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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度角分别投向两个方向的地板拐角处,两只手在裤缝处以每分钟60次的频率上下搓动,请、谢谢、不客气。每次说完话都一身的汗。

包仁杰沮丧到了极点,以前那个动不动吹胡子瞪眼睛的王队长去哪了?

连送饭的二组长都觉得不对劲,你们俩闹什么意见了?

没有啊。两个人异口同声。

见鬼!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俩配合得这么默契呢。

王队长再没说过睡不着的话,可是每次包仁杰趴在望远镜跟前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两只眼睛盯着,直盯得包仁杰如被针毡。偏偏还不敢回头,害怕回过头去真对上这么两只眼睛,更害怕回过头去什么东西都没有。

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那需要太多的勇气……

相信每个人都有过被上级领导接见的经验,不过被比自己高上好几个级别的领导接见,这种经验就比较特别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被接见者绝对是心情复杂诚惶诚恐,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方说,局长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喝着香茶读着报纸——如果不是刚刚颁布了禁烟令,相信手上应该还会夹着根香烟的——王其实,此时此刻,面对着正襟危坐的局长大人,表现得好整以暇宠辱不惊风度翩翩——与其说是大将风度,不如说这家伙天生少根筋……

局长大人倒也没计较那么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警局岗位调整,档案科严重超编,小王,你觉得哪个岗位比较合适?

小王同志态度诚恳,咱自然是服从组织安排。

你看刑警队怎么样?他们那里人手紧任务重,你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就算帮帮你哥哥的忙吧,打虎还要亲兄弟嘛!

拉倒吧局长,‘野生动物保护法’早规定了,打死老虎判刑两年,您可别把我往虎口里推啊!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王其实习惯­性­地推开了燕飞的门。燕法医穿着白大褂顶着放大镜,站在一堆泥巴前眯缝着眼睛捣鼓,旁边是一个满是尘土的骷髅头。

王其实很好奇,毕竟打从上小学起就再没捏过泥巴了,所以他心情极佳地说燕飞小朋友儿童节快乐!

燕飞说你少给我裹乱我这忙正事呢。

机车厂拆迁的时候挖出来一副白骨,脑袋上一道很深的裂痕,很明显是非正常死亡。检验结果死亡时间至少在5年以上,线索少得可怜,所以燕飞打算试试看能不能来个头像复原。

仔细看看,燕法医正在往骷髅头的复制品上填泥巴,一个男人的头像已经初具规模了。

王其实来了兴趣,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帮着和稀泥。燕飞你有把握吗?

没把握,搞着玩呗。权当做个实验,真弄成了呢算这小子走运,我也可以写篇论文捞点资本。弄不成就算他倒霉,反正都死了好几年了就算沉冤昭雪意义也不大。

死者地下有灵,不知道会不会告­阴­状说人民警察玩忽职守草菅人命?

王其实一边打下手一边唠叨起岗位调动的事,不如燕飞我到你们法医科来吧。

燕飞说你千万别来我看见你就烦,你这还没离开档案科呢就三天两头给我找麻烦,真要是把你调过来我还活不活了!

王其实说那你就忍心眼看着我老哥对我颐指气使指哪打哪?

燕飞说哪有那么糟糕你比你哥强多了,谁不知道你还在警校的时候就被老队长指定要到刑警队了,结果你小子非说你晕血不是那块料,我就奇了怪了,你见天往我这钻我怎么看不出来你有晕血的样?

王其实说晕血也分很多种的我属于比较特殊的那种你爱信不信……燕飞你把手拿开这人我怎么瞅着那么眼熟呢?

真的?你认识?燕法医立刻严肃起来,你仔细看看。

恩,这小伙子长得不错,真不错,有气质,有……

你到底认识不认识!

燕……法医,这就是你复原的头像?你不觉得他跟我很像吗?

该死,又弄错了!

又?

王其实把失败的实验品抱回了家,王妈妈一个劲地夸燕飞这孩子真是能­干­,什么都会,你看捏得活灵活现的……

王其实说妈您要是喜欢下回让他给您也捏一个,不过您得等等,看哪天什么地方再挖出个无名女尸来才行呢。

吃完晚饭王其实去了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上午局长找他谈话的时候交代说晚上到我老婆那去一趟她找你有事。

谁都知道,局长太太的酒店生意只是玩票­性­质,人家的正职是‘心连心’婚介所所长。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局长太太会有什么事。

王其实身穿崭新的西服足蹬锃亮的皮鞋走进酒馆,第一眼看见了老板娘身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第二眼看见了正和漂亮姑娘聊得火热的法医官燕飞。

局长太太很尴尬地和王其实打招呼,呵呵本来是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呵呵害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顺便来看看。王其实­干­笑着躲到角落里喝起了青岛啤酒。

那一边燕法医和人家姑娘聊得不亦乐乎,王其实从来不知道燕子居然还有这么能侃的时候,看那姑娘满脸的倾慕,显然是已经五迷三道找不着北了。王其实趴在桌子上偷偷地乐。

第二天王其实直接杀到了法医科,行啊哥哥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

燕飞翻着资料说­干­你屁事。

怎么不­干­我的事?那丫头本来是老板娘打算介绍给我的结果被你横Сhā了一杠子,要不是咱俩交情不错我早跟你翻脸了。

谁跟你交情不错啊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趁早给我走人!

嘿!我今儿个才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什么叫过河拆桥!算我自找没趣!王其实气哼哼地摔了门。

燕飞在后面说我这门迟早得被你们兄弟俩弄散了架。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其实在法医科门口徘徊,燕飞开了门说你又来­干­什么?王其实说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喝酒,燕飞说不行我约了人。

王其实说没关系把你朋友带上,燕飞想了想说好。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今天气氛很怪,尤其是坐在角落里的两男一女。

女孩很疑惑,昨天那个口若悬河的燕飞怎么今天会一言不发面沉如水?

王其实说小姐请喝酒。

王其实说小姐请喝酒。

王其实说小姐这酒很好喝请喝酒。

小姐说燕飞你不舒服?

王其实说你别理他他有病!

10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位于警局后门拐角对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地方偏僻不说,价格贵得离谱味道差得要命,不过生意却很兴隆——这是当然的,人民警察也知道时不时拍拍上司的马屁嘛。这里是警局的信息交流中心,关于警局的一切消息都可以从这里挖到,谁是下届局长候选人谁负责的案子有麻烦谁家的猫三条腿谁的儿子跟谁的丫头搞对象……如此等等。

这里的顾客九成九都是警察,所以治安环境特别的好,别的酒馆天天都会上演的寻衅滋事借酒装疯流氓斗殴嗑瑶头丸等等情况几乎没有。请注意‘几乎’这个词,在《新华字典》上的解释是——差一点。

差的这个‘一点’今天就被王其实和燕飞碰到了。

也不知道打哪冒出来个醉醺醺的冒失鬼,凑过来缠着非要和燕飞他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喝一杯,嘴上不­干­不净手上不三不四,把人家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大家一开始也没当回事,燕飞捧着肚子看戏,王其实一声坏笑——在这地方撒野,你活得不耐烦了你!

谁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声吆喝居然就站出来了四五个彪形大汉,气势汹汹问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燕飞叹口气说姓王的你小子惹事也不挑个时候!这几天刑警队任务紧,局里有点份量的同事都借调出去跑外勤了……

果然,四下看看,一个熟面孔都没有,王其实的汗就下来了。

眼看着人家越逼越近,燕飞拉着女孩往后闪——王其实,你不是总跟我吹你是警校的散打王吗?今儿个让我见识见识吧。

王其实咬着牙说你小子真TMD不讲义气!

说起来王其实还真不是吹牛,想当年小王同学的散打功夫连老刑警队长也青眼有加,以一敌四也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老板娘站在柜台上喊,王其实你小子敢砸坏我一张桌子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有句话说一心不可二用,一边打架一边还要注意保护现场的下场自然是很凄惨的,不到十分钟两边都挂了彩,好在老板娘及时打了电话,大队人马火速赶来控制了局面。

趁着一片混乱燕飞把那个女孩扔给了老板娘架着王其实迅速逃走,王其实还在逞强,挣扎着喊,有种咱们一对一!

燕飞说你给我闭嘴你想让全警局都知道你酗酒闹事?!

酒馆附近就是警局附属医院,燕飞没让王其实进去,自己找了个熟人要了碘酒绷带什么的,叫了个出租车把王其实拉回了宿舍。

我没给活人包扎过,你将就着点啊。燕飞嘴上说的客气,手底下可没留情,­操­起双氧水就往王其实胳膊上倒,呲啦一声,疼得王其实差点跳起来!

哎哟你轻点!知道的是在洗伤口,不知道的以为你小子刑讯逼供呢!

燕飞瞪他一眼,没说话。

王其实的脸刷地就红了。

伤口有点深,你动动胳膊试试?燕飞低声说。

王其实动了动胳膊捏了捏拳头,没问题!没伤着血管。

行了别动了我给你缝针。燕飞从药箱里找出针线和酒­精­棉签。

啊?能不能不缝啊?

怕疼?燕飞从鼻子哼了一声。

谁……谁怕疼啊!你去打听打听我王其实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那就好,燕飞忽然笑了,正好麻药不巧用完了,我还担心你撑不住呢。

什么!

……

第二天刚上班王其实就被局长找去了,你小子昨晚上又惹事了吧?

局长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实在是那几个小子太可气我又喝得高了点……王其实承认得很爽快——当然了,不爽快也不行,谁让那家店是局长太太开的呢,想抵赖都难。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事怎么解决?

解决?哦对了,这是我连夜写的检查,您老人家请过目。

检查?喝!态度不错嘛,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呢就能把检查写了,这里边没什么猫腻吧?我怎么瞅着这字不像你写的呢?

王其实自然是装傻充愣,那不是因为胳膊受了伤所以字就写得难看了点……

局长也不含糊,老实点!燕飞的字比你的强多了。

呵呵局长您真是明察秋毫……

少拍马屁!说点有用的吧,酒店的损失费由对方承担了我就不管了,问题是你身为警务人员在公开场合酗酒闹事,这个影响可就大了……

我们昨晚上穿的可是便服啊老板。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不穿那张皮人家照样认得出你是警察!这举报信都递到我桌子上了!公安部刚颁发了五条禁令你小子就往枪口上撞,这不存心叫我为难吗!

那您说怎么办?要不然……咱们私了?

私了?怎么个私了法?

好说好说,来,咱们商量商量。

这倒不错,俩人跑警察局来私了,谁见过?

……

你们商量出了什么结果?燕飞皱着眉头继续摆弄那个骷髅头。

还能是什么结果!我下午去刑警队报到,TMD,怎么想怎么觉得那老头设了个套让我钻!

刑警队?你不是说你宁可不穿这身警服也不去刑警队吗?怎么,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那只老狐狸说了,想脱警服也容易,这会儿上面正抓反面典型呢,只要是把我酒后闹事的事情捅上去,肯定是通报批评清除出警察队伍!你琢磨琢磨我丢得起那个人吗!

那你就没跟他再商量商量?燕飞边说边用竹签给头像勾眼睛,满意地点点头,恩……总算找着点感觉了。

我能不商量吗!我说局长我胆小,他说再小总比人家包仁杰胆子大吧?我说局长我见血就晕,结果他说你小子昨晚上把人家几个流氓打得骨头架子都散了怎么也没听说你喊晕呢!

恩,说得有道理啊,包仁杰都能­干­刑警你为什么不能。燕飞走到水池边洗手。

喂!你是哪头的啊?怎么帮人家说话?

我哪头的都不是,不过看在你平时表现还不错,兄弟我透露个信息给你。

什么信息?

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头像吧,上头早就内定了,这个白骨案由你负责!

11

这世道真TMD什么人都不可信!你把他当哥们儿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说,结果他翻过脸就把你卖得连渣都不剩!王其实气冲冲地蹲在地上搅和那堆烂泥巴,嘴里嘟囔个没完。

哟,你这是跟谁啊?燕飞揣着明白装糊涂,顺手把眼镜摘下来给泥巴头像戴上。

跟谁?跟你!说,是不是你跟局长串通好了陷害我!王其实跳起来。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证据呢?没证据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的哦。燕飞皮笑­肉­不笑。

哼!还要证据?这不明摆着吗!就算你不愿意我调到法医科来你也别来这一手啊,帮着局长把我往火坑里推,简直就是见利忘义为虎作伥!

燕飞脸­色­铁青,咬着牙一声冷笑,没错,你猜得一点没错,真不愧是警校高才生,我TMD真该早点把你踢到刑警队去!

砰!燕飞一脚把王其实踢出去狠狠把大门甩上。

喂,燕飞,这一次这门可是你自己砸坏的啊别赖在我头上。

一堆泥巴伴随着一声冷冷的呵斥扔出来,滚!

刑警队里冷冷清清就剩一个今年刚分来的实习生,见着王其实跟翻身农奴见了解放军一样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地说老大您要去机车厂是吧带上我好不好?

王其实说也就是你这牙还没长齐的小屁孩才相信那个白骨案还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说归说该­干­的还得­干­,王其实说小子你跑一趟法医科问问燕飞那个头像做好了没。

实习生欢天喜地去了法医科,王其实看着那个乐得屁颠屁颠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自己刚工作的时候,也是那么朝气蓬勃那么青春活力那么嘴甜腿快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唉,年岁不饶人啊。

实习生不一会就抱回来一个石膏模型,燕老师说了,他刚弄好的还有点潮呢,叫咱们小心着点。

雪白的石膏像和王其实见过的那个泥巴像有很明显的分别,轮廓清晰棱角分明,鼻梁上还挂着一架水晶眼镜……眼镜?

燕飞的眼镜,架在这样一个石膏像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燕老师说,这是直觉,他就是认为死者应该是戴眼镜的,而且就是这种式样的眼镜。

扯淡!现场连个玻璃渣都没有!王其实扯下眼镜吩咐,翻拍成照片,每个派出所送三张!

顺手把眼镜放进了衣兜。

银行抢劫案出现了新动向,百花小区居民楼这几天特别地不太平,广大居民向街道办事处抱怨,卖凉皮的摊子都摆在过道里了你们也不管一管!

办事处主任心说我也得管得了啊!

居民楼对面的监视点已经撤掉了,十几个便衣严密把守各个路口,连只耗子想不打招呼就溜过去都难,王队长下了死命令,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谁敢给我捅漏子我让他后悔一辈子!

包仁杰这一次没敢胡说八道,他紧张得浑身都在出汗,听说那帮劫匪的头头这几天肯定会在这附近出现,听说那家伙是个亡命徒杀人不眨眼,听说人家的武器是从国外走私进来的意大利黑手党用的那种先进得不得了……包仁杰的腿直发软,站着都打晃,只好坐在冷饮摊上喘大气。

老板,来俩脆皮甜筒。王志文戴着破草帽站在包仁杰的冷饮摊前,递过来一张5元的钞票,包仁杰赶紧把冰淇淋递过去。

王队长接过东西转身要走,又停了一下,机灵着点!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躲冰柜后头,别乱跑。

队长,那家伙……真的有枪啊?

不一定,反正你别乱跑就是了。王队长的眼神在阳光下闪烁,看不清。

火辣辣的太阳烤得人心里发慌,附近执勤的同事纷纷过来买冷饮,包仁杰的生意特别地好,可惜挣再多也得交公,不然改行当个小老板也不错。

连着好几天没动静,大家伙的情绪都有些不稳,上面的态度也有些动摇,大概是受到了某些相关方面的压力,局长指示说情报可能有误王志文你让同志们先撤了吧。

王队长不同意,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裁判却吹了终场哨,搁谁也不能服气不是?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队里人手紧,要命的案子一宗接着一宗,王队长不同意也得同意。

人散得差不多了王队长才过来通知包仁杰撤岗,小包你先回家睡觉晚上到办公室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包仁杰像霜打的蔫茄子一样没­精­神,王队长要谈的话是什么包仁杰虽然不知道,可是那种先天带来的打从老神探那里继承下来的敏锐触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话。

队长,为什么要撤岗啊?咱们这一个多月不是白­干­了?

咱搞刑警的经常白­干­,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还剩多少冰淇淋?带回局里去请客,一人发一根。

那个小伙子从旁边走过去的时候自然得像是闲庭信步,很悠闲自在的样子,镇定自若,脚步散而不乱,若不是眼神交错间隐约闪过的一丝丝慌乱,后面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准确地说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包仁杰,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一点小小的第六感,包仁杰迅速而­精­确地嗅到了杀戮的气息,就像猎手嗅到了血腥的味道——猎手对忠心耿耿的猎狗说,巴比,上!包仁杰说,队长,上!

经常可以在港台的警匪片里看到的镜头在实际办案中其实很难上演,要知道百花小区乃是高档住宅区,差不多省里市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这里安家,如果在这地方展开枪战,即使没有误伤无辜也难保免不了记个大过——这种场面真是很不公平,匪徒可以拿着武器狂轰滥炸,警察拿着枪只敢往天上放。

王队长头也不回地扔给包仁杰三个字,别出来!举着枪追了出去。跑得一溜风吹得那顶破草帽在半空打着旋,正好落在包仁杰面前。

然后,包仁杰抓起草帽追了出去,队长,你的帽子掉了!

很多年以后王队长依然为当初的那一幕而痛心疾首,就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无聊爱情片,男女主角分别从两个方向深情呼唤,然后是慢镜头,慢镜头,男的伸出双臂女的挥舞纱巾……在王队长的记忆里反复重播,纱巾换成了草帽,镜头仍然是慢镜头。

王队长对躲开那颗子弹有着十足的信心,他敏锐地发现那小子拿着枪的手在颤抖,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一个轻蔑的笑容,准备好在躲开子弹后对那家伙来一句‘小子,你的手艺潮了点’……

那个笑容被包仁杰的那声呼唤冻结在了萌芽状态,王队长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顶破草帽上,就像一个名满江湖的剑客,眼看着就要登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了,却不留神踩了堆臭狗屎摔得屁滚尿流……功败垂成也就罢了,关键是跌份,这份跌得忒TMD大发了!

王队长倒下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三个字,扫把星……

队长!!!!!!

12

已经解散的刑警队员们这时候都还没走远,嘻嘻哈哈地准备泡妞喝酒睡觉洗桑拿,枪声响起来谁也没在意,因为这动静是从包仁杰的方向传过来的……

哈哈,准是小包的枪又走火了。

不知道这次倒霉的是谁?

管他是谁呢!只要不是咱们队里的就好……这话说得真是有够不负责任。

话还没说完,大家伙就听到了那声‘队长!!!’,声音凄惨尖利,搞得街边路灯的灯泡都碎了一半——同志们的神经在短暂地短路后,终于接通,然后拼命地往出事地点赶过去……

王志文已经昏了过去,脸­色­发灰,肩膀上一个触目惊心的枪口,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说起来受伤对刑警队员们也是家常便饭,所以同志们表现得还算镇定。

把大家伙吓得目瞪口呆的是另一位同志。

包仁杰和一个小伙子滚在地上厮打,确切地说是包仁杰在厮打那个小伙子。小包同志两眼赤红头发凌乱,咬牙切齿神志疯狂,嘴里还声嘶力竭地嘶喊着什么。一只手死死地卡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枪拼命地往人家脑袋上砸,直砸得那个家伙翻白眼吐白沫鼻青脸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要嗝屁着凉了!

二组组长喃喃地说,当年我大哥在内蒙Сhā队的时候,把人家的狼崽子偷了,那母狼天天在窗子下面嚎,都没这么可怕。

组长……怎么办?

怎么办?!还不赶快救人!

哦是!大家伙赶紧往队长身边跑。

站住!队长死不了!赶快救那个倒霉家伙!再让小包砸下去那小子他亲妈都认不出他是谁了!

救人的工作比想象的困难得多。同志们在10秒钟之内拨通了120,急救人员在10分钟之内火速赶到了现场,可是一直到救护车赶到20分钟以后,大家才成功地把包仁杰从那个倒霉家伙的身上撕下来——请注意‘撕’这个动作,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动作所包含的含义,它的后果就是——全刑警队三分之二以上的同志都不得不跟随救护车一起到医院接受治疗。

包仁杰神经错乱六亲不认,见猫杀猫见狗宰狗,手里举着枪只管拼命地砸砸砸……直到被七手八脚地扔上救护车才稍微清醒了一点,趴在王志文身上喊‘队长我对不起你!!!’

二组组长看不下去,包仁杰你轻点,队长快被你压死了。

滚开!!!包仁杰眼睛又红了。

去医院的路上包仁杰就一直死死抱着队长不撒手,谁想上前都被他疯狂地乱拳打开,直到二组组长看不下去一枪托把他砸晕了事。

二组组长掂着手里的一堆废铁骂娘,TMD!我第一次知道枪是这么报废的!

王其实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机车厂察那个白骨案,好不容易找到个老头拿着那张照片说这个人我好象见过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了,王其实堆着笑说大爷您别紧张您再想想好好想想?

老头说警察同志你能不能别笑?你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本来不紧张一看你笑我反倒紧张了!

小实习生在旁边偷偷地乐,小王同志的脸涨得通红。

老头拿着照片翻过来掉过去地研究,王其实捂着嘴打呵欠。终于老头说对不起警察同志你把照片拿回去吧我大概认错人了!

王其实低头狠狠盯着制服上的警徽,默默地把公安部五条禁令从头背到尾再从尾背到头,忍了!

小实习生不死心,伸手从王其实衣兜里掏出那副眼镜,大爷您再看看,如果这个人戴上眼镜呢?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王其实接完电话告诉小实习,紧急情况!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王其实赶到医院的时候二组组长已经在门口等了半天了,见到王其实赶紧迎上去,哎呀老大你可来了弟兄们实在抗不住了!

我哥没事吧?

失血过多正在抢救,不过你放心,没生命危险!

那你火烧火燎地把我叫来­干­什么!

还不是那个包仁杰……

小包?!小包怎么样了快说!!!王其实一把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

观……观察室,王其实顺着方向冲了进去。

咳……咳咳……这个家伙,亲哥出了事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小包有点事他差点把我脖子揪断了!

王其实从很远就听到了包仁杰的咆哮,那声音的确比失去了孩子的母狼还糁人,搞得医生护士病人家属纷纷往外逃……

观察室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完整的物件了,包仁杰赤红着眼砸门,放我出去!我要找我们队长!

脑袋上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同事们七扭八歪地坐在走廊里无可奈何,都好几个钟头了怎么他­精­神还那么好?

王其实打起了退堂鼓,不行这我可管不了还是叫燕飞来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燕飞从后面推开王其实走上前一脚踢开门,抓住包仁杰噼里啪啦连扇了几个大嘴巴!

胡闹什么!还嫌你不够好看!

包仁杰愣住了,捂着脸呆呆地看着燕飞,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过了半天,忽然一把抱住燕飞号啕大哭。

燕飞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包仁杰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了别哭了你自己看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了!

包仁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土和血迹,到处是擦挂的破洞。

我哥他没事,正在休息呢,你赶紧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别打搅他休息。王其实凑上来帮腔。

恩。包仁杰乖乖地跟着燕飞走了出去。

王其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包你不晕血了啊?

啊?对啊我怎么一点也不晕……话音未落包仁杰一头栽了下去。

燕飞翻翻包仁杰的眼皮,没事,神经过于紧张引起的暂时休克,送回去躺一会儿就行了。

然后站起身对走廊上的一堆伤兵喊,谁搭把手帮我把他抬回去?

同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搭腔。

王其实说还是我来吧,弯下腰把包仁杰背在背上走了出去。经过二组组长身边的时候留了句话,这里就麻烦你善后了。

二组组长看着满目疮痍的观察室,天!911是不是他­干­的?

13

这次行动使得警队的工作几乎瘫痪,队长受重伤不说,警队上下人人挂花,唯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就是王其实。

医院开过来的抢救治疗加上医疗器具赔偿的帐单足有一尺高,局长心疼得牙疼病都犯了,咱人民警察从来是保卫国家财产的怎么今儿个成了搞破坏的了!

犯罪嫌疑人一张脸被揍成了比萨饼,包仁杰防卫过当故意伤害破坏公物等等罪名是逃不掉了,好在警队的哥们讲义气,一口咬定什么都没看见……最后写篇检查完事。

银行抢劫案就算基本告破了,厅长亲自向王队长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可惜当时王志文做完了手术还没醒过来——不过王其实倒是趁机跟老头套了套近乎,瞅着厅长心情好,大笔一挥,全部损失由厅里解决。局长也做了个顺水人情,放了警队三天补休。

王其实说不对局长,应该是因公带薪休假,这和补休的区别是很大的。

局长说你给我玩儿去!

包仁杰赖在法医科写检查死活不出去,燕飞拿出投影机放人­肉­包子案的剪辑资料都没能把他吓走——包仁杰说你放你的我写我的谁也不耽误谁。燕飞说你吃了什么药了怎么睡一觉醒来变了个­性­子?之前是谁哭着喊着要见队长不让见就拼命的?

包仁杰红着脸说那不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队长没有生命危险嘛。

燕飞说你什么意思?合着你觉得你们队长没死你不高兴咋的?

谁说的!队长没事我当然高兴了,可是……

可是什么!说!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包仁杰心烦意乱地扔下笔瞪着投影幕布……一直瞪到冲进洗手间吐了个一塌糊涂。

王队长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那个家伙抓住了没有?

燕飞一声冷笑,放心吧没了你地球照样转。王其实连连点头说抓住了抓住了你可以瞑目了。

王队长的第二句话是机车厂那个白骨案怎么样了?

王其实说老哥你能不能少­操­点心?我顶顶顶顶烦你那套了,想当劳模你到厅长局长跟前表现去跟我们来这手­干­吗?!不是我说你,打从小学三年纪开始写作文你就千篇一律学雷锋做好事,扶老太太过马路你都能联系上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你怎么不想想你这次差点把老妈三魂六魄吓散了架?你怎么不想想全警队的哥们为了你全成了伤兵?你怎么不想想大家伙连续站了一个多月的岗身体抗不抗得住?就算你再没心没肺至少你该问一声小包怎么样了吧!他为了你差点连命都豁出去了!

小包!小包怎么了?他怎么没在?他出什么事了?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躲好了他就是不听他……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TMD说话啊!王队长激动得揪住了王其实的脖子。

燕飞说你说话文明点他妈也是你妈!再不放开他我跟你不客气!

王其实摸着脖子苦笑,咳……咱俩真是打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

小包到底怎么样了说!

……

王队长见到包仁杰的第一句话是你还知道应该来看看我?

王其实跟燕飞咬耳朵,昨晚上­妇­女儿童频道演的破肥皂剧里那个被香港老板包下的二­奶­也是这么说的。

燕飞说得了吧你哥的声音哪有人家好听?

王志文说你们两个给我滚蛋!

王其实说你听你听这句话也很像。

燕飞说咱们还是滚蛋吧。

出了门燕飞很‘好心’地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顺手把房门锁得死死的。然后转过头来跟王其实笑,还真是很像。

王其实说你笑起来满好看的,燕飞说你找死是吧?

屋里头王队长和包仁杰大眼瞪小眼,包仁杰的脑袋越埋越低越埋越低……王志文说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队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真是没用透了。

王志文说这话倒是一点不假我真没见过比你更没用的人了。

包仁杰眼睛一红,队长我已经打了报告,等你伤好了我就去­妇­联上班……

王志文说你赶紧给我打住!你那点花拳绣腿也就在刑警队折腾折腾罢了,­妇­联那帮老弱病残我都不敢惹你还敢惹!回头弄出人命来我怎么跟你爹交代?算了你还是留下来祸害咱刑警队吧我已经认命了!

包仁杰说队长我保证再也不给你丢脸了!

王队长说这可难说,这次你本人倒是没丢脸反倒把全警队的脸丢得­精­光,再这么下去咱警队非解散不可。所以你还是接着丢你自己的脸就行了,大不了我陪着你一块丢脸。

包仁杰很委屈地说队长你是不是特看不起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很努力要做个好刑警就算我不是这块料可是至少我进步满大的你看那天你一身的血我都没害怕前两天燕飞给我看人­肉­叉烧包的资料我也没害怕……后面的话被王队长的嘴堵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在初吻的时候都会忘记怎么呼吸,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在心脏的部位捶了一拳头,忘了心跳忘了呼吸忘了新陈代谢——形象点的比喻是刚跑完万米马拉松,直接点的说法是缺氧,严重缺氧。

王队长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动作生硬僵化,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这位同志在簗­乳­僮悠水,唯一的区别是吸溜的不是麦管而是别人的舌头。

种种的不和谐因素并没有减少初吻的­精­彩程度和吸引力,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两名丢脸的刑警队员就这么吻得轰轰烈烈难舍难分。

王志文很满意,这个扫把星总算安静下来了。

包仁杰的肺活量再大也架不住这么活­色­生香的刺激,很­干­脆地翻个白眼晕过去了。

王队长掐着小包同志的人中,傻瓜,你不会喘气啊!

当小实习生把白骨案受害人的详细资料捧到王其实眼前的时候小王同志很想装做没这回事,那张用人像复原技术翻拍成的照片和实际受害人的生前照唯一的区别就是一副眼镜——金丝边的水晶眼镜。

燕老师真的好厉害你看是不是老大?他说这个人是戴眼镜的果然他就是戴眼镜的连式样款式都丝毫不差,你看那天那老头一看这眼镜就认出来了,死者是个电工住在机车厂附近的红旗乡红旗村……

王其实在心里嘀咕一个小电工还戴什么金丝眼镜真是的,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他老婆在家种地家里有两个丫头一个儿子一个老娘还有三头猪……

王其实说你管人家养几头猪­干­吗说点具体的!

具体的就是,他老婆一看见咱们的人立刻就承认了说这家伙是她杀的她早就等着我们去抓她了!她说她老公死有余辜吃喝嫖赌耍流氓发酒疯好事一件不做坏事全部做绝,我在村里了解了一下她说的基本属实……

王其实说果然是十个眼镜九个怪剩下一个是……

燕飞在后面拍了拍王其实的肩膀,剩下一个是什么?说啊。

14

小实习生说这案子破得真是没劲一点都不刺激,王其实说你当是拍电影咋的刺激你个头啊写你的报告去!燕飞似笑不笑地端着肩膀,剩下一个到底是什么啊?

王其实说老大你饶了我吧我错了还不成吗?

燕飞把脸一沉说把眼镜还给我!

要不然……今晚上醉仙楼我请客?

小实习在旁边问我可不可以一起去?王其实说你瞎凑什么热闹……

燕飞说好啊人多一点才热闹嘛。

小实习很得意地捅捅王其实,老大,人家燕老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答应的哦,不然他肯定不鸟你。

王其实说你知道个P!

醉仙楼的大闸蟹是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贵,燕飞连菜单都没打开直接说小姐来三斤,王其实说别介啊要多了也浪费不然咱们先点一斤不够再要?燕飞说我喜欢吃这个留两斤打包你管得着吗?小实习说那我也再要两斤吧。(注:别介,北京方言,别这样、不要这样的意思。)

王其实差点蹦到桌子上,你们当我开银行的啊!没留神声音大了点,燕飞还没开腔旁边那桌的大款已经很轻蔑地笑起来,没钱还吃大闸蟹。

王其实说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大款挺着大肚子喊你要­干­吗我喊警察了啊。

老子TMD就是警察!你有什么意见,说!!!

没意见没意见,大款擦着汗把肚子缩了回去。

小姐给我挑五斤活的有一只不新鲜我让你这店开不下去!

小实习说老大你好威风哦。

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你跟螃蟹一锅烩了!

曾经有个痞子作家说吃螃蟹喝扎啤的感觉比Zuo爱还爽,可是王其实现在很不爽,那一只只通红通红的螃蟹怎么看怎么让人­肉­痛心疼下不了嘴,王其实只好一扎一扎又一扎地猛灌啤酒。

喝着喝着喝高了,王其实拉着燕飞的衣服声泪俱下,我下半月咋过!

小实习说老大你喝多了别喝了。

燕法医拍着小王同志的背说没关系没关系酒壮穷人胆你多喝几杯就能过得下去了。

你……骗人!王其实横眉冷对。

燕飞说你看他不是很清醒吗还知道我在骗他。

王其实开始唱歌,没有钱也要吃顿大闸蟹哪怕那老板娘做那怪模样啷里个啷里个啷里个啷……

老板说看来他真的是警察敢在我这儿唱这歌的只有公检法!

门口那桌的小记者拿起了照相机。

燕飞说你唱够了没有咱们回去再唱,王其实说好好好那你来买单哦。

行啊,燕飞从王其实的皮夹里抽出钞票喊小姐结帐!

小记者拿起手机说主编啊我是李笑刚才那个警察吃霸王餐的稿子给我撤了吧真没想到他居然付钱了。

小实习提搂着两包螃蟹说燕老师我把这东西送你家去?

燕飞摆摆手说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得先侍侯这小子。

一路上王其实把什么丢脸的事情都做尽了,先是冲到马路上对着对面来的车耍流氓,再是站在过街天桥上把底下的路灯吐了个天女散花,最后是拉着燕飞眼泪汪汪地问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下半月咋过?我下半月咋过!

燕飞说我养你!我养你还不成吗!

真的?

真的!

好,拉勾上吊一辈子不许变!

喂喂我只答应养你半个月啊谁答应养你一辈子了!

喝醉酒的后遗症是全身都不舒服,王其实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半夜,头很疼嘴很渴胸很闷,迷迷瞪瞪地感觉胸口上有什么东西在咬,伸手一摸摸到了燕飞的头发。

王其实问你­干­吗呢怎么躺我身上啊?

嘘,别说话。燕飞低下头吻住了王其实的嘴。

悱恻缠绵的一个吻,王其实很窝囊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吻没有丝毫的免疫力,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整个人都软得像一摊烂泥。燕飞在耳边沉重地叹息,我撑不下去了……

王其实直直地盯着天花板,那就不要撑了吧。

夜正深,闷热,汗水流成了河,每一寸肌肤都像着了火。

燕飞皱着眉头抱怨,你连出的汗都一股子馊啤酒味。

你再说我可又要吐了啊。

你敢吐在我床上我让你明天早上爬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小实习见到神清气爽的燕飞,老远就凑过来拍马屁,燕老师气­色­挺好啊昨晚上那顿饭真不错是吧?

燕老师笑眯眯地说不错不错一点没糟践。

小实习问王老二怎么没来啊?

他喝多了爬不起来了。

王其实拉着个脸走进来说谁喝多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转过头来跟小实习耍脾气,当面叫我老大背后叫我王老二你小子行!

小实习吐吐舌头溜了。

燕法医从药品柜里翻出两瓶东西扔在桌子上,拿着!

小王同志的脸刷地变了大红布,不要!

燕法医耸耸肩,你爱要不要。吹着口哨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王其实怪没趣地站了半天,终于凑上前开始没话找话,你­干­吗呢?

写论文。燕法医连脖子都不转一下。

哦,上次那个人像复原技术的文章不是早交上去了吗你还写什么啊?王其实凑到电脑前好奇地看,顿时脸­色­铁青。

论文的题目是《浅析晕血的多样­性­表现》。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吗?晕血也分很多种的你属于比较特殊的那种……昨晚上我终于信了。燕法医的口气很轻松。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法医科的门彻底报废了。

燕法医微笑着掏掏耳朵,看看空空的桌子,那两瓶药已经不见了。

15

燕飞把电话拨到了刑警队,小包吗?中午请你吃饭,炸酱面管够!

燕飞说的炸酱面可不是­鸡­毛店里卖的那种脏兮兮黏糊糊一股子刷锅水味的贫民食品,警局里人人都知道,燕法医做的手擀面那叫一绝!

燕法医难得下厨,局里有幸能尝到燕飞手艺的人不多,不过刑警队的哥们儿人人都装配了一副狗鼻子,每次燕飞家的窗户口飘出炸酱的味道,总能看到一群爷们流着哈喇子徘徊——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一长燕法医就不耐烦了,先是说些很恶心的话来败坏同志们的胃口(比如白油豆腐和人体大脑组织的关系以及所谓黄酱和人体某种副产品的联系等等),后来­干­脆金盆洗手告别锅台了。

包仁杰当然是对燕飞同志的招牌菜垂涎已久,所以他很兴奋地说好啊好啊我起码要吃三大碗对了我可不可以带我们队长来?

燕飞说免了免了我这庙太小供不起那尊佛。

包仁杰很失望地说那就算了吧我答应了中午要和队长一块吃的。

燕飞说你放他一次鸽子不行啊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枉空我这么疼你!

包仁杰在队长和炸酱面之间思想斗争了很久,炸酱面的诱惑力终于占据了上风,好吧好吧那你别告诉他哦。

燕飞说你放心我才不像他弟弟那么没脑子!

中午的时候燕飞开始忙活,香菜末芹菜末黄瓜丝莴笋丝等菜码不费吹灰之力,各种作料也基本上齐活(齐活,完成的意思,重音在‘活’字上),然后是和面抻面,燕法医向来是对市场里卖的那种机制面嗤之以鼻的。酱要等到最后再炸,不然绝对逃不过被一群顺风而来的饿鬼们瓜分的命运!

忙活得正热闹敲门声响了起来,燕飞笑着开了门,小包你来得好早啊正好我这还有两瓶二锅头要不要喝两盅?

王其实站在门外一脸狐疑地说喝两盅?你把我欺负够了又打算往小包身上打什么坏主意了?

燕飞愣了一下说你吃错药了你什么时候进我屋也知道敲门了?

王其实红着脸说去你的谁吃错药了那药我还没吃呢我要吃炸酱面!

燕飞叹着气说你小子只有吃炸酱面的时候才会想起我来。

喂喂你答应要养我的不许赖帐啊!

燕飞说我上辈子该你的?

吃着面燕飞问小包怎么还没来?

你别等他了他跟我哥去省厅汇报工作了大概赶不回来了你先别收碗筷我还要喝点面汤呢原汤化原食你懂不懂?

你罗嗦什么面汤早给你留好了自己端去!

咕噜噜一大碗面汤下肚,王其实腆着肚子抹着嘴,过瘾!真过瘾!燕飞,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虽然你很少做炸酱面,但每次只要我开口,你嘴上再不乐意都会给我做呢。

燕飞说去你的吧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这是做给小包吃的你不过是正好赶上了。

说句真话会要了你的命啊!我昨天说想吃面条结果今天就正好赶上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燕飞说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其实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如果你承认……的话,我心里大概能想得通一点。

想通什么?燕法医决心装傻到底。

王其实说你故意的是吧?你TMD再跟我装傻充愣的我今天就让你尝尝王家拳的滋味!

燕飞叹着气说你小子­精­神怎么这么好啊你不疼了啊?

王其实红着脸说哪能不疼啊我又不是铁打的你又那么不知道轻重的。

不是给你药了吗?燕飞的脸也红了。

有你那样的吗你!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来句爱要不要,把药扔给我你就没事了你是不是东西啊你!那玩意我怎么用啊我后面又没长眼睛我哪看得见啊!

燕飞说你说够了没有不就是想让我给你搽药吗床上趴着去!

王其实说滚你的蛋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啊!明告诉你我今天要反攻倒算你识相点就从了我不然我打得你爬在地上找牙!

燕飞说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副尊容你还打算演一出《王老虎抢亲》?

我今天就抢了你了怎么着吧!王老虎恼羞成怒挽挽袖子冲上来开抢!

王其实的散打功夫因为某种隐疾而大打折扣,出拳没有力道出腿偏移目标,好不容易有那么几拳脚沾上了燕飞的身子还软得像刚吃下肚的那几根面条,虽然如此却依然威风八面,直打得燕大法医徒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

两个人在屋子里上演全武行,时不时地砸个杯子碎个碗,乒乒乓乓好不热闹。要说一开始可能还带了几分玩闹的意思,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打越来气越打越认真,王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那么委屈,新仇旧恨一齐涌心头,手脚不够­干­脆下嘴!

大嘴一张没轻没重逮到哪儿是哪儿,直咬得燕飞嗷嗷地叫唤,你小子怎么跟条饿狗似的你再咬我不客气了啊!

王其实连头都不抬一下,恶狠狠地拼命打算从法医官肩膀上撕下一块­肉­来。

燕飞奋力扯开肩膀上的脑袋一口咬住了王其实的嘴。

滑溜溜的舌头硬邦邦的牙,混合着炸酱面的味道,还有一点血的腥气,燕飞豁出命地把舌头往王其实嘴里送,有本事你给我咬断了!

两条舌头纠结在一起继续打架,两个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唾液从嘴角边流出来,分不清是谁的汗水沾湿了单薄的警服。王其实含混不清地咒骂,流氓!

燕飞不说话,拉扯着王其实往床上倒下去,两个人在床上继续,动作激烈而狂乱,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流氓流氓流氓流氓流氓!!!

法医官的手指灵巧地解着警服上的纽扣,老式座鸣钟咳嗽一般地报着钟点,当!当!王其实清醒了一点,不行不行下午还要上班呢!

燕飞含含糊糊地说来得及,在王其实的胸前吮咬,一阵颤栗像过电一样从肌肤上划过,俩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颤抖的类似于哭泣的声音。

燕飞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王其实的身上拨弄,每一个被他拨弄过的地方都热得发烫,空气中漂散着汗水的味道,忽然心里空落落的,空得人发慌,只是拼命地想抱紧面前的这个人,恨不得把他挤到心坎里头去。王其实忽然有点想哭。

燕飞的嘴凑上来,轻轻舔着王其实的眼睛,王其实闭上了眼睛,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两个人还很小的时候。

好象是从生下来就认识他了,一块骑马打仗偷邻居家的煤球躲在小山坡上烤香肠,燕飞的眼睛进了煤灰,自己就是这样一下一下地帮他舔……王其实猛然睁开了眼,一使劲翻了个身,不行我要在上面我一定要在上面!

燕飞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拉下王其实嘴对嘴地说,这么多年来哪件事我没答应你?

然后,

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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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想象……

请想象。

16

王其实一直感觉自打进了刑警队就一天比一天晦气,当然了他没像他那位迷信的老哥那样把原因硬赖到某颗扫把星上,可是人要是倒了霉真的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不?局长大人难得心血来潮下基层查个勤就正好碰见小王同志和法医官双双迟到。

王其实赶紧端正态度争取表现,局长,早啊。

局长说早什么早都该吃晚饭了!

王其实心说燕飞都怪你非说来得及,来得及个P啊!偷偷扭过脸看见燕飞惨白个脸皱着眉头咬着牙,王其实心一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局长大人不依不饶继续数落,王其实我说过你多少遍了!进了刑警队就该有个刑警队员的样子,整天那么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像什么话!你看你原来在档案科就特别地无组织无纪律­性­,弄得被人家优化下来了也不知道吸取教训……

小实习惊讶地说我还头一次听说从档案科往刑警队优化的呢,难不成咱刑警队是垃圾接收站?

王其实说你小小年纪瞎掺和什么有你啥事一边呆着去!局长那是说着玩呢你懂不懂!什么叫垃圾接收站啊简直是胡说八道动摇军心,回头全警队的哥们一块找你算帐!哪有档案科的处理品还能进刑警队啊?你当咱刑警队员是吃素的一人一拳头揍得你满地爬你信不信!

小实习眨巴眨巴眼问老大你到底是骂谁呢?

王其实说你再说一个字我撕了你的嘴!

局长大人的脸已经变了好几个颜­色­,王其实你少给我装疯卖傻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还有理了你看看你自己上班迟到下班早退中间溜号工作极其不认真负责!人家小包为了你的事从厅里回来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跑机车厂去了,到现在都没吃中午饭呢,你怎么尽给我捅漏子!

王其实说他那是留着肚子晚上一块吃炸酱面呢……燕飞说闭上你的臭嘴你少说两句不行啊你!局长您说清楚一点,机车厂那个白骨案不是都快结了吗怎么又出什么漏子了?

一句话引火烧身,局长立刻掉转炮口冲燕飞开了火,还有你燕飞!别以为做了个什么模型出来编了篇论文拿个奖就了不起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不是我事先跟你透露说那个白骨案要交给王其实负责你能这么上心?!

燕飞很严肃地说局长你说话要负责任,我迟到了是我不对你批评我我虚心接受,可是你刚才的话已经严重地污辱了我的专业素质伤害了我的感情,你必须向我道歉不然咱们没完!

包仁杰赶紧上来拉住燕飞,转头跟局长笑嘻嘻地打圆场,局长刚才传达室打电话过来说您老家来亲戚了,正在204等着您呢。

局长借坡下驴说小包你把机车厂那个案子跟王其实交代一下我先走了。

王其实憋着坏笑说好你个包仁杰,你把局长支到204去­干­吗啊你?

包仁杰说我随口瞎编的,你没看他们俩都快打起来了。

王其实说放心吧打不起来,局长又不是不知道燕飞有我撑腰他哪是对手啊,倒是你把局长往哪骗不好?204是女厕所!

燕飞冷冷地说就你聪明!你当局长不知道啊他哪能上那个当!小包你说吧到底出什么漏子了是不是我那个头像没做对啊?

王其实说对了说起那个头像啊,我觉得局长说的有道理啊,你是不是因为我才那么尽心尽力地搞什么头像复原的啊?

燕飞说你傻啊你我那是为了工作!工作你懂不懂!为了早日让受害人沉冤昭雪早日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

我懂我懂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大地的丰收是吧?

包仁杰说你们俩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越看越让人觉得不对劲。

王其实说你少胡联系到底出了什么漏子了快说!难不成我们真查错了死者不是那个戴眼镜的?

小实习兴致勃勃地说哎呀有意思!肯定是那个电工忽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人家根本活得好好的呢。

王其实说你脑子进水了天底下哪有那么怪的事!他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他老婆被抓了他就出来了,你当是倩女幽魂啊你!

包仁杰说你们到底听不听我说话啊?

小实习说听啊听啊,不瞒你说我早就觉得这案子没那么简单,这是我破的第一个案子哦很有纪念意义的。

燕飞说好啊回头我把那副骷髅送给你拿回家慢慢纪念。

小实习不说话了。

机车厂的白骨案是上午被上面打回来的,因为有几个明显的纰漏,证据链的衔接也有问题——简单地说吧,证据不足。不过和燕飞没什么关系,事实证明燕飞的头像复原技术的确很高明,省厅已经打算给法医科发一个荣誉奖章了。

王其实接过材料傻了眼,写材料的高人实在是高,字字珠玑条理分明,每个疑点都问到了点子上,王其实的汗哗地就下来了。

小实习不甘寂寞凑上来看,对哦对哦,死者人高马大的他老婆一个人怎么能把他打死的?他们家离机车厂还有好几百米的他老婆怎么把尸体拖那么远啊?为什么一个目击者都没有啊?哎呀说得有道理真是有道理。

王其实说你早­干­吗去了?现在知道有道理了有个P用啊!

那老大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亏你问得出口!先写两份检查然后跟我接着去机车厂!

小实习说为什么要写两份检查?

燕飞说你别欺负人家了哪有让人家替你写检查的?

王其实说怎么没有你不就帮我写过。

包仁杰说就是就是没关系啦我也帮队长写过呢。

燕飞狠狠瞪了王其实一眼一摔门出去了。

王其实说我说错什么了?

小实习说老大这检查还是你自己写吧,咱们的门没有法医科的结实,实在经不起这么摔。

王其实说你废什么话不就是一份检查吗,我读书的时候一天写三份!

王志文这几天心里很有点不是滋味,自从那一天和包仁杰来了个亲密接触,小包同志就很明显地在躲着他。到了办公室那手脚就不停,擦桌子洗地板打开水打电话送报纸扫厕所,弄得搞清洁的老孙头一个劲地给包仁杰贿赂地瓜­干­。

王队长看在眼里自然是很恼火,包仁杰你喜欢吃地瓜­干­自己买去,别傻呼呼地义务劳动,国家主席都没你这么忙!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了,包仁杰一溜烟就没了影,王大队长拉着警笛都追不上——没过三天刑警大队长就被省厅的纠察通报批评,您琢磨琢磨,刑警队长拉着警报满城疯跑,这得造成多少不稳定因素啊!

市民们纷纷议论,准是又出什么大案子了,大家伙小心点,别撞人家枪口上。

这天刚上班,王队长就堵住了包仁杰,小包你给我站住!

17

前面已经说过,小包同志和王队长是在一间屋子办公的,所以王队长堵截得很是策略——包仁杰前面是办公桌,身后就是王某人高大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包仁杰左顾右盼四下观察了一下,门窗都已经被某人锁死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以包仁杰很识时务地老老实实傻站着没敢动。

队长,我还没打开水呢……

不用打了,你忘了咱们有桶装水了?其他部门的水你也不许多管闲事,让那帮懒虫自己打去。

队长,我还要浇花……

别浇了,那几盆花再让你浇几次就该淹死了。

队长,扫地……

你已经扫了三遍了。

队……队长,很热呢。

没关系我开着空调呢,你要是还嫌热就把外衣脱了吧。

包仁杰的冷汗就下来了。

然后包仁杰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王其实,王其实说他哥‘那人就那个德­性­,见谁都不给好脸,跟得了肺气肿似的,跟这种人打交道你就得遵循十六字方针,打他的游击战!’

十六字方针?包仁杰连连叫苦,谁还记得什么十六字方针啊!包仁杰小声嘀咕。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王队长不紧不慢地给小包同志传道授业解惑,果然是从小就各方面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怎么这十六字方针叫他给活学活用了?包仁杰心里很难受。

电话铃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地响了起来,包仁杰像守财奴见了金币一样抢起了话筒。

燕飞说小包吗?中午请你吃饭,炸酱面管够!

王队长说告诉他,今中午你要和我一块吃饭!

包仁杰心里很激动,炸酱面啊!燕飞做的炸酱面啊!所以包仁杰说队长这是个私人电话您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王队长刚想发作,又害怕包同志一生气豁出去了又­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不好收拾,所以他不情不愿地一边呆着去了。

包仁杰很识趣地三句两句说完,放下电话冲王队长送上一个殷勤得近乎谄媚的笑脸:队长,我没答应他。

王志文心如刀绞,这孩子真是被那俩混帐小子带坏了,居然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真的?如果你敢放我鸽子的话……王队长拿出审讯通缉犯的架势吓唬包仁杰,小包同志浑身打颤。

电话铃声又救了包仁杰一命。

动脑筋爷爷的秘书说,麻烦请刑警队王队长和各组组长到厅里来开个会,厅长想和大家讨论一下工作安排。

王大队长眼睛红得能喷出火,叫那老头等着!!!

当然了,刚才那句话是王队长在放下电话以后说的。

包仁杰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队长队长您快去开会吧这里有我留守您就放心吧。

放心?我放得了心吗!你收拾东西,跟我一块去!王队长毕竟是有多年围剿与反围剿经验的老刑警队员,当然不吃那一套!

包仁杰委委屈屈地跟着王志文向外走,经过王其实身边时偷偷地拜托,你去帮我跟燕飞说一声,如果我中午赶不回来的话一定记着把面条给我留着,我晚上回来吃。

炸酱面?一定一定!王其实脸上乐开了花,如果有剩的一定给你留着!

刑警队的专车是那种四周都焊上了铁栅栏的小面包,各组组长都已经在车上等着了,王队长扶着方向盘吩咐二组组长,你,坐后面去!让小包坐我旁边。

二组组长老大不愿意,队长,后面是犯人坐的……

大队长眼睛一瞪,少废话!犯人都能坐你就不能坐了?

队长,您今儿个吃了枪药了?二组长看着包仁杰,那意思很明显,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啊?一天到晚净惹队长生气,害得我们背黑锅!

包仁杰脑袋埋到了胸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明明是他在惹我……

省厅的变化很大,会议室刚刚粉刷一新,又气派又亮堂。动脑筋爷爷很热情地跟包仁杰打招呼,小包同志在上次的银行抢劫案里表现不赖啊,不愧是老包队长的继承人。

包仁杰擦着汗说厅长您过奖了我比我爹差远了,心里偷偷嘀咕,您老人家不会是说反话吧?

老厅长笑哈哈地拍着包仁杰的胳膊,别客气别客气,不许叫我厅长多生分啊,论起来你应该叫我叔叔,你爸爸可是我师哥呢,。

真的啊,您和我爸爸是师兄弟?包仁杰很惊喜,很少有人会以一种平等的口气跟他说起他爸爸,连王志文提起老队长都是一副稍息立正站好的态度,好象稍有不敬就会遭天打雷劈。

是啊是啊,当年你爸爸比我早一年进的刑警队,后来我们俩一起搭档配合了很长一段时间呢。你爸爸那个时候啊,可威风着呢……老厅长眼神迷离回忆起当年风华正茂,无限感慨。

包仁杰点点头很认真地说那你比我爸爸爬得快多了,他到死都还只是个队长,你现在都是厅长了。

厅长的脸就有点发青。

王队长赶紧说厅长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开会了?转过脸冲包仁杰吹胡子瞪眼睛,爬?你给我爬!

厅长打着哈哈说没关系没关系,这孩子真像他爸爸,当年我离开刑警队的时候,老包说得比这难听多了。

包仁杰兴致勃勃地问我爸爸怎么说的?

厅长转开脸说同志们都就座吧咱们开会了。

会议的内容很无聊,无非是传达指示领会­精­神学习文件整顿警察风纪。群众反应,个别警务人员在下班时间开着警车拉着警报满城兜风,严重损害了警察形象,影响十分恶劣!这里我们就不点名批评了,各部门都要注意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包仁杰说队长你听见了吧,以后不能随便开警车了,影响多不好啊。

王队长的指甲在桌子上深深地拉下了五道印子。

队长……

闭嘴!

厅长面无表情地说王志文破坏公物,散会后到总务科交50元赔偿金,注意是赔款不是罚款。这里我顺便再传达一下上级指示,中央三令五申各部门,尤其是交警、行政等职能部门,严禁违规罚款,大家注意一下。

王志文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会议结束的时间掐得刚刚好——差十分钟下班,正好给大家留出了收拾东西上个厕所整理仪容的时间。政府部门的同志们在这方面是很有心得的,所以当厅长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大家伙如同­精­确计时的钟摆一样同时摇了摇头。而当厅长说‘好吧就到这里吧散会!’的时候,大家伙不约而同地问了同一句话:

“厅长你管我们饭吗?”

总务科长说大中午的,大家下午还要上班,很多同志还要开车不能喝酒……实在是不太好安排,不如这样吧,去省厅接待所三层的小食堂怎么样?饭后同志们还可以顺便休息一下。

省厅接待所三层的小食堂是专门接待上级领导的地方,光特级厨师就有一大把,同志们当然很满意。

局长说刑警队小包你留一下,机车厂那个案子出了点问题,委屈你跑一趟把资料带回去吧,回头局里给你发100元伙食补贴。

好啊好啊,包仁杰觉得局长从来没这么可爱过,以百米赛跑的速度一溜烟没了影,王队长跳上警车刚要追,被二组组长拦住了:队长,纠察科的那几个小子正盯着你呢。

18

王队长从厅里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一帮子手下见势不妙各自逃命,刑警队本来就冷清,这下子更是门可罗雀,王志文想都没想直接上法医科要人。

法医科关着门,旁边劳资科黄科长大发牢­骚­,这个燕飞,太不象话了!无组织无纪律,迟到了好几个钟头被局长抓了现行也不吸取教训,现在居然提前溜号,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局长放在眼里吗!刚写了篇论文就骄傲自满目无师长,简直是……不行我要照章办事,绝不能姑息放任,扣奖金!扣奖金!

王队长从腰里掏出手枪,咔嚓一声推上子弹,见鬼,这破枪老TMD走火!

姓黄的说王……王志文你、你要­干­什么!

我找燕飞帮我修修枪,您让开点,我这枪忒不听话。

姓黄的刺溜一下窜进办公室锁上了门。

王志文在外边喊,黄科长你刚才说什么?燕飞溜号了是吧?对!扣他奖金,少扣一分钱都不行!

门里鸦雀无声,王队长满意地用枪托在门上磕了磕,转身离开,哼!你小子敢!

姓黄的擦了把汗,这个王志文,真是被那个包仁杰给带坏了。

阿嚏!王队长一个大喷嚏差点栽到地上。

燕飞在宿舍里被王志文叫醒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很多人都有一种被叫做‘起床气’的毛病,说起来这也很好理解,任谁在休息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心里都会很不痛快,很想发火,很……看谁谁不顺眼。

所以王志文就撞到燕飞的枪口上了。

只能说王志文自己倒霉,他哪里知道燕法医因为某件事情伤损疲劳以至于会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还在床上躺着呢。

燕飞说我又不是包仁杰他老妈我哪知道他跑哪去了?

王志文说他就是老喜欢跟你一块混所以我来问问。

不知道!燕飞不耐烦地要关门,王志文赶紧说你先别关!实在是小包这两天情绪不对头所以我不放心……算了我到别处找找。王队长转身要走。

假惺惺……

你说什么?王志文回过头问燕飞。

没说什么啊。燕飞很无辜的样子。

哦我大概听错了,你休息吧不打搅你了。

假正经……

王队长叹气,燕飞已经不止一次这么说他了,时间长了连王志文自己都觉得好象有点道理。

胆小鬼……

王队长终于受不了拉,所以他很愤怒地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只是看不惯有的人一边念经一边吃­肉­,吃完了吐掉骨头就跑,还装得没那么档子事似的真TMD没劲我还是睡我的觉吧。

这下子王志文站不住了,推开燕飞进了屋,小包你给我出来说清楚!我怎么欺负你了你这么说我!

跟你说了包仁杰不在!燕飞很是恼火,急忙要挡在王志文跟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是不是把他杀人灭口了?王队长表情怪异肌­肉­抽搐。

不能怪王志文想象力丰富,实在是燕飞的屋子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凶杀现场,锅碗瓢盆碎了一地,桌子椅子缺胳膊少腿,床上还有几点很有点可疑的暗红­色­的痕迹……

燕法医手忙脚乱地毁灭证据,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队长更怀疑了,不行!今天见不到他我就不走!

你!你……燕飞这下着了慌,燕法医从来不着慌,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没了主意。

你们­干­吗呢?王其实站在门口很不满,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哥你没事­干­欺负小包去啊,你来惹燕飞­干­什么!

你看见小包没有?王志文和燕飞异口同声。

小包?他跟我们一块去了机车厂了,这会正帮着小实习写报告呢,写完了就过来。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王其实很茫然。

王志文一ρi股坐下来擦汗,你怎么不早说!

燕飞冷冷地说行了吧你听见了吧?你可以走了吧?

王志文说我在这里等他。

燕飞这下真的是很想杀人灭口了。

王其实很识趣地过来帮燕飞收拾东西,他哥哥在旁边瞪大了眼睛,咱妈要是看见你也会­干­活说不定会吓出心脏病来。

王其实说哥你要是还想见到小包就少说两句!

燕飞说你的检查写好了?

王其实说写了写了我写得又深刻又沉重有思想有力度,局长感动得差点就给我发军功章了。

燕飞撇了撇嘴说你那么能­干­还让小包帮你写报告?哼!

王志文拉着脸说就是!小包忙了一天还没吃饭呢你也好意思欺负他!

我怎么欺负他了?燕飞这不是给他预备了炸酱面了嘛,一份报告换一顿炸酱面啊,燕大法医官亲手做的炸酱面啊,他福气忒大了!

燕飞说你少油腔滑调的!快点把案板收拾好我好擀面条。

王其实很利落地收拾东西,不是我欺负他,实在是这报告非他不行。说起来真是邪了门,包仁杰那魅力忒大了!我跑了那么多趟机车厂,找谁谁不在问谁谁不言语,那帮人那嘴跟TMD焊枪焊死了似的撬都撬不开!嘿,今儿个小包一去,冲人家那么一乐,好家伙!围上来一大堆人七嘴八舌就说开了,那叫一个热闹!我们三个人轮流记录都忙不过来。

燕飞说那当然了,这就叫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没有贴不出去的狗皮膏药。

王队长说小包要是块膏药就好了,往身上一贴撕都撕不开。

燕飞说这要分情况,就算是膏药也不是逮谁贴谁,对某些人不能贴就是不能贴!

王志文说燕飞咱们是不是有点误会?我真的没有欺负小包。

你没欺负他他会躲着你跟花姑娘躲日本鬼子似的?!

王志文眼前开始发黑,这冤枉大概是洗不清了,所以他决定换个话题,把矛头对准了王其实。

案子查清楚了?

基本上有点头绪了,死者的老婆大概真的是冤枉的……唉,我真是后悔透了当初真不该接这案子!

王队长对弟弟的畏难情绪很不满意,作为一名刑警队员,怎么可以见困难就让见荣誉就上呢?一抬头看见燕飞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假正经!

王志文决定把这个问题忽略过去,跳到下一个问题,不是她­干­的她为什么要承认!她这是妨碍司法公正,我们可以起诉她!

王其实不说话。

燕飞拍拍王其实的肩膀,是她儿子­干­的?

王其实还是不说话,点点头。

他儿子那时候还不满十八岁吧?

恩,十七岁多一点,小包的报告书会特别指出来的,争取让他判得轻一点。

王志文也不说话了,谁家里出了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人都注定是个悲剧,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刑警,就是和形形­色­­色­的悲剧打交道的职业。

燕飞开始和面,王其实过去悄悄地说,你不舒服就别做了,我到外面买点现成的。

没关系你一边呆着你的去!燕飞不耐烦地赶人。

很快地,屋里弥漫着炸酱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连王志文也开始咽口水,连声催促,小包怎么还不来!

燕飞觉得有点奇怪,刑警队那帮狗鼻子今天怎么那么老实?一个都不露面。

王其实很得意,当然了,我刚才把我哥的警服挂门口了,他们谁敢过来!

什么!王队长火烧ρi股一样跳起来冲出了门口。

怎么了?我哥吃了跳药了?王其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燕飞笑了起来,小包……大概来不成了。

19

王队长出击得刚刚好,包仁杰刚逃出大门就被人从后面揪住了领子:哪里跑!

王队长的口气很不友好,当然了我们知道并不是王志文同志生­性­粗鲁,这纯粹是一种职业习惯——谁见过哪个警察抓小偷的时候会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地说‘先生请站住我要给你戴手铐’的?除非是冒牌警察您说是不是?

包仁杰就这样垂头丧气地被押了回来,王队长很威风地一扬下巴,你们两个出去!

王其实说老哥你也忒霸道了吧?这又不是你的办公室。

燕飞说让我们出去当然不是不可以,一句话,有什么好处?

王志文说没什么好处,不过你再不走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有什么坏处!

王其实扯扯燕飞的袖子,算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哥又不会把小包吃了。

燕飞说那可难说。包仁杰打了个寒战。

出了门燕飞说都是你!害得我辛辛苦苦抻好了面条一口没吃上。

王其实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请客!

燕飞说你哪来的钱?

王其实很得意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优惠券,要说还是咱刑警队的福利好啊。

燕法医耸耸肩膀踢了门口的垃圾桶一脚。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里很热闹,老板娘数着钞票笑得合不拢嘴,老远就冲着王其实打招呼,哎呀小王啊怎么老不来啊朱小姐一直等着你呢!

王其实吓了一跳,这地方什么时候改行变窑子了?

老板娘冲燕飞白一眼,臭小子看我撕了你这张嘴!

燕飞说你要撕他的嘴就撕吧看我­干­吗?

王其实问朱小姐是谁啊?

哟哟哟——老板娘夸张地拖着长腔,上次你为了人家在我这里打得稀里哗啦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这会儿倒说不认识人家了?

打架?上次跟我打架的是几个男的啊,哪又冒出个小姐了?王其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哎呀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次你们三个一起在我这里喝酒结果来了个家伙对朱小姐耍流氓结果你们就打起来了你想不起来了?

燕飞冷冷地说他不是想不起来了他是装孙子呢。

老板娘说装孙子怎么了总比有的人强!自己的女朋友在危难时刻,不挺身而出也就罢了,居然宁可当缩头乌龟把别人推出去挨打,看见事情闹大了还把女朋友扔了自己跑了,那才叫真孙子呢!

燕飞说我招你了?

王其实说对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朱小姐不是你女朋友吗燕子?你女朋友找我­干­什么?

燕飞说你别转移话题,那个朱小姐和我没关系,你们俩爱怎么腻味怎么腻味别拿我当挡箭牌,怎么着?你和人家小姐­肉­也吃了油也揩了一抹嘴想装成没那档子事?你们哥俩怎么一个德行!

王其实说燕飞你别乱吃飞醋好不好?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你至于这么酸吗你?

老板娘扬着下巴说现在知道吃醋了?晚了!人家朱小姐说了,找男朋友就得找王先生这样的,一表人才孔武有力男子汉大丈夫为女朋友敢两肋Сhā刀!不像有的人,穿上身警服好象也像那么回事说得比唱的都好听,结果啊,绣花枕头一包草!

燕飞说你再说两句我让你老公食物中毒你信不信?

王其实擦着汗说你们都少说两句吧行不行?燕子咱们还是走吧我忽然不想喝酒了。

不许走!老板娘一把拦住了王其实,朱小姐马上就来了。

王其实说那我更得走了!

出了门王其实说燕子咱们今晚上怎么办?回去肯定得被我哥揍个半死,横不能睡马路牙子吧?不如……找个宾馆开间房明天让我老哥报销?

燕飞说这主意不错,找间便宜点的吧别让你哥心疼,四星级的也就凑合了。

王其实说那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宁可被他揍个半死,至少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回去?那就回去吧。

站在楼下俩人犹豫了很久,看着窗户上透出的灯光,王其实皱着眉头抱怨,为什么回自己家反倒跟做贼似的?

燕法医说你炸酱面吃撑了是不是?你家离这儿远着呢!看见前面那个公共汽车站牌没有?走过去,坐18路12站,下车以后往回走往右拐过三棵树,门口有个卖冰棍的老太太的那个才是你家呢。

王其实说这可真是奇了怪啦,自打我工作以后搬了家你就从来没来过,怎么你对我家这么门清啊?比我还清楚。

燕飞说你到底上不上去?

门关着,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王其实趴在钥匙孔上支棱着耳朵使劲听,屋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怎么回事?他们走了?

燕飞刷白了脸盯着地上,暗红­色­的几点血迹,滴洒在走廊上一路延伸到了楼梯口。

王其实的脸也白了,燕飞,要不要我替你跑趟法医科,把你的工具包拿来?

拿工具包­干­吗?验尸?你怎么不想点好的!燕飞很恼火。

想点好的?也是哦,如果我哥敢动小包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他拼命!王其实斩钉截铁地冲着天空挥了挥拳头。

燕飞叹气,那要是反过来呢?万一是小包把你哥……

那、那……算了我还是去木工房找老李头借把锄头吧,王其实挠挠头皮。

­干­吗?帮着小包埋尸灭迹?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豆腐渣!燕法医一脚把王其实踹进了门!

包仁杰坐在椅子上发呆,满脸的委屈。

小包,怎么了?燕飞过去拍拍包仁杰的脸。

王其实冲到案板前,喜出望外,小包我真是没白疼你,就知道你肯定得把面条给我留着!

闭嘴!吃!就知道吃!看撑不死你!小包,到底出什么事了?

包仁杰趴在燕飞怀里号啕大哭,队长他……我,我把队长……

你把你们队长怎么了?燕飞有点糊涂,忽然脸­色­发青,你、你……你不是把你们队长给……那个了吧?

王其实一口面条没咽下去,噎得差点翻了白眼,什什什什么!不不不不会吧?

包仁杰抽抽搭搭地问,那个?那个是哪个啊?

20

包仁杰当然没有把队长‘那个’,他不过就是一个不小心给了队长一拳头,又一个不小心正好打中了王队长面部中央的位置,再一个不小心没有把力道掌握好,以至于王志文同志流了一地的鼻血而已。

老祖宗有句话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其实现在觉得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他把从课本上学来的那点刑侦知识全用上了,也没弄清楚这一拳头到底是怎么出的手。

你说清楚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然后你正当防卫?王其实急得抓耳挠腮。

燕飞皱了皱眉头,王其实,你这叫引诱供诉你知道吗?

队长没欺负我。包仁杰埋着脑袋低声回答。

那你打他­干­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他想要欺负你还没得逞?或者说,你以为他要欺负你?总之就是他行为不轨咎由自取是不是?王其实继续诱供。

燕飞说姓王的你给我一边呆着去!少在这胡说八道的跟只八哥似的,你到底是在帮忙呢还是在添乱呢你!小包,人是铁饭是钢,先把肚子填饱了咱们慢慢说。来,我先给你下碗面条吃吧。

包仁杰还是没抬头,恩,少放点醋,多搁点葱花,出锅的时候记得要过一下凉水,还有你把酱重新炸一下吧我喜欢吃热的。

王其实说你哪那么多讲究啊?你看我,一碗面都成面疙瘩了咱照样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包仁杰终于抬起了头,谁像你啊?二食堂的剩饭你都吃得吧唧吧唧的,刘师傅还以为他养的那头老母猪跑出来了呢。

王其实一下就没了胃口,看着碗里的面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很愤怒地摔了碗。

燕飞扯着嘴角说姓王的,要不要我再给你煮一碗啊?

不要!

包仁杰的确是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一大锅,然后终于情绪平复开始口供。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包仁杰一天没吃饭当然就饿得够戗,再加上燕飞的面条又香得让人直流口水,所以包仁杰就有点头脑发昏。偏偏王志文不知好歹拉着小包同志非要和他交交心……

包仁杰说队长我饿了我要吃饭。

王志文说你吃吧吃吧我看着你吃。注意,王队长说的不是看见的那个‘看’,而是看守的那个‘看’……

包仁杰说队长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去。

王志文说吃不下去?正好啊,吃不下去就别吃了咱们谈谈吧。

包仁杰就……就……

其实包仁杰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糊涂,真的是一时糊涂。凡是家里养过狗的人应该都知道,即使你养的那条狗和你亲密得就像小布什跟布莱尔,那你也千万别指望在他啃骨头的时候从他嘴里抢下一块­肉­来,是不是?

可惜王队长没养过狗,更没被狗咬过,所以他当然不晓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活该被揍得一脸鼻血。

燕飞摸了摸鼻子,以后一定要记住吃饭的时候离包仁杰远一点。

然后呢?王其实问得兴致勃勃。

然后,队长就生气了,摔门走了……包仁杰瘪瘪嘴又想哭了。

不是,我不是问你这个,我的意思是,那一拳头打出去,是不是感觉特爽特痛快?你想想,咱警局有几个敢揍刑警大队长的?小包,你简直太帅了,绝对会被载入史册!

燕飞说有你这么当人家弟弟的吗你!

第二天早上包仁杰是被王其实和燕飞押进办公室的,王其实把胸脯拍得山响,放心,我哥敢动你一根汗毛我跟他没完!

燕飞说你就知道瞎出主意!小包你别听他的,一会儿见了人家记得认个错,不管怎么说人家大小是个队长,管不着天管不着地偏偏正好就管得着你,关系弄僵了对你没好处。再说了,王志文那家伙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态度好点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知道吗?

包仁杰可怜巴巴地点点头,心里的委屈就别提了。壮士断腕一般进了刑场。

王其实和燕飞目送着包仁杰进去受死,你说我哥会不会把小包给……?王其实在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燕飞说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啊?局长那正找人去人民广场搞‘警民一条心’的义务劳动呢,你去扫大街吧你。

糟糕!你不提我差点就忘了,昨儿个局长偷偷跟我打招呼,说是这次凡是参加劳动的一人一台微波炉,我得赶紧报名去晚了就排不上了!

怎么不早说啊你!快,算上我一个!

王队长铁青着脸坐在办公桌前,鼻子有点红,不过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包仁杰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昨晚上做的噩梦看来纯粹是自己胡思乱想。

队长……

王队长冷冷地扔过来一份东西,城东小阳村发生特大失窃案件,你跑一趟吧。

队长,对不起……

你哪那么多废话!工作时间,集中­精­力!别婆婆妈妈的!

很明显,王志文同志的自尊心受到的莫大的伤害,在短时间内是平复不了的了,包仁杰哭丧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小实习正趴在门外边,一见包仁杰走出来立刻站好,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招呼。包仁杰倒没注意那么多,你看见王其实他们俩了吗?

老大和燕法医去报名参加义务劳动去了,不过你放心,不出三分钟,他们准得回来。

为什么?

这次劳动的名额肯定早满了,你别看咱局长一开会就说什么要注意咱们工作的特殊­性­要有保密意识,真有点什么事他传得比谁都快!打昨儿个他就逮谁跟谁说,这一次要发微波炉哦早点报名哦千万别晚了哦,您琢磨琢磨这会去能报得上吗?反正我是不凑那个热闹!

包仁杰很敬佩地睁大了眼睛,恩,你好聪明哦!

哪里哪里。小实习很谦虚很客气。

果然,刚过了一分多种,王其实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你出来了?我哥没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燕飞呢?

找局长算帐去了,这次我们饶不了他!

小实习捂着嘴躲一边去了。王其实则继续对包仁杰表示关心。

你知道城东小阳村吗?包仁杰拿着资料犯愁。

知道啊,我实习的时候就在小阳村派出所,简直就是林冲发配,那鬼地方!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奇迹,在咱们市哪个地方发现了恐龙,那肯定就是小阳村!

真的啊,那地方很远吗?

远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交通不方便,路烂得跟汉堡包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颠得我回家以后趴着睡了三个多月!怎么了?你打听小阳村­干­吗?那地方出案子了?

嗯,说是特大盗窃案件……

拉倒吧!要说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说起小阳村啊,连人带猪一共才40多口,合着全村也值不了几个钱,哪个不开眼的小偷肯上那去偷东西?还特大盗窃案?这不明摆着折腾人吗!肯定是我哥公报私仇对你打击报复,不行你等着,我进去跟他说理去!

别!别去了!包仁杰赶紧拉住王其实,你别­操­心了,我跑一趟吧没关系。

那怎么行!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你这一次不跟他计较他下一次还得变本加厉,不行我跟他不客气!

燕飞从后面狠狠踹了王其实一脚,你安静点听小包把话说完!

哎哟!哦你回来了啊?局长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全局上下,不管参加没参加劳动的,一人一台微波炉。哼!

包仁杰说燕大哥你好厉害哦。

瞎说什么呢?什么厉害不厉害的,你先说说看,小阳村到底出什么案子了?

哦,是这样……包仁杰连忙低头翻资料,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来,好象真的是个大案子呢。包仁杰有点愣。

怎么了,村长家的大花猪被人偷偷宰了吃了是不是?王其实还在胡说八道。

不是,是……小阳村派出所丢了一把枪。

21

枪丢了?我看看!王其实一把扯过资料翻起来,我哥他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叫你去查失枪案?这不是存心砸全警队三十几号人的饭碗吗!

没有啊,这上面写着呢,案子是城东分局负责的,刑警大队只是协查。包仁杰很无辜地解释。

那也不能就叫你一个人去啊,到时候案子破不了,分局那帮坏小子准得害你背黑锅,搞不好咱全队的年终奖就泡汤了……

姓王的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没事­干­你陪局长扫大街去!小包怎么就害得你拿不着奖金了?你拿得还少啊你!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些日子刑警队的几个大案子哪个没小包的功劳?你至于这么糟践人吗你!我真是看错了你了!燕飞一脚把王其实踹开,小包!别这么畏畏缩缩的,挺胸收腹抬下巴!把帽子戴正了,走!

是!包仁杰立刻有了劲头,­精­神抖擞地一扬头,声音洪亮,一个漂亮的军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别说,小包还真像那么回事啊。王其实不好意思地拍拍燕飞的肩膀,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等他回来我跟他道歉,好不好?

燕飞叹口气,把王其实的手拨下来,你呀,总这么没心没肺的。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把他包仁杰当回事,你我也不能瞧不起他!知道吗?你这么说话多伤人啊……咦?小包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那个小阳村应该怎么走啊?

燕飞说材料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你先到城东分局报到,然后和分局的人一起去啊。

哦就是啊,我怎么没注意到……行,那我走了啊,再见!包仁杰信心十足地第二次走出了门。

燕飞转过身来看着王其实,你说小包他……能行吗?

能行能行,你不是说了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把他包仁杰当回事,你我也不能瞧不起他,对吧?

警局里有个顺口溜,东城怪西城坏,南城北城卖白菜,全市的警察分布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有关系没本事的集中在南城和北城,有本事有关系的集中在西城,东城的哥们儿就属于那种有本事没关系,郁郁不得志的牢­骚­人物,看谁都不顺眼。

包仁杰一到东城分局就被立了个下马威,分局刑警支队的几个臭小子怪声怪气地起哄,哟,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包老队长的公子啊,第一次出任务就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个。

说完了还不忘添个尾巴:是你吧,嗯?装出一副特真诚的样子看着包仁杰,那意思很明显,非逼着人家点头说是不可。

包仁杰笑眯眯地回答,是我啊没错,您是陈队长吧?我听我爸爸提起过您,他说您在警局实习的时候有一次练­射­击不小心把自己的腿打了个洞,搞得每逢­阴­天下雨您的腿肚子就抽筋,现在怎么样了啊?好了吗?

坏小子们哈哈地乐起来,队长,闹半天你腿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啊?真够丢脸的,怎么会自己把自己给打了啊?这也太笨了吧!

包仁杰很认真地跟人家解释,不能这么说啊,陈队长才不笨呢,他只是运气不好,就像足球比赛有时候会出现乌龙球一样,陈队长也就是打了个乌龙枪而已啊,没什么拉,你们别笑了。

陈队长拉着一张‘乌龙脸’像轰鸭子一样把那帮坏小子轰了个­干­净,转过身来瞪着包仁杰叹气,我说呢,怪不得上次开会看见你们王队长老得不象样了,当时我心里还纳闷呢,说起来他还不到30,怎么会都开始长白头发了呢?唉,现在我明白了。你们队长不容易,真不容易!

队长长白头发了,我怎么没注意?回头我得看看去。包仁杰点点头拿出了资料,陈队长,您看看,这案子怎么安排?

小阳村派出所的杨所长就在外边等着呢,你直接跟他联系吧,我们这里再整理下材料,随后就到。行了,还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包仁杰愣愣地看着姓陈的,我……一个人去?

不是说了吗?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行了快去吧,大家都忙着呢!

包仁杰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姓陈的根本是把他支出去当枪使唤,说是随后就到,这个‘随后’谁知道是随在什么东西后头?包仁杰开始后悔了,真不该揍队长一鼻子……

真TMD应该直接把他脑袋砸扁了!这个小心眼的王志文!

分局外边人很少,包仁杰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个穿警服的,只好向传达室打听。

传达室坐着个老头,跟着收音机里的京剧哼得正带劲,被包仁杰一打岔,很不耐烦地跟旁边喊了一声,找你哪!还不快点,蹲个茅坑蹲八年!

来了来了,一个小伙子急冲冲地系着裤腰带跑了出来,哎呀不好意思我有点拉肚子,您找我?

我姓包,是市局刑警大队的……

哦哦哦,包队长,您好您好!我是小阳村派出所的我姓杨!小伙子很热情地伸出了双手。

不是不是,我不是队长……包仁杰赶紧解释。

哎呀不管您是不是队长,反正到了我们那儿,您就是领导,千万别客气!杨所长拉住包仁杰的手像荡秋千一样使劲地摇,摇得包仁杰的膀子都快散了架。

好不容易松开了手杨所长说,麻烦您等一等,我刚才上完厕所还没洗手呢。

包仁杰已经被摇晕了,迷迷糊糊地觉得好象有点不对劲,怎么想也没想明白。

行了洗完了,咱们走吧!杨所长拉着包仁杰就走。

咱们怎么去啊?听说你们那交通不是太方便……

没关系坐我的摩托车!才80多公里,很快的一会儿就到,我来的时候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呢。杨所长满不在乎。

什……什么?80多公里你半……个小时就就就到到了?包仁杰有点结巴。

是啊,要不是我们那路太烂,哪用得了半个小时啊,最多25分钟!跟你说,我最喜欢开警车了,拉着警报一路往前冲,什么红绿灯啊限速线啊全不理那个,这满大街的大马路随便压没人敢拦着!那叫一个痛快!谁让咱是警察呢!哈哈!杨所长眉飞­色­舞说得口沫横飞。

警察……也不能随便开车啊……包仁杰提醒得很小心。

那当然,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吗?咱来报案送材料,公务在身啊。杨所长很得意,好象丢了枪是件很了不起的事。看!那就是我的摩托车!酷吧?杨所长指着拐角的梧桐树,就像国王指着他的宝座。

哪呢?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包仁杰睁大了眼睛仔细找。

怎么会!我明明就停在那的啊……杨所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杨所长的咆哮声传了过来,哪个混蛋TMD胆子那么大!敢在警察局门口偷警车!

包仁杰松了口气,还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那时速160公里的摩托车……这小偷算是积了大德了。

22

咱中国人有个习惯,哪有热闹往哪钻,杨所长一嗓子喊出去,没把小偷叫回来,倒是呼啦啦围上了一大堆人,纷纷表示慰问和关心。这个说这警察可真是够霉的,那个说这小偷胆子真不小,有个长舌老大娘绘声绘­色­地描述,声称刚才那小偷就穿着警服打她身边过去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有长成那样的警察吗?又长又瘦风一吹都打晃,那脸白得跟擦了珍珠粉蜜似的,眼圈黑得跟动物园里那大熊猫似的,那能是警察吗?一看就是吸毒的!您琢磨琢磨,不是那吸毒吸得倾家荡产的败家子,谁有那胆子敢冒充警察偷警车?唉,毒品这东西害人哪!

包仁杰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大娘您说得有道理,毒品这东西是害人不浅,我们应该坚决抵制彻底消灭!可是您是不是认错了?也不能因为我长得白了点就说我吸毒啊,您说是不是?

杨所长说老太太你怎么说话呢?我们这位同志哪看上去像小偷了?就算人家长得白了点瘦了点,谁规定白点瘦点就不能当警察的!如果人民警察一个个长得都像我这么忠厚老实,我们怎么开展工作?总得有几个长得像地痞流氓的当卧底的是不是?包同志您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他们就知道以貌取人!

门卫老头狠狠地凿了杨所长一栗子,臭小子你瞎嚷嚷什么!就你那辆破摩托,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哪个不开眼的小偷能看得上!你真是把你爸爸的脸都丢尽了,还不快回去!

哟!老头,闹半天是你把车给我藏起来了?怎么不早说啊!瞧这一堆人­操­了半天的心,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车没丢,对不住大家了!

一群人意犹未尽地散开了,很失望的样子,­干­什么啊,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车没丢你嚷嚷那么大声­干­吗?好玩啊?真是不象话!

杨所长愣愣地问包仁杰,怎么车找着了他们反倒那么大意见?

包仁杰没说话,他意见比谁都大。

门卫老头还在听京剧,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貌容,孤王一见龙心宠,兄封国舅妹封在桃花宫……杨所长探头进去,老头我走了啊,你少听点那些个靡靡之音,回头我妈又该生气了。

老头说臭小子你存心气我是吧?你妈都死了好几年了你还拿她开玩笑,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滚!

包仁杰只在相声里听说过所谓‘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他总觉得那是夸大其辞,可是眼前的这部摩托车一点没夸张,包仁杰刚往后座一坐车子就开始哆嗦,就像得了非典型­性­某炎,全身没劲油箱发热,咳啊咳地怎么也发动不起来。

没关系,我这车子就这毛病,起步的时候不太听话,等跑起来了就好了,你想叫它停它都停不住。杨所长乐呵呵地跟包仁杰解释。

包仁杰手心全是汗,不如杨所长让我试试吧?我的车开得还是不错的。

你?行吗?杨所长显然是不想把飙车的乐趣拱手相让。

我当然行,刑警没有不会开车的,你等等,我的驾照……好象忘了带了。

带那玩意儿­干­吗?谁会查咱们的驾照啊?我的都丢好几年了,走吧。

包仁杰战战兢兢地发动了车子,摩托车发出像是放屁的声音,噗,噗噗,噗噗噗……终于老实上路了。

喂,开快点啊,太慢了。杨所长在后面大声叫唤,摩托车的噪声太大,听起来很费劲。

哦,知道了,包仁杰踩一脚油门,时速由30提升到了40。

喂,你叫包什么啊?

包仁杰,包青天的包,大唐狄仁杰的仁杰。你呢?杨什么?

杨柳,前几年中央电视台有个播新闻的也叫这名字,长得跟棵豆芽菜似的,你有印象吗?

没印象,我从来不看新闻。

那你看电影吗?以前有个老片子,里面有首诗,就是说我的。

是吗?你念念我听听。

听好了啊,杨柳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朗诵起来,河边小杨柳,潇洒又风流……

包仁杰一身­鸡­皮疙瘩,嘴上还很客气,哟,不错,满有味道的。

还没完呢,你听后面两句啊,仔细瞧一瞧——杨柳拉长了嗓子,木头!

包仁杰笑翻了车。

车翻得不是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俩人推着走了两个钟头才找着个修车铺,修车老板老大不愿意,我就没见过这么破的摩托车!人家拉猪­肉­的二道贩子还知道给车子安俩后视镜呢,你这车,要嘛嘛没有,送废品收购站人家都嫌收拾起来麻烦!我说,你们真的是警察?

杨柳说废话我们不是警察难道还是偷车的?哪个偷车的能有这么笨,偷这么辆破车还不赔死他!我们是小阳村派出所的!

小阳村?那就难怪了。行啊,今儿个我练练手艺免费给你们拾掇拾掇,就当咱支援灾区了。

到了小阳村天已经黑了,杨柳拉着包仁杰到村长家蹭饭,村长的二丫头红着脸端来了热汤面,吃得包仁杰满头的汗。

吃完面杨柳说小包你跟我在值班室凑合一宿吧,我们这就这个条件,委屈你了。

值班室里很简陋,能没有的都没有,一张桌子两张床,连把椅子都没有,屋顶有点漏水,墙角堆着几个瓶瓶罐罐,一看就是下雨的时候接漏用的。

屋里唯一算得上装饰品的就是满墙的奖状和感谢信,杨柳有点不太好意思,村里人穷,买不起锦旗,就写感谢信,全都是些跑了鸭子飞了鹅的­鸡­毛蒜皮,没什么可看的。

包仁杰说杨大哥你真行,这么多奖状。

杨柳越发地不好意思,你随便坐啊,我去村长家要点开水。

包仁杰百无聊赖,忽然发现桌子上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仔细一看是张毕业合影,包仁杰一眼就认出来和杨柳站在一块傻笑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王其实。

杨大哥,你和其实哥是同学?

是啊,我们俩当初一起来这里实习的,后来他回了市里,我留下了。

哦,包仁杰很想问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为什么会留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没敢问。

杨柳来了兴致,看着照片开始回忆,想当年在警校啊,我们俩关系最铁了,回回他挨了打都是我给他报仇去!

包仁杰说不会吧?我听说其实哥在警校的时候挺威风的,拿过好几次散打冠军呢。

那也架不住他老在外边惹事啊,那小子野着呢,有一次他不知道怎么着惹着了街上一个流氓团伙,十几个流氓举着西瓜刀满学校追他,我二话不说抄起教学枪就冲上去了,别看那是橡皮子弹,打在身上也疼得要命呢,没几下就把那帮笨蛋赶走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俩一人一个大过,然后就发配到这里来了。

23

一晚上包仁杰听着杨柳海阔天空地侃大山,他发现杨柳这个人很有趣,似乎对什么事情都大大咧咧的,可是工作起来倒满负责,小阳村被他管得井井有条,很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这里民风淳朴,杨柳和村民们处得极好,尤其是村长家的那个贼漂亮贼漂亮的二丫头。

杨柳把自己的恋爱史吹得云山雾罩,当初他怎么对人家一见钟情,村长怎么死活不同意,说是城里小伙子个个都是陈世美,又嫌他不会­干­活钱也挣得少,他又怎么誓死扎根小阳村咬定姑娘不放松,追得人家大姑娘没处躲没处藏的……整个一出新编梁山泊与祝英台,听得包仁杰眼泪都快出来了。心有戚戚想起了王队长,越想越糊涂,糊里糊涂地就睡着了。迷迷瞪瞪就做梦,警察抓小偷,那小偷骑着杨柳的破摩托在前边跑,自己和王队长拖着两条腿在后边追,结果摩托车一跟头翻到悬崖下头去了,王队长冲上来就跟着跳下去了。包仁杰就站在悬崖边上思想激烈斗争,跳?不跳?跳?不跳?……跳吧跳吧豁出去了!

这一跳就跳出了毛病,心脏忽忽悠悠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落不回去,包仁杰‘啊——’的一声惨叫翻身坐了起来,一身的汗。

杨柳也是一声惨叫,猛地坐起来愣愣地瞪着包仁杰,脸上没一丝血­色­,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俩人异口同声,怎么?做噩梦了?

都是那张照片闹的,我梦见王其实被十几把西瓜刀砍得血­肉­横飞,我就在旁边怎么也动不了,急死我了。杨柳大口喘着粗气,你呢?梦见什么了?

我……没什么,我有点认床,睡得不太习惯。对了杨大哥,你那枪是怎么丢的啊?包仁杰岔开了话题。

哦,枪啊,丢枪那天不是我值班,我们全所三个人就只有一把枪,平时就搁在抽屉里,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不见了。

哦,包仁杰开始做笔录,用很专业的口吻开始问话,那天是谁值班啊?

是个刚分来的实习生,跟我当年一样,打架受了处分发配来的。要说这一代更比一代强这话真不假,听说现在的小孩打起架来­操­的都是真家伙,我们那时候啊,真没法比。

八成就是这小实习­干­的!包仁杰开始觉得这案子有了曙光,无非就是一把枪嘛有什么难的,迷迷糊糊地就好象上了领奖台,主席台上一个老头笑眯眯地给他戴上了奖章,嘴里还说了一句话,行啊儿子!你总算给你老爸争了一口气!然后包仁杰就很谦虚地说,爸爸您过奖了,这都得谢谢我们队长栽培,没有队长他无私地传帮带,我也破不了这失枪案。我今后一定更加努力,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就像您一样,做一个最最优秀的刑警!

太过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够真实,包仁杰很快就发觉自己不过是又做了一个南柯梦,睁开眼一看天刚亮起来,对面的床是空的,手机抽风一样没命地响,包仁杰揉着眼睛看了看,是从燕飞家打过来的。喂?

小包吗?我王其实啊。我想起来了,小阳村派出所的那个所长是不是叫杨柳啊?他以前跟我是铁哥们啊,那个人挺不错的,你跟他打个招呼,就说我拜托他,多照应着点。

包仁杰心里有点不痛快,这不明摆着是瞧不起他吗?所以他打着哈哈说王大哥瞧您说的,杨所长早告诉我了,说你们俩以前一块实习的时候­干­什么都在一起,还为了村长家的那个二丫头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哎对了,那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刘……刘什么……

刘春梅,那时候不懂事,其实那丫头长得也不怎么样,就是身材好一点……王其实傻傻地接下去,话筒却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小包?你说的那女的是­干­什么的?燕飞的声音有点变调。

村长家的老二啊,长得贼漂亮,跟张曼玉年轻时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听说其实哥追了人家好几个月呢。包仁杰的口气很像个八婆。

燕飞在那边笑起来,是吗?姓王的,你眼光不错嘛,哼哼。包仁杰听得后背直发痒。

放下电话看看表,还不到6点,包仁杰有点纳闷,这么早,王其实怎么会在燕飞家啊?难不成……他昨晚上就没回去?

吃完早饭包仁杰开始翻资料,杨柳的报告写的很详细,枪的型号编号丢枪的经过现场的情况案发时在场者的口供村民提供的各种线索等等,足有十好几页,包仁杰越看越糊涂。从报告上看小阳村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打外边搬来一只耗子都能惹得全村老少出来围观,所以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杨柳的报告又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不可能是本地人­干­的……最后,包仁杰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枪,大概是被谁家的猫叼走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枪再怎么也是跟耗子有分别,猫叼它能有什么用?包仁杰苦笑着摇了摇脑袋,忽然注意到一个很不起眼的细节,村里的杂货店在丢枪前几天曾经卖出过一件塑料雨衣。

这些日子一直没下雨,怎么会有人买雨衣呢?包仁杰忽然想起了读书的时候,有个长得很帅气的教官,教过关于野外生存的课程,他曾经提过,野外生存必备的几样东西,其中一个就是雨衣——下雨的时候挡雨,平时可以做防水的包裹,晚上可以铺在地上当睡袋……包仁杰下意识地抬眼望着村那边的山林,外人进村不容易,可是本村的人出去,会引起注意吗?

包仁杰开始努力回忆,那个教官还说过什么来着?除了雨衣,还有什么是必备的?真是的,都怪自己上课爱走神,什么都记不住。可是也不能完全怪自己啊,谁让那个教官长得那么帅啊?那双眼睛亮闪闪的直放电,每次都电得包仁杰晕晕忽忽的……

包仁杰找到了杂货店老板,那件雨衣是谁买的?

南口刘三的老婆买的,说是包玉米种子防潮用的。我也纳闷啊,我们这从来没人这玩意包玉米的。

包仁杰还没来得及问下去就看见杨柳急冲冲地跑过来,小包快!鬼子进村了!

村口烟尘滚滚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十几辆警车发出刺耳的嚣叫声冲进了村里,包仁杰下巴颏差点掉下来,东城分局刑警支队的老爷们就是这么办案的?他们是打算扫荡吗?

陈队长皱着眉毛过来握了握包仁杰的手,最新情况,某省有个通缉犯流窜到这附近来了,很可能就藏在后面那座山上,小包你跟我们一块上山去搜搜看,说不定那枪就是那家伙偷走了。

不可能!杨所长大声反驳,这几天我们村没发现过生人。

有可能是内外勾结,陈队长的眉毛都打成了结,那个人有个亲戚是你们村的。

刘三?包仁杰脱口而出。

24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姓陈的带领大队人马搜山,杨柳带着包仁杰到南口找刘三。看着分局的人往山上爬,杨柳苦笑着摇了摇头,陈队长这两年……唉,他以前不是这么贪功的人啊。

要说这小地方的老百姓是好糊弄,刘三两口子从来没见过派出所那个小杨这么一脸严肃样,再听说包仁杰是市里派下来的‘大官’,专门来查他们的,登时吓得腿都软了,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交代了。山里藏着的那个是刘三的表哥,因为失手捅死了人躲起来了,刘三两口子也不懂法,傻呵呵地就当了包庇分子。只是刘三死活不承认偷枪的事,看他吓得腿肚子都抽筋估计说的不是谎话,杨大所长也没了主意。

最后还是包仁杰捡了个便宜,他只用一块巧克力就和刘三的小儿子套上了磁,小朋友快言快语地说表叔叔也给了我一块巧克力哦,我就把杨叔叔抽屉里的那把枪给了他了。

杨柳差点没晕过去,拉着包仁杰就往山上跑,跑了两步又回来老鹰抓小­鸡­一样拎起了刘三,快,带路!

包仁杰很紧张,他看过很多动作片,那些个江洋大盗都是躲在山里不出来,而且个个枪法奇准,一般这种场面准逃不了来一场火拼,歹徒负隅顽抗警察英勇无畏,最后结果准是两败俱伤,歹徒抓住了警察也趴下好几个。包仁杰眼前一个大特写,他倒在某人怀里七窍流血万分艰难地说,报告队长,任务完成了。王队长眼含热泪,小包,好样的!山林里一片清脆的枪声,众刑警脱帽鸣枪向不幸牺牲了的小包同志表示哀悼……砰!砰!砰!

包仁杰说杨大哥咱们别走太近了行吗?实在不成咱们就放火烧山吧,把那个坏蛋烧出来。

杨柳吓了一跳,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啊!你烧烧试试?看村里人不刨了你家祖坟!放心吧,那枪里没子弹。

上面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陈队长他们跟歹徒接上了火,确切地说是陈队长他们对着歹徒藏身的山洞开火。姓陈的大声嚷嚷,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缴械投降!包仁杰松了口气又有点想笑,这位陈队长十有八九也是个电影迷。

里面的人却是从来不看电影的主,一点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的自觉都没有,居然就那么举着手乖乖地走了出来,一帮子刑警拥上去把人家按在地上铐了个结结实实,浩浩荡荡带了战利品扬长而去。

包仁杰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警车,完了?这就完了?他们怎么把我忘了?怎么办啊杨大哥?

杨柳说能怎么办?还是我用摩托车送你回市局吧,这帮孙子真TMD不是东西!

回到局里包仁杰说杨大哥我带你去找王其实吧,你们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今晚上我做东,咱们好好聚聚!

杨柳说不用了我得赶回去写检查,这一次处分小不了说不定连帽子都得摘了。下次吧下次好吗?下次我请你。

王其实在后面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假客礼’了?哥哥我怎么得罪你了这么不给面子?连个照面都不打就想走,信不信哥哥我把你车子砸了?

杨柳苦笑着说别!您千万别!好几十里路呢,就算您心疼我行不?别眼看着兄弟累死在半路上啊。

燕飞把包仁杰拉到了一边,枪找着了?还不赶紧写报告,别让分局那帮草包抢了先啊。包仁杰说我知道我知道一会儿我就去跟队长汇报去。

王志文这会儿不在,你直接去找局长去,记住了!

哦知道了。包仁杰很想问一声队长去哪了,又怕燕飞说他‘贱骨头’,想想只好算了。

从局长那里出来包仁杰直接去了小酒馆,王其实他们三个已经在那等着了,小包怎么这么慢啊罚酒罚酒!

四个人­干­掉了两大箱啤酒,其中大部分是王其实喝掉的,包仁杰很想说燕大哥你怎么不拦着他点,看看人家脸拉得老长,就把话咽回去了。

杨柳也不知道怎么着,好象变了个人似的浑身不自在,那张脸始终就没抬起来。王其实说弟弟啊我弟妹还好吧?杨柳低着脑袋像蚊子似的哼了一声,包仁杰在旁边说什么弟妹啊人家还没结婚呢,王其实马上又问什么时候请哥哥我喝喜酒啊?我到现在还惦记着老村长埋的那坛女儿红呢。燕飞说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惦记人家的酒啊还是惦记人家的姑娘啊。

王其实的舌头都打了卷,谁……谁说我惦记那丫头了?我当时就是气不过!你说说看啊,我们俩当初那是什么交情?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对吧弟弟?你说是不是?咱们是不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说!

杨柳的脖子根都红了,王其实你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谁说我醉了!谁说我醉我跟谁急!我问你,你那时候为什么不理我?天天跟那个臭丫头一块混,她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走路爱扭腰吗?我也会!

包仁杰也已经喝得晕头转向了,傻呵呵地看着王其实发酒疯,笑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转过头来跟燕飞说嘿嘿……王大哥真好玩嘿嘿……

燕飞脸­色­铁青,一只手死死地捏着啤酒杯,指关节都泛着白,可怜挺漂亮的水晶杯,生生地裂了一条缝。

包仁杰很好心地想替燕飞换个杯子,倒不是担心燕飞用破杯子喝酒不方便,关键是谁都知道,老板娘的杯子值钱,砸坏一个杯子老太太敢让你赔出一栋楼来!

可惜燕大法医不买小包同志的帐,没等包仁杰把手伸过来已经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杯啤酒,很帅气地一使劲,啪地一声把杯子砸了个粉粉碎,顺手就揪住了王其实的领子,起来!家去!

王其实刚要挣扎,燕法医不由分说一拳头砸昏了小王同志,威风凛凛地像抗麻袋一样把人家抗上了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老板娘皮笑­肉­不笑地过来,抄着手冲包仁杰一努嘴,哪位先生结帐啊?

包仁杰不记得是怎么从小酒馆出来的了,也不记得是怎么和杨柳分的手,反正迷迷糊糊地就发现自己来到了河边,河风一吹好象清醒了点,脑子很乱,好象什么事都想起来了又好象什么事都没想起来,总之是很委屈很愤怒很痛苦,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然想起来王志文就住在拐角,包仁杰随手捡了根烂拖布就打上门去了。

姓王的你给我出来!老子今天跟你没完!包仁杰连踢带踹地砸门,冲旁边探头出来的邻居泼口呵斥,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25

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手颤抖地伸出来,大大大哥!我下次不敢了,这是我向张四借的那两万块,还还你……

包仁杰愣住了,酒劲又有点往上涌,头晕眼花,你是谁?

王六啊,您不是找姓王的吗?那个人从门背后探出头来,大哥求您了,剩下的再宽限我几天……咦?你是­干­吗的?

我……我找刑警队王队长……包仁杰甩甩头把酒劲又压了下去。

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张四找来的呢,我说哪家讨债公司找的人瘦得跟根火柴棍似的还大模大样地找姓王的,刑警队那个姓王的住三楼!记住了没有?你差点把我的魂吓飞了!王六一把扯回钱砰地一声关了门。

哦对不起。包仁杰对着门板道了歉,转身往楼上爬。

站住!我们是110的,有住户报警说你在这里寻衅滋事,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出示你的身份证,说明你的身份。否则我们有权利带你回辖区警局接受处理!两名威风凛凛的人民警察神兵天降,十分严肃地挡在了包仁杰面前。包仁杰的酒立刻全醒了,手忙脚乱地掏证件,没……带。

两名人民警察交换了一个眼­色­,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别!我……我是市局刑警队的我来找我们队长他叫王志文他就住在三楼你们上去问一下就知道了我保证没说谎!包仁杰指着楼上发誓。

上去?两名警察啼笑皆非,挤挤眉毛清清嗓子,你说王队长住楼上?

对啊真的我真没骗你们我是他搭档我叫包仁杰不信你们打个电话到市局去问问市局没有不认识我的……包仁杰紧张得又忘了呼吸。

包仁杰……两警察互相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你就是那个包仁杰啊,难怪难怪。行了下次注意带证件别人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再见。两个人乐呵呵地挥挥手。

哦,谢谢。包仁杰擦擦汗,继续往楼上爬。刚爬了两步又被叫住了。

包仁杰同志,如果你真是要找你们队长的话,还是不要再往楼上走了,这里是四楼不是二楼。两名110笑眯眯地说,包仁杰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往楼下跑。那俩人在后面毫不客气地大笑,要不是你走错了我们还真不敢肯定你真是包仁杰呢哈哈……

王志文的门紧锁着,包仁杰已经没有勇气敲门了,垂头丧气地准备打道回府,正好被从楼下上来的王队长迎了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王队长的口气很冷很硬很不耐烦。

队长,我……我……我来向您汇报那个小阳村丢枪的那个案子……包仁杰鼓起勇气找了个借口。

哦,我刚从东城分局回来,陈队长已经向我汇报了。王志文打了个饱嗝,浓浓的二锅头的味道。

原来陈队长他都是在酒桌上汇报工作的啊。包仁杰点点头。

你胡说什么啊,我就不能自己去喝酒啊?王志文打开了锁,进来!

包仁杰很想逃跑,刚才借着酒劲一时冲动打上了门,那股子勇气已经被两名110折腾得差不多了,再被王队长这么一瞪眼,包仁杰就有点冒凉汗了。

说吧,什么事?别告诉我你是专程来找我汇报工作的,我这刑警队长可不是吃素的!王队长把帽子一甩,解开了脖领捋起了袖子,一只脚站在地上一只脚踩上了凳子,包仁杰立刻就联想到了中美合作所——招?还是不招?

要说这小包同志也是够没出息的,王队长那里老虎凳辣椒水什么的都没摆上呢,包仁杰已经眼圈一红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地掉上了眼泪。

队长,我怎么招你了你这么欺负我?从我一进刑警队你就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我胆子小嫌我晕血嫌我给你丢脸,你从来就不给我个好脸。我拼了命的跟着你,再害怕我都不往回缩,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从来不敢抱怨,就怕给你拖后腿给咱们队里抹黑我容易吗我!我……包仁杰越说越委屈,两只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怎么也擦不完,眼泪就像坏掉了的水龙头拼命地涌出来。

不想让他看到,不想让他看到这么窝囊的自己,虽说以前也曾经在队长面前哭得淅沥哗啦的,可是那不一样,说不出为什么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包仁杰觉得好悲惨,什么都一团糟,工作是,感情也是,没办法止住哭泣,只好把头深深地埋进了两腿中间,紧紧地抱住自己,就像一只笨笨的鸵鸟。

一只手在背上轻轻地拍,包仁杰别扭地躲开了。王队长叹着气,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跟耗子躲猫一样,我就那么凶吗?

包仁杰埋着头,不说话。

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啊,当初是我硬让你读的警校,也是我把你要到刑警队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包仁杰抬起头不哭了,你骗我,你一直都觉得我给你丢脸给全队丢脸,我虽然胆子小,可是我不笨!我看得出来!

哦?看得出来?那你看没看出来……我喜欢你?

一句话勾起了伤心事,心里别提多辛酸了,包仁杰就像被恶少逼婚的良家­妇­女一样,义正词严誓死不从。

你喜欢我什么?你明明是玩我!你明知道我是男的你还亲我,你明明是喜欢女孩子的,你还交过女朋友。知道我害怕你你就故意逗我欺负我,我是怕你,我躲你远远的还不成吗!我他妈的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

王志文呵呵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唉,原来你只是不相信我啊,你怎么不早说啊害得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王队长的手圈了过来,一把把包仁杰扯在怀里,­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刑警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笨得让人吐血!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笨蛋!

我才不笨呢……包仁杰不服气地抬头反驳,没想到王队长就近在咫尺,一个不留神就被他吻了下来,你敢再晕一次试试看!

包仁杰还真是听话,很努力地保持着清醒,王志文的舌尖在自己的口腔里游走,暖暖的,痒痒的,有点舒服,也有点晕……

包仁杰一把推开王志文,下次不准喝了酒再亲我,臭死了!

王队长的脸转红又转青,咬着牙一言不发站起来进了洗手间。

队长……包仁杰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

王队长板着脸用力地刷牙,随手扔过来一个杯子,你也给我漱漱口!

然后,继续!吻他个天昏地暗!

两个人就像饥渴的野兽,死命地纠缠,胡乱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王队长的手很大很温暖,包仁杰的汗像下雨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

队……队长,你还、还没说,你为什么喜欢我?包仁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因为你他妈的笨得可爱!王队长恶狠狠地扯开了包仁杰的衬衫。

这、这算哪门子理由啊!

王志文的­唇­在身上游走,赤­祼­­祼­地着了火,往下一点,再下一点……包仁杰一个激灵,队长不行!

王志文没理会,埋着头­干­自己的事,越来越往下,越来越接近目标。

包仁杰很着急,看王队长这架势,他老人家八成是打算攻城略地把小跟班生吞活剥了!

包仁杰一把推开了王志文,住手!队长,我、我要做1号!

王志文吓了一跳,千算万算漏算了一招,这小东西说什么!

26

不行!王队长一声怒吼。

为什么不行?!包仁杰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一句话问得王队哑口无言,是啊,为什么不行?

王队长开始头疼,所谓一个傻子提出来的问题十个聪明人也答不上,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包仁杰还在追问,为什么不行?怎么就不行?

你给我住嘴!

王志文开始后悔,真的,后悔透了。当初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硬把这个包仁杰拉进刑警队呢?打从这个笨蛋进了刑警队,哪天不是­鸡­飞狗跳塌了锅台倒了灶?说实话,那些日子真是一看见他就头昏脑涨眼睛花,偏偏这笨蛋明明什么都­干­不好还硬撑着逞强什么都要­干­,害得自己天天跟在他ρi股后头收拾烂摊子。虽然说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不觉得怎么着了,毕竟这个笨蛋笨是笨了点可是很认真很努力很……可爱,可是!这绝对不是说他就可以借坡上驴得寸进尺为所欲为!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让这个死脑筋的笨蛋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该怎么让这个糊里糊涂的小东西搞清楚状况而认命地让他…… ‘那个’?

包仁杰很听话地住了嘴,不服气地瞪着王队长,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三个字,为、什、么?

王队长说作为一个正常的男­性­,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这种要求的。

包仁杰拼命地点头,队长你说得太对了,所以我一定要做1号。

王志文说,两个字,你休想!

包仁杰说队长你数错了,这是三个字。

王队长说我还是不是你的领导?

是啊,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啊队长。包仁杰回答得严肃认真必恭必敬。可是……你确实数错了嘛。

王队长咬着牙说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实事求是’是我党一贯作风和优良传统啊?

包仁杰说队长您是党员您懂得比我多,该怎么着您看着办好不好?

王队长说你少来这套!总之你别想我答应你!

包仁杰说我就说你在玩我你还不承认,你如果真是喜欢我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凶的?

这是两码事你懂不懂!

不懂!明明是一码事!包仁杰很不满意。

王队长无语问苍天,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个凡事都很认真很努力很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死脑筋很可爱的?早知道是这样,宁可醉死在小酒馆里不回来!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两个大男人为了谁上谁下的问题剑拔弩张……

队长,咱们抽签吧好不好?包仁杰想到了解决方案。不然你先让我做一次,下次我让你做?包仁杰咬咬嘴­唇­做了一点点退让。

王队长趁机追击,你先让我做一次,下次我让你做。

不­干­,你骗人,你肯定会反悔的。

谈判破裂。

两个人坐在黑夜里,谁也不说话。包仁杰很委屈,按理说自己暗恋了队长这么长时间,酸甜苦辣什么都尝过了,好不容易队长也有了那层意思,应该算是两情相悦了吧,可是怎么说呢?就好象小孩子做梦都想要的一个玩具,好不容易到手了,才发现,也没什么好玩的。

王队长如果知道包仁杰的想法,八成得气出心脏病。

嘴上说得跟抹了蜜似的,结果连那么一点点牺牲都不肯做,哼!包仁杰越想越委屈。以前做梦都想要这样,两个人一起坐在黑夜里,依偎着看满天星斗,良宵一刻值千金嘛。谁知道会这样……真是的!

王队长说你别以为你哭我就会心软,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哭起来难看死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丢不丢人啊!不许哭了,听见没有?告诉你没用的,你再怎么哭我都不会答应的,喂!别哭了,你到底有完没完……

……

天,­阴­沉沉的,乌云堆积着蓄谋一场暴风雨,空气中满是水蒸气的味道,潮湿得人都生了锈,浑身酸疼,懒得动。

欲哭无泪。

王队长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这四个字了。

堂堂的市局刑警大队长,居然、被人给……上了。

­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王队长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眨眼的硬汉子啊,怎么会被一个小毛头一个眼神几句软话给迷糊得晕头转向什么都忘记了呢?丢脸啊!真他妈的丢尽了脸!王志文同志痛心疾首,牙齿嘎巴嘎巴做响。

队长,包仁杰睁开了眼睛,眉开眼笑地贴在王志文的胸口,你牙不疼啊?你昨晚上咬了一夜的牙呢,睡着了都还在咬,听说只有肚子里长蛔虫的人睡觉才咬牙呢,你要不要吃点肠虫清?

王队长还在咬牙。昨晚上怎么会淅沥糊涂就答应了他呢?就因为他说他怕疼,因为他现在只有看见队长的血才不发晕,说穿了,就因为看不得他掉眼泪……唉,自己真是蠢出了圈。

队长,来,我给你擦擦身子吧。包仁杰蹦蹦跳跳进了卫生间,很快端出了一盆热水。

我自己会洗!王队长感到很屈辱,一个用力撑起腰站起来,走了两步,腰上钻心的疼,眼泪差点没掉出来。短短的几步路,费劲得就像红军长征过雪山草地。

包仁杰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蹭进了洗手间,队长……

滚!王志文咬牙切齿地咆哮,一抬头看见包仁杰赤­祼­的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一声长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喝醉了发酒疯的人在清醒以后都会把自己喝醉时候­干­的那些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反正王其实是这样。当他在周末的早晨醒来,看见燕大法医官正合衣睡在身边的时候,心情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就把嘴凑了过去打算来一次亲亲热热的密切接触。

啪!结结实实的一耳光,响亮!­干­脆!利落!王其实同志的腮帮子立刻猩红一片。

小王同志酒劲还没完全过去,压根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晕晕乎乎捂着腮帮子抱怨,你拍蚊子使这么大劲­干­吗?

燕飞掀开被子跳下了床,醒了是吧?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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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飞,我觉得你最近好象变了很多哦……王其实没有出去,他还在捂着腮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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