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龙回到公寓,随手把背包往客厅沙发一丢,然后走进房间,呈大字型一倒,仰躺在床上。
刚才他到邮局去提款,才一踏进去,就看到一幕让他无比震惊的画面──尤贵琳也在里面,她背对着他,就站在一个月前他天天站着的位置,还伸手打开那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十四号信箱!
他惊讶得连钱都忘了领,立刻转身走出邮局,跨上摩托车,快速向前奔驰。他不停的深呼吸想冷静下来,可是那受了惊吓的心就是不听使唤,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但是心脏却仍在狂跳着。
一路上,他纳闷的想,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邮局里有好几百个邮政信箱,他们竟然租用了同一个!
所以,罗雯雯的信应该就是她带回来的吧。
可是,她却装作不知道?回想她当初紧紧张张又结结巴巴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明天见了面,是该骂她还是谢谢她?
不对,不要那么快拆穿她好了。他决定等一等,看她会不会自己先「招供」。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罗雯雯寄给他的五封信。看着那娟秀细长的笔迹、熟悉的地址……他还是无法提起勇气拆开来看,虽然他也很疑惑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可是现在不管再多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美好的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不该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了,任谁都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那又何必再读它呢?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所以,他又把那迭信原封不动地放回抽屉里,把感伤和喟叹一起锁进那不该再怀想的记忆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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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雯雯跟着她的男友回去了,但是她的信却接连不断的飞来,尤贵琳一连好几天都在十四号信箱收到她寄给沈吉龙的信。
「为什么又有这些信?到底是谁那么多事?」沈吉龙皱着眉头微恼地道。他气罗雯雯不肯停止这无谓的举动,更气尤贵琳还在继续装傻。
「我、我怎么会知道!信就放在『信箱』里,难道,要我装作没看见?」
「哪一个信箱?」他瞪着她。
「系、系信箱啊!」
「妳确定?」
「当然是系信箱啊,不然,还会有哪个信箱?」
「算了。那妳帮我一个忙,把这些信退回。」沈吉龙把一大迭信塞给尤贵琳。
「喔,天哪,你连拆都没拆!」尤贵琳数了数,总共十封,一封也不少。
「既然都知道结果了,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回顾过程。」
「可是,就这样退回去,她一定会很伤心的。如果你不想看,那干脆,留起来做纪念好了……」
「做什么纪念?难道妳希望我每次看到那些信就痛苦一次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妳不用想了,这些信是寄给我的,我要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如果妳不能帮忙,我就自己拿去丢邮筒。」
「那至少也该拿一个大信封装着,里面附一封信,解释一下嘛。」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那么聪明,不会不懂。」
「请你将心比心的想一想,如果对方把你写的信原封不动地退回,你不会难过吗?」
「我也不希望让对方伤心,可是只要我的态度有一丝丝软化的迹象,雯雯她就会紧追不放。」
「那个……」尤贵琳无言了。沈吉龙说的话很有道理,其实她也认为已经有男友的罗雯雯不应该再来打扰他,可是他这么做,会不会让事情更难以处理?另外,她也不敢想象,看起来那么娇弱的罗雯雯,收到退信时会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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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沈吉龙接到尤贵琳的电话,希望他到学校来一趟。
当沈吉龙到了系办公室,尤贵琳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和一张卡片。
「我想了很久,你如果就这样把信退回去,罗雯雯一定会很伤心的。所以,我帮你准备了大信封和卡片,你就写几句安慰的话,我再帮你拿去邮局寄。」
「姐姐,到底要怎么解释妳才会懂?这不是无情,而是理智。如果我太心软,那以后就不会有平静的日子了。」
「只是写几句话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有。所以我绝对不能写。」
「我不懂,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为什么非得弄得这么僵?」
「因为人心难测,所以我不能冒险。如果我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伤害到三个人。」
「可是你现在已经先伤害一个人了,而且还是三个人当中最脆弱的那个,你难道不能考虑用一种比较『温暖』的方式来处理?」
「……」他不再搭腔了,只是静静的望着她。
「写几个字嘛,又不会少一块肉!」她又劝他。
「……」他还是瞪着她,不回应。
「你真是铁石心肠!我好像已经看到罗雯雯泪流满面的样子了,你真的一点都不眷恋以前的感情吗?」
「……」他不想理她,心不在焉的拿起茶几上的医学杂志翻看。
「沈吉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轻叹一声,把杂志啪的一声合上,站起来,走到另一边角落,背对着她,把玩放在柜子上的一盆盆栽。
尤贵琳紧跟在他后面继续唠叨,「不然,不要写什么安慰的话了,就写两句祝福的话好了……」
这时候,沈吉龙突然转身,低头封住尤贵琳正在动个不停的嘴唇。
「唔……」她吓得瞪大眼睛,完全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三秒钟后,沈吉龙迅速离开尤贵琳柔软的唇,那一刻,他也呆住了。
「你……你……」尤贵琳错愕的直眨眼睛。
沈吉龙则是一脸尴尬,因为他也被自己唐突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常、常听同学说……这是让女朋友『闭嘴』的最好方法,刚才姐姐实在是太吵了,所以……」
什么?尤贵琳真是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他这样「解释」的用意到底是什么?竟然说是因为她太吵了,才想「封」住她的嘴,这可真是大大的伤了她的自尊心;而且他竟又再一次冒冒失失的偷走了她的吻!
尤贵琳不知不觉就扬起手来,可是一直停在半空中,因为她还没打过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下手。
「……」沈吉龙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你真的好可恶!如果,你以后再这样欺负我……我就……」尤贵琳快要气炸了,整个人都在颤抖。
「对不起……」他睁开眼睛,万分愧疚的望着她。
「拿去!」她用力的把纸袋、卡片和一迭信塞到他的手上。「你自己处理,要退、要丢,还是要烧掉全都随便你,我干嘛要替你们操那么多心!」
「姐姐……」
「不要叫我,我很忙,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再见!」
「……」他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落寞的转身离开。
尤贵琳坐在办公桌前,抱着头,觉得脑筋一片混乱,那种烦闷、不知所措的感觉,直教她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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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吉龙已经回家两天了,以前他只要休假回家,都会去找高中同学叙旧或是和邻居的学弟妹打球;但是这两天他却一直待在家里,朋友打电话来约他,他也一概拒绝,只静静的待在房间里发呆。
「小龙,你在想什么?」沈母早就发觉儿子不太对劲,她本来不想问的,但是从没看过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以她有点担心。
「妈,我没想什么。」沈吉龙笑了笑,看起有些勉强。
「你这次回来变得好沉默,也不跟朋友出去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说出来,让妈帮你想想办法。」
「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待在家里多陪陪妈。」
「你这孩子!你自己算算看,这两天你总共跟妈说了几句话?还说陪我呢!」
「那个……」沈吉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的宝贝儿子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妈?」沈吉龙吓了一跳,很讶异母亲会这么说。
「我猜对了吗?」沈母微笑说。
「没有,妈别乱猜。」沈吉龙觉得自己双颊发烫,甚至连耳根子都热了起来。
「还说没有,去照镜子看看。」
「妈……」沈吉龙吞吞吐吐的问母亲,「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样的人?哪一种喜欢?」沈母故意糗儿子,同时也在心里惊叹,她的宝贝终于长大了,终于要开始为另外一个人伤神了吗?
「就是……妈对爸爸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其实很简单,但有时候又很困难。简单的是,只要你心里认定是她,谁也不能跑进你的心里将她赶走。困难的是,你无法确定她的心里是不是也认定你,所以你总会感觉到紧张、不安、困惑、焦虑,甚至是痛苦。」
「听妈这么说,喜欢一个人好像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当然也会有快乐,但事实上,伤心的时候还是比较多。」
「难道妈嫁给爸爸并不快乐?」
「我很快乐啊!有一个事业有成的丈夫和一个聪明贴心的儿子,生活富足又拥有崇高的社会地位,这样的我,如果还嚷着说不快乐,会遭天谴的。」
「妈……」
「当然,唯一的遗憾就是不安和等待。虽然你爸爸给了我光鲜亮丽的豪门生活,但相对的,他陪伴我们的时间也变少了。」
「对不起,我从来都不知道妈的心情,我一直以为妈过得很快乐。」
「还好有你,妈才不觉得孤单。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小心,别让另一个人觉得孤单,如果没有把握能让对方快乐,就不要去招惹人家。」
「……」沈吉龙望着母亲,思绪却飘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是谁?一定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吧,才会让我的宝贝儿子这么『伤脑筋』,对吗?」
「妈,其实她一点都不特别。她长得并不漂亮,充其量只能说是清纯,但是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所以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她的脾气很好,就算她真的生气了,也感觉不到什么火气;她热心助人却不求回报;她工作认真又勤奋,一天工作十三个小时也不说累。如果要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她总像个妈妈、姊姊一样在我耳边唠唠叨叨……」
「傻儿子,还说她一点都不特别,你数数看你刚才用了多少个形容词来赞美她?」
「我……」沈吉龙的脸又红了。
「好了,快走吧!」
「去哪里?」
「快去找她啊!但是一定要记住妈的话,别让人家感到孤单,明白吗?」
「谢谢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沈吉龙用力搂了搂母亲,然后飞也似的往他最想念的地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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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系办公室前,沈吉龙不停的喘着气,隔着那扇门,他喜欢的人就在里面。从家里赶来学校的一路上,母亲所说的「感觉」,他几乎全体验了一遍。
因为急着想见她,所以「紧张」;但不确定她是否也在想念他,所以「不安」;又害怕她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焦虑」……这些全部加起来,让他有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感觉。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敲了敲门,然后,忐忑不安的推开门。
但是,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殷切期盼的人,而是一个陌生的脸孔。
「你要找系办姐姐吗?她今天请假。」工读生很自动的回答。
「她为什么请假?」
「我不太清楚,她只说有事要回家一趟,下星期一就会回来。」
「喔。」沈吉龙好失望,他十万火急的赶回来,却见不到她。
「还有其它的事吗?」工读生又问。
「请把这个放在她桌上。」沈吉龙将手上的袋子交给工读生。袋子里面的东西是他前几天特地去选购的,之前一直没有机会送,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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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贵琳一到办公室就发现桌上有个袋子,工读生在上面贴了一张留言,上面写着──不知名的帅哥送的。
她惊奇的微微一笑。会是谁呢?为什么要送她礼物?
当包装纸一拆开,她惊呼一声,那是一个很可爱的白色圆拱形信箱造型的音乐盒。她轻轻打开信箱的小门,一阵清脆悦耳的音乐响起,信箱里还放着一张护贝过的枫叶书卡。
是谁送了这么特别的礼物,却又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尤贵琳疑惑的想着。到底是谁呢?突然,她心中一惊,会是沈吉龙吗?可是,他不是回家了吗?
如果是他,又为什么要送她这个「信箱」音乐盒,难道他已经发现了?不,不可能,他不可能会知道的,应该只是巧合吧,她这么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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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贵琳和沈吉龙在医学院大楼前碰面了,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那个……」两个人同时开了口,然后又同时笑了出来。
「礼物,收到了吗?」沈吉龙问。
「真的是你送的?」尤贵琳说。
「嗯。」沈吉龙点点头。「喜欢吗?」
「谢谢你,枫叶书卡很漂亮。但是为什么会选一个『信箱音乐盒』?」
「因为看到音乐盒的时候突然想起妳,所以就买下来了。」
「为……为什么看到『信箱』会想起我?」尤贵琳突然紧张起来。
「总之,我是想为『那天的事』跟姐姐郑重道歉,我知道错了,请妳原谅我好吗?」
「好……我、我原谅你。」尤贵琳有些腼腆的答道。「对了,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因为有一件事觉得很困惑,所以回家,回家之后,经过『高人』指点,终于想通了,所以就回来了。」沈吉龙微笑回答。
「嗯,你说得很清楚,可是我听得很模糊。」尤贵琳笑着说。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叫妳『系办姐姐』了。」
「啊?」
「我说,以后不再叫妳姐姐,要叫妳──贵琳。」
「这就是经过『高人』指点后想通的事?」尤贵琳忍不住呵呵一笑。
「妳觉得很好笑吗?」沈吉龙突然板起面孔。
「对不起……」尤贵琳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笑容。她不解的望着沈吉龙,叫姐姐或叫贵琳有很大的差别吗?
「对了,贵琳,妳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问这个做什么?」
「像这种时候,应该要直接回答,然后再客气的反问人家吧?」
「是吗?」
「当然啊!不然人家真的送礼物给妳了,妳要怎么回送?」
「装傻就好了。」
「对,妳『装傻』的本事最高明了……」沈吉龙轻声咕哝着。
「啊?你说什么?」
「没有。晚上一起去『雅澍』吃饭吧。」
「又去『雅澍』?你是不是嫌钱太多了啊?」
「最低消费才九十九块,一点都不贵好吗?况且我有重要的事情跟妳说。」
「为什么不现在说?」
「现在……光线不对。」
「到底是什么事,还会受光线影响?」
「晚上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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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贵琳很准时的到了「雅澍」,沈吉龙就坐在他们的「老座位」上朝她挥手。
「现在可以说了吧?」尤贵琳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妳先回答我三个问题。」沈吉龙很严肃的说。
「什么问题?」尤贵琳噗哧一笑,太过正经八百的他,让她好不习惯。
「第一个问题是,妳有男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先回答我,妳有男朋友吗?」
「呃……目前没有。」
「第二个问题是,妳有男朋友吗?」
「我不是说了吗?目前没有。」
「第三个问题是,妳有男朋友吗?」
「沈吉龙,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问我同样的问题?」
「回答我,妳有男朋友吗?」
「没有、没有、没有!这样你满意了吗?」
「满意!」他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就是跟『光线』有关的问题?」
「对。因为白天光线太亮,不容易说出真心话;晚上光线昏暗,心情比较放松,较适合表白。贵琳,跟我交往好吗?」
「什么?」尤贵琳瞪大眼睛。「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在跟妳告白。」他握住她的手。
「……」她把手抽回去,诧异的望着他。
「这很困难吗?愿意就点头说好,不愿意就摇头说不好。当然,我是很希望看到妳点头说好。」
「为什么?」她困惑的望着他。其实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但是当美梦真的成真的时候,她又觉得好惶恐。
「因为我喜欢妳。」他微笑回答。
「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妳!我想,应该是从我们还没有认识时就已经喜欢了吧。」
「骗人!都还没有认识,怎么可能喜欢?」
「怎么不可能?还记得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吗?在妳跟我问路之前,我正骑着车停在另一个路口等绿灯,那时候妳一个人站在路边,看起来很犹豫、很彷徨,妳一定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看着妳吧?那个人就是我。」
「……」她还是不敢相信,那么平凡的自己怎么可能吸引那么特别的他的目光,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准备了一样礼物要送给妳。」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推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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