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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是它的敌人。那么,应该怎样办呢?在我看来,要么就让他的倾向滋长,否则就加以压

制;要么就实行专制的办法,否则就放任不管;这两个办法都有极其危险的后果,所以

不能不在选择的时候有所犹豫。

第一个解决这个困难的办法是赶快让他结婚,这个办法用起来当然是最可靠又最自

然,然而我怀疑它究竟是不是最好的办法,是不是最有用的办法。我将在后面阐述我的

理由,此刻,我同意青年人到了结婚的年龄就应该结婚。但是,他们结婚的年龄总是太

提前了,其原因是由于我们使他们早熟,我们应当使结婚的年龄延迟到他们发育成熟的

时候。

如果说问题只是听任他们的倾向发展,那还好办;不过,在自然的权利和社会的法

律之间存在着这样多的矛盾,以至要调和它们,就必须不断地躲开矛盾和绕过矛盾,必

须采用很多巧妙的办法才能防止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变得十分虚伪。

根据上述理由,我认为,采用我所说的方法和其他类似的方法,我们就至少可以使

青年人在二十岁以前不至于产生这种欲念,从而保持其官能的纯洁。的确,在日耳曼人

当中,一个青年人要是在二十岁以前丧失了童贞的话,就会受到人们的羞辱的;所以,

著述家有理由认为日耳曼人之所以体质健壮和子女众多,正是由于他们在青年时期是很

节欲的。

我们甚至还可以把这个时期加以延长,几个世纪以前,甚至在法国这也是最普通不

过的事情。在大家都熟知的许多事例中,且以蒙台涅的父亲为例来说明一下:他这个人

为人之谨严和诚实,一如他的身体之长得强壮而有力气;他在意大利战争中服过长期的

兵役之后,还发誓要到二十三岁的时候方才以童贞的身分结婚。我们在他的儿子的著作

中可以看到,他在年过六旬的时候还保持着多么充沛的­精­力和快乐的心情。当然,反对

我的人也许会硬说这是由于我们的风俗和成见使然,而不是由于一般人的经验。

现在,我且不谈我们青年时代的经验,因为这种经验对没有经历过它的人来说,是

不说明什么问题的。既然大自然没有规定过不能提前或延迟的严格的期限,我便可以在

不超越自然的法则的条件下,假定爱弥儿由于我的教育而一直到这个时候都还保持着他

那种最初的天真,但是我发现这种快乐的时期不久即将结束了。由于他周围都是一天比

一天危险的陷阱,所以,不管我怎样努力,他一有机会就要逃避我的管束,而这样的机

会不久就会到来的;他将依着他感官的盲目的本能行事,而他能幸免失足的希望是千分

之一。我对人类的道德做过极其深刻的考虑,所以不能不看到这开头的一刹那间将对他

的一生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如果我假装没有看见,他就会钻我这个缺点的空子;在他

以为是瞒过了我,因此就会把我不放在眼里,而我也就成了一个促使他堕落的人。如果

我想挽救他,那已为时太晚了,他已经不再听我的话了;他将把我看成一个讨厌的眼中

钉,巴不得赶快把我拔掉。这时候,我只有一个合理的办法,那就是使他对他自己的行

为负责,同时保护他不至于不知不觉间犯下过失,给他明明白白地指出他周围的危险。

在此以前,我是利用他的无知去约束他的,而现在,就要通过他的智慧才能管住他了。

所有这些新的教育内容是很重要的,所以值得我们再从头来谈一谈。现在,可以说

是到了我应该向他交代一下我的工作的时候了,我应该向他说明他的光­阴­和我的光­阴­是

怎样利用的,向他说明他是怎样一个人和我是怎样一个人,说明我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和

他做了一些什么事情,说明我们彼此之间互相的义务,说明他所有一切的伦理关系、他

所承诺的一切信约和人们同他订立的信约,说明他的官能的发展已经到了什么程度,说

明他必须走什么样的道路,说明他在那条道路上将要遇到的困难和克服的方法,说明我

在哪些事情上还可以对他进行帮助,哪些事情是他今后可以自己依靠自己去办的;最后,

还要说明他现在正处在紧要的关头,说明他周围有哪些他以前没有遇到过的新的危险,

说明他在听任他日益滋长的欲望的支配以前,为什么应该对自己保持警惕的种种理由。

你要知道,在教育成年人的时候,所采取的方法要和教育儿童的方法完全相反。你

千万不要犹豫,而应当把你这样小心翼翼地隐瞒了如此之久的危险的神秘事情告诉他。

既然他最后一定要知道这些事情,那就不能让他从别人那里知道,也不能让他自行知道,

而只能从你这里知道;既然他今后不能不进行斗争,那么,为了使他不至于遭到突然的

袭击,就应当使他了解他的敌人。

我们发现有不少年轻人对这些事情知道得很详细,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了解得

这样多,而他们能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没有吃过一番苦头的。不聪明的教育方法既不

能达到良好的目的,而且还要使接受这种教育的人的想象力受到败坏,使他们易于沾染

施行这种教育的人的恶习。不仅如此,家中的仆人还要在这方面迎合一个孩子的心,取

得他的信任,从而使他把他的老师看作一个心情忧郁的可厌的人;而且,他们私下谈话

的时候还要诋毁他,把他作为闲谈的话题。当学生到了这种地步的时候,老师就可引退

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了。

但是,孩子为什么要选择一些特殊信赖的人呢?其原因往往是由于管教他的人对他

实行了专制的办法。如果没有什么不得不隐瞒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对管教他的人躲躲闪

闪呢?如果他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对他们满腹牢马蚤呢?他们自然而然地

是他最初的知心人,我们根据他向他们谈心里话时的那种殷切样子就可以看出,直到他

把他的想法告诉他们的时候,他还认为他对这些事情是一知半解的。可以肯定的是:如

果孩子没有顾虑,不害怕受到你的教训和斥责,他是一定会把他的思想全盘告诉你的,

谁也不敢叫他向你隐瞒,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不会向你隐瞒任何事情的。

我之所以这样信赖我的教育方法,是因为只要我尽可能严格地遵循这个方法,我就

不会遇到什么事情使我在我的学生的一生中留下不愉快的印象。即使在他大发脾气、怒

不可遏的时候,即使在他反抗这只阻挡他的手,想挣脱和逃避我的管束的时候,我在他

那激动和盛怒的样子中仍然看到他还保持着他原来的天真;他的心和他的身体是一样的

纯洁,既不懂得什么叫恶习,也不懂得什么叫虚伪;他不害怕别人的非难和讽刺,他从

来不胆小如鼠,作出躲躲闪闪的样子。他保持着一颗白璧无瑕的坦率的心,他天真烂漫,

无所猜疑,他甚至还不知道骗人有什么用处。我们从他的嘴上或眼睛中就可以看出他心

灵的每时每刻的活动,而且,往往在他自己还没有觉察他心中的情感以前,我早就看出

他有什么情感了。

只要他还继续向我这样坦率地以心相见,乐于把他心中的想法告诉我,我就没有什

么可担忧的,眼前就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如果他变得比往常腼腆,比往常拘谨,如果

我在他的谈话中第一次见到羞羞涩涩的慌乱神情,可见他的本能就已经是发展出来了,

其中已经是含有邪恶的观念了,我已经是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这时候,如果我不赶

快告诉他,他就要不顾我的管束,自己去弄个明白的。

有些读者即使同意我的说法,也会这样想:在这种事情上,只要随随便便同这个青

年谈一次话,问题就全部解决了。啊!要管住一个人的心,才不能采取这种办法咧!如

果你不选好说话的时机,你说了也是白说的。在播种以前,应该先把土地锄好;道德的

种子是很难生长的,必须要有长时间的准备,才能使它生根;说教之所以最没有用处,

其原因之一就是它是普遍地向所有一切的人说的,既没有区别,也没有选择。听众在禀

赋、思想、­性­情、年龄、­性­别、职业和见解上既然是这样千差万别,我们怎能认为同一

个说教对他们全都是适合的呢?也许,你说给大家听的话,要适合于两个人都是办不到

的;我们所有的一切情感都是这样不稳定,以至在每一个人的一生中要找出两个时刻对

他所听的同一个说教产生同样的印象,也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判断一下,当火热的感官

扰乱了你的理智和压抑着你的意志的时候,你还有没有心思去听那严肃的智慧的教训。

所以,除非你已经使他处于明白事理的境地,否则,即使年轻人达到了有理智的年龄,

你也不要同他谈什么理智。大多数教训之所以等于白说,其原因是由于老师的过错而不

是由于学生的过错。冬烘先生和教师所说的话都是差不多的;不过,前者是漫无目的地

信口而说的,而后者则是在确有收效的把握的时候才说的。

正如一个梦游病者一样,当他昏昏沉沉地在一个深渊的边缘上徘徊的时候,如果突

然一下把他叫醒的话,他就会掉到那个深渊中去的;我的爱弥儿就是这个样子,他在天

真无邪的睡梦中反而能逃脱他看不见的危险,如果我突然叫醒他,他就会失足掉下去的。

我们首先要使他离开那个深渊,然后才唤醒他,远远地把那个深渊指给他看。

读书、孤独、懒散、坐着不动的生活、同­妇­女和青年的交往,所有这些,都是他在

这个年龄所要通过的危险的路径,它们不断地把他引到危险的边缘。我利用其他的事物

去转移他的感官的注意,我给他的思想画出另外一条路线,以便使它离开它刚刚开始走

上的道路;通过艰苦的体力劳动,就可以遏制那把他引入歧途的想象力的活动。当他的

两臂紧张地工作的时候,他的想象力便处于静止;当他的身体十分疲乏的时候,他的心

就绝不会冲动。最直截了当而又简便易行的办法是:不让他去接近危险的场所。我首先

带着他离开城市,离开那些可以引诱他的东西。但是,这还不够;要到什么样的荒漠和

旷野才能逃脱那些追逐他的形象呢?如果我不同时消除他对危险的事物的记忆,那也等

于没有使他脱离那些事物;如果我没有办法使他摆脱这一切,如果我不能使他自己分散

他自己的心,那也等于让他留在他原来的地方。

爱弥儿懂得一门手艺,但是我们在这个时候是不能利用这种手艺的;他喜欢农业,

而且也会做庄稼活,但是只做农活还是不够的,因为他所熟习的工作已经变成老一套了,

每天都那样­干­,那就等于什么也没有­干­;他心里在想另外的事情,脑子和手是各搞各的。

必须找一种新的工作叫他去做,这种工作,要以它的新奇而引起他的兴趣,使他忙得不

可开交,使他欢欢喜喜、专心专意地去做,使他热爱,并且把全付­精­力都投入这种工作。

在我看来,现在似乎只有打猎才能一举而达到所有这些目的。如果打猎可以作为一种无

害的娱乐,适合于成年人搞的话,那我们在目前就应当利用它了。爱弥儿具备了所有一

切从事打猎的条件:他身体强壮,手脚灵巧,又有耐心,又不知疲劳。毫无疑问,他将

对这种运动发生兴趣,他将把他这个年龄的一切劲头都投入这种运动;至少在一个时期

内,他将失去由于生活舒适而产生的危险的倾向。打猎可以使他的心变得同他的身体一

样的坚强,使他见惯流血和残酷的情景。人们说黛安娜是爱情的敌人,这个比喻是很恰

当的:爱情的缠绵完全是从舒适宁静的生活中产生的,激烈的运动将窒息一切温柔的情

感。在森林和田野中,情人和猎人的感受是这样的不同,以至他们对相同的事物所产生

的印象竟大相径庭。在前者看来是清凉的树荫,是小灌木林,是幽会之地,而在后者看

来则是一片牧场,是野兽藏身之处;在这些地方,前者所听到的是笛声和黄莺的歌声,

而后者所听到的则是号角声和狗吠声;前者在心目中好象是看到了森林女神,而后者则

以为是看到了猎人、猎狗和马匹。你陪着这两种人去散步,听一听他们不同的语言,你

马上就会明白这个世界的样子在他们看来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思想也象他们的爱好一

样,是迥然两样的。

我当然知道怎样把这两种兴趣结合起来,怎样才能最终获得时间去领略它们。但是,

青年人的热情是不能这样划分的:使他唯一去搞他所喜爱的事情,不久就会把其他一切

完全忘掉的。不同的欲望产生于不同的知识,只有我们最初的喜好才能成为我们长期追

求的目标。我不希望爱弥儿把他整个的青年时期都用去屠杀野兽,我更不赞许他热中于

这种残忍的行为,我的目的只是用它去延迟另外一个更加危险的欲念的到来,以便在我

向他谈到这个欲念的时候,他能保持冷静,容许我从从容容地描述,而不使他的心里感

到马蚤动。

在人的一生中,有一些时期是永远不能忘怀的。爱弥儿现在正在接受我所阐述的这

种教育,这段时期,对他来说就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它对他今后的一生都要产生影响。

所以,我们要深深地把它印在他的脑子里,使它永不磨灭。我们这个时代的错误之一,

就是过多地使用了冷静的理智,好象人除了理智以外,就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了。由于我

们忽视了影响想象力的表象的语言,我们便失去了语言之中最有力的语言。说话的印象

总是很淡然的,我们通过眼睛比通过耳朵更能说动一个人的心。由于我们只讲一番道理,

结果遂使我们的教训流为空谈,不能实践。单单凭理­性­,是不能发挥作用的,它有时候

可以约束一个人,但很少能够鼓励人,它不能培养任何伟大的心灵。事事讲一番道理,

是心胸狭窄的人的一种癖好。有气魄的人是有另外一种语言的;他通过这种语言,能说

服人心,作出行动。

我发现,近几个世纪以来,人和人之间除了用暴力和利害关系互相控制以外,便没

有其他的办法,而古代的人彼此间大都是采用劝导和心灵感召的办法的,其原因是由于

他们知道利用表象的语言。所有一切的契约都是很庄严地达成的,以便使它们不至受到

任何破坏。在实行暴力以前,神就是人类的主宰;在神的面前,人们订立条约,结成联

盟,宣布他们的信约;地球的表面就是一部记载这些事情的书。岩石、树木和一堆堆的

石头,由于经历了这些行为都变成为神圣的东西,受到野蛮人的尊敬;它们就是这本书

的篇页,时时刻刻都展现在人的眼前。宣誓的井,活的和看得见人的井,芒布累的古老

的橡树,作见证的石堆,所有这些,尽管是很简陋的纪念物,然而是很庄严的,象征着

契约的神圣,没有哪一个人敢用犯罪的手去亵渎它们,这些无言的证人远比今天的严酷

的空洞的法律更能坚定人的信念。

在政府的统治下,王权的威仪压制着人民。尊贵的表记,如王座、王笏、紫袍、王

冠和纹章,在他们看来都是神物。用这些赫赫的表记把一个人装扮起来,就能受到他们

的敬重。这个人不用军队和威胁的手段,只要一开口,人们就服从。现在,人们要取消

这些表记,这样蔑视的结果怎样呢?王室的威严将从所有的人的心中消失,国王只有使

用军队才能得到人民的服从;臣民之所以尊敬他,完全是由于害怕受到惩罚。国王固然

是再也用不着戴什么王冠,贵族也用不着戴什么显示他们的尊贵的标记;但是,要执行

他们的命令,他们就非要有十万人的军队不可。这样做,尽管在他们看来也许还觉得更

好一点,但是我们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出,长此下去,终究对他们是不利的。

古代的人能仗他们的口才达到他们的目的,这一点固然是很奇妙的;但是,这种口

才不仅表现在措辞的美,而且,从来就是说话的人所说的话越少,他所取得的效果反而

越大。说话之所以显得生动,不在于说了些什么辞,而在于使用什么符号来表达;不是

说得生动,而是演得生动。把一个东西呈现在人的眼前,就能燃起他的想象,引起他的

好奇,使他一心等着你要说些什么话;单单这个东西往往就能说明全部的问题。思腊西

布路斯和塔昆尼乌斯割掉罂粟的果实,亚历山大在他所宠幸的人的嘴上盖上他的钤记,

戴奥吉尼斯走在芝诺的前面,他们这样做,岂不是比发表长篇的演说更能说明他们的意

图吗?要反来复去地说多少话才能把这些观念说得清楚呢?大流士在同西塞人以兵戎相

见的时候,收到西塞王送来的一只鸟、一只青蛙、一只老鼠和五枝箭。使者把这些礼物

放下以后,一言不发地就转身回去了。要是在我们今天,这个人就会被大家当作疯子。

大流士明白了西塞王的可怕的意思,赶快就收兵回国了。假使用一封信来代替这些东西,

它愈说得气势汹汹,它就愈吓不倒人,大流士必然把它看作是虚张声势,一笑置之的。

罗马人是多么注意表象的语言啊!他们所穿的衣服,是随着年龄和身分的不同而有

差异的;礼袍、长褂、锦衣、小金结子、缘饰、宝座、棍杖、权标、斧子、金冠、叶冠、

花冠、小凯旋、大凯旋,所有这些在他们那个时候都是很考究的,都代表一定的意思和

礼仪的,在公民的心目中都产生了一定的印象。国家所注意的是:人民是不是应该集中

在这个地方而不集中在那个地方,是不是瞻仰过神殿,是不是倾向元老院,是不是选择

在哪一天审议政事。被告人要另外换一身衣服,候选人也要穿另外一种衣服,战士不夸

他们的战功而只显示他们的伤痕。在凯撒死的时候,我假想有这样一位当代的演说家,

为了感动人民,一定会用尽所有一切陈腐的套语,以为这样就可以对凯撒的伤,对凯撒

的血和尸体作一次动人的描写,然而安东尼尽管能言善辩,对这些却只字不提,他叫人

把凯撒的尸体搬来,这才是美妙的修辞法啊!

我在这里又把话说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了,我有好多次都是这样不知不觉地脱离了本

题,我离题的次数也真是太多了,再讲下去,读者是忍耐不住的,所以,我现在还是言

归正传,回到本题。

你千万不要­干­巴巴地同年轻人讲什么理论。如果你想使他懂得你所说的道理,你就

要用一种东西去标示它。应当使思想的语言通过他的心,才能为他所了解。我再说一遍:

冷冰冰的理论,只能影响我们的见解,而不能决定我们的行为;它可以使我们相信它,

但不能使我们按照它去行动,它所揭示的是我们应该怎样想而不是我们应该怎样做。如

果对成年人来说是这样的话,对青年人来说就更应该是这样了,因为,他们现在受着感

官的蒙蔽,他们怎样想象就怎样认识的。

尽管是做好了我所讲的这些准备工作,我也并不突然一下走进爱弥儿的房间,把我

要教育他的这件事情一本正经地讲一大套话。我要首先从触动他的想象着手,我要选择

时间、地点和对象,我要它们能产生我所希望的印象;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叫整个的大

自然来为我们的谈话作证;我要那永恒的存在--自然的创造者--证明我所讲的话是真理,

我要他做嗳弥儿和我之间的裁判;我要在我们谈话的地方打上记号,把我们周围的岩石、

森林和山脉作为记载他的诺言和我的诺言的石碑;我将在我的眼睛、声调和姿势中表达

我希望对他唤起的热情;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开始说,而他也才听我,我心情激动,而

他也深受感动。由于我深深感到我的责任是十分的神圣,所以我也要使他觉得他的责任

是最值得尊重的;我要用种种形象来使我的论点具有说服的力量,我决不长篇大论和杂

乱无章地讲什么枯燥的教条,但是我要流露出充沛的情感;我所讲的话都是很严肃和简

洁的,但是我心中想到的事情怎样也说不完。当我把我为他所做的事情告诉他的时候,

我要向他指出,所有这一切都好象是为我自己做的,他将在我深厚的情谊中看出我做这

一切事情的理由。当我突然把话头一变的时候,我将使他感到多么惊奇和多么激动啊!

我不谈他的利益,就不会使他的心感到紧张,反之,此后我只是谈我自己的利益,却更

能打动他的心;我已经使他年轻的心中产生了友爱、慷慨和感恩之情的幼芽,看着它们

成长是很愉快的,现在,我要用它们去激发他的心了。我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让热情

的眼泪流在他的身上,我将告诉他说:“你是我的财产,我的孩子,我的事业;我要等

到你得到幸福的时候,我才能取得我的幸福;如果你使我的希望落空,你就窃取了我二

十年的生命,使我到老年的时候遭受痛苦。”你向一个青年人这样讲,才能把你所讲的

话深深地刻画在他的心里。

在此以前,我举了一些老师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应该如何教导学生的例子。我这一次

也打算这样做,但是经过几番试验之后,我放弃了这个办法,因为我认为法国的语言是

太细腻和雕琢了,不宜于用来在一本书中描述就某些事情所施行的初步教育的那种天真

作法。

人们说,法语是语言之中最雅洁的语言;可是我,我却认为它是最污秽的语言;因

为,我觉得,一种语言的雅洁不在于能避免粗俗的辞汇,而在于没有那些辞汇。实际上,

你要避免它们,反而不能不把它们放在心中斟酌一番,而且,还没有哪一种语言比法语

更难于­干­­干­净净地表达各种意思了。读者对作者所说的一切都感到吓然,大吃一惊,因

为他轻易地就能发现畏亵的说法,然而要作者避免这些说法的话,那就困难了。一句话

既然经过了不洁净的耳朵,又怎能不沾染污秽呢?反之,一个风俗敦厚的民族,不论表

达什么事情,都是有适当的说法的,这些说法很正当,因为它们用就用得很正当。再也

找不到哪一个人说的话比《圣经》上所说的话更朴实的了,其原因正是由于《圣经》上

的话是出自一片天真的。要使《圣经》上讲的事情听起来不正经,只须把它们译成法文

就行了。我要告诉爱弥儿的话,在他的耳朵听起来都是规规矩矩、正正派派的,然而要

读者读起来也有这种感觉

的话,那就要具备一个象他那样纯洁的心。我甚至认为,当这件事情使我们谈到道

德问题的时候,还应当考虑一下我们所讲的话是不是真正的文雅,是不是对罪恶故弄玄

虚;因为,他在学会朴实的语言的时候,一定会同时学会严肃的语言的,所以,应当使

他知道这两种语言为什么是这样的不同。不管怎样,我总认为,我们不应当过早地拿一

些空洞的教条去塞年轻人的耳朵,以免他成长到正该应用这些教条的年岁时,反而对它

们加以嘲笑;我们应当等待,等待他能够听懂我们的话的时候,我们才向他如实地阐述

自然的法则,向他指出这些法则对人们施加的制裁表现在违背它们的人就要遭受­肉­体和

­精­神上的痛苦;在向他讲到这个不可思议的生殖之谜的时候,我们除了让他知道自然的

创造者使这种行为具有快感之外,还应当让他知道这种行为之所以微妙,是由于有专属

的爱情,让他知道有许多忠贞的义务包围着这种行为,使这种行为在达到目的的时候将

获得双倍的快乐;我不仅把婚姻描写为一切结合之中最甜蜜的结合,而且还描写为一切

契约之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契约,因此,我要着重说明为什么这种结合是这样神圣地受

到一切人的尊重,为什么任何人如果敢玷污它的纯洁就要受到世人的憎恨和诅咒;我将

向他描绘一幅触目惊心的真实的图画,说明荒滛无度的恐怖,说明他的兽行是多么愚蠢,

说明在这条看不见的道路上一失足就要造成种种罪恶,就要把走这条道路的人拖入毁灭

的深渊;我将有凭有据地向他指出崇尚贞洁,就能获得健康、­精­力、勇气、美德以及爱

情的本身和人类的一切真正的财富;我认为,当我们已经使他希望保持贞洁的时候,我

们将发现他的心就会倾听我向他讲解的保持贞洁的方法,因为一个人只要还保持着他的

贞洁,他就会珍惜它,只是在他已经失去贞洁之后,他才会等闲视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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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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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所以,说作恶的倾向是不可制服的,说我们不仅不能战胜它,而且还要屈服于它,

是说得不对的。奥里利阿斯拉维克托说,有几个爱女­色­爱迷了的人,为了和克利奥帕特

拉欢度一宿,竟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牺牲,在患了S情狂的时候,是可能做出

来的。但是,现在假定有一个最疯狂、最不能控制其感官的人发现别人在准备刑具,并

且确信一刻钟以后自己就要极其痛苦地死在刑具之下,从此刻起,这个人不仅马上会拒

绝诱惑,而且还觉得要战胜它们也是不难的,因为,同诱惑相伴随的可怕的形象将立刻

打消他接受诱惑的念头,由于接受诱惑的念头接连被打消,这种念头也就不会再产生了。

我们之所以有这个缺点,唯一的原因是由于我们的意志薄弱,其实,我们从来就是有坚

强的力量去实现我们的强烈的愿望的。“有毅力,就能克服困难。”啊!如果我们能够

象爱惜生命那样痛恨罪恶,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象克制自己不吃那放有毒药的美味的菜

一样,不去犯那片刻之乐的罪。

在这件事情上,你对一个年轻人所施的一切教育之所以没有成效,那是由于你所施

的这些教育还缺乏他那个年龄的人所能懂得的道理,而且重要的是,对任何年龄的人所

讲的道理都要以一定的形式表述,才能得到他们的喜欢,这一点,你怎么不明白呢?如

果必要的话,就用严肃的口气讲,但是,要让你所讲的话始终具有一种使他不能不听的

魅力。我们不能­干­巴巴地说一些话来打消他的这些欲望,我们不能遏制而要引导他的想

象,以免它产生可怕的结果。对他讲什么叫爱,对他讲­妇­女,对他讲快乐的事情;要使

他在你的谈话中能发现使他年轻的心感到高兴的美妙的事物;要千方百计地使你成为他

的知心人,因为只有在你变成了他的知心人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做他的老师。所以,别

担心你的话会使他感到厌烦,他要求你告诉他的话,比你想谈的还多。

如果我按照这些原理采取了一切必要的预防措施,并且在我的爱弥儿年岁日增,到

了这个紧要关头的时候,我把所有这些应该告诉他的话都告诉了他,我深深相信,他将

在我预定的时刻迫不及待地自己来要求我的保护。当他发现他周围的危险时,他将怀着

他那个年龄的满腔热情来向我说:“啊,我的朋友,我的保护人,我的老师!请你再行

使你想放弃的管教我的权能,因为目前是我最需要你管教的时候;在此以前,只因我的

能力柔弱,你才管教我;而现在,则是出自我的心愿,要求你行使这种权能,而我也将

比以往对它更表示尊重。请你保护我不受我周围的人的毒害,而且特别要保护我不为我

自身的敌人所陷害;请你关心你自己的事业,使它适于享受你的令名。我愿意服从你的

规矩,我愿意始终服从,这是我永恒不变的心愿;万一我有不服从你的地方,那是因为

我遇到了我身不由主的事情。所以,请你保护我不受我的情yu的蹂躏,从而使我恢复我

的自由;你要防止我变成它们的奴隶,要使我做我自己的主人,不服从我的感官,而服

从我的理­性­。”

当你使你的学生达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不能达到的话,应该归咎于你),你要注意,

不可过分地相信他所说的话,以免在他觉得你对他管得过严的时候,埋怨你出其不意地

对他施加控制,从而认为他有权逃避你。正是在这种时刻,一言一行都要斟酌和谨慎,

尤其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你对他采取这种态度,所以对他的影响特别深远。

你对他说:“青年人,你轻率地作出了一些难以遵守的诺言,在作出诺言以前,你

应当对它有一番了解,因为你还不知道情yu将多么凶猛地把人们拖入那些掩盖在快乐的

情景之下的罪恶的深渊。你的心灵并不卑贱,这我是知道的;你不会违背你的信约,但

你将一再后悔你承诺了这样的信约!你将一再责骂那个爱你的人,因为他为了替你解除

那些即将降临到你的身上的痛苦,不得不使你感到伤心!尤利西斯被茜林的歌声打动之

后,便叫开船的人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同样,你被快乐的外衣迷惑之后,也想挣断你身

上的锁链的;你将再三再四地抱怨我,当我最关心你的时候,你反而责备我对你实行专

制;我一心一意地为你寻求幸福的时候,反而遭到你的仇恨。啊,我的爱弥儿,如果我

在你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可恶的人,我将感到万分痛苦的,即使是为了你的幸福,这个

代价也是太大的。可爱的年轻人,因为你答应服从我,所以就使我不能不教导你,不能

不为了你而忘记我自己,不能不拒绝听你的种种抱怨,不能不继续不断地使你的欲望和

我的欲望作斗争,这一切你难道不明白吗?你加在我身上的这个担子,比你自己肩负的

担子还重。在承担这种担子以前,要好好地估计我们的力量;你花一些时间去考虑一下,

同时让我也花一些时间去考虑;你要知道,我们愈是慢慢地确定我们遵守的信约,我们

的信约便愈是能够得到忠实的遵守。”

你自己还须知道的是,你愈是对信约想得困难一些,你的信约便愈是容易付诸实施。

应当使你的学生知道他答应遵守的诺言是很多的,而你答应遵守的诺言比他还多。当时

机到来的时候,也就是说他在契约上签过字之后,你就应当改变语气;你原来说要管得

尽量的严格,而现在却要做得尽量的宽和。你告诉他说:“我的年轻的朋友,你还缺乏

经验,所以我要使你能保持你的理智。你现在已经有能力处处看出我的行为的动机,所

以你只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就可以明白我的动机何在。你首先要服从我,然后才问我为

什么要命令你那样做的原因,一到你能够理解我,我随时都可以向你解释其中的道理,

我决不害怕你来做你和我之间的裁判。你答应服从我的管教,而我则答应只利用你的服

从来使你成为人类当中最幸福的人。我可以拿你以前所过的生活来证实我的诺言。只要

你能找到另外一个象你这样年纪的青年享受过你这样美好的生活,我就不再向你提什么

诺言了。”

树立了我的威信之后,我首先注意的是:要怎样才能避免使用这种威信。我想方设

法地渐渐得到他对我的信任,以便成为他在寻求快乐中的知心人和决定人。我不仅不打

击他那样年纪的倾向的发展,我反而要熟习它们的发展的情况,以便加以控制;我要了

解他的观点,才能对他进行指导;我决不牺牲他现在的快乐去寻求什么遥远的幸福。我

不希望他有一时的快乐,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他有永久的快乐。

有些人为了不让青年人掉入情yu的陷阱,就想一本正经地教育他,想使他对爱情产

生厌恶,甚至想使他认为在他那个年龄一产生爱情的念头便是犯罪,好象爱情只是老年

人的事一样。大家的心里都明白这种教法是错误的,是不能说服人的。青年人在可以信

赖的本能的引导下,对这种晦气的教条虽然是假装接受,但在暗中是要取笑的,一有机

会,就会把它们束之高阁的。这种教法完全是违背了自然。我采取相反的教法,反而能

更有把握地达到同样的目的。我不怕促使他心中产生他所渴望的爱情,我要把爱情描写

成生活中的最大的快乐,因为它实际上确实是这样的;我向他这样描写,是希望他专心

于爱情;我将使他感觉到,两个心结合在一起,感官的快乐就会令人为之迷醉,从而使

他对荒滛的行为感到可鄙;我要在使他成为情人的同时,成为一个好人。把一个年轻人

的日益滋长的欲望完全看成理­性­教育的障碍,这是多么狭隘的眼光啊!我,我则认为这

种欲望恰恰是使他乖乖地服从理­性­教育的手段。我们只能够以欲念来控制欲念,我们必

须利用它们的威力去抵抗它们的暴虐,我们始终要从天­性­的本身去寻找控制它的适当的

工具。

爱弥儿生来不是为了永远过独居的生活的,作为社会的成员,他要为社会履行他的

义务。既然他要同人们一起生活,他就应当对他们有所认识;他已经一般地了解人类,

但是他还需要分别地了解个人。他已经知道人在世界上要做些什么事情,但是他还需要

知道人在世界上应当怎样生活。对于这个巨大的舞台,他已经知道其中的内幕,现在是

到了应该把它的外部的情景告诉他的时候了。这时候,他不仅不会象一个卤莽的青年那

样对它没头没脑地羡慕,而且要用严正的思想去辨别它的真象。毫无疑问,他的情yu可

能对他有所摧残;听任情yu的摆布,怎能不受到它的摧残呢?但至少是,他决不受别人

的情yu的欺骗。当他看见别人产生情yu的时候,他将以智者的眼光去看他们,既不会学

他们的样子,也不会受他们的偏见的诱惑。

正如人生中有一个年龄是适合于用来研究学问一样,在人生中也有一个年龄是适合

于用来研究社会的习惯的。一个人要是过早地了解这个习惯,他就会不加分别、不加思

考地终生遵从这种习惯,因此,尽管是遵从得很好,但他始终不知道他做的事情有什么

意义。但是,如果一个人既了解这种习惯,又明白这种习惯的道理,他就会有分别地遵

从,因此也遵从得更恰当、更真诚。你把一个一无所知的十二岁的孩子交给我,到他成

长到了十五岁,我再把他交还给你,这时候,我敢保证他同一个从幼儿时期就开始受你

的教育的孩子相比,他所学得的知识同你的孩子学得的知识是一样多的;所不同的是,

你的孩子的知识表现在他心里记得的东西多,而我的孩子的知识则表现在他能进行判断。

同样,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方法教育一个已经步入社会的二十岁的青年,只要我们善于教

导,一年以后,他同一个从童年时期起就一直生活在社会环境中的青年相比,他一定是

更加可爱和更加大方的,其原因是:前者能够分别情况,对年龄、地位和­性­别不同的人

采取合乎社会习惯的办法,能够把种种情况归纳成原则,并且把它们应用于意料不到的

事情;反之,后者成天都是那样死板板的照章行事,而一到了没有章法可循的时候,就

会弄得手足无措了。

法国的少女个个都是在修道院受教育一直受到结婚的。我们知不知道她们是很难懂

得这些在她们看来是十分新奇的方法呢?我们能不能够把巴黎的­妇­女之所以那样窘态毕

露和不了解社会习惯说成是因为她们没有从小就在社会中生活呢?这种偏见来之于世俗

的男人的本身,因为他们不知道除了这个小小的理由以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所以就

错误地认为早入社会,就能了解社会。

在另一方面,我们当然也不应该等得太久。一个人的青年时期如果全都是在远离社

会的地方度过的,则他以后到社会中去,便会终生都带有那种拘拘束束的样子,说话也

总是说得不得体,举止也很生硬,而且,即使他已经习惯了社会的生活,他也无法改掉

这些笨拙的地方,反而愈改愈闹笑话。每教导一件事情,都要选择一个适当的时间,都

要避免它带来的危险。特别是我们现在所教导的这件事情,更是危险重重,所以我决不

让我的学生毫无防范地去冒这种危险的。

如果我的方法能够完全成功地达到一个一贯的目标,如果它在避免一个困难的过程

中又能同时防止另一个困难的产生,那么,我就可以断定它是一个好方法,断定我在运

用它的时候也运用得很正确。我认为,在目前这件事情上,我按照我的方法而采取的策

略就是如此。如果我采取严酷和冷淡的态度对待我的学生,则我就会失去他的信任,不

久以后他就会躲避我。如果我事事依从他的心意或闭着眼睛不管,我又怎能作他的保护

人呢?我只是在他放肆胡闹的时候才对他使用我的权威,牺牲我的良心去挽救他的良心。

如果我唯一无二地是抱着教育他的目的才使他进入社会,则他所受的教育,将比我预期

的还多。如果我使他同社会隔离一直隔到底,则他从我这里又能学到什么东西呢?也许

他能学到种种的学问,但最为每一个人和公民所需要的学问他却没有学到,这种学问就

是:怎样跟他的同胞一起生活。如果我在这方面对他的教育进行得太早,则他将把我的

话当成耳边风,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只注意他眼前的事情的。如果我只满足于使

他得到快乐,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将日趋萎靡,得不到任何教育。

以上这些都不是我的目的。我的计划是在于为这件事情做好种种准备。我将对这个

年轻人说:“你的心需要一个女伴,让我们去寻找一个适合于你的伴侣,也许我们是很

不容易找到她的,真正优秀的人始终是很少的,但是,我们既不着急,也不畏难。毫无

疑问,总是有这样一个真正优秀的人的,到最后我们总会找到她,或者至少也会找到一

个同她差不多的人的。”我用这样一个使他满怀希望的计划,就可以把他带入社会。我

还用得着多费­唇­舌吗?你看我这样讲,岂不是把一切都说清楚了吗?

当我向他描述我替他寻找的情人是什么样子的时候,请你想一想我是不是能够使他

倾听我讲的话,我是不是能够使他觉得我所讲的品质确实是可爱,我是不是能够使他领

会他应该追求或逃避哪些情感。如果我不能够使他预先渴望找到一个什么样的人,那我

也许就要算是人类当中最愚笨的人了。向他描绘的对象只不过是想象的,但问题是要使

他厌恶那些可能诱惑他的人,要他到处进行比较,从而使他宁可要他幻想中的人而不要

他所看见的真正的人,因为真正的爱情如果不是虚构和梦想的,它本身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想象中的人总是比我们实际追求的对象更可爱的。如果我们发现我们所爱的对象不

过就是那个样子,那么,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爱情了。当我们停止了爱,尽管我们所爱的

人仍然同从前一样,我们也觉得她没有什么可爱的;庄严的面纱一旦掉落,爱神就消失

了。我在描绘想象的对象的时候,我要进行比较,作出判断,从而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防

止他对真正的人物产生幻象。

我决不因此就向青年人描绘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十全十美的模特儿,我决不采取这个

办法去拉他,但是,我要这样来挑选他的情人的缺点,要她的缺点同他相适合,为他所

喜欢,而且还要以她的缺点去改正他的缺点。我也不向他说假话,硬说我所描绘的人确

实是有的,但是,如果他喜欢我所描绘的样子的话,他就会希望很快地得到这个样子的

人。从希望到想象,这个过程是很容易走过的,因为,只要你巧妙地描绘,突出显著的

特征,就可以使他想象的人物具有很大的真实感。我甚至可以给这个想象的人物取一个

名字;我将笑着对他说:“我们给你未来的情人取名叫'苏菲’,‘苏菲'是一个吉祥的

名字;如果你所选择的对象本来不叫'苏菲',她至少也要配得上我们称她为‘苏菲';

现在我们可以预先把这个光荣的名字给她。”讲了这些话以后,如果我既不肯定,也不

否认,而是找一些事情把话引到一边去,就会使他的怀疑变成信心;他就会认为我们故

弄玄虚地不把他将来的妻子告诉他,而且认为时间一到他就会看到她的。只要他有了这

样的想法,只要我们好好地选择了我们向他描绘的特点,则其他的一切就好办了;我们

让他出入于社交场合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我们只须保护他的感官不受毒害就行了,他

的心是很安全的。

但是,不管他是不是把我向他描绘得这样可爱的模特儿想象成哪一个人,只要这个

模特儿描绘得很清楚,就既不会使他对所有同它相象的人减少爱恋之情,也不会使他对

那些不象它的人不保持疏远,因为在他看来,这个模特儿好象是真有其人似的。这是多

么便利的一个办法啊!采用这个办法,我们就可以保护他身临危险而心不受危险,就可

以利用他的想象去控制他的感官,就可以把他从那些女人的手中挽救出来,因为她们要

他花极高的代价才能学到这些知识,她们为了培养一个青年的礼貌,竟牺牲他的诚实。

苏菲是这样的平凡!所以,当其他的­妇­女向他走来的时候,他将以什么眼光去看她们呢?

苏菲是这样的质朴!他怎么会喜欢她们那种神气呢?他所想的同他所看到的差得太远了,

所以他是永远不会受到她们的危害的。

所有那些主张对孩子加以管束的人,都是根据同样的偏见和同样的教条而得出这种

看法的,因为他们对孩子们的观察就没有观察得深刻,他们对孩子们的想法更是错误的。

青年人之所以开始走上歧途,不是由于他们的体质或感官的发育,而是由于人的偏见。

如果这里有几个在寄宿学校受过教育的男孩子和在修道院受过教育的女孩子,我可以当

着他们的面证明这一点;因为他们最初学习的东西,唯一能够学会的东西,就是种种的

恶习;使他们遭到败坏的,不是他们的天­性­,而是人们的榜样。现在,我们且不去管那

些在寄宿学校和修道院的男孩子和女孩子,让他们去受那不良的风气的败坏,他们已经

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我在这里只谈一谈家庭的教育。现在假定有一个青年人是在他

父亲的外省的家中受过良好的教育的,让我们看一看他到了巴黎,或者说,看一看他进

入社交场合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将发现他心中所想的都是正当的事情,他的意志和他

的理智是同样的健康;你将发现他对罪恶的事情表示轻蔑,对花天酒地的生活感到害怕;

只要一提娼妓的名字,你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中流露出天真无邪的恶感。我认为,如果青

年人了解她们的目的和穷困境遇的话,他们是决不会自己走进那些可怜的人的幽暗的屋

子的。

六个月以后,当你重新见到这个青年的时候,你就再也不认识他了;要不是他向你

嘲笑他过去是多么老实,要不是由于你告诉他说他原来是一个朴实的人因而使他感到羞

愧,要不是从这两点上看出他确实是那个青年,看出他对自己的行径感到赧颜的话,你

根据他那些放肆的语言、时髦的套语和轻浮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另外一个人哩。唉,在

多么短的时间中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啊!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突然和这样巨大的变化呢?

是由于他的体质的发育吗?他在他父亲的家庭中不也是在这样地发育吗?而且我们断定,

他原来是没有这样的说话的语气和套语的。是由于感官开始领略到享乐的味道吗?恰恰

相反。当一个人开始寻欢作乐的时候,他是感到羞怯不安的,他要躲避光明和喧嚣的人

声。最初几次­肉­体的快乐总是很神秘的,贞洁的心使这几次放浪的行为更有乐趣,想把

它们隐瞒起来。头一个情人将使他感到胆怯,而不会使他变得不知羞耻。由于这个年轻

人被这种如此新奇的情景所迷醉,因此他总是悄悄地去享受,生怕把它们失掉了。如果

他把这些事情拿出去乱说,则可见他既不是一个­色­鬼也不是一个钟情的人;他愈是吹嘘,

便愈见他不懂得爱情的乐趣。

这种前后判若两人的情况,完全是思想方法改变的结果。他的心还是那个心,可是

他的想法已经变了。他的感情的变化尽管是比较慢,但最后也将由于思想方法的改变而

改变;只要一到这种地步,他就真正的堕落了。他刚刚进入社交场合,就在其中受到一

种同他原来的教育截然相反的教育,结果,就使他轻视他原先看重的东西,而看重他原

先轻视的东西,别人将使他把他父母和老师的教训看作是陈腐的废话,把他们谆谆教导

他的天职看作是孩子们应该遵守的规矩,而他现在已经长成大人,便可以把这些规矩不

放在眼里了。他认为,为了自己的体面,不能不改变自己的做法;即使他没有那种欲念,

他也要去大胆胡为;他以为,不胡闹一阵反倒不好意思。他还没有领会善良风俗的意义,

就竟然看不起这些风俗;他以花天酒地的生活感到自豪,而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滛荡的

浪子。我永远不能忘记一个瑞士卫队的军官所说的一句坦率话,他虽然是讨厌他的伙伴

们的那种胡闹的寻欢作乐的生活,但是又不敢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为的是怕受到他们的

嘲笑,因此他说:“我跟着去寻欢作乐,正如我不喜欢卷烟也跟着抽烟一样,一搞惯了

就尝到其中的滋味了,一个人总不能老是象一个孩子似的。”

所以,对一个进入社会的青年来说,应该提防的不是­色­欲而是虚荣;因为,他将听

从别人的倾向的支配而不听从自己的倾向的支配,他之所以这样放荡,是由于狂妄的心

理而不是由于爱情。

如果承认这一点的话,我就要问,在抵抗一切可能伤害他的道德、情­操­和元气方面,

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一个人比我的学生具有更好的武装,还有哪一个人比他更能抵抗风暴

的袭击,因为,他对哪一种引诱没有防御的能力呢?如果他的欲念促使他去接近­妇­女,

他在她们当中将找不到他所寻求的人,因而他已经有所归属的心将使他裹足不前,同她

们保持疏远。如果他的感官使他心慌神乱,燃起了欲­火­,他又怎样去满足他的感官呢?

通J和寻花问柳的可怕的后果将使他远离娼妓和已婚的­妇­女,因为青年人的放荡行为往

往是由这两种­妇­女当中的一种­妇­女开始引起的。一个未婚的女子也可能是很风马蚤的,但

是她不可能是脸皮很厚的;即使一个青年男子认为她乖巧伶利,想娶她为妻,她也不会

自动去搂着他的脖子的,何况还有人监护着她哩。从爱弥儿这方面来说,他也不会完全

听从自己的情yu的支配;他们两个人至少是怀着胆怯和害羞的心的,因为这种心理是同

最初的欲念分不开的;他们决不会一下子就亲热到了极点,他们也不能毫无阻碍地从从

容容地逐渐亲热起来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就已经学会了他的伙伴们的榜样,学

会了他们那样嘲笑自己的节制,硬要摹仿他们的行径。但是,在世界上还有哪一个人比

他更讨厌摹仿别人的行为呢?象他这个自己既没有偏见也不为别人的偏见所左右的人,

怎会象其他的人那样一听到别人嘲笑就变了样子呢?我已经花了二十年的功夫使他具有

抵抗冷嘲热讽的人的能力,他们要愚弄他的话,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办得到的,因为在

他看来,嘲笑不过是愚人们的语言,要不为他人的嘲笑所动,就要鄙弃他们的偏见。对

于他,要采取讲道理而不采取嘲笑的方式,才能打动他的心;只要是讲道理,我就不害

怕孟浪的年轻人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我有良心和真理为我的后盾。即使他产生了偏见,

二十年的情谊也将发挥它一定的作用:任何人都不能够使他相信我曾经拿一些没有用处

的教育折磨过他,在一个正直和富于情感的心中,一个忠实的朋友的声音将压倒二十个

引诱者的叫嚣。由于现在的问题只是向他指出他们在欺骗他,向他指出他们在假意把他

当作成丨人看待的时候,实际上是把他当作小孩子,所以,我说话的时候,始终要语气严

肃,说得恳切,以便使他明白只有我才把他当作成丨人。我将对他说:“你知道,由于你

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所以我才说这番话的,我不能不这样说。可是那些年轻人为什么

要来劝说你呢?那是因为他们想引诱你,他们并不是爱你,他们也不是关心你;他们唯

一的动机是想陷害你,因为他们看见你比他们高尚;他们想使你也堕落得象他们那个卑

贱的样子,他们之所以骂你听我的管束,为的是好让他们来管束你。你相不相信不由我

而改由他们来管束你,对你有好处?难道说他们比我还高明?难道说他们对你一天的情

感比我对你的情感还深?要说明他们的嘲笑有他们的道理,那就要说出他们有什么依据,

他们凭什么根据说他们的行为准则比我们的行为准则好?他们只不过是在摹仿其他的轻

浮的人的样子,而现在又要你摹仿他们的样子。为了摆脱他们所说的他们的父亲的偏见,

他们就去听从他们的伙伴的偏见。我不明白他们这样做有什么用,但是,我发现他们肯

定地会失去两个巨大的好处:其一是父母的爱,而父母的忠告总是很诚恳的;其二是经

验,而经验是使我们能够判断我们所知道的事物的,当父亲的人都曾经经历过小孩子的

生活,而小孩子则未经历过父亲的生活。

“你相不相信他们是真正按照他们那些荒谬的说法行事呢?不是的,亲爱的爱弥儿,

他们为了欺骗你,竟对他们自己也说假话;他们的表里是不一致的,他们的心在不断地

揭露他们的虚伪,他们的话往往同他们的行为相矛盾。他们当中有些人把老实的人作为

谈笑的材料,但是,要是他们的妻子也象他们那样取笑老实人的话,他们就会感到不愉

快。他们当中有些人对道德不道德满不在乎,甚至对他们未来的妻子的不道德行为,或

者,在丧尽了廉耻之后,对他们已经结婚的妻子的不道德行为也等闲视之;但是,再说

下去,谈一谈他们的母亲,看一看他们会不会为了冒改姓名,为了盗窃另一家人的嫡亲

的继承者的财产,而甘心做一个同人苟合的行为不端的女人的儿子,看一看他们在被别

人当作私生子的时候,是不是不动声­色­。他们当中哪一个人愿意他的女儿也蒙受他使人

家的女儿所蒙受的那种羞辱呢?如果你把他们教你的那些法则应用于他们自身的话,他

们没有一个不把你置之死地的。这就可以看出他们是言行不一致的,他们当中没有哪一

个人是相信他自己所说的话的。我要阐述的道理就是这些。亲爱的爱弥儿,如果他们也

有他们的道理的话,你便把他们的道理拿来想一想,并且同我的道理比较一下。如果我

也象他们那样采取冷嘲热讽的作法,你将看到,他们可揶揄的地方比我还多。我是不怕

严格的考验的。嘲笑者的胜利是暂时的,真理仍然是真理,他们狂妄的笑不久就会消失

的。”

你认为爱弥儿长到二十岁的时候是不可能还是那样的温顺。我们的看法简直是大相

径庭!我,我却认为他在十岁的时候才很难管教哩,因为他在那个年龄,我凭什么东西

去控制他呢?为了获得我现在对他的这种控制,我花了十五年的苦功。在这段期间我不

是在教育他,而是在使他做好接受教育的准备。现在他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教育,所以才

这样温顺;他已懂得友情的声音,懂得服从理智。不错,我在表面上是让他独立的,但

实际上他是受到了严格的约束的,因为,正是由于他愿意受我的约束,所以他受到的约

束是最严格不过的。以前,我只能控制他的身,而不能控制他的心,所以我对他是寸步

不离的。现在,我有时候就离开他,让他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因为我随时都是控制着他

的。当我离开他的时候,我拥抱着他,满怀信心地对他说:“爱弥儿,我把你托付给我

的朋友,我把你交给他诚实的心,他将对你的一切向我担负责任。”

要打破从来没有败坏过的健康的感情,要消除从理­性­深处直接产生的准则,不是一

下子可以办得到的。如果在我离开的期间发生了什么变化,由于我离开的时间不长,他

也不可能那样严密地隐瞒我,不可能使我在危险发生以前看不出危险,或者来不及补救。

由于他不至于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堕落,所以他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学会骗人的手段;如果

在人类中确有那样一个人是拙于玩弄欺骗的伎俩的话,那就是爱弥儿了,因为他平生还

没有碰到过使用这种伎俩的机会。

经过这些教育之后,我相信他是有充分的把握,不受奇异的事物和庸俗的语言的影

响的,因此,我宁可让他到巴黎最坏的场合去,也不愿意他一个人呆在他的房间或花园

里,沉浸在他那样年纪的忧虑不安的心情中。尽管所有一切可能危害青年的敌人都来攻

击他,也休想损害他的毫毛,他唯一要提防的敌人是他自己。这个敌人之所以那样厉害,

完全是由于我们的错误,因为,正如我已经说过千百次的,我们的官能完全是由于我们

的想象的刺激才开始马蚤动的。­肉­欲并不是身体上的需要,说它是一种真正的需要,是不

对的。如果我们的眼睛没有看到过滛诲的事物,如果我们的心中没有产生过不洁的观念,

我们是不会感觉到有这种所谓的需要的,因此,即使没有别人的教导,没有自己的努力

修养,我们也将始终保持贞洁的。人们不知道是哪些环境和哪些景象在青年人的血液中

引起那样严重的暗暗的马蚤动的,甚至他自己也看不出这种忧虑不安的原因,这种不安的

心情是很不容易镇静下来的,而且是不久以后又要重新产生的。至于我,我愈是对这个

紧要关头和它的近因及远因进行思考,我便愈是认为,一个在荒野中成长起来的孤独的

人,要是他不看什么书,不受什么教育和接触什么女人,不管他活到多大的年龄才死,

他死的时候也是童身。

但是,我们在这里所讲的并不是这样一个野蛮人。我们在人群之中为社会培养一个

人,是不可能、而且也不应该始终把他放在一种浑浑噩噩的境地中培养的;何况求知识,

最坏不过的是求个一知半解哩。对我们的眼睛所见到的事物的记忆和我们所获得的观念,

在我们孤单独处的时候将浮现在我们的心中,使我们不能不产生许多比真实的事物更有

诱惑­性­的形象,因此,孤单独处之有害于心中怀有这种形象的人,一如它之有利于过惯

了孤独生活的人。

因此,你要十分注意地观察青年的行动;他能够保护他不受别人的危害,但是你要

保护他不受他自己的危害。你无论白天或黑夜都不要离开他,无论如何你要睡在他的房

间里,他不困乏到极点,你不让他上床,他一醒来,你就叫他离开床铺。只要你教育他

的东西超出了本能的范围,你就不要相信他的本能:当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本能

是好的,一旦他涉足社会,他的本能就值得怀疑了。但是,我们不能消灭他的本能,我

们要对它加以控制,控制它也许比消灭它还难咧。当你的学生受着本能的驱使而滥用他

的感官,从而想寻找机会去满足它的时候,那就非常危险了。只要他曾经遇到过一次这

种危险的机会,他就完全葬送了,他的身子和心从此就要时常受到摧残。在一个青年人

可能沾染的习惯中,这个习惯是最恶劣的,他将把这个习惯的不良后果一直带进他的坟

墓。当然,最好还是……如果你不能克服你那火热的情yu的话,亲爱的爱弥儿,我就觉

得你很可怜了;但是,我决不犹豫,决不能让大自然的目的化成泡影。如果需要一个暴

君来压制你的话,我便宁可把你交给这个暴君,因为我能够把你从他的手中解放出来。

不管怎样,我从女人的手中挽救你,远比从你自己的手中挽救你还容易得多。

在二十岁以前,身体一直是在成长,需要使用他的全部的­精­力;因此,在这个时期

节制情yu,是由于自然的法则使然的,违反这个法则,就不能不损害身体。二十岁以后,

克制情yu就是一种道德的行为了,其目的是为了教导一个人怎样律己,怎样做自己的欲

念的主人。但是,道德的行为有可以变通的地方,有例外的情形,有它们自己的法则。

当人类的弱点使我们不能不在两害当中选择其一的时候,我们总是选择那个程度较轻的

害处的;因为,我们宁可做一件错事,而不愿意染上一种恶习。请你记住,我在这里说

的不是我的学生而是你的学生。由于你让他的情yu马蚤动,结果使你也无法管束,­干­脆就

听任他的情yu发展,并且不掩饰他已经取得了胜利。如果你能够如实地把他的胜利的情

况告诉他,他将感到羞耻而不会感到骄傲,从而使你取得在他走入迷途的时候对他加以

指导的权利,这样做,至少可以使他不至于掉进深渊。重要的是,学生无论做什么事情,

甚至做坏事,老师都应该知道和加以监督;老师同意学生做一件坏事,或者自己做错一

件事情,总比受学生的欺骗和学生做了坏事而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好一百倍。谁要是想

对某些事情闭着眼睛不管,他不久即将发现,他对任何事情都不能不闭着眼睛不管的。

他做第一件坏事的时候,如果你容忍他,他就要去做第二件坏事的,这样接二连三地做

下去,到最后必然是打乱整个秩序,践踏一切法规的。

另外一个错误的做法,我曾经批判过,但心胸狭隘的人仍然是老犯这种错误:做老

师的人经常在那里假装一付师长的尊严样子,企图让学生把他看作一个十全十美的完人。

这个做法的效果适得其反。他们怎么不明白,正是因为他们想树立他们的威信,他们才

反而摧毁了他们的威信;怎么不明白要别人听他们所讲的话,他们就应当设身处地地为

听话的人想一想,要打动别人的心,自己的行为就必须合乎人情!所有这些完人是既不

能感动别人也不能说服别人的。人们往往认为,由于他们没有情yu,所以由他们去克制

学生的情yu,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果你想纠正你的学生的弱点,你就应当把你自己

的弱点暴露给他看,就应当让他在你身上也发现他所体验到的斗争,使他照你的榜样学

会自己克制自己,使他不至于跟着其他的人说:“这个老头子,因为自己不能过年轻人

的生活,就打算把青年人看作老年人;因为他自己的欲­火­已完全熄灭,便把我们的欲­火­

当作一种罪恶。”

蒙台涅说,他有一次问德郎盖爵士在同日耳曼人谈判的时候,曾经有几次因为替国

王效劳而醉得迷迷糊糊的。我要问某一个青年人的老师曾经为了他的学生的缘故到那些

肮脏的地方去过几次。几次?我说错了。如果第一次没有打消他那个浪子再到那些地方

去的念头,如果那个浪子没有悔恨和羞愧的样子,没有泪如泉涌地向他哭泣,他就应该

马上离开他;他是一个怪物,要不然,你就是一个傻瓜,你对他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不过,我们是不采取这些极端的手段的,因为它们的后果很不好,也很危险,在我们所

实行的这种教育中是用不上的。

一个青年人尽管其天­性­很良好,但是,我们仍须在做好许多周密的准备工作之后,

才能让他去接触我们这个时代的污秽的风气!这些工作做起来是很吃力的,然而是不能

不做的,因为在这方面倘有疏忽,就会葬送一个青年。有些人之所以堕落,之所以变成

今天这个样子,正是由于他们在少年时期做了不名誉的行为。他们在不道德的行为中已

经变得­性­情疏懒和卑鄙,他们的心胸极其狭隘,因为他们丧失了元气的身体很早就被败

坏,他们剩余的­精­力已经不足以使他们奋发起来。他们滑头滑脑的样子正好说明他们的

心缺乏刚毅,他们不能体会高尚和伟大的情感,他们既失去了天真也没有活力,他们在

任何事情上都是很下贱,很卑鄙可恶的,他们只能够做小小的瘪三和骗子,他们甚至还

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做赫赫有名的大强盗。在青年时期耽于­色­欲的人就会变成这样可鄙的;

如果在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知道对自己的行为加以节制,他即使同他们厮混在一起,他也

能保住他的心、他的血液和他的德­性­,不受他们的熏染;到了三十岁的时候,他就可以

打败所有那些小人,如果他想控制他们的话,甚至比控制自己还容易。

姑且不论爱弥儿的出身和命运怎样,如果他想成为这样的人的话,他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他太看不起他们了,所以是不屑于去使役他们的。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他在他

们当中将保持怎样的样子,因为,他之所以进入社交场合,不是为了在其中大出风头,

而是为了对它有所认识,想在其中寻找一个配得上他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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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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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不论他出生在什么等级的人家,不论开始的时候是进入哪一种社交场合,他都是朴

朴实实不露锋芒的。但愿上帝保佑,别让他在社交场合中太出­色­了!所有那些乍看起来

是很优秀的品质,他是没有的,他也不希望有那种品质。别人如何说法,他是毫不在乎

的,因此不为他们的偏见所左右;在别人不了解他以前,他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尊重他。

同别人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既不羞怯也不傲慢,而是自自然然和真真实实的;他既不

感到拘束,也不会做出一付装模作样的样子;他在大庭广众之中,同他单独一个人的时

候完全是一样的。他是不是因此就会变得很粗卤、自大和看不起人呢?恰恰相反;既然

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他不轻视别人,他同他们相处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会小看他们呢?他

之所以不喜欢学他们的样子而宁愿保持他原来的样子,是因为他并不认为他们比他高明,

但是他也不会对他们表示一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态度。如果说他

不懂得一套外表的礼节的话,他却懂得人对人的关心。他是不忍心看见人家遭受痛苦的,

他决不假情假意地把自己的位子让给另外一个人,但是,如果他看见另一个人受到了人

们的忽视,而且在他看来那个人的确因大家的忽视而感到十分难过,这时候,他就会出

自一片好心地把他的位子让给那个人;因为,我的学生认为,与其看见别人迫不得已地

站在那里,还不如自己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他,反而舒服一些。

从大体上说,尽管爱弥儿是不把别人估计得很高的,但他对他们丝毫不表示轻蔑,

因为他对他们是很同情和关心的。当他不能够使他们领会真正的善的时候,他就让他们

保持他们所喜欢的口头的善,以免他们丧失了这种善而陷于更坏的境地。因此,他既不

同他们争论,也不对他们进行辩驳;他不讨好什么人,也不拍谁的马屁;他在表示他的

看法的同时,他也不压制别人的看法,因为他爱自由甚于爱一切,而坦率就是自由的最

好的表现形式之一。

他很少说话,因为他并不希望引起人家对他的注意;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要说就

只说有意义的事情,否则,他又为什么要说呢?爱弥儿教养有素,所以决不会成为一个

碎嘴子。我们之所以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推其原因,或者是由于我在后面即将谈到的自

命不凡的心理,或者是由于对­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斤斤计较,愚蠢地以为别人也同我们一

样地把这些事情看得很重要。一个人如果对事情有足够的了解,从而能恰如其分地对它

们作出估计,是决不会说过多的话的;因为他能够同时判断别人是不是会注意地听他,

是不是对他所说的话感到兴趣。一般地说,知识少的人,讲话讲得特别多;知识多的人,

讲话反而讲得很少。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无知的人总以为他所知道的事情是很重要,

应该见人就讲。但是,一个有教养的人是不轻易炫耀他肚子里的学问的,他可以讲很多

的东西,但他认为还有许多的东西是他讲不好的,所以他就闭着嘴巴不讲。

爱弥儿不仅不对别人的礼貌抱抵触的态度,反而自己顺着他们的礼貌去做,其目的

并不是为了显示他好象是懂得那些规矩,也不是为了假装一付斯文的样子,相反地,他

是害怕引起别人的注目,害怕别人看出他与众不同;因为,只有在别人不注意他的时候,

他才感到舒服。

尽管他已经踏入了社交场合,他对其中的作法还是绝对地一无所知的,但是他并不

因此就感到害羞和胆怯;他之所以躲在别人的后头,其原因绝不是由于他感到侷促,而

是由于他要好好地观察他们,就不能让他们看见他。别人对他抱怎样的看法,他是不介

意的;别人的嘲笑,他是一点也不害怕的。因此,他能够经常保持平静的心灵和清楚的

头脑,不至于因为不必要的顾虑而弄得自己不安。不管别人是不是注意他,他始终是尽

他的力量去做;同时,由于他可以时时刻刻聚­精­会神地观察别人,因此,他能够洞若观

火地看出他们的那些做法的意义;这一点,是那些受俗见愚弄的人办不到的。我们可以

说,他之所以能够很快地懂得他们的做法,恰恰是因为他对那些做法根本不以为然的缘

故。

你不要错看了他的风度,你不能把他的风度拿来同那些纨袴子弟的风度相比。他的

表情泰然自若而不妄自尊大,他的态度从容而不傲慢。粗暴的样子是做奴隶的人才有的,

独立自主的人是一点也不矫揉做作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哪一个心灵高尚的人把他的高

尚显露于言表的;装模作样的神气是心地邪恶和空虚的人才有的,因为他们除了这种神

气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可显示的。我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有一天,有一个外国人

走到著名的舞蹈家马塞耳的客厅里,马塞耳便问他是哪一国的人,“我是英国人,”那

个外国人回答道。“你是英国人!”马塞耳又说道,“你来自那公民可以参与国家大事,

公民是主权的一个组成部分的岛国吗?不,先生,看你这低着头、目光羞怯和举措不安

的样子,说明你只不过是一个在名义上称作选民的奴隶而已。”

我不知道这些话是否可以表明他对一个人的­性­格和外表之间的真正的关系了解得很

清楚。至于我这个没有舞蹈大师那样体面的人,看法正好相反。我要说:“这个英国人

并不是一位吹牛拍马的人,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吹牛拍马的人是低着头和举措不安

的;在一个舞蹈家的客厅中显得很羞怯的人,到了众议院就不见得是这个样子了。”毫

无疑问,这位马塞耳先生把他本国的同胞个个都视为罗马人了。

当我们爱别人的时候,我们也希望别人爱我们。爱弥儿爱他的同伴,他也希望他的

同伴爱他。此外,由于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他还想讨取­妇­女们的欢心;他的年龄、他的

品德和他的目的,这一切都在促使他产生这个愿望。我之所以说到他的品德,是因为他

的品德在这方面将起很大的作用;有­性­格的人才是真正尊重­妇­女的人,他们不象别人那

样鹦鹉学舌似地说一大堆献殷勤的风流话,但他们具有一股出自内心的十分真实和温存

的热情。在一个青年­妇­女的身边,即使混杂着千百个酒­色­之徒,我也能够把那个同他们

站在一起的有品德和自制能力的人认出来。既然爱弥儿一方面是怀着这样火热的一颗心,

另一方面又具有那么坚强的抵抗欲念的理智,我们想一想他将有怎样的表现!为了接近

她们,我相信他有时候将感到害羞和不安的;但是,这种不安的样子绝不会惹得她们不

喜欢,心术不坏的女人十之八九也觉得这种样子很可爱,而且会想办法使他更加具有这

种样子的。此外,他那热情的表现也将随对方的身分的不同而有显著的改变的。他对已

婚的女人就表现得十分稳重和尊敬,他对未婚的女子便比较活泼和温柔。他决不会忘记

他所寻求的目标,他所注意的始终是那些同他的目标相象的人。

再没有哪一个人能够比爱弥儿更得体地按照自然的秩序和良好的社会的秩序而对人

表示其尊敬了;不过,他始终是先按自然的秩序而后按社会的秩序去尊敬人的;他对一

个比他年长的平民,比对一个跟他同年的官员更尊敬。作为社交场合中的年轻人之一,

他始终是极其谦虚的,其原因不是由于想在表面上做得谦卑,而是由于他具有一种以理

­性­为基础的自然的情感。他不象那些假装聪明的年轻人一样做出一付傲慢无礼和通晓世

事的样子;这些年轻人为了取悦同伴,谈起话来声音比聪明有识的人谈话的声音还高,

而且在老年人讲话的时候往往Сhā嘴进去,打断他们的话头;路易十五曾经问一个年老的

绅士是喜欢他那个时代还是喜欢现在这个时代,那个老年人回答道:“陛下,我年轻的

时候要处处尊重老年人,而现在我到了老年,又要处处尊重年轻人了。”在爱弥儿看来,

他并不认为这个年老的绅士回答的话是说得对的。

他具有一颗对人体贴入微的心,但是他从来没有被一般的俗见所左右过,尽管他乐

于使别人感到高兴,而别人是不是对他表示器重,他是毫不介意的。因此,我们可以说,

他对人是一片真情而不只是彬彬有礼,他决不会盛气凌人和装模作样;你对他关怀一次,

比对他说千百句恭维话更能打动他的心。由于同样的理由,他也注意他的仪表和举止,

他甚至还可能讲究一下他的服饰,其原因不是想装作一个高雅的人,而是在于使他的仪

表更加可爱;他不需要穿一身锦绣,他决不让华丽的服装损害他的风度。

大家可以看到,所有这些是用不着我教他的,这完全是他幼年时候所受到的教育的

结果。人们给社会的风尚涂上一层浓厚的神秘的­色­彩,好象一个人即使到了应该懂得这

些风尚的年岁,也不能自然而然地懂得似的,好象在一个诚实的心中是不存在有这些风

尚的基本法则似的!真正的礼貌表现在对人的善意:怀着善意的人,是不难于表达他对

人的礼貌的;只有那些不怀善意的人才要在外表上强作礼貌的样子。

“习俗的礼貌的最大的坏处是,它告诉人们一个不实际按照它奉为圭臬的道德去做

的方法。要是在教育我们的时候,启发了我们的人道和善意的­精­神,我们对人就会有礼

貌的,或者说,我们是用不着做作礼貌的样子的。

“虽说我们没有那种表现温文尔雅的礼貌,但我们有表现诚实的人和公民的礼貌,

我们是用不着玩弄虚假的。

“为了得到人家的喜欢,是用不着那样地矫揉做作,只要我们为人善良就行了;对

于别人的弱点,我们用不着说一番假话去敷衍,只要我们采取宽容的态度就行了。无论

什么人,只要我们用这种办法去对待他,就既不会使他感到骄傲,也不会使他趋于腐败;

他将感激我们的这种做法,并从而变得比以前更好的。”

我想,如果某一种教育能够产生杜克洛先生在他这一段文章中所要求的礼貌的话,

那就是我从开头到现在所一贯主张的这种教育了。

我认为,采用这样不同的教育方法,爱弥儿将培养成一个跟世人完全两样的人,但

愿上帝保佑他永远不要跟世人一个样子!不过,他虽然跟别人有所不同,但他绝不会引

起人家的讨厌和取笑:不同的地方也许是很显著的,然而是不会使别人感到不快的。如

果你高兴的话,你可以把爱弥儿看作一个可爱的外邦人。起先,大家是原谅他的奇特的

地方,说“将来是可以把他教好的”。往后,大家对他的作法完全习惯了,发现他并没

有什么改变,所以仍然是原谅他,说“他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他不象一个风流潇洒的人物那样受到大家的吹捧,但大家仍然是喜欢他,虽然说不

出喜欢他的道理;大家虽不夸他有多大的才学,但却心甘情愿地请他去判断有才学的人

之间的争论;他的学识也许是很单纯和有限的,但他的头脑是很清晰的,他的判断是很

准确的。他决不标新立异,因此他不向别人夸耀他的聪明。我已经使他了解到:所有一

切健康的和真正有益于人的观念,是人类最初所知道的那些观念,它们在任何时候都是

社会中的唯一的真正的纽带,而野心勃勃的人想使自己显得不平凡,就只好散布一些毒

害人类的观念了。这样一种博取他人尊敬的办法,他是不会采取的;他既知道在什么地

方可以找到他的幸福,也知道怎样去增进人家的幸福。他的知识的范围只涉及于有益的

事物。他所走的道路是很窄的,然而是很明确的;由于他没有离开这条道路的企图,所

以,即使同大伙儿混在一起,他也不会迷失方向或大出风头。爱弥儿是一个身心健康的

人,他不想做什么了不起的人;因为大家想拿这个称号侮辱他,而他始终认为有这个称

号是很光荣的。

他抱有使别人快乐的愿望,所以他对别人的说法并不是绝对地一点也不重视的;不

过,在别人的意见中,他只重视同他个人有直接关系的部分,对于那些任意的胡乱的说

法,他是不管的,因为这种说法完全是受时尚和偏见的支配的。他很自尊,无论做什么

事情都尽力去做,而且希望比别人做得好:赛跑时,脚步要跑得最轻快;角斗时,体力

要比对方强;工作时,技术要比别人巧;游戏时,要玩得比同伴们好,比同伴们熟;他

不想胜过别人则已,如果想胜过别人的话,他就一定要使他优胜的地方能够从事实的本

身一眼就看出来,而不必等别人来评判,例如评判他是不是比另一个人更聪明,是不是

更会说话或更有学问,等等;他更不希望他优胜的地方是优胜在一些身外的东西,例如

出身比别人高贵,比别人富有,比别人有声望,比别人在外表上更神气。

他爱所有一切的人,因为他们同他一样是人;但是他特别爱那些同他最相象的人,

因为他认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同时,由于他在判断别人是不是同他相象的时候,是根

据那个人对道德的行为的看法是不是同他一致,因此,在一切需要有良好的­性­格才能作

出的事情上,他是非常喜欢受到人们的称赞的。他不会对自己说:“我很高兴,因为大

家都称赞我”;但是,他要这样对自己说:“我很高兴,因为大家都称赞我做的事情是

一件好事;我很喜欢这些人的称赞,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值得称赞的人;他们的判断既然

是十分明智,所以能得到他们的器重当然是很好的。”

他从前在读历史的时候是根据人的欲念去研究人的,而现在进入了社会,他就要根

据人的风尚去研究他们了,他将时常对人们所喜悦或厌恶的风尚进行思考。现在,他要

对人类审美的原理作哲学的研究,他在目前这个时期正是适合于做这种研究的。

我们愈是要深入探讨审美力的定义,我们便愈弄愈糊涂;审美力是对大多数人喜欢

或不喜欢的事物进行判断的能力。不这样来看,你就无法明白审美是怎样一回事情。但

不能因此就说有审美力的人占多数;因为,尽管多数人对每一件事物能作出明智的判断,

但很少有人对所有的事物都是象多数人那样判断的;而且,尽管最大多数人的爱好综合

起来就是良好的风尚,但懂得风尚的人是很少的,正如:尽管最共同的特点综合起来就

是美,但美丽的人毕竟还是很少的。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问题并不是说:我们爱什么东西是因为它对我们有用,我们

恨什么东西是因为它对我们有害。我们的审美力是只用在一些不关紧要的东西上,或者,

顶多也只是用在一些有趣味的东西上,而不用在生活必需的东西上的,对于生活必需的

东西,是用不着审美的,只要我们有胃口就行了。正是这个缘故,我们在审美方面要作

出纯正的判断是很困难的,而且好象是十分任­性­的,因为,审美力是听命于本能的,除

了本能以外,我们是找不到它那样判断的原因的。我们还要区别它在­精­神的领域中的规

律和它在物质的领域中的规律。在物质的领域中,审美的原理好象是绝对地无法解释的。

但须注意的是,在一切摹仿的行为中,是包含着­精­神的因素的,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

“美”在表面上好象是物质的,而实际上不是物质的。我还要补充一点,审美的标准是

有地方­性­的,许多事物的美或不美,要以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和政治制度为转移;而且

有时候还要随人的年龄、­性­别和­性­格的不同而不同,在这方面,我们对审美的原理是无

可争论的。

审美力是人天生就有的,然而并不是人人的审美力都是相等的,它的发展的程度也

是不一样的;而且,每一个人的审美力都将因为种种不同的原因而有所变化。一个人可

能具有的审美力的大小,是以他天赋的感受力为转移的;而它的培养和形式则取决于他

所生活的社会环境。第一,我们必须在好几种社会环境中生活过,才能作许多的比较。

第二,还需要有娱乐和消闲的场所,因为在事业的往来中我们不是按兴趣而是按利害关

系去做的。第三,还需要有这样的社交场合:在这种场合中,不平等的现象既不显著,

偏见的压力也不太大,而且,在这种场合中人们所追逐的是声­色­而不是虚荣;因为,在

相反的情况下,一时的时髦将压倒人们的爱好,使他们在选择东西的时候,不问那个东

西是不是他们所喜欢,而只问它能不能使他们引人注目。

在后面这种情况下,如果还说良好的风尚就是大多数人的喜好,那就不对了。为什

么呢?因为目的变了。因此,大多数人的看法并不是他们自己的看法,而是他们认为比

他们高明的人的看法;那些人怎样说,他们就跟着怎样说;他们之所以称道某一个东西,

并不是因为它好,而是因为那些人在称道它。在任何时候,让每一个人有他自己的看法,

这样,大多数人所称道的东西其本身便必然是好的。

在人做的东西中所表现的美完全是摹仿的。一切真正的美的典型是存在在大自然中

的。我们愈是违背这个老师的指导,我们所做的东西便愈不象样子。因此,我们要从我

们所喜欢的事物中选择我们的模特儿;至于臆造的美之所以为美,完全是由人的兴之所

至和凭借权威来断定的,因此,只不过是因为那些支配我们的人喜欢它,所以才说它是

美。

支配我们的人是艺术家、大人物和大富翁,而对他们进行支配的,则是他们的利益

和虚荣。他们或者是为了炫耀财富,或者是为了从中牟利,竞相寻求消费金钱的新奇的

手段。因此,奢侈的习气才得以风糜,从而使人们反而喜欢那些很难得到的和很昂贵的

东西。所以,世人所谓的美,不仅不酷似自然,而且硬要作得同自然相反。这就是为什

么奢侈和不良的风尚总是分不开的原因。哪里崇尚奢侈,哪里的风尚就很糟糕。

特别是在男女的交往中,审美力不论或好或坏都容易表现出来;它的陶冶是必然要

受到在这种交往中所接触的对象的影响的。但是,由于男女交往的种种便利条件冲淡了

喜悦对方的心,审美力就一定会因之退化的;我觉得,我们在这里又找到了另外一个最

能说明良好的风尚取决于良好的道德的原因。

在有形的和需要凭感官判断的事物方面,应当斟酌­妇­女们的爱好去做;在­精­神的和

需要凭智力判断的事物方面,应当斟酌男子们的爱好去做。当­妇­女们确实做到象一个女

­性­的样子的时候,她们就只是过问她们有能力过问的事情的,而且作出的判断往往是很

正确的;但是,当她们硬要指指点点地批评文学,说这本书做得好、那本书做得不好,

而且还要把她们所有的­精­力用来做书的时候,她们的看法就会一无是处的。做书的人如

果拿他的著作去请教于女学士,那一定会弄得很糟糕的;讲时髦的男子如果去请­妇­女们

指点他们的打扮的话,那一定会打扮得很可笑的。我不久就会谈到­妇­女们的真正的才­干­,

谈到培养她们的才­干­的方法,谈到在哪些事情上应当听取她们的意见。

当我和爱弥儿谈论在他目前所处的环境和他所从事的研究工作中他不能不注意的事

情时,我就把以上这几个基本的论点作为原则。谁能说这种事情同他没有关系呢?不仅

是需要别人帮助的人应当了解什么样的东西能够使人感到喜欢或不喜欢,而且那些帮助

别人的人也应当在这方面有深刻的了解;你首先要使他感到喜欢,然后才能够对他进行

帮助;只要你著书立说是为了阐发真理,则讲求表达的方法就决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如果是为了培养我的学生的审美力,而必须在一些审美观尚未形成的国家和审美观

已经败坏的国家之间进行选择的话,我选择的次序是颠倒的;我先选择后面这种国家,

而后选择前面那种国家。这样选择的理由是:审美观之所以败坏,是由于审美审得过于

细腻,专门挑选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地方来欣赏。过分细腻,就会引起争论;因为,我们

对事物的区别愈细,则需要区别的地方就愈多,这样一来,对美的看法就会穿凿入微而

很难一致。因此,有多少人便会产生多少种审美观。对个人的爱好进行争论,就会扩大

哲学和人的知识范围,从而就可以学会如何思考。只有广泛地涉足于各种社会场合的人

才能细腻地审美的,因为要把所有的美的样子都看过以后,才能注意到细微的差别,至

于那些不常到稠人广众的场合中去的人,他们审美的时候是只看一个大样子的。也许在

现今世界上还找不到哪一个文明的地方是象巴黎的一般人的风尚这样如此糟糕的,然而

良好的风尚也正是在这个首都形成的;似乎,在欧洲受到人们重视的书籍的作者没有一

个不是在巴黎受过教育的。谁要是以为只要看一看在巴黎出版的书就够了,那是一定会

上当的;因为,我们同作者谈一次话,比读他们的书还能了解到更多的东西;何况对我

们最有教益的人还不是著作家哩。必须依靠社会的­精­神才能使一个有思想的头脑得到开

展,才能使他的眼力尽量地看得深远。如果你有一点天才的话,请到巴黎去住一年,你

马上就能充分地发挥你的天才,否则你就会一事无成的。

我们可以在风尚不良的地方学会怎样运用我们的思想,但是我们决不能同那些已经

沾染了不良风尚的人抱同样的看法;不过,如果我们长期同那些人在一起的话,是很难

做到这一点的。我们应当借他们的思想来改进我们作判断的时候所使用的工具,只不过

是要避免他们那种用法罢了。我将十分注意地培养爱弥儿的判断力,以免使它受到败坏;

当他的眼力已经是相当的敏锐,能够认识和比较人们的种种爱好的时候,我将引导他把

他的审美力集中地用来鉴赏那些比较单纯的事物。

为了保存他健康的和纯洁的审美力,我还要由浅处着手慢慢地循序进行。在这乱糟

糟的放荡的人群中,我要找机会同他进行有益的谈话;而我所谈的,始终是他感到喜欢

的事情,我要很留心地使我所讲的话既有趣味也有教育的意义。现在是阅读有趣的书籍

的时候了,现在是教他分析语句和欣赏口才和措辞的美的时候了。为说话而学说话,是

没有什么意义的;说话的用处并不象人们想象的那样大,但是,对说话的方法进行研究,

就必然会进而研究一般的文法。要学好法文,就必须学好拉丁文;必须研究这两种语言,

并且把它们互相加以比较,才能很好地懂得说话的艺术的规律。

此外,还有一种十分朴实的说话的方法是很能打动人心的,这种朴实的方法现在只

有在古人的著作中才能找到了。爱弥儿发现,古人的辩辞、诗歌和各种各样的文学著作,

也象他们的史书一样,既富于内容,而且还慎于下论断。反之,我们当代的著述家做起

文章来,话是说了一大堆,但内容却很少。一再把他们的论断当作法律似地硬要我们接

受,这不是培养我们自己下论断的办法。在所有的纪念碑上,甚至在墓碑上,就可以看

得出这两种风格的不同。在我们的墓碑上写满了一大篇歌颂之辞,而在古人的墓碑上,

是只谈事迹的:

过客啊,请停下来追思这位英雄。

当我在一个古代的墓碑上看到这个墓志铭的时候,我也许起先会把它当作是当代的

人写的,因为在我们这个时候,再没有什么东西比英雄更多的了,而在古人当中,英雄

是很少的。他们不说一个人是英雄,他们只说明他做了些什么事情而成为这样一个人的。

同上面那个英雄的墓碑相比,我们且看一看懦弱的萨德纳佩路斯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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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余以一日之功而建塔尔斯与昂其耳二城,而今余身故矣。

据你看,哪一个墓碑的意味深长?我们的碑文,尽管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其实

是只适宜于用来吹捧小人的。古代的人是按照人的本来的面目来描写他们的,因此可以

看得出他们确实是人。­色­诺芬在追忆万人大撤退中被J细出卖而牺牲的几个战士时,称

赞他们说:“他们死了,但在战争和友爱中没有留下任何的污点。”这就是他所说的话。

不过,请你想一想,在如此简短的一句赞辞中,作者的心中是充满了什么感情。谁要是

看不出它的美来,谁就太可怜了!

在赛莫庇勒的一个石碑上刻着这么一句话:

过客啊,去告诉斯巴达人,我们是遵照他的神圣的法令而在此长眠的。

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句话不是出自研究碑文的学者之手的。

我的学生虽然把怎样措辞说话看成是一件不足轻重的事情,但如果他不一下子就注

意到这些差别,如果这些差别对他选择读物不发生影响,那也表明我在这里的作法错了。

当他被狄摩西尼的雄辩迷着了的时候,他一定会说“这个人是一个演说家”;而在读西

塞罗的著作时,他又会说“这个人是一个律师”。

一般地说,爱弥儿是更喜欢读古人的著作而不喜欢读我们今人的著作的,唯一的原

因是:古代的人既生得早,因而更接近于自然,他们的天才更为优异。不管拉·莫特和

特拉松神父怎样说,人类的理­性­是没有取得什么真正的进步的,因为我们在这方面有所

得,在另一方面便有所失;所有的人的心都是从同一点出发的,我们花时间去学别人的

思想,就没有时间锻炼自己的思想,结果,学到的知识固然是多,但培养的智力却少。

同我们的胳臂一样,我们的头脑也习惯于事事都要使用工具,而不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了。

封特讷耳说,所有一切关于古人和今人的争论,归纳起来不过是:从前的树木是不是比

现在的树木长得更高大。如果农耕这件事有了变化的话,提一提这个问题也不能说不对。

我使爱弥儿追溯了纯文学的来源之后,还要告诉他现代的编纂者们是通过哪些途径

而储蓄其知识的;报刊、翻译作品、字典,所有这些他都要瞧一下,然后就把它们束之

高阁。为了使他快乐一下,我也让他到学院中去听学人们如何夸夸其谈地瞎说一通;我

将使他看出:他们当中每一个人如果都自己单独研究的话,其作用是比同大伙儿一起研

究更好一些的;我让他自己根据以上几点,对所有那些堂皇的机关的用处得出一个结论。

我带他去看戏,其目的不是为了研究戏中的寓意,而是为了研究人们的爱好;因为,

正是在戏场中,人们的爱好最能赤­祼­­祼­地展现在一个有思想的人的面前。我将对他说:

“戏中的箴言和寓意,且不去管它;我们在这里要学习的,不是这些东西。”演戏的目

的不是为了表述真理,而是为了娱乐;我们在任何学校都不可能象这里一样如此透彻地

学会使人喜悦和打动人心的办法。研究戏剧,就必然会进一步研究诗歌;这两者的目的

是完全相同的。如果他对诗歌有一点儿兴趣的话,他将多么高兴地去学习诗歌的语言:

希腊文、拉丁文和意大利文!研究这些语言,他将获得无限的乐趣,而且对他是只有好

处的;当他长到这样的年龄和处在这样的环境,对所有一切触动他的心弦的美是这样神

迷的时候,他将觉得研究这些语言是很愉快的。请你假想在这边是我的爱弥儿,在那边

是一个在学校念书的玩童,他们都同样读《伊尼依特》第4卷,或者读提步路斯的诗,

或者读柏拉图的《筵话篇》,请你想一想他们的感受将有多大的差别!在爱弥儿看来是

如此动人的东西,对那个孩子竟一点影响都没有!“啊,可爱的年轻人!等一等,把你

的书收起来,我看你太激动了;因为,我所希望的是,爱的语言将使你感到快乐,而不

是使你感到迷醉。你固然是要做一个有感情的人,但也要做一个有睿智的人。如果你只

能做这两种人当中的一种人,那你是算不得什么的”。此外,他在研究那些死的语言以

及研究文学和诗歌的时候是不是能取得成就,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即使他对这

些东西一点也不懂,他也不会因此就有什么不好,我拿这些东西来教他,其目的并不在

于要他研究这些消闲的玩意儿。

我的主要的目的是:在教他认识和喜爱各种各样的美的同时,要使他的爱好和兴趣

贯注于这种美,要防止他自然的口味改变样子,要防止他将来把他的财产作为他寻求幸

福的手段,因为这种手段本来就是在他的身边的。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所谓审美,只不

过就是鉴赏琐琐细细的东西的艺术,它的确是这样的;不过,既然人生的乐趣有赖于一

系列的琐细的事物,那么,对它们花这样一番心思也不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可以通过它

们去学习利用我们力所能及的东西所具有的真正的美来充实我们的生活。我在这里所说

的,并不是道德上的美,因为这种美是取决于一个人的心灵的良好倾向的;我所说的只

是排除了偏见­色­彩的感­性­的美,真正的官能享受的美。

为了更好地表述我的思想,请允许我暂时不谈爱弥儿,因为他纯洁的和健康的心是

不能用来作为衡量他人的尺度的;所以,让我在我自己的心中找一个更明显的和更符合

于读者的­性­情的例子。

有一些社会职业似乎可以改变人的天­性­,可以把从事那种职业的人重新铸造成好人

或坏人。一个胆小鬼到了纳瓦尔的兵团就会变成一个勇士。一个人不只是在军队中才能

养成这种团体­精­神,而且一个人所受到的团体­精­神的影响也不见得一定是好的。我曾经

怀着恐惧的心情想过一百次:如果我今天真是不幸在某个国家从事这样一种职业的话,

我明天就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要变成暴君,变成徇私舞弊和残害人民的人,变成危害国王

的人,变成专门同人类、正义和美德为敌的人。

同样,如果我是富翁的话,我必然是曾经为了做富翁而采取过一切发财致富的必要

的手段的:我上逞下骄,锱铢必较地只顾我个人,对所有一切的人都冷酷无情,对下层

社会的人的疾苦冷眼旁观;我之所以称穷人为下层社会的人,是因为我想使别人不了解

我曾经是他们那个阶级的人。最后,我要利用我的财富去恣意享乐;到了这个地步,我

就同其他的人一个样子了。

在享乐方面,我跟他人不同的是:我好声­色­而不好虚荣,我要尽情地讲求舒适的享

受而不炫耀于浮华的外表。我甚至不好意思向人家显示我的富有,我好象时时刻刻都听

见那些不如我阔绰的人在妒忌我,悄悄地向他们旁边的人说:“瞧那个傢伙,他生怕人

家看不出他很阔气。”

在这盖满了大地的许许多多的财富中,我将寻求我最喜欢和最能占有的东西。为此,

我的财富的第一个用场是用来买得闲暇和自由,其次是用来买得健康,如果健康可以用

钱买得到的话。由于要买得健康就必须节制欲念,而没有健康,就没有生活的真正乐趣,

因此,我要节制我的­肉­欲。

我时时刻刻要尽量地接近自然,以便使大自然赋予我的感官感到舒适,因为我深深

相信,它的快乐和我的快乐愈相结合,我的快乐便愈真实。我选择摹仿的对象时,我始

终要以它为模特儿;在我的爱好中,我首先要偏爱它;在审美的时候,我一定要征求它

的意见;在菜蔬中,我将选择已经由它添加了美味、从而尽可能少费人手的烹调便能送

上餐桌的食物。就要提防弄虚作假的花招,我要直接享到美味的乐趣。即使我放开肚子

大吃,也不能使饭馆老板发我的财,他休想拿毒药当山药来敲我的竹杠;我的桌子上决

不会摆什么样子虽然好看不过是发恶臭的东西,决不摆从远地运来的腐­肉­;为了满足我

的­肉­体的快乐,我是不怕任何麻烦的,因为这种麻烦的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能够使我们

所预期的快乐大为增加。如果我想尝一尝远在天边的一份菜,我将象阿皮希乌斯那样自

己走到天边去尝,而不叫人把那份菜拿到我这里来,因为,即使拿来的是最好吃的菜,

也总是要缺少一种调料的,这种调料,我们是不能够把它同菜一起端来的,而且也是任

何一个厨师没有办法调配的:这种调料就是出产那种菜的地方风味。

由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不学有些人的样子:他们总觉得其他的地方比他们目前所在

的地方舒服,因此,总是逆着季候­干­,使风土和季候不相调和;他们在冬天偏要过夏天,

在夏天偏要过冬天,到意大利去乘凉,到北方去取暖。在他们看来,以为是逃过了季候

的酷烈,殊不知到了那些地方,他们不知道怎样防备,反而会更觉得季候酷烈难受。至

于我,我却要呆在一个地方,而且同他们的做法恰恰相反:我将尽情地享受一个季节中

一切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享受一个地方独具一格的特殊风味。我的爱好是多种多样的,

我的习惯是互不相同的,然而它们都始终是合乎自然的;我将到那不勒斯去消夏,到彼

得堡去过冬;有时候我将侧着身子躺在塔兰特的人迹罕到的岩窟中呼吸清风,有时候我

跳舞跳疲乏了,便气喘呼呼地去看明亮的水晶宫。

至于我的餐桌和房间的陈设,我将用极其朴素的装饰品把季节的变化表现出来,我

要把一个季节的美都一点不漏地尽情享受;这个季节没有过完,我决不提前享受下一个

季节的美。打乱了自然的秩序,是只会带来麻烦而不会带来乐趣的;当大自然不愿意给

我们东西,而我们硬要向它索取的话,它是给得很勉强的,是有怨言的,这样的东西质

量既不好,而且也没有味道,既不给人营养,也并不爽口,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提早上

市的果子更淡而无味的了;巴黎的富翁花了很多的钱用火炉和温室培养,结果一年四季

摆在他们桌上的蔬菜和水果都是很劣等的。尽管我在霜天雪地的时候有许多樱桃,或者

在隆冬的时候有几个琥珀­色­的西瓜,但这时候,我的口既不需要滋润也不需要提味,我

吃起樱桃或西瓜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在三伏天吃热炒栗子舒不舒服?难道说大地不用

我花多少气力就给我提供了那么多鹅莓、草莓和各种鲜果,而我不吃,却偏偏去吃刚出

锅的热栗子么?正月间,在壁炉架上摆满了人工培养的绿­色­植物和暗淡而没有香味的花,

这不仅没有把冬天装扮起来,反而剥夺了春天的美;这等于是不让自己到森林中去寻找

那初开的紫罗兰,不让自己去窥看那胚芽的生长,不让自己欢天喜地地喊道:“世人啊,

你们不要灰心,大自然还活着咧!”

为了把我的生活料理得很好,我只用很少的几个仆人。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

不过现在再说一遍也有好处。一个市民虽只用一个仆人,却比一个公爵周围有十个跟班

使唤还侍候得周到。我曾经想过一百次:要是在进餐的时候,骗子就摆在我的旁边,我

想喝就可以喝;反之,如果我讲究排场的话,那就要二十个人接连传呼“斟酒!”之后

我才能解我的渴。凡事要别人替你做,那一定会做得很糟糕的。我不叫别人到商店去代

我买东西,我要亲自去买;我自己去,就免得我的用人和商人勾搭,而且可以选得好一

点,价钱便宜一点;我自己去,也可以散散心,看一看外面的情景;这样做,既有趣,

而且有时候还可以增长见识;最后,我还可以借此机会散散步;总之,这样做是有好处

的。我们之所以觉得厌倦,是由于呆着不动的时候太多了;如果常常去走动,就不会觉

得生活枯燥无味的。一个门房或跟班总是不能很好地表达你的意思的;我不喜欢他们Сhā

身在我和其他的人的中间,我也不愿意老是坐着马车丁丁当当地在街上走,好象怕被人

家挨着似的。一个人的两条腿就是他的两匹马,安步当车随时都可以到外面去走;他比

谁都清楚这两匹马是不是累了或病了,决不怕车夫为了偷懒,就借口马儿生病,使你出

不了门;在路上即使遇到千百种障碍,你也不会着急,也不会在你巴不得想飞快地赶路

的时候,偏偏要因为马不能走而不得不停下来。最后,既然我们自己比谁都能够更称心

如意地办好自己的事情,那么,即使我们论权势赛过亚历山大,论财富胜过克里苏斯,

我们也只有在自己确实不能做的时候,才要别人帮忙。

我不愿意修一座宫殿来做我的住所,因为大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公用的屋子是

不能算作某一个人的;我的每一个仆人的房间,也好象我的邻居的房间一样,跟我是不

相­干­的。东方人尽管是放纵声­色­,但他们的居室都是非常简朴的。他们把人生看作旅行,

把他们的家看作逆旅。这个道理,对那些企图长生的富翁来说,当然是不起作用的;不

过,我另外有一个理由将使我采取东方人的那种作法。我认为,要是我在一个地方摆设

了很多的东西,那等于是不让我到别的地方去,等于是把我囚禁在我所谓的宫殿里了。

这个世界其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宫殿:一个阔气的人要讲求享受的话,不是随处都

可以享受的吗?“凡是有福可享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他应当拿这句话作为他的座

右铭。哪一个地方是金钱万能,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家;哪一个地方能够放他的保险箱,

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国土,正如菲力浦所说的,不论什么地方,只要他那匹驮着银子的

骡子能够进得去,就可以作他的家。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几堵墙和几扇门里,好象

是永远不越雷池一步呢!如果发生了一场瘟疫或战争或暴动,使我不得不离开一个地方

而到另一个地方,我将发现,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方,那里就已经给我准备好旅舍了。

既然是走遍天涯到处都有人为我准备旅舍,我为什么又要自己去修盖一个旅舍呢?我为

什么要这样忙忙碌碌,放着今朝的福不享,硬要等到以后呢?一个人处处同自己过不去,

是不能过愉快的生活的。所以,恩珀多克利斯责备阿格里仁托说,他们一方面把享乐的

东西堆存起来,好象他们只有一天的命好活似的,而另一方面又在那里大兴土木,好象

他们是要长生不死似的。

此外,尽管房子大,但没有多少人住,没有多少东西放,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我

的家具也同我的爱好一样,是很简单的,即使我爱读书和爱看画,我也不要画房和书房。

我知道收藏书画是永远也收藏不完的,倘使残缺不全,那是比一无所有还感到难过的。

在这一点上,富裕反而是痛苦的根源,没有哪一个收藏家没有这种体会。当你体验到这

一点的时候,你就不会去收藏什么东西了。如果你懂得怎样利用你的珍藏,你是不会拿

去向人家显示的。

赌博,不是有钱人可以去搞的,它是那些没有事­干­的人消遣的玩意儿;我的爱好是

多种多样的,所以我没有时间拿去搞这种坏事情。如果我是一个孤单的穷人,我是决不

会去赌的,顶多也只是偶尔下一盘棋,而这已经是玩得过度了。如果我很富有的话,我

更难得去赌了,即使去赌也只能下很小的赌注,以免自己或别人因输赢太大而感到难过。

一个人在富裕的时候是不会产生赌钱的动机的,因此,要不是他的心术变坏了的话,他

是不会视赌如命的。有钱的人赢几个钱也算不了什么,而一输了钱就一定会感到恼火的;

在小赌中赢得的钱到最后也要输光,通常都是输的多赢的少;因此,如果他好好地明白

这个道理,他对这种十之九是要倒霉的玩意儿是决不会发生浓厚的兴趣的。有些人妄想

去碰一碰自己的运气,那就到更激动人心的事情中去碰运气好了;命运的偏向在小赌和

在大赌中都是一样地可以看得出来的。一个人之所以喜欢赌博,是由于他的贪婪和生活

的无聊;这种爱好是只有那些心灵空虚和不用头脑的人才有的;我觉得,只要我有高洁

的情­操­和丰富的知识,就决不会拿这样一种事情来消磨我的时间。有思想的人都是不喜

欢赌博的,因为一爱好赌博,就会使他丧失运用思想的习惯,或者,使他把他的思想用

之于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专心于学问,其结果之一(也可能是唯一的结果)是可以稍

稍扼杀这种贪鄙的欲念;他即使去赌,也是为了实验赌博的用途而不是醉心于赌。至于

我,我要在赌徒们当中同赌博斗争,我看见他们输钱,比我亲自赢他们的钱还感到痛快。

我无论在私生活或同世人的交往中都是始终如一,并无两样的。我希望我的财富处

处给我以舒适,同时又不使人觉得他们同我不平等。杂七杂八的装饰品,从任何一方面

说来都是很不舒服的。为了在人群当中尽量保持我的自由,我穿的衣服要使各种身分的

人看来都适合我的地位,而不显得特殊,从而使我省得装模作样地做作一番,既可以在

酒吧间里同普通人厮混,也可以在宫庭中同贵族们周旋。这样做,我就可以更好地支配

我自己的行动,从而可以领略一切社会地位的人的乐趣。据说,有一种女人一见到穿普

通衣服的人就给以闭门羹,她们是只招待衣服华丽的人的;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到别

的地方去消磨时间好了;不过,如果这种女人确实是生得又年轻又俊俏的话,我也偶尔

会穿上一身锦绣到她们那里去的,但顶多只同她们混一个晚上。

我和我所交往的人之间的唯一的联系是:互相友爱、兴趣一致和­性­情相投;我将以

成年人而不以有钱人的身分同他们交往;我不容许在我和他们交往的乐趣中搀杂有利害

关系的毒素。如果我的财富使我还保持有几分博爱的心肠,我将广泛地为他人效劳,为

他们做好事;我希望我周围的人是一群同伴而不是趋炎附势之徒,是朋友而不是食客;

我希望他们把我看作一个好客的主人而不看作一个施主。独立和平等使我同他们的关系

是非常的真诚坦率;在这种关系中是不包含有义务和利害关系的成分的,它所遵循的唯

一法则就是兴趣和友谊。

我们是不能用金钱买得一个朋友或情人的。只要舍得花钱,当然是容易得到女人的,

但用这个办法便不能得到一个忠实的女人。爱情不仅不能买卖,而且金钱是必然会扼杀

爱情的。任何一个男人,即使他是人类当中最可爱的人,只要他用金钱去谈爱,单单这

一点就足以使他不能够长久地受到女人的爱。不用多久,他花了一阵线,结果是在替别

人养女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另外一个男人将得到他的金钱;在这种以金钱和滛乱

构成的双重关系中,既谈不上爱情,也谈不上荣誉和真正的快乐;那既不忠实又很可怜

的贪婪的女人是怎样受到他所供养的流氓的对待,也将怎样对待那个给她的金钱的傻瓜,

因此,她对这两个人都是没有爱情可言的。对我们所爱的人手面大方,只要不是在做交

易,那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我认为,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满足这种对女人的欲望而又不使

爱情受到损害,这个办法就是:把你的全部家产都给她,然后再由她来供养你。需要斟

酌的是,我们对什么样的女人不能采取这个办法。有人说:“是我占有莱斯,而不是莱

斯占有我”,这句话实在是说得没有意思。占有如果不是双方互相占有的话,那等于是

没有占有,顶多是占有她的­肉­体,而未占有她那个人。在爱情上既不讲道德,又何必小

题大做,说什么占有不占有呢?要找女人,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在这一点上,一个

赶骡子的人比百万富翁还幸福得多。

唉!如果一个人能够洞察这种弊害,那么,当他获得了他所希望的东西时,他将发

现它同他的希望是差得很远啊!为什么要那样迫不及待地败坏一个人的天真?一个青年

人是应该受到我们的保护的,要是他第一步路走错了,就不可避免地要掉进苦难的深渊,

使他除死亡以外就无法摆脱苦难的折磨。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要使他沦为牺牲呢?其

原因无他,是人的兽­性­、虚荣、愚蠢和谬误在作怪。这样一种享乐,其本身就是不符合

自然的;它产生于人的偏见,产生于以一个人的自暴自弃为开端的最卑劣的偏见。当一

个人觉得自己是最糟糕的时候,他是害怕同任何人进行比较的,他事事想争第一,以减

轻他讨人憎恨的程度。试看那些贪恋这种片刻之乐的人是不是值得喜爱,是不是即使显

得执拗也能加以原谅的青年。不是的,一个人有了品貌和才情,是不害怕他的情人是一

个情场老手的,他将大胆地对她说:“你知道寻欢作乐,这算不得什么,我的心将告诉

你,你是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乐趣的。”

一个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老­色­鬼,既不讨人喜欢,也不会体贴别人,而且脸皮又厚,

不知羞耻,所以,任何一个女人只要懂得什么样的人可爱,她就不会爱他的;这种老­色­

鬼知道要弥补他的这些缺点,就要赶快趁一个无知的少女没有经验的时候使她冲动瑃情。

他的最后一着就是利用这种事情的新奇来讨取对方的欢心。毫无疑问,这种荒唐行为的

秘密动机就在于此;但是,他的想法完全错了,因为,正如他能够刺激对方的自然的情

欲一样,他也将引起对方的自然的恐怖。在他的这种愚蠢的企图中还疏忽了一点,那就

是对方的自然的恐怖心将促使她维护她的权利。一个出卖自己的少女即便已经委身于他

人了,在委身于她所选择的人的时候,她要作一番比较,而他正是害怕她把他同别人加

以比较的。因此,他所买得的快乐是一场空,而且还不能不因此受到对方的厌恶。

至于我,尽管我的财富使我的为人有所改变,但有一点我是永不改变的。即使我改

变得一点儿仁义道德之心都没有了,我至少能保持几分审美力,保持几分良知和谨慎细

致的心,有了这些,就可以防止我上人家的当,不至于以我的财产去追求一场空梦;防

止我把我的金钱和­精­力浪费于教导孩子怎样欺骗我和嘲笑我。如果我很年轻,我就要寻

求青年人的乐趣;既然要尽量享受­肉­体上的快乐,我就不能以富人的身分去追逐这种快

乐。如果我仍然是我现在这个样子,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我将小心谨慎地只追求适

合于我这个年龄的人享受的快乐,我将培养我能够欣赏的爱好,而抛弃一切必然给我带

来痛苦的爱好。我决不让我的灰白的胡子去受年轻的姑娘们的奚落,我决不拿我索然寡

味的温情去招惹她们的厌恶,使自己成为她们的笑柄,我不敢设想她们象描写老猴贪滛

似地说我对她们也是那样地滛虐。如果我的习惯没有很好的纠正,从而使我原来的­色­欲

变成了一种需要,我也可能去满足这种需要,不过,我的内心将感到十分羞愧的。我要

从我的需要中剔除好­色­的成分,我要尽量选择一个最好的情人,而且钟情于她,我不能

让我的弱点再行发展,而尤其重要的是,我只能让一个人知道我有这个弱点。即使我们

在这方面得不到乐趣,人的生活在其他方面也是有它的乐趣的。由于我们徒然去追逐那

些转瞬即逝的快乐,我们反而丧失了同我们常相伴随的快乐。我们要随着我们年龄的增

长而改变我们的兴趣,正如我们不能违背四时的季节行事一样,我们也不能违背年龄的

大小行事;在任何时候都要克制自己,而不能一反自然,枉费心机地去寻欢取乐,将消

耗我们的生命,使我们不能充分地享受。

一般的人很少有闷闷不乐的时候,他们的生活是很紧张的;他们娱乐的花样虽然不

多,然而是非常有趣的;辛苦了许多日子之后,他们快快乐乐地过几天是感到很舒服的。

长时间的劳动之后,来一个短期的休息,从而使他们觉得他们的工作是很有趣的。对有

钱的人来说,最感到恼火的就是他们的生活索然寡味。尽管花了许多的钱去寻欢作乐,

尽管有许多的人在争相取悦他们的心,但他们仍然觉得百般无聊,腻得要死;他们拼命

地逃避生活的厌倦,然而仍旧时时刻刻感到闷闷不乐,十分难受;尤其是­妇­女,她们既

不会生活,又不会寻乐,成天忧忧郁郁地过日子;对她们来说,生活的无聊已经变成了

一种可怕的疾病,使她们有时候失去理­性­,而且到最后终至丧失生命。在我看来,再没

有什么人比一个巴黎的美­妇­人的命运更可怕的了;而数了她的命运以后,就要数那个依

恋她的美少年的命运可怕了,因为他也变得象一个懒散的女人,加倍地丧失了他的男子

的地位,当他自诩为一个走运的人的时候,他实际上是在过着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漫长

的痛苦的日子。

我们之所以讲求礼法、时髦和规矩,其原因在于崇尚奢侈和外表,而结果,遂使我

们的生活总是那样死气沉沉千篇一律。想使别人看起来我们是很快乐,反而会弄得一无

是处:无论是自己或别人都毫无乐趣可言的。一般的人是最害怕受到人家的嘲笑的,结

果反而处处都受到人家的笑话,弄得苦恼不堪。一个人之所以可笑,完全是由于作法太

死板的缘故;善于变换环境和兴趣的人一到了今天就会抹去昨天的印象,他在别人的心

目中好象是没有这个人似的;不过,他是很快乐的,因为他每时每刻和在每一件事情上

都是照着他自己的意思去做的。我也要唯一无二地永久采取这种方式,我到了一个环境,

就过那个环境的生活而不问其他的环境如何;我每一天都按当天的情况去做,好象它同

昨天和明天毫不相­干­似的。正如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分同普通人混在一起一样,我一到

了田间就要象一个农民,谈起庄稼活儿来,不会在庄稼人面前闹笑话。我不到乡间去过

城市的生活,我不在我外省的住宅前面修一座提勒里宫似的大门。我要在一个树木成荫

的小山坡上修一间小小的白墙绿窗的农家房子;尽管用茅草盖屋顶,住起来一年四季都

是很舒服的,但是我要把屋顶盖得漂亮一点;不过,我不用暗淡的薄石片盖,而要用瓦

盖,因为用瓦盖,看起来比较­干­净和鲜艳,同时,因为我家乡的房子都是用瓦盖的,所

以一看见瓦屋顶,就会引起我回忆少年时代的快乐生活。我要把我的院子用来做家禽饲

养场,我不修马厩,但要修牛棚,以便取得我非常喜欢的牛­奶­。我的菜园就是我的花园,

我的美丽的果园就是我的公园,它的样子同我在后面即将谈到的果园是一样的。树上的

果子,过路的人爱吃就吃,我的园丁既不去数它们,也不去收摘它们;我不愿意在果园

的四周围上一道漂亮的树墙,让人家看了不敢去动它。尽管这样小小地奢侈一下花钱不

多,但因我所住的地方选择在偏远的省份,在那里,银钱少而食物多,富人和穷人都一

般地过日子。

在那里,我将结交一批人,不过我结交的时候,要有选择而不图人多;他们当中,

有喜欢游玩而且也懂得游玩的朋友;也有一些­妇­女,她们能够走出房间到田野去做游戏,

而且有时候还能放下她们织布的梭子和纸牌,去钓鱼,去捕鸟,去拾柴和摘葡萄。在那

里,我要把城市的习气忘得一­干­二净,在乡下就得象乡下人的样子;我们有各种各样有

趣的事情好玩,而且其花样之多,竟使我们到了晚上不知道明天选哪一种东西来玩才好。

运动和活泼的生活使我们的胃口大开,吃什么东西都有新鲜的滋味。我们的每一餐都等

于一次宴会,我们所喜欢的是食物丰富而不是味道美不美。愉快的心情、田间的劳动和

活泼的游戏,这三者可以说是世界上的第一流的厨师;在那些太阳一出就忙得上气不接

下气的人看来,吃东西要那么样考究味道实在是可笑的。我们吃东西的时候也不讲究先

吃什么后吃什么,餐具也不求其­精­美;处处都可以做我们的餐厅:在花园中,或者在小

船上或树荫下,哪里都成;而且有时候还远远地离开家屋,到流动的泉水旁边,到绿茵

茵的草地上,到赤杨和榛树丛中去吃;一大群会餐的人高高兴兴地带着饮食,一边走一

边还唱着歌;草地就是我们的桌子和椅子,喷泉的石岸就是我们的餐具架;餐后吃的果

子就悬挂在树上;我们先吃哪一道菜或后吃哪一道菜,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有胃口,

就可以省得那样拘泥。每一个人都大大方方地先给自己拿菜,同时也喜欢看到别人象他

那样先拿给自己然后才拿给他。我们这样又亲切又随便,既不粗卤,也不虚伪和拘束,

说说笑笑地争着吃,其乐趣反而比斯斯文文地讲礼貌还浓厚一百倍,而且更能融合大家

的心。没有任何一个讨厌的仆人来偷听我们说些什么话,或者悄悄地批评我们的作法,

以贪婪的目光数我们吃了多少东西,故意要我们等好一阵工夫才拿酒来给我们喝,而且

还抱怨我们一餐饭要吃那样长久。我们自己做自己的仆人,以便成为自己的主人;每一

个人都可以得到大家的侍候;究竟过了多少钟点,我们也不去管它;进餐的时间就是休

息的时间,以便躲过一天的炎热。如果有一个农民­干­完了活儿,扛着锄头从我们旁边走

过,我就向他说几句好听的话,敬几杯美好的酒,振奋他的心,使他更能快乐地忍受他

的辛苦;而我自己也感到内心激动,十分愉快,我悄悄地对自己说:“我也是一个人。”

如果当地的乡亲们聚在一块儿过什么节日,我将跟我的同伴头一个赶去赴会;如果

我的左邻右舍有人举行婚礼(他们的婚礼当然比城里人的婚礼更能得到上帝的祝福),

他们将邀请我去参加,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是喜欢看到人家的欢乐的。我将给这些善良的

人带几件象他们那样朴朴实实的礼物去,增加他们的喜庆的乐趣,而他们转赠给我的,

则是我的同辈们不能理解的无价的好东西:自由和真正的快乐。我坐在长桌子的一端,

同他们高高兴兴地一块儿进餐;我将同他们再三再四地合唱一首乡间的老歌曲,我在他

们的院子里跳舞,比在歌剧院跳舞还跳得高兴。

也许有人会向我说:“以上所说的都很好,可是打猎的事情又怎样呢?是不是在乡

村中就不打猎了呢?”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希望有一块小牧场,不过我的说法是不对的。

我假定我是一个富人,我需要有一些唯我独享的快乐,我要从伤害动物中取得乐趣;此

外,我还需要许多其他的东西。我所需要的是:土地、树林、看守庄园的人、地租和绅

士的荣誉,我尤其是需要人们的巴结和奉承。

好得很。不过,我们周围的邻居一方面是既要保护他们的权利,另一方面又是巴不

得侵占别人的权利的;我们的园丁彼此之间会发生争执,也许主人之间也会发生争执;

于是,就要吵嘴,就要闹架,就要互相仇恨,说不定还要打官司,这些事情是很不愉快

的。我的佃户看见我的兔子吃他们的麦子,看见我的猪吃他们的蚕豆,是很不高兴的,

他们眼看着这些东西糟踏他们的庄稼也不敢打死它们,只好把它们赶出他们的田地。他

们白天种地而到了晚上还得看守,他们要用狗来看守,他们要敲鼓,要吹号角和摇动铃

铛,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将打扰我的睡眠。我情不自禁地想到这些可怜的人的苦境,

责备我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如果我贵为王侯的话,对这一切我就不在乎了;可是我,

一个刚刚发迹的富翁,我的心还是同大家的心差不多的。

事情还没有完:野物一多,就会引诱很多的人来打猎。我要惩罚那些来偷着打猎的

人,我要准备几间禁闭室和看守禁闭室的人,来看管他们和罚他们做苦工。这样做,我

觉得是够残酷的了。这些可怜的人的妻子将围着我的大门,哭哭啼啼地闹得我很不安宁;

要么就把她们赶走,否则就要用粗野的办法去对付她们。有些穷人并没有偷偷地来打猎,

但因我的树林中的野禽野兽糟踏了他们的庄稼,是一定要来向我诉他们的苦的。前面那

种人因为偷猎我的野禽野兽而要受处罚,后面这种人又因为没有来偷猎我的野禽野兽而

遭到巨大的牺牲,来偷猎当然要倒霉,不来偷猎也要倒霉!我在我周围所见到的都是凄

凉的景物,所听到的都是呻吟的声音,这简直是大煞风景,使人不能痛快地去猎取成群

的松­鸡­和近在脚边的野兔。

如果你希望你的快乐中不带丝毫的苦味,那你就不要排除他人而独自一个人享受,

你愈让大家来共享你的快乐,你就会愈觉得你的快乐完全不带一点儿苦味。因此,我决

不会照我刚才在上面所讲的那样去做,我一方面既不改变我的爱好,另一方面又要在寻

求乐趣的时候尽量地减少麻烦。我在乡间的住所要修建在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打猎的地方,

在那里,我可以高兴地玩而不遇到什么惹人烦恼的事情。可猎的野禽野兽也许不多,所

以,在寻猎的时候就需要有更多的技巧,这样一来,在猎到它们的时候,便可以使人更

感到高兴。我记得我父亲看见第一只松­鸡­飞起来的时候,心里真是高兴得蹦蹦地跳;当

他发现那只他追寻了一个整天的野兔时,简直是乐得发狂。是的,我认为,当他单独一

个人牵着狗,扛着枪,背着猎袋和杂七杂八的用具以及一只小小的猎获物,在黄昏时候

­精­疲力竭地带着满身被荆棘刺破的伤痕回到家里,其喜悦的心情远远超过了一般对打猎

很外行的人,因为他们尽管骑着骏马,有二十个人扛着装好了弹药的猎枪跟着他们,但

只能用了一枝再换一枝,必须等野物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才能开枪打它们,既没有技术,

也不光彩,甚至连运动都谈不上。因此,当我们不需要看管土地,不需要处罚偷偷打猎

的人和折磨穷人的时候,我们既未因此而减少我们的乐趣,而且还可免除一切的麻烦。

我之所以宁可过这样的生活,其理由就在于此。不管你怎样做,你老是那样折磨别人,

自己是不能不同时遭到某些麻烦的;大家常常诅咒你,早晚会使你的野味吃起来很苦的。

再说一下,排除他人而独享乐趣,反而会使乐趣化为乌有。只有同人家分享的快乐,

才是真正的快乐;要想独自一个人乐,是乐不起来的。如果我在花园周围修建的墙使它

变成一块凄凉的禁地,那么我花了很多的钱反而使自己失去了散步的乐趣,使我不得不

到远处去散步。财产这个魔鬼,摸着什么东西就要败坏什么东西。一个有钱人到哪里都

想做主人,但他一做了主人反而得不到快乐,只好时时刻刻地到处逃避。至于我,即使

我发了财,我也要保持我贫穷时候的做法。现在我可以享用别人的财产,从而使我比只

享用我自己的财产更加富有;在我的附近,我觉得哪块地方好,我就把它据为己有。任

何一个征服者都没有我做事这样果断,甚至王室的土地我也要侵占;所有的空地,只要

我喜欢,我就不加分别地把它们占领下来,并且给它们取一个地名;我把这块空地作为

我的花园,把那块空地作为我的草坪,于是它们就归我所有了;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在其

中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了,我要经常去看一看,以便保持我的所有权;凡是我路过的地

方,我爱怎样利用就怎样利用;如果有人说,我所侵占的这块土地的正式的主人用这块

土地出产的作物卖得了金钱,所以他从这块土地上得到的益处比我得到的益处大,我认

为是说得不对的。即使他们挖沟筑篱来阻挡我,那也没有关系,我把我的花园扛起来就

走,我把它安放到别处去;在附近有的是地方,我要对我的邻居掠夺一个很长的时期之

后,他们才不能容忍我。

以上是我试图指出在愉快的闲暇时候如何选择真正的有趣的消遣,我们要玩就得按

这种­精­神去玩,其他的一切玩法都不过是胡闹妄为和愚蠢的无聊的事情。任何一个人,

只要他脱离了这些原则,不论他多么有钱,多么会挥金如土,他也领略不到生活的意义。

毫无疑问,人们会反对我说,这样的娱乐法是谁都会的,照着这些办法去玩,就不

一定非要有钱不可了。这句话,正是我要得出的结论。只要你想得到快乐,你就可以得

到快乐;只因习俗的偏见,才使人觉得一切都很困难,把摆在我们眼前的快乐也全都赶

走了;要得到真正的快乐,比在表面上假装快乐还容易一百倍。一个善于欣赏和真正懂

得逸乐的人,是不需要有金钱的,只要他有自由和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就行了。任何一个

身体健康、无冻饿之虞的人,只要他抛弃了他心目中臆想的财富,他就可以说是一个相

当富有的人了,这就是贺拉斯所说的“以中庸为贵”。金银满库的人啊,另外想一个使

用你们财产的办法吧,因为在寻求快乐的时候,金钱是没有用的。爱弥儿所知道的东西

并不比我所知道的东西多,但是,由于他有一颗更纯洁和健康的心,所以他在这方面的

见解比我的见解还好些,全世界的人都不能不说他的种种看法是对的。

在这样消磨时间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寻找苏菲,可是找不着她。正是由于不应该

很快就把她找到,所以我们才到我明明知道没有她的地方去找她。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现在是应该马上把她找到的时候了,以免他把另外一个女人当

成是她,等到发现认错了人便后悔不及了。巴黎,你这驰名的城市,你这闹闹嚷嚷、充

满了乌烟瘴气的城市,你这以­妇­女不爱体面、男子不爱美德而著称的城市,再见吧。巴

黎,再见吧;我们现在要寻找爱情、幸福和天真;我们离开你是越远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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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现在,我们已经演叙到青年时期的最后一幕了,不过,还没有到大功告成的时候。

一个成年人单独一个人生活,那是不好的。爱弥儿现在是一个成年人了,我们曾经

答应过给他一位伴侣,现在应该把她给他了。这个伴侣就是苏菲。她躲藏在什么地方?

我们到哪里去找她?必须认识她,才能找到她。我们首先要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然后

才能更好地估计她住在什么地方;即使我们已经把她找到了,事情也还没有完。洛克说:

“既然我们这位年轻的绅士即将结婚,那就把他交给他的情人好了。”写到这里,他的

著作就宣告结束了。至于我,我可没有培养什么绅士的荣幸,所以,我在这方面决不学

洛克的样子。

苏菲或女人

如同爱弥儿是一个成年的男子一样,苏菲应当是一个成年的女人,也就是说,她应

当具备所有一切成年的女­性­的特征,以便承担她在身体和­精­神方面应当承担的任务。现

在,让我们从男­性­和女­性­的异同着手,进行一番研究。

就一切跟­性­没有关系的东西来看,女人和男人完全是一样的:她也有同样的器官、

同样的需要和同样的能力;身体的结构也是一样的,身上的各个部分和它们的作用也是

相同的,面貌也是相象的;不管你从哪一方面看,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差别只不过是大小

的差别罢了。就一切涉及到­性­的东西来看,女人和男人处处都有关系,而处处也都不同,

要把他们加以比较,是很困难的,因为在男女的体格方面很难确定哪些东西是属于­性­的,

哪些东西不是属于­性­的。通过比较解剖学,甚至单单凭­肉­眼的观察,我们也觉得他们之

间的一般的区别好象是不在于­性­,然而它们跟­性­是确有关系的,只不过是我们看不出它

们跟­性­发生关系的脉胳罢了;关于这些脉胳,我们还不知道它们散布的范围有多么大。

我们确切知道的唯一的一件事情是:男人和女人共同的地方在于他们都具有人类的特点,

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的­性­。从这两个观点来看,我们发现他们之间既有那样多相同

的地方,也有那样多相反的地方,以至我们可以说,大自然把两个人既作得这样相象,

又作得这样不同,确实是奇迹之一。

所有这些相同和相异的地方,对人的­精­神道德是有影响的;这种影响是很显著的,

而且大家都是亲身经验得到的,所以我们用不着争论到底是男­性­优于女­性­,还是女­性­优

于男­性­,或者两种­性­别的人是相等的,因为,每一种­性­别的人在按照他或她特有的方向

奔赴大自然的目的时,要是同另一种­性­别的人再相象一点的话,那反而不能象现在这样

完善了!就他们共同的地方来说,他们是相等的;就他们相异的地方来说,是无法比较

的。说一个成熟的女人和一个成熟的男人相似,是说他们的外貌相似,而不是说他们的

­精­神相似;如果说要完全相似的话,那就连大小的差别也不许有了。

在两­性­的结合中,每一种­性­别的人都同样为共同的目的而贡献其力量,不过贡献的

方式是不同的。由于方式不同,所以在两­性­的­精­神上也就产生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差别。

一个是积极主动和身强力壮的,而另一个则是消极被动和身体柔弱的,前者必须具有意

志和力量,而后者只要稍为有一点抵抗的能力就行了。

如果承认这个原理的话,我们就可以说,女人是特地为了使男人感到喜悦而生成这

个样子的。如果倒过来说,男子也应该使女人喜欢的话,那也只是一种不太直接的需要,

因为,他的长处是在于他的体力,只要他身强力壮,就可以使她感到欢喜。我同意有些

人所说的:这样的欢喜不是爱情的法则在起作用,但是,这是比爱情的法则更由来久远

的自然的法则在起作用。

如果说女人生来是为了取悦于和从属于男人的话,她就应当使自己在男人看来觉得

可爱,而不能使他感到不快。他对她之所以那样凶猛,正是由于她有动人的魅力;她应

当利用她的魅力迫使他发现和运用他的力量。刺激这种力量的最可靠的办法是对他采取

抵抗,使他不能不使用他的力量。当自尊心和欲望一结合起来的时候,就可使双方互相

在对方的胜利中取得自己的成功。所以,一方是进行进攻,另一方是采取防御;男­性­显

得勇敢,女­性­显得胆怯,直到最后拿出大自然赋予弱者制服强者的武器--娇媚害羞的样

子。

谁敢这样说:大自然是毫无差别地要两­性­的­色­欲都是同样的亢进,而且要X欲最先

冲动的一方首先向对方作出要求满足­色­欲的表示?这种看法真是怪糟糕的!既然­性­行为

对两­性­产生的结果是这样不同,那么,如果双方都同样大胆地去作这种行为,是不是合

乎自然的道理呢?在共同的行为中,双方的负担既然是这样的不平等,那么,如果一方

不受羞耻心的制约,另一方不受自然的克制,则不久以后双方都要同归于尽,而人类也

将被本来是用来保存自己的手段所毁灭,这一点,难道还不明白吗?由于­妇­女们容易刺

激男子的感官,燃起他们心中即将熄灭的欲­火­,因此,如果在世界上的某一个糟糕的地

方,特别是在女多于男的热带地方,这种看法要是普遍流行的话,则男子们在­妇­女的滛

欲的摧残之下,一个个都没有办法抵抗,不能不被她们所牺牲,被她们拖向死亡。

如果雌­性­的动物没有这种羞耻心,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呢?它们会不会象女人那样摆

脱这种作为­色­欲的制约的羞耻心而贪滛无度呢?雌­性­的动物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产生­性­

欲的,需要一满足,X欲也就停止;它们不是那样假情假意地推开雄­性­的动物,而是­干­

脆利落地一下子就拒绝的;它们的作法和奥古斯都的女儿的作法完全相反,当船只已经

装满了货物的时候,它们就不再接纳乘客了。即使在它们听任X欲摆布的时候,它们心

甘情愿地进行­性­行为的时间也是很短暂的,不久就会过去的;它们受本能的推动,也受

本能的制约。如果你使­妇­女们丧失了这种羞耻心,她们用什么东西来代替这种消极的本

能呢?在没有这种本能的情况下,如果你还希望女人不想男人,那等于是希望男人个个

都成草包。

至高的上帝在任何事情上都希望人类具有荣誉心,他在把无限的欲望赐与人类的同

时,又赐与调节欲望的法则,以便使人类既能自由,又能自己控制自己;他使男人既有

旺盛的­色­欲,又使他具有克制­色­欲的理智;他使女人既有无限的瑃情,也使她具有节制

瑃情的羞耻心。此外,在人类正当地运用其­性­能力的时候,他还使人类获得一种当时即

能享受到的赏赐,那就是,如果人类按照他的法则而诚实地从事的话,就会得到乐趣。

在我看来,所有这些是可以起到动物的本能所起的作用的。

不论女人是不是象男人那样发生了X欲,也不论她是不是愿意满足他的欲望,她总

是要表示推辞和进行防卫的,不过推辞和防卫的程度是不一样的,也不是始终都是那样

坚决和同样成功的。攻者要取得胜利,被攻者就要允许或指挥他进行进攻,有多么多巧

妙的办法刺激进攻者拚命进攻啊!最自由和最温柔的动作是决不容许真正的暴力的,大

自然和人的理­性­都是反对使用暴力的。大自然之反对使用暴力,表现在它使较弱的一方

具有足够的力量,想抵抗就能够抵抗;理­性­之反对暴力,在于真正的暴力不仅是最粗野

的兽行,而且是违反­性­行为的目的的,因为一则是由于这样做,男人就等于是向他的伴

侣宣战,从而使她有权把侵害者置于死地,以保卫她的人身和自由,再则是由于只有­妇­

女才能独自地判断她自己的处境,同时,如果任何一个男人都可窃夺做父亲的权利的话,

则一个孩子便无法辨认哪一个人是他的父亲了。

这样,我们可以根据两­性­体质的差异而得出第三个结论,那就是:较强的一方在表

面上好象是居于主动,而实际上是要受较弱的一方的支配的;其所以如此,并不是由于

男子惯于向­妇­女献小殷勤,也不是由于他以保护人自居,表现得宽宏大量不拘细节,而

是由于一种不可变易的自然的法则,因为这种法则使­妇­女可以很轻易地刺激男人的X欲,

而男人要满足这种X欲,就比较困难,从而使他要依对方的兴致为转移,并且不得不尽

力地取悦对方,以便使她承认他为强者。对男人来说,在他取得胜利的时候,他最感到

甜蜜的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弱者向他的强力让步,还是她心甘情愿地投降;而­妇­女又往往

很狡滑地故意使他和她之间存在着这种疑团。这在一点上,­妇­女的心眼和她们的体质完

全是一致的:她们不仅不以她们的柔弱为可羞,反而以之为荣;她们柔­嫩­的肌­肉­是没有

抵抗力的,她们承认连最轻便的东西也负担不起;要是她们长得粗壮的话,也许反而觉

得不好意思咧。为什么呢?这不仅是为了显得窈窕,而且是为了更好地进行防卫,她们

要事先给自己找个借口,以便在必要的时候取得弱者的权利。

我们从自己的罪恶行为中逐步地获得了许多知识,从而大大地改变了我们在这个问

题上的旧看法;我们现在是很少听说有强J的行为了,因为这种行为已经不大需要,同

时世人也不再相信有这种行为;但是,在上古的希腊人和犹太人当中常常听说有这种事

情,因为它们是符合朴实的自然生活的,而后来只因我们日趋放荡,所以大家才不提这

种事情了。现在,人们之所以较少地谈到强J的事,当然不是由于男子们更能克制,而

是由于人们已不再那样地相信;从前,向人家诉说强J的事情,是能够说得心地朴实的

人相信的,而在今天就会招致别人的取笑,因此,倒不如不说还好些。在《申命记》中

有一条法律规定,如果J滛的事发生在城里,则被J的女子也要跟诱J的人一同受到惩

罚;但是,如果发生在乡间或人烟稀少的地方,则只惩罚男子。据这条法律说,这是

“因为那女子已经喊叫,但是没有人听见。”这种宽大的解释,教育了女子们不要到人

多的地方去,以免遭到意外。

由于人们的看法有了改变,因此对风俗也产生了显著的影响。现今的男子个个都向

­妇­女大献殷勤,就是这种影响的结果。男子们发现,他们要得到快乐,便要依靠女­性­的

自愿,而且依靠的程度比他们所想象的还大得多,他们必须采取体贴对方的作法,才能

满足自己的愿望。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我们是怎样在不知不觉中由­肉­欲而达到道德观的,是怎样由

粗俗的两­性­结合中逐渐产生温柔的爱情的法则的。女子之所以能够驾驭男人,并不是由

于男人愿意受她们的驾驭,而是由于大自然要这样做:她们还没有在表面上制服男子以

前,就已经是在驾驭男子了。海格立斯想棱辱塞士庇斯的五十个女儿,但是却不得不在

奥姆伐尔的脚边去纺纱;参孙的力量虽大,也大不过德利拉。­妇­女们是有这种威力的,

而且是谁也不能剥夺的,即使她们滥用这种威力,我们也没有办法;如果她们有失去这

种威力的可能的话,她们早就失去了。

至于说到­性­行为对两­性­的影响,那是完全不平等的。男­性­只不过在某些时候才起男

­性­的作用,而女­性­终生都要起女­性­的作用,至少她在整个的青年时期要起女­性­的作用;

任何事情都可以使她想起她的­性­别,同时,为了很好地起到她的作用,她就需要一套同

她的­性­别相适应的作法。她在怀孕期间需要得到照顾,她在坐褥期间需要休息;她在授

|­乳­|期间需要过一种安适而少活动的生活;为了抚养孩子,她应当­性­情温柔和有耐心,她

应当具有一种不为任何事物所挫折的热情和爱;她是孩子们和父亲之间的纽带,只有她

才能使他爱他们,使他相信他们确实是他的。为了使全家的人亲密相处,需要她做出一

些多么细致的安排啊!­妇­女们之所以能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是一种美德,而是

因为其中含有乐趣,没有这种乐趣,人类是不久就会消灭的。

两­性­之间相互的义务不是也不可能是绝对相等的。如果­妇­女们在这个问题上抱怨男

子做得不公平的话,那是不对的;这种不平等的现象决不是人为的,或者说,至少不是

由于人们的偏见造成的。它是合理的,在两­性­当中,大自然既然是委她以生男育女的责

任,她就应当向对方负责抚育孩子。毫无疑问,任何人都是不容许背信弃义的,任何一

个不忠实的丈夫,如果在他的妻子尽到了女­性­的艰巨的责任之后,竟剥夺了她应当享受

的唯一的报酬的话,他便可以说是一个不正直的野蛮人;但是,如果妻子不忠实,则后

果就更糟糕了,她将拆散一个家庭,打破自然的一切联系;由于她给他养的是一些私生

子,所以她既出卖了丈夫,也出卖了孩子;她不仅不忠实,而且还不贞洁。我还没有发

现哪一次乱囵和犯罪的事情同不忠实的女人是没有牵连的。如果说世界上确有一种可怕

的处境的话,那就是一个倒霉的父亲的处境了:他不敢信任他的妻子,从而也不敢尽量

发抒他内心的甜蜜的情感,当他拥抱他的孩子的时候,他怀疑他所拥抱的那个孩子是不

是别人的,是不是他的耻辱的象征,是不是篡窃他嫡亲的子女的财产的盗贼。在这个家

庭中,尽管那个犯罪的女人强使家中的人做出相爱的样子,但实际上是在挑使他们互相

成为暗中的仇敌,所以,哪里能说他们是一家人呢?

因此,问题不仅是做妻子的人本人应该是很忠实的,而且她在她的丈夫、她的邻人

以及所有一切的人看来都是忠实的;她应当态度谦逊、举止谨慎,而且还略略含羞;她

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也要如同她在她自己的良心看来一样,不愧为一个有品德的人。如

果说做父亲的人应该爱他的子女,则他便应该尊敬他们的母亲。由于这种种原因,所以

­妇­女们一方面有许多应尽的义务,另一方面也要求她们必须象保持贞­操­一样地保持一个

很好的名声。根据这些原理,我们不仅可以推论出男­性­和女­性­应有的品德为什么不同,

而且可以推论出:在­妇­女们的天职和习俗方面还有一种新的动力促使她们要极其谨小慎

微地注意她们的行为和态度。只是笼统地说两­性­平等,说他们的义务是一样的,那等于

是在说空话,不针对上述这些问题来说,那就是说了也等于白说。

举出一些例外的情形来反驳有实实在在的依据的普遍法则,这哪里说得上是一种实

事求是的推理方法呢?你也许会说:“­妇­女们哪里是常常在生孩子呢?”不错,她们不

是常常在生孩子,但是,她们本来的目的是要生孩子的。怎么!仅仅因为在这个世界上

的百十来个大城市中,­妇­女们过着滛荡的生活,因而所生的子女很稀少,你便以这一点

为依据说­妇­女们的天职是少生子女!穷乡僻壤的­妇­女们过着十分朴实和贞洁的生活,要

不是她们来弥补城市中的太太们生育稀少的后果的话,你想一想那些城市将变成什么样

子?在好些省份中,一个­妇­女如果只生四个或五个孩子的话,还会被人家看作是生殖力

不强的女人咧!这个或那个女人少生几个孩子,这有什么要紧呢?难道说因此就能断定

­妇­女们的天职不是做母亲吗?大自然和人类的伦理难道就因此不通过普遍的法则把这种

天职赋予她们吗?

不管你把两次怀孕期之间的间隔拖多么长,一个­妇­女是不是因此就能够毫无危险和

毫无困难地断然变换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呢?她能不能够今天做|­乳­|母,明天去做战士呢?

她能不能够象变­色­的蜥蜴一样改变她的气质和爱好呢?她能不能够一下子就不­干­家务工

作,到野外去栉风沐雨地­干­重活和拚着­性­命打仗呢?她能不能够时而胆小,时而勇猛;

时而娇弱无力,时而身强力壮呢?如果说在巴黎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都感到军人的生活很

苦,那么,从来没有晒过太阳,连走路都觉得吃力的女人,在过了五十年的舒适生活之

后又去当兵,是否吃得消呢?她们在这种年龄(男子们在这种年龄就应当退伍了)能不

能去从事这种艰辛的职业呢?

我知道,在有些国家里,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痛苦,而且用不着­操­多大

的心就能把孩子抚养起来;但是,也正是在这些国家里,男人一年四季都能­祼­着半个身

子,而且还能同猛兽格斗,能把一只独木船扛在肩上就象扛一个背包,能跑七、八十里

路去打猎,能在露天地里睡觉,能忍受难以想象的疲劳,而且几天不吃东西也能够生活。

女人长得强壮的时候,男人就会长得更加强壮;但是,如果男子的身体变得衰弱了,则

女人的身体就会更加衰弱;当被减数和减数都相应地改变的时候,差数仍然是一样的。

我很清楚: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主张女人也要做男子所做的那些运动。他在他所

主张的政治制度中取消了家庭,但又不知道怎样安置­妇­女,所以他只好把她们改造成男

人。这个天才优秀的人把各方面都论述得很详细,对所有各种问题都阐发了他的见解,

甚至任何人都没有向他提到的一些难题他都想到了,不过他对别人已经提到的一些疑难

并未很好地解决。我现在不打算谈那种所谓的­妇­女团体,在这个问题上要是象一般人那

样一再责备他的话,那恰恰证明责备他的人没有读过他的著作;我打算论述的是社会上

男女混杂的情形;由于男女混杂不分,所以两种­性­别的人都去担当同样的职务,做同样

的事情,结果是必然会产生一些不可容忍的弊端的;我要论述最温柔的自然的情感的消

灭,它们被一种必须依靠它们才能存在的虚伪做作的情感所吞蚀。难道说不需要自然的

影响就能形成习俗的联系!难道说我们对亲人的爱不是我们对国家的爱的本原!难道说

不是因为我们有那小小的家园我们才依恋那巨大的祖国!难道说不是首先要有好儿子、

好丈夫和好父亲,然后才有好公民!

当我们论证了男人和女人在体格和­性­情上不是而且也不应当是完全相同之后,我们

便可由此得出结论说:他们所受的教育也必须有所不同。他们固然应当遵循自然的教训,

在行动上互相配合,但是他们不应当两者都做同样的事情;他们工作的目的是相同的,

但是他们工作的内容却不一样,因此促使他们进行工作的情趣也有所差异。我们已经尽

了一番力量把男子培养成一个天­性­自然的男子,现在,为了使我们的工作达到完善,且

让我们探讨一下怎样培养­妇­女,使她们适合于这种男人。如果你想永远按照正确的道路

前进,你就要始终遵循大自然的指导。所有一切男女两­性­的特征,都应当看作是由于自

然的安排而加以尊重。你一再说:“­妇­女们有好些这样或那样的缺点,而这些缺点我们

是没有的。”你这种骄傲的看法将使你造成错误;你所说的缺点,正是她们的优点;如

果她们没有这些优点,事情就不可能有目前这样好。你可以防止这些所谓的缺点退化成

恶劣的品行,但是你千万不能去消灭它们。

­妇­女们也不断在那里发牢马蚤,说我们把她们培养成徒具外表的撒娇献媚的人,说我

们老是拿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去取悦她们的心,以便使她们容易受我们的控制;她们

说我们责备她们的那些缺点是由我们造成的。简直是在那里胡说!男人们是从什么时候

起才开始Сhā手女子的教育的?谁阻碍过做母亲的人按她们的意愿去教养女子?“她们没

有学校可上!真糟糕!”啊!但愿上帝也不让男孩子去上学校好了!这样做,他们是更

能培养成有感情和心地诚实的人的。谁强迫过女孩子们硬要把她们的时间浪费去搞那些

琐琐碎碎的事情?谁要她们去学你的样子把一半的时间拿去搞梳妆打扮?谁阻拦过你,

不让你按照你的心意去教育她们和请人教育她们?如果她们长得美丽,因而讨得我们喜

欢,如果她们笑眯眯的样子使我们感到引诱,如果她们从你那里学来的巧妙办法使我们

心醉神迷,如果她们穿得漂亮,使我们喜欢欣赏,如果我们让她们从从容容地使用那些

可以使我们甘拜下风的武器,能不能怪我们做得不对呢?好吧,你就象培养男子那样培

养她们好了,男人们一定是衷心赞成的。因为,她们愈是想学男人的样子,她们便愈不

能驾驭男人;这样一来,他们才会真正地成为她们的主人哩。

所有一切男女两­性­同样具有的能力,并不是双方具有的程度都是相等的;但从总的

方面说来,他们和她们的能力是互相补充的。­妇­女以­妇­女的身分做事,效果就比较好,

如果以男人的身分去做,效果就比较差;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她们善于利用她们的权

利,她们就可以占居优势;但如果她们要窃取我们的权利,她们就必然会不如我们的。

这是一个普遍的真理,我们不能象偏袒女­性­的风流男子那样,单单用一些例外的情形把

这个真理驳倒。

如果在­妇­女们的身上去培养男人的品质,而不去培养她们本来应该具备的品质,这

显然是在害她们。狡黠的女人把这一点看得很清楚,所以是不会受这种做法的欺骗的;

她们在企图窃取我们的权利的同时,一点也不放弃她们的权利;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

由于这两种权利是互不相容的,所以这两种权利她们都得不到,她们不但不能达到我们

的地位,反而达不到她们本来应该达到的地位,使她们的价值损失了一半。贤明的母亲,

请你相信我所说的这一番话,不要违反自然把你的女儿造就成一个好男子;你应当把她

培养成一个好女人,这样,对她自己和对我们都有更大的好处。

是不是因此就可以得出结论说,应当使她对一切事物都蒙昧无知,只能够让她们经

管家务呢?一个男人应不应该把他的伴侣当作奴仆呢?他会不会不让她去享受社交的乐

趣呢?为了更好地使役她,他会不会使她没有一点思想和知识呢?他会不会把她造成一

个十足的机器人呢?不会的,当然不会的;大自然使­妇­女们具备了那样聪慧和那样可爱

的心灵,所以它决不会抱这样的主张的;相反地,它希望她们有思想和有眼光,希望她

们有所爱和有所认识,希望她们象培养身体那样培养她们的心灵;所有这些就是它赋予

她们的武器,以弥补她们体力的不足,并支配我们的体力。她们有很多的东西需要学习,

但是她们只能学习那些适合于她们学习的东西。

我无论是从女­性­特殊的天职方面去考虑,还是从她们的倾向或义务方面去观察,都

同样地使我了解到什么样的教育才适合于她们。­妇­女和男子是彼此为了双方的利益而生

的,但是他们和她们互相依赖的程度是不相等的:男子是由于他们的欲望而依赖女人的,

而女人则不仅是由于她们的欲望,而且还由于她们的需要而依赖于男人;男人没有女人

也能够生存,而女人没有男人便不能够生存。她们想要获得生活的必需品,想要保持她

们的地位,就必须要我们愿意供给她们的生活必需品,就必须要我们愿意保持她们的地

位,就必须要我们认为她们配享受这些东西;她们要依赖于我们的情感,依赖于我们对

她们的功绩的估计和对她们的品貌的尊重。由于自然法则的作用,­妇­女们无论是就她们

本身或就她们的孩子来说,都是要听凭男子来评价的。她们不仅是应当值得尊重,而且

还必须有人尊重;她们不仅是要长得美丽,而且还必须使人喜欢;她们不仅是要生得聪

明,而且还必须别人看出她们的聪明;她们的荣耀不仅在于她们的行为,而且还在于她

们的名声;一个被人家看作是声名狼藉的女人,其行为不可能是诚实的。一个男人只要

行为端正,他就能够以他自己的意愿为意愿,就能够把别人的评论不放在眼里;可是一

个女人,即使行为端正,她的工作也只是完成了一半;别人对她的看法,和她实际的行

为一样,都必须是很好的。由此可见,在这方面对她们施行的教育,应当同我们的教育

完全相反:世人的议论是葬送男人的美德的坟墓,然而却是荣耀女人的王冠。

首先要母亲的身体好,孩子的身体才能好;首先要女人关心,男子才能受到幼年时

期的教育;而且,他将来有怎样的脾气、欲念、爱好,甚至幸福还是不幸福,都有赖于

­妇­女。所以­妇­女们所受的种种教育,和男人都是有关系的。使男人感到喜悦,对他们有

所帮助,得到他们的爱和尊重,在幼年时期抚养他们,在壮年时期关心他们,对他们进

谏忠言和给予安慰,使他们的生活很有乐趣,所有这些,在任何时候都是­妇­女们的天职,

我们应当从她们小时候起就教育她们。只要我们不根据这个原理去做,我们就会远离我

们的目标,而我们教她们的种种训条,既无助于她们的幸福,也无助于我们的幸福。

不过,尽管所有的­妇­女们都希望而且也应当使男子们感到喜悦,然而怎样使有才德

的人和真正可爱的人感到喜悦,和怎样使那些有辱男­性­和处处摹仿女­性­的花花公子感到

喜悦,在作法上是迥然不同的。无论天­性­或理­性­都不可能使一个­妇­女爱男人身上跟她相

同的地方,反过来说,她也不应该为了取得男人的爱就学男人的样子。

所以,如果­妇­女们抛弃了淑静的态度,而去学那些傻头傻脑的男人样子,则她们不

是在遵循而是在违背她们的天职;她们在自己剥夺自己应享的权利。她们说:“如果我

们不这样做,我们就不会讨得男子的欢心。”这简直是在胡说。只有糊涂的女人才喜欢

胡闹的男人;如果她们想吸引这样的男人,那就表明她们是非常的愚蠢。如果世界上没

有轻薄的男子的话,糊涂的女人也许还巴不得制造几个轻薄的男子咧;­妇­女使男子产生

的轻薄行为,远远多于男子使­妇­女产生的轻薄行为。一个­妇­女如果爱真正的男子和想讨

取他们的欢心,她就应当采取一些适合于她的意图的手段。­妇­女们由于身分的关系,所

以是很风马蚤的;但是,她们卖弄风马蚤的方式和目的,是要随着她们的看法不同而有所变

化的。我们使她们的看法符合自然的看法,­妇­女们就可以受到适合于她们的教育了。

小小的年轻姑娘也是很喜欢妆饰品的。她们不满足于她们长得美,而且还希望别人

发现她们的美;我们在她们小小的面孔上就可以看出她们已经有了这种心思,一到她们

能够听懂我们向她们所讲的话,我们只须告诉她们说别人在怎样谈论她们,就可以把她

们管束得好好的。然而,如果你糊里糊涂地同样向男孩子们说别人在怎样谈论他们,就

不可能取得那种效果。只要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玩,别人怎样说他们,他们是满不在乎

的。要使他们受这个法则的约束,那是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的。

女孩子们的这种最初的教育,不论是从哪里得来的,总之是一种很好的教育。既然

是身体先­精­神而生,则我们就应当首先培养身体,这个次序对男人和女人来说都是一样

的。但是,培养的目的是不同的:在男人是培养它长得壮而有力,在女人则是培养它长

得灵巧;这并不是说男­性­只能唯一无二地具有男­性­的品质,女­性­只能唯一无二地具有女

­性­的品质,这只是说这些品质在每一种­性­别的人的身上应当有主有次;女子也必须有足

够的体力,做起活来才感到轻松;男子也必须相当的灵巧,做起活来才觉得容易。

­妇­女的体质要是过于柔弱,也会使男子的身体日趋柔弱的。­妇­女们不应当象男子那

样粗壮,但是也要强壮得同他们相配合,才能生育象他们那样健康的孩子。在女修道院

寄宿的女子,吃的虽然是普通的饮食,但是由于在户外和花园中蹦蹦跳跳游玩的时候多,

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在女修道院比在自己家里好,因为在自己的家里,一个女孩子吃的

虽然是­精­美的饮食,然而由于时而受到大人的夸奖,时而又受到大人的斥责,并且成天

都在一间关得紧紧的房间里坐在母亲的面前,不敢起来走一走,不敢说话或闹嚷,也没

有片刻的自由去玩、去跑、去跳、去叫,随她们那个年龄的活泼的天­性­去做,结果对她

们不是过于娇生惯养就是不适当地管得过严,没有一样是做得合乎道理的。青年人的身

心之所以遭到败坏,其原因就在这里。

斯巴达的女孩子也象男孩子一样地做军­操­,其原因并不是为了去打仗,而是为了将

来生育一些能够忍受战争的艰苦的儿子。我倒不认为,为了给国家生养士兵,就一定要

母亲们背着步枪去学普鲁士的兵­操­;但是我认为,从大体上说来,希腊人在这方面的教

育方法是很有道理的。青年女子经常出现在公共场合,只不过是女孩子同女孩子聚在一

起,而不同男孩子们混起来的。在任何一个节日、集会或祭神的典礼中都可看到一队一

队的优秀的公民的女孩子,她们戴着花冠,提着花篮,捧着花瓶和祭品,载歌载舞地玩

着,使希腊人的迟钝的感官接触到一种动人的情景,抵销他们粗笨的体­操­所产生的不良

效果。不管这种风俗对男子产生了什么影响,它总是能通过轻松活泼的运动使女子在青

年时期炼成一副良好的体格,通过使人喜欢的殷切愿望培养她们的兴趣,而又不损害她

们的­性­情。

这些年轻的姑娘们一结了婚,就再也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了;她们呆在家里,把她们

的全部­精­力用来管理家务。大自然和理­性­给女­性­安排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这样的母亲

所生育的儿子才是地球上最健美的男子;尽管有几个岛上的人的名声不好,然而,在全

世界,甚至在包括罗马人在内的所有一切民族中,只有古代希腊的­妇­女才是那样既聪明

又可爱,既贤淑又长得漂亮的。

我们知道,希腊人的衣服很宽大,一点也不束缚身体,因而使他们的男子和­妇­女的

身材个个都长得象他们的雕像那样匀称优美;在我们中间,由于自然的体态已经被弄得

不象原来的样子,再也找不到那样匀称的身段,所以现今在艺术上还要拿他们的雕像作

为摹仿的模特儿。所有一切哥特式的紧身衫和把我们周身四肢捆得严严实实的花边带,

古代的希腊人是绝对没有见过的。他们的­妇­女也没有穿过鲸尾式裙子,可是我们现今的

­妇­女却被这种东西弄得身材不象个样子,使人一点也看不出它们的轮廓。这样一种不好

的服式在英国竟流行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我不能不设想其结果是必然会败坏他们

的民族的;我认为,他们之所以喜欢这种服式,正是由于他们的风尚不好的缘故。一个

­妇­女象黄蜂似地切成两段,是一点也不好看的,这是有碍观瞻和使人一想到那种样子就

感到不痛快的。同所有一切其他的事物一样,身材的窈窕也有它一定的比例和限度,超

过这个限度,就肯定是一种缺点;这种缺点在捰体的时候看起来是极其刺目的,难道说

用衣服把它罩起来就好看么?

我真的不敢研究是什么理由使得­妇­女们硬要把自己象穿铠甲似地束缚起来;我承认:

一个二十岁的女人要是|­乳­|房下垂和腰身粗大,确实是很难看的,但是,如果在三十岁的

时候是这个样子的话,那就一点也不难看了;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在任何年龄都要

长得合乎自然,人的眼睛在这一点上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不管什么年龄的女人在

有了这种缺陷的时候,样子固然是不好看,但总比傻头傻脑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四十岁

的大姑娘好看得多。

所有一切妨碍和束缚天­性­的东西都是由于风尚不好而造成的,就身体的装饰和心灵

的修养来说,确实是这样的。生命、健康、理­性­和舒适,应该是压倒一切的,不舒适的

事物决不会显得优美;苗条并不等于瘦弱,为了讨得人家的爱,就不应当有一副不健康

的样子。一个人生病的时候固然是可以引起人家的同情,但是,要想得到人家的喜欢,

就必须长得活活泼泼,身体健康。

男孩子和女孩子有许多共同的游戏,这是很应该的,他们长大以后,不是也应该在

一块儿玩的吗?他们也各自有适合于自己的爱好。男孩子喜欢运动和吵闹,喜欢打鼓、

抽陀螺和推小车;而女孩子则喜欢好看和用来化妆的东西,喜欢镜子、珠子、花边,尤

其是喜欢布娃娃,布娃娃是女孩子特定喜欢的东西,从这一点就显然可以看出她的爱好

是切合她的使命的。打扮的要点在于怎样使用化妆品,这种艺术是孩子们可以学会的。

你看:一个女孩子成天玩她的那个布娃娃,她不断地给它装饰,无数次地给它穿衣

服和脱衣服,不论她善于挑选或是不善于挑选,她总是接二连三地给它佩戴一些新的装

饰;她的手指很笨,她也没有养成一定的爱好,但是她的倾向已经显露出来了。她玩布

娃娃玩得没有个完,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究竟玩了几点钟,她也不知道,甚至连

吃饭都忘记了;她如饥似渴地寻找的是化妆品而不是食物。你也许会说:“她所打扮的

是她的布娃娃而不是她本人。”当然;她注意她的布娃娃而没有注意她自己,她对她自

己还不能做任何事情,她还没有长大成熟,她既没有才能也缺乏体力,她什么都不懂,

她整个的心思都贯注在她的布娃娃的身上,她把她所有一切可爱之处都转移在它的身上。

她不会永远都停留在这种情况的,她在等待她自己成为一个布娃娃的时刻。

可见这是必然要形成的一个倾向,你只须注意它的发展,加以指导就行了。当然,

这个小女孩心中所想到的只是怎样打扮她的布娃娃,怎样给它打蝴蝶结子和小围脖儿,

怎样给它扎花边,所有这些她都一定要依靠别人帮她的忙,因此她觉得要是她自己会做

就好了。人们之所以开头第一样就教她学做这些东西,其原因就在于此;这些东西并不

是人们规定她非做不可的工作,而是好心好意地拿给她去玩的。实际上,几乎所有的小

女孩都是不愿意学习读书和写字的;但是,当她们把针线拿在手里的时候,她们就学习

得很起劲。她们以为自己已经长成大人,高高兴兴地想象着她们终有一天会用这些本领

打扮自己。

把这第一条道路打开之后,就容易前进了;跟着,她们就会自己去学做琐琐碎碎的

化妆品,学绣花和打花边。挂什么窗帘,她们是不太过问的;用什么家具,她们也是不

管的。这些东西对她们没有什么关系,别人爱怎样安排就怎样安排。成年的­妇­女才喜欢

考究窗帘和壁纸之类的东西,年轻的姑娘对它们的兴趣是不大的。

象这样自觉自愿地学习这些东西,很容易促使她们去学画图画,因为绘画这门艺术

同考究穿扮是很有关系的;不过,我不希望她们去学画风景,更不希望她们去学画人物。

学着画一画花草、果木和各种图案就够了,因为这些画可以增加她们的服装的美,使她

们在找不到合适的花样时,可以自己画出来刺绣。一般地说,如果男子只应该研究对他

有用的学问的话,则­妇­女尤其应该把她们研究的范围限制于对她们有用的事情,因为,

尽管­妇­女的生活没有那样劳累,但她们做事一般是比男人更加勤奋的,而且常常还要穿

Сhā着做许多其他的事情,所以不容许她们按各人的才能去自由选择,因而不能很好地尽

她们的本分。

不管那些爱说风凉话的人怎样说,男女两­性­都是具有同样的良知的。女孩子一般都

是比男孩子更温顺一些的,而且,正如我在后面即将谈到的,我们可以管她们管得严一

点;但是,不能因此就得出结论说我们可以强迫她们做她们不明白其用处的事情;做母

亲的人要善于向她们指出我们叫她们做的事情有什么用处,由于女孩子的智力比男孩子

的智力成熟得早,所以要做到这一点是比较容易的。根据这个原理,女孩子和男孩子不

仅不应该去研究那些既没有什么好处,而且也不可能使从事研究的人感到愉快的无聊的

学问,甚至连那些他们在目前这个年龄还不明白而必须等到年岁稍长以后才能明白其用

途的学问,他们也是不应该去研究的。既然我不愿意强迫一个男孩子读书,所以我尤其

不愿意在没有使女孩子们明白读书的用处以前就硬要她们去啃书本;何况我们平时向她

们解释读书的用处时,我们是按照我们的观念而不是按照她们的观念解释的哩。总之,

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必要在那样小的年纪就要学读书和写字呢?难道说马上就要叫她去管

理家务吗?在她们中间,很难找出几个人是不滥用这种有害的学问的,何况所有的女孩

子都极其好奇,所以,只要她们一有余暇和机会,她们用不着你去强迫,也是要学读书

和写字的。也许,她们首先是应该学会算术,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象算术那样不仅

时时都有用处和需要更多的练习时间,而且还容易发生错误。如果一个女孩子非要做一

次算术题才能吃到樱桃的话,我敢担保,她很快就能学会计算数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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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我认识一个小女孩,她是先学写字然后才学识字的,而且开头是用针写然后才用笔

写的。在所有的字母中,她起先只喜欢写“o”。她不断地写了大“o”又写小“o”,

写了粗笔画“o”又写细笔画“o”,在一个“o”字中间又写另外一个“o”,而且

总是反着笔顺写“o”。可惜,有一天,当她正在做这个有意义的练习的时候,她在一

面玻璃镜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她觉得这种别扭的姿势很难看,于是就象米讷瓦似地把

笔扔掉,从此就不写“o”了。她的弟弟也跟她一样,不学写字了,不过,使他讨厌写

字的原因,是他觉得写字是受罪,而不是学她的样子。大家另外想了一个办法才使她又

重新练习写字;原来这个小女孩是很娇气的,她不喜欢把她的衣服拿给她的妹妹穿;从

前,家里的人在她的衣服上都打了记号,而以后就不替她打记号了,所以她只好自己学

打记号。她以后进步的情况如何,大家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你必须把你叫女孩子去做的事情的意义给她们讲清楚,但是一定要她们把那些事情

做好。懒惰和桀骜不驯是女孩子的两个最危险的缺点,而且,一有了这两个缺点,以后

就很难纠正。女孩子们应当做事细心和爱劳动;这还不够,她们从小还应当受到管束。

如果这样做对她们是一种苦楚的话,这种苦楚也是同她们的­性­别分不开的;而且,要是

不受这种苦楚,她们将来一定会遭受更大的痛苦的。她们一生都将继续不断地受到最严

格的约束:种种礼数和规矩。必须首先使她们习惯于这种约束,她们才不会感到这种约

束的痛苦;必须使她们习惯于控制她们种种胡乱的想法,以便她们自己能使自己顺从他

人的意志。如果她们成天都想­干­活的话,我们还应当在某些时候强迫她们一点事情也不

做。如果她们最初有了不良的爱好和爱做什么事情就做个没有完的话,她们就容易产生

轻佻放荡和反复无常这些缺点。要防止这种弊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教育她们自己克制自

己。在我们现在这种麻木不仁的社会情况下,一个诚实的­妇­女的一生,就是不断地同她

自己斗争的一生;­妇­女们来分担她们给我们造成的痛苦,这是很公平的。

要防止女孩子们厌弃工作而只知玩乐。采取一般的教育方法便容易使她们产生这种

贪玩而不愿­干­活的缺点,因为,正如费讷龙所说的,这种教育方法一方面使女孩子们感

到十分厌腻,另一方面又使她们只贪图快乐。如果大家遵守前面所讲的法则,这两种缺

点当中的第一个缺点便只有在她们不喜欢她们周围的人的时候才会发生。一个小女孩如

果喜欢她的母亲或她的朋友,则她终日同她们在一起工作,也不会感到厌倦;单单是同

她们聊天,就足以消除她心中所感到的束缚。但是,如果她觉得管理她的人是一个眼中

钉,则她在那个管理人面前做任何事情都是做得不痛快的。有些女孩子觉得同母亲在一

起不如同别人在一起快乐,这样的女孩子是很难变成好孩子的;不过,要判明她们真正

的情感,就必须对她们的情感进行研究,而不能单凭她们所说的话,因为她们会甜言蜜

语地说一番假话来掩饰她们的思想的。我们也不能够规定她们硬要爱她们的母亲,不能

说由于女孩子有服从母亲的义务因而必然要对母亲产生爱的,在这方面是一点也不能勉

强的。只要母亲不使得她的女儿讨厌她,则她对女儿的爱护、照顾和平日的习惯,就会

使她的女儿爱她的。做母亲的人即使管束她的女儿,只要管得恰当,则不仅不会减少反

而会增加她对母亲的爱的,因为,既然­妇­女生来就处在隶属他人的地位,所以女孩子们

也会懂得她们是应该服从别人的。

由于女孩子只能够有很少的自由,所以她们往往过分地使用人们让她们所享受的那

点自由;她们处处都表现得很极端,甚至做游戏的时候也比男孩子做得起劲,这就是我

刚才所说的第二个缺点。这种缺点必须加以制止,因为它将造成­妇­女们所特有的几种恶

习,例如任­性­和入迷,一个女人如果有了这些恶习,则她今天虽然喜欢一样东西喜欢得

不得了,而一到了明天,也许连瞧都不瞧它一眼了。对她们来说,好恶无常同做事过分

一样,是极其有害的,而这两种缺点都是由同一个原因引起的。我们不应该不让她们欢

欢喜喜、笑笑闹闹地做顽皮的游戏,但是我们要防止她们为了去做另一种游戏便厌弃这

一种游戏;必须使她们在一生之中时时刻刻都要知道有所约束。要经常使她们玩得正高

兴的时候,可以马上停止,毫无怨言地去做另外的事情。要做到这一点,只要养成习惯

就行了,因为习惯可以变成第二天­性­。

由于养成了受约束的习惯,结果就会使一个­妇­女形成一种她终生都必须具备的品质:

温顺;她之所以必须具备这种品质,是由于她始终要永远听从一个男人或许多男人的评

判,而自己又没有办法不受他们的评判的影响。一个女人应当具备的第一个重要的品质

是温柔,因为,她既然是生成要服从有那样多恶习和缺点的男人,则她从小就要知道她

应当毫无怨言地忍耐一个丈夫不公正的行为和错误。她之所以要这样温柔,不是为了他,

而是为了她自己。做妻子的人如果泼辣和顽强的话,其结果是只会增加她的痛苦和丈夫

的错误行为的;如果她们要想征服他们,就不能使用这种武器。天老爷并不是为了使她

们变成爱吵吵闹闹的人才长得那么巧言令­色­地善于说话的;也不是为了使她们能够颐指

气使地横蛮行事才长得那样柔弱的;也不是为了叫她们骂人才长有那样一付好听的嗓子

的;也不是为了使她们能够横眉怒目地大发脾气才长有那样俊秀的面孔的。当她们怒容

满面的时候,她们就失去了她们本来的样子了;尽管她们常常有发牢马蚤的理由,但如果

她们大发雷霆地骂人,那就不对了。男­性­应当保持男­性­的态度,女­性­也应当保持女­性­的

态度;一个丈夫如果太懦弱,就会使他的妻子变得很跋扈;不过,除非男人是一个怪物,

否则一个女人的温柔的­性­情迟早是会使他俯首贴耳地拜她的下风的。

但愿女孩子们常常都是那样乖乖地听话的,但是做母亲的人是不应该老是那样不通

人情的。我们不应当为了使一个小女孩变得很温顺就采取折磨她的办法,也不应当为了

使她变得彬彬有礼就对她采取粗暴的态度;相反地,要是她有时候玩弄一下狡猾的手段,

我也不生气的,只要她玩弄这种手段的目的不是为了逃避我们对她不服从的行为所给予

的惩罚,而是为了摆脱我们的管束。问题不在于硬要使她可怜地依赖于人,而是在于使

她意识到她必须依赖他人就够了。狡黠是女­性­的一种自然的秉赋,我深深相信所有一切

自然的倾向其本身都是很正当的;我认为,我们也应当象培养她们的其他的天­性­一样地

培养她们的这种秉赋,问题只是在于怎样防止她们滥用这种秉赋。

我呼吁所有一切善良的人仔细地研究我这个看法的真理。我不希望大家在成年的­妇­

女们的身上去研究这个问题,因为,我们的种种清规戒律已经逼使她们变得十分的J诈

了。我希望大家去研究女孩子,去研究小姑娘,因为她们可以说是刚刚才出生不久的人,

希望大家把她们跟年纪相同的男孩子加以比较;如果他们跟她们比起来不显得迟钝和笨

拙的话,那就说明我的看法完全错了。现在,且让我从孩子们十分天真的做法中举一个

例子来谈一谈。

在吃饭的时候不准孩子们要什么东西,这是一个极其平常的规矩,因为人们认为,

不拿一些毫无意义的规矩压在他们身上,就不能够把他们教好,所以一个可怜的孩子想

要一样东西而不做出想得要命的样子,就不马上给他或不给他。大家都知道,一个懂得

这个规矩的小男孩如果在餐桌上没有人理他的话,他会多么巧妙地向大人要一点盐或其

他的东西。

我不认为人们会因为他表面上要的是盐而实际上要的是­肉­,就说他不对;大家不理

他,这种做法是极其残酷的,所以,要是他索­性­打破这个规矩,直截了当地说他肚子饿

了,我不相信人们就可以因此而惩罚他。我亲眼看见过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就是这样做的,

而且是在十分为难的情况下采取这种做法的,因为,除了她家的人从来是严格禁止她直

接地或间接地要东西,不容许她不听大人的话以外,而且那一餐饭所有的菜她都吃过了,

只有一份菜大家忘记给她,不过这一份菜恰恰是她很想吃的。

这个小女孩为了使得大人忘记给她的菜而又不戴上不听话的罪名,她用手指头依次

指着所有的菜盘,一边指一边大声地说:“这份菜我吃过了,那份菜我吃过了。”但是

指到她没有吃过的那份菜的菜盘时,她一声不吭地把手指头挪过去了,而且在挪的时候

故意使人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大家就问她:“这一份菜你没有吃过吗?”“啊!没有,”

这个小小的贪吃的女孩一边把头低下去,一边很小声地这样回答。我不再多说了,请你

自己把小女孩的这种机灵的做法同小男孩的机灵的做法对比一下吧。

凡是自然存在的东西都是好的,没有哪一个普遍的法则对人类是有害的。上帝使女

­性­长得那样特别机灵,从而就极其公平地补偿了她在体力方面的不足;没有这种机灵,

女人就不是男人的伴侣,而是他的奴隶。正是由于她的才智优越,所以她才能保持她的

平等的地位,才能在表面上服从而实际上是在管理他。女人有许多不利的地方,例如男

人的缺点,她本身的羞怯和柔弱;对她有利的,只是她的才能和美丽的容貌。她培养她

的才能和修饰她的容貌,不是很应该的吗?不过,美丽的容貌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有的,

而且这种容貌由于许多意外的事情将遭到毁伤,由于年龄的增长而日益消逝,由于风俗

习惯的不同将损害它的美的效果。所以只有机智才能作为女­性­所有的真正的资本;不过,

我们所说的机智,并不是社交场合中所赞赏的那种无助于幸福生活的机智,而是善于适

应其地位的机智,是利用我们的地位并通过我们的优点来驾驭我们的艺术。一般人都不

知道­妇­女们的这种机智对我们有多大的用处,不知道它使男女两­性­的交际多么的富于魅

力,不知道多么能遏制孩子们的乖戾和约束粗野的丈夫,不知道它多么能使一个家庭管

理得井井有条;要是没有它,一个家庭便会弄得混乱一团的。狡猾的坏女人将滥用这种

机智,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不过,哪一种东西不遭到世人的滥用呢?我们不能够因

为这种创造幸福生活的手段有时候对我们有害,便把它加以毁灭。

一个女人可以用化妆品来使她出一出风头,但要获得别人的喜爱,还是要依赖她的

人品。我们的穿扮并不等于我们的本身,由于穿的和戴的东西太考究,往往反而更加难

看,何况使穿戴妆饰品的人之所以能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最不为人看重的东西咧。人们

在这方面对女孩子施行的教育是完全错误的。他们用妆饰品来奖励她们,促使她们喜欢

华丽的衣装;当她们五光十­色­地打扮起来的时候,人们对她们说:“多么美丽啊!”恰

恰相反,我们应当教她们懂得,她们所用的妆饰品只要能掩盖她们的缺点就行了;真正

的美,是美在它本身能显出奕奕的神采。爱好时髦是一种不良的风尚,因为她的容貌是

不因她爱好时髦而改变的;她的面貌既然永久都是那个样子,所以,一种化妆品只要是

曾经一度使她显得好看,就可以永久地使用它。

当我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用艳丽的服饰来打扮自己的时候,我就对她那种怪里怪

气的样子感到忧虑,担心别人将对她那种样子抱不好的看法;我将说:“她穿戴这样多

的装饰品,真是太累赘了;你看她是不是可以少穿戴一些?她没有这样或那样的装饰品,

不也是够美的吗?”也许她会主动地要求别人把她穿戴的那些装饰品取掉之后再评判她

是不是美,要是她这样做了,那真是值得庆贺的。只有在她穿扮得很简单的时候,我才

夸奖她的。如果她了解到化妆品的作用是在于弥补她的姿­色­之不足,如果她了解到使用

了化妆品就等于默默地承认她必须穿戴着这些东西才能讨得人家的喜欢,那么,她不仅

不会以她的穿扮而感到骄傲,她反而会感到不好意思的;当她比平时穿扮得花梢的时候,

她一听见别人说:“她多美呀!”她便会羞得脸儿发红的。

此外,尽管有一些人是需要一点装饰,但没有哪一个人是非要穿华丽的衣服不可的。

女人之所以过分地打扮,是由于上流社会浮华的风气,而不是由于她们个人的爱好虚荣,

她们完全是听别人怎样说就怎样打扮的。要打扮得真正的娇艳,有时候也需要用心思考

究一番,然而是一点也用不着奢侈品的,朱诺实际上比维纳斯穿扮得还好看。“由于你

不能把她的样子画得很美,你就把她画成一个穿扮华丽的人。”阿贝利斯向一个蹩脚的

画家这样说道,因为这个画家在海伦獋的身上画了许多穿戴的东西。我也曾经说过,珠

光宝气的装饰品正好表明穿戴它们的那个女人是很丑的,用这些东西打扮,是最愚蠢不

过的事情。一个年轻的姑娘如果会审美,如果能鄙弃时髦,那么,即使你不给她宝石、

彩缎和花边,而只给她一些丝带、罗纱、细布和绣花,则她做的衣服,穿起来也比别的

女人用拉杜沙所有的绫罗绸缎做的衣服还漂亮一百倍。

由于好看的服装始终是好看的,而且也应当尽可能穿最好看的衣服,所以,凡是了

解自己穿什么样的服装才适合的­妇­女,总是会选择好看的衣服的,而且选定之后就经常

穿它的;由于她们并不是每天都要换一个样式的衣服,所以她们在服装方面就不象那些

不知道穿什么样式衣服好的女人那样花费许多的时间。要打扮得真正好看,只须稍稍梳

装一下就可以的。年轻的姑娘们本来是没有什么可打扮的,她们一天的时间应当用在她

们的工作和功课上,然而一般的姑娘除了不抹胭脂以外,却同结了婚的太太一样爱打扮,

而且一谈起打扮,往往比已婚的­妇­女还谈得起劲。­妇­女之所以过分地打扮,是由于生活

无聊而不是象人们所说的是由于爱好虚荣。一个在化妆室花六个小时打扮的女人,是完

全知道她并不比一个只用半小时打扮的女人好看的,然而她可以借此机会花去许多厌倦

的时间,用这个办法消一消遣,总比一事不做好得多。如果不把时间用去梳装打扮,从

中午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又做什么事情呢?找几个­妇­女来侍候自己,拿一些麻烦的事情给

她们做,这也是一个消遣的办法;更妙的是,本来是只有在这个时间才看得见丈夫的,

但现在就可以借口打扮不同他见面了;于是,卖旧货的商贩、小白脸、小作家、小诗人

和小歌唱家就可以一个接一个地到她们那里去,若是没有梳装打扮这一回事,是不可能

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她们这样做,唯一的好处据说是她们在梳装打扮时比穿着礼服

时更好看一些,不过,这个好处并不是象她们想象的那样大,爱梳装打扮的女人是得不

到她们所说的好处的。你必须毫不犹豫地要女人受女人的教育,使她们喜欢女­性­的工作,

使她们为人谦逊,使她们勤于持家,这样,她们就自然而然地不去浓装艳抹地打扮,而

且在穿着方面反而会更加雅致好看的。

正在向上成长的女孩子们,应该了解的第一件事情是:光有美丽的化妆品,而她们

本身不美丽,那是不够的。她们是不可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的,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长成

一付婀娜多姿的样子的,但是她们是能够做到风度优娴、声音动人、步履轻捷、举止大

方,而且处处显示她们的优点的。只要她们声音响亮、口齿清楚、两臂丰满、行动稳健,

不管她们怎样穿扮,都是能够引起人家的注目的。从这个时候起,她们就不能光是会做

针线活儿了,她们应当具备一些新的才能,并且已经了解到那些才能的用处。

我知道,严肃的教师是不愿意教女孩子们学唱歌、跳舞或任何其他的艺术的。这在

我看来是很可笑的。他们打算叫谁去学这些东西呢?叫男孩子去学吗?把这些艺术教给

男人还是教给女人?“谁都不教,”他们回答道,“唱鄙俗的歌曲等于是犯罪;跳舞是

魔鬼想出的花招,一个年轻的女子只能够拿工作和祈祷作为她消遣的内容”。一个十岁

的孩子拿这些东西来消遣,真是奇怪!至于我,我很担心,如果硬要这些小小的圣徒把

她们的童年时期拿去祈祷上帝,到了青年时期就会完全两样的,她们结婚之后,就一定

会想方设法地弥补她们在童年时期损失的时间的。我认为,正如我们应当考虑什么东西

适合于她们的­性­别一样,我们也要考虑什么东西适合于她们的年龄;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是不能够象她们的祖母那样过日子的,她应当活泼地玩耍、唱歌和跳舞,一切适合于她

那个年龄的天真无邪的游戏,都应该让她去做,因为她们应当态度稳重和举止端方的时

候,很快就要到来了。

不过,在态度和举止上是不是非改变不可呢?这种改变未必不是由于我们的偏见造

成的?由于我们硬要诚实的­妇­女受到一些清规戒律的束缚,结果便使婚姻生活失去了一

切可以使男人感到愉快的地方。如果他们觉得家里冷冷清清,因而不愿意呆在家里,或

者说,如果说他们对这样一种索然寡味的情景毫无兴趣,这有什么奇怪呢?由于基督教

的教义过分地强调了这些清规戒律的重要­性­,结果便使它们变成不能实践的空话;禁止

­妇­女唱歌、跳舞和做种种有趣的事情,结果就使她们在家中变成一个忧忧郁郁、动不动

就吵闹、令人难以忍受的人。任何一种宗教都没有给婚后的生活加上那些严格的戒律,

也没有哪一种宗教对这样神圣的结合是如此蔑视的。大家采取了许多办法硬不让­妇­女变

成可爱的人,硬要使丈夫变成冷漠无情的男子。有些人说,不会有这种情形;我很明白

这种说法的意思,不过我认为,既然基督教徒也是人,那就一定会产生这种情形的。我

个人认为,正如一个阿尔巴尼亚的少女为了作伊斯帕亨的嫔妃就学会许多技艺一样,一

个英国的女孩子也应当为了使她未来的丈夫感到喜悦而学会许多优良的本领。有些人说,

做丈夫的人反而觉得他们的妻子没有那些本领才好哩。不错,我也认为是这样的,如果

­妇­女们不用那些本领去取悦丈夫,那就是用它们去勾引一些年轻的浪子到她们家里去做

丑事。不过,你想一想,要是一个聪慧可爱的­妇­女具有那些才能,并且用它们去使她的

丈夫感到欢喜,这岂不是可以增添他的生活的乐趣吗?这岂不是可以防止他在工作房里

昏头昏脑地过了一天之后,到外边去寻求快乐吗?在许多有这种多才多艺的­妇­女的幸福

家庭中,每一个人都可以为共同的快乐而贡献其才能。这样的家庭,大家不是都见过的

吗?在这种共同的快乐中,可以使家中的人彼此信任和亲睦,从中领略到天真无邪的温

情,这岂不是比那些闹哄哄的公共场合中的娱乐好吗?

人们使各种技艺太偏重形式了,太一般化了,弄得处处都很呆板和做作,以至使年

轻人十分讨厌这些在他们心目中本来是认为非常生动活泼的游戏。我想,最可笑不过的,

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舞蹈或唱歌教师愁眉苦脸地走到那些只知道嬉哈打笑的年轻人跟前,

用一种比冬烘先生讲课的口气还慎重的声调传授他所知道的那一点儿肤浅的学问。举例

来说,唱歌是不是一定要看乐谱呢?即使是一个音符也不认识,难道就不能把声音唱得

柔和而准确,难道就不能唱得很有风味,就不能合着别人唱吗?同样的歌,是不是什么

人都可以唱呢?同样的唱法是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呢?我怎么也不能够相信:同样的表

情、步法、动作、姿态和舞蹈既适合于一个活泼调皮的棕­色­头发的小姑娘表演,也适合

于一个心情忧郁的金­色­头发的美­妇­人表演。如果我看见一个老师把相同的功课一模一样

地拿去教这两种人,我认为,这个人是只知道照章行事,根本就不懂得他所从事的那门

艺术的。

有人问:女孩子们应该是请男老师教还是请女老师教?这一点,我可不知道;不过,

我认为,她们用不着请男老师也用不着请女老师;我希望她们爱学什么就自由自在地去

学什么,我希望不再看到穿扮得花花绿绿的走江湖的艺人在我们的城市中溜来溜去。这

些人所教的那些东西即使是对女孩子有用,但我很难相信,同这些人交往不给女孩子们

带来更多的害处,我很担心他们胡说八道的那些话以及他们的态度和语调会使他们的学

生一开头就喜欢学他们的那些无聊的玩意儿;那些无聊的玩意儿既然被他们说得了不起,

所以女孩子们也就会跟着他们拿它们做唯一无二的学习内容。

在所有一切以娱乐为唯一目的的艺术中,任何人或任何东西都可以做女孩子们的教

师;她们的父亲、母亲、弟兄、姐妹、朋友、保姆、镜子,特别是她们自己的兴趣,都

可以做她们的教师。你千万不要说你要教她们学这样或学那样,而应当由她们自己向你

请求。你不要使一件有趣味的事情变成了一件苦事,特别是学这些东西,只要有学好的

愿望,就算是取得了第一个成功。如果说非要正规地学习不可,我在请男教师或女教师

这个问题上还没有一定的看法。我不知道一个男舞蹈教师是不是可以握着一个女学生的

白­嫩­的手,是不是可以叫她捞起裙子,是不是可以叫她把两只眼睛抬起来看他,是不是

可以叫她张开两臂,把砰砰跳动的胸脯挨近他的身子;不过,我敢说,在这个世界上还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引诱我去担任这种教师。

只要有热心和才能,就能养成一种审美的能力;有了审美的能力,一个人的心灵就

能在不知不觉中接受各种美的观念,并且最后接受同美的观念相联系的道德观念。也许,

这就是女孩子为什么比男孩子能更早地具有规矩和羞耻的观念的原因之一;要是你认为

这种早熟的观念是由于女教师的教育的结果,那正表明你对她们的教育的方式和人类心

灵的发展是非常无知的。在一切使人喜悦的艺术中,说话的艺术占第一位,只有通过它

才能使被习惯钝化了的感官获得新的乐趣。心灵不仅使身体富有生气,而且还能使它恢

复一定程度的青春;由于感情和观念继续不断地产生,我们的面容便显得活泼和有变化;

通过发自心灵的语言,可以使人把连续的注意力长久地集中于同一个目标。我认为,正

是由于这些缘故,女孩子们才能很快地学会一些讨人喜欢的话语,才在她们还不知道语

句的意思以前,说起话来就是那样地有声有调,而男子也乐于倾听她们的语言,甚至在

她们还不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意以前,他们就在窥察这种才智开始显现的时刻,以便了解

她们什么时候开始流露她们的情感。

­妇­女的舌头是很柔和的,她们开始学说话的时间比男人早,而且说起来也比较容易,

也比较好听;有些人责备她们说话说得多,这也许是事实;不过,我不仅不责备她们,

反而要称赞她们,因为她们的嘴和眼睛所进行的活动是相同的,而且是由于相同的理由

而进行相同的活动的。男人说他所知道的话,而女人则说她使别人喜欢的话;前者说话

需要具备知识,而后者说话则需要具备风趣;前者说话的主要目的是讲述有意义的事情,

而后者说话的目的则是讲述有趣味的事情。两者说话的共同点应当是:说话要说得真实,

除了这个共同点以外,在其他地方就应当有所不同。

因此,我们不能象对付男孩子一样,用“有什么用处?”这么一句生硬的话去堵塞

女孩子的唠唠叨叨的嘴,而应当换一句同样难答的话去问她们:“会产生什么效果呢?”

在那既不能分辨善恶又不能判断别人心意的幼年时期,她们应当牢牢地记住这个法则,

即同别人说话的时候,只能够说使人喜欢的话;这个法则要实践起来是很困难的,因为

它必须从属于第一个首要的法则,即千万不能撒谎。

在这一点上,我发现还有许多其他的困难,不过那些困难要等到年龄稍大以后才遇

到罢了。至于目前,只要女孩子注意到:不因说实话而显得粗鲁;从天­性­上说,她们对

粗鲁的行为也是很厌恶的,通过教育,就可以轻易地教会她们怎样避免这种行为。一般

地说,在人和人的交往中,男人的礼貌表现在予人以帮助,而女人的礼貌则表现在对人

体贴。其所以有这种区别,绝不是因为社会的习惯使然,而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男人好

象处处都想为你效劳,而女人则处处都想使你感到欢喜。因此,我们可以说,不论我们

对女人的­性­情怎样看法,她们的礼貌总是比我们的礼貌更为真挚,这种礼貌是产生于她

们原始的本能的;当一个男人伪称把我的利益看得比他的利益还重的时候,不管他用了

什么样的花言巧语来掩饰他这种假话,我也看得出他是在撒谎的。所以,要­妇­女们做到

彬彬有礼,要教育女孩子们学会礼貌,是用不着费多大的力气的。第一个教她们对人有

礼的,是她们的天­性­,我们所能做的,只不过是顺着天­性­的发展,继续对她们进行教育,

使她们按照我们的习惯而表现其对人的礼貌。至于女人对女人的礼貌,那是另外一回事

情了;她们互相之间显得很拘束和冷淡,彼此都感到别扭,以至大家都索­性­不掩饰这种

别扭的心情,不装模作样地做作一番,从而在虚假中反而显得真诚。然而,年轻的女孩

子们彼此之间有时候也是存在着真诚的友谊的。在她们那样的年龄,快快乐乐的活泼心

情可以起善良的天­性­所起的作用;她们喜欢自己,从而也就喜欢所有的人。这一点确实

是事实,即在男人们面前的时候,她们彼此亲吻和互相拥抱就显得格外热情和亲切,虽

然她们明明知道这种亲热的样子会使男人感到妒忌,但她们却以她们能够用这种样子引

起男人的艳羡而引为骄傲。

既然我们不应当让男孩子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我们便更应当禁止女孩子问,因

为,不论我们是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或是煞费苦心地避开了她们的好奇心的注意,都将

产生严重的后果,何况她们善于猜测我们所隐藏的秘密,善于发现那些秘密究竟是怎样

一回事情哩。不过,我虽然不喜欢她们问这问那的,但我主张我们应当多多地向她们提

问题,想办法使她们多多谈话,使她们常常练习,以便在谈话的时候态度从容,巧于应

付,并且在这不至于发生什么不良后果的时候启发她们的心灵和口才。这些谈话始终要

很轻松愉快地进行,只要善于安排和引导谈话的内容,就会使年轻的女孩子们感到非常

有趣,并且把她们一生都须遵循的最基本和最有用的道德教育贯注在她们白璧无瑕的心

中;表面上是在同她们谈一些有趣的和琐碎的事情,实际上是在告诉她们要具备哪些品

质才能够真正地赢得男子的尊重,要怎样才能够使一个诚实的­妇­女获得光荣和幸福。

如果说男孩子们没有树立任何一个真正的宗教观念的能力的话,则女孩子们更是不

能理解任何一个真正的宗教观念了,这一点,我们大家都是知道得很清楚的;正是由于

这个缘故,我才主张趁早把宗教的观念灌输给她们,因为,如果说要等到她们能够有条

有理地谈论这些深奥的问题的时候才告诉的话,则我们也许就永远也不能够告诉她们了。

女人的理­性­是一种实践的理­性­,这种理­性­虽然可以使她们能够很巧妙地找出达到既定的

目的的手段,然而却不能够使她们发现那个目的。两­性­的社会关系是很美妙的,由于有

了这种关系,结果就产生了一种道德的行为者,女人便是这个道德的行为者的眼睛,而

男人则是它的胳臂,但是,由于他们二者是那样的互相依赖,所以女人必须向男人学习

她应该看的事情,而男人则必须向女人学习他应该做的事情。如果女人能够象男人那样

穷究种种原理,而男人能够象女人那样具备细致的头脑,则他们彼此将互不依赖,争执

不休,从而使他们的结合也不可能继续存在。但是,当他们彼此和谐的时候,他们就会

一起奔向共同的目的;我们不知道他们当中哪一个人出的气力多一些,每一个人都受对

方的驱使,两个人都互相服从,两个人都同样是主人。

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妇­女的行为要受舆论的约束,她们信仰什么要完全凭他人来决

定。所有的女孩子都要信她母亲所信的宗教,所有的­妇­人都要信她丈夫所信的宗教。即

使那种宗教是虚伪的,但由于驯良的秉­性­使母亲和女儿都服从自然的秩序,因而也就可

以使上帝不至于把她们信仰虚伪的宗教看作是罪恶。她们自己既然没有判断的能力,所

以她们应当把父亲和丈夫的话作为宗教的话来加以接受。

­妇­女们既然不能自己推演信仰的法则,她们便不能拿证验和理­性­的法则来限制信仰;

但是,由于她们受到了千百种外力的影响,她们往往要在这方面或那方面脱离真理。她

们总是趋于极端的:要么就一点不相信宗教,否则就是一个十分虔诚的信徒;她们不知

道怎样才既能明辨真伪又能虔诚地信仰。弊病的根源不仅在于女­性­的­性­格,而且还在于

我们男­性­错误地运用了我们的权威;骄奢滛佚的风气使宗教遭到轻视,悔罪的恐惧又使

它被人们看作暴君;人们对宗教的信仰为什么不是过多就是过少的原因就在于此。

既然­妇­女们信什么宗教要听凭他人的权威决定,所以,与其向她们讲解信仰的理由,

倒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应当信什么宗教;因为对模糊的观念给予信仰,是使她们流

为盲信的第一个原因,如果硬要她们信仰荒唐的事物,结果不是导致狂热就是导致怀疑。

我们用问答法讲授教义,最终将使她们变成不信教的人还是变成狂热的信徒,这我可不

知道;但是,我深深相信,采用教义问答法是必然会使她们成为这两种人当中的一种人

的。

首先,当你向女孩子们讲解宗教的时候,千万不要使宗教在她们的心目中变成一种

­阴­森森的和使人感到厌烦的事物,千万不要告诉她们说信仰宗教是她们的一项义务或天

职,因此,也千万不要叫她们背诵任何讲述宗教的书,甚至连祈祷文也不能叫她们背诵。

你只须当着她们的面按时作你的祷告就行了,切不可强迫她们同你一起做。要按照耶稣

基督的教训,把祷告的词句说得简短,念祷告词的时候,­精­神一定要集中,态度要相当

的庄重;你要知道,既然要上帝注意地听我们的祷告,我们自己就必须对我们所做的祷

告加以注意。

女孩子们是不是从小就懂得宗教,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应当对宗教有

正确的理解,特别重要的是她们应当爱宗教。如果你使她们感觉到信仰宗教是一个繁重

的负担,如果你一再告诉她们说上帝对她们很生气,如果你借宗教的名义硬要把千百种

艰难的义务强加在她们的身上,而她们发现这些义务就连你自己也从来没有履行过,这

时候,她们将怎样想法呢?她们岂不把学习教义和祈祷上帝看作是小女孩子的事情,岂

不想自己赶快长成大人,以便同你一样地摆脱这种种拘束吗?要树立榜样,要树立榜样!

不以身作则,你就不可能成功地教好孩子。

当你向她们讲解宗教信条的时候,你应当采取直接教授而不应当采取一问一答的形

式。她们所回答的话,应当是她们自己心里想出来的而不是别人告诉她们的。教义问答

教授课本中的那些答案,其效果是适得其反的,是学生倒过来教育先生;既然老师讲解

的那些东西他们都不懂,但是又硬说他们相信他们根本不相信的东西,所以那些答案从

孩子们口中说出来就成了十足的谎话。请你告诉我,在知识渊博的聪明的成年人当中,

哪一个人在讲述教义问答的时候没有撒谎。

在我们的教义问答课本中,第一个问题是:“是谁创造你并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的?”小女孩子虽然明明知道是她的妈妈,但她却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上帝。在这个问

题上,她心里只明白这一点,那就是她对这样一个似懂非懂的问题,作了一个连她自己

也根本不懂的回答。

我希望一个真正了解儿童心灵进展的人替他们写一本教义问答课本。这样一本书,

也许会成为我们一切著作中的最有用的一本书,而且在我看来,它会给它的作者带来极

大的荣誉。毫无疑问,这本书如果要写得好,那就要写得跟我们目前这本教义问答课本

完全不同。

这样一本教义问答课本,只有在孩子对其中的问题能够自行回答而不必事先学习书

中的答案的时候,它才可以得到良好的效果;当然,有时候也应当让孩子们提他想问的

问题。为了使大家明白我的意思,我应当做出一个样子,可是我觉得,要做这样一个样

子,我的能力还是不够的。我姑且试一试,以便使大家对它有一个大致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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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要得出我们教义问答课本中第一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我想,新的教义问答课本大体

上应当以如下的问法开始:

阿姨:你还记得你妈妈当女孩子的时候吗?

小女孩:记不得了,阿姨。

阿姨:你的记忆力那样好,为什么记不得呢?

小女孩:因为那时候我不在这个世界上咧。

阿姨:那就是说你还没有出生?

小女孩:没有。

阿姨:你会不会永远活下去呢?

小女孩:会的。

阿姨:你现在是年纪轻还是年纪老?

小女孩:我很年轻。

阿姨:你的­奶­­奶­是年轻还是年老?

小女孩:她年纪老了。

阿姨:她是不是曾经有过年轻的时候?

小女孩:有过的。

阿姨:她为什么现在就不年轻了呢?

小女孩:因为她已经老了。

阿姨:你将来会不会象她一样的年老呢?

小女孩:我不知道。

阿姨:你去年的衣服到哪里去了?

小女孩:已经把它们拆掉了。

阿姨:为什么要把它们拆掉呢?

小女孩:因为我穿起来太小了。

阿姨:为什么你穿起来太小了呢?

小女孩:因为我长大了。

阿姨:你还要往上长吗?

小女孩:啊!还要往上长的。

阿姨:女孩子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小女孩:会变成­妇­人。

阿姨:­妇­人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

小女孩:变成妈妈。

阿姨:成了妈妈以后又怎样呢?

小女孩:以后就老了。

阿姨:你也会老吗?

小女孩:等我当了妈妈的时候。

阿姨:年纪老了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小女孩:我不知道。

阿姨:你的爷爷是怎样的呢?

①虽然我用的是“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实际上那个小女孩讲的是另外一个意思;

应当斟酌她回答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并且叫她好好地解释一下。

小女孩:他死了。

阿姨:他为什么会死呢?

小女孩:因为他已经老了。

阿姨:老年人的结果怎样呢?

小女孩:他们都会死掉的。

阿姨:当你老了以后,你……

小女孩(打断阿姨的话):啊!阿姨,我不愿意死。

阿姨:孩子,谁都不愿意死,可是谁都要死的。

小女孩:怎么!妈妈也要死吗?

阿姨:同大家是一样的。女人和男人一样,也是要老的,女人年老了以后,就要死

的。

小女孩:要怎样才能够多活一些时候才老呢?

阿姨:在年轻的时候老老实实地生活。

小女孩:阿姨,我以后一定要老老实实。

阿姨:好极了。不过,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永久活下去呢?

小女孩:当我很老,很老……

阿姨:什么?

小女孩:当一个人年老以后,你说他一定会死的。

阿姨:你是不是只死一次呢?

小女孩:唉!是呀。

阿姨:你的前一辈人是谁?

小女孩:我的爸爸和妈妈。

阿姨:他们的前一辈人又是谁呢?

小女孩:他们的爸爸和妈妈。

阿姨:你的后一辈人是谁呢?

小女孩:我的孩子。

阿姨:他们的后一辈人又是谁呢?

小女孩:他们的孩子,等等。

顺着这条线索,通过具体的归纳推理,我们就可以象寻找任何事物的起源和结束一

样,找到人类的起源和结束,也就是说,找到不是由父母生养的父亲和母亲,并找到以

后不再生养子女的孩子。只有把一长串这样的问题问过之后,才算是有了充分的准备,

可以问教义问答课本中的第一个问题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能问这个问题,而孩

子也才能了解这个问题。从这个问题到第二个涉及神­性­的定义问题,中间还隔着多大一

段距离啊!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完这段距离呢?上帝是一种­精­灵!什么叫“­精­灵”?我要

不要使一个孩子把她的心思用来探究这个连大人也摸不着头脑的晦涩的形而上学?这些

问题,不能够由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来解答,顶多只能够由她提出来。所以我将简单地告

诉她说:“你问我什么叫上帝,这是很不容易讲清楚的,上帝是我们听不见、看不见和

摸不着的,我们只能够通过他所做的事去认识他。为了要弄清楚他的存在,那就要先知

道他做了些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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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即使说我们所有的教义都是同样的真实,但不能因此就说它们是同样的重要。是不

是在任何事物上都要看出上帝的荣耀,这关系不大;对人类社会和社会的每一个成员来

说,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要认识到上帝的法律要求他必须对他的邻人和他自己尽种种

的义务。我们彼此之间应当时时刻刻互教的,就是这一点,尤其是做父母的人更应当拿

这一点来教育他们的子女。是不是一个C女做了造物主的母亲,是不是她生的上帝,或

者是她单单生了那么一个男人,而上帝进入了这个男人的身体同他合而为一;圣父和圣

子的本质是相同的还是相似的;圣灵是来自圣父还是来自圣子,或者是来自他们两者;

所有这些问题,在表面上看起来尽管是很重要,但是我认为,对人类来说,能不能够解

决这些问题,其重要­性­并不是就超过了他们是不是知道哪一天该纪念复活节,是不是知

道应该做祷告、守大斋和小斋,在教堂里是说拉丁语还是说法语,在墙壁上是不是要挂

圣人的画像,是不是要做弥撒或听弥撒,是不是要娶妻子。对以上这些问题,一个人爱

抱怎样的看法就抱怎样的看法,别人是一点也管不着的;至于我,我对它们是一点也不

感到兴趣的。对我和跟我相同的人来说,重要的是每一个人都应当知道人类的命运有一

个主宰,我们大家都是这个主宰的儿子,他要求我们为人公正,彼此相爱,而且对人要

善良和仁慈,要遵守我们同一切人的信约,即使同敌人订立的信约,我们也应当遵守;

我们今生的表面的幸福是虚假的,我们过了今生还有来生,在来生中,至高的存在对善

良的人要给予奖赏,对恶人要给予惩罚。应当拿这些教义和类似的教义来教育年轻人和

劝导公民。毫无疑问,谁要是违反这些教义,就应当受到惩罚;这样的人将扰乱整个秩

序,成为社会的敌人。谁要是鄙弃这些教义,硬要我们拿他个人的看法作为我们的看法,

其结果也是一样的;为了要按照他的方式建立秩序,他就要扰乱和平;他妄自尊大,自

命为上帝的代言人,以上帝的名义硬要人们对他表示服从和尊敬,从而把他自己放在上

帝的地位。这样的人,即使我们不把他当作一个不容异说的人而处罚他,也应当把他当

作一个亵渎上帝的人来惩办的。

因此,你要把那些神秘的教义束之高阁,因为它们对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些没有意

义的空话;白白地费一阵力气去研究那些荒唐无稽的教义,就会使研究的人忽略道德的

修养,结果,不仅没有使他们变成好人,反而使他们都成了疯子。必须使你的孩子们始

终只学那几条涉及道德修养的教义,必须使他们相信,只有那些教导我们行为端正的教

义才对我们有所裨益,值得学习。切不可把你的女儿培养成什么神学家和诡辩家;关于

天上的事情,你只把其中可以增进人类智慧的部分告诉她们就行了;要使她们经常意识

到上帝就在她们的面前,要她们以上帝作为她们的行为、思想、美德和欢乐的见证;要

使她们因上帝爱善而诚心为善,要使她们因为上帝将补偿她们所受的痛苦而毫无怨言地

忍受痛苦;总之,要使她们在一生当中都要保持她们将来出现在上帝面前的那种快乐的

心情。这才是真正的宗教,有了这样的信仰,才不会产生邪恶和狂妄的弊病。别人要传

布什么崇高的信仰就让他们去传布好了;至于我,我的信仰就只有以上阐述的几点。

此外,需要提到的是,只要女孩子们还不能够运用她们的理智,只要她们日益增长

的情感还未启发她们的道德心,只要她们还没有长到这样的年岁,对她们来说,是好是

坏就全看她们周围的人是不是这样做的。吩咐她们做的事情都要是好事情,禁止她们做

的事情都要是坏事情,她们对那些事情不应当知道得太多。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对她

们周围的人和管教她们的人进行选择,比选择男孩子周围的人和管教男孩子的人,还重

要得多。她们开始自己判断事物的时刻终于要到来的,因此,现在是改变她们的教育计

划的时候了。

到现在为止,也许我在这方面所说的话是说得太多了。如果我们不拿一般人的偏见

作为­妇­女们应该遵守的法律,我们怎么会降低她们的地位呢?女­性­是管理我们的人,如

果我们不败坏她们,她们会增加我们的光荣的,因此我们不应当把她们贬低到这种地步。

就全人类来说,在还没有产生人类的偏见以前就是存在着一条法则的,所有一切其他的

法则都应当以这条法则一定不移的方向为依归,因为它对人类的偏见要进行裁判,而人

类的看法只有在同它相吻合的时候,才能得到我们的尊重。

这个法则就是内在的良知。我在前面讲过的话,就不再重复了;现在我只提出这一

点,如果不同时从这两方面去教育­妇­女,则她们所受的教育始终是有缺陷的。仅仅有良

知而不尊重他人的评论,就不可能使她们产生善良的心灵,以自己美好的行为去赢得世

人的称誉;仅仅尊重他人的评论而不听从自己的良知,结果便会造成一些虚伪和不体面

的­妇­女,这样的­妇­女是爱外表而不爱美德的。

因此,她们应当培养一种能够平衡这两方面的影响的才能,这种才能既可以不让她

们的良知走入歧途,又可以纠正偏见的谬误,这种才能就是理­性­。可是,一提到理­性­二

字,就会引起多么多的问题啊!­妇­女们有没有健全的推理能力呢?她们需不需要培养理

­性­呢?她们能不能把理­性­培养得好呢?培养理­性­是不是有助于她们去承担她们所负的任

务呢?培养理­性­同她们应当具有天真的心是不是相符合呢?

由于研究和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不同,因此形成了两个相反的极端,有些人主张女

人只能够督促女仆纺纱和缝纫,从而把她们变成男人的第一个仆人;另外一些人则觉得

她们现有的权利还不够,因此还要使她们来夺取我们的权利;在一切适合于女­性­具有的

身分方面让她们占我们的上风,而在其他方面又使她们同我们相等,这岂不是把大自然

赋予丈夫的优势转交给­妇­女了吗?

男人虽然是因为有了理­性­才认识到他的天职,但他的理­性­并不是十分健全的;女人

也是因为有了理­性­才认识到她的天职的,而她的理­性­则比较单纯。她对丈夫的服从和忠

实,她对子女的爱和关怀,是这样自然和这样明显地因她的地位而产生的,所以,只要

她没有什么坏心眼,就不能不听从良知的支配,只要她的天­性­没有败坏,就不可能对她

的天职产生不正确的理解。

我决不毫无区别地责备一个­妇­女仅仅做她女­性­的工作,也不责备人们让她除了女­性­

的工作以外,对其他一切就一无所知;要做到一无所知,还需要有很朴实和健康的风俗,

或同人很少往来的生活方式哩。在大城市中,因周围有许多德­性­败坏的男人,所以一个

­妇­女是很容易受到引诱的;她能否保持她的美德,往往要看她所处的环境。在这个哲学

的世纪,她必须具备一种经得住考验的美德,她必须事先知道人们可能对她说些什么,

和她对人们所说的话应当抱怎样的看法。

此外,她的为人既然要由男人来评判,她就应当取得男人的尊重,而且,特别是要

取得她的丈夫的尊重;她不仅应当使他爱她这个人,而且还应当使他认可她的行为;她

应当在公众面前证明她无负于他的选择,她应当通过人们给予­妇­女的光荣而替她的丈夫

增光。如果她对我们的社会一无所知,如果她不懂得我们的习惯和礼数,不明白人们做

评判的依据,不明白是哪些情绪在左右他们做出这样或那样的评判,她又怎能做到上面

所说的那几点呢?她既然要按照她自己的良心又要按照人们的舆论行事,她就应当懂得

怎样把这两者加以比较和调和,而且要懂得只有在它们互相冲突的时候她才应当按照她

自己的良心去做。对于他人的评判,她应当有所取舍,她必须知道什么时候应当接受,

什么时候应当反对。在拒绝或接受他人的偏见以前,她应当把它们加以衡量,找出它们

产生的根源,预见它们的后果,使它们有利于她自己;当她尽她的天职的时候,她就可

以避免人们的责难,所以她应当注意,千万不要给人以责难的口实。如果不使她的心灵

和理智得到陶冶,她是不能够把以上几点做得很好的。

我经常想到我的第一个原理,它可以帮我解决一切困难。我对目前的情况进行研究,

我要寻求它们的原因,我最后发现目前的情况是很好的。我去拜访一些男主人和女主人

都同样是十分好客的人家。他们两个人都受过同样的教育,对人都同样地彬彬有礼,都

同样地兴致勃勃,谈笑风生,都同样地希望好好地款待客人,要使每一个人回去的时候

都对他们感到满意。男主人对所有一切都经管得十分周到:他来来往往地招待客人,一

点不嫌麻烦;事无巨细,他都是十分注意的。女主人坐在她的位子上,尽管有一些人在

她的周围绕成一个圆圈,好象是不让她看见其余的人,然而屋子里的事情没有一件她不

知道;离开屋子的客人,没有一个她没有同他谈过心;所有一切能够使客人高兴的事,

她绝无一些疏漏;她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一句不愉快的话;她一方面既不打乱尊卑的次序,

另一方面还做到了使客人当中最小的人也要和最大的人一样受到同等的款待。主人请客

人进餐,大家到餐桌就座。男主人因为懂得谁和谁坐在一起最合适,就按照他所知道的

情况去安排客人的席位;女主人虽然不懂得这些,但也不会弄出差错;她已经从大家的

脸­色­和举动上看出应该怎样安排才对,所以每一个人都觉得他的座位很合他的心。送菜

的时候,从来没有遗漏过任何一个人。男主人依次给大家送菜,当然不会漏送;而女主

人则能看出客人喜欢吃什么菜,就把那份菜给客人送去;当她同她身边的人谈话的时候,

她的眼睛还同时注视着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的客人;她看得出哪一个客人是因为肚子不饿,

所以一点东西也不吃,哪一个人是因为手脚笨拙或靦觍害羞而不敢自己取菜或向主人要

东西。在离开桌子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觉得她对他是特别地照顾,每一个人都觉得她忙

得连一口饮食都没有吃,而实际上,她比谁都吃得多。

客人们走了以后,两位主人就谈起当天经过的情形。男主人谈到客人向他讲了些什

么事情,谈到同他聊天的人说了些什么话和做了些什么事。女主人虽说在这方面不很留

心,但她却猜得出客人们在大厅的另一端低声细语地说些什么,看得出某一个人心里在

想什么,看得出某一句话或某一个姿势含有什么意思;客人刚一露出某种神态,她马上

就可以了解他的心意,而且几乎每一次都了解得合乎实际的情形。

一个社交界的­妇­女有了这样的心灵智慧,就可以善于治家、善于待客;一个妖娆的

­妇­女有了这样的心灵智慧,就可以使向她求婚的人个个都感到欢喜。卖弄风情比怎样保

持礼貌更需要讲究分寸,因为,一个有礼貌的­妇­女如果对大家都是那样地彬彬有礼,她

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出什么差错;但是,如果一个风马蚤的女人对任何人都是那样卖弄风情

的话,她不久就会失去控制男子的魅力的;如果她想使所有的情人都皆大欢喜,结果反

而会使他们个个都对她感到厌恶。她在社交场合中同男人交际的方式,是不容许她去讨

好每一个男人的;只要她好好地对待每一个人,别人也不会那样仔细地去计较她对谁是

不是有偏心;可是在爱情上,对人的爱是专属的,如果有一次对另外一个人表现得更亲

切,就会伤害感情的。一个敏感的男人,宁可单独一个人受女人的恶劣对待,也不愿意

同其他的人一起受她的恩爱。在他看来,糟糕的是:他同别人一样,在情人的眼中没有

什么显著的分别。因此,如果一个女人想同时保有几个情人的话,她就必须使得他们每

一个人都相信她对他是特别的好,而且,还要当着众人的面使他相信这一点,而众人在

他面前也同样地相信自己是她所专爱的人。

如果你想看一个左右为难的人是怎样一个样子的话,你就把他放在两个同他有秘密

关系的女人中间,这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将现出一副怎样的傻相。同样,把一个女人

放在两个男人中间,其效果就更好了,你将惊奇地发现她是多么巧妙地欺骗他们两个人,

使他们每一个人都得意地嘲笑对方。如果这个女人对他们都同样地表示相信,都同样地

做出亲热的样子,她又怎么能够使他们受片刻的欺骗呢?如果拿同样的态度对他们,那

岂不表明他们对她有同样的权利么?啊!她才不这么做咧!她不仅不拿同一个样子对他

们,反而会假装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是有厚薄的分别的;她假装得那么象,以至一方面使

那个受她甜言蜜语地奉承的人认为她对他很温存,另一方面又使那个受她冷落的人认为

她说的那一番好话是在挖苦那个人。于是,双方都得意洋洋,老以为她爱的是他,其实,

她对谁都不爱,她爱的是她自己。

既然是想使人人都感到欢喜,则卖弄风情也应该采取类似的手段;轻浮任­性­如果做

得不恰当,将引起大家的反感;应当用巧妙的手段去掩饰轻浮的做法,才能够更牢固地

束缚她的奴隶。

她使用了种种巧妙的花招

去一个一个地勾引新的情人;

她不是对一切人都是那副脸孔;

她要因人因时而变换她的面容。

这种巧妙的手段的秘密何在呢?如果她不是继续不断地和细致地观察男人,她怎能

时时刻刻了解男人内心的思想,怎能运用一种力量去遏制或刺激她所发现的隐蔽的动机

呢?这种巧妙的手段是不是人人都可以学得到的呢?不,它是­妇­女们所特有的,她们个

个都会,即使男人去学,也达不到她们那种程度的。这是女­性­显著的特征之一。机智、

透彻和细致的观察是女人的一门学问,她们有没有才能,就表现在她们是不是能善于运

用这门学问。

事情就是这样的,而我们也阐述过它为什么是这样的道理。有些人说­妇­女们是很虚

伪的。她们是后来才变成那样虚伪的。老天爷赋予她们的是手腕而不是虚伪。就女­性­的

真正的倾向来说,即使她们在说谎的时候,她们也没有对人虚伪的意思。表达她们内心

思想的既然不是她们的嘴,你又何必对她们所说的话那样认真呢?你要察看她们的眼睛,

察看她们的脸­色­,察看她们的呼吸和羞羞答答、半推半就的样子,这是大自然叫她们向

你表达的语言。她们口头上总是说“不”,而且只能说“不”,但她们说“不”字的时

候,其语气并不是始终不变的,这种语气是没有半点虚假的。女人的需要和男人的需要

是一样的,然而她们哪里具备表明她们有同样的需要的权利呢?即使她们的愿望是合情

合理的,然而要是她们没有其他的方法表达她们不敢说出的话,她们的命运就会落得十

分的悲惨。难道说行为端正就非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不可吗?难道说她们不应该用一个

巧妙的办法,在不公开吐露的情况下表达她们的心愿吗?她们需要具备多么高明的手腕

才能使男人看出她们急于倾吐的热情啊!她们需要经过多么艰苦的学习,才能一方面既

可打动男人的心,另一方面又要在表面上显得对他们满不在乎!加拉太的苹果和她那样

笨头笨脑地逃跑的样子,替她说了一番多么动人的话啊!她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呢?那个

牧羊人在柳林中追逐她,她要不要去告诉他说她是故意逃跑,以便勾引他去追她呢?我

们可以说她是表里不一的,因为她并没有告诉他说她是在勾引他。一个女人的做法愈是

含蓄,她的手段就愈是高明,即使对她的丈夫也是这样。是的,我认为卖弄风情如果卖

弄得不超过限度,就是一种淑静和真实的表现,就合乎正当的行为规律。

在反对我的人当中,有一个人说道德是一个整体,这句话是说得很好的;我们不能

把它分割为二,不能承认一部分而抛弃另一部分。如果你爱它,你就必须完完全全的爱

它;对于你不应当具有的那些情感,如果可能的话,就必须把它们从你的心中排除掉,

而且时时刻刻都要绝口不提它们。道德的真理并不是存在的事物,而是良好的事物;不

好的事物是不应当存在的,更不应当得到我们的承认,尤其是我们一加承认,就能使它

们得到不应当得到的效果的时候,我们更不应当承认它们。如果我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引

诱,想去偷窃,如果我把这个意图说出来,因而引诱了另外一个人做我的同犯,那么,

当我去引诱他的时候,那岂不说明我已经先屈服于事物的引诱么?你为什么说女人害羞

的样子是一种虚伪的表现呢?难道说丧失了羞耻心的女人反而比害羞的女人更真诚么?

不,这样的女人比其他的女人还虚伪一千倍。她们之所以那么堕落,是由于沾染了种种

恶习,有了恶习不改,而且还做了些鬼鬼祟祟的事情使恶习愈来愈有害于人。反之,那

些还知道羞耻的女人,不以自己的缺点为骄傲的女人,甚至向爱她的人也隐藏其心愿的

女人,男人要经过一番很大的困难才能得到她的垂青的女人,才是最真诚和忠实于自己

的信约的人,才是我们一般最信赖的人。

就我所知,只有德·郎克洛小姐是例外,不符合上面所说的情形,这位德·郎克洛

小姐是被大家看作一个非凡的人物的。据说,她轻视女­性­的道德,一切要按照我们男­性­

的道德去做。大家夸她为人坦率,是一个可靠的伙伴和忠实的朋友;最后,为了把她描

绘成一个很光彩的人,大家说她已经变成了男子。妙极了。不过,尽管她有那样高的声

望,但是,正如我不愿意要她做我的情人一样,我也不愿意要这样一个男子做我的朋友。

以上所说的,从表面上看来好象是同我们不相­干­似的,其实同我们是很有关系的。

当现今的哲学把女­性­的羞耻心和所谓的虚伪作为嘲笑的材料的时候,我便看出了这种哲

学将产生什么样的结果;我发现它肯定要使我们这个时代的­妇­女所仅有的一点荣誉也要

完全丧失的。

根据以上的阐述,我认为我们大体上就可以确定­妇­女们适合于受什么样的教育,她

们从青年时期起应该思考一些什么问题。

我已经说过,女­性­承担的义务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很容易的,而实际上要克尽这些义

务,那就很困难了。她们首先应当认识到那些义务对她们有好处,从而才能对承担那些

义务感到喜欢,这是使她们易于履行那些义务的唯一办法。每一种身分和每一种年龄的

女人都是有她的义务的。只要她乐于承担,她就能够很快地认识到她有哪些义务。你要

尊重你的­妇­女的地位,不论上帝使你生下来是什么身分的人,你都要始终做一个善良的

女人。重要的是,要按照大自然的安排而生活;­妇­女们是能够极其容易地成为男子所喜

欢的人的。

抽象地和纯理论地探求真理,探求原理和科学的定理,要求探求的人能够把他的概

念做综合的归纳,那是­妇­女们做不到的;她们应当研究实际的事物,她们应当把男人发

现的原理付诸应用,她们应当仔细观察,以便使男人们能论证原理。在一切同­妇­女们的

天职无直接关系的事物上,她们看问题的时候应当斟酌男人的心理,应当着眼于以人们

的爱好为唯一目的的有趣味的事物;因为,在需要运用思想的事物上,她们是没有理解

的能力的,她们也没有相当­精­细的头脑和集中的注意力去研究严密的科学;至于说到有

形的事物,那是应当由比她们活跃,比她们见多识广,比她们体力强而且比她们更经常

地使用其体力的男­性­去判断可以感知的事物和自然法则的关系的。­妇­女们的体力很弱,

对于外界的事情也很少见闻,因此她们只能够估计和判断她们可以加以运用的动力,以

补她们体力之不足,这种动力就是男人的欲念。她们的作法比我们的作法优越,她们的

一举一动都可以激动人们的心。所有一切她自己无力去做而且对她来说又是必须做或喜

欢做的事情,她都需要用巧妙的办法使我们产生做那些事情的愿望;因此,她对男人的

心理应当有一个透彻的了解;不是抽象地了解一般男人的心理,而是了解她周围的男人

的心理,了解她或因法律或因舆论而一定要受其制约的男人的心理。她应当学会如何通

过他们的言语、行为、神­色­和姿势而洞若观火地看出他们的感情。她应当通过她自己的

言语、行为、脸­色­和姿态使他们产生她所喜欢的情感,而又不露出她有使他们产生这种

情感的意思。他们比她们对人心有更透彻的研究,然而她们却比他们更能看出人心的内

部的活动情景。­妇­女们可以说是负有发现“实验道德”的责任,而男人则应当把她们所

发现的实验道德做系统的归纳。­妇­女的心思比男人的心思细致,男人的天才比女人的天

才优厚;由女人进行观察,由男人进行推理,这样配合,就能获得单靠男人的心灵所不

能获得的更透彻的了解和完整的学问。一句话,就能获得我们能够加以掌握的对自己和

对他人都确实有用的知识。艺术之所以能不断地使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工具臻于完善,其

道理就在于此。

­妇­女们周围的人就是她们应该阅读的书;如果她们读得不好,那是因为她们有缺点,

或者是因某种欲念蒙蔽了她们的眼睛。然而,要真正地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她们不仅不

应该抛头露面地出去交际,而且还应该象女修道院中的修士一样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因此,我们应该象对待那些送入女修道院的女子那样对待未出嫁的少女。在她们未断绝

念头,远远地离开她们不应该享受的娱乐以前,让她们去看一看那些娱乐的情景,以免

它们的假象有朝一日使她们的心灵不得安宁,扰乱她们幽静的生活。在法国,少女们都

住在修道院里,而已婚的­妇­女则常常出入于社交场合。在古代,情况恰恰相反。正如我

已经说过的,少女们在公众面前游戏取乐的时间是很多的,而­妇­女们则常常呆在家里。

这种习惯是比较合理的,是更有助于保持良好的风俗的。未婚的少女是可以做一点儿撒

骄的样子的,玩耍就是她们主要的事情。已婚的­妇­女有她们的家务事,是不需要再出去

物­色­丈夫的;可是,她们看不出这种做法对她们的好处,而不幸的是,她们又爱出时新

的风头。做母亲的人啊,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以你们的女儿做你们的伴侣。你们要使她们

具备一个清晰的头脑和诚实的心,然后把纯洁的眼睛可以看到的一切事物都让她们去看。

跳舞、集会、运动,甚至戏剧都应当让她们去看一看;所有一切在轻浮的少年以错误的

眼光看来感到入迷的东西,在健康的眼睛看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愈是让她们去好好地

看一看那些闹闹嚷嚷的玩意儿,她们便会愈早地对它们感到厌恶。

我当然知道有些人会起来反对我。哪一个女孩子看到这种有害的例子而不受它的影

响呢?她们只要一看到社交界的情形就会心花意乱,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那种场合。

事情很可能是这样的。但是,在让她们看到这种迷惑人的情景以前,你是不是做了充分

的准备,使她们看到那种情景而不动心?你是不是好好地向她们阐明了它所显示的事物?

你是不是已经如实地向她们描绘了那些事物的样子?你是不是充分地给了她们抵抗虚荣

的幻象的武器?你是不是已经使她们幼稚的心喜爱那种在喧嚣的场合中寻找不到的真正

的快乐?你采取了哪些预防的办法和措施去防止她们产生一种将使她们走入歧途的不正

当的爱好?你不仅没有采取任何步骤,使她们的心不受一般人的偏见的影响,反而在她

们的心中散布人们的偏见;你老早就使她们对她们所看到的种种无聊的玩意儿产生喜爱

之心了。你让她们去搞那些玩意儿,她们当然是喜欢的。有一些进入社交界的女孩子,

除了她们的母亲以外,便没有其他的人管她们,然而她们的母亲往往比她们还疯狂得多,

只能够教她们的女儿照她们那个样子去看待各种事物。母亲的榜样是比理­性­更能影响孩

子的,因此使她们认为跟着妈妈去做就是对的,做母亲的人在女儿的心目中是有威信的,

她们的话是无可争辩的。所以,如果说我主张一个做母亲的人应该把她的女儿带到社交

场合中去看一看,那是根据了这样一个假定才这样主张的,这个假定是:她要使她的女

儿看到社交场合中真正的情景。

其实,女孩子们早就开始变坏了。女修道院倒是真正的培养女孩子们卖弄风情的学

校,不过,不是培养我所讲的那种风情,而是使­妇­女们日趋下流的风情,是促成女孩子

们成为浪荡的小妖­精­的风情。当她们从女修道院出来,一下子进入乌烟瘴气的社交场合

的时候,便觉得这种场合很合她们的口味。她们已经受过在社交场合中厮混的教育,因

此,她们对那种场合很感兴趣,这有什么奇怪呢?我很担心我在后面阐述的看法是出于

偏见而不是根据研究的结果;我觉得,一般地说,在信奉新教的国家中,能够比信奉天

主教的国家中找到更多的可爱的家庭和称得上贤妻良母的­妇­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

就可以毫无疑问地断定:其所以有这种差别,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女修道院的教育。

要能够对恬静的家庭生活感到喜爱,就必须对它有所认识,就必须从童年时期起领

略到这种生活的甜蜜。只有在母家才能学会怎样爱自己的家;如果做母亲的人在这方面

没有对她们进行教育,她们将来也是不喜欢教养她们的孩子的。可惜的是,在大城市中,

没有人对女孩子们进行家庭教育了。大城市中的社交场合是那样的多和那样的乱,以至

再也找不到一个清闲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甚至在自己的家里也如同在公共场合一样。

由于她经常同其他的人厮混,她就等于是没有家了,甚至连她的父母也几几乎不认识了,

她把他们看作外人,质朴的家庭气氛和使家庭趣味无穷的亲密情感都一起化为乌有了。

所以,女孩子们在吃­奶­的时候就从母|­乳­|中吸到了这个时代的所谓享乐和人们所奉行的行

为准则了。

有些人硬要女孩子们在表面上显得很拘谨的样子,以便使那些凭外表取人的傻瓜娶

她们作妻。但是,对这样的女孩子们一加研究,你就可以发现,在忸忸怩怩的样子下面,

她们已经露出了那种正在吞噬她们的火热的欲念,你从她们眼睛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们

一心要模仿她们的母亲。她们的心意不是在得到一个丈夫,而是在得到一张结婚的证书。

既然有许多的办法可以使她们在没有丈夫的情况下过那种生活,她们又何必要那样一个

丈夫呢?不过,她们还是需要一个丈夫,以便她们在采取那些办法的时候做一个掩护。

她们表面上显得很正经,而骨子里却非常的滛荡,假正经的样子本身就是一个滛荡的标

志;她们之所以要这样假装一番,正是为了使她们能够更早地抛弃这种正经的外表。巴

黎和伦敦的­妇­女们,我请求你们原谅我。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现一些奇迹,不过,拿我来

说,我是一个奇迹也未曾看到过的;如果在你们当中真能找到一个心地纯洁的人的话,

我就承认我对我们的社会是一无所知的。所有现今的种种教育方法,其结果都将同样地

使年轻的女孩子对豪华世界的玩乐发生兴趣,而且,由于有了那种兴趣,不久以后就会

产生享受那种玩乐的欲望。在大城市中,一个女孩子一开始生活,跟着也就开始败坏,

而在小城市中,则是在她能够运用理­性­的时候才开始败坏的。外省的女孩子因为学了别

人的样子,看不起她们可爱的朴实的风俗,便急于到巴黎来分享我们风气中的腐败味;

她们游历巴黎的唯一目的,就是在学习那些美其名为才艺的恶习,而且,当她们发现自

己在放荡的行为方面不如巴黎的贵­妇­时,她们还觉得不好意思,巴不得自己赶快成为一

个首都地方的人。在你看来,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糟糕的?是开始在她们有那种打算的时

候,还是开始在她们达到了目的的时候?

我不希望一个贤明的母亲把她的女儿从外省带到巴黎来看这些对外省人极其有害的

情景;我认为,即使要来,那就在她的女儿已经受到不良的教育之后才来,或者在这些

情景对她的女儿已经没有什么危害­性­的时候才来。一个女孩子如果有很好的鉴赏能力和

清醒的头脑,并且喜欢做正当的事情,则她纵然看到巴黎的有害的情景,那也不会象其

他的人那样受它们的迷惑。在巴黎,你可以看到一些轻浮的女孩子急急忙忙地要在六个

月内学会那一套时髦的作风,好让人家骂她们一辈子;不过,是不是也有一些女孩子因

为不喜欢那些闹闹嚷嚷的场合,把她们在外省的生活和其他的人所艳羡的巴黎生活做一

番比较之后,又回到她们在外省的家,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是有人看见过呢?我就看见过

许多的青年­妇­女,被她们好心的丈夫和老师带到首都之后,又自动地回到外省去,而且

她们要回去的心情远比要来巴黎的心情还切;她们在离开巴黎的前夕,很温存地对她们

的丈夫说:“唉!还是让我们回到我们的茅屋去住吧,住在茅屋里比住在这里的皇宫还

舒服得多!”我不知道还有多少好人没有跪拜过偶像,而且还蔑视人们对它的无意义的

崇拜。只有愚蠢的人才是到处闹闹嚷嚷的,聪明的­妇­女是决不会做什么耸人听闻的事的。

尽管一般人都日趋堕落,尽管大家都普遍地抱有偏见,尽管对女子实施的教育不好,

但总有一些­妇­女还仍旧保持着一种不为外力所左右的判断能力的,既然是这样,那么,

当这种判断的能力受到了适当的教育的培养,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当这种判断的能力

没有受到不良教育的败坏的时候,如果我们要着眼于保持或培养自然的情感的话,我们

该怎样做呢?为了要做到这一点,是用不着那样罗罗嗦嗦地说一长串话来使年轻的女子

听了感到厌烦的,也用不着那样一五一十地向她们讲一篇­干­巴巴的道德经的。向男孩子

和女孩子讲解道德,那等于是在消灭他们所受的一切良好教育的效果。象那样冷冰冰地

教训一阵,其结果必然会使他们对说教的人和他们所讲的话产生反感。同年轻的女孩子

们讲话的时候,千万不能拿她们所负的天职去吓唬她们,也不能把大自然加在她们身上

的束缚说得那样严重。你向她们阐述她们的天职时,话要说得简明,说得中肯,不要使

她们以为履行那些天职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你切不可有一点儿不高兴或盛气凌人的样

子。所有一切要她们动脑筋思考的问题,我们也应该动脑筋思考一番之后才说;如果用

问答的方式对她们讲解道德,则其内容也要象教义问答那样的简单和明了,但是说话的

语气不要那样严肃。必须向她们指出,这些义务就是她们的欢乐的源泉和权利的根据。

你要爱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爱;你要幸福快乐地生活,就必须使自己成为一个为人家

所喜欢的人;你要人家听从你的话,就必须使自己值得人家的尊敬;你要爱惜自己的体

面,才能得到人家的称誉。要做到这几点,是不是很困难呢?­妇­女的权利是多么光荣!

是多么值得尊重!当一个­妇­女善于行使她的权利的时候,男人的心将对那些权利表示多

么的关切啊!一个女子是不一定非要等到有了相当的年龄或已经衰老的时候才能享受那

些权利的。只要她有美德,她就可以开始行使她的权利;一到她长得婷婷玉立的时候,

她凭她的温柔的­性­格就能够树立威信,使男子看到她那种淑静的样子感到敬畏。如果一

个十六岁的女孩子长得又聪明又可爱,平时寡言鲜笑,善于理解别人,同时,态度又是

那样的温柔,语言又是那样的诚恳,美丽的容貌又显示了她的女­性­的青春,羞怯的样子

又使人感到喜悦,她尊重别人,从而也赢得了人家的尊重;见到这样一个少女,哪一个

粗野无礼的人还敢不收藏他那傲慢的气焰,还敢不检点他的行为呢?

所有这些,虽说是一个女孩子形之于外的表现,但我们决不能把它们看作是无关紧

要的表现;它们之所以有魅力,不仅要以感官的美做它们的基础,而且还要我们从心眼

里认为­妇­女是我们男子的良好行为的天然评判者。谁愿意受到女人的轻视呢?在世界上

是没有哪一个人愿意受女人的轻视的,即使是不喜欢­妇­女的人,也是不愿意受到她们的

轻视的。你们以为我这个向她们阐述如此严酷的事实的人就不重视她们的评判吗?不,

在我看来,她们的话比你们的话更值得重视,读者啊,你们往往比她们还显得一副娘儿

气哩。我虽然是看不起她们的脾气,但我仍然要称颂她们的公正;只要我能够使她们不

得不尊重我,即使她们恨我,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们善于运用她们的积极­性­,我们将完成多么多的伟大的事业啊!可惜在现今

这个时代,­妇­女们有力的影响已经丧失,她们的话男人已不再听从,这是多么可悲的时

代!这真是堕落到了极点。所有一切风俗敦厚的民族对­妇­女都是很尊重的。你看一看斯

巴达,看一看日耳曼,看一看罗马,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光荣和美德汇粹之处的

话,那就是罗马。在罗马,­妇­女们所歌颂的是伟大的将军的战功,­妇­女们所哭泣的是丧

失了国家的元老;她们的夸赞和诉愿是神圣的,是对共和国事业的最庄严的裁判。所有

一切巨大的变革都是由­妇­女发端的:是一个­妇­女使罗马获得自由的,是一个­妇­女使平民

成为执政的,是一个­妇­女结束了十人团的暴政的,是­妇­女们把被围困的罗马从流放的反

叛者手中解救出来的。风流的法国人啊,当你们以嘲笑的眼光瞧着一群­妇­女走过去的时

候,你们抱怎样的看法呢?你们也许还会跟在她们后面奚落她们哩。同样的事物,由于

你们跟我的眼光不同,所以我们的感觉也完全两样!也许我们各人有各人的理由。如果

以漂亮的法国太太们排成这样一个队伍的话,我认为简直就不成体统;但是,如果以罗

马的­妇­女排成这样一个队伍的话,你们就需要拿伏尔斯人的眼光去看她们了,就需要象

科里奥兰努斯那样在心里想一想怎样办了。

我还要补充一下,我认为美德之能够巩固爱情,犹如它之能够巩固自然的权利,如

果一个情人具有美好的道德,她就可以象做妻子和做母亲的人那样行使同样的权能。凡

是真实的爱,都是充满着热情的,其所以那样地充满热情,是因为在想象中始终存在着

一个真正的或虚幻的完美的对象。如果在情人的眼中看来那个完美的对象是没有什么价

值的,是一个只供官能享乐的工具,在他的心目中哪里还能燃起一股激烈的热情呢?如

果是抱有这种看法的话,他的心是热不起来的,是不会去追求那使情人心醉神迷、情意

缠绵的高尚的乐趣的。我承认爱情是空幻的,只有情感才是真实的,是情感在促使我们

去追求使我们产生爱情的真正的美。有人说,这种美在我们所爱的对象的身上是不存在

的,它是因我们的错觉而产生的。啊!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不是因此就可以不那么

热烈地把我们所有的世俗的情感奉献给这个想象的模特儿呢?是不是因此就可以不拿淳

厚的心对待我们所钟爱的人呢?是不是因此就可以不抛弃我们卑劣的欲念呢?一个男人

不愿意为他的情人牺牲生命,这哪里是一个真心的情郎?而一个愿意为爱情而死的人,

他心里还有什么粗俗的­肉­欲?我们嘲笑旧时的骑士,其实只有他们才是真正地懂得爱情

的人咧,至于我们,我们只知道贪图S情罢了。传奇式的爱情观之所以在我们看来觉得

可笑,并不是因为我们有了理­性­,而是因为我们有了不良的风俗。

不论在哪一个时代,自然的关系都未曾改变过,由自然的关系中产生的或好或坏的

影响也始终是一样的,尽管人们用“理­性­”这个词来掩饰他们的偏见,那也只是在表面

上改了个名称罢了。对自己进行克制,始终是一个很高尚的行为,即使是因为听从荒唐

的说法而克制自己,那也是很高尚的;只要有真正的爱好荣誉的心,有见识的­妇­女就会

按她的地位去寻求她一生的幸福。对一个心灵高尚的美丽的女人来说,保持贞­操­是一个

极为可贵的道德。她看见整个的世界都在她的脚下,她战胜了一切,也战胜了她自己。

她自己的心就是一个宝座,所有的人都来向它表示敬拜;为两­性­所尊重的温柔和专一的

情感,以及世人的敬重和她的自尊心,不断地使她感到她在某些时候进行的斗争是光荣

的。她所遭遇的艰苦是转瞬即逝的,然而她在艰难困苦中获得的荣誉是永不磨灭的。一

个高尚的­妇­女,当她以自己优良的品德和俊秀的容貌而引为骄傲的时候,她心里是多么

愉快啊!一个钟情的女人是比莱斯和克利奥帕特拉更能领略­肉­体快乐的美的;即使将来

她的容颜消失了,她的光荣和快乐的心情仍然是存在的;只有她才能够在回忆往事的时

候感到快乐。

所负的天职愈艰巨,则我们之所以要担负这些天职的理由便愈加鲜明。道貌岸然地

用一本正经的话来谈这些极其重大的事情,年轻的女子是听不进去的,是不能够把她们

说得口服心服的。由于这种语言同她们的思想状况太不相称,她们背地里就会把那些话

当成耳边风,一点也不重视,所以,结果是反而容易使她们听任她们的倾向的发展,而

不能够从事情的本身中找出她们必须抵抗她们的倾向发展的理由。毫无疑问,如果我们

采用良好的教育方法去培养一个女孩子,则她就可以获得抵抗各种引诱的武装,如果我

们只拿一些一本正经的话去灌注在她的心里,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灌注在她的耳朵里,

则她一碰到一个狡猾的引诱者,她就肯定会变成他的牺牲品的。人们说,一个年轻而漂

亮的女孩子绝不应当轻贱她自己的身子,她应当认真地悔恨她的美­色­使男人犯了巨大的

罪恶,她必须诚心诚意地向上帝忏悔她成了男人贪婪的对象,她必须相信她自己心中的

那一片柔情蜜意是魔鬼虚构的。我们应当针对她们本身举出一些切实的理由,因为以上

所说的理由是不能够打动她们的心的。更坏的做法,而且也是人们常常采用的做法是:

使她在思想上产生矛盾,先是说她的身体和美丽的容貌已经沾染了罪恶的污点,从而使

她感到羞辱,然后又要她把这样可轻可贱的身子当做耶稣的圣殿似的加以尊重。过高和

过低的观念都同样是不足以说服人的,是不能够自圆其说的;因此,必须举出一些能够

为女­性­,并且能够为她那样年纪的女孩子所能懂得的理由。只有在你说明了她之所以要

尽那些天职的理由之后,你才能够使她重视她的天职:

“只因不准许,她才未犯错误,而最终她是非犯错误不可的。”

毫无疑问,只有奥维德才能作出这样一句一针见血的论断。

如果你想使年轻的女子喜欢良好的品行,那你就不要再三再四地向她们说,你们要

规规矩矩,而应该使她们意识到规规矩矩的行为将给她们带来巨大的利益,应该使她们

认识到规规矩矩的行为的全部价值,而且使她们喜欢这种行为。仅仅给她们指出在遥远

的将来要获得这种利益,那是不够的,必须马上从她们那样年岁的人所有的种种关系中,

从她们的情人的­性­情中使她们看到这种利益。必须向她们描述有品德的男子是什么样子,

教她们怎样识别这样的人,怎样爱他,怎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爱他;要向她们证明,只

有这样的男人才能把她们看作朋友、妻子和情人,使她们得到幸福。要通过理­性­去培养

她们的美德;要使她们认识到,女­性­能否树立威信和获得优越的地位,不仅取决于她良

好的行为和­性­情,而且还取决于男人的良好行为和­性­情;此外,还要使她们认识到,她

们对卑鄙恶劣的人是没有办法的,不尊重道德的人是不会尊重他的情人的。可以肯定的

是,当你向她们讲述我们这个世代的风俗的时候,你将使她们对这种风俗产生一种内心

的厌恶;如果你把时髦的人物指给她们看,她们便会对那些人表示轻视的;她们将鄙弃

他们的种种说法,厌恶他们所表现的种种情感,看不起他们的虚伪的殷勤;她们将产生

一种高贵的雄心--要赢得伟大的和坚强的男人的尊重,要成为斯巴达式的­妇­女,要指挥

男子。一个脸皮很厚和诡计多端的女人,只知道用撒娇撒赖的办法去勾引情人,只知道

用笼络的办法去保有情人,因此,只能够在一些普通的小事情上把她的情人当奴隶使用,

至于在重大的事情上,她就不能驾驭他了。至于一个长得又聪慧又可爱的诚实的­妇­女,

能够使她周围的男人不得不尊重她的女­性­,平时寡言鲜笑十分端庄的­妇­女,一句话能够

取得男人的尊敬和爱的­妇­女,只要她做一个手势,就可以把他们差遣到天涯海角,就可

以叫他们到她所指定的地方去作战,去争取荣誉,去牺牲生命。在我看来,这种威信是

崇高的,是值得花一番心血去获得的。

我们便是按照这种­精­神培养苏菲的,我们培养她的时候,做法是十分的仔细,但又

没有花太多的力气,我们是顺着而不是逆着她的爱好去做的。现在,让我们按照我向爱

弥儿所讲的形象,按照爱弥儿自己所想象的能够给他带来幸福的妻子的形象,简单地描

述一下苏菲的人品。

我将不厌其烦地一再说明,我不是在培养什么神童。爱弥儿不是神童,苏菲也不是

神童。爱弥儿现在已经长成为成年的男子,而苏菲也长成为成年的女人;他们可以骄傲

的,就是这一点。在我们目前这种男­性­和女­性­混杂不清的情况下,能够象样地做一个男

子或一个­妇­女,那差不多就是一个奇迹了。

苏菲出生在一个良好的人家,她的天­性­很善良,她的心很敏感,这颗极其敏感的心

有时候会使她产生很难平静的想象。她对事物的观察是非常正确的,但不怎么深刻;她

的心情很悠闲,然而是不平衡的;她的样子长得很普通,但是是讨人喜欢的,从她的相

貌就可以看出她为人是十分的忠厚;你刚接近她的时候也许觉得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在离开她的时候你心里就不能不有所感触。别人有一些良好的品质是她没有的,而她

自己的好品质,也许在程度上还不如别人;但是,要一个人把一些良好的品质配合起来

形成一付很好的­性­格,那就谁也不如她了。甚至连她的缺点,她也知道怎样去利用;如

果她长得十全十美的话,也许她反而不如现在这样令人喜欢了。

苏菲并不美丽,但男子们一到她身边就会忘掉比她更美的女人,而美丽的女人一到

她身边就会觉得自己并不怎么美。乍眼一看,她虽不漂亮,但你愈看就愈觉得她长得好;

有些东西,她那样长法就好看,而别人那样长法就不好看,至于她长得好看的地方,那

就确实好看,谁也赶不上她了。也许别人的眼睛比她的漂亮,嘴巴比她的乖巧,样儿比

她的吸引人,但是,别人的身材不如她的匀称,肤­色­不如她那样好看,手没有她那样白

­嫩­,脚没有她那样小巧,目光没有她那样柔和,相貌没有她那样动人。她使你看到她的

时候感到喜欢,但是不会使你心里入迷;她使你一看到她便感到动心,但是又说不出你

动心的道理。

苏菲很爱打扮,而且也懂得怎样打扮;她的母亲除她以外,就再没有用收拾房间的

仆人;她有很高的审美力,所以总穿扮得很好看;不过,她是很讨厌华丽的衣服的,她

的衣服又简朴又淡雅;她所喜欢的不是那种花花绿绿的衣服,而是合身的衣服。她不懂

得什么颜­色­的衣服合乎时髦,但是她很清楚什么颜­色­的衣服才合乎她的身子。没有哪一

个年轻女子象她那样在表面上对装饰品很不讲究,而实际上是花了一番功夫的。她没有

一件装饰品是随随便便穿戴在身上的,但是在每一件装饰品上你都看不出她­精­心配搭的

痕迹。她的穿扮在表面上显得很平常,但实际上是十分好看,引人注目的。她不仅不炫

耀她迷人的美,她反而把它掩饰起来,但她愈掩饰,便愈是使人在心里回味。当你看到

她的时候,你会说她是“一个朴实的聪明的女孩子”,但是,如果你在她身边一呆久了,

你的眼睛和心就会一刻不停地老是去看她和想她,这时候,你会感觉到,她身上的服饰

之所以那样朴实,正是为了使你逐件逐件地通过它们去想象穿戴那些服饰的人。

苏菲有一些天生的才能,这一点她自己是知道的,而且是充分地加以利用了的;不

过,由于她还不知道怎样培养那些才能,所以她只知道用她清脆的声音节拍准确而谐和

地唱歌,用两只灵巧的脚轻松活泼地练习走路;在任何场合都能毫无拘束和大大方方地

向人家行礼。她唯一的唱歌教师是她的父亲,她唯一的舞蹈教师是她的母亲;住在邻近

的一位风琴师教她弹过几次风琴,以后她就自己单独去练习了。起初,她只想多弹黑键

子,后来,她发现风琴的清脆的声音可以使声调听起来更加美妙,才逐渐逐渐地学习和

声;最后,在她长大的时候,她便开始领略到音乐的美,对音乐感到喜欢了。不过,喜

欢音乐只能说是一种爱好,而不能说是才能,她现在还不能看着谱子就会唱歌。

苏菲最喜欢的而且也是大家花了一番很大的功夫教她学习的,是女­性­专长的工作,

甚至连大家原来不打算要她做的剪裁和缝制衣服之类的工作,她也是非常喜欢的。没有

哪一门针线活她不会做或不乐于做,但她最喜欢的是做花边,因为,只有做花边的时候

姿势最好看,最能使手指头越练越灵巧。她对所有一切家务事情都是很专心细致地做的。

她也会做菜和做一切杂事,她很熟悉各种食物的价值和质量的优劣,她很会计数算帐,

她简直就是她母亲的管家。由于她自己将来一定是要做一个家庭主­妇­的,所以她在经管

她父母的家庭的时候,就可以学会怎样经管她自己的家;她能够帮助家中的女仆们做事,

而且经常是自动地去帮助她们做的。任何事情,只有在你自己会做的时候,你才能够有

效地指挥别人去做。她的妈妈之所以要她这样做家中的事情,其原因就在于此。就苏菲

来说,她心里是考虑不到这些的;她的第一个天职是做一个好女儿,她在目前唯一要履

行的就是这个天职。她心中所考虑的是怎样侍奉她的母亲,怎样尽心竭力地替她分担一

部分劳苦。因此,她在做家务工作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平均地样样都喜欢的。举例来说,

尽管她喜欢吃­精­美的饮食,但她并不喜欢到厨房去做菜;在烹调饮食的过程中,有几样

事情是她很感厌烦的,在她看来是不清洁的。她在这方面是极其考究的,这样一种过度

的考究已经变成了她的缺点之一:她宁可让一餐的饭菜都烧焦煮烂,也不愿意弄脏自己

的衣袖。由于同样的理由,她也不愿意去整治菜园。她认为泥土是很不清洁的,她一见

到肥料就觉得闻到了一种不好的气味。

这个缺点,是由她的母亲对她的教育造成的。照她的母亲看来,在­妇­女们应当做到

的许多事情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保持清洁,保持清洁是大自然一定要­妇­女们非做

到不可的特别重要的事情。在世界上,最令人感到恶心不过的是一个肮脏的­妇­女,如果

她的丈夫讨厌她的话,那是讨厌得很有道理的。她从苏菲的童年时候起,就一再地向她

讲解这一点;她十分严格地要求她的女儿要保持个人的清洁,她的衣服、寝室、所做的

一切东西和梳装用具都要那样­干­­干­净净的;注意清洁已经是她的一种习惯,每天要占去

她的一大部分时间,而且首先是搞完了清洁工作然后才搞其他的事情。在她看来,东西

做得好不好是次要的,而最重要的是做得­干­净。

然而,所有这一切并没有使苏菲因此就养成一种装模作样的神气,也没有使她养成

一股娇气;她在这方面的考究是不花一文钱的,她房间里用的水全都是普通的水,她所

知道的唯一无二的香气是花香,将来,她的丈夫要想闻到什么甜蜜的气味的话,那就只

能去闻她的呼吸了。总之,她在注意个人的仪表上尽管花费了一些心思,但她并没有因

此就忘掉她应当把她的生命和时间用之于更高尚的事情。她不会、或者说她不愿意因为

过分地讲究身体清洁而沾污了灵魂;与其说苏菲很清洁,不如说她很善良、很纯洁。

我在前面说过苏菲是很贪吃的,她天生的食量就是很大的;不过,由于她已经养成

了良好的习惯,所以她对饮食是很有节制的,而且在目前,由于她有了很好的道德修养,

所以在饮食上是更有节制了。我们对女孩子是不能象对男孩子那样利用她们贪吃的习惯

对她们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的。贪吃的习惯对女­性­是有很大的影响的,如果让她们贪吃

的话,那是极其危险的。在童年时候,小小的苏菲如果是单独一个人走进她妈妈的房间

的话,没有哪一次是空着两只手走出来的,她一看到糖果和糕点就经不住考验,总要口

里发馋,拿几个来吃的。她的妈妈一再地当场捉住她、惩罚她,让她挨饿。最后,她的

妈妈终于使她明白糖果对牙齿是有害的,而且吃得太多会使身体发胖的。这样,苏菲就

改正了这个缺点,到她一天天长大的时候,她就有了其他的爱好,因而使她改掉了这种

贪口腹的习惯。­妇­女和男子一样,只要她们的思想一旦活跃起来,贪图口腹就不再成为

一个支配她们行动的恶习了。苏菲保持了女­性­特有的爱好,她喜欢吃­奶­制品和甜食,喜

欢吃发面食品和一碟一碟的小菜,但是­肉­是吃得很少的,她从来没有喝过酒或其他的烈

­性­的饮料;此外,她吃任何东西都是很有节制的,女人的劳动量没有男人的劳动量大,

所以用不着吃那么多东西去补偿她们身体的消耗。不论什么东西,只要味道好她就喜欢

吃,而且她也善于品尝饮食的味道;食物的味道即使不好,她也能够吃,而且吃起来也

没有什么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苏菲的头脑很聪明,但还说不上是十分的敏慧;她的思想很健全,但还说不上是十

分的深刻;大家之所以没有议论过她的才情是不是优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既不比人

家聪明,也不比人家愚蠢。她具有的才情足以使同她谈话的人感到很有乐趣,虽然按照

我们所理解的­妇­女的文化程度来看,她的措辞并不是特别优美;她所说的事情不是从书

上学来的,而完全是从同她的父母的谈话中领会到的,是从她自己的思考和对她所接触

的为数不多的人的观察中归纳出来的。苏菲天生就是很活泼的,而且在童年的时候还有

点儿调皮;不过,她的妈妈后来就有意识地一点一点地制止她那种轻浮的样子,以免到

了非改掉这种样子不可的时候才突然叫她改,那就不好改了。因此,在她还没有到非改

不可的时候,她已经就变得相当的稳重了;现在,她已成长为大姑娘了,她觉得保持这

种稳重的样子,比在不知其所以然的情况下去学习这种样子,还容易得多。有时候,看

见她由于原来的习惯没有完全改掉而仍然表现出童年时候的活泼样子,但跟着又规规矩

矩地,闭着嘴,低着头,脸儿羞得通红。看到她这种样子,真是令人感到十分的喜悦。

她处在这成年和童年之间的时期,所以这两种人的样子都有一点。

苏菲的心太敏感了,所以她的脾气很难保持平衡;不过,由于她为人是十分的温柔,

所以即使在脾气发作的时候也不会使别人感到难堪;她只是让她自己难过一阵罢了。如

果你说了一句伤害她的话,她也不会生气,不过她心里是很激动的,她将跑到另外一个

地方去哭泣。在她哭得很伤心的时候,只要一听到她的父亲或母亲叫她,她便马上擦­干­

眼泪,憋着啜泣的声音,笑着玩着地跑到他们的跟前。

她并不是一点任­性­的心情都没有的;由于她的脾气有些过于急躁,所以她对人家所

说的话欢喜表示反抗,因而每每使她自己不能约束自己。但是,只要你在一段时间内不

去管她,让她的心情恢复平静,则她为了弥补她的过失而采取的办法,那简直就是一种

美德的表现了。如果你惩罚她,她也乖乖地忍受。你将看到,她感到羞愧的不是受到惩

罚,而是做错了事情。即使你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也会自动去弥补她的过失,而且在这

样做的时候,态度是那样的坦率和开朗,以至使你不可能对她怀抱恶意。即使你当着仆

人的面责备她,她也坦然接受而没有任何狼狈不堪的样子;一到你对她表示宽恕的时候,

你从她喜悦的面孔上就可以看出她心中解除了多么大的负担。总之,对于别人的过失,

她可以耐心地忍受;而对于自己的过失,则乐于改正。女­性­的天­性­,如果没有受到我们

的败坏,就是如此可爱的。女人对男人是能够表示忍让的,甚至对他们的不公正的行为

也是能够容忍的。可是,如果你要象约束女孩子那样地约束男孩子,那就办不到了;他

们将对不公正的行为表示反抗,因为大自然并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容忍这种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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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格雷文的倔强的儿子怀着冲天的愤怒。

苏菲是有信仰的,不过,她的信仰是很合理的,而且是很简单的;既没有什么教条,

也很少做什么祈祷;说得更确切一点,她只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实践道德,她将做一切

善良的行为,以便在做这种行为的过程中将她整个的生命奉献给上帝。她的父母在这方

面给她的种种教训,其目的都在于使她养成恭谨而谦逊的习惯;他们经常向她说:“我

的女儿,在你这样的年龄,是不可能理解宗教的,将来,等你到了能够理解的时候,你

的丈夫会告诉你的。”此外,她们从来没有罗罗嗦嗦地向她讲什么对宗教要虔敬的话,

他们的办法是以身作则,使自己的榜样深深地刻画在她的心里。

苏菲是很爱美德的,这种爱已经变成了支配她的一切行

为的力量。她之所以爱美德,是因为任何事物都没有美德那么美;她之所以爱美德,

是因为美德能够使­妇­女获得光荣。她认为,一个德­性­优良的­妇­女就等于是一个天使。她

爱美德,是因为她把美德看作是得到真正的幸福的道路,是因为她认识到一个不诚实的

­妇­女一生中必然要遭遇贫穷,必然要被人们遗弃,必然要受到许多痛苦,必然要做出可

耻的和不名誉的行为。最后,她之所以爱美德,是因为她可敬的父亲和温柔而严肃的母

亲热爱美德,他们不只是满足于以自己的美德而获得幸福,他们还要为了她的幸福而爱

美德;而她最大的幸福是:实现她为他们创造幸福的愿望。正是因为她抱有这些看法,

所以她的内心中才有一股热情激励着她的心,使她的一切不良的倾向都受制于这个崇高

的愿望。苏菲的终身都将是一个贞洁和诚实的­妇­女,她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发誓要做到

这一点,而且,她是在她已经明白这个誓言是值得遵守的时候,才发这个誓的。这个时

候,如果她贪恋官能的快乐,她是可以毁掉这个誓约的,然而她最终还是发誓要做到这

一点。

幸运得很,苏菲还不是一个风流的法国女人。一个风流的法国女人生­性­是很冷酷的,

由于爱好虚荣而经常那样妖艳地打扮;她心中所想的是怎样使自己大出风头而不是怎样

使别人感到喜悦,她所追求的是玩乐而不是娱乐。苏菲心中所考虑的是怎样去爱别人,

这种想法竟使她在许多欢乐的场合也分散了她的心,甚至还使她感到苦恼。她已经不再

有原来那种活泼的样子了,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嘻嘻哈哈地玩了;她不仅不害怕孤单

独处会感到无聊,而且还想方设法地要过这种孤独的生活;她在这种生活中想到了那样

一个人,他可以使她感到孤独生活是一件很甜蜜的事情。所有一切同她不相­干­的人,她

都感到讨厌;她所需要的不是献殷勤的人,而是情人;她愿意使一个诚实的人感到喜欢,

感到永久的快乐,但不愿意去博取众人的称赞,说她很时髦,因为这种称赞只能够给她

一天的体面,而第二天就会变成笑柄,受到人家的指责。

­妇­女的判断力比男子的判断力发展得早。由于她们从童年时候起就处于防御的状态,

有一个很难保守的宝物,因此,她当然是很早就需要认识什么是善和什么是恶的。苏菲

是一个十足的早熟的女孩子,由于她秉赋的气质使她更早地成熟,所以她的判断力也比

其他同年纪的女孩子发展得快。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因为成熟的时间和程度并不是人

人都是相同的。

人们曾经教过苏菲,女­性­和男­性­各有一些什么义务和权利。她既知道男子有哪些缺

点,也知道­妇­女有哪些恶习;同时,她也知道男子和­妇­女有哪些相对应的品质和德­性­,

而且把所有这一切都牢牢地熟记在心的。任何人所想象的诚实的­妇­女,都没有她所想象

的那样高尚;­妇­女的形象要高尚,这一点她是不感到奇怪的;而她感到欣慰的是,她理

想中有一个为人诚恳和行为端正的男子;她认为她就是为了这样一个男子而生的,她配

得上他,她能够使他得到幸福,而她也将从他那里得到同样的幸福,她相信她一看见这

个男子就可以把他认出来,因此,现在的问题只是怎样去寻找他。

正如男子是­妇­女的品行的评判人一样,­妇­女也是男子的品行的天然评判人,这是他

们之间相互的权利,男女双方都是十分知道的。苏菲知道她有这种权利,而且也知道运

用这种权利,不过,由于她知道她很年轻,知道她没有经验,知道她自己的地位,所以

她在运用这种权利的时候是很有分寸的,她懂得什么才评判什么,而且也只有在她能够

从其中得出某种有意义的论点的时候,她才进行评判的。当某人不在场的时候,她一谈

到他,说话就极其谨慎,如果那个人是­妇­女,则她说话就尤其谨慎了。她认为,正是因

为­妇­女们自己谈论女人的事情,她们才彼此都说怪话和互相讥讽。但是,只要她们把话

题限制于谈论男子的事情,则她们说话就会很公正的。所以苏菲是只谈男人的事情的。

对于­妇­女们,她只是在知道她们做了好事,应该加以表扬的时候,她才谈论她们的。她

认为,为了尊重女­性­,是应当这样做的;当她对有些­妇­女没有什么表扬的话可说的时候,

她就一点也不谈论她们;她不谈她们,那就可以明白她对她们的看法了。

苏菲是一点世故的气息都没有的,但她对人是十分的亲切、殷勤,而且无论做什么

事情都是温雅的。在为人做事方面,她那种快乐的天­性­对她的用处,比许多巧妙的手段

对她的用处还大。她对人是有一定的礼貌的,不过,她对人的礼貌既不落俗套,也不拘

泥于时尚,不因时尚的变化而变化,而且还不是因袭习惯而照章行事的;她之所以对人

有礼,完全是出于一种真诚的使别人感到高兴和愉快的愿望。她一句无聊的奉承话都不

会说,也不会咬文嚼字地去恭维人;她从来不向人家说她对他感激得不得了,说人家对

她太抬举了,请别人不要为她再辛苦了,等等。她尤其是不喜欢转弯抹角地说话的。对

别人给予她的关心,对别人向她表示的尊敬,她也以礼相待,或者简单地对那个人说

“谢谢你”,不过,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很真实的了。对于别人诚恳地给予

她的帮助,她是感激在心里的,因此也就听不到她口头上表达什么谢意了。她从来不拘

泥于法国人的习惯,硬要那么装模作样地做作一番,例如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的时

候,把手伸过去让一个六十开外的老年人扶着她,反之,她倒是很想去搀扶那个老年人。

如果是一个花花公子冒失地伸手去扶她的话,她就让那个人的手落个空,去摸着楼梯的

扶手;同时,她一边三脚两步地跑进房间,一边向那个人说她不是跛子。尽管她的身材

不高,她也不愿意穿高跟鞋;她的脚是相当的小,用不着穿这种鞋子。

她不仅在已婚的­妇­人面前是那样沉默寡言,对她们表示尊敬;而且,在已婚的男人

或年纪比她大得多的人面前,她也是这样;她从来不坐在他们的上手,除非他们叫她坐,

她才只好坐,而且,只要情况一许可,她马上又会回到她在下手的座位的;她之所以这

样做,是由于她知道:­妇­女固然是应该受到尊重,而年纪大的人则更应该受到尊重,因

为年长的人照理说来都是很贤明的,所以比任何人都应该受到大家的尊敬。

至于对那些同她年纪差不多的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她要采取另外一种作法

使他们不能不尊敬她;她知道要怎样才既不失去跟她相称的谦逊态度,而同时又显得威

严。如果他们本身一举一动都很谨慎,她就愿意拿青年人所有的亲热态度去对他们;他

们天真无邪的谈话也许是很可笑的,不过是很正派的。如果他们所说的话很庄重,她认

为那是很有意义的;然而,如果他们所说的话很胡闹,她就马上制止他们,因为她特别

讨厌那种毫无意义的话,她认为这种话是有辱女­性­的。她知道她所寻求的那个人是不会

说这种无聊话的,那个人的­性­格已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因此,不适合于那个人说的话,

她也不容许另外一个人说。由于她对女­性­的权利极其尊重,由于她的纯洁的感情使她的

内心产生了一种骄傲,由于她本身的种种美德使她感到了一种力量,使她认为自己是值

得尊重的,因此,如果别人甜言蜜语地向她说奉承话,她就会很生气的。不过,她的脸

上并不露出生气的样子,而只是向那个甜言蜜语的人说一句表面上夸赞而其实是讽刺的

话,或者突如其来地用一句冷冰冰的话去堵住他的嘴。如果有那么一个美如太阳神的男

子向她做出一付温文尔雅的样子,很有风趣地称赞她十分的娴淑,称赞她十分的美丽和

萧洒,并且说只要能够使她感到快乐,他自己也感到快乐,这时候,她会打断他的话头,

很有礼貌地向那个人说:“先生,这些事情我恐怕比你知道得更加清楚,如果我们没有

什么有趣的事情好谈的话,我想,我们的话就谈到这里吧。”她一边说一边行礼,远远

地走开;她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这样做的。你去问一问你们那些风流的小白脸,对这样一

个不喜欢听那种夸夸其谈的话的人,是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老是在她的跟前唠三叨四地讲。

这并不是说她不喜欢人家称赞她,只要称赞她的话说得恰到好处,只要她认为你称

赞她是出自诚心,她也是喜欢听你的称赞的。为了表明你确实在称赞她的长处,你首先

就要把她的长处指出来。实事求是的称赞,她高尚的心是喜欢听的;吹吹捧捧的称赞,

她一听到就起反感的;苏菲生就那么一付­性­格,是学不会那种小丑的本领的。

由于她的判断力是那样的成熟,由于她在各方面都长得象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所

以,苏菲一满十五岁,她的父母就不再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子了。他们刚刚在她身上第一

次发现青年人特有的激动不安的现象,就赶快做好应付这种发展的准备,他们对她说话

的时候,语气既很温柔,内容也颇有意义。他们那种富于感情和内容的话,是很适合于

向她那样年纪和­性­格的人说的。如果她的­性­格是我所想象的那种­性­格,她的父亲一定会

向她这样说:

“苏菲,你已经成长为一个大姑娘了,你不久就要成长为大人了。我们希望你将来

会得到幸福,我们之所以这样希望,是为了我们自己,因为我们的幸福是有赖于你的幸

福的。一个好女孩子的幸福是寄托在一个好男子的幸福之中的,因此,我们必须考虑你

的婚姻问题,这个问题应当及早考虑,因为,一个人的婚姻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所以必须用充分的时间去考虑它。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选择一个好男人更难的了,如果说真有比选择好男人更难的事

情的话,那就是选择一个好女人了。苏菲,你将来就要成为一个这样可珍可贵的女人,

你将成为我们一生的光荣,给我们的晚年带来幸福;不管你有多大的长处,在这个世界

上总可以找出比你的长处更多的人的。没有哪一个人不以娶你为荣,而同你结婚之后可

以使你更感到荣耀的人,也是很多的。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在这些人当中寻找一个同你

相配的人,怎样去认识他,怎样使他认识你。

“婚姻是否能取得最大的幸福,在很多方面要取决于男女双方是不是相配,不过,

要想在各个方面都相配的话,那是十分愚蠢的。所以,我们只能首先注意到在主要的方

面是不是相配,如果在其他方面也相配,那当然是更好,如果不相配,那也没有关系。

十全十美的幸福在世界上是不存在的;然而最大的痛苦,即我们本来可以避免而没有避

免的痛苦,是由于我们的过错而遭遇的不幸。

“在有些方面是就自然的情况来说是相配的,而在另外一些方面是就社会制度来说

是相配的,在还有一些方面则完全是按照世人的舆论说来是相配的。做父母的人可以判

断男女双方是不是符合后面这两种相配的情形,至于第一种相配的情形,只能由孩子们

自己去判断。由父母作主的婚姻,纯粹是就社会制度和舆论来考虑双方是不是相配的;

他们所取的不是人,而是社会地位和财产;然而社会地位和财产是可以改变的,只有人

才是始终如一,没有什么改变,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那个样子;尽管一方很有财产,然

而婚姻之是否幸福,完全取决于两个人的关系。“你的母亲是有社会地位的,我是很有

钱的;我们的父母之所以使我们两人结婚,纯粹是从这两点上考虑的。我失去了我的财

产,而她也失去了她的地位,她被她家中的人遗忘了,高贵的门第今天对她有什么用处

呢?在我们苦难的日子中,我们唯一的安慰是我们的心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由于我们的

爱好一致,所以才选择了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尽管我们很贫穷,然而我们生活得很愉

快,我们彼此把对方看作是自己的一切。苏菲是我们共同的财产,我们感谢老天爷使我

们失去了其他的财产而获得了这个财产。你看,我的孩子,上帝是怎样安排我们的:我

们原来是由于门当户对而结婚的,可是现在门第和财产都化为乌有了;而我们之所以能

够生活得这么幸福,完全是依靠了一般人根本不加考虑的男女双方自然相配的地方。

“丈夫和妻子应当互相选择。他们必须以共同的爱好作为第一个联系。他们应当首

先听从他们的眼睛和心的指导,因为结婚之后,他们的第一个义务就是彼此相爱,而彼

此相爱或是不相爱,是并不取决于我们的,所以要履行这个义务,就必须具备另外一个

条件,那就是在结婚以前双方就是彼此相爱的。这是自然的法则,这个法则是任何力量

都不能够废除的;有些人之所以想用许多法律去限制它,是因为他们只考虑到社会的秩

序而未考虑到婚姻的幸福和公民的道德。亲爱的苏菲,我们向你所讲的这些话并不是什

么难以实践的德行。它只是要求你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人,要求我们把选择丈夫的权利交

还给你。

“我们把所以要让你享受完全的自由的道理讲过之后,也必须向你讲一讲你必须很

明智地运用你的自由的道理。我的女儿,你是一个很善良和有头脑的人,你的心地很端

正和虔敬,你具有一个诚实的女人应当具有的才能,你的相貌也是很好看的,不过你是

很贫穷的,你有最珍贵的财产,但是你没有人们最重视的财产。因此,你只能够希望得

到你可能得到的人,而且在决定你的高尚的心愿的时候,你不能够根据你的意思或我们

的意思,而必须根据人们的舆论。如果说问题只在双方的品德要相等的话,那我们就没

有理由来限制你的愿望;但是决不能够使你的愿望超出了你的财产可能达到的范围,同

时不要忘记你的财产是很少的。尽管一个配得上你的男子不至于把财产上的不平等看成

是婚姻的障碍,但是你应当考虑到他未曾考虑到的问题;苏菲,必须效法你的母亲,只

能够同一个以娶你为荣的男子结婚。你没有看见过我们富裕时候的光景,你是在我们已

经贫穷的时候出生的,有了你,我们觉得贫穷的生活也很甜蜜,你跟我们一同度过了困

难的日子而没有叫过一声苦。苏菲,你要相信我所说的话,千万不要去追求我们感谢老

天爷从我们手中夺去的那笔财产;我们只有在失去那些财富之后,才真正领略到幸福的

甜蜜。

“你是那样的可爱,所以任何人都不能不喜欢你;你虽然很贫穷,但并不是贫穷到

竟使一个正直的男子觉得有了你反而是一个累赘。有一些人将向你求婚,不过这些人也

许是配不上你的。如果他们是老老实实地以本来的面目出现在你的面前的话,你是可以

看出他们真实的品德的,他们浮夸的做法是不可能长久地瞒住你的;不过,尽管你有很

好的判断力,尽管你能够看出他们的品德,但是你毕竟缺乏经验,你不懂得世人的伪装

有多么巧妙。一个狡猾的坏人很可能对你的爱好进行一番研究,以便想办法来引诱你,

在你的面前吹嘘他有种种的美德,其实他是没有那些美德的。苏菲,也许你还来不及发

现你上了他的当,你就被他毁灭了,等到你发现你的错误的时候,已经是悔之不及了。

我们的感官给我们造成的陷阱是最危险的,而且也是我们的理­性­很难避免的;万一你不

幸而掉入了这个陷阱,则你所看到的便都是虚幻的情景,你的眼睛将感到迷惑,你的判

断的能力也无法发挥,你的意志将受到败坏,你甚至还觉得你所犯的错误是值得艳羡的;

这时候,即使你了解到那是不对的,你也舍不得改正了。我的女儿,我希望你听从你的

理智,我不愿意你受你心中的倾向的摆布。只要你的头脑很冷静,你就可以判断你自己

的行为;但是,一到你有了情人,你就必须争取你的母亲对你的关心。

“我现在向你提出一个既能表达我们对你的尊重又能证明我们之间的自然秩序的条

件。习惯的做法是:父母替他们的女儿选择丈夫,而只是在形式上问她是不是同意。我

们的做法要同习惯的做法完全相反,由你去选择,而只是在形式上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

苏菲,你要使用你的权利,你要自由地和明智地使用你的权利。应当由你自己去选择同

你相配的人,而不能由我们去选择;不过,你在双方相配的条件方面是不是选错了,那

就要由我们来判断,我们要判断你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按照着你自己的愿望去选择的。

出身、财产、社会地位和人们的舆论,我们是用不着去考虑它们的。你要选择一个诚实

的男人,他的人品要能够使你感到喜欢,他的­性­格要同你的­性­格相适合;不管他是什么

人,我们都愿意以这样的人做我们的女婿。只要他有­干­活的能力,只要他有好的品行和

爱他的家,他就可以算是一个有相当的财产的人。如果他能以自己的美德使他的职业受

到人们的尊重,他的社会地位就是很光荣的。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责备我们,那有什么关

系呢?我们所考虑的并不是别人是否赞同,而是你的幸福。”读者诸君,我不知道这样

一番话将对那些按照你们的方法培养起来的女子产生什么影响。至于苏菲,她对这一番

话是无言回答的,羞怯和温柔的心使得她很难把她的想法加以表述;然而,我充分相信,

这一番话将深深地刻画在她的心里;如果说对于人的决心是可以相信的话,那我们就应

当相信这样一种决心了,即决心要成为一个值得她的父母尊重的人。

即使把事情说得坏一点:假定她的­性­情很急躁,觉得这样长时间的等待是一件很痛

苦的事情,我认为,她的理智和她的常识、爱好、审慎,特别是童年时期在她心中培养

的感情,是可以抵制她的急躁的心情和战胜她的感官的,即使不能战胜,至少也能抵抗

一个很长的时期。她宁可做一个烈女而死,也不愿意因为嫁给一个没有品德的人,因为

误选配偶而遭到种种痛苦,使她的父母感到伤心。正是由于她的父母让她享有完全的自

由,因此她才更加注意于培养她的心灵,才更加苛于选择她的丈夫。尽管她象一个意大

利女人那样热情,象一个英国女人那样敏感,但她在控制她的心情和感官方面却象一个

西班牙女人那样自尊,在寻找情人的时候很不容易找到一个她认为是配得上她的人。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意识到热爱诚实的事物就可以使人的心灵获得巨大的动力,意

识到为人恳切和行为端正就可以使一个人从他的本身获得巨大的力量。有一些人认为一

切伟大高尚的事物都是空幻的,这些人的卑微和邪恶的头脑永远也认识不到正是因为爱

道德爱得入了迷,所以才能控制人的欲念。对于这些人,只能拿实际的事例去教育他们;

如果他们硬不承认我所说的事例是正确的,那他们的结果是会更糟糕的。如果我告诉他

们说苏菲并不是一个想象出来的人物,只不过她的名字是由我取的罢了;她所受的教育,

她的脾气和­性­格,甚至她的面貌,都是真真实实确有根据的,而且现在还有一个忠厚人

家的人一回想到她就伤心流泪;毫无疑问,如果我这样向他们讲,他们对我所说的一切

是不相信的;不过,如果我把一个同苏菲这样相象的女孩子的故事在这里照实地讲出来,

如果大家不感到奇怪,从而把这个故事看作是她的故事,那对我有什么妨害呢?大家相

不相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大家愿意的话,就把我讲的故事看作

是虚构的小说好了,不过,我的意图是在于阐述我的方法,而我的目的终究是要达到的。

这个少女不仅具有我希望苏菲具有的那种气质,而且在许多方面也是那样地象苏菲,

所以我们索­性­就用苏菲这个名字叫她,她也是当之无愧的;现在我就把这个名字给她好

了。她的父母同她谈过了我在上面所记述的那一段话之后,觉得是不可能有求婚的人来

到他们所居住的那个小村庄的,因此在有一年的冬天就把她送到城里的一个姑母的家中,

并且把到城里去的目的秘密地告诉了她的姑母,因为自尊的苏菲在心灵深处是很骄傲的,

是能够克制自己的情感的,不管她多么地需要一个丈夫,她也宁可终生不嫁,而不愿意

由她去找他。

为了满足她的父母的愿望,她的姑母带着她去拜访别人的家,带着她进入社交场合

和热闹的场所,让她看一看各种各样的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让各种各样的人看到

她,因为苏菲对所有那些狂欢狂乐的事情是根本不感兴趣的。她的姑母发现,她见到那

些容貌俊秀举止稳重的青年并不躲避。她那种端庄的样子,本身就有吸引他们的魅力,

其效果同撒娇卖俏是差不多的;但是,她同他们谈过两三次话之后,便不理睬他们了。

不久以后。她就改变了这种似乎是硬要人家膜拜的神气,而代之以比较谦和的态度和冷

冷淡淡的礼貌。她经常是十分注意自己的行为的,她决不让他们找到一点点为她效劳的

机会,这一切就充分地说明了她不愿意做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妻子。

聪明有识的人是不喜欢闹闹嚷嚷、玩玩乐乐的事情的,只有那些没有思想的人才喜

欢这种无聊的事情,才认为糊糊涂涂地过日子是幸福的。由于苏菲找不到她所要寻找的

人,很失望地发现她所见到的人不过如此,所以她对城市便感到厌腻。她深深地爱她的

父母,任何东西都不能够消除她因为见不到他们而感到的苦恼,任何东西都不能够使她

忘记他们;因此,预定的回家的日期还没有到,她很早就提前回家了。

当她回到父母的家里又重新做她原来所做的那些事情时,大家就发现:尽管她还保

持着她原先的作法,但是她已经改变了她的心情。她显得­精­神唤散,急躁不安,忧忧郁

郁,­精­神恍惚,而且还时常躲在一边哭泣。起初,大家还以为她有了情人,因此才感到

不好意思;可是一问她,她又极力否认。她说她根本就没有看见过一个能够打动她的心

的人,苏菲是从来不撒谎的,从来是说实话的。

她愈来愈显得憔悴,她的健康开始败坏。她的母亲对这种变化很感不安,决定要弄

清楚其中的原因。她把苏菲带到一边,用那种只有温柔的母亲才有的疼爱和动人的语言

说:“我的女儿,我在我的腹中孕育过你,我心里无时无刻不是想到你的,所以你要把

你的秘密向你的母亲诉说。有什么秘密的事情不能让母亲知道的呢?除了你的父亲和我

以外,谁能同情你的痛苦,谁能分担你的痛苦,谁能减轻你的痛苦?啊!我的孩子,你

愿意让我为你的痛苦整天­操­心,而不让我知道你的痛苦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情吗?”

年轻的苏菲不仅不隐瞒她的忧虑和痛苦,反而认为母亲来安慰她和做她的知心人实

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过,由于她感到羞怯,所以不好意思讲,不知道用什么话来描

述那种同她极不相称的情形,尽管她竭力控制自己,结果仍然是感官激动,心绪不宁。

最后,还是她那种羞怯的样子提醒了她的母亲,她使她吐露了她心中难过的原因。她的

母亲不仅不无端地责备她,反而给她以安慰和同情,搂着她哭泣。她的母亲极其贤明,

决不会把她的痛苦看作是犯罪,因为,正是由于她本身素重道德,所以才使她这样伤心

的。既然要解除这种痛苦是极其容易的,而且又是合法的,那么,我们要问,她为什么

要这样毫无必要地忍受这种痛苦呢?她为什么不运用他们赋予她的自由?她为什么不接

受人家的求婚?她要什么人才中意?难道说她不知道她的命运可以由她自己独立地掌握,

而且,不管她选择什么人,她的父母没有不同意的,何况她所选择的人一定是一个诚实

的人呢?她的父母把她送到城里去,可是她不愿意留在那里;曾经有好几个人来向她求

婚,她都拒绝了。她还在等待什么呢?她还有什么要求呢?这种矛盾真是令人难以解释!

其实,其中的道理是很简单的。如果说问题只是在于找一个年轻的伙伴,那马上就

可以选择一个人的;不过要选择一个终生的伴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双方都要互

相选择,所以必须等待,而且往往在找到一个可以终生相处的人以前,不能不白白地浪

费一些青春。苏菲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她需要一个情人,而且这个情人是配作她的丈夫

的;不过,说到要称她的心意的话,那样一个情人和那样一个丈夫差不多都是同样难找

的。所有那些漂亮的青年,只是在年纪上同她是相当的,至于在其他方面,那就不相当

了;由于他们显得很轻浮、爱好虚荣和说杂七杂八的废话,而且一举一动都没有规矩,

互相摹仿那种装腔作势的样子,所以她很不喜欢他们。她要寻找的是一个人,可是所遇

到的尽是猴子;她要找一个高尚的灵魂,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我是多么不幸啊!”她对她的妈妈说:“我需要寄托我的爱情,可是找不到一个

我所喜欢的人。那些人尽管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是我的心是讨厌他们的。我还没有见到

过一个使我产生而不使我打消希望的人;相爱而不相敬,是不能持久的。唉!这样的人,

你的苏菲是不要的!她所喜欢的人的形象早就深深地刻画在她的心里了。她只爱这样一

个人和使他得到幸福,而她也只有同他在一起才能过愉快的生活。她宁可虚度年华,宁

可不断地同自己的感情斗争,宁可痛苦地然而是自由地死去,也不愿意同一个她不喜欢

的人在一起,使自己灰心失望、极度痛苦;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活受罪。”

苏菲的母亲听了这些话便大感惊异,她认为苏菲的这些想法是太奇怪了,所以使她

不能不怀疑这当中必然有某种秘密。苏菲从来不是一个装腔作势的可笑的人。既然从小

就对她进行了种种教育,以便使她将来能够适应同她一起生活的人,能够把必然要做的

事情看作是好事,那么,她为什么又会产生这种过分挑剔的想法呢?她对这个可爱的人

是这样地着迷,而且在话里一再地谈到他,因此使她的母亲猜想:她之所以这么任­性­,

必然还有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她心里的话还没有全部说完。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沉浸在她

秘密的痛苦中,巴不得能够找到一个人,向他吐露真情。她的母亲催促她讲,她还显得

有些犹豫;最后她竟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走回来,手里拿着

一本书说:“可怜你不幸的女儿吧,她的痛苦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她的眼泪是永远也流

不完的。你想知道这当中的原因,唉!原因就在这里。”她一边说一边把书扔在桌子上。

她的母亲把那本书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本《太累马库斯奇遇记》。起初她的母亲还不懂

得这个谜,经过一番盘问之后,最后才惊奇地(这种惊奇的心情是很容易理解的)从她

女儿含含糊糊的回答中发现,她的女儿一心要做欧夏丽的情敌。

苏菲爱太累马库斯,而且对他的爱情的热烈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的。当她的父

亲和母亲一知道她这种狂热的爱以后,就笑了起来,并且充分相信他们可以讲一些道理

使她的头脑恢复清醒。他们的想法完全错了,因为不只是他们才能讲出一番道理,苏菲

也有她的道理,而且能够用她的道理去说服他们。她有好几次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用

他们自己的道理去反驳他们,给他们指出这些痛苦都是他们造成的,说他们培养她的目

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嫁给一位这个时代的人,说要么她必须采取她的丈夫的思想方法,否

则她就要他采取她的思想方法,说由于他们对她的教养,已经使她认为要她采取她的丈

夫的思想方法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要她的丈夫按照她的思想方法去做。她说:“假使

有一个具有我这种想法的人,或者有一个我可以使他采取我这种想法的人,我就同他结

婚;不过在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以前,你们为什么要责备我呢?你们应当是同情我。我

是心里有痛苦而不是发了疯。人的心不是以意志为转移的吗?这不是爸爸亲口说过的吗?

如果没有我所爱的这样一个人,那能怪我吗?我不是一个好空想的人,我并不是想嫁给

一个王子,我不是在寻找太累马库斯,我知道太累马库斯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我所寻找

的是一个同他相象的人。既然世界上有了我,而我觉得我的心和他的心又是这样的相象,

那么,怎么会没有他呢?不,不要这样看不起人类,不要以为一个可爱的和有道德的人

完全是幻想出来的。他是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也许他也在寻找我,他要寻找一个爱他

的心。不过,他是谁呢?他在什么地方呢?这些我都不知道,在我所遇到的那些人当中,

是没有这样一个人的;毫无疑问,在我将来遇到的人当中,也是见不到他的。啊,我的

母亲!你为什么要使我这样地爱美德?如果说我只爱美德而不爱其他的东西的话,那不

能怪我,而应当怪你。”

就是不是会把这个伤心的故事讲到最后说它以悲惨的结局告终呢?我是不是要说它

在悲惨的结局发生以前有一连串的斗争呢?我会不会把那位母亲描写成一个没有耐心的

人,描写她一改当初疼爱女儿的样子而变得很严峻呢?我会不会说那位父亲竟大发雷霆,

忘记了他当初的信约,把一个最有品德的女儿当成疯人呢?最后,我会不会描写这个可

怜的女孩子尽管是因为爱一个臆想的人物而遭到父母的迫害,但她反而更加爱那个臆想

的人物,因此她将慢慢地走向死亡,在正是应当把她引到圣坛举行婚礼的时候,她反而

掉进了坟墓呢?不,所有这些凄惨的事情,我都要加以抛弃。我用不着那样去描写,我

无须用我认为是如此动人的一个例子来说明。尽管由于我们这个时代的风俗使人们产生

了许多偏见,但在爱善和爱美方面女子并不比男人差,在大自然的培育之下,她们也能

够象我们一样做种种的事情。

说到这里,也许有人会打断我的话头问我:是不是大自然硬要我们花那么多气力去

克制我们放纵无度的欲望。我的回答是:不,而且我们之所以有这样多放纵无度的欲望,

也不是大自然赐与我们的。只要不是它赐与我们的东西,都是同它相违背的,这一点,

我已经证明过千百次了。

现在,让我们把苏菲还给爱弥儿,让我们使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复活起来,使她的想

象力不再是那样的奔放,然而要使她的命运更加幸福。我要描写一个普通的女人,由于

我要培养她的灵魂,所以我扰乱了她的理智,连我自己也走入了歧途。现在,我们要回

到我们原来的道路。苏菲在平凡的心灵中也只有一种良好的天­性­,而她胜过其他­妇­女的

地方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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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我准备在这本书里阐述一切可能做到的事情,以便让每一个人按他的理解在我所说

的好事情中去加以选择。一开始,我就曾经想到从早就对爱弥儿的伴侣进行培养,要为

爱弥儿培养她,同时也要为她而培养爱弥儿,而且还打算把他们两个人放在一块儿培养。

不过,一加考虑之后,我就发现这样过早地安排是不好的,而且,在没有弄清楚他们的

结合是不是合乎自然的秩序,没有弄清楚他们之间是不是有适合于结合的条件之前,就

预先确定这两个小孩将来要匹配成婚,那是十分荒唐的。我们不能把在野蛮的状态下是

自然的事情,和在文明的状态下是自然的事情混为一谈。在前一种情况下,任何一个­妇­

女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适合的,因为男人和女人都只是具有原始的和共同的个­性­;而在

后一种情况下,由于每一个人的­性­格受各种社会制度影响而得到发展,由于每一个人的

思想不仅是因为他所受的教育,而且还因为天­性­和教育之间正确的或错误的配合,使人

形成了特有的个­性­,因此,男女双方要进行选择的话,便只有把他们互相介绍,让他们

自己看一看在各方面是不是彼此相宜,或者,至少让他们作出对彼此都最为适合的选择。

不幸的是,社会生活一方面发展了人的­性­格,另一方面也使人分成了等级;由于­性­

格的发展和等级的划分是不一致的,所以等级的划分愈细,不同等级的人便愈容易混淆。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产生了许多不相配称的婚姻和败坏秩序的事情;很显然,人们愈

不平等,自然的情感就愈容易败坏;等级的差距愈大,婚姻的联系便愈松弛;贫富愈悬

殊,父亲和丈夫便愈是没有恩情。不论是主人或奴隶,他们都不再爱他们的家了,他们

所看重的是他们的等级。

如果你想防止这些弊病和获得美满的婚姻,你就必须摒弃偏见,必须把人类的社会

制度忘得一­干­二净,而只按照大自然的意思去做。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只是在一定

的条件下是相配的话,那他们是不能结婚的,因为将来条件一变,他们彼此就不再相配

了;但是,如果两个人不论是处在什么环境,不论是住在什么地方,不论是占居什么社

会地位,都是彼此相配的话,那他们就可以结成夫妻了。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在婚姻问题

上可以不考虑社会关系,我的意思是说自然关系的影响比社会关系的影响要大得多,它

甚至可以决定我们一生的命运,而且在爱好、脾气、感情和­性­格方面是如此严格地要求

双方相配,所以一个贤明的父亲(即使他是国王或君主)不应当有丝毫的犹豫,必须为

他的儿子要一个在这些方面相配的女子,尽管那个女子是出生在一个不良的人家,尽管

她是一个刽子手的女儿。是的,我认为,这样一对彼此相配的夫­妇­是经得起一切可能发

生的灾难的袭击的,当他们一块儿过着穷困的日子的时候,他们比一对占有全世界的财

产的离心离德的夫妻还幸福得多。

因此,我没有在爱弥儿幼小的时候就给他选定一个妻子,我等待着,要为他找一个

同他相配的人。其实,根本就不是我这样主张,而是大自然这样主张的;我的任务只是

去发现大自然替他选择的配偶罢了。我之所以说是我的任务而不说是他的父亲的任务,

是因为他的父亲在把他交给我的时候,就同时把父亲的地位让给我了,并且把父亲的权

利也交给我了,爱弥儿的真正的父亲是我,是我把他教养成丨人的。如果我不能按照自然

的选择,也就是说按照我的选择为他主持婚事的话,我也许已经拒绝担任培养他的工作

了。我感到快乐的是:我使他成了一个幸福的人,这种快乐可以补偿我为了使他成为这

样一个人而花费的许多心血。

但是,不要以为我在替爱弥儿寻找配偶这件事情上一直是很拖延的,不要以为我会

拖延到叫他自己去寻找她。我之所以要这样叫他去寻找一番,只不过是借此机会使他对

­妇­女有所认识,以便他能够了解同他相配的那个女人有哪些优点。苏菲早就是找到了的,

也许爱弥儿已经看见过她了;不过,只有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他才能够认识她。

尽管在婚姻问题上并不是非要双方的社会地位相等不可,但是,如果双方的社会地

位相等,再加上他们在其他方面也相配,那么,平等的社会地位就可以使其他相配的因

素具有更多的价值;相等的社会地位是不能抵消任何一个相配的因素的,但是,如果双

方在各个方面都是相等的话,那他们之是否适于结婚,就要看他们的社会地位是否相等

了。

即使一个人是君主,他也是不能想要什么等级的女人就要什么等级的女人的,因为,

尽管他没有偏见,但别人有偏见,所以,虽然一个女子同他是相配的,他也将碍于人们

的偏见而不娶她的。因此,一个贤明的父亲在为他的儿子选择女人的时候要采取谨慎的

作法,要受到限制。他不要想为他的儿子攀一门门第比他们高的亲事,因为这是不能由

他作主的。即使可能的话,他也不应当去高攀;因为高贵的门第对年轻人,特别是对我

所培养的这个年轻人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如果这个年轻人果真高攀了一门亲事,则他

本身将遭遇千百种痛苦,终其生都将受害的。我特别要提到的是,象高贵的地位和金钱

这样一些­性­质不同的事,是不可能弥补他的损失的,因为它们给他带来的好处,还不如

他从它们当中受到的害处多;而且,即使你想使好处和害处两相平衡也是不可能的,何

况每一个人都为自己打算,结果势必给两个家庭,甚至给两夫妻埋下倾轧不和的伏机。

一个男人同比自己高贵或比自己低微的家庭联姻,对婚姻之是否美满是有很大的关

系的。同比自己的等级高的女人结婚,是完全不合道理的;同比自己等级低的女人结婚

是比较合理的。既然一个家庭只能通过它的家长和社会发生联系,所以家长的社会地位

是可以决定全家人的社会地位的。当他同一个等级比他低的女人结婚的时候,一方面他

既没有降低自己的身分,另一方面又提高了他的妻子的身分;反之,如果同等级比他高

的女人结婚,他既降低了他的妻子的身分,而自己的身分也一点都没有得到提高。所以,

同等级比自己低的女人结婚有好处而无坏处,同等级比自己高的女人结婚有坏处而无好

处。再说,按照自然的秩序来看,­妇­女也是应当服从男子的。因此,如果他娶一个等级

比他低的女人的话,自然的秩序和社会的秩序便彼此吻合,万事都很顺利。但是,如果

他娶了一个等级比他高的女人,情况就恰恰相反了;他就必须在后面这两种情况之间选

择其一:不损害他的权利就损害他的恩情,不做负义的人就做受轻贱的人。在这种情况

下,女人必然要觊觎男人的权威,必然要作威作福地对待男人;这样一来,家长反而变

成了奴隶,变成了人类当中最可笑和最可轻的人。同亚洲国家的皇帝的女儿结亲的人,

就是这样一付可怜相:他一方面因同皇家联姻而感到光荣,另一方面也因此而受到种种

的折磨,据说,他们去同妻子睡觉的时候,也只能够从床脚那一边上床的。

我想,有许多读者一回忆起我曾经说过女人天生就是有一种驾驭男人的才能,就会

责备我在这里又说出自相矛盾的话了;他们把我的意思完全弄错了。拥有指挥的权利和

管束指挥的人,这两件事情是完全不同的。女人管束男人的方法是用温情去管束,是用

巧妙的手腕和殷勤的态度去管束;她是采取关心男人的方式去命令男人做事的,她是采

取哭泣的方式去吓唬男人的。她应当象一位大臣那样统治他的家,从而才可以想做什么

就命令男人去做什么。从这一点上说,我可以担保,凡是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家,也就是

女人最有权威的家。但是,如果她不理解她的男人的思想,如果她想窃取他的权利,想

对他发号施令的话,就会把一个家庭弄得乱七八糟,造成许许多多痛苦和可羞可耻的事

情的。

所以,要选择的话,就只能够在同自己的等级相等和低于自己的等级的人之间加以

选择;我认为,在选择后者的时候,还需要受到某些限制,因为在下层社会的人群中是

很难找到一个能够使诚实的男人得到快乐和幸福的女人的。其所以如此,并不是由于下

层社会的女人比上层社会的女人坏,而是由于她们没有善和美的观念,是由于上层社会

的人做了许多不正不义的事情,从而使她们竟把她们的种种恶习也看作是正当的行为。

人类本来是不大用脑筋思想的,正如他学会了其他的艺术一样,用脑筋思想也是他

后来才学会的,不过是经过了一番困难才学会的。无论就男­性­或女­性­来说,我认为实际

上只能划分为两类人:有思想的人和没有思想的人;其所以有这种区别,差不多完全要

归因于教育。有思想的男人是不应当同没有思想的女人结婚的,因为,如果他娶了这样

一个女人的话,他就只好一个人单独去用他的思想,从而便缺少那种共同生活中的最大

的乐趣。成天为生活劳碌的人,他们心中所想的完全是他们的工作和利益,他们的­精­神

似乎全都灌注在他们的两只胳臂上了。这种无知的状态是无碍于他们的诚实和道德的,

反而常常还有助于他们的诚实和道德;我们对于我们的天职往往是想得多,但结果只是

说了一番空话而不实行。良心是哲学家当中最明智的哲学家,为了要做一个忠厚的人,

倒不一定先要把西塞罗的《论职分》这本书研究一番;世界上最诚实的­妇­女也许是最不

明白什么叫诚实的。千真万确的是:只有同有教养的人交往才有乐趣;一个做父亲的人

即使很喜欢他的家,但如果在家里的时候只有他自己才了解他自己,如果他心里的事情

谁也不明白的话,这确实是大煞风景的。

此外,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运用思想的习惯,她又怎能培养她的孩子呢?她怎能判断

什么事情是适合于她的孩子去做呢?连她自己都不懂得什么是美德,她又怎能教她的孩

子去爱美德呢?她只会宠爱或吓唬孩子,不把孩子们养成专横的人便会把孩子们养成胆

怯的人,不把孩子们养成摹仿大人的猴子便会把他们养成鲁莽的顽皮儿童,在她手里是

不可能养出聪明可爱的儿童的。

因此,一个受过教育的男人是不宜于娶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女人的,他不应该到没

有受教育机会的阶层中去选他的妻子。不过,我倒是十分喜欢朴实和受过粗浅教育的女

子,而不喜欢满肚皮学问和很有才华的女子的,因为她将把我的家变成一个由她主持的

谈论文学的讲坛。对丈夫、孩子、朋友、仆人以及所有其他的人来说,有才华的女人都

是灾祸。由于她认为她有很高的才情,所以她看不起­妇­女们应尽的天职,并且硬要照德

朗克洛小姐那样把自己变成一个男人。她一到社会上去,就会做出许多可笑的事情,使

自己受到人家理所应当的批评,因为,一方面只要她不守她的本分,她就一定要变成一

个可笑的和受人家批评的人,另一方面她想学男人的样子也是学不会的。一个有大才的

女人是只能够吓唬傻瓜的。我们知道当她们作画或作文章的时候,实际上是有另外一个

男画家或男朋友在替她们执笔的,有一个不露面的文学家在暗中指点她们的。一个诚实

的­妇­女才不屑于搞这种吹牛的骗人的花招咧。即使她有一些真正的才能,但要是她自负

不凡的话,那也是有害于她的才能的。她的尊严在于不为人知,她的光荣在于她的丈夫

对她的敬重,她的快乐在于她一家人的幸福。读者诸君,我要请你们自己去判断,请你

们老老实实地告诉我,当你们走进一个女人的房间的时候,是什么东西使你们对她作出

更高的评价,是什么东西使你们怀着敬意走到她的身边;是看见她忙于针线活儿,忙于

料理家务,周围摆满了孩子的衣服,还是看见她在梳妆台上做诗,周围是各种各样的小

书和五颜六­色­的小纸片,更使你们对她心怀敬意?要是地球上的男人个个都是头脑很清

醒的话,这样一种满肚皮学问的女子也许会终其身都是一个C女咧:

“嘉拉,你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娶你吗?因为你说话太斯文了。”

谈了以上几点之后,就应该谈一谈女人的相貌了。首先引起我们注目的是相貌,然

而我们应当放到最后才考虑的也是相貌,不过,我们不能因此就说相貌好不好是不要紧

的。我觉得,不仅不应当追求而且还应当避免讨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人做妻子。当你一占

有了一个女人的时候,你不久就会觉得她的姿­色­是不美的;六个星期之后,尽管在你看

来她的姿­色­不过如此,但只要她这个人还存在,她就会给你带来许多的危险。除非一个

美丽的女人是天使,否则她的丈夫将成为人类当中最痛苦的人;再说,即使她是一个天

使,她怎能不使他时时刻刻都处在敌人的包围之中呢?如果说极其丑陋的相貌不是那么

令人厌恶的话,我倒是宁可选极其丑陋的女人而不选极其美丽的女人的;因为,用不着

过多久的时间,丈夫就会觉得美或丑是无所谓的,美人会招来麻烦,而丑陋的人反而会

带来好处。不过,如果丑得令人讨厌的话,那就最糟糕不过了;讨厌的感觉不仅不会消

失,而且会不断地增加,以至最后会变成怨恨的。这样的婚姻无异乎是地狱,娶了这样

的女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对一切事物,都求它一个中等;就拿美­色­来说,也不例外。清秀而楚楚可人的容貌,

虽然不能引起你的爱恋,但能讨得你的喜欢,所以我们应当选择这种容貌;这种容貌的

女人一方面对丈夫既没有什么损害,另一方面对双方都有好处。温雅的风度是不象姿­色­

那样很快就消失的,它是有生命的,它可以不断地得到更新;一个风度温雅的女人在结

婚三十年之后,仍能象新婚那天一样使她的丈夫感到喜悦。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几个方面,所以我才选择了苏菲。她也象爱弥儿那样是一个大自

然的学生,她长得比任何一个女子都更配得上他,她就是他将来的妻子。她在出身和各

种长处方面同他是相等的,而在财产方面则比他略逊一筹。乍看起来她并不漂亮,但你

愈看就愈觉得喜欢。她巨大的魅力是逐渐地发生作用的,而且是要同她亲密相处才能看

得出来的,在世界上只有她的丈夫才能最深刻地体会这一点。她所受的教育既不深也不

浅,她有一些无一定目的的爱好,有一些缺乏技巧的才艺,有一定的判断能力,但她的

知识还不够多。她心中没有什么学问,但是她受过研究学问的训练,好比一块经过仔细

耕耘的土地,只要你播下种子,就一定有收成的。除了巴勒姆做的算术书和偶然落在她

手中的《太累马库斯奇遇记》以外,她就没有读过其他的书;但是,一个能对太累马库

斯表示深情厚爱的女孩子,难道还会具有一颗无情的心和缺乏智力的头脑么?啊,可爱

的天真的姑娘!将来要担任她的教师的人是多么幸福!她不是她的丈夫的老师,而是他

的学生,她不仅不硬要他按照她的兴趣去做,而且自己还愿意照他的兴趣去做。要是她

是一个女学士的话,她还不如她现在这个样子对他更有用处,他将来是很愿意教导她的。

他们见面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我们赶快设法使他们相会吧。

我们怀着忧郁和沉思的心情离开巴黎。这个乱哄哄的城市不是我们活动的中心。爱

弥儿对这个大城市轻蔑地瞟了一眼,以愤懑的语气说:“我们在这里枉自寻找了好些日

子!啊!我称心的妻子是不会在这里的。我的朋友,这一切你是知道得很清楚的,可是

你对我的时间一点也不爱惜,你对我的痛苦一点也不动心。”我两只眼睛紧紧地注视着

他,很冷静地对他说:“爱弥儿,你想一想你说的这些话对不对?”他一下子就蹦过来

抱着我的脖子,表现很难过的样子,紧紧地搂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当他发现他做错

了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这样表白他的心的。

我们走过原野,真是象两个游侠,不过,我们并不是象他们那样为的是去闯江湖、

历奇险;恰恰相反,我们是采取离开巴黎的办法,避免遇到那些奇怪的事情;然而我们

还是要仿照他们那样东游西荡,飘忽不定,时而快速前进,时而缓步慢行。由于他是按

照我的办法培养的,所以他能够领略这当中的旨趣,我想,没有哪一个读者会那么呆板,

以为我们两个人会在一辆门窗紧闭的舒适的驿车中打盹,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瞧,从

起点到终点这一段路等于白过,在趱程前进中反而浪费了我们本来想节省的时间。

人们说生命是很短促的,我认为是他们自己使生命那样短促的。由于他们不善于利

用生命,所以他们反过来抱怨说时间过得太快;可是我认为,就他们那种生活来说,时

间倒是过得太慢了。由于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想望一个目标,所以他们常常是那样伤心地

看到他们和目标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这个人希望明天怎样生活,那个人希望下个月怎样

生活,另一个人又希望十年以后怎样生活,其中就没有哪一个人在那里考虑今天怎样生

活,没有哪一个人满足于当前这一小时的情景,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一小时实在是过得太

慢了。他们抱怨说时间过得太快,这完全是胡说;他们是自己愿意花钱去促使时间加速

流过的,他们是自己愿意用他们的财产去消耗他们的生命的;其实,如果一个人能够随

意消除他所感到的烦恼,能够随意消除他那种使他急切等待他所想望的时刻尽快到来的

心情,如果能够做到这些的话,也许大家都是愿意把寿数缩短成几个小时的。从巴黎跑

到凡尔赛,从凡尔赛又跑到巴黎,从城市走到乡村,从乡村又回到城市,从这个区走到

那个区,他一生的一半的时间就是这样消磨的,要是他没有这么一套浪费时间的秘诀,

特地把自己的事情放下来,然后又忙忙碌碌地去找事情做,也许他还拿着他的时间发愁

哩。他认为这样是争取时间,不这样,就不知道怎样做才好;恰恰相反,他是为了奔波

而奔波,坐驿车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照样跑回去。世人啊,难道说你们硬要不断地毁谤自

然么?既然人生不可能按照你们的心意尽量缩短,你们为什么又要抱怨它太短促呢?如

果在你们当中有一个能节制欲望的人,不希望时光赶快流过的话,那他是一点也不觉得

人生太短促的;在他看来,生活和享乐是同一回事情;即使他年纪很轻就死去了,他也

是活够了他的五年才死的。

即使说我的方法只有这么一点好处,我也愿意单单因为这点好处而采取我的方法,

不采取其他的方法。我之所以培养爱弥儿,并不是为了叫他希望或等待什么未来,而是

为了使他享受现在;当他的希望超过了现在的时候,他的心情也没有那么着急,决不会

抱怨说时间过得太慢了。他不仅要享受希望的乐趣,而且还要享受去寻求他所希望的目

标的乐趣;而他的欲望是这样的有节制,以至他享受现在的乐趣都享受不完,哪里还会

再想望什么未来。

因此,我们在路上不是象驿夫那样追赶路程,而是象旅行家似地沿途观赏。我们心

中不只是想到一个起点和终点,而且还想到起点和终点之间相隔的距离。对我们来说,

旅行的本身就是一种乐趣。我们沿途并不象两个囚犯那样忧忧郁郁地坐在一辆关得严实

的小笼子里。我们也不象女人那样舒舒服服地走一阵歇一阵。我们要冒着大风,要观赏

周围的景物,爱看什么就看什么。爱弥儿从来不到驿站上去坐下休息,而且,除非是为

了赶路,他也决不坐驿车。不过,爱弥儿怎么会有赶路的理由呢?理由只有一个,那就

是享受生活。除此以外,我还可以补充这样一个理由,即只要可能,是不是做一些有意

义的事情?是的,因为做有意义的事情,其本身就是对生活的享受。

就我所知,只有一个办法比骑马旅行还要愉快,这个办法就是步行。我要走就走,

要停就停,爱走多少路就走多少路。我可以观察各地的风土人情,我爱向左走就向左走,

爱向右走就向右走;我觉得什么东西有趣味就去看什么东西,凡是风景优美的地方我就

停下来欣赏欣赏。遇到小溪,我就沿着它的岸边漫步;遇到茂密的森林,我就到树荫下

去乘凉;遇到岩洞,我就进去看一看;遇到矿场,我就去研究它含的是什么矿物。我觉

得哪个地方好,我就在哪个地方歇息。歇息够了,我就继续前进。我既不依靠马匹,也

不依靠马夫。我用不着非走大道不可,也用不着硬要选平坦的小路;只要一个人能够走

过去,我就可以从那里走;凡是一个人能够看的东西,我就可以去看,我可以随心所欲

地享受完全的自由。如果天气不好,不能前进,或者,如果我走累了,我就骑马。如果

我太疲乏了……可是爱弥儿是永远也不觉得累的,他的身体很壮,所以,他怎么会感到

疲乏呢?他是一点也不着急的。即使他停了下来,哪里就能说他感到厌腻了呢?他到处

都能找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他可以走进一个手工匠人的家,去为他­干­活,他可以借这个

锻炼胳臂的机会歇一歇他的脚。

要徒步旅行,就必须仿照塞利斯、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那样去旅行。我很难想象一

个哲学家会采取另外一种旅行的方式,不去研究摆在他脚下和眼前的琳琅满目的东西。

凡是对农业有一点兴趣的人,谁不想研究一下他所经过的地方有哪些特产和哪些耕作的

方法?喜欢自然科学的人,见到一块土地哪有不去研究的?见到一块岩石哪有不去敲它

几下的?见到丛山哪有不去采集植物的?见到乱石哪有不去寻找化石的?呆在城市里的

博物学家在研究室里研究自然科学,他们也收集了一些标本,知道那些东西的名称,可

是就是不了解它们的­性­质。爱弥儿的研究室里的东西比国王的研究室里的东西还丰富得

多,他的研究室就是整个的地球,每一种东西在那里都安排得恰到好处,主管这个研究

室的自然科学家把一切东西都摆得很有条理,即使是多邦通也不见得能比他做得更好。

用这样一种美好的办法旅行,真是其乐无穷!何况它还能增进健康,使人心情愉快

哩。我经常发现那些坐着舒服的马车旅行的人,在车子里沉思梦想,忧忧郁郁,满腹牢

马蚤,受了许多的罪;而徒步旅行的人反而轻松愉快,觉得一切都是很如意的。当我们快

要走到过夜住宿的地点时,我们的心里是多么痛快!一顿简单的晚餐吃起来是多么有味!

进餐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快乐!在一张木板床上睡觉是多么香甜!如果你的目的只是想到

某一个地方去,你当然可以坐驿车,但是,如果是为了旅行游历,那就要步行了。

如果照着我所说的这个办法旅行了五十哩,爱弥儿还没有忘掉苏菲的话,那就表明:

也许是我的做法不够巧妙,否则就是他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因为,由于他已经有了许多

的基本知识,所以他是不会不把他的心用去追求更多的知识的。一个人的好奇心同他所

受的教育是成比例的;爱弥儿受教育恰恰已达到希望学习更多的东西的时候了。

我们看了一个地方又想看另外一个地方,我们继续不断地前进。我把我们第一次行

程的终点定得很远。要把终点定得很远,是很容易找一个借口的,因为我们之所以从巴

黎出来,就是为了到远方去寻找一个妻子。

有一天,我们比平常多赶了些路程,走入了不辨路径的群山和幽谷之中,迷失了前

进的道路。没有关系,随便走哪一条路都可以,只要能达到终点就行了;不过,我们的

肚子饿了,总得找一个地方吃东西呀。幸运得很,我们找到了一个农民,他把我们带进

了他的茅屋;我们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他给我们做的那一顿简便的晚餐。当他发现我们这

样疲劳和这样饥饿的时候,他对我们说:“如果上帝把你们引到了山那边的话,你们也

许还可以受到更好的招待咧……你们将找到一个忠厚的人家……将找到乐善好施的人……

找到极其善良的人!……这并不是说他们的心比我的心更好,而是说他们比我更富裕,

而且据人家说,他们在从前比现在还要富裕哩……谢谢上帝,他们现在也不算穷,这一

乡的人都领受到了他们剩下来的那一点财产的好处。”

一听说有善良的人,爱弥儿的心就高兴起来了。他望着我说道:“我的朋友,我们

到那里去吧;这附近的人都因为有这一家人而得了福,我很乐意去拜访这一家的主人,

也许他们也是很喜欢看到我们的。我相信,他们会很好地接待我们,如果他们把我们当

一家人看待,我们也将把他们当成我们的亲人。”

这个农民清楚地向我们讲明了那一家人的房子在什么方向以后,我们就出发了,我

们在树林中左弯右转地前进,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一场大雨,大雨可以延迟我们到达的

时间,但不能够阻止我们前进。我们终于走出了树林,在黄昏的时候到达了那个家。它

的四周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它的建筑尽管简单,但样子也颇别致。我们走进屋去,要求

主人留宿我们。仆人领我们去告诉主人,主人问了我们一些问题,但态度是很礼貌的。

我们没有把我们旅行的目的告诉他,但是把我们绕道的原因向他讲了。由于他从前曾经

是一度富有,所以很容易从来客的风度看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见过大市面的人,对这

一点是不会弄错的,一看我们的这个“护照”,他就留我们住在他家了。

主人让我们住在一个非常之小、然而是十分清洁和舒服的房间里,房间里生着火,

还给我们预备了一些洗换衣服和各种需用的东西。“啊!”爱弥儿吃惊地说道:“他们

对我们真是殷勤,那个农民说的话确实不错!真是周到!真是一片诚意!对陌生人这样

无微不至地关心!我简直觉得我们是生活在荷马的时代似的。”“你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向爱弥儿说道:“不过,你用不着感到奇怪;凡是外乡人很少去的地方,外乡人一去

就是很受欢迎的。正是因为客人少,所以主人才这样殷勤好客。客人常常去,主人就不

那么好客了。在荷马的时代,人们是很少到外地去旅行的,所以旅行的人走到哪里都很

受欢迎。也许,我们是他们今年所见到的唯一的过路人咧。”“不要紧,”他接着说道:

“他们虽然难得见到客人,可是客人来了又招待得这样好,这本身就是很值得称赞的。”

我们擦­干­身子和换好衣服之后,就去见我们的居停主人;他把我们介绍给他的妻子,

她对我们不仅十分客气,而且还很关心。她的两只眼睛注视着爱弥儿。作为一个母亲,

而且又处在她现在这样的环境,看见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她的家,是不能不心情激

动的,或者,至少也会感到稀奇的。

他们赶快为我们做好了晚餐。在走进饭厅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五份餐具;我们都坐

好了,可是还剩下一个空位子。一个年轻的姑娘走进来,向我们深深地行了一个礼,然

后一言不发地端端正正地坐着。爱弥儿一方面忙着进餐,一方面忙着回答主人的问题,

所以在向她还了一个礼之后,便继续谈他的话,吃他的东西。由于他以为他现在距离行

程的终点还很遥远,所以他当时根本就没有联想到他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话题谈到了

我们迷路的情形。“先生,”我们的主人向他说道:“我认为你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年轻

人,这使我想起你们,你和你的老师,雨淋淋地拖着困乏的身子到达这里,其情形就好

象太累马库斯和门特到达卡利普索的岛上一样。”“是的,”爱弥儿回答道:“我们在

这里也受到了卡利普索的款待。”他的门特跟着就补上一句:“还看到了欧夏丽的美妙

的风姿。”不过,爱弥儿只读过《奥德赛》,但没有读过《太累马库斯奇遇记》,所以

他不知道欧夏丽是什么人。至于那个女孩子,我看见她的脸儿一直红到了耳根,埋着头

看她的菜盘子,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她的母亲看出了她这种难为情的样子,便向她的父

亲使了一个眼­色­,于是他就变换了话题。在谈到他目前这种隐居生活的时候,他不知不

觉地便谈到了使他过这种生活的缘由,谈到了他的生活中的痛苦和他的妻子的忠贞,谈

到了他们共同生活中的安慰,谈到了他们隐居生活中的安闲的情景,但自始至终一句话

也没有谈到那个年轻的姑娘;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个美丽的动人的故事,使人听了不能

不感到兴趣。爱弥儿听入了迷,竟连东西都不吃了。最后,当这位最诚实的男人高高兴

兴地谈到最端庄的女人的爱情时,我们这位年轻的旅行家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抓着

男主人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抓着女主人的手,一边激动地吻着,一边还流着眼泪。这种

年轻人的天真的热情,使大家都深为感动;可是那个女孩子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地感到

他有一颗善良的心,因此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为菲洛克提提斯的痛苦而感到悲哀的太

累马库斯。她偷偷地观察他面部的表情,发现所有一切都说明把他同太累马库斯相比是

比得很恰当的。他的态度潇洒而不傲慢,他的举止灵活而不粗笨,他神采奕奕,眼光柔

和,相貌很讨人喜欢。这个年轻的姑娘看见他流眼泪的时候,几几乎自己也同他一起流

出眼泪了。尽管是可以找一个很好的借口流几滴眼泪,但毕竟害羞的心制止了她。她责

备她的眼泪流到了眼皮边,因为为自己家里的事情哭泣是不对的。

她的母亲从晚餐一开始就不断地注意着她,发现她这种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借口叫

她去办一件事情,使她摆脱这种难为情的境地。过了一会儿,这个女孩子又回到饭厅来

了,但她还是没有恢复平静,慌乱的样子大家都看出来了。她的母亲很温柔地对她说:

“苏菲,坐下来,为什么要为你的父母的菲洛克提提斯,希腊神话中参加特洛伊战争的

希腊勇士之一。不幸的遭遇而哭个不停呢?你是安慰你父母的人,所以不应当比你的父

母对那些痛苦更感到伤心。”

一听见“苏菲”这个名字,你可以想象爱弥儿是多么吃惊。这个多么亲切的名字使

他愣了一下,但他立刻清醒过来,以急切的目光去看那个竟敢取这个名字的人。苏菲,

啊,苏菲!我一心寻找的人就是你吗?我心中所爱的人就是你吗?他观察她,他以一种

又害羞又不相信的目光仔细地端详她。他所看见的脸儿并不恰恰就是他所想象的那个样

子,他也说不出他所看到的这个女孩子要比他所想象的那个女孩子好一点还是差一点。

他详详细细地看她的每一个特征,他窥察她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姿势,他觉得对她的

一切可以作千百种不同的解释;只要她愿意开口说一句话,叫他付出半个生命的代价他

也是情愿的。他慌乱不安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既好象是在问我,又好象是在责备我。他

的每一道目光都好象是在说:“在这紧要关头你要指导我,万一我的心入了迷和走了错

路,我这一生就无法挽回了。”

在这个世界上,爱弥儿这个人可说是最不善于弄虚作假的了。他旁边有四个人在详

详细细地看他,而且其中有一个人在表面上满不在乎而实际上对他是十分注意的。在他

这一生中最感到狼狈的时刻,他怎么能掩饰自己的情感呢?苏菲的锐利的眼睛把他这种

慌乱的样子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目光正好向她说明她就是他注视的对象。她认为这种不

安的样子还不能表示他是爱她,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注意地瞧她就够了;

如果他在看她的时候显得无所谓似的,那她才感到难过咧。

做妈妈的人和她的女儿的眼力是差不多的,不过妈妈的经验要比女儿的经验多些。

苏菲的母亲因为我们的计划成功而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她看出了两个年轻人的心,她认

为现在是到了应该使这位新太累马库斯下定决心的时候,因此,她设法使她的女儿开口

说话了。她的女儿现出了一副天然的温柔神情,以一种使人不能不感动的羞怯的声音回

答她。一听到这种声音,爱弥儿便投降了;这个女孩子就是苏菲,他现在对这一点已没

有什么怀疑了。即使说她不是苏菲,现在也来不及说不是了。

这时候,那位迷人的女子的魅力象洪流似地冲进了他的心,而他也开始大口大口地

吞下她用来迷醉他的毒汁。他现在一句话也不说了,别人问他的话他也不回答了;他的

两眼只看着苏菲,他的两耳也只听着苏菲;她一开口说话,他也跟着说起来;她一埋着

头,他也埋着头;他看见她叹息,他也叹息。看来,苏菲的灵魂已经在指挥他了。他的

灵魂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工夫起了多么大的变化啊!现在,不是苏菲而是爱弥儿在那里战

栗了。自由、天真和坦率,全都没有了。他慌慌张张,局促不安,不敢正眼看他周围的

人,以免瞧见别人在看他。他生怕大家看穿了他的心,他希望大家都看不见他,以便让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她,同时又不让他被她所看见。苏菲则相反,害怕爱弥儿的心已经消

失,她发现她已经取得了胜利,她享受着胜利的滋味。

尽管她心里暗中欢喜,但她并不形之于言表。

她的脸­色­一点也没有改变;但是,尽管她看起来是那样羞羞答答、两眼低垂的样子,

但她温柔的心是乐得蹦蹦直跳,并告诉她说太累马库斯已经找到了。

我在这里所描写的他们天真无邪的爱情产生的经过,当然是太简单和太朴素了,但

如果因此就把我所描写的这些情节看作是茶余酒后说来开心的笑话,那就完全错误了。

大家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初次见面时候的情形给予他们两个人一生的影响,是认识不

足的。大家不知道,双方初次见面的印象,同爱情的印象以及驱使他谈爱的心情的印象,

是同样很深刻的;它将产生深远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将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一直延续到

人死了以后,它的作用才能停止。有些人在论述教育的著作中,板着一付学究面孔啰啰

嗦嗦、空话连篇地大谈那些莫名其妙的所谓孩子们的本分,可是对教育工作中最重要和

最困难的那一部分--从童年到成丨人这一阶段中的紧要关头却只字不提。我之所以能够使

我的这一部教育论文有几分用处,其原因特别是在于我在这部著作中不害怕人家的挑剔

和文字表达上的困难,决心对其他著述家所略而未提的这一重要的部分作很详细的阐述。

如果我把应当采取的作法都讲清楚了,那我也就把我应该讲的话都说出来了,即使说我

把这本书写成了小说,那也没有关系。描写人类天­性­的小说,是一本很有意义的小说。

如果说只是在这本著作中才看到过这种小说的话,那能怪我吗?它可以说是我们人类的

历史。只有你们这些使人类趋于堕落的人才把我这本书看成小说。

另外还有一个使这第一次感受特别强烈的原因,那就是我们在这里所讲的这个年轻

人,并不是从小就是那么胆怯、贪婪、妒忌和骄傲的,并不是具有可以供一般的老师在

施行教育时用来控制其学生的种种欲念的;这个年轻人不仅在这里是第一次产生爱情,

而且还是在这里才开始产生种种欲念中的第一个欲念的;这个欲念也许将是他这一生当

中唯一感觉得最强烈的欲念,因此,他最终会形成怎样一种­性­格,也将取决于这种欲念。

他的思想方法,他的感情和他的爱好都将因一种持久的欲念而形成一定的形式,不再改

变。

你可以想象得到,爱弥儿和我经过了那样一顿晚餐之后,是不会一觉就睡到天亮的。

怎么!单单是因为一个人的名字同我们所设想的名字相符合,竟使一个聪明的人如此吃

惊吗?难道说世界上就只有一个苏菲吗?难道说她们的灵魂也象她们的名字一样是完全

相同的吗?难道说凡是名叫苏菲的女孩子都是他的吗?对一个从来没有交谈过的陌生人

竟这样大动感情,是不是发了疯呢?“等一等,年轻人,你要仔细地观察观察和研究研

究。你甚至连我们的主人是怎样一个人都还不知道哩;一听你所说的这些话,人家还以

为你是在你自己的家里咧。”

现在不是给他上课进行教育的时候,给他上课他是听不进去的。如果你对他讲应该

这样或那样的话,反而会使这个年轻人更加对苏菲发生兴趣,因为他现在是急于想证明

他的倾向是正确的。由于名字的符合,由于他认为他见到她是一种幸运的巧遇,由于我

采取了一种慎重的态度,因此愈加使他心情激动,苏菲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可爱了,所以

他深深相信我也不会不喜欢她。

第二天早晨,我猜想爱弥儿尽管还是穿他那一身旧的旅行装,但总会细心地穿得整

齐一点的。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不过,我觉得好笑的是,他赶忙把主人给我们预备的衣

服都穿在身上了。我看出了他的心意,我高兴地发现,他是打算借换衣服和还衣服的机

会建立一种联系,以便在正大光明地去还主人的衣服时,再一次见到他们的面。

我希望看到苏菲也打扮得更加漂亮一点,可我的想法完全错了。那种庸俗的搔首弄

姿的做法,是只适合于那些想取得人家喜欢的女人的。真正的爱情的娇艳是更加微妙的,

打扮的方法是完全不同的。苏菲穿得比昨天还要简单,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随便,当然,

她一身的衣服还是极其清洁的。我在她这种随随便便的穿扮上也看出了她在卖弄风情,

因为我发现这当中有一些忸忸怩怩的样子。苏菲知道浓装艳抹是求爱的一种方式,但是

她不知道过分随便也是一种求爱的表示,那就是说,她不愿意以穿扮而要以她的人品求

得对方的欢心。唉!只要一个情人知道她在想他,那她穿哪种衣服,有什么要紧呢?苏

菲了解到她已经掌握了他的心,因此她不仅要以她的媚态去刺激爱弥儿的眼睛,而且还

要刺激他的心去猜想她是多么动人;她不仅希望他看她的姿­色­,而且还希望他在心里想

象她有哪些美。难道说他还没有看个仔细,还猜想不出她有其他的美么?

可以肯定的是,在昨天晚上我同爱弥儿谈话的时候,苏菲和她的母亲也是在那里议

论的。她的母亲探出了她的心事,而且还给了她一些指导。第二天,我们见面的时候,

大家都是有准备的。这两个年轻人见面将近十二个小时,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交谈过,

但他们已经互相了解了。他们打招呼的时候态度很拘谨;他显得有点难为情,有点害羞;

他们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他们埋着头,好象是为了避免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种做法

的本身就向我们说明了情况;他们互相躲避,但步调是一致的。他们已经感觉到,在没

有把事情说出来以前,是需要保持秘密的。当我们离开那里的时候,我们要求主人允许

我们亲自来送还我们带走的东西。爱弥儿的话是向着她的父母说的,但他的焦急的眼光

却望着苏菲,硬要她表示答应。苏菲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什么表情,好象是什么也

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但是她的脸上却泛出了红晕,这红红的脸儿比她父母

回答的话还能说明问题。他们虽然没有留我们住下去,但请我们以后再去看他们,这是

做得很恰当的;你可以留宿找不到住处的旅客,但让一个情人住在情­妇­的家里,那就不

对了。

我们刚刚走出那可爱的房屋,爱弥儿就打算在附近找一个住处,离得最近的那间茅

屋,他也觉得是太远了,情愿睡在屋子外面的那条濠沟里。“你真是一个小傻瓜,”我

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向他说:“怎么!你已经被情yu弄迷糊了!你连规矩和理智全都忘记

啦!你这可怜的人啊!你以为你是在爱你的情人,其实是在损伤她的名声!如果人家知

道从她家里走出来的那个年轻人睡在附近,人家将怎样说呢?亏你还说爱她咧!你这样

做岂不是败坏她的名誉么?这就是她的父母殷勤地款待了你之后得到的报酬么?难道说

你想糟踏那个关系到你的幸福的女子的名声吗?”“啊!”他激动地回答道:“别人将

说些什么废话和胡乱的猜疑,那打什么紧?你不是教导过我别把他人的议论看在眼里吗?

哪一个人能够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是多么地尊敬苏菲,我是多么地想向她表示敬意?我对

她的爱不仅不会使她遭到羞辱,而且还会使她感到光荣,我是配得上爱她的。既然我的

心和我的行为处处都使她受到应得的尊敬,我怎么会损害她的名声呢?”“亲爱的爱弥

儿,”我一边拥抱他,一边说道:“你为自己着想,同时也要为她着想。男­性­的荣誉同

女­性­的荣誉是不能相比的,它们的依据是完全不同的。这些依据都是确确实实、合乎情

理的,因为它们都同样是来之于自然的;你把别人说长道短的话视同等闲,但你不能不

为了你的情人而重视别人的议论。你的荣誉只是在于你的自身,而她的荣誉则有赖于别

人的评价。你如果采取毫不顾忌的做法,就连你自己的荣誉也会受到损害的;如果是因

为你,别人就不对她表示她应得的尊敬,那么,你自己应得的尊敬也是得不到的。”

我一面向他解释这些道理,一面就使他意识到,如果把别人的议论不当成一回事,

那是很不对的。她有哪些­性­情,他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早有所属,他的父母是不是早

已给她订了婚,他对她一点也不了解,也许他和她之间根本就不具有结成美满婚姻的条

件,所以谁能向他担保他将来一定要娶苏菲为妻呢?难道说他不知道丢人的事情将给一

个女孩子造成不可磨灭的污点?难道说他不知道即使她同那个使她丢人的男子结了婚,

这个污点也是洗不清的?一个人如果竟想使他所喜爱的人丢失名誉,这哪里是聪明的人?

如果他想使一个不幸的女孩子因讨得了他一时的欢心而永远为这件事情所招来的痛苦哭

泣,这哪里是一个诚实的人?

这个年轻人一听我向他指出的这些后果便大吃一惊;由于他爱走极端,所以他现在

觉得离开苏菲的家越远越好,他加快脚步,赶快走开;他向四周打量,看是不是有人在

偷听我们;他愿意为了他所喜爱的人的荣誉而牺牲他自己的幸福一千次。他情愿终生不

见她,也不愿意给她造成一次不愉快的事情。我从他的童年时候起就培养他有一颗懂得

爱情的心,现在,我花费的这番苦心得到了第一次收成了。

因此,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一个距离远而又能够听到她的消息的住所。我们到处寻

找,到处打听;我们打听到离这里八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城,我们宁愿到那里去住而不

愿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因为住在附近会引起人家的猜疑。这个初尝爱情滋味的人终于走

到了那个城里,他心里充满着爱,充满着希望和欢乐,特别是充满着种种真挚的感情。

我就是这样逐渐逐渐地把他日益增长的欲念引向善良和诚实的,我要在他不知不觉中使

他的一切倾向都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我的事业即将完成,我早就看出完成的时间即将到来了。所有一切巨大的困难都克

服了,所有一切巨大的障碍都越过了,现在要注意的是不要因急于求成而前功尽弃。在

变化无常的人生中,我们要特别避免那种为了将来而牺牲现在的过于谨慎的畏首畏尾的

做法;这种做法往往是为了将来根本就得不到的东西而牺牲现在能够得到的东西。我们

应当使一个人在什么年龄就过什么年龄的快乐生活,以免花了许多心血之后,还没有过

快乐的生活就死了。如果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享受生命的时候的话,那就是在少年

时期结束的时候,因为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的身心的各个部分的发育最为健全,同时,在

这个时候正是达到他一生的过程的中途,离开他觉得很短促的两端最远。如果说糊涂的

年轻人的做法是很错误的话,那不错在他们贪玩,而是错在他们所寻求的不是他们目前

即能享受的乐趣,错在他们由于希求暗淡的未来,而不知道利用他们当前就能享用的时

间。

请你看一看我的爱弥儿:他现在已经年过二十,长得体态匀称,身心两健,肌­肉­结

实,手脚灵巧;他富于感情,富于理智,心地是十分的仁慈和善良;他有很好的品德,

有很好的审美能力,既爱美又乐于为善;他摆脱了种种酷烈的欲念的支配和偏见的束缚,

他一切都服从于理智的法则,他一切都倾听友谊的声音;他具有许多有用的本领,而且

还通晓几种艺术;他把金钱不看在眼里,他谋生的手段就是他的一双胳臂,不管他到什

么地方去,都不愁没有面包。可是现在,他被一种日益增长的情yu弄得迷迷糊糊的,他

的心燃起了第一道情火;他甜蜜的幻想给他打开了一个欢乐的新天地;他正在爱着一个

可爱的人,而且从这个人的­性­格上看,比从她的样子上看还要可爱;他满怀希望,等待

着他应得的报酬。由于他们心心相印,由于他们纯洁的感情互相投合,才产生了他们最

初的爱情,这种爱情是能够持续长久的。凭着他的信心,尤其是凭着他的理智,他无所

畏惧、无所悔恨地如醉如痴地爱着;他无所忧虑,他所考虑的只是他和她的不可分离的

幸福。在他的幸福中还缺少什么东西呢?让我们看一看,找一找,想一想他还需要些什

么,除了他已经有了的以外,我们还可以给他些什么?一个人可能获得的一切好东西他

全都有了,你如果再给添加什么东西的话,就不能不使他在另外一方面损失一种东西;

一个人能够多么快乐,他就有多么快乐。在这种时候,我会不会剥夺他这样美好的命运

呢?我会不会­干­涉他这样纯洁的欢乐呢?啊!他所尝到的这种幸福,就是我辛勤一生的

报酬。要是我使他有所损失的话,我拿什么东西去补偿他呢?即使我给他的幸福加上一

顶王冠,我也会使它所包含的最令人神迷的乐趣遭到牺牲。在希望得到这种最大的幸福

的时候,其乐趣比实际得到它的时候还甜蜜一百倍;在等待的时候,其滋味比尝到的时

候还好得多。啊,可爱的爱弥儿,你爱她和为她所爱吧!在占有这种幸福以前,要把它

好好地享受一个时期;既要享受爱情,也要享受天真;在你等待另外一个天堂的同时,

要建筑你在地上的天堂。我决不剥夺你生命中这一段快乐的时光,我将为你选取其中令

人销魂的东西,我将尽可能把它加以延长。唉!可惜它终归是要结束的,而且是在很短

的时间内就要结束的;不过,我至低限度要使它保持在你的记忆里,使你不因享受过它

而感到悔恨。

爱弥儿没有忘记我们要去送还主人的东西。当我们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以后,我们

就骑着马赶快跑,因为这一次他巴不得一出发就立刻到达那里。当一个人的心有了情yu

以后,它就对平常的生活感到乏味了。不过,只要我的时间没有白白地浪费,他就不会

在百般无聊的状态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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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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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可惜的是,道路很复杂,乡下的路很难走。我们迷失了方向。他第一个发现我们走

错了路,可是他并不­性­急,没有抱怨,他把全付­精­神都用来寻找道路,他东找西找地找

了好久才把路找到了;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是保持冷静的。这一点,在你看来也许觉得没

有什么关系,可是对我这个了解他­性­情素来急躁的人来说,就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因为我从他的童年时候起,就注意到使他在必要的时候要沉得住气,现在我发现我这一

番苦心已经是收到了成效。

我们终于到达那里了。他们对我们的招待比第一次简单得多和亲热得多,因为我们

已经是熟人了。爱弥儿和苏菲打招呼的时候有一点儿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们两个人自始

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在我们面前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的谈话是不需要别人作见

证的。我们到花园中去散步,花园中有一块很大的菜地,有一块种着各样果树的果园,

果树长得很高大、很好看,果园中小溪密布,而且还有许多的花坛。“这个地方多美啊!

我认为这里就是阿耳西诺乌斯的花园。”爱弥儿说道,心中充满着荷马的诗意,充满着

火也似的热情。苏菲想知道阿耳西诺乌斯是什么人,于是她的母亲便问我。“阿耳西诺

乌斯,”我向她们说道:“是科西尔的一个国王,据荷马说,阿耳西诺乌斯的花园,曾

被人家批评说这个花园太单调,种植的花木太少了。阿耳西诺乌斯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她在她的父亲留宿一位陌生人的前一个夜里梦见她不久就要有一个丈夫。”苏菲吃了一

惊,脸儿通红,埋着头,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当时是多么狼狈。她的父亲

看到她这种狼狈的样子反而很高兴,而且故意使她更加狼狈,他说那位公主还亲自到河

里去洗餐巾。他接着还问道:“你们可曾想到,她对脏了的餐巾摸都不摸一下的,她说

她闻到它们有一股油味。”苏菲一听这话便知道是说给她听的,于是便马上忘记了她那

种天然的羞怯,很激动地替自己辩护。她的父亲当然知道,如果他们叫她去做的话,所

有的餐巾她都会洗得­干­­干­净净的,如果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即使餐巾再多一点,她也会

很高兴地去洗的。她一边说,一边带着不安的神气悄悄地看着我,而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我看出她纯朴的心灵惊慌不安,所以她要为自己辩护。她的父亲看到她这股傻劲,

还故意捉弄她,用嘲笑的口吻问她为什么要替自己辩护,问她跟阿耳西诺乌斯的女儿有

哪些共同的地方。她又羞又怕,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不敢抬起头来看人了。可爱的女孩

子,现在不是故作镇静的时候,尽管你不说,你已经表示得清清楚楚了。

这一幕小小的戏大家不久就忘记了,或者说好象是忘记了;对苏菲来说,幸而在我

们当中只有爱弥儿不懂得我们讲的是什么事情。我们继续散步,这两个年轻人起先是挨

在我们的身边,但是要跟着我们这样慢吞吞地走,就觉得很不习惯;他们不知不觉就走

在我们的前面了,他们愈走愈接近,终于肩并肩地走在一起,并且走得离我们相当远了。

苏菲好象是在静静地听着,爱弥儿在比手拳脚地起劲地谈着,看来,他们是谈得很有兴

趣的。整整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往回走了;我们叫他们,他们走回来,可是这一次是

他们走得慢了,我们发现他们是充分地利用了这一段时间的。当他们走到我们可以听到

他们的声音的地方,他们的谈话就突然中断,他们加快步伐赶上我们。爱弥儿走近我们

的时候,神­色­自若,令人喜悦;他的眼睛充满着快乐的光辉,他略显不安地看着苏菲的

母亲,猜想她将怎样对待他。苏菲在走近我们的时候,神­色­却不是那样的泰然,她好象

是因为我们看见她同一个年轻人肩并肩地在一起走过而显得有些羞答答的,尽管她常常

同其他的男子在一起谈过话,可是从来没有什么不安的表现,而且,即使显得不安,也

没有象今天这样不安到了极点。她气喘喘地跑到她母亲的身边,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

好象是借此表示她同她的母亲老早就是在一起的。

一看这两个可爱的青年的脸上露出了开朗的神情,我们就知道他们这一次谈话替他

们幼稚的心解除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他们彼此之间还照旧是那样的稳重,但不象从前那

样拘谨了;他们之所以那样稳重,一方面是由于爱弥儿对苏菲的尊敬,另一方面是由于

苏菲还感到有一些害羞,同时还由于这两个人都是十分的诚挚。爱弥儿已经敢同她说话

了,而她有时候也敢回答爱弥儿的问题了,不过,她每一次都是要先看一看她母亲的眼

­色­才开口说话的。就她来说,变化得最明显的是她对我的态度。她对我表示了一种衷心

的敬仰,她很注意地看我,她对我说话的时候显得很不自然,她仔细地观察我喜欢哪些

事物;我发现她对我是十分的尊重,而且也希望得到我的尊重。我知道,这是因为爱弥

儿已经向她谈过我了;你也许会说,他们两个人已经在共同设法争取我的同情;事情不

是这样的,要赢得苏菲这个人的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也许爱弥儿还要我去讨好她,而不

要她来讨好我哩。好一对可爱的年轻人啊……一想到我的这个年轻的朋友的多情的心在

第一次同他的情人谈话的时候,就这样再三地谈到我,我感到十分的高兴,知道我花费

的苦心已经取得了代价,我得到了他的友谊的报偿。

我们又去拜访了他们好几次。这两个青年人之间谈话的次数也愈来愈多了。沉醉在

爱情中的爱弥儿,以为他的幸福即将到来了。然而,他是迄今还没有得到苏菲的正式的

许诺的;她细心地听着他,可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爱弥儿知道苏菲是很害羞的,因此对

这种沉默的表示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觉得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坏,他知道子女的婚姻是

由父母主持的,他以为苏菲在等待她的父母的命令,他请求她允许他去向她的父母提出

求婚,她没有表示反对。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我代表他去求婚,而且是当着他的面

求的。使他大为吃惊的是,他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苏菲是自己作主的,才知道他要得到幸

福,那就一定要她本人表示愿意!他开始对她的行为感到迷惑。他的信心减少了。他感

到惊异,他发现,事情并不是象他所想象的有了很大的进展;现在,是需要用甜蜜的爱

情的语言才能打动苏菲的心了。

爱弥儿这个人是不善于猜想他有哪些困难的,如果你不告诉他,他也许一辈子都不

知道,而苏菲这个人是极其自尊的,所以不愿意把她的困难告诉他。使她见而生畏的困

难,也许在另一个女子看来正是一种应该赶快争取的优越条件。她没有忘记她的父母对

她的教训。她的家很穷,而爱弥儿的家很富有,这一点她是知道的。他首先要赢得她的

尊重!他需要具有怎样的品德才能使苏菲不至于感到这种财产上的不平等是他们的婚姻

的障碍呢?他对这种障碍是怎样想的呢?爱弥儿是不是知道他的家很富有?他哪里会去

问他的父母有多少家产?谢谢老天爷,他是不需要什么财产的;没有财产,他也能做一

切好的事情。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钱包促使他去做善良的事情的。他把他的时间、他的

­精­力、他的爱和他这个人奉献于穷苦的人;在谈到他所做的善良的事情时,他从来没有

说过他在穷人身上花了多少钱。

由于他不知道他不讨苏菲喜欢的原因何在,他便认为是由于他自己有了过错;因为,

他哪里敢说这是由于他所钟情的那个人脾气古怪呢?自尊心的损伤更增加了他求爱不得

的痛苦。在这以前,他接近苏菲的时候是怀着乐观的信心的,认为他是配得上她的;而

现在,则没有这种信心了。他在她面前显得羞怯不安。他再也不想用爱去打动她了,他

现在竭力要争取她的同情。有好几次他几几乎失去了耐心,而且几几乎露出了抱怨的情

绪。苏菲好象是觉察到了他在生气,于是便注意地看他。这一看就解除了他的武装,而

且使他感到不好意思,因为他比从前更加屈服于她了。

由于苏菲这样顽强地抵抗和保持缄默使他感到烦恼,他便向他的朋友吐露他的心事。

他要他的朋友分担他心中的忧郁和苦闷,他请求他的朋友给他以帮助和指导。“这是多

么难解的一个谜啊!她很关心我的命运,这一点我是毫不怀疑的;她不但不躲避我,而

且很喜欢同我在一起;当我到她家的时候,她显得很快乐,而在我走的时候,她就显得

难过;她诚恳地接受我对她的关心,我要她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也显得很高兴;她也

乐于向我提出一些意见,有时候甚至还对我发布命令。然而她对我的请求却表示拒绝。

当我大着胆子谈到结婚的时候,她马上就很严肃地制止我;如果我再说下去,她就离开

我。她希望我属于她,可是又不愿意听我说她属于我,这是什么道理呢?她很尊敬你,

很喜欢你;她不敢阻止你说话,请你去同她讲吧,叫她说一说这当中的原因,你要为你

的朋友帮忙,使你的事业得到完成,不要使你的学生因受了你的教育反而沦为牺牲。啊!

如果你不助成我的幸福,我便要因为受了你的培养而得到这番痛苦的。”

我去问苏菲,我没有花什么气力就从她口中套出了她不讲我也早知道的秘密。可是,

我很不容易使她同意我把这个秘密去告诉爱弥儿;最后,我终于得到了她的同意,于是

我跟着就去告诉爱弥儿了。我一告诉他这当中的原因,竟使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不

懂得其中的奥妙,他想象不出多几个金币或少几个金币同他的人品和德行有什么关系。

当我向他解释金钱对人们的偏见的时候,他就笑了起来;他高兴得不得了,他想马上就

走,去把所有一切的财产都毁掉,都通通抛弃,以便成为一个跟苏菲同样贫穷的体面的

人,回来和她结婚。

“嗯,什么!”我一边制止他,一边笑他这样­性­急,我说道:“你这个幼稚的头脑

还没有长大成熟吗?你研究了一生的哲理,还不会推理吗?按照你这个糊涂的计划,一

定会把事情弄得很糟糕,使苏菲更加倔强的,这一点,你怎么看不出来呢?你比她富一

点,这是你稍稍胜过于她的地方,如果你为她把一切财产都牺牲了,那你胜过她的地方

就更多了;你稍稍胜过她一点点,她都那么自尊,不愿意屈居于你之下,如果你胜过她

的地方再多一些,她又怎能屈服于你呢?如果她不能容忍一个丈夫说是他使她富起来的,

她又怎能容忍他说他是为了她才变穷的呢?唉,可怜的孩子,你要当心,不要让她疑心

你有这样的打算。相反地,你要为了爱她的缘故而十分节俭和谨慎,以免她说你企图用

巧妙的手腕获得她的欢心,说你是由于平时满不在乎才失去了你本来是为了她而自动牺

牲的财产。”

“你以为她真的是害怕巨大的财富,以为她之所以表示反对,恰恰是因为你拥有财

产吗?不,亲爱的爱弥儿,她之所以反对,是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理由的,那就是:她考

虑到了财产在拥有财产的人的心灵中所产生的影响。她深深知道,有钱的人是把他的财

产看得重于一切的。他们是宁肯要黄金而不要美德的。当他们把别人为他们所做的工作

和他们付给别人的金钱拿来一比,他们总觉得别人所做的工作不如他们付出的金钱多,

即使别人以毕生的­精­力为他们­干­活,他们也认为别人吃了他们的面包,就欠了他们的债。

啊,爱弥儿,你应该怎样做才能消除她的疑惧呢?你要她能充分了解你,那不是一天、

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所以,你要把你高贵的心灵的宝库打开来让她看一看你有哪些东

西可以弥补你因为有了财产而产生的缺陷。只要你有始有终地长期做下去,你就可以战

胜她的抵抗;只要你有高尚豁达的情­操­,你就可以使她不能不忘记你是一个有钱人。你

要爱她,为她工作,为她的可敬的父母工作。你要向她表明:你为他们工作,不是由于

一时的狂热的情yu的驱使,而是由于在你的内心深处有不可更易的行为准则。你要发扬

你所有一切被财产沾污了的美德,只有这样做,才能使你的美德同她所赞赏的美德调和

一致。”

大家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年轻人听了我这一番话心中是多么兴奋,他恢复了多么大

的信心和希望,他诚实的心是多么庆幸自己能够做一些使苏菲欢喜的事情,虽然这些事

情,即使没有苏菲这个人,或者他不爱她,他也是要做的。尽管你对他的­性­格不很了解,

但他在这种情况下将采取什么做法,你还想象不出来吗?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这两个纯洁的青年的知心人,成了他们的爱情的中间人!对一

个教师来说,这的确是一种美好的工作!美极了,它简直使我认为我这一生当中还从来

没有达到过如此高尚的地位,还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过如此的满意。再说,这个

工作也是有它的乐趣的,因为我在这一家人当中很受欢迎,大家托我关心这两个青年人,

看他们做事是不是合乎规矩;爱弥儿生怕得罪了我,表现得十分的柔顺。苏菲给我以真

实不假的全部友情,而我是只能享受我应得的那一份友谊的。这样,她就通过我而间接

地对爱弥儿表示尊敬了。为了他,她对我表现了千百种柔情,只要她能够向他本人表现

这种柔情,就是叫她死,她也是甘愿的;而他,他是知道我不会损害他的利益的,所以

看到我这样巧妙地对待她,简直是高兴极了。在散步的时候,如果她拒绝挽着他的胳膊,

他心里也很坦然,因为他看见她是为了他才挽着我的胳膊的。他毫无怨言地同我握一握

手就走开了,他使了一个眼­色­,低声细语地对我说:“朋友,你要为我说话。”他很留

心地看着我们,想从我们的脸上看出我们内心的情感,想根据我们的姿势猜测我们说了

些什么话;他知道,我们所说的话句句都是同他有关系的。可爱的苏菲啊,当太累马库

斯听不见我们的谈话的时候,你放心地同他的门特谈吧!你是多么坦率地让他看出了你

这颗温柔的心中的思想!你是多么高兴地向他表示了你对他的学生的尊敬!你是多么巧

妙地让他看出了你内心极其温柔的情感!当那个­性­急的人沉不住气,不能不打断你的话

的时候,你那种佯怒的神情是装得多么地维妙维肖啊!当他来到我们身边,妨碍了你说

他的好处,妨碍了你听我对他的评论,妨碍了你从我的话中找出爱他的理由,这时候,

你那种生气的样子是做得多么可爱啊!

这样,爱弥儿终于被大家当作一个公然的情人,而他此后也就充分地利用了这个地

位的一切便利;他述说,他催促,他请求,他再三再四地纠缠。即使苏菲用生硬的语句

和生硬的态度对他,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的话能够被她听到就行了。他花了许多气力之

后,终于使苏菲自己愿意公开地对他行使一个情人的权威:她规定他应该做什么,他命

令他而不请求他,她接受他的帮助而不说什么感谢的话,她规定他去看她的次数和时间,

规定他必须到了某一天才能去,而且只能够在她那里呆多少小时。所有这些都不是闹着

玩,而是十分严格地执行了的;正因她是经过了审慎的考虑才接受这些权利,所以她行

使这些权利的时候就非常认真,以至往往使爱弥儿后悔他不应该把这些权利给她。不过,

不管她命令他做什么,他都是毫不推诿的;而且,在按照命令离开苏菲的时候,他总要

喜形于­色­地看我一眼,好象是对我说,“你看,她已经占有了我。”这时候,庄重的苏

菲在悄悄地观察他,在暗中笑她的这个奴隶这么骄傲。

阿耳邦和拉斐尔,把你们的笔借给我,让我来描绘这沉溺于爱情的情景!弥尔顿獋,

请教导我怎样用我这枝粗大的笔叙述他们快乐的爱情和天真!不,在神圣的大自然面前,

把你们那些故弄玄虚的伎俩收藏起来吧。首先,我们只要有一颗敏感的心和诚实的灵魂

就行了;然后,让我们放开胸怀,自由自在地想象这两个年轻的情人的快乐心情。他们

在他们的父母和导师的照顾之下,无拘无束地追逐那使他们感到陶醉的甜蜜的幻想,他

们满怀希望,从从容容地走向美满的结局,用鲜花和花环装点着使他们偕同到老的幸福

的婚姻。有许多美妙的形象使我自己也感到迷醉,我零零散散地把它们都收集起来,它

们使我感到如此的心醉神迷,以至使我不知道怎样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才好。啊!只要有

一颗心,谁不会自己把那父亲、母亲、女儿、教师和学生的各个不同的情境组成一幅美

妙的图画,谁不会自己想象他们彼此是如何地共同努力,使这一对可爱的情人结合,让

他们的爱情和美德给他们带来幸福?

只是在这个时候,由于他急于想使苏菲感到欢喜,他才开始感觉到他所学的那几种

艺术确有用处。苏菲喜欢唱歌,他同她一起唱;不仅如此,他还教她乐理。她长得很灵

敏,喜欢跳舞,他同她一起跳;他按照步法改正她那种乱跳一阵的样子,使她跳得又熟

又好。教唱歌和跳舞,是很有趣的,快乐活泼的情趣使他们感到兴奋,把他们的爱情和

他们那种羞羞答答的样子融合在一起;一个情人是可以大着胆子放手地教她跳舞和唱歌

的,他是有权做她的老师的。

她家里有一架破旧的风琴,爱弥儿把它修理好,而且还调好了音。他是一个木匠,

又是一个制作和修理乐器的人。他始终奉行着这么一句格言:凡是自己能够做的事,他

都学着自己做,而不求助于别人。她们的家修建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他以它做背景

画了几幅图画;苏菲有时候也帮他画上几笔;画好后,就挂在她的父亲的房间里做装饰。

他们装画的框子全都没有涂上金­色­,因为它们不需要这种颜­色­来陪衬它们。她一面看爱

弥儿作画,一面就摹仿他,逐渐逐渐地她也画得很好了;她开始培养各种艺术才能,有

了她的美,她的艺术才能就更显得优长了。她的父亲和母亲看见琳琅满目地摆满了那么

多艺术作品,便想起了他们当年的富裕,只有艺术作品才能使他们觉得从前富裕的生活

很有乐趣;爱情装饰了他们的家,只有爱情才能使他们的家在既不花钱又不费力的情况

下,获得他们在从前必须花许多金钱和心思才能获得的快乐。

崇拜偶像的人用他所喜爱的珍宝去装饰他所崇拜的偶像,把他所敬奉的神打扮得十

分漂亮;同样,在一个男人的眼里,即使他的情人已经是十全十美了,他也是不满足的,

他要不断地用新的东西去装饰她。这并不是因为她需要有那些东西才能使他感到快乐,

而是他认为他需要打扮她,他认为这样做,才能对她再一次表示敬重,才能在观看她的

时候感到一番新的乐趣。他觉得,如果他不用他所有的一切好东西去装饰她,他那些好

东西就无处使用。爱弥儿巴不得一下子把他所知道的东西全都教给苏菲,而不问她是不

是愿意学,也不考虑那些东西对她是不是适合,看到他那种­性­急的样子,实在又令人感

动,又令人好笑。他怀着一种孩子似的着急的心情把他所知道的东西都向她说,都向她

讲;他以为只要他一讲,她马上就懂得。他自己在那里想:要是同她讨论一番,同她谈

一番哲理,是多么的快乐;他肚子里的一切知识,如果不能够拿出来给她看一看,他那

些知识就没有用处;要是他知道的东西不让她知道,那他是很不好意思的。

现在,他给她讲哲学,讲物理,讲数学,讲历史,一句话,什么都讲,苏菲看到他

那么热情,心里也很喜欢,而且想尽量利用这个机会学一些东西。当她允许他坐在她身

边教她的时候,他心里是多么高兴!他觉得天堂已经向他打开了大门。然而在这种情况

下教课,对老师来说固然是无所谓,可是对这个女学生来说就很为难,所以是不利于学

习的。她不知道她的眼睛要怎样才能躲开他那一双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当他们的眼光

一相碰上的时候,课程就进行不下去了。

­妇­女们并不是一点思想方法都不懂的,不过她们推起理来只能推一个表面。苏菲对

什么东西都要动脑筋去想,但是却想不出一个大道理。她在伦理学和艺术方面学习得最

好;至于物理学,她只对几个一般的法则和宇宙体系取得了一点点概念。有几次,当他

们在散步中看到了大自然的奇景,他们也敢于运用他们白璧无瑕的心去思考自然的创造

者。他们在造物主面前一点也不害怕,他们要共同向他倾吐他们的心。

怎么!两个年华正盛的情人在幽会的时候竟谈起宗教来了!他们把他们的时间用去

讲教义!­干­吗要亵渎崇高的上帝呢?是的,他们在谈论宗教的时候,是陷入了一种甜蜜

的幻想的: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很完美,他们彼此相爱,他们热情洋溢地谈论美德为

什么是那样的高贵。为了美德,他们作了种种的牺牲,从而感到美德更加可爱。他们必

须克制奔放的情感,有时候两个人竟因此而流下了比甘露更纯洁的眼泪,这些甜蜜的眼

泪使他们沉迷于生命的享受;他们这种如醉如痴的情景,还从来没有哪一个人体会过哩。

他们的自制更增加了他们的快乐,使他们看出这种牺牲是很高尚的。耽于­肉­欲的人,有

躯体而无灵魂的人啊,你们将来有一天会明白这一对情人的快乐在什么地方,而且必然

会因为在这幸福的时候没有享受到这种快乐而感到终生遗憾的!

尽管他们是这样有理智,他们有时候也难免不闹一些意见,甚至吵起来的;苏菲并

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爱弥儿也不是一点也不­性­急的;不过,小小的暴风雨很快就会

过去,从而使他们比以前更加亲密;爱弥儿从经验中知道,这种暴风雨并不可怕;他知

道,两个人争吵固然会给他带来害处,但争吵以后又和好如初,是可以给他带来更大的

益处的。由于第一次争论使他得到了一些益处,因此他希望再发生争论的时候也可以给

他带来好处,他这种想法当然是错了;不过,虽说他并不是在每一次争论中都获得了显

著的好处,但他在每一次争论中都发现苏菲是真心诚意地爱他的。你也许想知道他究竟

得到了什么好处。我很愿意告诉你,我很愿意借此机会向你阐述一个重要的原理,同时,

还借此机会批驳一个很有害处的说法。

爱弥儿在爱苏菲,但他并不是一个冒冒失失地做事情的人;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到,

庄重的苏菲是不允许他做出什么狎昵的样子的。在任何事情上,再严肃也应当严肃得有

个分寸,所以,如果说她有什么可以责备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她的作法太生硬而不是太

浪荡,就连她的父亲也担心她这种极端的自尊会变为高傲。即使在秘密的幽会中,爱弥

儿也不敢请求她给他一点点爱情的表示,甚至连希望她爱他的样子也不敢做出来;在散

步的时候,她愿意挽着他的胳臂才挽着他的胳臂,而不允许他认为他有权利要她这样做,

所以,在她挽着他的胳臂的时候,他也只偶尔敢一边叹息,一边使她的胳臂挨着他的胸

膛。克制了一个很长的时期之后,他才大着胆子去偷偷地吻她的衣服,他有好几次都碰

上了好运气,因为她装着没有看见的样子。有一天,他想在吻她的衣服的时候,把动作

做得更明显一点,果然,苏菲就说他这样做是不对的。他坚持要去吻她的衣服,于是她

生气了,而且向他说了几句刺耳的话;爱弥儿也受不了,也回了她几句刺耳的话。两个

人在这一天当中都是那样气冲冲地闹着别扭,两个人都很不痛快地各自走开了。

苏菲很感不安。她的母亲是她的心腹人,她怎能向她的母亲隐瞒她心中的难过的事

情呢?这是她第一次同爱弥儿争吵,他们争吵了一个小时,所以这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

事情!她责备她自己的过错;她的母亲允许她去弥补她的过错,她的父亲也命令她这样

做。

第二天,内心不安的爱弥儿比平常来得更早一些。苏菲在帮助她的母亲梳装,她的

父亲也在同一个房间里;爱弥儿很有礼貌地走进去,但脸儿是显得很忧郁的。父亲和母

亲刚一招呼他,苏菲马上就转过身来,向他伸出手去,用一种宽慰的语气向他问好。很

显然,她这只漂亮的手是伸过来让爱弥儿吻它的;他握着它,但是不吻它。苏菲虽然是

有一点害羞了,但仍然是极其从容地把手缩了回去。爱弥儿这个人是不懂得­妇­女门的那

一套做法的,他不知道­妇­女们那样闹脾气有什么用处,他不可能把苏菲那种任­性­的表现

轻易就忘记了,不可能很快就把他的怒气平息下去。苏菲的父亲看见她那种窘态,便笑

了起来,这一笑,便把苏菲弄得狼狈不堪。这可怜的女孩子,既感到不安又感到受了羞

辱,手足失措,巴不得大哭一场。她愈克制自己,她心里就愈是难过;最后,尽管她不

哭,她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爱弥儿一看见她流下了眼泪,便跪下去捧着她的手,用力

地吻了几下。“老实说,你真是太好了;”苏菲的父亲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道:“如

果是我,我才不能容忍这种发脾气的做法哩,我一定要惩罚那一张冒犯我的嘴。”这一

句话使爱弥儿鼓起了勇气,他用请求的目光转过去看苏菲的母亲,而且还以为看见她做

出了同意的表示,于是便战战兢兢地去贴近苏菲的脸;苏菲掉过头去保护她的嘴,然而

却让他吻到了她那玫瑰­色­的脸蛋儿。冒失的爱弥儿还不满意,苏菲微微地挣扎了一下。

要不是她的母亲在旁边看见的话,不知道他要吻到什么时候哩!严肃的苏菲啊,你要当

心啦,要是你再拒绝的话,他更是要常常吻你的衣服了。

在爱弥儿这样惩罚了苏菲之后,她的父亲就走出房间去做什么事情了,跟着,她的

母亲也找了一个借口叫苏菲走开了;在苏菲走开以后,她便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向爱弥儿

说道:“先生,我想,象你这样一个出生在良好的人家而且又受过良好的教育的青年人,

是有感情和品德的,是不会用羞辱来报答一个对你表示友情的人家的。我并不是一个故

作严肃和难于接近的人,我是能够谅解青年人那种痴狂的行为的,我容忍了你当着我的

面做出这种行为,这就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你问一问你的朋友,请他告诉你有哪些应

守的规矩;他将告诉你,在父亲和母亲当面许可的嬉戏的行为和背着他们放肆胡闹的行

为之间有什么区别。背着他们胡闹,不仅滥用了他们的信任,而且还把浓厚的情谊变成

了一种害人的陷阱;然而,要是你当着他们的面表示你这种浓厚的情谊的话,那就没有

什么关系。你的朋友将告诉你,我的女儿错就错在她在你第一次放肆的时候,没有看出

哪些行为是不能允许你做的。他将告诉你,只有在她认为你对她是友好的时候,你的行

为才能成为一种友好的行为,而一个有荣誉心的人是不应该利用一个女孩子的天真,背

地里对她那样放肆的,尽管她当着大家的面可以允许你那样做。因为,我们知道哪些行

为是端正的,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做,但是我们不知道在神秘幽暗的地方,当一个人自己

判断他的行为的时候,他将放肆到什么程度。”

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责备,显然是向我说的而不是向我的学生说的,这位贤明的母亲

说完这一番话以后就离开我们了。的确,她使我不能不佩服她看问题是那样周到。爱弥

儿当着她的面吻她的女儿的嘴,她认为没有关系,但是她害怕爱弥儿背地里去吻她的女

儿的衣服。我们一般人所奉行的箴规格言真是荒谬,因为它们往往使我们为了要做出一

本正经的样子,便使我们丧失了一颗真正的诚实的心;当我一想到这点的时候,我便豁

然明白:为什么话愈是说得­干­净,心地愈是肮脏;举动愈是谨严,做出这种举动的人愈

是不讲道德。

当我趁此机会向爱弥儿讲述我早就应该告诉他的那些规矩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新

的看法,这种看法如果让苏菲知道了的话,她也许会更加自尊的,所以我千万不能告诉

她的情人;这个看法是:她这种所谓的高傲的做法尽管受到了人们的责难,然而是一种

很明智的自我防备的措施。由于她知道她自己­性­情激烈,所以她连最小的火花也感到害

怕,要尽一切力量远远地躲避它。她之所以那样严肃,并不是由于她为人骄傲,而是由

于她为人谦卑。她能够控制爱弥儿,然而她害怕她不能控制她自己;她要通过对爱弥儿

的控制来控制她本人。如果她对自己有更大的信心的话,她也许就不会那样高傲了。除

去这一点,在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女孩子比她更温柔呢?还有哪一个女孩子比她更能够耐

心地忍受那种无礼的行为呢?还有哪一个女孩子比她更不愿意冒犯别人呢?除了道德的

行为以外,在任何事情上,哪一个女孩子是象她那样没有一点儿矫揉做作的表现呢?再

说,她并不是因为自己有种种美德而骄傲的,她之所以显得那样骄傲,只不过是为了保

存她的美德罢了;如果她能够毫无危险地按照她内心的倾向去做的话,她真是愿意拥抱

她的情人哩。这些情形,她那谨慎的母亲甚至对她的父亲都没有谈过,因为男人是不应

该把女人所有一切的做法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的。

苏菲不仅没有因为征服了他而感到骄傲,相反地,除了对那个造成这种变化的人以

外,她对任何人都更加宽厚,不再是那样的苛求。她意识到她是独立的,然而她高尚的

心灵并没有因此而妄自尊大。她谦逊地庆祝她牺牲了自由而取得的胜利。她听到“情人”

这个辞的时候,脸儿也不再发红了;然而从此以后,她的态度就没有那样随便,说话就

比从前含羞了;不过,尽管她显出难为情的样子,但内心是洋溢着喜悦的心情的,而且,

她那种羞答答的样子本来就不是出于一种为难的心情的。特别是对来到她家的年轻人,

她的态度跟以往是大不相同了。自从她不再害怕他们以后,她从前对他们所采取的那种

极端稳重的做法就大有改变了。由于她已经选好了她的情人,所以她对一般的人就表现

得无拘无束、十分洒脱;她既然不过问他们是不是有长处,所以她也就不再象从前那样

对他们的行为有很多的责难,她觉得他们都是很讨人喜欢的。

如果说真正的爱情可以使用卖弄风马蚤的做法的话,我觉得苏菲在她的情人面前对其

他的年轻人就有几分卖弄风马蚤的迹象。你也许会说,尽管她已经使用了那种又羞又爱的

微妙手段燃起了爱弥儿心中的情yu,但她还不满足,还要使他发一点儿急,从而更加刺

激他的情yu;你也许会说,她之所以故意取悦那些年轻人,是因为她不敢同爱弥儿这样

痛痛快快地玩,所以才特地做出这种样子来折磨他;可是,苏菲这个人是十分慎重、十

分善良和有理智的,所以她决不会存心折磨他。为了缓和这种危险的刺激作用,她抛弃

了那种前顾后虑的做法,而代之以爱情和诚恳;她知道什么时候该使他吃惊,什么时候

该使他安心;虽说她有几次曾经使他感到不安,但她从来没有使他伤过心。由于她担心

她所爱的人还没有对她燃起足够的爱情的火焰,所以她故意要使他感到忧虑,这种做法

是可以原谅的。

这样一个小小的手段对爱弥儿产生了什么影响呢?他会不会嫉妒呢?难道说他永远

也不会产生嫉妒的心吗?我们必须考虑的,正是这一点;由于这些枝枝节节的事情也属

于我这本书所要探讨的范围,所以不能说我谈论这些事情就是离开了本题。

我在前面已经论证过,在一切以个人的偏见为转移的事物中,人们的心是怎样产生

嫉妒的情绪的。但在爱情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表面上看来,嫉妒是如此的近似

天­性­,所以大家都很难相信它不是从天­性­中产生的;有几种动物的嫉妒心之大,简直可

以使它们发疯,然而,就以它们为例,也可以无可争辩地证明我所持的相反的看法。公

­鸡­打得头破血流,雄牛斗得你死我活,是人教它们的吗?

我们对所有一切扰乱和妨碍我们的快乐的事物,都是怀有反感的,这种反感是一种

自然的冲动,这一点是无可争辩的。要独一无二地占有我们喜欢的东西,这种愿望在一

定程度上也是属于这种类型。但是,当这种愿望变成了欲念,变成了疯狂,或者变成了

痛苦和忧郁的梦想,即所谓的嫉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这种嫉妒的心理,也可能

是自然的,也可能不是自然的,所以我们应当把它们加以区别。

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这本书中,我已经把从动物中引证的例子做过一番分析;

现在,我对这个问题又重新考虑了一下,我觉得我所阐述的论点是有相当的依据的,所

以我敢于请读者再去把那些论点阅读一下。我对我在那本书中所说的区别只补充这一点:

由天­性­产生的嫉妒,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性­能力引起的,当­性­能力是或者好象是无穷无尽

的时候,这种嫉妒的心理就达到了最高点,因为,雄­性­的动物在这个时候要按照它的需

要来行使它的权利,所以不能不把另外一个雄­性­的动物看作一个可恶的竞争者。在这一

类动物中,由于雌­性­动物总是服从头一个来到它身边的雄­性­动物,所以它完全是因为被

雄­性­动物所征服而隶属雄­性­动物的,同时它也将因此使雄­性­动物争吵不休。

相反地,在有些动物中,一个雄­性­只同一个雌­性­相结合,它们的结合有一种道德的

联系,从而形成了一种婚姻;雌­性­动物是通过它自己的选择而委身于雄­性­动物的,所以

它必然要拒绝另一个雄的,而雄­性­动物因为有这种偏爱保证了雌­性­动物对它的忠实,所

以它在看见其他的雄­性­动物时也不至于怎样不安,可以同它们比较和平地相处在一起。

在这种动物中,雄的也分担了养育小动物的责任,这是自然的法则之一;我们看到雄­性­

动物养育它的小动物的时候,不能不有所感动,看来,雌­性­动物正是由于雄­性­动物爱它

的子女,所以它才那样报答它们的父亲。

如果我们按照原始的朴实情况来看一看人类,我们就很容易看出,由于男­性­的­性­能

力有限,由于他的欲望适度,所以他是自然而然地只要有一个女人就会感到满足的;这

一点,至少在我们这个国家里可以用男女两­性­人数相等这个事实来证明;在有些人种中,

男子的­性­能力特别大,一个男子拥有几个女人,所以,在这种人种中男女两­性­的人数是

大不相等的。尽管男人不会象鸽子那样去哺育小孩子,他也没有|­乳­|汁去喂他们,但他在

这方面是可以归入四足动物这个范畴的;由于小孩子在很长一个时期都是那样柔弱,所

以他们和他们的母亲没有父亲的疼爱就不行,他们是不能不需要他的关心的。

以上所述,说明我们是不能拿某些雄­性­动物的强烈的嫉妒的表现来阐述人类的情形

的;在有些热带地区是实行一夫多妻制的,这种例外的情形更能证明我所说的原理,因

为,正是由于一个丈夫的妻子太多了,所以他才实行那样专制的管制,同时,由于他意

识到他的体力上的弱点,所以他要依靠压制的办法来逃避自然的法则。

在我们中间,尽管大家在这方面不象热带的人那样逃避这个法则,但从另一个意义

来说,大家仍然是在逃避这个法则的,而且逃避的原因是更加见不得人的,因为,我们

之所以产生嫉妒的心理,是由于社会的欲望而不是由于原始的本能。在大多数男女的风

流行为中,男子对情敌的憎恨,远远超过了他对情­妇­的爱。他之所以害怕他的情­妇­不单

单爱他,那是由于他有一种自私心(我在前面已经论述过这种自私心产生的根源),他

的动机是来源于虚荣而不是来源于爱情。再说,我们的愚蠢的社会制度也已经使­妇­女们

变得这样的矫情,燃起了这样强烈的情yu,以至我们对她们所表示的最真诚的爱情也是

不敢相信的;即使她们向你表白了她们对你的情感,那也是靠不住的;即使她们有偏爱

你的表示,也是不能使你安心地不害怕遇到任何情敌的。

至于真正的爱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我在前面提到的那本书中已经指出过,

这种感情并不是象人们所想象的那样自然的,温柔的情意和火热的情yu是大有区别的:

前者使一个男人钟爱他的伴侣,而后者则使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的虚假的姿­色­所迷惑,

从而把她看得比她本来的样子还美。爱情是排他的,是希图对方偏爱自己的。它同虚荣

的区别在于:虚荣是只向对方提出种种要求而自己却什么也不给予对方,是极不公平的;

反之,爱情是向对方提出了多少要求,而自己也给予对方多少东西,它本身是一种充满

了公平之心的情感。再说,他愈是要求对方的爱,便愈是表明他相信对方。当一个人产

生了爱情的幻想的时候,是容易相信对方的心的。如果说爱情使人忧心不安的话,则尊

重是令人信任的;一个诚实的人是不会单单爱而不敬的,因为,我们之所以爱一个人,

是由于我们认为那个人具有我们所尊重的品质。

当我们阐明了这几点以后,我们就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出爱弥儿将产生什么种类的嫉

妒心了,因为,既然嫉妒心在人的心中只不过是一颗种子,则它以后将发展成什么形式,

那完全是由一个人所受的教育决定的。又钟情又嫉妒的爱弥儿决不是一个脾气乖戾、疑

心很重的人,他这个人是非常温柔、敏感和害羞的;苏菲的做法可以使他感到惊异,但

不会使他感到愤怒;他采取的方法是争取他的情人而不是威胁他的情敌,他将把他的情

敌看作一个障碍而不看作一个敌人,他尽量避开他而不恨他;即使恨他的话,那也不是

因为他敢于同他争夺他企图占领的心,而是因为他使他遇到了失去这颗心的危险;他决

不会那样愚蠢地认为别人敢于同他竞争就是伤害了他的自尊心。由于他知道他之能否得

到对方的偏爱,完全在于他是不是有美德,他之能否获得荣誉,要看他是不是能够取得

成功,所以,他将加倍地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可爱的人,这样,他才有成功的可能。

豁达的苏菲尽管有好几次采取了使他感到惊异的办法来刺激他的爱情,但她也善于采取

一些办法来减轻他吃惊的程度,使他得到一些补偿;她只不过是为了考验他才利用那些

年轻人的,所以,一考验完毕,马上就把他们遣走了。

这样慢慢地下去,怎么得了呢?啊,爱弥儿,你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还能认出你

是我的学生吗?我发现你是多么的颓废!那个体格这样壮实,不怕寒暑,不畏劳累,一

切听凭理智的年轻人,那个不为一切偏见和欲念所动的年轻人,那个爱真理,服从理­性­,

把自己身外的一切东西看作等闲的年轻人,到哪里去了?现在,安乐悠闲的生活使他的

意志日趋薄弱,竟让自己受制于女人;他成天所想的是如何讨取她们的欢心,他把她们

的意志当作法律;他把他的命运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他俯首贴耳地拜倒在她的

面前;庄重的爱弥儿竟变成了一个女孩子的玩具!

生活就是这样一幕一幕地变化的。尽管一个人由于年龄不同而有不同的行动的动机,

但人终归还是原来那个人。他在十岁的时候是听糕点指挥的,在二十岁的时候是听情人

指挥的,在三十岁的时候是只知道追逐享乐的,在四十岁的时候是只知道追逐野心的,

在五十岁的时候是只知道追逐钱财的。他在什么时候才一心只追逐理智呢?当一个人受

到指引,从而不知不觉地奔向了理智,这个人是多么的幸福!只要那个指引他的人能够

把他引到他的目标,又何必去管那个指引他的人究竟是谁呢?就连英雄和圣贤也是赞赏

人类的这个弱点的;任何一个人,尽管他为女人纺过纱,也不能因此就不算是一个伟大

的人。

如果你想使一种良好的教育的效果对一个人的一生都发生作用的话,你就要使那个

人在青年时期保持他在童年时期养成的良好习惯;当你的学生已经变成了你所想象的人,

你就要使他在任何时候都始终是那个样子。要做到这一点,你的工作才算最后完成。正

是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必须让老师和他的学生常常在一起,因为,年轻人没有老师的指

导,是不知道应当怎样追逐爱情的。一般的老师,尤其是一般的父亲做得不对的地方是:

他们以为孩子们有了这种生活方式以后,就一定会丢掉从前的生活方式,以为孩子们一

旦成长为大人,就必然会抛弃他们在童年时期养成的种种习惯。如果说童年时期养成的

或好或坏的习惯要随着童年时期一起消失,如果说采取了跟童年时期绝对不同的生活方

式,就必然会采取另外一种思想方法,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在他们的童年时期花那么多

气力去教育他们呢?

正如一切大病将中断我们记忆力的延续一样,一切强烈的欲念也将中断我们的­性­情

的延续。尽管我们的爱好和倾向都起了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有时候是相当突然的,但这

种变化将因我们的习惯而受到缓和。在我们的倾向渐次发展的过程中,也象在­色­彩的渐

次减淡的过程中一样,巧妙的艺术家应当使它们渐次的过程不至于被人家看出来,他应

当把几种颜­色­调配在一起,而且,为了不至于使任何一种颜­色­突然消失,他应当把某几

种颜­色­涂遍整个的画面。这个做法已经被我们的经验证明是正确的。漫无节制的人天天

都在改变他们的爱好、他们的兴趣和他们的感情,但就是不改一改他们这种变化多端的

毛病;生活有规律的人,始终是按照他们旧有的习惯去做的,甚至在老年的时候也仍然

喜欢做他们在童年时期所喜欢做的事情。

如果你能够使年轻人在进入人生的一个新阶段以后,仍然不忘记他们所经历的前一

个阶段;使他们养成新习惯以后,仍然不抛弃他们原来的旧习惯;使他们自始至终都喜

欢做善良的事情,而不管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如果你能够做到这几点,你就能

够保持你的事业的成果,而且,一直到他们死的时候,你都可以放心他们不至于做坏事

情,因为,最令人害怕的变化,正是你现在所密切注意的年龄的变化。有些人因为在以

后不容易改掉他们所保持的童年时期的习惯,反觉歉然,其实,要是一旦把它们都改掉

了的话,他们这一辈子也就再也培养不成那些习惯了。

你认为你已经使儿童和青年养成了许多习惯,然而其中有一大部分都不是真正的习

惯,因为他们是被你强迫着那样做的,而且在他们迫不得已地那样做的时候,他们一有

机会就不再那样做的。一个人不论在监狱里住了多么久,他都不会养成爱坐监狱的兴趣;

在监狱里住久了,不仅不能减少他对监狱的憎恨,而且会使他更加厌恶监狱的。爱弥儿

决不会抛弃他童年时期养成的习惯,因为,他在童年时期是只做他愿意做而且喜欢做的

事情的,等到长大为成丨人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所以,习惯的势力是必然会使他更

加领略到自由的乐趣的。活跃的生活、体力劳动和体育运动,对他来说是这样不可缺少

的东西,以至于如果不许可他做这些活动的话,他是一定会感到很难过的。如果一下子

就要他去过那种安安闲闲、坐着不动的生活,那等于是把他投入了监狱,把他用链子束

缚起来,使他处在一种拘束不安的境地。我毫不怀疑,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将因此而受到

损害。在一间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他觉得呼吸都很难呼吸,他需要大量的空气,需

要运动和使身体感到疲劳。甚至当他坐在苏菲的身边的时候,他也禁不住时而斜着眼睛

去瞧瞧田间的景­色­,并且希望同她一起到田间去跑一跑。然而,在他必须好好地呆在家

里的时候,他也能够呆下去,但他心里是感到激动不安的,他好象在同他自己斗争;他

之所以呆在家里,是因为他受到了束缚。你也许会说,这是我使他感到有这种需要的,

是我使他受到这种束缚的。你说得不错,我使他受到了成丨人时期的束缚。

爱弥儿爱苏菲,但是,是什么东西首先使他那样爱她的呢?是感情、美德和对诚实

的事物的爱。他既然对他的情人爱诚实的事物感到喜悦,那么,他自己是不是会丧失对

诚实的事物的爱呢?从苏菲那方面来说,她提出了哪些要求呢?除了他天生的种种情感

以外,她还要求他尊重一切真正的善,要求他为人俭朴、天真和慷慨无私,要求他不要

把一切浮华和财富看在眼里。实际上,在他的情人还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以前,爱弥儿早

就是具有这些美德了。那么,爱弥儿究竟在哪些方面起了变化呢?他有许多新的理由要

他保持他原来的样子,他跟他从前不同的地方就只是在于他爱上了苏菲。

我想,任何一个稍稍留心地看这本书的读者,都不会认为爱弥儿现在的环境是偶然

凑合起来的。在各个城市里都有许多可爱的女孩子,然而他所喜爱的这个女孩子却居住

在远离城市的乡村,这是偶然的吗?他遇到她,这是偶然的吗?他们两个人十分相配,

这是偶然的吗?他们不能住在同一个地方,这是偶然的吗?他不得不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找一个住所,这是偶然的吗?他们见面的机会是那样的少,而且,他必须花费很多的气

力才幸而能见她一次,这也是偶然的吗?你也许以为他已经变成了一种弱不经风的样子

了。恰恰相反,他变得愈来愈坚强了,他必须保持我以前给他养成的那一副强壮的体格,

才受得住苏菲叫他去忍受的疲劳。

他住在离她八公里之远的地方。这个距离便好似熔炉的风箱,我可以利用它去锻炼

爱情的锋芒。如果他们住在两个大门对大门的房子里,或者,如果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坐

着一辆漂亮的马车去看她,那么,他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去亲近她了,就可以按照巴黎人

的方式去爱她了。要不是大海把赫罗和林德尔隔开了,林德尔怎么会愿意为赫罗而死呢?

读者诸君,请让我把话就说到这里吧;如果你们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你们是可以在我所

叙述的这些情节中找出我所遵循的原理的。

我们头几次去看苏菲的时候,都是骑着马去的,因为骑马可以走得快一点。我们觉

得这个办法很好,所以我们第五次还是骑着马去。他们在等候我们;在离他们的家半英

里多远的地方,我们就看见路上有许多人在等我们。爱弥儿看见这种情形,心里就蹦蹦

地跳起来;在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苏菲;他立刻跳下马来,飞也似地跑到

那一家人的跟前。爱弥儿是喜欢好马的,他那匹马是很活跃的;它一得到了自由,就跑

到田野里去了;我去追它,花了很多气力才追着它,把它牵了回来。不巧,苏菲是很害

怕马的,所以我不敢走近她。爱弥儿没有看见这一段经过,于是苏菲就悄悄地告诉他说

他给我增加了许多麻烦。他很难为情地跑过来,牵着马跟在我们的后头。每一个人轮流

牵马,这个办法是很公平的。为了把我们的马带开,他只好在前头先走。这样一来,就

把苏菲留在后面了,因此,他再也不觉得骑马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了。他气喘喘地跑回

来,在半路上接着我们。

下一次去,爱弥儿就不愿意骑马了。“为什么?”我问他:“我们带一个马夫去照

管马匹好了。”“啊!”他说道:“我们骑马去,岂不给那一家可尊敬的人增加很多负

担吗?你想一想,他们既要供给我们的饮食,又要喂养我们的马。”“的确,”我说道:

“尽管他们很穷,但也十分豪爽好客。富人们虽然在表面上是那样的阔气,但只招待他

们的朋友,可是穷人,连他们的朋友的马也是要管的。”“我们走路去罢,”他说道:

“象你这样一个始终是那样欢喜同你的学生在劳累中寻求快乐的人,难道说还没有走路

的勇气么?”“走路去,那太好了,”我马上回答道:“而且,在我看来,谈恋爱的时

候是用不着闹得那样乌烟瘴气的哩。”

在快要到达的时候,我们发现苏菲和她的母亲比上一次还要走得远来接我们。我们

象箭也似地一下就走到了她们的身边。爱弥儿满身是汗,苏菲的可爱的手立刻用手绢去

擦他的脸。从这一次以后,即使世界上的马再多,我们也不愿意骑了。

不过,两个人始终不能够在黄昏的时候相会,这是相当地令人难过的。夏天慢慢地

过去了,白天逐渐逐渐地短了。不管我们怎样说,主人都是不答应我们在他们那里玩到

夜里才动身回我们的住所的,所以,如果我们不一清早就去的话,我们差不多就只好一

到那里马上就转身回来。由于苏菲的母亲很体谅我们和关心我们,所以她终于认为我们

可以在村子里找一个地方偶尔过一次夜。一听到她这样说,爱弥儿马上就拍手叫好,高

兴得跳起来;而苏菲也没有动脑筋去想一想这当中的究竟,反而在她母亲想出这个权宜

的办法这一天,更加亲热地去吻她的母亲。

我们之间就渐次地建立和巩固了甜蜜的友谊和天真无邪的交情。一到苏菲或她的母

亲所规定的日子,我大部分都是同我的朋友一起去的,不过,我有时候也让他一个人单

独去。我对他的信任,可以培养他的心灵,何况现在再也不能把他当小孩子看待哩;既

然我的学生值得我的尊重,我为什么非同他一道去不可呢?我有时候也不带他而独自一

个人去;这时候,尽管他很难过,但他从来不发牢马蚤,发牢马蚤有什么用?再说,他也知

道我是不会损害他的利益的。此外,不论我们是一块儿去还是分开去,你都可以想象得

到,不论刮风或下雨都是阻挡不了我们的,如果我们一身雨淋淋地走到他们那里,因而

引起了他们的同情的话,我们反而感到更加快乐。可惜,苏菲不让我们这样做,不准许

我们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到他们那里去。我发现,她对我秘密传授她的做法,就只有这一

条她是没有照着我的话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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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有一天,他单独一个人去了,我原来以为他要到第二天才回来的,可是当天晚上他

就回来了;我一边拥抱他,一边说:“啊!亲爱的爱弥儿,你回来看你的朋友啦!”可

是,他不仅不回答我,反而有一点儿生气似地说:“你不要以为我是自己愿意这么早就

回来的,我是不得已才回来的。她叫我回来,所以,我回来是为了她而不是为了你。”

一听到他这样天真的说法,我又重新拥抱他,并且向他说:“坦率的人,诚实的朋友啊,

关系到我的事情,是隐瞒不了我的。如果说你是为了她才回来,那么,你是为了我才这

样说的。叫你回来的人是她,而使你心地这样坦白的人是我。你要永远保持这种高尚的

坦率的心灵。我们可以让那些同我们不相­干­的人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可是,让一个朋友

认为我们具有我们本来没有的美德,那是犯罪的。”

我要尽可能使他不要小看他说话这样坦率的意义,因为我发现,他之所以直截了当

地说是苏菲叫他回来的,大部分是出于他对苏菲的爱,而不是因为他本来就处事豁达,

所以我告诉他说,他不愿意说这次回来是出自他自己的主张,是因为他想把这个功劳归

给苏菲。他料想不到无意中就在这句话里向我透露了他的内心:如果爱弥儿慢条斯理、

一步一步缓缓地回来,同时,一边走一边又在心里梦想爱情的美景,那么,他充其量也

只能算作是苏菲的情人;但是,如果他大踏步地匆匆忙忙地跑回来,跑得满身是汗,那

么,尽管他有点儿生气,我们也可以看出他的确是算得上门特的朋友。

大家可以看出,由于我们做了这些安排,所以这个年轻人是不可能成天同苏菲呆在

一起的,是不可能想去看苏菲就去看苏菲的。每个星期顶多只让去一次或两次,而且去

一次,也只能够在那里玩半天,很难得在那里呆到第二天的。他常常盼望看到她,而在

见她一次之后,又要花许多时间去甜蜜地回味同她见面的情景,他在这两方面花的时间

比他实际同她见面的时间多得多。即使他去看她,他一来一去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也要

比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多。正是这种真诚的、纯洁的、甜蜜的、想象多于实际的快乐,

能够刺激他对苏菲的爱情,而又不至于使他变得懦懦弱弱象一个女人的样子。

在他不去看苏菲的日子里,他也并不是懒懒散散地呆在家里不动的。在这些日子里,

他还是原来那个爱弥儿,一点也没有改变。他经常到附近的田野去,继续研究他的博物

学;他研究当地的土壤、物产和耕作的情形;他把他所见到的耕作方法同他所熟习的方

法加以比较,他研究它们之所以不同的原因;当他发现其他的方法比当地的方法好的时

候,他就把他所知道的好方法传授给当地的农民;当他设计了一种样式更好的犁头时,

他就叫人按照他所绘的图样去制作;他发现了泥灰岩,他就把泥灰岩的用处告诉他们,

因为这里的人还不知道泥灰岩的用处;他经常亲自动手去耕作,当地的人都感到惊异,

因为他们看见他用起工具来比他们还用得熟练,看见他在田间翻土比他们翻得深,砌垄

比他们砌得直,播种比他们播得匀,管理苗床比他们管理得好。他们并不嘲笑他谈起庄

稼活来就瞎吹牛,因为他们看见他对庄稼活确实是十分的内行。总之,他对一般重大的

公益事情都是很热心地去做的。不仅如此,他还到农民家里去拜访他们,了解他们的社

会地位和家庭情形,调查他们有多少子女和多少土地,调查他们的产品和销路,调查他

们有哪些权利、有多少负担和债务,等等。他只拿很少的现金去发给他们,因为他知道

他们一般是不善于支配金钱的;即使他把钱给他们了,他也要亲自去指导他们怎样使用。

他找工人来帮他们­干­活,而且常常是由他给他们偿付工人替他们­干­活的工资。他帮助这

个人修缮半已倒塌的茅屋;他帮助那个人整治因缺乏资金而荒弃的土地;他供给这个人

一头母牛、一匹马或其他的牲口,以弥补他所受的损失;当两个邻居要去打官司的时候,

他劝服他们言归于好;如果一个农民生病了,他便请人去照护他,并且还亲自去照顾他。

当一个农民受到豪强的邻居欺凌的时候,他去保护他;当青年男女互相追求的时候,他

帮助他们结成夫妻;当一个善良的­妇­女失去了他亲爱的孩子的时候,他去看她和安慰她;

他并不是去瞅她一眼就转身走开的,他一点也不轻视穷人,他愿意同受苦的人长久地呆

在一起;当他去帮助农民的时候,他往往要同那个农民一起吃饭;有些人虽然不需要他

的帮助,但他也接受他们的邀请,到他们家里去作客;他在成为一些人的恩人和另外一

些人的朋友的同时,始终把自己看做是同他们平等的人。总而言之,正如他善于使用他

的金钱去帮助他们一样,他也善于使用他的体力去帮助他们。

他有时候走到那个幸福的人家的近旁,希望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看见苏菲,看见她散

步而自己又不被她看出来。不过,爱弥儿的一举一动始终是很坦然的,他不会也不愿意

有越轨的行为。他这种可爱的天­性­能够激励他的自尊心,对他自己的行为作公正的见证。

不准许他做的事,他就严格遵守,绝对不做;他绝不走得太近,绝不想在偶然中得到只

有经过苏菲的许可才能得到的机会。反之,他倒乐于在附近漫游,寻找他的情人走过的

足迹,甜蜜地想象她为了使他感到欢喜,曾经在这条路上花费了许多苦心。在他去看苏

菲的前一天,他就到附近的村庄去订第二天吃的东西。我们在表面上好象是无意之间向

那个方向走去的,好象是偶然走近那个村庄的;我们买到了一些水果、糕点和­奶­油。考

究饮食的苏菲当然能看出我们在这方面花费了一番心思,她称赞我们准备得十分周到。

我虽然在这方面没有出多少主意,但她在称赞的时候也说我有一份功劳;这个女孩子之

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不好意思直接感谢她的情人。她的父亲和我一边吃点心一边喝酒,

而爱弥儿则同她们在一起,注意地瞧着苏菲的匙子接触过哪一个­奶­油碟子,就急忙把它

拿过来自己吃。

提起糕点,我便向爱弥儿谈到他从前赛跑的故事。大家都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把它详细地叙述了一下,大家都笑了起来,并且问爱弥儿现在还能不能跑。“比以前

跑得更快,”他回答道:“要是把赛跑的法子忘记了的话,那太可惜了。”在我们当中

有一个人很想看他怎样一个跑法,可是不敢说出来;另外一个人建议请爱弥儿再跑一次,

他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就在附近找了两三个年轻小伙子来;我们确定要给一个奖品,

并且仿照从前做游戏的样子,在终点放一块点心。每一个人都准备好了,苏菲的爸爸双

手一拍便发出了起跑的信号。矫捷的爱弥儿象疾风似地跑到了终点,那三个笨手笨脚的

年轻人才跑出去几步路哩。爱弥儿从苏菲手中接过了奖品,并且象伊尼阿斯那样慷慨大

方地把它分给那几个跑输了的人。

正当大家欢欢喜喜庆祝胜利的时候,苏菲竟大着胆子向胜利的爱弥儿挑战,说她跑

得不比爱弥儿差。他马上赞成同她比赛一下。当她准备进入跑道的时候,当她把她的衣

服的两边卷起来的时候,当她怀着比在赛跑中胜过爱弥儿更急切的心情把一条美丽的腿

呈现在爱弥儿眼前的时候,她把她的裙子看了一下,看它是不是够短,同时悄悄地在她

母亲的耳朵边上说了一句话,她的母亲微微地笑了一下,并且还做了一个赞成她那么办

的手势,她来到她的对手的旁边;起跑的信号刚一发出,大家就看见她象鸟儿似地向前

飞跑去了。

­妇­女们生来就是不善于跑步的,即使她们向前飞奔,那也是可以被人家赶上的。尽

管跑步不是­妇­女们做起来唯一显得笨拙的事情,然而是她们做起来姿势唯一难看的事情。

她们的两个胳臂肘紧紧地贴在身子后边,使我们一看就觉得好笑,而且,她们穿的是高

跟鞋,所以跑起来就好象会跑而不会跳的蚱蜢似的。

爱弥儿没有想到苏菲比其他的­妇­女善跑,所以不仅呆在起跑的地方动都不愿意动一

下,并且还带着轻蔑的微笑看着她跑。但是,苏菲的脚步很轻快,而且穿的是平底鞋,

她是不需要用高跟鞋来使她的脚显得小巧的;她是那样迅速地一下子就跑到前面去了,

以致在爱弥儿发现她领先那样远的时候,他得马上起跑,否则,他还没有追上去,这位

当今的阿塔兰特就已经跑到终点了。他立刻象老鹰捕小鸟似地跑去,他赶快追,紧紧地

在她脚跟后面跑,最后,终于在她跑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赶上了她,轻轻地用左手去扶着

她的腰,把她象一片羽毛似地搂在胸前,一直跑到终点,使她领先达到目标,这时候,

他一边高声喊道:“苏菲胜利了!”一边把一只腿跪下去承认他跑输了。

除了以上所说的事情以外,我们也到另外的地方去做我们以前所学的手艺活儿。我

和爱弥儿每个星期至少要到一个木工师傅家里去­干­一天活,而且,凡是因天气不好,不

能到田间去工作的时候,我们也要到他家里去­干­活。我们不象那些身分比木工师傅高的

人那样,只是到他家里去做个样子给人家看,而是诚心诚意地以工人的身分去替他­干­活

的。苏菲的父亲有一次来看我们的时候,正好看见我们在工作,因此他一回去就十分称

赞地把他所看到的情形告诉他的妻子和女儿。他说:“你们去看一看那个在工场里工作

的年轻人,你们去看他是不是看不起穷人!”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苏菲听到这一番话心里

是多么高兴。他们反复的谈论这件事情,而且想出其不意地去看他工作的情形。她们问

我,而且在表面上装着是随便问一问似的,把我们去­干­活的日期打听确实以后,母女两

人就坐着一辆马车到镇上来看我们了。

一走进工场,苏菲就看见那边有一个身穿背心、头发极其散乱的年轻人:他是这样

专心­干­他的活儿,以致在她进去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看见她。她停下来,并且向她的

母亲做了一个手势。爱弥儿一手拿凿子,一手拿榔头,即将凿好一个榫眼;凿好榫眼之

后,他又去锯木板,锯好之后又用夹子把它夹住,以便把它刨光。苏菲见到他这种工作

的情形,一点也没有笑;相反地,她很受感动,对他产生敬意。女人啊,你要尊重你的

主人,他为你工作,为你挣钱买面包,这样的人才算是男人咧。

当她们注意地看他的时候,我便瞧见她们了,我把爱弥儿的袖子拉了一下,他一转

过身来,就看见她们了,于是,扔下工具,一边高兴得叫起来,一边向她们跑过去。他

欢喜一阵之后,就找个地方请她们坐下,然后,他又继续去­干­他的工作。可是苏菲不能

安静地坐下来,她兴奋地站起来,在工场里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工具,一会儿又去摸

一摸刨光的木板,一会儿又到地上去拾刨花,一会儿又来看我们的手,并且说她喜欢这

门手艺,因为它是十分清洁的。这个活泼的女孩子还学了一下爱弥儿­干­活的样子。她用

她白­嫩­的手拿着一把刨子去刨木板,刨子在木板上滑来滑去,就是没有刨下木花来。我

好象是看见了爱神在空中一边飞一边笑,我好象是听见了它在欢欢喜喜地叫道:“海格

立斯报了他的仇了。”

这时候,苏菲的母亲去问那位木工师傅:“师傅,你一天给他们两个人多少钱?”

“夫人,我每人每天给二十个骗子,另外还管他们的伙食;但是,如果这个年轻人愿意

的话,他还可以挣更多的钱,因为他在这里要算是最好的工人了。”“一天二十个骗子,

还管伙食!”苏菲的母亲一边说,一边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们。“是的,夫人。”木工

师傅说道。说完这句话,她就跑过去拥抱爱弥儿,流着眼泪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接连

喊了几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她同我们谈了一阵话(但没有耽误我们的工作)之后,就向她的女儿说道:“我们

回去罢,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要让家里的人等我们。”说完之后,她又走到爱弥儿的身

边,轻轻地摸着他的脸儿说道:“啊!出­色­的工人,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他很难过地回答道:“我跟这个师傅订了合同,所以你要去问一问他。”她去问师傅是

不是可以让我们走,师傅回答说不可以。“我们的活儿很紧迫,后天就得完工。由于我

信任这两位先生,所以我谢绝了许多前来找工作的工人;如果没有他们这两个人,我现

在就找不到另外的工人来代替,因此我就不能按期交货。”苏菲的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等着瞧爱弥儿怎样讲法。爱弥儿把头低下去,一句话也没有讲。这种沉默的样子使她

有点儿感到吃惊,她说:“先生,你怎么不讲话呢?”爱弥儿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的女

儿,只简简单单地说道:“你们看,我必须留在这里­干­活。”一听到这句话,她们转过

身就走了。爱弥儿陪着她们走到门口,目送她们一直到看不见的时候,才叹了一口气,

一言不发地继续去­干­他的活儿。

在回家的路上,苏菲的母亲因为对爱弥儿回答她的话感到有点不痛快,便和她的女

儿谈起他这一次为什么这样古怪。“怎么!”她说:“难道说木工师傅就那样难于对付,

不留下来就不行吗?还有,爱弥儿本来是很大方的,在不必要的时候尚且不吝惜金钱,

怎么在该花钱的时候反而舍不得花了呢?”“啊,妈妈!”苏菲回答道:“谢谢上帝,

爱弥儿并不那么样相信金钱的魔力,所以他不愿意利用金钱去破坏他个人的信约,不愿

意依靠金钱的力量使他自己和另外一个人都同时违背各自的诺言!我知道,他是可以花

点钱去弥补那个师傅因他们离开而受到的轻微的损失的;但如果他这样做了,他就会使

他的灵魂变成财富的奴隶,他就会常常用金钱去代替他应当履行的义务,他就会认为只

要花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到。爱弥儿决不会抱这种想法的。我希望他不要因为我而

改变了他原来的想法。你以为他留在那里是没有意义的吗?妈妈,你不要搞错了,他是

为了我才留在那里继续工作的,这一点,我在他眼睛的表情里看得很清楚。”

这并不是说,苏菲对别人是不是真正爱她,是看得无所谓的;恰恰相反,她在爱情

上是要求得极其严格的;她宁可不为任何一个人所爱,也不愿意被一个人半心半意地爱。

她对她自己的美德有一种高贵的骄傲感,她认为而且也希望别人对她的德行给予应得的

尊重。要是一个人意识不到她的美德的价值,要是他不象爱她的美­色­那样爱、而且加倍

地爱她的美德,要是他不知道他应当首先尽他应尽的义务然后才去爱她,要是他不知道

他爱她应当胜于爱其他一切的东西,那么,她是看不起这样一个人的。她并不希望得到

一个完全按她的意志办事的情人,但是她希望驾驭一个不因为她而损坏其本身优点的男

子。西尔塞把尤利西斯的同伴败坏成下贱的痞子以后,就通通加以鄙弃,而唯一无二地

委身于她无法败坏的尤利西斯。

除了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以外,苏菲对所有一切的权利也是极端重视的。她暗

中窥察爱弥儿是不是真诚地尊重她的权利,是不是热心热肠地照她的心意去做,是不是

善于猜测她的心,是不是准确无误地按她规定的时间到她那里去,她既不希望他去得太

晚,也不希望他去得太早,她希望他准时到达她那里。去得太早,这表明爱弥儿是为他

自己而不是为她;去得太晚,这表明他对她满不在乎。对苏菲满不在乎!只要对她有一

次满不在乎,就不用想再来第二次。即使她的怀疑没有根据,那也会把整个的希望一笔

勾销的;不过,苏菲是很公正的,她一发现她做错了,她就会想办法弥补她的过失的。

有一天黄昏,他们在等我们到他们那里去,爱弥儿是已经接到了命令的。他们到路

上来迎接我们,可是我们没有去。出了什么事情吗?遇到了什么意外吗?怎么没有人给

他们送个信去!他们等我们一直等到天黑。可怜的苏菲以为我们死了,她感到伤心,感

到难过,她哭了整整的一个夜晚。当天晚上他们派了一个人来探问我们,并且叫他第二

天早晨把我们的消息带回去。我们也派了一个人同那个人一起去,替我们说明我们的歉

意,并且告诉他们说我们的身体都很平安。过了一会儿,我们也亲自到他们那里去了。

这时候,他们的心才放下来,苏菲擦­干­眼泪,或者,如果说她还在哭的话,那是因为她

很不高兴才哭的。我们还活着,固然是使她放下了心,但是,她高傲的心并没有因此而

消失不愉快的感觉,因为爱弥儿虽然活着,可是叫她白白地等了一个夜晚。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她就想回到她的房间去。她的父母叫她不要走,于是她只好留

下来;但是,她立刻打定主意,假装一付镇静和满意的神情来经过大家的眼睛。她的父

亲来迎接我们,并且向我们说:“你们使我们等得好苦啊,在这个屋子里,有一、两个

人是不会轻易就原谅你们的。”“谁呀,爸爸?”苏菲说道,尽量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

笑脸。“只要没有说你,关你什么事?”她的爸爸回答道。苏菲没有争辩,埋着头继续

­干­她的活儿。她的母亲很冷淡但有礼貌地接待我们。爱弥儿觉得很难为情,不敢走近苏

菲。她先向他说话,问他身体好不好,并且请他坐;她表面的样子假装得那样好,以致

这个还听不懂愤怒的语言的年轻人简直被她这种表面上冷冷静静的样子经过了,而且几

几乎要怪自己做得不对了。

为了使他不继续蒙在鼓里,我走过去抓着苏菲的手,象往常那样拿到嘴­唇­边去亲吻,

她突然一下把手缩回去,并且用一种极其特别的声音叫了一声“先生”,于是,这无意

之间流露出来的态度才立刻使爱弥儿明白了她真正的心情。

至于苏菲本人,由于她发现她真实的心情已经暴露,便索­性­不再是那样克制自己的

情感了。她表面上的冷静的态度也变成一种带讥讽的样子了。无论你向她说什么,她都

只慢吞吞地、用疑惑不定的口气说一、两个简单的字眼来回答你,好象是生怕你看不出

她在生气似的。爱弥儿吓得半死,怀着很痛苦的心情看着她,竭力想使苏菲把眼睛转过

去望他,以便看出她内心的真正情感。苏菲对他这种冒失的做法更感到生气,就看了他

一眼,这一看就打掉了爱弥儿想她再看第二眼的念头了。幸亏爱弥儿因为吓得发抖,所

以才没有大着胆子正眼看她和向她说话;因为,即使他没有做什么错事,但要是他看见

她生气的时候也满不在乎,谈笑自若的话,她也许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我认为,现在是我应该出来讲话,应该做一番解释的时候了,因此,我又走到苏菲

的身边。我拉着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把手缩回去,因为她快要晕倒了。我用很温柔的

语气向她说道:“亲爱的苏菲,我们的心里是很难过的;不过,你是一个非常明白事理

的人,你在没有听到我们讲一讲这次事情的经过以前,不要就断定我们是做错了;现在,

请你听我说一说昨天的经过。”她没有吭声,跟着,我就说道:

“我们昨天是四点钟出发的,尽管规定我们到达的时间是七点钟,但我们总是提前

动身,以便在快要到达这里以前略事休息。当我们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的时候,突然间

听到离我们不远的山谷里传来了痛苦的叫声,我们向那个地方跑去,发现一个可怜的农

民因为从城里回来喝醉了酒,从马上摔下来,跌断了大腿。我们叫喊,请人来帮助,然

而喊了一阵也没有人回答,我们只好试着再把他扶上马去,可是没有成功,因为稍稍动

一下,那个人就痛得受不了。于是,我们决定把马拴在林中的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用

我们两个人的胳臂交叉地搭成一个担架,把他抬起来,按照他所指的方向和道路尽量稳

妥地把他抬回家去。路很远,我们在路上休息了好几次。我们终于走到了,但身体已经

是十分的疲乏;我们极其吃惊地发现,这个农民的家我们是去过的,我们费了许多气力

抬回去的这个人,正是在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来的那一天曾经热情地招待过我们的那个农

民。不过,由于一路上弄得手忙脚乱,所以一直到走到了他的家,才把他认出来。

“他家里只有两个小孩子。他的妻子不久就要生第三个孩子了,由于在看见我们把

他抬回去的时候着了一惊,所以几个小时以后她便生了。在一个孤孤单单的茅屋里,遇

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没有人来帮助,怎么办呢?爱弥儿出了一个主意:他去把我们拴在树

林中的马牵出来,他骑上马去,飞也似地跑到城里去找医生。他把马给医生骑。由于他

不能及时找到一个看护,所以在他派人给你送信来以后,就和一个仆人又走回那个农民

的家;你可以想象得到,要照管一个断了腿的男子和一个生孩子的女人,我是很忙的,

凡是我认为他们两个人需用的东西,我都要替他们做好准备。

“其它的细节我就不谈了,因为它们同我们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们一刻不停地一直

忙到半夜两点钟。最后,在天亮以前我们才来到附近的一个屋子里,等你们醒了以后,

把我们经过的情形告诉你们。”

我说到这里就停止了,就不再多说了。这时候,谁都没有说话;爱弥儿走到他的情

人的身边,提高嗓子,以我料想不到的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苏菲,你是我的命运的

主宰,这一点你是很清楚的。你可以使我伤心而死,但是你不可能使我忘掉仁爱的权利;

我认为,这种权利比你的权利是更加神圣的;我决不能够因为你就把这种权利完全抛弃

了。”

一听到这些话,苏菲就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用一只胳臂去搂着爱弥儿的颈项,并

且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吻完以后,便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温雅的姿态向他伸出一只手去,

向他说道:“爱弥儿,握着这只手,它是属于你的。你什么时候愿意,你什么时候就可

以做我的丈夫和我的主人,我要尽我的力量来享受这个荣誉。”

在她刚一亲吻爱弥儿的时候,那位乐得心花怒放的父亲便拍手叫道:“再吻一次,

再吻一次!”而苏菲也果真不慌不忙地又在爱弥儿的脸上吻了两下;然而,也就是在她

吻他的同时,她对她刚才所作的举动感到吃惊,因此便扑在她母亲的身上,把羞得通红

的脸儿藏在她母亲的怀里。

大伙儿在当时的喜悦心情,我在这里就不描写了,因为这是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的。

饭罢以后,苏菲便想去看一看那两个生病的人,她问我们到那里去有多少路程。苏菲想

去看他们,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情。我们到达那个农民的家里,发现他们两个人分躺在两

张床上(因为爱弥儿派人去搬了一张床来),我们看到有些人在照顾他们,这些人也是

爱弥儿请来的。但除此以外,他们两个人的床上的东西都很零乱,以致使他们既生病,

又睡得不舒服。苏菲围上一条女佣人的围裙,便去整理那个农­妇­的床,随后又去整理那

个男子的床;由于她灵巧的手摸得出哪些东西将刺痛他们的身体,所以她能够把他们的

床铺垫得很软和,使之适合于他们疼痛的身躯。这两个病人一看见她去,已经是感到很

大的安慰了,大家都说她能够估计得到哪些东西将使那两个病人感到不舒服。本来是极

其娇气的这个女孩子,现在既不嫌脏,也不嫌臭;她既不要人家帮忙,也没有打扰那两

个病人,一会儿工夫就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臭气。平常大家都觉得她是十分害

羞,而且有时候还显得十分倨傲;她,在世界上连指尖儿都没有接触过男人的床,现在

竟毫不迟疑地去扶起那个受伤的男子,替他换包伤口的布,使他睡得更舒服,能够多睡

一会儿。慈善的心肠胜过了害羞的心。无论她做什么事情,她的动作都是极其轻巧和敏

捷的,所以把病人的痛苦减轻了,病人还没有看见她摸着他们的身子哩。那个农民和他

的妻子都异口同声地祝福这个来帮助、同情和安慰他们的可爱的女子。她是上帝给他们

派来的天使,她具有天使的容貌和风度,她具有天使的温存和善良的心。爱弥儿悄悄地

看着她,内心十分地感动。男人啊,你要爱你的伴侣,因为上帝之所以把她赐给你,是

为了在你痛苦的时候由她来安慰你,在你生病的时候由她来照护你,这样的女人才算是

妻子。

大家给新生的婴儿施洗礼。这两个情人把婴儿抱到洗礼盆里的时候,内心都在急切

地盼望他们不久也将有自己的婴儿。他们祈求他们期望的时刻早日到来,而且认为这个

时刻已经到来。苏菲心中的一切疑虑已完全消失,可是这时候我的疑虑反而产生了。他

们还没有达到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好的程度,每一个人都有他产生疑虑的时候。

他们有两天没有见面了,第三天早晨,我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爱弥儿的房间,我两

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问他:“如果有人来告诉说苏菲死了,你怎么办?”他大叫一声,把

手一拍,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用茫然的目光看着我。“你回答我怎么办?”我仍然是

那样沉着地问道。他对我这种冷静的样子感到生气,他向我走过来,眼睛里冒出了愤怒

的火焰,并且摆出一副吓人的姿势站在那里说:“怎么办?……我不知道;不过,我要

说明的是,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这一生就永远不再见他。”“你放心吧,”我微笑

地回答道:“她活着,她身体很好,她在想念你,而且还在等我们今天晚上到他们那里

去哩。现在,让我们出去散一会儿步,聊一聊天。”

他心中充满了情yu,所以不可能再象从前那样同我谈纯粹理­性­的问题,因此,我必

须利用他这种情yu的本身去引起他对我给他的教训加以注意。我之所以要在我们谈话之

前向他提出这样一个可怕的问题,其原因就在于此。我深深相信,他现在可以倾听我向

他讲的话了。

“我们应当生活得很幸福,亲爱的爱弥儿,这是一切有感觉的人的最终目的,这是

大自然使我们怀抱的第一个欲望,而且也是我们永远也不会放弃的唯一的愿望。但是,

幸福在什么地方?谁知道它在哪里?每一个人都在寻找它,可是就没有一个人找得到它。

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追求它,一直到死的时候也得不到它。我的年轻的朋友,当你出生

的时候,我把你抱在手里,凭至高的上帝为证,我大胆地许下诺言:我要以我毕生的­精­

力为你谋求幸福。我对我自己承担的工作是不是充分了解呢?不了解,我只知道我使你

幸福了,我自己也就得到了幸福。在为你追求幸福的同时,我要使我们两个人都共同来

承担这个工作。

“当我们不知道我们应当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什么事情也不做。

在一切格言中,这是对人最有用处的格言,同时也是人们最最难于奉行的格言。如果你

还不知道幸福在什么地方就去追求幸福,那就会愈追愈远,就会走多少道路便遇多少危

险。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种无所为然后才有所为的办法的。当一个人怀着满

腔热情,急于得到幸福的时候,他是宁可在寻求的过程中走错道路,也不愿意为了寻求

幸福而呆在那里一点事情也不做;然而,只要我们一离开我们有可能发现它的地方,我

们就再也不能够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正因为我对我承担的工作不十分了解,所以我要尽量避免在这方面发生错误。在

教育你的过程中,我下定决心不走一步弯路,同时也防止你去走弯路。我按照自然的道

路前进,以便它给我指出通往幸福的道路。我最后发现,自然的道路就是幸福的道路,

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按照这条道路前进了。

“你要做我的见证,做我的裁判,我决不反对你所做的判断。你出生的头几年并没

有白白地浪费,它们对你以后的年岁是有益处的;你享受了大自然赋予你的一切美好的

礼物。在大自然使你遭受疾病的时候,我保护着你不受疾病的危害,而你所遭受的疾病

都有助于你的身体,使它能够忍受其他的疾病。你之所以要经历那些疾病,其目的在于

使你能够避免更大的疾病。你没有经历过仇恨和奴役的事情。你过着自由和快乐的生活,

你保持了公正和善良的人品,因为痛苦和邪恶是分不开的,而一个人是只有在他过着痛

苦的生活的时候才会变成坏人的。但愿你能够把童年的记忆一直保持到你的晚年!我深

深相信,你那颗善良的心在回忆童年的时候,一定会祝福那只在你童年时期教育过你的

手。

“当你长到明白事理的年岁时,我保护着你不受人们的偏见的影响;当你的心变得

能感受情感的时候,我保护着你不受欲念的支配。如果我能够把这种内心的宁静延长到

你的生命结束的时候,我的事业的成绩就有了保证,而你也就可以得到一个人可能获得

的最大的幸福;可是,亲爱的爱弥儿,我徒然把你的心灵放在冥河的水里去浸过,我没

有使它能够坚强到可以抵抗一切力量的袭击;你现在遇到了一个你不知道怎样去战胜的

新的敌人,而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你从这个敌人的手中挽救出来。这个敌人就是你

自己。大自然和命运让你过着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你能够忍受贫穷,你能够忍受­肉­体

的痛苦,至于­精­神上的痛苦,你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那时候,你一切都取决于你这个

人,而现在,你一切都取决于你所迷恋的事物,完全以它们为转移;在你开始产生欲念

的同时,你使你自己也变成了你的欲念的奴隶。尽管没有任何东西来侵犯你,尽管你身

体上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然而你的心灵可以产生无限的哀伤!你没有生病也将感到巨

大的痛苦!你没有死也觉得自己是死了千百次!或者是谁造了一个谣言,或者是谁弄错

了一件事情,或者是谁产生了一个怀疑,都将使你感到灰心丧气。

“在戏院里,你看到戏台上的英雄象痛断肝肠似地嚎啕大哭,使整个的戏院也回响

着他们的哭声;他们象­妇­人似地咽咽哀鸣,象小孩似地哭出了眼泪,从而赢得了观众的

掌声。你可记得:你本来是想看到那些人表现出坚定果断的行为的,然而一看到他们诉

苦诉怨、哭哭啼啼的样子,你说他们是多么可耻啊。‘怎么!’你以轻蔑的语气说道:

‘这就是人们要我们学习的榜样,要我们仿效的模范!他们要把人类的弱点蒙上虚假的

美德的外衣来加以吹嘘,是不是他们认为人类还不够渺小,不够可怜,不够软弱吗?’

我的年轻的朋友,你从今以后要对戏台上的人物表示宽容,因为你现在已经变成了这种

人物当中的一个了。

“你不害怕痛苦和死亡。当你­肉­体上遭遇痛苦的时候,你能够忍耐需要的法则的制

约,但是你还没有做到用法则去约束你心中的贪欲;我们一生中之所以有许多烦恼,正

是由于我们有所爱好而不是由于我们有所需要。我们的欲望愈增加,我们的力量就几几

乎要等于零了。一个人按他的欲望来说,他必须要依赖千百种事物,而按他本身来说,

他对任何事物都是不需要依靠的,甚至可以不依靠他自己的生命;可是,如果他喜爱的

东西愈多,他的痛苦就必然会愈益增加的。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一个完结的时候,我们所

喜爱的东西早晚是会失去的,然而我们却紧紧地依恋着它们,好象它们要永远存在似的。

一想到苏菲死了,你为什么就那样害怕?难道说你以为她会长生不死吗?有一些象她那

样年纪的人不也是死了吗?她终归是要死的,我的孩子,也许还会比你先死咧。谁知道

她在此刻是不是还活着?大自然只不过是要你死一次,而你自己却要你再死一次,你现

在的做法是会使你死两次的。

“你成了你自己的放纵的欲念的奴隶,这是多么可怜啊,你经常在感到空虚,经常

在患得患失,经常在惊惶恐惧,甚至连让你享受的自由你也不能享受。你什么也舍不得

牺牲,结果你是什么也得不到的。由于你一心追逐你的欲念,结果你是永远也不能够满

足你的欲念的。你时时想心灵保持平静,然而你的心灵却一时一刻也得不到平静;你将

成为一个可怜的人,你将成为一个坏人。象你这样使一切都屈从于你的欲念,你怎能不

成为坏人呢?如果你不能够忍受迫不得已的穷困,你又怎能自觉自愿地抛弃你已经占有

的东西呢?你又怎能为了履行你的天职而牺牲你的爱好,为了听从理智而反抗你的欲念

呢?你说,谁要是来告诉你说你的情人死了,你就再也不愿意看见那个人,既然是这样,

那么,要是一个人把她从你手中活活地夺去,要是他敢于向你说:‘你必须把她看作是

已经死去,美好的德行要你同她分离,’你又怎样对待这个人呢?如果说,不管后果如

何,不管苏菲是不见已经嫁人,不管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不管她是爱你还是恨你,不管

她的父母是把她许配给你还是不许配给你,不管怎样你都要同她生活在一起,那么,这

是你的志愿,你可以不计代价地占有她。但是,请你告诉我,要是一个人心中想做什么

就做什么,要是他一点也不抵抗他自己的贪欲,他还有什么罪恶的事情做不出来呢?

“我的孩子,没有勇气就得不到幸福,不经过斗争就不能完成德行。‘德行'这个

辞就是从'力量’这个辞产生出来的,力量是一切德行的基础。一个力量微弱的人之所

以能够实践德行,固然是由于他的天­性­,但必须凭借他的意志,他才能坚决果断地去完

成;正直的人们之所以能够赢得我们的称誉,其原因就在于此;尽管我们说上帝是善良

的,但我们不说他是有德行的,因为他做善良的行为是不需要经过一番努力的。这样一

句如此亵渎上帝的话,我一直等到你具有理解的能力时才告诉你。当我们不花什么代价

就能够完成德行的时候,我们是不需要对它作一番认识的。只有在我们的欲念已开始产

生,我们才感觉到有认识德行的必要。对你来说,这种时刻已经到来。

“我在朴实的大自然中把你抚养起来,在这段期间,我一方面没有向你讲述那些难

以履行的天职,另一方面我还保护着你不受恶习的浸染,以免使你感觉到履行天职是一

件很困难的事情;我使你认为种种谎言是无益的,但不是可恨的;我很少教导你象重视

你自己的权利那样重视他人的权利;我已经使你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但尚未使你成为有

德行的人。但是,一个善良的人是只有在他愿意做善良的人的时候,他才能够保持他的

善良,因为在人类的欲念的冲击之下,他的善良的心会被破坏和消失的。一个善良的人

只不过是就他自己来说是一个好人罢了。

“要怎样才算是一个有德行的人呢?一个有德行的人是能够克制他的感情的,因为,

要这样,他才能服从他的理智和他的良心,并且能履行他的天职,能严守他做人的本分,

不因任何缘故而背离他的本分。到现在为止,你只不过在表面上是自由的,正如一个奴

隶一样,只不过因为主人没有使唤而享受暂时的自由罢了。现在,你应当取得实际的自

由,你要学会怎样做自己的主人,指挥你自己的心,啊,爱弥儿,要这样你才能成为一

个有德行的人。

“所以,你还需要再刻苦学习一个时期,这次学习的内容比你以前所学的东西要困

难得多,因为,大自然可以替我们解除它强加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或者教导我们怎样忍

受那些痛苦,但是,它从来没有说过它可以解除我们自己造成的痛苦,它将抛弃我们,

让我们做我们自己的欲念的牺牲品,让我们去遭受我们无谓的烦恼的折磨,让我们拿我

们本来是应该觉得可羞的眼泪来夸耀自己。

“你的第一个欲念现在已经产生,也许这是你应得的唯一的欲念。如果你能够以男

人的气概对它加以控制的话,它也许就会成为你最后一个欲念,而你也就可以遏制一切

其他的欲念,也就可以除了受美德的驱使以外,不再受其他的欲念的驱使了。

“不能把产生这种欲念看作是犯罪的事情,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它和感受它的心

灵是同样的纯洁。它产生于纯洁的心地,它受到天真烂漫的心灵的培养。幸福的情人啊,

对你们来说,道德的美是必然会增加你们的爱情的美的;你所期待的甜蜜的结合既是你

心地善良的报偿,也是你忠实于爱情的报偿。不过,诚实的人啊,请你告诉我,这个如

此纯洁的欲念,岂不仍然是支配你的一切行动的主人吗?而你岂不仍然是它的奴隶吗?

如果它明天不再是那样的纯洁了,你能不能够从明天起就克制住它呢?现在正是试验你

的力量的时候,如果要等到试验你的力量的时候才试验的话,那就来不及了。可怕的试

验应该在危险还没有到来以前早早进行。我们不能临阵磨刀,我们要在打仗以前做好准

备,我们必须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去作战。

“把欲念分成可以产生的欲念和禁止产生的欲念,以便自己能够追逐前一种欲念而

克制后一种欲念,这是不对的。任何一种欲念,只要你能够控制它,它就是好的;如果

你让它使役你,它就会成为坏的欲念了。大自然不许可我们使我们的爱好超过我们的力

量可能达到的范围,理­性­不许可我们希望得到我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良心并不是不许

可我们受到引诱,而是不许可我们屈服于引诱。产生或不产生欲念,这不取决于我们,

但是,能不能够控制欲念,那就要由我们自己来决定了。所有一切我们能够加以控制的

情感都是合法的,而所有一切反过来控制我们的欲念就是犯罪的。一个人去爱他人的妻

子,这并不算是犯罪,如果他能够使他这个不好的欲念受到天职的法则的约束的话;反

之,如果他爱他自己的妻子竟爱到不惜牺牲一切去取悦她的话,那就是犯罪的了。

“你不要以为我会向你讲许多啰嗦的道德的格言,我只向你讲一个格言,而这个格

言实际上也就包括了所有其他的一切格言了。你要做一个人,把你的心约束在你的条件

所能许可的范围。你要研究和了解这个范围,不管这个范围多么窄,只要你不超过它,

你就不会遇到痛苦;如果你想超过的话,你就必然会遭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的;我们之

所以有许多痛苦,正是由于我们毫无节制地追逐我们的欲念;当我们忘记了我们做人的

环境,而臆造种种想象的环境,从想象的环境中回到现实的环境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

我们的生活是很不幸福的。只有在我们缺少我们有权利占有的东西的时候,我们才值得

花力气去获取那些东西。如果事情已经很明显地表明我们不可能得到我们所想望的东西

时,我们就应该转移我们的念头;当我们的愿望没有实现的希望时,我们就不能因之而

感到苦恼。一个乞丐尽管有当国王的愿望,但他决不会因为这个愿望而感到苦恼的;一

个国王正因为他认为自己不仅仅是一个人,所以他才想成为神。

“妄自骄傲是我们一切巨大的痛苦的根源,所以,对人间的苦难一加沉思,睿智的

人就会变得很有节制的。他将牢牢地守着他的地位,而不作任何超出他的地位的事;他

决不会浪费他的­精­力去寻求他不可能保持的东西;他将用他全部的­精­力去享用他确实占

有的东西;他决不会象我们这样想得到这个又想得到那个,因此他实际上比我们富得多

和强得多。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在变化着的,一切都是要成为过去的,而我也许明

天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灭的,作为一个终归要死亡的人,要不要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一些

永久不解的关系呢?啊,爱弥儿,我的儿子!如果我失去了你,我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吗?然而我必须想到我有失去你的可能,因为,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被人家从我手中夺

去呢?

“如果你想生活得又快乐又严肃,你的心就只能够去爱那永恒不变的美,你应当按

你的条件去限制你的欲望,应当先履行你的天职然后才去满足你的欲望,你应当把需要

的法则也用之于道德的行为,你应当学会在你失去了你可能失去的东西时怎样应付,你

应当学会在实践美德的时候,如果必要的话,怎样抛弃一切的东西,怎样应付各种事变,

怎样转移你的心,使它不受事变的摧残,怎样鼓起勇气应付逆境,以便使你永远不会落

到悲惨的境地,怎样坚定地履行你的天职,从而使你永远也不会做犯罪的行为。这样一

来,尽管你的命运作祟,你也会生活得很愉快;尽管你的欲念丛生,你也会生活得很严

肃。你将发现即使你所占有的东西是容易丧失的,你也会从中享受到极大的快乐,而不

会有任何忐忑不安的心理;是你占有它们,而不是它们占有你;你将认识到,对人来说,

一切东西都是有失去的一天的,所以要舍得牺牲,才能够得到享受。的确,这样一来,

你就不会幻想什么虚假的快乐,从而也就不会尝到从虚假的快乐中产生的痛苦。这样一

转变,将使你获益匪浅,因为这些痛苦是经常的和实际的,而快乐则是很稀罕的,是空

的。你不仅将打破许多骗人的偏见,而且还将打破认为生命有了不起的价值的说法。你

可以毫无忧虑地享受你的生命,你可以毫无恐惧地结束你的生命,你可以象舍弃一切东

西似地舍弃它。其他的人因为害怕得不得了,所以认为一没有生命就停止存在了;可是

你,由于你深知生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你将认为在离开生命的时候才真正地开始

生活哩。死亡对恶人来说是生命的结束,然而对正直的人来说却是生命的开始。”

爱弥儿很专心地听着我,但也时而流露出不安的表情。他担心我先把这一段话说完

之后,便跟着做出可怕的结论。他料想,我在向他讲述为什么一定要锻炼心灵的力量以

后,便要使他去受这种严格的锻炼;正如一个受了创伤的人,一看见外科医生走来便打

哆嗦一样,他感觉到那极其厉害、然而是治人疾病和使人免于腐败的手,已经接触到他

的创伤了。

由于他感到疑惑,感到不安,急于想知道我将做出什么结论,因此,他不但不回答

我,反而问我,而且在问我的时候是显得有一点儿害怕似的。“怎么办呢?”他战战兢

兢地问道,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我。“怎么办?”我以坚定的语气回答道:“应该离

开苏菲。”“你说什么?”他气冲冲地叫道:“离开苏菲!离开她,欺骗她,要我成为

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成为一个坏人,一个发假誓的人!……”“怎么!”我打断他的话

说道:“爱弥儿,你以为我要你去做这种人吗?”“不,”他仍然以激烈的语气说道:

“你不会这样,别人也不会这样;即使你这样做,我也能够保持你对我的教育,决不会

成为这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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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突然生气的,所以我做出满不在意的样子,让他生气。如果我

没有这种我再三教导他的镇静的态度,我又怎能反复地教导他做事镇静哩!爱弥儿对我

是极其了解的,所以他相信我决不会叫他去做任何坏事,但是,就他所了解的“坏事”

这个辞的意思来说,离开苏菲就是一件坏事,因此,他等待着看我怎样解释。于是我又

继续说道:“

亲爱的爱弥儿,你相不相信有人(不管他是什么身分的人)比你这三个月来的生活

过得更快乐?如果你相信的话,你便应该抛掉这种错误的想法。在领略生命的乐趣以前,

你已经把生命的快乐享受尽了,除了你这三个月中经历的乐趣以外,就再没有什么可享

受的了。感官的享受是瞬息即过的,内心的习惯始终是要忘掉它们的。你在希望中享受

到的乐趣,比你将来实际享受的乐趣要大得多。想象力给你所想望的东西披上了美丽的

外衣,但是,等到你得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它就会把外衣取走的。除了自在的上帝以外,

便只有不存在的东西才真正是美的。如果这种状况能够长久持续的话,你也许就找到了

至高的幸福了。但是,所有一切属于人的东西都是要衰老的;在人生中,一切都是要完

结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如果使我们感到快乐的环境无止境地存在下去的话,则我们将

因对它享受惯了,而领略不到它的趣味了。如果外界的事物一点都不改变,我们的心就

会变;不是幸福离开我们,就是我们离开幸福。

“在你迷迷醉醉的日子里,时光悄然地过去了。夏天已过,冬天即将到来。即使我

们的体力许可我们在如此酷热的季节继续去看他们,他们也是不同意的。不管我们愿不

愿意,我们都必须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目前这种生活方式是不能长久下去的。我从你

焦急的目光中看出,要改变这种方式是不困难的,因为凭着苏菲的誓言和你自己的愿望

就可以很容易地想一个办法躲避大雪,不再到他们那里去看她。临时的措施当然很好,

但当春天到来,大雪一融化,就只好结婚了;所以我们应当考虑一个一年四季都适用的

办法才行。

“你想和苏菲结婚,可是你认识她还不到五个月!你之所以想娶她,不是由于她同

你相配,而是由于她使你感到喜欢;难道说你爱她就保证她同你是相配的,难道说最初

是彼此相爱的人以后就不会变得彼此相恨!她是一个很有品德的人,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一个人光是有品德就行了吗?两个人都为人诚实就算是两个人相配了吗?我担心的不是

她的品德而是她的­性­情。一个女人的­性­情哪里是一天就可以看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要在

多少种情况下观察才能把她的脾气观察得透彻?四个月的爱情就能保证你会爱她一辈子

吗?也许离开两个月你就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也许你一离开,马上就会遇到一个人

把她从你的心中完全排除的。也许你回来的时候,你将发现她对你冷冷淡淡,其情形恰

和她现在对你亲亲热热的样子形成对照。感情和她的品德是不相­干­的,她也许依然是那

样的诚实,但她已经不爱你了。我相信她将来必然是同样的忠贞,但是不经过一番考验,

谁敢向你担保她仍然爱你?反过来,谁又敢向她担保你仍然爱她?你要等到已经用不着

考验的时候才去考验吗?你想等到你们两个人已经不可能分离的时候才互相了解对方的

真正­性­情吗?

“苏菲还不到十八岁,而你也刚刚才满二十岁,这是恋爱的时候,但不是结婚的时

候。在这样的年龄就想做父亲和母亲啦!啊!要想把孩子们抚育好,至低限度你自己就

不能是孩子。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的女人因为还不到年龄就生男育女而败坏了身体和

缩短了寿命?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好而长得很瘦弱?如果母亲和孩

子都同时发育,如果把身体发育所需要的一份养料分给两个人,结果母亲和孩子都得不

到大自然所定的份额,两个人岂不是都长得不好吗?如果我对爱弥儿的认识不错的话,

他就会宁可晚一些结婚,娶一个健壮的妻子和养育健壮的子女,而不愿意为了满足自己

急切的欲望就牺牲他们的生命和健康。

“现在来谈一谈你自己。你急于想做丈夫和做父亲,可是你考虑过做丈夫和做父亲

的人有哪些责任吗?当你成为一家之长的时候,你也就成为国家的一个成员了。怎样才

是国家的一个成员呢?这一点你知不知道?你研究过做人的责任,可是做公民的责任你

知不知道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政府、法律和祖国?你知不知道你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

够生活?你知不知道你应当为谁而死?你以为你什么都懂得了,而实际上你是一点都不

懂的。在占有社会秩序中的一个席位以前,你应当研究和了解什么地位最适合于你。

“爱弥儿,你应当离开苏菲,我的意思并不是叫你抛弃她。如果你能够离开她,不

同她结婚,对她来说,那是太好了。你现在要离开她,以便在回来的时候更适于做她的

丈夫。你不要以为你已经配得上娶她了。啊!你还有许多必须做的事情没有做啊!你要

去完成那高尚的使命,你要学会忍受离别的痛苦,你要去获取忠贞的报偿,以便在回来

的时候,使你有能够体面地同她在一起的权利,能够不需要她的恩赐而是直截了当地要

她报答你,答应你的求婚”。

由于这个年轻人还没有经历过自我斗争,还不习惯于用意志去克制欲望,所以很不

服气,他表示反对,他同我进行争论。即将到手的幸福为什么不要呢?她愿意嫁给他,

而他不娶她,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看不起她?为了要学习他应当知道的东西,为什么就一

定要远远地离开她呢?即使说非离开她不可,为什么又不让他等到他和她已经结成了不

可分解的关系,有了保证之后才离开呢?总之,他的意思是:等他做了她的丈夫之后,

他才愿意跟着我走;等他们结了婚之后,他才能够放心地离开她……“正是为了要离开

她,所以才必须先同她结婚,亲爱的爱弥儿!你这种想法是多么矛盾啊!要是一个男子

在他的情­妇­不在身边的时候也照样能够生活的话,这个人的确是值得我们称赞的;然而,

一个做丈夫的人就不应当在没有必要的时候离开他的妻子了。你不要狐疑不定,我已经

看出,你这样并不是出自本心的,你应当大着胆子去告诉苏菲说你不能不离开她。好了!

鼓起勇气来,你既然是不服从理­性­,那你就要听从另外一个导师。你还没有忘记你同我

所订的信约。爱弥儿,你必须要离开苏菲,我要你这样做。”

听完了我所说的这些话,他低着头默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用很坚定

的语气问我:“我们什么时候走?”“一个星期以后,”我回答道:“必须使苏菲对我

们的走在思想上有一个准备。女人是比较软弱的,我们应当对她们做一番安排;对你来

说,这一次走是必不可免的,然而对她来说就不是这样了,所以我们应该原谅她不能够

象你这样以巨大的勇气来对待这件事情。”

我很想把这两个年轻人的爱情的故事继续讲下去,一直讲到他们分别的那一天为止;

不过,我花费各位读者的时间已经是够多的了,因此,让我们长话短说,把他们的故事

在这里告一结束。爱弥儿敢不敢象他刚才向他的朋友那样向他的情人表示坚决的态度呢?

在我看来,他是敢的;他之所以能够这样坚决,正是由于他对苏菲的爱情是十分的真诚。

如果他不花什么代价就可以离开她的话,他反而会不好意思去向她说的;他以罪人的身

分离开她,对一个心地诚实的人来说,这个角­色­总是很难承担的,因此,他的牺牲愈大,

则他在使他去遭遇牺牲的人的眼中看来便愈值得尊敬。他并不害怕她对他离开她的动机

发生误解。他每看她一眼,就好象在对她说:“苏菲呀,你要了解我的心,你要忠实于

你的爱情;你的情人并不是一个没有品德的人。”

至于自尊的苏菲,她是竭力以稳重的态度来对待这突然的打击的,她尽可能表现得

无所谓似的。但是,如同爱弥儿一样,由于她没有斗争和胜利的经验,所以她坚定的样

子不久就软下来了。她情不自禁地时常哭泣和战栗,她害怕爱弥儿会把她忘掉,因此,

对这次分离更加感到伤心。她不当着她的情人哭,她从来不向他表示她的担心;她在他

面前尽可能克制她的情感,甚至连气都不叹一口;她的眼泪是向我流的,她的苦是向我

诉的,她是把我当做她的知心的。­妇­女们是很聪明和善于伪装的。她愈是暗中在抱怨我

的专制的做法,她愈是对我表现得很殷勤,她知道她的命运是掌握在我的手里的。

我安慰她,我竭力使她放心,我向她担保她的情人,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担保她

的丈夫是忠实于她的;只要她也象他对她那样的忠实,我向她保证他两年之后就会同她

结婚。她对我是相当地尊重,所以她相信我是不会骗她的。我现在成了他们之间互相的

担保人。他们的心,他们的品德,我的正直,以及他们的父母的信心,所有这些都使他

们对他们的命运放心。不过,只要一个人的心很软弱,即使他有理智,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觉得这一次分离就好象是再也不能见面似的。

这时候,苏菲想起了欧夏丽也曾怀抱过一番隐忧,她认为她现在正好处在欧夏丽的

地位。我们不可让她在他离开的时候再产生那种狂热的爱情。“苏菲,”我有一天向她

说道:“你和爱弥儿互相赠送一本书吧。你送他一本《太累马库斯奇遇记》,使他可以

学一学太累马库斯的样子;让他送你一本你所喜欢的《旁观集》。你可以在这本书中研

究诚实的­妇­女有哪些天职,而且随时想到两年以后就要尽那些天职。”互相赠送一本书,

结果使两人都感到喜欢,使他们彼此都产生了信心。可是最后,伤心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他们非分离不可了。

那位可敬的父亲(我一切都是同他商量着办的)在我向他告别的时候拥抱我,并且

把我拉到一边用很沉重而略带严肃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尽了我的一切力量使你感到喜

欢,我知道我是在同一个重荣誉的人一起做事的;现在,我只有一句话向你说了:请你

记住你的学生已经吻过了我的女儿的嘴­唇­,签订了婚约。”

这两个情人的表情是多么不同啊!爱弥儿表现得十分激动,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眼泪大把大把地流在苏菲的父亲和母亲的手上,流在苏菲的手上,哽哽咽咽地拥抱苏菲

家中所有的人,反来复去地老是讲那么几句话。要是在另外一个场合,象他这样语无伦

次地讲了一遍又一遍的话,会引起大家发笑的。至于苏菲,她面­色­苍白,眼神幽暗,没

­精­打彩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既不说话,也不哭泣,也不抬起头来看任何一个人,甚至

连爱弥儿也不看一看。尽管他拉着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也不能改变她的表情;

她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对他的哭泣,对他的拥抱,对他所做的这一切,好象都没

有什么感觉似的;在她看来,他已经是早就离开她了。这种表情,比她的情人所表现的

那种哭哭啼啼、难舍难分的可怜样子还动人得多!他看见和感受到了苏菲的这种表情,

他的心都碎了。我用了很大的气力才把他拉走了;如果我让他在那里再呆一会儿的话,

也许他就不愿意走了。我感到高兴的是,他走的时候看到了这种悲惨的样子。万一他将

来受到什么人的诱惑,使他忘记了苏菲对他的情感,那么,我就要提醒他在启程那一天

所看到的情景,这样一来,只要他的良心未死,我是一定能够再把他带回到她的身边的。

游历

有些人问,年轻人出外游历是不是好,并且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许多争论。如果我们

换一个提法问,已经出外游历过的人是不是好,也许争论的意见就没有那样多了。

滥读书的结果是有害于科学的研究的。当一个人自以为他已经晓得了他在书本中读

到的东西时,他就以为他可以不去研究它了。读书读得太多,反而会造成一些自以为是

的无知的人。没有哪一个世纪的人所读的书有如本世纪的人所读的书这样多,然而也没

有哪一个世纪的人所知道的东西是象本世纪的人所知道的东西这样少。在欧洲所有的国

家中,没有一个国家是象法国这样印行过那么多历史、文学和游记之类的著作的,然而

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象法国这样对其他民族的天才和风俗知道得那么少的。书籍多了,

反而使我们不去看世界这本书了;或者,即使去看的话,每一个人也只是看他所看到的

那一页的。要是我不知道确实有人说过:“怎能做一个波斯人!”我一听之下,还以为

这句话是民族偏见最重的国家的人说的,还以为是最爱散布民族偏见的女人说的。

一个巴黎人自以为他了解所有各种民族的人,其实他只了解法国人;在巴黎城中,

成天都有许多的外国人,然而在巴黎人看来,每一个外国人都是特别奇怪的,在普天之

下是找不到第二个的。必须在仔细地研究过这个大城市的有产者之后,必须在同他们一

起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才能相信他们尽管是那样聪明,但同时也是十分愚蠢。令人奇

怪的是,他们每一个人也许都读过十来遍有关一个国家的著作,然而在真正见到那个国

家的人的时候,他们仍然是感到迷惑不解的。

要透过作者的偏见和我们自己的偏见去看出事情的真相,这的确是不容易的。我这

一生中曾经读过许多游记,然而我从来没有发现过哪两本游记对同一个民族的叙述是一

致的。把我所见到的一些情况同我在书中所读到的情况一加比较之后,我终于决心把所

有一切游历家的著作都束之高阁,后悔我不应该把我的时间用去读他们的书,并由此而

深深相信,要做各种各样的研究,就应当实地去观察而不应当仅仅是念书本。事情确实

是这样的,因为,即使游历家们个个都是很忠实的,但他们所叙述的也只是他们所见到

的或想当然的情形,他们必然要用自己的看法给事情的真相涂上一层虚假的颜­色­。如果

还要进一步分析哪些是他们的谎言和坏话,其结果又将怎样呢?

既然有些人向我们吹嘘读书的用处,我们就让那些生来就爱读书的人去采用这个办

法好了。同雷蒙·路尔的办法一样,这个办法也有一个好处:它可以教会他们夸夸其谈

地讲他们根本就不懂得的事情。它还可以把一些年方十五的人训练成柏拉图,在一小撮

人中间大谈其哲学,并且照着保罗·吕卡斯或塔韦尼埃的话向人们讲埃及和印度有怎样

的风俗。

我认为这一点是无可争辩的,即:任何一个人,要是他只看见过一个民族的人,便

不能说他了解人类,而只能说他了解曾经同他生活过的那些人。因此,我们又可以换一

个方法来对游历提问题了:“一个有很好教养的人是不是只了解他本国的同胞就够了,

或者,他是不是还需要普遍地看一看各种民族的人?”这样问法,就没有什么可争论或

怀疑的了。你看,要解决一个困难的问题,有时候在很大的程度上要看你对那个问题是

怎样提法的。

不过,为了研究人类,是不是需要跑遍整个的地球呢?是不是要跑到日本去观察欧

洲人呢?为了要了解一个民族,是不是要把那个民族中的每一个人都一一加以研究呢?

不,一个民族中的人是极其相似的,所以用不着分别地去研究他们。你观察过十个法国

人,就等于观察了所有的法国人。至于英国人和其他民族的人,我们虽不能说看见过十

个英国人或其他民族的人就等于看见了所有的英国人或其他民族的人,但有一点是肯定

的,那就是每一个民族都有它自己的独有的特征,这种特征虽不能单单从一个人的身上

归纳出来,然而是可以从几个人的身上归纳出来的。正如你见到过十个法国人就等于见

到了所有的法国人一样,你只要对十个民族的人做一番比较的研究,你就可以了解这些

民族的人了。

为了要增长知识,仅仅到各个国家去跑一趟,那是不够的,还必须懂得怎样在那些

国家从事一番游历。为了要进行研究,就需要具备一付眼光,并且把它贯注于你想要了

解的事物。有许多人在游历一阵之后,所受到的教益还不如他们从书本中受到的教益多,

其原因就是由于他们不懂得怎样动脑筋去思考;他们在读书的时候,至少可以得到作者

的指导,但在他们自己去游历的时候,他们反而是不知道看什么东西好的。另外有一些

人,在游历一阵之后,也是得不到什么教益的,其原因是由于他们没有增长知识的愿望。

他们的目的是这样的不同,所以要他们抱着学习的目的去游历,是不大可能的;对于你

无心观察的东西,你是不可能仔仔细细地去看它一番的。在全世界的各个民族中,法国

人是最喜欢到外国去游历的,但是,由于他自己的习惯太多,所以往往把不属于习惯的

事情也看作是习惯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法国人。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象法国这

样有那样多的人出去游历。但尽管这样,在欧洲所有的民族中,法国人虽然比谁都看到

过更多的其他民族的人,但也只有法国人对其他民族的人了解得最少。英国人也是爱游

历的,但他们游历的方式是不同的;这两个民族在各方面都是相反的。英国的贵族爱游

历,而法国的贵族则从来不到外国去游历;法国的人民爱游历,而英国的人民则从来不

到外国去游历。我认为,这个差别正好表明英国人是值得称赞的。法国人到外国差不多

都是为了去发点小财,而英国人不到外国去发财则已,如果要去发财,就要带着充足的

金钱去经商;他们到外国去游历,那是为了到别个国家去花掉他们的金钱,而不是为了

去营谋生活的;他们为人极其骄傲,决不愿意到国外去做低贱的事的。这就可以使他们

比抱着另外一个目的到外国去游历的法国人在国外更能增长许多的知识。然而,英国人

也有他们的民族偏见,而且他们的民族偏见比任何人都多;但是,他们之所以有这种偏

见,其根源在于他们内心的感情而不是由于他们的无知。英国人的偏见产生于骄傲,法

国人的骄傲产生于虚荣。

正如受文化熏陶最少的人一般都比较聪明一样,不常到外地游历的人出去游历一次

反而能收到最好的效果,其原因是由于他们不象我们这样爱去看那些琐琐碎碎的事情,

不象我们这样爱寻找那些投合我们的无聊的好奇心的东西,因此能够把他们全部的注意

力都用去研究那些真正有意义的问题。就我所知,只有西班牙人是这样游历的。至于法

国人,他到了一个国家就只知道去拜访艺术家,而英国人则爱去临摹古迹,德国人则带

着他的题名簿去找所有的学者;西班牙人到了一个国家便不声不响地研究该国的政治制

度、风俗和治安情形;在这四个国家的人当中,只有他能够从他的见闻中带回一些有益

于他的国家的东西。

古代的人是很少出外游历的,他们也很少阅读和写作游记之类的书,然而我们根据

他们给我们遗留下来的著作就可以看出,他们彼此之间的了解,比我们了解我们同时代

的人还了解得清楚。单拿荷马这个诗人来说,我们读他的作品,简直是感觉到好象亲身

到了他所描写的那个国家似的;即使不说他这样的诗人,我们一提到希罗多德也是不能

不表示钦佩的,因为,虽然他写的历史是着重叙事而很少分析和评论,但他对当时的风

土人情的描写,却远非我们今天的历史学家所能比拟,尽管我们今天的历史学家在他们

的著作中描写了许许多多的人物。塔西佗对他那个时代的日耳曼人的描写,比当今任何

一个作家对德国人的描写好得多。毫无疑问,钻研古代史的人,对希腊人、迦太基人、

罗马人、高卢人和波斯人的了解,比我们任何人对自己的邻居还了解得深刻。

还须承认的是,各个民族原来的特征是一天天地在消失,因此要认识它们也就比较

困难。随着各种族的人的互相混合,民族之间的区别已经逐渐地不存在了,而在以往,

这个民族和那个民族的区别是很显著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从前,每一个民族都

是比较闭关自守的,它们之间的交通来往没有现在这样频繁,它们共同的或互相矛盾的

利益也没有现在这样多,民族和民族之间的政治的和群众的联系也比现在少,各个国王

之间也没有象现在这样吵吵闹闹地进行所谓的谈判,他们互相间也很少派遣使臣或常川

住扎的使节,远洋航行也是很少的,他们也不到远地去通商做生意,他们之间仅有的那

一点点贸易,不是由国王自己雇外国人去做,便是由那些受大家轻贱的人去做,这些人

既不能对任何民族产生影响,也不可能促使民族和民族互相接近。现在,欧亚两洲之间

的联系远比当初高卢和西班牙之间的联系还密切一百倍;单拿欧洲来说,它的人口比今

天整个世界的人口还稀疏得多。

对这一点,需要补充的是:大多数古代的人都可以说是土人,即本来就是他们那个

国家生长的人;由于他们在他们那个国家居住的时间相当久了,所以已经记不得他们的

祖先当初是从什么时候在那里定居的,同时,由于住的时间相当久,所以也让当地的风

土在他们身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反之,拿我们现今的人来说,在罗马人入侵之后,

新近又发生了野蛮人的大迁徙,因而使各个国家、各个民族的人全都混起来了。今天的

法国人,已不再是从前那种长得又高又大、金头发、白皮肤的法国人了;希腊人也不再

是那种在艺术上作为模特儿的希腊人了;就连罗马人的面貌也变了样子,甚至他们的­性­

情也有了改变;波斯人原来是属于鞑靼族的,由于同塞加西亚人的血统相混,他们也一

天天地失去了他们原先丑陋的样儿;今天的欧洲人已不再是高卢人、日耳曼人、伊比利

亚人和阿洛布罗格人了;他们全都是西塞人,只不过面貌略有不同,而­性­情则有较大的

差异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由风土的影响而产生的古代的民族特征比之今天更能显示民族和民族

之间在气质、面貌、风俗和­性­格上的差异的原因;今天的欧洲是很不稳定的,所以没有

足够的时间让自然的原因打上它们的烙印,同时,欧洲的森林已经砍伐,池沼已经­干­涸,

土地的耕作情形虽然比古代坏,但耕作的方法比从前更一致了,所以,由于这种种原因,

连这个地方和那个地方、这个国家和那个国家之间在外形上的差别也看不出来了。

也许,当我们考虑到这种种原因的时候,我们就不会那样­性­急,一看希罗多德、提

西亚斯和普林尼的书就加以嘲笑,说他们笔下所描写的每一个国家的居民都有一些我们

所不曾看到过的原始的特征和显著的差异。要是能找到原来的那些人,就能从他们的身

上看出原来的面貌;要是他们没有丝毫的改变,他们就能保持原来的样子。如果我们能

够同时把所有一切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人放在一块儿研究的话,我们哪能不相信

他们确实是一个世纪比一个世纪变得大不相同,哪能不相信在今天无论你从这个民族找

到那个民族都是找不到他们那种人呢。

随着研究工作的愈来愈困难,人们对它就愈来愈忽视,而且也做得很不彻底,这也

是我们在探讨人类天­性­的发展方面成绩不佳的一个原因。一个人抱着什么目的去游历,

他在游历中就只知道获取同他的目的有关的知识。如果他的目的是想创立一套哲学,则

他便只是去看他希望看到的东西的;如果他的目的是在追逐财货,他就会把他全部的注

意力贯注在同他的利益有关的事物上去的。商业和手工技术固然是能够使各国人民互相

交往,然而也妨碍了他们互相了解,因为,当他们彼此都想在对方身上谋求利益的时候,

哪里还有心思去过问其他的事情呢?

把凡是我们能够生活的地方都看一看,对我们来说是有益处的,因为这样,我们就

可以选择一个能够使我们生活得最舒适的地方。如果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给自足地靠自己

的力量生活,则他只须了解他赖以生活的地方就够了。一个野蛮人是不需要任何人的帮

助就能生活的,他对整个世界也是没有什么贪心的,因此,他只了解,而且也只想了解

他所生活的那个地方。如果他迫不得已地要到其他的地方去生活,他也将避免来到人所

居住的地方,他愿意靠野兽生活,而且,只要有野兽,他也就能够生活。可是我们,我

们是需要过文明人的生活的,我们不吃人就活不下去,我们每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都

喜欢到人数最多的国家去。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涌向罗马、巴黎和伦敦的原因。在各国

的首都,人血的价钱总是最便宜的。到大都会去看到的都是大人物,而大人物全都是差

不多的。

人们说,我们有许多学者为了研究学问,已经到外国去游历了,这种说法是不对的;

那些学者同其他的人一样,也是为了利益才到外国去游历的。象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这

样的人,在今天是再也找不到了,即使是有的话,也不在我们这个国家。我们的学者个

个都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到外国去游历的;朝廷派遣他们,供给他们旅费,发给他们薪水,

叫他们去研究这样或那样的事物,很显然,他们去研究的事物决不是道德方面的。他们

必须把他们全部的时间都奉献于朝廷的目的;他们太老实了,哪里能拿了朝廷的钱不做

朝廷的事。不管在哪一个国家,如果确有一些好奇的人自己花钱去游历的话,那也不是

为了去研究人,而是为了去教训人。他们所需要的不是学问而是浮华的外表。他们哪里

能想到应该在游历中学会摆脱偏见的桎梏呢?他们正是出于偏见才去游历的。

为了观赏一个国家的山川而去游历,和为了研究一个国家的人民而去游历,其间是

大有分别的。好奇的人总是抱着前一个目的去游历的,他们在游历中只是附带看一下一

个国家的人民。对研究哲理的人来说,则应该同他们相反,主要是研究人民,而附带看

山川。小孩子是先看东西,等他长得够大了,他才研究人。大人则应该先研究人,然后

才看东西,如果他有看东西的时间的话。

因此,我们不能够因为游历得不好就得出结论说游历没有用处。不过,即使承认游

历有用处,但我们能不能够因此就说什么人都可以去游历呢?不,恰恰相反,只有很少

的人才适于去游历,只有那些有相当的毅力的人,能够从他人的错误中接受教训而不受

引诱的人,能够借鉴别人的恶事而自己不去做恶事的人,才可以去游历。游历可以促使

一个人的天­性­按它的倾向发展,以致最终使他成为一个好人或坏人。一个周游过世界的

人,在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今后一生都永远是那个样子。他游历回来之后,将变

得更坏而不是变得更好,因为他去游历的目的就是向往于坏事而不是向往于好事。没有

受过良好教育的行为不端的年轻人,在游历中将沾染所有一切他游历过的国家的人的恶

习,但别人的美德,他们却一点也学不到,尽管别人在暴露其恶习的同时也显示了美德;

但是,生长在善良人家的青年,由于他们善良的天­性­受过良好的培养,由于他们确实是

抱着受教育的目的去游历,所以游历归来之后,个个都会变得比他们在游历以前更好和

更聪明。我的爱弥儿就是要这样去游历的。那个年轻人,那个无愧于一个高尚的时代的

人,那个使全欧洲惊羡其美德的人,那个虽然在如花似锦的年岁就为国捐躯但未枉活一

生的人,那个以自己的美德装饰自己的坟墓的人,那个等待着外邦人来到他的坟墓上撒

播鲜花以表崇敬的人,就是这样游历的。

所有一切经过一番推理而做的事情,都有它自己的法则。游历,作为教育的一个组

成部分来说,也是有它的法则的。为游历而游历,是在乱跑,是在到处流浪;即使说是

为了受教育而去游历,这个目的也是过于空泛的,因为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的教育,是

没有意义的。我希望青年人有一种鲜明的学习意图,这种意图经过很好的选择之后,就

可以决定所要学习的内容了。采取我所实行的方法,就自然而然要继续按照我在这里所

说的话去做的。

但是,通过他和事物的物质关系以及他和人的道德关系对自己做了一番研究之后,

他还需要通过他和本国的同胞之间的法律关系来研究他的处境。为此,他首先需要一般

地研究政府的­性­质,研究政府的各种形式,最后还要专门研究他出生地的政府,以便了

解他在那个政府管辖之下生活是不是适宜,因为,每一个人由于具有任何力量都不可能

加以破坏的权利,所以在他长大成丨人和做了自己的主人的时候,他就可以自主地废弃那

个把他同社会联系起来的契约,离开那个社会所在的国家。他之所以在长大到有理智的

年龄以后还被大家看作是默认了他的祖先所订立的契约,只不过是因为他还居住在那个

地方。正如他有权放弃他所继承的父亲的遗产一样,他也有权放弃他的祖国;再说,出

生地是自然的赐与,他一放弃了它,也就放弃了一切了。每一个人,不论他出生在什么

地方,除非他为了取得国家保护的权利而自愿受到法律的管辖以外,他要想在他出生的

那个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是不能不遇到危险的。

我用实际的例子告诉他说:“一直到现在为止,你都是在我的指导之下生活的,你

还没有管理你自己的能力。不过,你即将达到这样的年龄了,法律将在你达到这个年龄

的时候允许你自己处理你自己的事情,从而使你自己做你本身的主人。你不久就将发现

你在这个社会上是孤孤单单的,要依靠一切,甚至还要依靠你的遗产。你想创立一个家,

这是很值得称赞的,它是男人的天职之一;不过,在你结婚之前,你必须知道你自己愿

意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怎样度过你的一生,你用什么方法去可靠地为你和你的家庭

谋求面包,因为,尽管我们不应当把挣面包看作是一件主要的事情,但也应当在这个问

题上有所思考。难道说你愿意依靠你所轻视的那些人吗?难道说你愿意通过那些使你要

不断地受到他人摆布的社会关系,通过那些迫使你自己也要变成坏人才能逃避坏人的欺

骗的社会关系,去建立你的家和确定你的地位吗?”说完以后,我就向他讲述各种可能

的运用他的资财的办法,例如,或者用之于经商,或者用之于从政,或者用之于理财;

我向他指出,不管他去做什么,他都要遇到一些危险,使他处于今天不知明天如何的境

地,使他事事都要看别人怎样对他而决定他的行为,因而使他不能不按照别人的榜样和

偏见更改他的­性­情、他的看法和他的做法。

我告诉他说:“另外还有一个使用你的时间和­精­力的办法,那就是去当兵,也就是

说,受他人以高薪雇用,去屠杀那些从来没有对我们做过坏事的人。这个职业在男子们

当中是很受尊重的,大家对那些只会­干­这种杀人的事情的人是特别看得起的。此外,这

个职业不仅不需要你放弃其他的财产,而且还使你更加需要它们;消灭那些从事这个职

业的人,也是搞这个职业的人的一种光荣。当然,他们并不是通通都同归于尽的;而且,

正如种种其他的职业一样,这个职业不知不觉地也形成了一种发财致富的方式;不过,

我很担心,在我向你讲述那些在这方面取得成功的人是怎样作法的时候,我也许会使你

产生好奇心,去学他们的样子。”

“你还须知道的是,在从事这个职业的时候,也许除了追逐女人以外,即使你没有

豪壮的勇气也没有关系;反之,你表现得最畏缩、最卑贱和最奴才样,反而会受到人家

的特别看重,因为如果你想认真地全心全意地­干­,你也许还会受到人家的轻视和怀恨,

说不定还会被人家赶走,至少,你所有的伙伴将因你在他们梳装打扮的时候跑到战濠去

工作,而藐视你和排挤你。”

可以想象得到,所有这种种职业都是不合爱弥儿的兴趣的。“怎么!”他会向我说:

“难道说我把童年时候的本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我的胳臂断掉了吗?我的气力全都

用尽了吗?我不会­干­活了吗?你所说的那些职业和人们愚蠢的偏见,对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知道为人善良和正直才是最光荣的;我只知道同我所喜欢的人一块儿独立生活,以

自己的劳动去挣得面包和增进健康,才是最幸福的。你向我讲的那些危险,是吓不倒我

的。我只要在这个世界上有那样一小块土地,就满足了。我埋头苦­干­,使土地出产东西,

我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只要有苏菲和这样一块土地,我就可以过很富裕的日子。”

“不错,我的朋友,一位妻子和一块属于你的土地,是足够使一个明智的人过幸福

的生活了;但是,这一点点财富尽管是不算多,但并不是如你所想象的是人人都可以得

到的。最稀罕难得的妻子,你已经是找到了,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土地。

“一块属于你的土地,亲爱的爱弥儿,你在哪里去选择这样一块土地?在这个世界

上,你站在什么地方可以这样说:‘我是这里的主人,这块土地上的东西是属于我的?’

我们固然是可以知道在哪一个地方容易使人发财致富,但我们哪里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

使人不需要财富也能生活呢?谁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生活得既自由又不依赖他人,既不

需要侵害别人也不怕别人来侵害自己呢?你以为我们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一个永远让我们

为人诚实的国家吗?如果说确有那样一种又合法又可靠的谋生办法,可以使我们无须玩

弄手段或同人家打交道,就能独立地生活的话,我认为,那就是靠你的双手劳动,耕种

你自己的土地了;但是,我们在哪一个国家里能这样说:‘我所耕种的这一块土地是属

于我的?’在选择这样一个幸福的地方以前,必须要弄清楚你在那里是不是一定能够得

到你所寻求的安宁,你必须防备专制的政府、迫害异端的宗教和不良的风俗来扰乱你的

安宁。你必须要能够避免种种苛捐杂税,以免把你的劳动果实通通剥削­干­净,你必须要

能够避免同人家无止无休地打官司,以免把你的财富消耗得一无剩余。你必须要能够堂

堂正正地生活,以便使你无须去讨好当地的官员或他们的下属、法官、教士、有钱有势

的邻居和各种各样的坏人,因为,要是你不做好预防他们的准备,他们就一定要来侵害

你的。

“你尤其要使你能够躲避大官贵族和富豪的侵凌,因为,他们一看见拿伯的葡萄园,

他们就要把他们土地的边界划过去包围它的。如果你真是不幸,碰上了那样一个有地位

的人在你的茅屋旁边买下了或者修建了一座房屋,你是不是有把握可以使他找不到任何

借口以你的土地去扩大他的庄园,或者,也许在明天,你是不是有把握可以不让他修一

条大路来侵占你的土地?如果你想树立足够的名声,以避免所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那

你就要同时贮蓄足够的钱财,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贮蓄钱财,对你是没有什么不好的。钱

财和名声是互相依赖的,有钱财而无名声,或者有名声而无钱财,都是不行的。

“亲爱的爱弥儿,我的经验比你多,我对你这个计划将要遇到的困难比你看得清楚。

不过,你的计划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计划,踏踏实实的计划,它将最终使你获得幸福,让

我们努力把它付之实行。我有一个建议:让我们从现在起,花两年的时间去游历,等你

游历回来以后才在欧洲选择一个可以使你和你的家人幸福生活的地方,以便避免我刚才

向你讲述的那些麻烦。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就可以得到其他的人寻求不到的幸福,你就

不会后悔把你的时间拿来这样利用。如果不成功,你也可以消除你的幻想,把痛苦看作

是不可避免的,从而使你自己得到安慰,按照需要的法则办事。”

我不知道,读者诸君是不是可以看出这样一种学习的办法将使我们得到怎样的结果;

但是,我现在敢断言,如果爱弥儿本着这样一种意图去开始和继续游历一番之后回来,

仍然对政治制度、人民风俗和各种各样的政府法规一无所知的话,那必然是因为我们两

个人都有不够的地方:他的智慧不够,我的判断的能力不够。

政治学还有待于发展,据估计,它也许永远不会发展起来了。在这方面居于一切学

者之首的格劳修斯,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且最糟糕的是,他还是一个心眼很坏的孩

子。我认为,根据大家一方面把格劳修斯捧上了天,另一方面把霍布斯骂得狗血喷头的

情况来看,正好证明根本就没有几个明理的人读过了或理解了这两个人的著作。事实是,

他们两个人的理论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各人使用的辞句不同罢了。他们论述的方

法也是有所不同的。霍布斯是采取诡辩的方法,而格劳修斯则采取诗人的方法,其他的

一切,就完全是一样的了。

在近代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说得上是有能力创立这样一门既庞杂而又没有用处的

学问的,此人就是著名的孟德斯鸠。不过,他避而不谈政治学的原理,而只满足于论述

各国政府的成文法;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两门学问的内容不同的了。

然而,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想按照各个政府实际的情况认真地研究它们,就不能不

把这两门学问结合起来。为了要判断它们现在是什么样子,就必须知道它们应当是什么

样子。要想阐明这些重大的问题,最困难的地方在于我们能不能够使一个人有兴趣去讨

论和回答这两个问题:“它们和我有什么关系?”以及“我怎样对待它们?”我们已经

使我们的爱弥儿能够自己解答这两个问题了。

第二个困难之点在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儿童时期养成的偏见,在于我们都受过种种

教条的熏染,尤其是在于著述家们个个都有偏心;他们时刻都在说他们阐述真理,其实

他们哪里管真理不真理,他们心目中所考虑的是他们的利益,只不过他们在口头上不讲

就是了。老百姓既没有委著述家们去做教授,也没有给他们年金或法兰西学院院上的席

位,所以,请你想一想,老百姓的地位怎么能够由他们去决定!我要尽量使这个困难之

点在爱弥儿眼中看来算不了一回事情。当他刚刚知道什么叫政府的时候,他唯一要做的

事情是去寻找最好的政府,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著书立说,万一他真要执笔著书的话,

那也不是为了讨好当今的权贵,而是为了树立人权。

还有第三个困难之点,这一点只是个别的人才会遇到,而且是易于解决的,所以我

现在既不把它提出来,也不着手去解决它,因为,只要我不怕它就行了。我认为,当我

们去从事这样一种研究的时候,我们所需要的,并不是巨大的才能,而是对正义的真诚

的爱和对真理的尊重。如果说我们可以找得到一个适当的时机对政治制度作公正不偏的

研究的话,我认为,现在就是这样的时机了,否则,以后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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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在进行研究以前,我们必须先定出一些研究的规则,我们需要有一个标准来衡量我

们所研究的东西。政治学的原理就是我们的标准。每一个国家的民法就是我们衡量的尺

度。

我们的基本的概念是很简单和明了的,是直接从事物的­性­质中归纳出来的。这些基

本的概念将作为我们讨论的问题,而我们只是在把它们相当满意地解决之后,才把它们

表述为原理。

举例来说,当我们首先追溯自然状态的时候,我们就要研究人生来是自由的还是生

来是奴隶,是生来就是同他人联合在一起的还是生来是独立的;他们是自愿联合在一起

的还是被一种暴力强迫联合在一起的;那个强迫他们联合在一起的暴力是否能够制定一

种永久的法律,凭着这种法律,这个原先的暴力即使已经被另外一种暴力所征服,它也

仍然有要求人们服从它的权利,以致据说自从宁录王以暴力制服了人民以后,其他的暴

力尽管已经把他的暴力消灭了,也仍然要看作是不合法的和篡逆的,而且,只有宁录王

的后代或他所禅让的人才是正统的国君;或者,如果原先的暴力已不存在,而在它之后

出现的暴力是否可以强迫我们服从,是否可以摧毁原先那个暴力的一切束缚,因而只有

在它自己对我们施加压力的时候我们才服从它,而且一旦我们有了抵抗的力量,我们就

可以不服从它。所以,法律就是暴力,只不过换了一个辞来说罢了。

我们要研究:我们是不是能说一切疾病都是上帝赐与的,因此,请医生治病是犯罪

的。

我们还要研究:当一个匪徒在大道上拦住我们抢劫的时候,尽管我们有办法把我们

钱包里的钱藏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本诸良心把我们的钱拿给他,因为他手中所持的

枪也是一种权力。

“权力”这个辞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是不是跟合法的权力有所不同,是不是要按照

法律它才能成立。

如果我们不承认暴力的法律,而拿自然的法律即父权作为人类社会的原理,我们便

要研究这个权力有多么大,它的自然的根据是什么;除了孩子的利益和身体柔弱,以及

父亲对孩子的天­性­的爱以外,它还有没有其他的存在的理由;如果孩子的身体不弱了,

而且他的智力又发育成熟了,他能不能在保持其自身的生命方面变成唯一的自然的判断

人,并从而变成他自己的主人,不受其他人的约束,甚至不受他的父亲的约束,因为,

千真万确的是:孩子之爱他本人,是远远胜过其父亲对他的爱的。

如果父亲死了,孩子们是不是一定要服从他们的长兄或另外一个对他们根本没有天

然的父爱的人;从这一族到那一族,是不是始终只有一个首领,而所有各族的人都要服

从他?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要研究他这种权力为什么又被划分了,为什么统治这个

世界的人又不止一个呢?

假定所有的民族都是通过自己的选择而构成的,那我们就要分辨法律和事实的差异

了;既然孩子们之所以要服从他们的兄长、叔父或其他的亲族,并不是由于这些人非要

他们服从不可,而是因为他们愿意服从,那么,我们就要问:这样一种社会是不是自由

自愿地结合的?

其次,谈到奴隶法,我们要问:一个人是不是可以按照法律把他的权利毫无条件、

毫无保留和限制地通通让给别人,也就是说,他可不可以放弃他的人格,放弃他的生命

和理智,放弃他的人身,是不是可以做事不问是非,一句话,是不是可以在未死以前就

停止生存,尽管大自然明明是要他自己保持他自身的生命,尽管他的良心和理智已经告

诉他应该做什么和不应该做什么。

如果在奴隶法中有某种保留和限制,那我们就要问:这个法律是不是因此就变成了

一种真正的契约;根据这个契约,双方既然都同是订约人,没有共同的主人,因此,他

们按照契约的条件,便仍然是自己的主人,每一方都享有这一点自由,而且在一旦发现

这个契约对他们有害的时候,可以马上把它毁掉。

既然一个奴隶都不能够毫无保留地把他的一切权利让给他的主人,一个民族怎能毫

无保留地把它的一切权利交给它的首领呢?既然一个奴隶都可以判断他的主人是不是遵

守了契约,一个民族怎么不可以判断它的首领是不是遵守了契约呢?

由于我们不能不这样重新探讨,研究“集合的民族”这个辞的意思,因此,我们要

问:为了要集合成一个民族,在未出现我们所说的那种契约以前,是不是还需要订立一

个契约,或者,至低限度要有那么一个默契。

既然一个民族在尚未选择它的国王以前就已经是一个民族了,则它不是根据社会契

约而构成一个民族,又是根据什么呢?可见,社会契约是一切文明社会的基础,我们只

有根据这种契约的­性­质,才能阐明按照这种契约而构成的社会的­性­质。

我们要研究这种契约的主要内容是什么,我们是不是大体上可以把它概括成这样一

段话:“我们每一个人都同样把自己的财产、人格、生命以及自己的一切能力交给全体

意志去支配,听从它的最高的领导,而我们作为一个集体,将把每一个成员看作是全体

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果可以这样概括的话,那么,为了给我们所需要的辞下一个定义,我们就可以这

样说:这个集体的契约不仅不提缔结契约的每一个人,它反而要制造一个在大会中有多

少人投票就算是由多少成员组成的实有的集合体。这个共同的人格一般称为“政治体”;

这种政治体在消极的时候,它的成员就称它为“国家”,在积极的时候就称它为“主

权”,在跟它的同类相比较的时候就称它为“政权”。至于成员的本身,总起来说就称

为“人民”;分开来说,作为“城邦”的一分子或主权的参与者就称为“公民”,作为

服从同一个主权的人就称为“属民”。

我们认为,这种联合的契约包含一个全体和个人之间的相互的约定,每一个人可以

说是同他自己订立契约,因此他具有双重的关系,即:对别人来说,他是行使主权的一

分子;对主权者来说,他是国家的一个成员。

我们还认为,既然一个人没有亲自订约便不一定非遵守契约不可,而全体意志虽可

以根据每一个人所处的两种不同的关系而强迫所有的属民服从主权,但它不能强迫国家

服从它。由此可见,除了唯一无二的社会契约以外,便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所谓

的基本法了。这并不是说政治体在某些方面不能同别人订立契约,因为,对外国人来说,

它就是一个简单的存在,一个个体。

订约的双方,即每一个个人和全体,既然没有一个可以裁决他们之间的分歧的共同

的上级,那我们就要研究,是不是每一方都可以在他高兴的时候破坏契约,也就是说,

只要他一旦认为契约对他有害,他就可以不遵守。

为了阐明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按照社会契约,主权者是只能够根据共同的和全体

的意志行事的,它的法令只能有共同的和普遍的目的;因此,主权者是不可能直接损害

个人的,要损害的话,便要损害所有的人,但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因为这等于是自

己损害自己。所以,除了公众的势力以外,社会契约就不需要其他的保证,因为,只有

个人才能够破坏它,然而,破坏了社会契约,个人也不能因此就不受它的约束,反之,

他却要因为破坏它而受到惩罚。

为了更好地解决类似的问题,我们要经常记住,社会契约是一种特殊­性­质的契约,

而且只是它具有这种特殊的­性­质,所以人民才是同自己在订立契约,这就是说,人民作

为整体来说就是主权者,而每一个个人就是属民,这是政治机器在构造和运用方面非具

备不可的条件,只有这个条件才能够使其他的契约合理、合法而且不至于给人民带来危

险;如果没有它,其他的契约就是荒唐的和专制的,并且还容易产生巨大的流弊。

由于个人只服从主权者,由于主权者就是全体意志而不是其他的东西,所以我们由

此可以看出每一个人为什么在服从主权者的时候就是服从他自己,为什么在社会契约之

下生活比在自然状态中生活更为自由。

我们从个人方面把自然的自由和社会的自由加以比较以后,我们还要从财产方面把

产权和主权,把个人土地权和最高领土权加以比较。如果说主权是以财产权为基础的话,

则财产权就是最应当受到主权者尊重的权利;只要把它看作是个人特有的一种权利,它

对主权来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然而,要是把它看作是所有的公民共有的权利的话,

那它就要服从全体意志的支配了,这个意志就可以废除它了。所以说主权者是没有任何

侵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财产的权利的;但是,它可以制定法律去夺取所有的人的财产,

例如在莱喀古士时代的斯巴达就是这样做的;反之,梭伦废除债务的做法就是不合法的。

既然只有全体意志才能约束一切属民,那我们就要研究这种意志是怎样表达出来的,

我们要凭什么标记才能把它认得出来,什么叫法律,法律的真正的特­性­是什么。这个问

题还从来没有人研究过,法律的定义还有待于我们来下哩。

当一个国家的人民专门针对一个或几个成员考虑问题的时候,这个国家的人民就分

裂了。在全体和部分之间就产生了一种关系,从而把它们分成两个分离的存在:部分是

一个存在,而全体在少去这一部分之后就是另一个存在。但是,全体在少去这一部分之

后就不是全体了;只要存在着这种关系,那就不能称为全体,而只能称为两个大小不等

的部分。

反之,当全体人民为全体人民制定法律的时候,那就是考虑到人民自己的情况来订

了;如果说产生了一种关系的话,那就是从一个观点来看的整体对从另一个观点来看的

整体,而整体是没有分裂的。法律的对象是全体,而制定法律的意志也是全体。我们在

这里需要研究的是,其他的法令是不是可以冠上“法律”这个名称。

如果说主权者只能够通过法律来表述它的意志,如果说法律只能有一个对国家所有

的成员都有同样的关系的目的,那么,主权者就没有针对一个特殊的目的制定法律的权

力;然而,为了保存国家,也必须处理一些特殊的事情,因此,我们要研究怎样才能做

到这一点。

由主权者制定的法令,只能够是全体意志的法令,即法律;然而,为了执行这种法

律,也需要有一些明确的条例,强制的即政府的条例;在另一方面,这些条例是只能够

针对特殊的目的来订的。所以,主权者在确定人民选举首领的时侯所依据的法令,就是

法律,而我们在选举执行法律的首领的时候所依据的法令,只不过是一个政府的条例罢

了。

这是第三个关系,按照这个关系,我们可以把集合的人民看作是行政官或他们自己

以主权者的身分所制定的法律的执行者。

我们要研究人民是不是可以自己剥夺自己的主权,以便把它交给一个人或几个人;

因为,选举的条例并不是一种法律,按照这个条例来说,人民并不就是主权者,因此我

们不明白他们怎能把不是属于他们的权力转交给别人。

既然主权的实质就是全体的意志,那我们还不明白要怎样才能够使个别的意志和全

体的意志形成一致。我们倒是应该假定它同全体的意志是相矛盾的,因为,个人的利益

总是占先的,大众的利益总是相等的;即使说两者形成一致是可能的,但是,除非它是

必然的和不可摧毁的,否则,统治权是不可能由此产生的。

我们要研究在社会契约未被破坏的时候,人民的领袖,不论他们是以什么名义当选

的,是不是仅仅是人民的官员,而人民是在命令他们执行法律;我们要研究这些领袖是

不是应当向人民汇报他们施政的情况,他们自己是不是也应当服从他们要人家服从的法

律。

如果说人民不能够把他们的最高权力让给别人,他们是不是可以把它委托给别人行

使一个时期?如果说人民不能够找一个人来做自己的主人,他们是不是可以找一些人来

做自己的代表?这个问题很重要,值得我们加以讨论。

如果说人民既不能够有一个最高的统治者,也不能够有代表,那我们就要研究他们

怎样给自己制定法律,他们是不是应当有许多的法律,他们是不是应当经常改变他们的

法律,一个人口众多的大民族是不是能够自己做自己的立法人?

罗马人是不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民族?

形成丨人口众多的大民族,是不是好?

根据前面阐述的几点,我们可以看出:在一个国家的属民和主权者之间有一个中间

体,这个中间体是由一个或几个人组成的,他们负有掌管行政、执行法律和维持政治和

公民自由的责任。

这个中间体的成员称为行政官或国王,也就是说他们是统治者。整个中间体按组成

的人来说,称为执政者;按它的行为来说,则称为政府。

如果我们根据整个中间体对它自己的行为来看,也就是说根据全体对全体或主权者

对国家的关系来看,我们可以把这个关系比作一个以政府为中项的两个比例外项之间的

关系。行政官从主权者那里接受命令,并把他所接受的命令发给人民;两边一算,他的

乘积即他的权力和公民(他们一方面是属民、另一方面又是主权者)的乘积即权力是相

等的。你改变三项当中的任何一项,将立刻打破它们之间的比例。如果主权者想实行统

治,换句话说,如果他想颁布法律,又如果属民拒绝服从他所颁布的法律,则原来的秩

序即告消失,跟着就会出现一片混乱,结果,这个分崩离析的国家不陷入专制政治就会

陷入无政府状态。

现在假定一个国家是由一万人组成的。主权者只能被看作为一个集合的整体,而每

一个个人作为属民来说是可以单独地和独立地存在的。因此,主权者对属民是一万对一,

这就是说,尽管主权是完全受国家的成员的支配,但每一个成员所享有的主权实际上只

有万分之一。假如人民的总数有十万,又假定属民的地位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由于他

所投的票的效力已减到十万分之一,因此,他那一票在法律的制定方面的影响也就会缩

小十倍。所以,由于属民始终是一,主权者的权力是必然会随着公民的人数的增加而扩

大的。由此可见,国家愈大,个人的自由就愈少。

个别的意志和全体的意志愈不符合,也就是说,人民的动向和法律愈不符合,就愈

要增加压制人民的力量。另一方面,由于国家的幅员大,就给了社会权力的执行者更多

的滥用权力的念头和机会,因此,政府控制人民的权力愈大,主权者便愈是应该有反过

来控制政府的权力。

根据这种双重关系,我们可以断定,主权者、执政者和人民之间的比例并不是人们

随随便便确定的,而是由于国家的­性­质必然产生的结果。我们还可以看到,由于两个外

项之一,即人民,是固定不变的,所以复比每增加或减少一次,单比就要跟着增加或减

少一次;但是,不论是增或是减,每一次都非要改变中项不可。我们由此可以得出结论

说,唯一无二的绝对的政治制度是不存在的;按大小来说有多少个不同的国家,在­性­质

上就有多少种不同的政府。

如果说人民的人数愈多,人民的意向和法律的关系便愈少,那我们就要研究是不是

可以这样类推:行政官的数目愈多,政府便愈没有力量。

为了要阐明这一点,我们就需要指出每一个行政官的身上是具有三种本质上不同的

意志的:第一个是倾向他自己的利益的个别意志;第二个是专门以维护执政者的利益为

目的的行政官的共同意志,这种意志可以称为集团的意志,对政府来说是普遍的,对国

家(政府是国家的一个组成部分)来说是特殊的;第三个是人民的意志,即主权者的意

志,这种意志无论对作为总体的国家或者对作为总体的一个组成部分的政府来说,都同

样是普遍的。在一个十全十美的立法机构中,个别的特殊的意志几几乎是没有的,政府

固有的集团的意志也是十分次要的,因此,作为主权者的全体的意志是衡量一切其他意

志的标准。反之,按照自然的秩序来说,这几种不同的意志愈集中,它们便愈趋活跃;

全体的意志始终是最弱的,集团的意志是居于第二位的,个别的意志是胜过一切的;所

以,每一个人首先是他自己,其次是行政官,然后才是公民。这个次序的先后和社会秩

序的先后是恰恰相反的。

阐明了这一点以后,我们再进而假定政府是掌握在单独一个人的手中的。在这种情

况下,个别的意志和集团的意志便完全地结合在一起了,因此,集团的意志也就达到了

它可能达到的最高的强度。由于暴力的使用要依靠这种强度,由于政府的绝对的权力就

是人民的权力,是始终不变的,因此可以得出结论说,最活跃的政府是由单独一个人执

掌的政府。

反之,把政府和最高的权力结合在一起,以拥有主权的人民为执政者,有多少公民

就委多少行政官,这样一来,集团的意志便同全体的意志完全混淆,不能够象全体的意

志那样活跃,并且还让个别的意志各行其是。所以,尽管政府的绝对权力没有任何减少,

但这样的政府是最不活跃的。

这些法则是无可争辩的,其他的论点只不过是用来阐明它们罢了。举例来说,构成

一个集团的各个官员就比构成一个整体的各个公民活跃得多,因此,个别的意志是可以

对整体起很大的影响的。因为,每一个行政官差不多都担任了政府的某种特殊的职务,

而每一个公民是不能以个人的身分运用主权的。此外,国家的幅员愈大,政府的实际的

权力也愈大,虽然它实际的权力并不是因为国家的幅员扩大而扩大的;但是,如果国家

的幅员不变,即使是增加行政官,那也是没有用处的,政府是不可能因增加行政官而获

得更多的实际权力的,因为政府只不过是国家(我们假定它的大小是不变的)的权力的

保管者罢了。所以,行政官的数目一多,政府的权力不仅不因此而增加,反之,它活跃

的程度还会因之而减弱的。

论证了政府将因行政官的增加而趋于松弛之后,论证了人民的人数愈多,政府的压

力也应当愈大之后,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说,行政官和政府的比例应当同人民和主权者

的比例成反比;这就是说,正如人民的人数增加,领袖的人数就愈应减少一样,国家愈

是庞大,政府的机构便愈应紧缩。

了以后能够用更确切的名称阐述各种形式的政府,我们首先指出,主权者可以把政

府交给所有的人民或大部分人民去掌管,从而使充当行政官的公民比普通的公民还多。

这种形式的政府,我们称它为“民主政府”。

其次,主权者可以把政府交给比较少的人去掌管,从而使普通公民的人数比行政官

的人数多;这种形式的政府,我们称它为“寡头政府”。

最后,主权者可以把整个的政府集中地交给单独一个人去掌管。现今最普遍的就是

这种政府;我们称这种形式的政府为“君主政府”或“王权政府”。

我们认为,所有这几种形式的政府,或者,至少前两种形式的政府,在掌管政府的

人数方面是可以或多或少的,甚至有相当大的增减余地的。因为民主政府可以包括所有

的人民,或者,可以缩小到包括一半的人民。寡头政府则可以从一半的人民缩小到包括

一小部分人民。即使是王权政府,有时候也可以在父子之间或弟兄之间或其他人之间分

成几部分。在斯巴达经常有两个国王;在罗马帝国甚至同时有八个皇帝,而人们也并不

因此就说罗马帝国遭到了分裂。每一种政府必然在有一点上是同另一种政府相混淆的,

正如国家有许多公民一样,政府在实际上也可能有许多不出这三种基本类型的形式。

还有,由于每一种政府在某些方面都可以划分成几部分,一部分按这种方式治理,

另一部分又按另一种方式治理,因此,把这三种形式结合起来,就可以产生许多混合式

的政府,而每一种混合式的政府都可以用所有一切单一的形式的政府去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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