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有言,言与上帝同在。
——《新约》
2012年伦敦奥运会之后,又过了十年。
娃在一处城市别墅50平米的洗手间里刮胡子。一个两三岁的小女颤微地跑进来,张开两只小胳膊,嘴里喊着:“爸爸,抱,爸爸,抱……”娃一见又心疼又高兴,可惜手里正拿着俄罗斯的剃须刀,没法抱女儿。脸上嘴上都涂满朝鲜的剃须膏,也没法亲她,只得蹲下身哄着:“小火星,乖,爸爸在刮胡子,刮完了才能亲乖乖。”起身朝卧室喊:“曼玉,把小火星抱走,地上都是水,别让她滑倒……”
蹋叽蹋叽的拖鞋声,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妇走过来,抱起了小火星,“乖,让妈抱抱。”小火星搂着妈妈的脖子,不停地朝娃做着鬼脸……娃看着宝贝女儿出去了,又回到浴镜前刮胡子。
娃想起一件事:那辆车是山西长途运输公司的,出发在河南境内,一般懒得查票,或者说是不敢,万一有当地人就是不买票,也是麻烦而无可奈何的事。而后来换的那辆车肯定是河南长途公司的,查票在河南早已查过,换乘之地已是山西境内,所以才会无人查票。
没有车票也可以回家。
镜子里男人的脸渐渐变得干净,好像恢复了青春,好像从来就没有年老过……
娃在屋里睡得正沉,继父抄了棍子风风火火闯进来,狠狠地打在17岁的小驴身上。娃还没有醒但整个人遭电击般弹起,向后急退,惊大的眼睛里面有抽搐成一小团的灵魂,恐惧和荒谬的光纤流向世界的四面八方,世界战火纷飞。
这一年,娃才和赌徒动起手来。那天娃正在自家小卖部的小凳子上坐着当老板,时光有不易查觉的流向。那边屋里娘正生气,那个人一天一夜了才回来。
娃初中毕业后就不再上学。看着眼前的烟酒百货、瓶瓶罐罐,娃站起来,望着土墙,石头,大片土地,座座山,天边围成弧形的山。
娃发呆的时候,也觉得比上学好……班主任三十多岁,穷凶极恶,操他妈,天天打人。他把侯松义的头发只揪住一小撮,愣往上提,要把整个人提起来。侯松义老蔫,平时不笑,那时也不会哭,看他眼里硬生生地渗出水来,我们大气不敢喘,像是在看电视《动物世界》里非洲那一段。班主任有事没事手里拿着把铁尺,大家的手几乎都挨过打。
记得小人书什么快意恩仇上有个人物,道德败坏,武艺高强,擅使一把点|茓的铁尺,被点的无不即刻昏倒或者虽然清醒定在原地眼睁睁不能动弹。那样总是好受些的,可王老师他王八蛋不会点|茓,总是把火一样的铁家伙抡起来,在空中划出闪电一样的轨迹,旋即间就落在一双双被迫伸出来又往后缩的手上……那东西落在我手心的时候,哎哟,那滋味儿,把人刺激死……一辈子忘不了!
每天早上睁开眼,醒了盹儿,一想去上学,心里就哆嗦。起了床,洗了脸,一想去上学,心里就哆嗦。走在路上,迎着太阳,啃着火烧,可心里还哆嗦。终于到了学校,进了课堂,就不哆嗦了。全身细胞都张着,全身的毛儿都立着,一整天。
妇人没完没了地埋怨,数落着,男的受不了了,恼羞成怒,睁着熬了一夜枯红的眼睛,吼她,吼着吼着火气更大了,劈头盖脸地打过来。妇人突然感到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惊恐着夺门而出,男的追出来,飞起一脚把她揣倒在院子里,再一个箭步跨上去,雨点儿般的拳头砸起来,打着打着怒气最大了,抡起身旁的一把泔水勺,看样子旋即间的目的地就是那妇人的脑袋瓜子……
说时迟,那时快,娃不知用了多快就赶到了,也不知透支了多少活期储蓄的力量,一脚踹在那没出息的男人身上。男的几个滚儿跌了好远,疼得不行,从地上抬起头干瞪眼,又惊又怒,挣扎着爬起来,叫嚣着冲过来,于是两匹马擦身交错,金兀术老将出马胡子拉渣一根金枪不倒历久弥坚,裴元庆横空出世意气风发两支铁锤定音怒火青春,两人隔阂以久,逢今日绝佳良辰,百年遭遇,不可不战,一时之间昏天黑地尸影重叠火星四溅,已然撕杀成一团……
娃在家里也开始了学校般地惶惶度日,严阵以待。尤让娃气愤和高度重视的是妖怪总是趁老孙睡得正沉的时候,发动优势明显的进攻。于是娃的枕头底下常有一把刀或是一截烧火棍子。长此以往,娃小小年纪神经日渐衰弱,有时血压也要高一高。
一日,娃想到何村的何义那小子,前几年从外面学武回来,很快在县城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有了保镖证,一个月好家伙八百多块钱。娃“蹭——”地一下就想到了武林圣地——河南嵩山少林寺,于是“蹭——”地一下就从炕上跳下来,两只手两条腿开始狂舞乱打。娃生下来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坐汽车到40里外的运城,想到这,娃越发狂舞乱打起来。打累了,娃坐在炕上歇着。
第二天一大早,娃跑去集上把家里一辆旧自行车卖了。回来的时候碰上庆娃。庆娃是个小地痞,在学校那会儿调皮捣蛋,尽欺负女同学,后来初中没毕业就不上了。他平日里不干农活,不干正事儿,坑蒙拐骗,跟一帮混混儿们混在一起。给娃留下最大的印象是这个家伙极具表演才能,是天生的喜剧演员,说起话来,语速突然很快,突然就很慢,声音跳跳跃跃、飘飘忽忽,脸上的表情也非常丰富。娃与他不太熟,也不大喜欢他。
“盛娃,干啥去了?”小地痞一见娃可是热情得很,在社会上混的人都有一副很油的表情。
“集上。”
“买啥没?”
“把车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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