!"突地,宇文一雄口角溢出两股鲜血,蹬蹬蹬连退数步,几乎栽了下去,手中剑拄地支撑,喘息不止。

所有在场的,全被这前所未闻的一幕惊得呆了。

宇文一雄声音微弱的道:"为何不下手?"

朱昶徐徐收剑,口里道:"皇爷不喜流血。"说完,转面疾行数步,扶剑,躬身,朝殿上施了一礼,然后回到原先位置。

苗王子等一窝蜂下了场,每个人的面­色­,都难看到极点。

"空空子"起身,道:"本国师宣布比武结束,敝国方面侥幸胜了一场,求婚一节,照规矩免议,现在请各位到宾馆……"苗王子古不花气呼呼地道:"不久本王子会再度前来拜候,现在告辞了。"天耳峒主孟丘朝上一揖,道:"敝人等就此拜辞,一切听候老王爷裁夺。"一挥手,纷纷掉头而去。

朱昶心中暗笑,化外之人,礼数完全不懂。

"空空子"大声道:"彼虽失仪,我们却不可失礼,礼宾官代皇爷送客,并予馈赠!"吩咐完毕,转头请示了皇爷,然后又宣布道:"散班!"所有武士及文武官员,齐齐肃立,躬身。

段皇爷悠悠起身,与公主离去。

"呀!呀!"

欢呼声如春雷骤发,这是对"镇殿将军"的钦崇,也是对武士的至高敬礼。

朱昶先不知所以,待恍悟之后,忙举手中剑向四周答谢,这场面,使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空空子"招呼了一声朱昶,师徒俩双双出殿而去。

回到"涤尘殿",已是四鼓时分,仰山慕水忙分别服侍师徒俩更衣漱洗,殿内已重新排了一桌酒菜,菜式不多,但十分­精­致,师徒俩入席更酌。

"空空子"兴致勃勃,举杯道:"孩子,为师的敬你一杯!"朱昶赶紧起立,惶恐地道:"弟子不敢接受师父敬酒,算弟子敬师父,谢成全之德!""哈哈哈哈,孩子,不管谁敬谁,我们­干­杯!"朱昶恭谨地双手捧杯,喝了下去,然后替师父斟满,这才归座。

"孩子,皇爷对你期望甚殷,盼你能完成使命,收伏"十八天魔",以靖武林。""徒儿誓尽棉薄,达成上命。"

"希望不久为师的仍在此设宴,为你祝捷!""敬谢师父关爱!"

"你愿尽兴一游大理国名胜吗?"

朱昶略作思索,歉然道:"请师父宽宥,弟子想即入中原!""也好,心有所挂,则无法尽兴,留待异日吧!""弟子何时可以起程?"

"后日如何?"

"礼遵师命!"

※※※

川滇道上,一个青衫蒙面书生,一颠一跛地踽踽独行。

书生装束,蒙面,佩剑,跛足,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便是习成绝艺,返中原报亲仇,伐群魔的朱昶。

一年多的岁月,中原武林业已面目全非,从江湖人物的传言里,朱昶听到不少惊心动魄的新闻。

通天教兴起于开封,教主是谁,无人知道。

八座"通天分坛",分在各地开坛,势力覆盖了整个中原武林天下。

除少林、武当、丐帮、黑堡四门派之外,其余各帮会悉被并吞。

朱昶却不大注意这些,他的对象是"黑堡"与"十八天魔"。

恨,在他的心里完全抬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一种血的冲动,使他几乎要发狂,过去的惨剧,一幕一幕地不断在脑海浮沉。

是时候了,是对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朱昶此次行程,由滇西横穿滇中,越滇东而入川,全程数千里。他预计由川入鄂,目标指向荆山"黑堡"。

"黑堡主人"是否即血案主谋,尚待最后证实,但自己本身与"悟灵""天玄"二子的仇,却数现实的。

至于"十八天魔",只有凭机会去碰了,当然,最好是设法诱使他们现身。

这一天,来到川属叙州城,眼看天­色­已近黄昏,朱昶照一路来的成例,买了些现成酒食,然后去寻夜晚安身之处。

他不进城,绕城厢向僻静之处走,走了不远,一座大庙呈现眼帘,他一歪一跛的慢慢向庙门行去,到了近前,只见门头一方泥金剥蚀的巨匾,刻了三个大字:"武侯祠"。

根据以往经验,川省独多武侯祠,但香火却极冷落,这正合了他的意思,他需要静,不愿受任何­干­扰。

于是,他走了进去,选了一处纜­乳­埽拂去灰尘,就地盘膝而坐,打开食包,默然饮用,食毕,已是夜幕深垂,祠内寂静如死域。

偌大一间祠,竟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他静坐参修那未完成的"金刚神功"。

夜静如水,月上中天,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朱昶心中一动,夜半三更,是什么人来这祠中扰人清静?两条人影,疾步入庭,当先的,是一个修长的黑衣中年,后随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这中年文士,并不陌生,赫然是"黑堡"总管何文哉。

一些诡秘的往事,涌上朱昶心头,何文哉曾一再追问白衣书生的下落,他身为总管,却对堡中高手下辣手,他曾纵自己脱离"黑堡"掌握,说起来,自己还欠他一份人情,他怎会在此时此地现身?这黑衣中年又是谁?

心念之中,身形原姿不变,离地而起,幽灵般闪到合抱的廊柱之后。

两人到了庭中站定。

黑衣人冷冷地道:"就在此地解决吧!"

何文哉面露苦笑,道:"赵必武,你这是何苦?"黑衣人赵必武嘿地一声冷笑道:"何文哉,这段公案是一定要了断的,否则何以慰先师在天之灵……"何文哉显得很诚挚地道:"论年纪,我痴长两岁,托大称你一声贤弟,当年令师与家师乃是至交密友……""住口,既系至交,为什么不留人余地?"

"贤弟这话是偏见……"

"偏见?先师因此抑郁而终,临死尚不忘那一式令他抱恨的剑法!""贤弟,两位老人家其实并无芥蒂,只是……只是……""只是什么?"

"令先师生来好胜。"

"笑话,令师的目的只是要登上第一剑手的宝座,所以不顾朋友道义。""贤弟,那一式剑法乃先师独剑,双方比划,目的只是切磋而已……""那些都不必谈了,现在上一代的帐我们下一代结,证实一下令先师所创的那一式剑法,当真是天下无敌吗?""唉!无论你胜我胜,又如何呢?"

赵必武激动地道:"如果小弟落败,自刎当场,……"何文哉面­色­一变,道:"贤弟未免太认真了,两位老人都已作古,我们下一代何苦呢?""小弟埋首十余载,就是等待这一天。"

"贤弟把这件事视为仇恨?"

"仇未必,恨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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