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警察故事 > 60

60

王志文使劲踩一脚油门,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东码头的枪战现场已经被警方严密封锁了,几十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戒备森严,王志文亮出证件,带着包仁杰进了封锁线。

江面上一派宁静,已经快到中午了,依然是浓雾锁江,白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码头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一艘货轮靠在岸边,船上到处是弹痕和血迹。货轮附近的岸上有一大滩暗黑的污血,一个白粉笔画成的扭曲的人形,显示着昨天晚上曾经发生了多么血腥和残暴的一幕。

王志文紧锁着眉头,小包,你先回车上去。

不!包仁杰摇摇头,队长,我受得了,没关系的!

王队长不再说话,登上货轮进了船舱,包仁杰赶紧跟了上去。

这是一艘老式货轮,很小,下面一层是货舱,矮矮的连腰都站不直。船上早已经被彻底清查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着些杂物,王志文戴上手套,蹲下去翻了起来。

抹布、棉纱、旧零件、一些废纸和几件破衣服,甚至还有胸罩和三角裤,王队长狠狠甩掉手里的东西,把那几张废纸随手递给包仁杰,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从船尾出来,雾已经散了,金­色­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浑浊的水面反­射­着粼粼的波光,船帮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分外刺眼。上游漂下来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附近的船上有人生火煮饭,污染的水泛着恶臭,混合着呛人的煤烟的味道,令人作呕。

幸好早上没吃饭,包仁杰战兢兢地别过头,听说被击毙的那个歹徒只有20多岁,身上中了几十枪,面目全非。在场的警察说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成样子了,天灵盖都被掀开了,脑浆流得到处都是,肠子也断成了几十截,一只手飞得老远,还有半条腿掉进了江里没捞上来。包仁杰不敢想象那个场面,被几十条枪包围着扫­射­……包仁杰感觉两条腿直打晃。

下去吧,没什么可看的了。王志文不动声­色­地抓住了包仁杰的胳膊,轻轻一托,把包仁杰拽下了船。

走那边。队长不露痕迹地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带着包仁杰从那滩血的反方向绕了出去。

刚走出封锁线队长就撒了手,包仁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红着脸三步两步跑过去上了车。

队长,咱们去哪儿啊?回局里,还是去医院?要不要到各个路口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情况二组自然会汇报,咱们去了也没用。医院那好几个弟兄躺着呢,案子没破谁有脸去啊。队长的口气很冷淡。

那……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去哪?去吃饭!

王志文把车停到了快餐店外面,肯德基爷爷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冲包仁杰招手,一个小孩哭着喊着要吃上校­鸡­块,他妈妈拍过去一巴掌,都这么大了还吃什么肯德基!

王队长匆匆地上了车,扔过来两个特大汉堡,吃!

包仁杰为难地看着手里的汉堡,队长,我……吃不下这么多。

你不是最爱吃肯德基吗?王志文不由分说又塞过来一大杯可乐,别客气,吃饱了好­干­活!

队长……谁说我最爱吃肯德基的?包仁杰很疑惑。

老队长啊,他当年老唠叨说要带你去吃肯德基,说小孩子都爱吃这个。王队长仰起头咕咚咕咚喝可乐,褐­色­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流到上下运动的喉结上,混合着细细的汗珠沾湿了白­色­的衣领,脖子边上一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包仁杰忽然觉得有点热,热得浑身不对劲。

队长,我爸以为小孩子都爱吃这个,可是我从小就不吃­鸡­啊。而且,我爸死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呢,这么多年的事了,你会不会记错了?

是吗?王志文愣了一下,那你到底吃不吃?你不吃我吃!

吃!包仁杰抓起汉堡包大口啃起来。

吃慢点,小心噎着。王队长擦擦嘴发动了车子。

包仁杰咽下去一大口可乐,怪不得呢,上次我被燕飞整得住院,你也是叫你弟弟送来一大包肯德基,王其实还问呢,说他怎么不知道我爱吃这个。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前面左转就是幸福大街,离下午开会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去看看吧。王队长打开了转弯灯。

好啊好啊,正好我有东西想带给王其实呢。

队长,这个路口好象不能左转……

你怎么不早说!王队长很愤怒。

我怕你嫌麻烦反悔不去了……包仁杰没敢抬头。

你!王队长无话可说,手里的方向盘嘎蹦一声脆响。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也可以变成一种习惯,或者说疼惯了人就麻木了。燕飞在又一次昏厥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伸出手随意地一抓,王其实果然就在身边。

燕子,你醒了?还疼吗?王其实的声音很轻,鼻子好象被堵住了,瓮声瓮气的。

燕飞淡淡地哼了一声,又哭了?没出息。

我……唉!王其实摸摸鼻子自认倒霉,要不要吃鸭血蛋羹啊?这次我记得放盐了哦,保证好吃。

你的保证从来不值钱。燕飞缓缓睁开眼睛,撑起身子要坐起来,怎么这么黑啊?开灯。

王其实的身子僵住了,连声音也像僵住了一样,燕飞……你等等,我去看看,大概、大概是停电了。

哦。燕飞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明白了。

王其实大汗淋漓扯着医生跑进来,大夫大夫,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怎么了怎么了?陈医生手里还拿着筷子,显然是正吃着盒饭就被拉来了。

闭嘴!燕飞不耐烦地喝住王其实,转过头来冲大夫笑了笑,没什么,忽然有点看不清东西,大概是那个肿瘤压迫了视神经了。

陈医生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听过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法,大概是因为这个病人本身也是医生,所以才会这么镇定吧。燕飞的眼睛充血红肿,衬着苍白消瘦的脸颊,稀稀落落青­色­的胡茬,怪不得王其实会吓成那个样子。

不能再等了,马上手术!陈医生沉声吩咐。

37

燕飞很快被推进了隔离病房,身上Сhā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就像一个不小心陷在了超大型蜘蛛网中间。

通知各部门做好准备明天早上手术!陈医生头也不抬地翻着病历吩咐助手,给麻醉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我明天要动大手术,叫胡子带个助手一起过来。什么?他休班?叫他换个班,说点好听的,就说……就说我就只信得过他!还有,通知病房今晚上加两个人,观察室那边要通宵值守。给机修打个电话,下午再调试一下仪器,配电房那边就不用管了,这礼拜是老路的班,他误不了事。药房那边要盯紧一点,今天下班前一定要准备好了。下午叫小吴跑一趟血库,叫他们多准备几袋AB型血,不够的话赶紧从中心调!还有……还有……没有了,就这样吧。

圆脸小护士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跑开了,陈医生合上病历本往外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其实说大夫我是病人家属我不站在这该站在哪儿?

家属?哦对了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大夫端起盒饭继续吃,皱着眉头抱怨医院伙食不是人吃的,饭米粒比石头还牙碜,呸呸呸!

王其实站在门口说大夫你吃不吃鸭血蛋羹?

王队长和包仁杰老远就看见王其实在外科大楼外边乱转,象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没有方向地,又像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却死活找不到厕所地,团团乱转。

怎么回事?两个人跑上去拉住了王其实,你找什么呢?燕飞呢?

王其实愣愣地发呆,燕飞……燕飞,燕飞在里面,医生不让我见他。

为什么?

医生说他明天早上动手术,给他转到特护病房了,说是要隔离。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包仁杰有点失望,他很想见见燕飞,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燕飞虽然生­性­冷淡,可是总在医院里这么窝着肯定也很难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陪他解解闷还是可以的啊。

不知道……王其实摇摇头,很茫然的样子。医生说我可以走了,可是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刚才医生跟我说,叫我做好心理准备,说燕子这个手术很复杂,要开颅,危险­性­很高,很可能进了手术室就再也出不来了。他说了一大堆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的话,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不是说是良­性­的吗?不是说只是个小肿瘤吗?什么脑部大出血什么神经损伤什么可能瘫痪可能成植物人可能死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燕子他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医生一定搞错了他肯定是搞错了!不行我要去跟大夫说我们不做这个手术了我要带燕子回家去!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谁敢动他我跟他拼命!王其实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慌慌张张地就要往里冲。

包仁杰拦不住王其实,队长你帮帮忙啊!

王队长说你别拦他,让他闹,他要真能把燕飞带回去算他能­干­!

包仁杰愣了神,王其实已经冲进去了。

大夫!我……我有话跟你说。

陈医生正对着电脑作分析,很不耐烦地瞄他一眼,什么事?

我想……我不想,不是,我想……

有什么话说你想好了再说! 大夫没好气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要走,又站住了。

你,是不是不想做那个手术了?

王其实迟疑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啊,咱们到我办公室来谈吧。陈医生很和颜悦­色­把王其实带进了办公室。

很多年以后王其实仍然对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象被一个震天雷劈个正着,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与外界沟通交流的能力,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一概都想不起来了。就像做梦一样,梦里那个温文尔雅和颜悦­色­的陈医生忽然就变成了黑脸包公,两眼冒着火光——没错,是火光,至少在王其实的记忆里是这样——咆哮着把他教训得七窍流血体无完肤,可是事后王其实身上确实一点伤也没有,所以我们只能说王其实夸张其辞了。

那个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法考证了,反正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王其实就老实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从那以后就落下点毛病,见着穿白大褂的就时不时地哆嗦,以至于进发廊修面的时候经常被破了相。

陈医生还是一脸的平静,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查床查床该看病看病,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神出鬼没,在手里刀光剑影地耍出花来。

王其实出来的时候他哥哥已经走了,包仁杰顶着寒风在门口等着他,队长回局里开会去了有个大案子这几天我们大概不能过来陪你们了你要多保重啊注意点身体你要是病倒了燕飞就……啊嚏!

大案子?是昨晚上那事吧?我听说了,说是整个东城全军覆没,有这么严重吗?

包仁杰擤擤鼻涕说我也不是太清楚,这次的麻烦是有点大,上面交代下来限期破案,队长压力满大的。

这样啊……王其实想了想说我和你一块回局里吧,多个人手好办事嘛,反正我在这边呆着也没什么事。

别,你别担心了我们应付得过来,你还是好好歇两天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包仁杰从怀里摸出了那张报纸。

无痛人流术?这是什么东西?王其实翻着报纸。

错了错了不是这面!包仁杰红着脸抢过报纸,这面,红星路医院最新技术治疗肿瘤重大突破……

王其实说小包你糊涂了?这种广告你也信啊,一个小街道医院,有没有医疗许可证都是个问题,这跟电线杆子上贴的那种‘老军医治狐臭’有什么区别啊!

包仁杰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万一这是真的呢是不是?去看看总没错是吧?队长不是经常说,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王其实说那是办案子,和这个是两码事。

就算是为了燕飞,去看看吧,啊?包仁杰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

唉……王其实把报纸揣进了兜里。

38

其实,我早就知道燕子喜欢我……

啊,你说什么?包仁杰没反应过来。

王其实趴在外科大楼楼顶天台的栏杆上,呆呆地向下看,车水马龙的大街就像一根灰­色­的带子上无数个火柴盒在快速地移动。

我说,我早知道燕子喜欢我。王其实转过身顺着栏杆坐在了地上,都好几年了,从初中那会儿我就知道,他老是偷偷看我,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瞟我两眼。有时候我一觉醒过来,他趴在枕头边看我,看我要睁眼睛了就赶紧装睡,装得一点都不像,眼皮直发颤。

哦。包仁杰傻呼呼地接下去,那你呢?

我?我装不知道啊。王其实抬起头看着天,他喜欢看就让他看,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打架、喝酒、泡马子,野了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警校,他上了大学。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学法医的,他一直想当个医生,可是又想跟我一样­干­警察。我装不知道,跟他称兄道弟的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他对我好,我心安理得地吃他的用他的没事就跟他胡闹,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不会真生我的气,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说……王其实的头深深埋进了两腿中间。

包仁杰说,王其实,你真混蛋。

没错,我是混蛋,我TMD混蛋透了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燕飞你喜欢他呢?你要是告诉他该多好。包仁杰问得很天真。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王其实歇斯底里地揪着头发,我TMD混蛋啊我!!!!!!!!!!!!!!!!

刑警队的气氛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局长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王队长捏着空烟盒,活象正捏着某人的脖子。

说说吧老陈,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队长的声音很低,这次行动我们安排得很周密,从上礼拜得到线报,说那伙人要在东码头交货,我们就开始调集人手。各方面的保密工作都很好,谁也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

怎么会出岔子的?你也是老刑警了,明知道对方是倒卖军火的,还以为只要喊个缴枪不杀人家就会乖乖地举着手投降?!局长显得很恼火。

不是……线报有误,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倒卖盗版光碟的,没想到……唉!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局长还要发火,王志文已经转移了话题,技术科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包仁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还没有,我已经在催了,一有结果马上报过来。

二组那边呢?

已经有线索了,在国道上发现了一辆很可疑的桑塔纳2000,车上有大量血迹,化验结果和逃犯血型一致,估计是疑犯丢弃的。初步判断,他们大概是顺着国道方向往S县逃窜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很可能已经受了重伤。车上发现了少量现金,还有几枚子弹。二组组长已经带人追下去了。

跟S县联系叫他们增援,还有,沿途的几个重点区域一定要注意,通缉令发下去没有?

发了,一有情况马上报告。还有,刚才码头那边发了报告过来,那条船是龙华集团的报废船,前几年处理给一个个体户,没办过户手续,当时负责这事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具体情况谁都说不清。船上发现的那几张纸我看了一下,全是空白的,没什么内容。不过,看起来是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这种笔记本和龙华集团专用的工作记录很相似,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龙华集团看看。

龙华集团是市里的大企业,集团老总许龙和许华是双胞胎兄弟,在市里影响很大,算是重量级的人物。局长很明显地有点迟疑,这个……

就这样吧,小包你跟我走一趟,其他人按各自分配的任务先­干­着。王志文不由分说站了起来,局长,咱们……散会?

那什么,龙华集团那边,我看是不是……局长连忙站起来。

王队长已经迈开大步走了出去,包仁杰赶紧跟了出去,局长,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队长,等等我!

龙华大厦位于市中心,门口十几个保安一溜排开,很戒备森严的样子。

好气派,那两个双胞胎就关在这里面啊?包仁杰睁大了眼睛赞叹。

站在最前面的保安队长脸­色­有点发黑。

二位找谁啊?有预约没有啊?

王志文亮出了证件,我们是市局刑警大队的,找许龙许华了解点情况。

你们有预约没有?

没有,怎么,没预约就不能进去?

不是……我们许总他,他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现在大概没时间。

没时间?你的意思我们就有时间了?再重要的会也让他先放着,等我们谈完了再说!王志文推开保安往里走,包仁杰在后面一步不落紧紧跟着。

不行啊警察同志,我们公司有规定……

你们公司有什么规定我不管,法律规定公民有配合我们办案的义务,你如果再挡着我,那就是妨碍公务,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我知道,保安擦着汗,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今天来不过是了解点情况,你们用不着这么草木皆兵的,难不成……你们公司真有点什么问题?

当然不是!保安显得很紧张,您也知道,我们也就是小保安,饭碗攥在人家手里,实在是不太好办哪。

王队长手一抬脚一偏,一个闪身,保安队长趔趄着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王志文已经走进了大厅。

对不起了,没注意。包仁杰吐吐舌头跟了进去。

一个很漂亮的小姐迎了上来,你们不能上来,这里是不接待外人的。

王志文皱皱眉头,许龙在几楼?

许总在开会,你们不能……

我问你他在几楼!

12楼。小姐吓了一跳,愣愣地回答。

王志文按下了12,小包,进来!

是!包仁杰赶紧跳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小姐在外面拼命按钮,电梯已经启动了。

12楼空荡荡的,王队长直接推开了会议室,我们是警察,谁是许龙和许华?

一屋子人错愕地看过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我就是。

两个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穿着相同款式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包仁杰偷偷把从码头回来没来得及换还带着泥灰尘土和血迹的皮鞋在地毯上蹭了蹭。

能单独谈谈吗?我们是市局刑警大队的。

那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咱们进里间吧。

进了里间王队长问的第一句话是:你们俩……谁是谁?

39

龙华公司不愧是市内首屈一指的龙头企业,一间小小的会客室也布置得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纯手工打磨的意大利家具散发出幽沉的香味,成套配置的烟灰缸、茶杯和小摆设很明显地价值不菲。包仁杰刚坐下来就有两名漂亮小姐送上来热腾腾的白毛巾,王队长挥挥手像轰苍蝇一样把小姐轰开了,包仁杰却没客气,高高兴兴地擦了把脸,随口还问了一句,你们这个会客室是不是仿照香港那个纯金厕所打造的?真气派。

两个双胞胎同时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地回答,您眼光不错。

王志文咳嗽了一声,二位,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们今天来的目的估计你们也清楚,那只货轮目前还注册在你们公司名下……

双胞胎同时皱眉,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们也正在调查,不过时间实在太长,具体情况一时半会儿谁也说不清。这样吧,我们一定尽快,一有线索马上向你们报告,好不好?

包仁杰偷偷吐了吐舌头,这对双胞胎真有默契,配合得天衣无缝。

王队长说当然好,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这样我们在领导面前也有个交代。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消息咱们再联络吧。

包仁杰睁大了眼,这就走了?太快了吧。

兄弟俩站起身把刑警队长送了出来,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慢走。

王队长不耐烦地招呼包仁杰,小包,快点!

包仁杰说我快不了,队长我要上厕所。

王队长脸­色­明显发青,还不快去!

包仁杰转过身撒丫子就跑,许龙许华脸­色­一变,旁边几个人赶紧追了过去,先生对不起厕所不在那边!

王队长很愤怒地跺脚,这个笨蛋!转过头来跟俩双胞胎道歉,真是对不起,我们这位同志刚参加工作没经验,二位多包涵。

两个一模一样的苦笑,哪里哪里,这个小同志满可爱的。

是吗?呵呵。王队长很客套地假笑了一声。

过了好半天才看见包仁杰满头大汗地跑出来,你们公司好讲究啊连厕所都有好几个人服务,刚才三个人在门口候着我,我要给小费他们还不要。

王志文说你丢够脸了没有?走!

上了车王队长的脸­色­立刻就和缓了下来,有什么发现?

没有……包仁杰沮丧地摇摇头,不过队长,这家公司肯定有问题!

废话!王队长踩一脚油门,你注意到没有?那俩双胞胎的手,他们枪法一定很好。

那有什么用,我们总不能光凭这个就把人家抓起来吧?他们可以说是在打靶场上练出来的啊。

王队长沉默了一会,小包……

怎么了队长?

这是你第一次在工作问题上对我表示不同意见。王队长笑了一下。

啊?对不起队长……包仁杰的脸刷地通红。

没关系,这说明你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这是件好事。王队长拍了拍包仁杰的胳膊,包仁杰美得心里像灌了蜜。

电话铃声突兀地打破了车厢内甜蜜温馨的气氛,王队长迅速抓起了手机,喂?

电话是局里打来的,负责追逃的二组队员成功拦截了逃犯,逃犯负隅顽抗眼见要束手就擒却掏出了一枚手榴弹,二组组长挡在了最前面……

怎么样了?组长他怎么样了!包仁杰夺过电话咆哮。

局长的声音很沉重,罪犯死了,二组组长……

你婆婆妈妈地­干­什么!组长他到底怎么样了你TMD快说啊!包仁杰不客气地吼过去。

他受了重伤正在抢救,你们两个坏小子快给我滚回来!局长气得破口大骂。

雾早已经散了,太阳却才出来。

已经是将近黄昏了,阳光斜斜地照过来,有些刺眼,眯缝着眼睛抬起头,眼前一片一片青青紫紫的光斑,刺眼得想流泪。

王其实已经在天台上坐了很久。

不知道小包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王其实茫然地瞪着脚下,下面的第三层楼就是特护病房,燕子就在里面。

燕子从来不生病,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王其实出麻疹,燕伯伯特意把燕子送过来陪他,就是想让燕子传染上——据说人这辈子总是要出一次麻疹的,出得越早越好。那时候两个人一个碗里吃饭一个被窝睡觉,小孩子睡觉不老实,总是睡到半夜王其实就把被子全扯在自己这边了,早上起来一看,燕子的脸都冻青了。可是就这样燕子还是不生病,不光没传染上麻疹,连感冒也没有,成天那么笑眯眯地陪着王其实关在家里。医生说出麻疹要喝红葡萄酒,王其实嫌那东西味道怪怪的,就推给燕子喝。燕子喝得小脸蛋红扑扑的,笑得嘴角挂了一串口水,呵呵,真好玩,你怎么长了两个鼻子?

不记得那么爱笑的燕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了,好象是从燕伯伯生病起,燕子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王其实心里知道,如果说燕伯伯是让燕子的笑变少的原因,那么自己,就是那个让燕子的笑容彻底消失的原因吧。这几年来,燕子笑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清楚,想起上次燕子头疼发作之前,因为自己的几句傻话笑得喘不过气来,王其实的心里针扎一样地疼。

还记得燕子被燕伯伯接回去的时候,很愧疚地跟自己道歉,对不起,我要是能传染上就好了,你把麻疹传染给我,你的病就好了……

王其实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了地上。

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自己就可以代替燕子去受那份罪,去挨上那一刀,燕子啊!

王其实猛地跳起来,动作太猛了,头有点晕。

太阳已经下山了,医院早就下了班,三楼却还亮着灯,圆脸小护士一脸严肃地瞪着特护病房。

不行不行!他现在谁也不能见!跟你说了不行,陈大夫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他知道了不得了的。

求求您了姐姐,我就进去看一眼,就只看一眼!我保证马上就出来,我实在是不放心,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啊姐姐!大姐?阿姨?大妈——

小护士气得脸都紫了,什么大妈!我有那么老吗?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叫我姑­奶­­奶­也不行!

值班室的门猛然被拉开,嚷嚷什么这里是医院!要嚷嚷到街上去!陈医生很不耐烦地呵斥小护士。

小护士很委屈地住了口。

你要进去­干­什么?病人正在休息,他休息得越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就越大,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大夫,求求你,我、我就进去看看他,我保证不吵醒他,我就只想看看他,我怕,我怕……王其实说不下去了。

陈医生沉默了很久,冲小护士摆摆手,你盯着点儿,我出去抽根烟。说着转身朝走廊尽头的阳台走了过去。

大夫……王其实颓然地低下了头,小护士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进去!

啊?王其实没听明白。

陈医生答应你进去了,你不知道他从来不抽烟吗?

40

病房已经熄了灯,借着走廊上的灯光,王其实找到了合衣睡在床上的燕飞。

燕飞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道浓眉分外明显地纠结在一起,脸颊处泛起淡青­色­的胡渣,让人看得心酸难忍。

王其实捧起燕飞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到处都是针眼,王其实把那双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泪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燕子啊。

我还没死呢。燕飞淡淡地开了口,眼睛仍然紧闭着。

啊,你没睡着吗?

废话。燕飞叹了一口气,我能睡得着吗?明天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燕子……

­干­什么?

你听清楚了,王其实凑到了燕飞的耳朵边,你知道手术中心在几楼吗?

14楼,怎么了?

明天我就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你,你要是不给我全须全尾地出来,我就从14楼的窗户上跳下去!

你开什么玩笑!燕飞猛然睁开了眼睛。

不是开玩笑,你记着,你要是敢死在手术台上,我追到十八层地狱也要找到你,你答应过要养我的,你敢说话不算话我让你在地底下都不安生!咱们俩耗了这么多年了谁也不肯先说,我以为咱们要耗一辈子呢,谁知道连半辈子都还不到你就不耐烦了想一脚踹开我,我告诉你,没门!都到了今天这份儿上了你还是不肯说是吧?行!燕飞,你有种!王其实咬牙切齿,你行!你够狠,你TMD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存心把我逼到绝路上是吧?好,你赢了,你敢拿命跟我赌,我认栽!我服了你还不行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放开我。燕飞的话很硬语气却很软,眼睛里什么东西反­射­着亮光。

说什么!我告诉你,竖好了耳朵给我听着,我只说一遍,就一遍!我喜欢你我爱你从十四岁我就看上你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别瞪眼听我说下去!我想逃开你想离你远点可是我舍不得你,这么多年我试了120回要离开你可是刚一动念头心口就疼得慌,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早知道出事的会是你,我他妈的我他妈的……我杀了自己的心都有啊……王其实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难听的号啕声透着被子传了出来。

燕飞说你哭够了没有?大半夜的当心把狼招来。

胡说。王其实不好意思地扯过毛巾擦脸擤鼻涕,燕子,咱们别这么下去了好吗?这么多年你不好受我更不好受,都说我没心没肺我混蛋我缺德我不是东西,我确实不是东西!以后我再也不伤你的心了好不好?

是谁把你说得那么难听啊?混蛋缺德不是东西,呵呵,一针见血啊。

是小包,他骂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他还骂你了,骂你……瞎了眼了。

小包?他和你哥还真是天生一对啊,燕飞又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把王其实拉上床,让我靠一下。

哦,好。王其实脱下鞋子上了床,双腿一盘把燕飞抱在怀里,这样行吗?硌不硌?

还行,燕飞没睁眼,你哥哥也这么说过我。

我哥?我哥什么时候说的?王其实吓了一跳。

很早了,你还记得我考上大学临走那天吗?你明明答应了要送我上火车的,我到你们家去等你,结果你一直没回来……

王其实没说话。那天他在小公园的秋千架上坐到了天黑,回来还被父母埋怨了一晚上。

你哥那天正好休班,劝了我半天。你知道他说你什么吗?

说我什么?王其实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我这个弟弟吧,从小就这样,特别扭,越是喜欢的人他越要装得特别不耐烦不喜欢不待见似的。从小到大他都把我当阶级敌人似的,我一直都纳闷,他小时候我也没欺负他啊。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那德行,我刚参加工作那会,不管值班到多晚,他都在家里等着我,嘴上还一个劲地念叨说我烦人。我受了伤要输血,他二话不说捋起袖子逼着大夫抽血,200cc不够就抽400,400还不够就接着再抽……对了,听说你晕血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王其实一身的冷汗,他这哥哥真TMD不愧是老神探的徒弟,这么多年心里头门儿清(北京话: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嘴上从来不说,­干­晾着他这个傻呼呼的弟弟表演兄弟阋墙的丑剧,真……真不愧是一个娘肚子里跳出来的!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不管你是真糊涂也好,是装糊涂也好,这辈子我就跟你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呵呵,真没想到我真的赢了……

燕子,你……王其实没了话。

你对小包好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把他当弟弟。可是你怎么又冒出来个杨柳来……燕飞的声音越来越低。

燕子?燕子?王其实轻轻喊了两声才发现,燕飞已经睡着了。

王其实小心地把燕飞放下来,轻轻下了床,差一点就跪到地上去,腿盘得太久,麻得半天都走不动。

走出病房,小护士正趴在柜台上睡觉,王其实小心翼翼地关好门,走出走廊。

刚拿出烟来打算解解乏就看见陈医生还站在阳台上,王其实吓了一跳,陈大夫,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明天还要做手术呢。

早呢,还不到10点呢,你们聊完了?

嗯。王其实觉得脸­色­烧烧的,这个大夫肯定看出他们的关系了。

早点休息吧,等他手术完了有你忙的。

嗯,大夫……

怎么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手术……你有多少把握?

这个嘛……很难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会尽力,至于手术能不能成功,这中间牵涉到的因素很复杂……

别说了大夫!王其实拦住了陈医生,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他才那么年轻啊,我求求您了大夫!王其实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41

刑警队分两个组,一组组长由王志文兼着,二组组长实质上就是副队长。

二组组长是刑警队资格最老的队员,天生的乐天派,天塌下来都不愁的主儿,成天嘻嘻哈哈的见谁跟谁逗咳嗽,是队里出了名的开心果。正好弥补了王大队长严肃有余活泼不足的毛病,给死气沉沉的刑警队添了不少活力。

现在,这颗开心果却死气沉沉地躺在了急救室里,没有了活力。

刑警们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过,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谁还没有个出点意外的时候呢?就连号称是山崩于前不变­色­的王大队长,自打碰上了包仁杰,不也是三天两头被送到急救室来?只要二组组长在场,大家伙就有了主心骨。他会很轻松地安定大家的情绪,有条不紊地组织好一切,就好象天塌地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塌下来的是二组组长本人。

王志文从局长那里出来赶到了医院,刑警队员们一个个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站在急救室外面等消息,看见队长来了谁也没说话。

都站在这儿愣着­干­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谁也没有动。

你们在这儿站着他就能站起来了?都给我回去,别妨碍医生工作!

包仁杰蹲在地上两眼通红,队长你还是不是人啊?

王志文愣了一下,狠狠一拳头砸在了墙上,想报仇的,跟我来!

墙上挂着的大大的‘静’字哐铛一声掉了下来。

这一次王志文亲自带队,通往S县的各个路口被全副武装的警察们像过筛子一样地细细盘查,连下水道都有专人监视。三个罪犯是在国道33路段分头逃窜的,一个已经畏罪自杀,剩下两个——用队长的话说——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王队长带着同志们在相反方向的清水河路口埋伏着,算准了那俩兔崽子不敢继续往S县方向跑,肯定得折回市区,清水河路口是必经之地。为了安全考虑,王队长已经下令,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开枪,但必须保证过往行人的安全。

王师傅又摆开了修车摊,包仁杰从附近派出所借了辆没主的破车推过来:

师傅劳驾,帮我拾掇拾掇这辆车。

队长没抬头,­操­起家伙三下两下把车子拆成了零碎,注意暗号,千万别坏了事,不许冒然行动,还有,尽量别惊动群众。

知道了队长。包仁杰拿起螺丝刀给队长打起了下手。

天已经黑了,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刑警队员们冻得手脚冰冷还得硬着头皮来回溜达着‘散步’,王队长收拾摊子实行第二套作战方案。

路口周围五十米区域内的住户都已经被转移了,刑警队员们埋伏在附近的各个居民院内严密监视着路口的情况。路口中央摆样子地设了个盘查岗,给人一种警力很少的错觉,殊不知,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大批人马立刻就会把这里围成铁桶阵。

等了很久没动静,包仁杰打了个呵欠,队长,怎么还没人啊?

队长说你困了就去睡一会儿,估计他们今儿晚上不会过来,怎么也得先猫几天实在是弹尽粮绝熬不住了才能冒险呢。

哦。包仁杰不再说话。

王志文看了看表,已经是后半夜了,路上还是静悄悄的。回过头看见包仁杰蹲在窗口愣愣地发呆。

小包,想什么呢?

队长,我、我真的是扫把星吗……

你说什么?王志文没听明白。

我爸爸就这么说过我,你也这么说过,好象谁碰上我都没好事。先是你,然后是燕飞,王其实也挨了处分,现在,又轮到组长了——他,他小孩才六个月啊……

王志文叹了气,点燃一根烟,烟雾在指间缭绕。

好半天,王队长说,这一次躺在那儿的,本来应该是我。

包仁杰有点糊涂,为什么?

当初,老队长牺牲的时候,组织上是打算让他接任的。他经验丰富,资历老道,我呢,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组织上不放心。可是他主动推掉了,说他从来都吊儿郎当惯了,要是当了队长就没这么自由了,就像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非憋死他不可,硬是把我推了上去……不然的话,这一次执行追捕任务的就该是我,躺在急救台上的也应该是我了。

队长,你别这么说,这事跟你没关系,都是那几个混帐王八蛋,等抓到他们我非抽筋扒皮不可!

你明白就好,睡觉去!王队长把包仁杰踢上了床。

睡一觉醒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燕飞的手术安排在早上八点,王其实从六点半就守在了14楼。

冬天的早上黑暗­阴­冷,王其实哆嗦着把手凑到嘴边呵气,热腾腾的白气从嘴里出来,迅速挥发得无影无踪。

楼下病房区已经有了动静,燕子应该开始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了吧?忽然想起昨天忘了给燕子刮刮胡子,燕子最恨邋邋遢遢地了。算了,等做完手术再刮吧,对了,回头得把宿舍打扫一遍,还有,抽空得去逛逛城隍庙,燕子喜欢吃老高记的荷叶蒸­肉­……

天慢慢地亮起来,太阳出来了,今天没有雾,天很蓝,很好的天气。会是个好兆头吧?王其实用力揉了揉眼睛。

街上开始热闹了起来,上班的上学的人们出了家门,奔向各自要去的地方,行­色­匆匆。有病人在花园里锻炼身体,很闲在的样子,王其实认出那个坐在轮椅上散步的老头,听护士们提过他只有半年的命了。王其实心里一动,匆匆进了电梯下了楼。

站在小花园的亭子后头,王其实看见那老头正悠闲自得地哼着京剧,没错,就是和燕飞同屋的那个老病号,唱的是《红灯记》——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老头的声音不大,调门倒挺高,后面的高音部分扯得声嘶力竭,王其实一身­鸡­皮疙瘩。

哟,小同志,你怎么在这儿站着?老头热情地跟王其实打招呼,你表弟今天手术是吧?

没等王其实答腔,老头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放心吧小同志,你表弟的病保证能好!跟你说,我会看相,他人中长,能长寿。

真的?

42

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王其实抓住老头问了个底儿掉,老头也不含糊,从太极八卦到­阴­阳五行,从两仪四象到六爻梅花,天上地下侃侃而谈,云山雾罩地把王其实蒙了个晕头转向——总之,你那个弟弟是个福像,福大命大造化大,小伙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他啊,准能欢蹦乱跳地出院!

王其实美得都不知道姓啥了,连电梯都没坐,蹦达着就上了14楼,老头在后面一个苦笑:福大命大?那他还能得脑瘤?!

手术室已经透出了灯光,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穿着青­色­大褂的医生护士们正忙碌地进行着准备工作,王其实刚有点轻松的心又吊了起来。

金灿灿的阳光冲破薄薄的云层,温暖地照耀着大地,走廊上也明亮了许多,王其实这才发现14楼的窗户高得可怕,真要爬上去也满费劲的——好兆头,这说明我肯定不用跳了。王其实傻笑着给自己打劲,燕子燕子快点好吧,快好吧,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王其实就那么坐在手术室外面胡思乱想,想象着燕子病好以后俩人的好日子,要存很多的钱,要买很暖和的房子,要养几条狗,要一张很大很大的床……

刚要想象到那张大床的具体用途,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圆脸小护士红着脸从里面走出来,塞给王其实一个饭盒,吃点东西吧,陈医生叫我给你的。

粉红­色­的蝴蝶形饭盒,怎么看怎么像是女孩子用的东西,王其实立刻就反应过来,这饭盒八成是小护士给那个陈大夫准备的,那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装糊涂,把这份人情转了手——王其实赶紧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我实在吃不下,你还是给陈医生吃吧,他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手术嘛,对了,手术什么时候开始啊?时间都过了。王其实把手表亮给小护士看。

马上就开始了,病人都已经上了手术台了。

什么?王其实吓了一跳,我从一大早就在这儿等着了,怎么一个人也没瞧见?他什么时候推进去的?

你哪能瞧得见啊,有专用电梯啊,在里面呢,直达手术中心的。

那我……也就是说,我白等了?王其实很懊恼。

小护士轻轻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昨晚上,我看见你给陈大夫跪下了。

王其实的脸腾地红得可以煎­鸡­蛋了,恨不得找个地道钻下去,那什么!我……

小护士很同情地拍拍王其实的肩膀,你别怪陈医生骂你没出息,其实他那个人挺好的,特负责任,你放心,他做过的手术从来没出过岔子。

你……都听见了?

是啊,陈医生骂你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他那个人就那脾气,我们都习惯了。行了不跟你聊了,我该下夜班了,你慢慢等吧。小护士笑眯眯地摆摆手走了。

真……丢脸。

饭盒里装的是热腾腾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金黄的皮蛋粉­嫩­的瘦­肉­,胖乎乎的花生米,还撒了几颗香菜末,很诱人。燕飞就很喜欢做这个,头天晚上把材料放在电饭煲里定上时,第二天早上就能吃到热乎乎的早餐了,王其实不知道厚着脸皮蹭过多少顿。

深深吸一口气,很熟悉的味道,很久没吃过这东西了。拿起勺舀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鼻子酸得发疼,眼泪又要出来了,王其实把饭盒丢在了一边。

没了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味道了。

手术室那边没有动静,王其实隔着玻璃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

等了不知道多久,手边的饭盒已经凉得透透的了,太阳也升到了头顶,应该是中午了吧,怎么手术还没做完呢?

手机响起来,是王志文打来的,燕飞怎么样了?

还没出来呢,怎么是你打的电话啊?小包呢?

他不敢打,害怕。

哦。王其实没了词,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你们那边还好吧?

咱爸咱妈挺好的,你就别惦记了。

不是,我是说……听说这次的案子挺麻烦的?

王志文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你好好侍侯燕飞吧,队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王其实知道了,这次的案子肯定确实是挺麻烦的。

一个护士擦着汗从里面走了出来,王其实赶紧关了手机迎过去,怎么样了?手术还……好吧?

快做完了,我得下去安排病房去,你也别在这儿等着了,还是回去多准备点穿的用的吧,等病人醒过来好用。

我都准备好了啊,对了护士,麻烦您给他安排个暖和点的房间,最好是朝阳的,通风的,离水房卫生间比较近,不过也别太近了,还有……

同志,我们这里是医院,不是旅店!

王其实赶紧闭嘴,跟着护士下了楼。

燕飞的病床被安排在了值班室拐角的单间,很安静,条件还不错,王其实手忙脚乱地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铺在床上。

你­干­吗啊?我们医院有被褥。

家里的暖和一点,王其实低着头解释,医院的太素净,他不喜欢。

电铃响起来,床位准备好了没有?病人马上就出来了。

王其实赶紧往楼上跑,护士在后面喊,你急什么啊,至少要等到明天你才能见得着他呢。

一上14楼就看见指示灯已经灭了,手术中心的门却还是紧闭着,王其实焦急地等了好半天,一个护工从里面推开了门,你怎么还在等啊病人早送下去了。

王其实抹头就往下跑,冲进病房,床却还是空的,忽然就意识到什么,心一下子揪紧了。

护士,他,他,他人呢?

小护士扑哧一乐,瞧你吓得脸都白了,怎么着?又胡思乱想了吧?呵呵,人在特护病房呢,得等醒了才能送过来,有什么问题你去问陈医生吧。

跑了好几趟才找到陈医生,他正在小食堂吃午饭,脱了白大褂,一身笔挺的西服,很有浊世佳公子的意思,可惜的就是手里肥腻腻的酱肘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王其实在食堂里转了半天也没发现他,陈医生装着没看见,自顾自啃着猪肘子,啃得吧唧吧唧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碰到难啃的地方就用刀剔,弹指间,骨­肉­分离,­干­净利落,决不拖泥带水,看得王其实一身冷汗。

大……大夫,您好啊。

好,吃肘子吗?

谢谢,不用了。

不吃是吧?那你先溜达溜达去,有什么事情等我啃完了再说。

好……您,胃口真好。王其实擦擦脑门。

我一般做完手术都会来吃个酱肘子,当然了,如果做的是腿部的手术,我就改吃猪头­肉­了。

王其实冲到水池边吐去了。

43

总的来说,那个手术……还算顺利!

陈医生终于啃完了肘子,仔细地洗了手擦了嘴,嚼着口香糖给了王其实一个说法。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医生谢谢你谢谢你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您要不要再吃个肘子?我请客!王其实差点抱着大夫的脚亲下去。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手术到底算不算成功还得看他恢复得怎么样呢,跟你说了脑部的手术很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说不定他醒过来压根就不记得你是谁了。陈医生耸耸肩膀看手表,我该去查房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不记得我是谁呢,呵呵,不会的。王其实的声音­干­巴巴的,自己听着都没底气。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去看他啊?

等他醒过来再说吧,对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记住了。

什么事?王其实很紧张,大夫您慢点说,等我找枝笔记一下,是不是手术后的注意事项?有什么东西不能吃?还是要做什么检查办什么手续?对了脑瘤会不会复发啊多久来复查一次?他还能继续­干­法医吗……

你罗嗦够了没!

没……没有了,您,您说。

我问你,手机什么牌子的?借我看看。

啊?王其实愣了半天,莫名其妙地把手机交了出去。

诺基亚?喝!名牌啊。陈医生冷笑了一声,这牌子好,信号强得要命,你知道要命是什么意思吗?不知道?哼,那你总该知道手术区禁打手机吧?这手机我没收了,你先到总务科交罚款去,回头拿着罚款收据来赎!

王其实傻了眼。陈医生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顺便告诉你一声,你那个手机要是早响一会儿,就不是交罚款这么简单了,我保证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老哥,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那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王其实很愤怒——与此同时,清水河路口的修车摊上,王志文打了两个喷嚏。

包仁杰嘻嘻地笑,队长,一个喷嚏有人想两个喷嚏有人骂哦,准是局长在骂你呢。

王队长说你给我严肃点儿,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许开玩笑。

是。包仁杰吐了吐舌头。

一辆摩托车沿着河堤开了过来停在了修车摊前,车上是两个穿着黑夹克戴着大头盔的小伙子,师傅,能修摩托车吗?

这俩人和他们要找的那俩人身高体形都很相似,包仁杰心里一紧,看着王志文。

队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小毛病还能凑合,大毛病我可对付不了,你这车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着,打火特费劲,油门声音听着不对。

行啊,我看看。王队长过去摆弄了几下,随手掏出香烟递给前面那个人,抽根烟。

谢了啊哥们儿。那个人揭下头盔接过烟抽了起来,包仁杰心里一阵失望,不是他们。

不行,我修不了,你们还是到前面看看吧,路口那边就有个修理厂。王志文指了指路口的盘查岗。

那俩人犹豫了一下,骑上车走了。

王志文竖起衣领挡住了对讲机,各小组注意,加强监视,争取今天晚上收网!

队长,出什么事了?刚才那俩人有问题?

王队长眼睛闪出一点­精­光,点点头。

队长你真厉害!包仁杰感觉队长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许多,威风凛凛的,队长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王队长给了两个字。

包仁杰信服地点头,感觉队长的形象更高大了。

可惜队长的高大形象没能维持多久,十分钟以后包仁杰就知道队长的直觉是怎么来的了——那俩小伙子是辖区刑警队的便衣,刚才是过来报信的,在附近的村子发现了可疑情况,很可能逃犯就在附近了。至于队长为什么要那么神秘兮兮的?包仁杰也很快给了自己一个解释——酷,队长真是酷毙了!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队长买来了盒饭,白花花的回锅­肉­,­干­杂杂的豆腐条,让人倒足胃口。

小包,吃饭,今晚上还得­干­活呢。

队长,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算了那有热水你泡方便面吧。

包仁杰泡了两碗方便面,忽然想起来,队长,你再给王其实打个电话吧,问问燕飞出来没有?

王队长显得很不耐烦,赶快吃饭,你哪那么多废话!

包仁杰嗓门一下高了起来,你那么不耐烦­干­什么!你不打我打!

不许打!

我偏要打!包仁杰掏出手机刚要拨,王志文劈手夺了过去,不行!

你还给我!你还不还?!我,我跟你拼了!包仁杰像头豹子一样冲了过去。

附近执勤的同志们连眼睛都没斜一下,装做没看见。

包仁杰简直要疯了,拼命撕扯着王志文,把手机还给我!

王队长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担心闹大了会坏事,咬着牙把手机扔了回去。

拨一遍,不通;两遍,不通;三遍、四遍,一直拨了十几遍,仍然是那个腻死人的声音: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别拨了,我都拨过好几遍了。队长垂头丧气。

他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不开机!是不是,是不是燕飞……队长,怎么办?燕飞他……包仁杰急得直跺脚。

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燕飞他不会有事的。王队长拍着包仁杰的背,说着连自己也觉得很没有说服力的安慰之词。

燕飞……包仁杰用力擦了擦眼睛,队长,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架。

别说了,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说,眼前的任务是,吃饭。

是。包仁杰端起了碗,一滴眼泪掉进了面里。

陈医生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正用很为难的口气和大夫讨价还价,大夫啊,我交了罚款了就行了吧,就别叫我写检查了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打手机了!

44

冬天的晚上寒风刺骨,呼啸的北风肆虐着,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为了要就近抓捕,附近居民院的埋伏点撤了一些人手转移到了路口周围。大冬天里站露天岗的滋味不好受,王队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趴在了河堤下的风洞口,包仁杰二话没说,跟着队长一块趴下去了。

小包,你回屋里去。王队长盯着河堤,没回头。

不。包仁杰把僵硬的手凑到嘴边,有点着急,队长,怎么办啊?我的手有点动不了,一会儿怎么扣扳机啊?

队长叹口气,把包仁杰的手抓过去,放在手心暖着,叫你进屋去你不听,以后记得晚上执勤的时候多穿点衣服。

队长,你的手真暖和……包仁杰小声说,眼睛笔直地盯着前方,连脖子根都红透了。

王志文没说话,两个人的手就那么握在一起,很暖和。

对面盯着岔路的便衣做了个手势,来了!

王队长掏出了枪,小包,你蹲在这儿别动,我过去看看。

队长,我和你一起去。包仁杰赶紧掏枪,我非好好出口恶气不可!

王志文犹豫了一下,你从河堤后面绕过去,从背后盯着他们。

岔路上出现了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顺着河堤往路口摸。

站住!把手举起来!王队长站在树后,举起枪指着那两个家伙:把手抱在脑袋后面,慢慢走过来!

包仁杰已经绕到了后面,看见那俩人迟疑地慢慢抬起了手……

队长小心,他们有枪!话音未落,那俩人已经动了手,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枪声一响,两个人分别向两个方向就地一滚,密集的子弹呼啸着向前方­射­出去,那棵树立刻被打成了马蜂窝,木头的碎屑飞得到处都是。

好厉害的武器,虽然天太黑看不出枪的具体型号,可是很明显比警察手里的家伙好多了,包仁杰赶紧卧倒!

刑警们从各个掩体后面包抄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子弹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燃烧出浓重的火药的味道,有的子弹甚至是擦着包仁杰的头发过去的,吓得包仁杰浑身冰凉,死死贴在地上不敢抬头。

警察毕竟人多,强大的火力很快就压得那俩人不能招架,王队长借着树的掩护冲到了河堤上面,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匪徒滚下河堤,掉进了河里。另一名见势不妙,慌里慌张地且战且退,连滚带爬地往小胡同里钻。

糟糕!这附近地形复杂,小胡同密密麻麻地像蜘蛛网一样,真让他钻了进去就麻烦了!大家顾不上危险,纷纷从各自藏身的地点冲出来追了上去。

匪徒急红了眼,举着枪疯狂地扫­射­,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我跟你们拼啦!

队员们互相掩护着跟匪徒拼子弹,几个人在队长的指挥下冲到了胡同口挡住了匪徒的后路。那个亡命之徒眼见着跑不掉了,心一横将手摸进了怀里,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王队长手一抬,一枪撂翻了那个家伙,你TMD做梦!一群刑警冲上去死死按住了案犯,七手八脚地卸了他的膀子,小心翼翼地搜出了手榴弹,这才松了一口气。王志文撕开了那个家伙的裤腿,检查了一下伤势,大手一挥,先送医院!

七、八个警察吆喝着把那个家伙扔进了警车,王志文歪着脑袋擦擦汗,小包,给局里打个招呼,汇报一下情况,局长还等着呢。小包……小包哪去了?

队长,我、我在这儿。包仁杰喘着粗气在后面答了腔,队、队长,有、有衣服吗?冻冻冻冻……冻死我了。

王队长吓了一跳,包仁杰浑身湿淋淋的冻得嘴­唇­都青了,一个劲地打哆嗦,手里还死死地捏着掉进河里的那个家伙的脖领子。再看那个家伙,脸­色­灰白,翻着白眼,都不成个人样了。

大家伙赶紧围过来,小包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跳下去了?大冬天的你不要命了!冻出病来怎么办?快,把手撒开,这家伙交给我们了,你赶快上车暖和暖和去!

包仁杰一呲牙,勉强挤了个微笑出来,我……我也想撒手啊,可是,可是这手、手冻得松不开了……

王队长推开众人挤了进来,把包仁杰的手捏在手里搓了搓,一根一根地把指头掰开,上车去,把衣服换了!

王队长打开了车上的暖气,找出自己的警服,先凑合穿吧,把衣服脱了!

队长,你,你转过身去……

王志文转过身,从座位下面翻出一瓶白酒往后递,喝几口,暖暖身子。

包仁杰没伸手,也没说话。

­干­什么?别磨磨蹭蹭的,当心着凉!

队长,我胳膊冻得抬不起来了……

唉……队长无可奈何地转过头,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大冬天的你逞什么能啊?叫河面管理处派船捞不就行了,你跳下去­干­吗啊?那么深的水你也敢跳,你长脑子没有啊!抬头,张嘴!王队长抄起酒瓶子捏着包仁杰的鼻子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咳!咳咳!队、队长你慢点,咳,我怕他淹死啊,那么宽的河,等船来了他早就沉底儿了。

你就不怕你自己沉底!把手抬起来!王队长像揭膏药一样把包仁杰的湿衣服揭了下来,裤子你自己脱!

包仁杰红着脸穿上了王志文的制服,衣服肥了点,长短也不太合适,可是料子的质地很好,穿在身上很温暖,即使是紧贴着皮肤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衣服上是熟悉的烟草味道,还有队长的体味,包仁杰深深吸气……什么味道?

队长,能不能先让我回趟家收拾一下啊?那条河真TMD臭死人了!

不行,先回局里,我给老李头打了招呼,叫他把锅炉烧上了,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然后回办公室。王队长摇下车窗向外面打了个手势,收队!

东方已经一抹鱼肚白,又是一天了。

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食堂的刘师傅笑呵呵地端着碗姜汤等在那里,小包!来,把这个喝了发发汗,你们队长亲自煮的,把我藏的那点红糖全糟践光了!

谢、谢谢啊。包仁杰不好意思地接过碗,我们队长就爱大惊小怪,哪至于那么紧张啊……

嗐!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这是从你爸爸那时候传下来的规矩,像这种时候出任务回来的,当队长的得负责煮姜汤给大伙儿喝,刑警队人人有份,你多喝点不够的话再去盛去,他煮了一大锅呢。对了,刘师傅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们队长煮汤的时候美得嘴巴都咧到耳朵后头去了,一个劲儿地跟我念叨,说你这回特勇敢,跳下河去亲自抓了一个回来,真是给你爸爸长了脸了。

真的?包仁杰别提多得意了,队长真的这么说的啊?

当然了,我还能骗你?!不过……你真是自己跳下去的?别是那小子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把你撞下去的吧?

你怎么说话呢!包仁杰愤怒地把空碗往刘师傅怀里一摔,我从小学起就进了游泳队,还在市里拿过奖呢!

哈哈,跟你开个玩笑嘛,快过去吧,他们都在会议室等着呢。

会议室里没几个人,忙碌了好几天的刑警们已经解散回家休息了,王队长正在跟局长汇报情况。审讯的工作交给了省厅的刑事组,王队长感到很疑惑。

不是说好了我带队吗?为什么要把案子交出去?

就是啊,我们辛辛苦苦把人抓来了,他们省厅的连ρi股都不抬一下就把案子要过去了,这TMD办的是人事吗!包仁杰愤怒地搭腔。

小包,说话文明点!局长大人很不满意,王志文你怎么教育下属的!

王队长捏着资料,局长,我是老队长教出来的,我记得老队长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的话更不文明。

我爸爸怎么说的?包仁杰兴致勃勃地问,我爸从来不当着我的面说脏话,我都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局长苦笑了一声,老包啊……呵呵,你爸爸最爱说,这帮孙子,吃人饭不拉人屎!

王队长也乐了,局长,这话可是你说的啊,跟我没关系。

唉,是我说的没错,可是这案子,你还是得交出去。局长叹了气,谁叫人家管着咱们呢?

我找厅长去!包仁杰愤怒了。

算了小包,交就交吧,咱们正好歇歇,一会儿咱俩去医院看看,听说组长已经脱离危险了。顺便再去趟肿瘤医院,看看燕飞怎么样了。王志文拦住了包仁杰,局长,没别的事我们先走了?

局长站起来,等一下,我和你们一块去。

45

二组组长躺在床上,脑袋上缠着绷带,胳膊上打着夹板,整个人包得像个木乃伊,包仁杰的眼圈红得像个桃。

局长把大夫叫到一边,情况怎么样?

失血过多,全身多处骨折,脾脏破裂,好在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再加上他身体素质不错,恢复得比较好……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啊?包仁杰很着急。

这个……得看他恢复的情况了,一般来说,这个……

你吞吞吐吐的­干­吗啊?什么这个那个的!包仁杰急得直跺脚。

要说还是局长有经验,一脚把包仁杰蹬到旁边,笑眯眯地拍拍大夫的肩膀,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谁不知道咱警局附属医院外科是出了名的技术高啊呵呵,局里也知道医院的条件差了点,慢慢来嘛,一步到位是不太现实,可是该落实的局里肯定不会含糊,再说了,局里不行还有厅里,听说厅里正打算提高医护人员待遇……

大夫苦笑了一声,局长,您别拿套话哄我。打我刚参加工作您就这么说,说是医护人员待遇已经落实到厅里了,马上就要落实下来了。结果可倒好,都10多年了,那待遇赖在厅里下不来了!我琢磨着待遇这东西比我是有心计多了,他都知道还是在厅里呆着保险点,到了局里,还不定变成什么样儿呢。

包仁杰扑哧一声乐了出来,这个大夫是出了名的损,上次王其实动阑尾手术,就是他主刀,搞得全警队都知道小王同志割包皮得用显微镜,王其实差点跳了楼!

局长也乐了,你小子说话就不能给我留点情面吗!痛快点儿,说,到底怎么样?

后遗症倒不会有,不过脸上会留块疤,为了不让他吓着他女儿,我建议,做面部整形,不过这种手术不算在公费医疗范围……

嗐!就这个啊?少废话,做!对了我把话说到头里啊,别整太好看了,刑警队不缺帅哥。

大夫瞥了王队长两眼,不见得吧?

包仁杰认了真,什么不见得?我觉得我们队长是很帅啊。

王志文红了脸,你们还真有心思耍嘴皮子,东城支队那边还躺着好几个呢,局长你不过去看看?

废话,他们那边有事的话我还能这么松快?省厅那边已经打了招呼了,除了两个伤势比较重的,其他的都没大碍,你啊,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包仁杰说我们放心不了,燕飞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王其实终于打开了手机,包仁杰劈头盖脸骂了过去,你存心让我们急死是不是!

王其实恨不得把手机砸了,咬着牙咽下一口气,你们别过来了,他还没醒呢,医生不让探视。我回家来补个觉,等下午再过去,听说你们也忙了一宿是不是?也回去休息休息吧。王其实的话里满是疲惫。

局长在旁边说,告诉他,等燕飞醒过来以后记得来上班,局里已经决定,让他留用查看以观后效,工资奖金待遇全部恢复,就一条,不许再给我惹事!

王其实已经在电话那边打起了呼噜。

王志文嘱咐了看护几句,跟大夫打了个招呼,转过头来问局长,是不是派几个人去组长家里看看?他孩子太小,媳­妇­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局长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早安排后勤的几个女同志过去了。

出了医院局长说你们回去休息吧,下午还得开会呢。

包仁杰拉拉队长的袖子,点头哈腰地跟局长说好啊好啊局长您慢走不送了啊。

两个人回到了队长的宿舍,门一关睡了个天昏地暗,实在是累坏了,包仁杰一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口水流了一枕头。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桌子上摆着一碗蛋炒饭,下面是一张纸条:

我去局里开会了,你醒了以后到医院看看燕飞,有事的话给我发短信。还有,饭要搁微波炉里热过再吃,保温瓶里有丸子汤,榨菜在冰箱下面那格。

包仁杰愣了一会儿,嘿嘿地笑起来,真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了呢,嘿嘿。

燕飞还是没醒过来,王其实已经有点急了,大夫,到底怎么回事?都一天多了,麻醉药劲儿早该过了啊!

陈医生没理他,沉着脸指挥助手进行各种检查,你一边呆着去别妨碍我工作!

王其实跳了起来,大夫!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解释,不然我跟你没完。

大夫拿起电话挂了保卫科,派两个保安过来把他给我扔出去!

正好赶到医院的包仁杰在门口接住了被踢出来的王其实,怎么了怎么了?

王其实一头靠进了包仁杰的怀里,对不起,借我靠一下。

包仁杰不明所以地抱着王其实,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说话……王其实的声音很低。

包仁杰心悬了起来,是不是……是不是燕飞……呵呵……你、你别胡思乱想,他他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的……

没事,你别说了,让我靠一会儿,我就是有点累了,没别的。

哦,那你靠吧,想靠多久都可以啊。

王其实没说话,靠在包仁杰的怀里,闭上了眼睛,慢慢的,两颗眼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脸庞滑到了包仁杰的胸口。

包仁杰一个哆嗦,这眼泪,烫得跟硫酸一样。

起风了。

燕飞一直没有醒过来。

陈医生把王其实叫到了办公室。

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

王其实打断了医生的话,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用说了……我等了那么久,心理准备已经做得很充分了,我能抗得住。

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尽了力了。你告诉我一句话,他……还有没有希望醒过来?

从理论上讲,有。

王其实已经没有一点激动的感觉了,理论上?

他的这个手术不是太复杂,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伤害到神经的可能­性­很小,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昏迷的具体原因,不过我认为,他一定可以醒过来!

那……会是多久呢?

很难说,有可能是几个月,有可能是几年,也有可能……

别说了!我会等下去,只要他活着!

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他已经转到病房了,你可以去探视了。

王其实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陈医生盯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燕子躺在病床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王其实握住了他的手,软软的没有丝毫的活力,如果不是还有心跳,大概没有人会知道,这个人还活着。

王其实把耳朵贴在燕飞的心口,贪婪地聆听着心跳的节奏,砰!砰!砰!一声一声。

感谢老天,你还活着!王其实露出了笑容,好好活着吧,我陪着你,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是不是?

坐轮椅的老头又在走廊上亮开了嗓子:自从儿夫西凉战,妻为你在寒窑受尽熬煎。早来三天还相见,迟来三天不能团圆。看罢书信望长安,王三姐,宝钏,我的妻啊——

王其实亲吻着燕飞的额头,王宝钏等了薛平贵18年,你要让我等多久?嗯?

46

早报登出了特大新闻:《铁拳出击,捍卫长城!——我市刑警大队协助省厅破获军火贩运大案》。

包仁杰拿着报纸翻过来调过去地看,市刑警大队在各级领导的关怀下,在省厅刑事组的指导下,积极请战,顽强战斗,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连续埋伏在……终于成功抓获犯罪分子,捣毁军火贩运集团,缴获各类枪支共计……这报纸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王队长捏着报纸进了局长办公室,这是怎么回事!省厅那帮人是吃­干­饭的吗?审了一个多月就审出这么个结果!

局长没抬头,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这个结果……有什么不对吗?

什么不对?长了眼睛的都知道不对!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局长,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

没那么简单?唉,简单不简单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我也知道这个案子很复杂,可是现在上面的意思是要把复杂问题简单化,你当队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那东城支队牺牲的两个人就白死了?还有二组组长,他差点为这个案子送了命!

就因为我已经赔上了东城分局!我不想再赔上市局大队!这个案子有多深你知道吗?!局长提高了声音。

不管有多深,这个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省厅不肯查我来查!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不能让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我们给警徽丢脸!

王志文!别忘了你是个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服从命令!局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警察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保一方平安!王队长毫不示弱把桌子拍得更响!

局长愣住了,王志文很少这么激动过。

你这话,跟老包说的一模一样……

老队长?

当初,他去查那条走私船……局长慢慢坐了下来,我劝他不要去,太危险,他也是这么回答我的,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因为那句话。我让他去了,他去了,就再也没回来……我到现在都在后悔。

王志文嘴角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没有说出口。老队长牺牲的情景怎么可能忘得了。

今天,你也说了这句话……我不想让你做第二个老包。

局长,您别忘了,王志文沉吟了一下,每个队员进刑警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写遗书,就算我成了第二个包队长,我相信,肯定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队长,怕死不能当刑警。

我跟自己发过誓,只要我还在这张凳子上坐着,刑警队就不能再死一个人。我老了,­干­不了几年了,这是自然规律,我想得开。可是你们都还年轻,我不想你们走在我前面。帮我守住这个誓言,行吗?

王队长摇了摇头,局长,我还记得我进警队的第一天,您给我们讲话,您说的一段话,您还有印象么?

局长苦笑了一声,每年都是老一套,还不就是那些套话嘛。

可是我一直都记得,您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局长,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局长沉默了。

过了很久,局长挥了挥手,去吧,保重!

王队长啪地敬了一个礼,转身向外走。

站住!

局长,你……反悔了?王队长站着没回头。

不是,局长摇了摇头,你听好!保护好小包,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拉着你一块到地底下给他爸爸赔罪去!

王队长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其实来到了红星路,手里攥着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报纸,逢人就打听,红星路医院怎么走?

一个梳着辫子的小伙子随手一指,闻到一股臭味没有?戗着(戗:逆、迎头)味儿走就到了。

我找的是医院不是厕所。

没错!医院就在公共厕所后头。

王其实就这样找到了那家医院。

院子里堆着乱七八糟的草药,一个穿着灰不溜秋的白大褂的中年­妇­女热情地迎了上来,大哥,看病啊?

有个专治肿瘤的胡大夫……

哟!您找胡大夫啊?他在里屋呢,您得先挂号,去排队。

排队?这年头得肿瘤的人还真多。

里屋很小,又黑又潮不通风,偏偏人还不少,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胡大夫坐在桌子后头,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眯缝着眼睛给一个老头诊脉,厚嘴­唇­里念经一样地念叨:

­精­血不足……肝火太旺……先抓两服药调理调理,去吧。

老头感激涕零,胡大夫您真是神医啊,说得一点都没错!

王其实有点发愣,那个胡大夫明明什么也没说啊。

又一个带着孩子的老太太抹开了眼泪,真是多亏了胡大夫啊,我们这孩子在肿瘤医院开刀,手术完了说是失败了没救了,成了植物人,医生让拔管,我们舍不得啊!心说死马当活马医吧,送到胡大夫这里来看看,没想到,这才两个月,孩子能下地了。胡大夫真是活菩萨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胡大夫笑得露出了黄板牙,哈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嘛,孩子醒了就好啊……王其实拨开众人挤了过去,大夫,您看看,看看这个!说着塞上燕飞的病历。

喂!喂!排队排队!我们都等着呢。有人高声叫起来。

胡大夫收起了笑容,小伙子,别着急嘛,一个一个来嘛,先排队……哦,你这个病人情况特殊,病情比较严重啊?那大家伙先等等吧,他这个情况比较急,就让他先看吧。

谢谢!谢谢大夫!

没什么,救死扶伤嘛,应该的应该的。

王其实心说什么应该的?你明明是看到了病历里夹的200块钱!

大夫,您先看看,这个是他的CT……

不用看不用看,这些什么检测啊是西医那一套,我们中医没那么复杂!脑瘤是吧?小毛病!我先开两个疗程的药给你,拿回去不要洗,拿水泡两个钟头,用小火慢慢地熬,熬得只剩一小碗了趁热给他喝下去,记住要趁热,凉了就没效果了。行了到外边交钱去吧。

王其实答应了一声要走,想了想又站住了,大夫,您这药多钱一疗程啊?

一个疗程2000,你先买两个疗程的吧。抽什么凉气啊?嫌贵?我这可是包好,你想想,4000块钱换回他一条命,值不值?太值了!也就是你运气好,搁别人谁能碰上这么好的事!

王其实咬咬牙,行,我先上银行取钱去!

王队长抽空回了趟家,好久没回来看父母了心里过意不去,王其实一心扑在医院也难得回家,父母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也难受。

一进门就看见王其实吹着口哨在捣鼓什么东西,哟,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啊碰上什么好事了?

王其实没抬头,哥,你过来,帮我看看,我后脑勺上是不是长白头发了?

王志文没动脚,没有,挺好的,就只有几根,少年白,挺正常的。

是吗?也对,肯定是遗传,你不是也有嘛。王其实没在意,笑了起来,不过我还真得去染染了,不然燕子醒了该不认识我了。刚才在车上给个抱孩子的让座,那老太太居然跟孩子说,孙子,快谢谢爷爷。吓了我一跳!

王志文没有笑,弟弟的白头发不是几根,而是几片,看上去就像个小老头。

王其实找出保温瓶,哥,你陪着爸妈,我得去趟医院,这药得趁热给他灌下去。

灌?他不是没醒吗,怎么灌?

你别管了,我有办法!王其实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陈大夫刚进病房就看见王其实正­干­着儿童不宜的勾当,你­干­什么呢?想憋死他啊!

王其实吓得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哎哟大夫,我没­干­坏事,我给他喂药呢。

喂药?用嘴?

是啊,他自己喝不了,我想……王其实不好意思地解释。

什么药?我没给他开口服药啊,拿来我看看!

王其实赶紧把那张报纸和药一起递过去,把事情经过源源本本讲了一遍。

陈医生捏着报纸,脸­色­铁青。

大夫?怎么了大夫?怎么不说话?

陈医生按下了呼叫铃,护士长,到食堂要盆冰块,把这个糊涂东西给我按在里头凉快凉快!

47

王队长开始着手调查龙华公司。

龙华公司前身是本市一家大型工业企业,改组为股份制合营企业后短短十年,已经一跃成为省内知名的大公司。公司董事长许龙和总经理许华是双胞胎兄弟,38岁,均未婚。俩人的私生活十分神秘,没有固定的异­性­朋友,同­性­朋友也仅限于商务往来……

包仁杰吐吐舌头,队长,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是……

王队长说你给我闭嘴!

军火走私案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宣判了,就像公诉人说的那样,‘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一个字,杀!

王队长急得腮帮子都肿了,这个案子自己不能参与,两名案犯又被重点羁押,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局长,能不能帮我开张介绍信?我有话得问问他们。

唉……局长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这个案子,上面封得太严,我也没办法。

王队长犯了愁。

包仁杰也着急,队长,咱们直接去找厅长吧。

老厅长还是那么乐呵呵的样子,听完王队长的汇报后考虑了一会儿,你们觉得案子有疑点?

对!这个案子绝对有问题。

那你们就查吧,老厅长很大方地给他们办了手续,不过,没证据的话,翻案是不可能的。

包仁杰很兴奋,这下好办了,咱们肯定能找到证据!

队长瞥他一眼,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两个人软的硬的都用过了,什么资料也没挖出来。

这俩混蛋,当初真该直接扔河里淹死他们!包仁杰气得鼻子都红了。

王队长点点头,小包你总算说对了一句话。

局长把王志文叫到了办公室。

碰钉子了?

王队长叹气,您早就料到了是吧?

局长笑一声,转移了话题,好久没见你照顾我老婆的生意了。

王志文一声苦笑,谁还有那个心情啊。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对那地方是能躲就躲,优惠券全送你弟弟了。现在可倒好,你们哥俩儿都不去了……说起来,燕飞的病怎么样了?

听说……还没醒过来。

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事?

医保部门通知,如果他还不能醒过来……从下个月起就停止负担医护费用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医保的意思是,费用由个人承担,或者……拔管。

不行!我弟弟会疯了!王队长断然拒绝。

唉,你劝劝他吧。我知道他和燕飞感情好,可是……这些日子,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局长,您……别说了,你不懂。王志文坐下来,刑警队真TMD流年不利。

你啊,给自己压力太大了。我给你个建议吧,这个案子,先放一放。

为什么?

这一次龙华公司虽然侥幸逃脱,毕竟也算是隔山震虎敲了他一下子,他们肯定会防着你,把什么都抹得滴水不漏。你现在查,就算查出点蛛丝马迹估计也很难抓到真正有用的东西。还不如先放一放,等他们以为风声过去了,放开胆子出来活动了,你再捣了那帮兔崽子的窝!

王队长考虑了一下,行,局长,您说得有道理。

趁着这几天没什么大事,给队里安排一下串休吧,让大家也清闲清闲。

行,我走了局长。王志文起身告辞。

等等,有个好东西交给你。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你不是在找案情的原始记录吗?这个复印件可是我拼着顶上乌纱从厅刑事组偷出来的,没有经过一点加工的版本,你可给我收好了。

王队长睁大了眼,局长,怪不得大家在背后叫您老狐狸呢,你真TMD狡猾到家了。

你小子!没把小包教出来反倒跟他学了一身的毛病,什么话都说!滚蛋!

包仁杰在外边等着,队长,局长怎么说?没为难你吧?

队长说小包你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份资料要看,你替我去趟肿瘤医院吧,把这份文件带给我弟弟。

包仁杰答应得脆生生,好啊我正好想去看看燕飞呢队长您忙您的我保证完成任务!

王队长偷偷擦汗,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来门就被踹开了,哪个混帐东西起草的狗屁文件!这不是存心要他的命吗!

王队长没说话。

包仁杰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摔,燕飞要是死了,王其实也活不成!队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缺德的差事你还让我去办,你就不怕我出门被车撞死!

包仁杰!有你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王队长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

包仁杰吓住了。咬了半天嘴­唇­,队长,你真的不怕你弟弟出事?

王志文叹了一口气,抓起那份文件三下两下扯成了碎片,你还是去看看他吧,别告诉他文件的事,我这边再想想办法。

是!唉,燕飞要是能马上醒过来就好了。

不记得是哪位诗人曾经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当王其实忽然看见燕飞病房外悄悄开放的那一树桃花,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这句话。

桃花开了,春天来了,燕子,为什么不飞回来?

燕子曾经说过,燕伯伯死的时候,窗外就开满了桃花,红的粉的白的……王其实心里一悸,不行!燕子!不行!

狂乱而炽热的亲吻印在冰冷的双­唇­,心,也渐渐地变得冰冷而僵硬。绝望的痛苦的感受就像凌厉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刺破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血流出来,凝固成冰。死生,只一线。睁开眼,就能跨越过来的生死线。

燕子,为什么你不肯睁眼!不肯看看我看看这个世界!为什么!

难道你就真的不留恋?滚烫的眼泪落在冰冷的双颊,燕子,你醒过来!王其实疯狂地摇撼着燕子没有知觉的身躯。

包仁杰推开门冲了进来,王其实你­干­什么!不许折腾燕飞!

你看清楚是他在折腾我!王其实疯狂地吼了回去,我受不了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我宁可和他一起死掉……

难听的号啕声响起来,王其实把头埋在燕飞怀里,鼻涕眼泪沾了燕飞一身。

别哭了,小心燕飞醒过来骂死你。包仁杰轻轻拍着王其实的后背。

小包,你说……他,还能醒过来吗?王其实停止了哭泣,抓起毛巾擦擦脸。

能,肯定能。他这会儿肯定也着急,想醒过来跟你说话,他心里最看重的就是你了。你放心,他肯定能醒过来。对了,今天我和队长在网上找资料的时候,翻到了一条消息,你看看?包仁杰拿出一张纸,你看,某地有个老头,也是昏迷,他老伴天天给他唱歌,唱他最爱听的,《真的好想你》,结果这老头真的就醒了。

王其实说拉倒吧,你就别害我了,上次你给我的报纸,害得我到现在都不敢跟陈大夫说话。

这个又不是假药,你就试试嘛,多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听见了心一软,就醒过来了。包仁杰把纸往王其实怀里塞,你跟他说啊,说啊,算了你不说我说!燕飞,你快点醒过来吧,王其实为了你都快疯了!他每天都偷偷占你便宜,你再不醒过来就太吃亏了。我跟你说,你别看他表面上什么都不懂,其实他特喜欢你特在乎你,连给你换裤子都不准护士Сhā手……

王其实一把捂住包仁杰的嘴把他推了出去

包仁杰扒拉开王其实,看!快看!燕飞!燕飞的眼皮动了!

48

王其实站住了。

确切地说,王其实呆住了。

就好象被哪位武林高手点住了|­茓­道,王其实全身的经络都短了路,僵硬得动不了。费了半天的劲,就像蚊子哼哼一样,迟疑地冒出了一句话,你……你说什么?

包仁杰没搭理他,直接冲到病床前大声地呼唤,燕飞!燕飞!

燕飞静静地躺在床上,就像一个熟睡的孩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了,他的眼皮动了的!包仁杰焦急地推着燕飞的肩膀拍打燕飞的脸,醒醒!燕飞你醒过来!你说话啊!

王其实背对着病床,仍然一动不动,两行泪从眼角流出来,顺着脖子落在了衣服上。

小包,你出去。

不!燕飞,燕飞肯定要醒了!我没看错!我不出去!包仁杰不死心。

出去!王其实猛地一声厉喝,瞪大血红的双眼。

包仁杰委委屈屈地住了嘴,磨磨蹭蹭地向外退,边退边不甘心地嘱咐,你仔细看看这条新闻,多跟他说说话,唱唱歌,他肯定能醒过来。别忘了啊。

门,关上了。

王其实一ρi股坐在了冰凉的地上,揪着自己的头发,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种哭法,一个男人,失去了自己的最爱,绝望到极点的哭法,没有人听到过——听到的人,心会碎。

雪白的病床上,一个陷入了沉睡的人,深深地皱了一下眉。

晚上,查房的陈医生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他还没哭够啊?都好几个钟头了!

值班的护士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不是,他在唱歌呢,不过真是比哭还难听!

唱歌?

对啊,《真的好想你》,你听,真的好想你,那是我灿烂的黎明。寒冷的冬天哟,也早已过去,能承受我爱你的心……天啊,好好的歌能被他糟蹋成这个样子!什么《真的好想你》?简直是‘好想杀死你!’

算了,随他去,我看他迟早要疯了。

真的好想你呜呜……你是我生命的黎明呜呜……燕子,你怎么还不醒啊——啊——

一声凄厉的呼唤,犹如午夜的狼号,凶狠的狼王失去了伴侣,一声声月夜下尖利的号叫,让人不寒而栗。

起风了,风很大,桃花落了一地。

王其实终于止住了哭泣,一脸的鼻涕和眼泪,脏兮兮地不成个样子。找出毛巾轻轻走出来,陈医生正站在门外,哭够了?

王其实低着脑袋匆匆点点头,让开身往水房走,没敢跟大夫搭腔。

今儿晚上我负责的这一层15个病人有14个出现血压异常,唯一一个没被你害到的就是他。陈医生不凉不热地说。

王其实当没听见,快步走进水房把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一把把开关扭到最大。冰冷的自来水冲在头上,浑身一个激灵,冻得牙齿格格地打架,人却清醒了不少。

拿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回到病房,陈大夫已经离开了,王其实轻轻地别上了门闩。

燕飞仍然沉睡。

王其实跪在了床前,依次亲吻着燕飞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和脸,最后,落在了双­唇­。

燕飞的­唇­还是很凉,一股淡淡的薄荷味,王其实每天给他涂的护­唇­膏的味道。柔软的双­唇­在外力的作用下轻轻展开,像一种邀请,极具魅惑的邀请,王其实小心地感受着、探索着……

很久没有这样深吻过了,曾经那样熟悉的味道,贪婪的吮吸,不甘示弱的啃咬,激烈得像是打仗一样的吻,深得像要把舌头连同生命一起吃下去,吃进肚子里,消化、吸收。而现在,燕飞的舌头软得像没有了生命,依然是熟悉的味道,却不再有贪婪的吮吸和不甘示弱的啃咬,不再是激烈的吻。

唾液从两张嘴之间流出来,打湿了燕飞的病号服,王其实摸索着解开了衣服上的纽扣。

这之间王其实一直没中断和燕飞的亲吻,虽然很吃力,可是似乎不这样就不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一样,不这样就不能活到明天一样,即使是累得出了一身的汗,即使边亲吻边脱裤子的姿势难看到了极点,还是不能放弃亲吻,不能。

王其实趴在燕飞身上喘气,一丝不挂,燕飞的衣服没能完全脱下来,全堆在手腕处扎着针管的地方,羸弱苍白的身躯在月光下显得那样地不真实,仿佛一个触碰就会破碎。

顺着脖子吻下去,肩胛上的凹陷,锁骨,胸口,一根根浮现在外面的肋骨,王其实的舌尖在燕飞的肚脐处打转,然后,来到了两腿之间。

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似乎是从第一次就直接做到了最后,疯狂激烈,却少了很多温情的感觉。总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卑微,两个骄傲到极度的男人谁也低不下这个头,宁可互相刺探互相伤害,在撕裂的疼痛中获得Gao潮——只是Gao潮,不是满足,那种爱着珍惜着对方、也被对方爱着珍惜着的满足。从来不在乎,不觉得那样的满足感有多宝贵多幸福,直到崩溃,直到失去。

深深地把燕飞含在嘴里,用尽力气的吞吐,唾液从嘴­唇­的缝隙中流下来……燕飞似乎本能地有了反应,男­性­的器官在王其实的口中变得火烫、坚硬,生命,在这样一个时刻,悄悄绽放。

埋在心里一点点微小的希望忽然就冒出了火花,王其实更加努力地吸吮着,小心地用舌尖描绘着燕飞的轮廓,一时间泪如泉涌,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混合着苦涩的味道充盈­唇­齿之间,什么都不存在了。名誉、面子、高傲,种种世俗的曾经是难以放下的东西,都不存在了,只有身下这个男人,这个有点倔强有点别扭有点小­性­的男人,倔强别扭小­性­可是爱他爱得一塌糊涂的男人。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居然为了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忽略了这样的至爱,居然为了那些根本毫无道理的东西差点失去了他!

燕子终于在王其实的舔舐下投降,伴随着一阵痉挛似的冲动,­性­器的尖端喷发出大量的液体,王其实眼睛一热,努力地吞咽了下去,似乎是要把燕子的生命一起吞下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王其实努力地不去思考些有的没的,燕子Gao潮的时候腿似乎也动了一下,可是却依然没有醒来,没有反应。

很快的,嘴酸了,酸得不得了,徒劳地讨好,你却不醒来,王其实的心里忽然就委屈得不得了,没有原因的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自己的那个器官已经硬得不行了,王其实小心地垫高燕飞的腰,伸出手费力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索着找出给燕飞按摩用的茶树­精­油。

把瓶子凑到嘴边,一口咬掉盖子,手一翻,要把­精­油倒出来,哗一声,大量的白­色­药片落了下来,倾泻在身上、床上和地上……

该死!拿错了。

再打开抽屉,摸到了另一个瓶子,不放心地凑到鼻子跟前闻一闻,芬芳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次总算对了。

小心地把­精­油一点点倒出来,仔细地涂抹在燕飞的两腿之间和自己的­性­器上,然后,慢慢地倒在那个洞口,一点一点往里抹。

下腹像有火焰在燃烧,硬得发疼,燕子,对不起!王其实闭了一下眼,鼓起勇气把­性­器缓缓送进燕飞的身体。

很紧,不能适应的洞|­茓­难以容忍这样粗暴的东西,紧闭着不肯打开。那种感觉难以形容,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燕飞的温度,火热的秘道让人想哭,王其实努力地向里面挺进,好象每前进一点就离他更近了一点。

那东西就像钉子一样,一点一点地向里挤,柔软的地方经不住如此的强硬,燕子终于被撕裂了,温暖的液体流出来,是血。

燕子,疼吗?疼吗?疼就醒过来,疼就说话!你说啊,说你疼,说你受不了,说你叫我滚下去,说啊,你醒过来说啊!王其实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又是一脸的泪水鼻涕……

努力地擦掉眼泪,王其实不甘心地抬头,猛然就对上了燕飞的眼睛……眼睛?!

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静静地、带着困惑和愤怒地,瞪着他。

啊!王其实没防备,傻掉了。

49

燕子?燕子!燕子你醒了天啊燕子你醒过来了大夫大夫他醒了!王其实跳下床撒腿就要跑,一个趔趄栽了个倒栽葱,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床沿,眼前一团一团的金星直冒。

这才反应过来,裤子绊住了脚。

王其实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燕子你别、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着急……不是,我害怕……不是!我……你,你疼不疼?

燕飞的眼神显得清醒了一点,也更加锐利了一点,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很明显地浮现了两个字:愤怒。

王其实顾不上那么多了,很狼狈地金­鸡­独立着套上了裤子,七手八脚地找出卫生纸给燕飞擦身子,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燕飞的身体仍然虚弱得没有丝毫的力度,软软地任凭王其实摆弄,隐蔽的部位还残留着情yu肆虐过的痕迹,王其实找出湿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冰凉的纸巾接触到最私密的部位,燕飞忽然一个寒战,低低的一声呻吟,嗯……

王其实手一抖,腿都软了。

好不容易收拾个大概,冲出走廊刚要去砸值班室的门,陈医生已经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脚把王其实踹了个‘山路十八弯’,让开点!好狗不挡路!

王其实已经顾不上愤怒了,他现在的心情很难用一句话形容,激动!慌乱!害怕!害怕到了疯狂的地步,害怕一切都只是幻觉,害怕燕子只是给了他一个苏醒的假像,害怕燕子再有什么意外,也害怕……燕子不会轻饶了他。

好在陈医生很快走了出来,打断了王其实的胡思乱想,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医生指了指椅子,坐。

王其实说没关系大夫我我我还是站着吧。

陈医生走到水池跟前洗了把脸,从镜子里盯着他,怎么了,做贼心虚?

不是!王其实赶紧否认,大夫我我我不是……我没有……那什么大夫,我真真不是故意的我……王其实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医生把毛巾挂了回去,别解释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我也懒得追究了。你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病人现在很虚弱,需要全面调理,你给他熬点稀饭什么的,清淡一点,越烂糊越好。对了,不许再做那个什么毒羹了……

不是毒羹,是鸭血蛋羹……

闭嘴!陈医生脱下白大褂,我下班了,再见。

大夫,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

今天不行,他还在休息,大概明天吧。

大夫,他,他说没说点什么……

陈医生砰地关上了抽屉,很不耐烦地把王其实踢了出去,他说,叫你回去洗­干­净了等着他!

燕飞清醒过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警局,王志文二话没说放下工作冲到后勤给燕飞办医保续费的手续,人家说这个事情得病人家属来办……王队长说少他妈废话我是他哥!

办完手续拿着付款凭证往回走,忽然就听见大门口传来机关枪一样的大动静,砰砰砰得没完没了,王队长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

局长也跑了出来,哪个混蛋敢在公安局跟前放肆?!

王队长反倒放慢了脚步,局长您放心,不会出什么事。

局长一跺脚,八成又是那个包仁杰!除了他没别人,处处给我捅漏子!

果然就是‘那个’包仁杰,举着挂鞭炮在大门口兴高采烈地放得正欢,嘴里还唱呢,‘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一群人围着警局大门指指点点,听说上个月那个抢了40万的被抓住了,这不?受害者给刑警队送锦旗来了。

不对吧,受害者怎么还穿警服啊?

咳!你没听说啊?那个个体户一看一辈子的血汗钱没了,当时就疯了,找了身警服穿上就要抓坏蛋去!你看你看,这小伙子眼神不对劲吧?是不是?这就是神经不正常的表现……

王队长说都给我散开!包仁杰你不知道市区范围内严禁燃放烟花爆竹啊,当心我关你禁闭!

二组组长走了过来,队长别生气别生气,是我叫他放的,我不是今天刚上班嘛,放挂鞭炮去去晦气。

局长大人很不满意,怎么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嘛,你看你看,搞得一地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包仁杰吐了吐舌头,找出扫帚要扫地,被组长给拦住了:别扫!先叫大家伙都来跺几脚,这有讲究的,叫做跺尘,步步高升大吉利是,保佑咱刑警队个个都平平安安的!局长您也来跺几脚吧?

局长吹胡子瞪眼睛,就你小子事多!

包仁杰拉过王志文的手,队长,来来来,咱俩一起跺几脚!

队长说你给我老实点上班时间玩什么过家家!

二组组长捧着肚子笑,倒不像过家家,像……拜天地!

包仁杰红着脸跑了。

局长也乐了,行了行了你们赶快收拾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局长递过来两份材料,这个是S省缉私大队刚刚转过来的,上个月在内航线上发现有可疑船只活动,你们看看。

王队长埋头看了好一会儿,他们搜查的情况怎么样?

局长摇摇头,上面不是写着吗?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三条船和龙华集团有关系。

哦?龙华集团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啊?

没有。

二组组长很失望,没有啊?

局长呵呵地笑起来,正因为没动静才可疑呢,这次发现的船只,表面上搭运的是AA香烟,目的地是东港。咱们市是到东港的必经之路,而咱们市的AA香烟,向来是由龙华集团垄断了的。这一船货居然和龙华集团一点关系也没有,而龙华集团也任凭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公开地抢生意……你们说,这是不是很可疑呢?

王队长眼睛发了光。

局长继续分析下去,从上次的事情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当时被抓获的歹徒也已经处理了,市里对龙华集团也很客气,许龙许华在各个新闻媒体也频频露面,春风得意……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一忘形——狐狸尾巴就要往外露了。我看,他们肯定忍不住又要出手了!

二组组长凑到王队长的耳朵旁边,这只老狐狸,怎么什么都琢磨透了!

局长一伸拳头重重地捶向二组组长的肩膀,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打起­精­神来,报仇的机会来了!

50

包仁杰一下班就冲出了警局,先跑到对门的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满天星,挤上公共汽车往肿瘤医院赶。

上了车就知道糟糕了,下班高峰期人正多,车子挤得跟罐头似的,包仁杰手里的花实在累赘,好在他个子高,­干­脆把花举在脑袋顶上——即使这样,下了车一看,一束花也剩不多了。

捧着一堆光杆花枝上了三楼,圆脸小护士一见他就乐了,哟,警察啊,甭问,来看22床的吧?

是啊,小姐您眼光真准,我能不能……包仁杰小心翼翼地陪着笑,现在还不到探视时间,要想见着燕飞就得拍拍护士小姐的马屁了。

不能。护士小姐笑得更甜了,再等一会儿吧,等陈大夫换班过来,看他怎么说……对了,这堆草可不能带进去,我们医院有规定。

护士,这个是花。包仁杰赶紧澄清。

小护士一咧嘴,哟,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小包,你什么时候来的?王其实从楼梯口冒了出来,跟包仁杰打了个招呼。

刚来没一会儿,包仁杰赶紧接过王其实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鸡­汤和菜叶粥,大夫说只能吃流食,也不知道他想吃什么,我­干­脆弄了两样。

包仁杰咽了口唾沫,他一下班就赶过来了,还没吃晚饭呢。

小护士在一边笑着搭了腔,那你可白费心了,他这会还在做检查呢,怎么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吃东西了。正好,今天晚上食堂卖的包子特难吃,我吃了几口就倒了,这碗粥你便宜我吧。

王其实说好啊我也懒得再往回带了就给你喝了吧。

包仁杰又咽了口唾沫。

小包,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吃点东西去,我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兄弟我今儿个高兴!走,咱哥儿俩得喝两盅!王其实不由分说推着包仁杰下了楼,随手扯过那束花看了看,你捧一堆草­干­吗啊?

手一挥,那堆‘草’进了垃圾桶。

两个人进了路边的小饭馆,要了个炉子涮上了羊­肉­片,王其实兴致很高,包仁杰知道他心里高兴,赶紧招呼店老板弄点好酒过来。

王其实手一挥,别,老板,就来个小瓶二锅头就行了。

­干­吗啊?今儿不是高兴吗,喝点好的,老板,开瓶五粮液!

别!改天,改天好不好?改天咱们喝路易十八都行!

包仁杰说你别是心疼钱吧?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塌塌实实地喝,咱们喝个痛快!

王其实一声苦笑,不是,今天我有事,真的有事。

什么事?

我……我得回去再熬一锅­鸡­汤去,那­鸡­汤得熬5、6个钟头呢,明天早晨趁热给他端过去。

嗐!你别管了,我保证燕飞明天一睁眼就有热腾腾的­鸡­汤等着他,而且味道绝对比你做的好喝!包仁杰一招手,接过老板手里的五粮液,给王其实满上,­干­!

王其实一闭眼,­干­!一杯酒火辣辣地从嗓子眼直冲下去,冲到胃里打了个旋儿,热辣辣的蒸发成一股子热气,从胃里返上来,冲到鼻子眼,顺着鼻腔又冲到了眼睛和耳朵,引起了一系列反应——鼻子热了耳朵红了嘴巴­干­了眼睛湿了胸口扑通扑通直跳……

痛快!真TMD痛快!王其实喊了一声,来,再­干­!

三杯酒喝下去暖和了不少,王其实的舌头有点打卷了,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胡说八道。

小包,我跟你说,说件事,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好。包仁杰洗耳恭听。

你,你发誓!连、连你们队长也、也不能告诉!

什么事这么神秘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啦。王其实忽然有点含糊,手一挥,吃菜吃菜!

到底是什么事啊?

嗯……是这样,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听好了,只是如果啊,我做了一件很对不起燕飞的事情……

你?你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包仁杰眨巴着眼睛,你要是敢背着燕飞在外边捻三搞四的我就……不,不用我动手,燕飞保证亲自阉了你!

王其实的酒立刻就化成汗,哗啦啦地涌了出来,一下就清醒了不少,脸都吓白了,我、我怎么可能!不过,燕飞他……说不定真的会……我要不要躲一躲呢?

你说什么?包仁杰没听清楚。

没,没什么,吃菜,吃菜。来,吃点白菜,我老妈常说,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

对哦,多吃点,保佑咱们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包仁杰笑嘻嘻地大口吃了片白菜,好烫!舌头烫了个泡。

你至于那么馋吗你!不会晾一下再吃啊!

两个人喝了半瓶酒,大部分是王其实喝的,出来后脚步都有点偏了。包仁杰叫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去,刚关上车门就看见他又从那一边爬出来了。

小……小包,你先回去,别管我,我得再去看看他去。

包仁杰说你喝糊涂了是不是?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没,没关系,我和那帮护士都混熟了,她们会放我进去的。就是那个大夫有点不好对付……王其实一边嘟囔一边梦游似的过了马路,把包仁杰吓得提心吊胆。

看着王其实进了医院大门这才放了心,坐上出租车去了超级市场,生鲜部正好在半价倾销没卖完的老母­鸡­,包仁杰一口气买了仨。

拎着­鸡­敲开了王志文的门,队长,你……你会不会熬­鸡­汤?

51

深夜的医院让人心悸,昏暗的路灯下,影影绰绰的夹竹桃随风摇晃,春寒料峭的夜里,风声尖利刺耳,不知道从哪间病房传来低低的哭泣,揪得人心口发疼。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来,是正上夜班的护士小姐,高跟鞋咯吱咯吱。王其实没在意,丧荡游魂般晃过去,倒把人家吓得一声尖叫。

王其实站住了,茫然地瞪着人家,你叫唤什么?

护士小姐拍着胸口,是你啊,吓死我了。大半夜地你没事­干­瞎溜达什么?

我?瞎溜达?

是啊,围着花台绕了十多圈了,我还以为撞鬼了呢。

啊?我……我……对了我喝多了,我要,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回去熬­鸡­汤呢。

回来!大半夜的你熬什么­鸡­汤啊,想上去看看他就直说呗,陈医生已经走了,今天我值班。

哦哦。王其实酒劲还没散,懵懵懂懂地就要上楼,我,我就、就看一眼……

慢着!护士小姐伸出纤纤玉手,先陪我去趟主楼药房取药,道太黑我有点怕。

放心!我保护你,我是警察。王其实把胸脯拍得山响。

护士小姐一撇嘴,要不是看见过你穿警服,我们真以为你是病人家属请来的护工呢,可惜了这副身板!

王其实发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绝对是个真理。

你们少跟那个陈大夫接触,当心以后嫁不出去。王其实酸溜溜地。

护士小姐咯咯地笑,说起来也奇怪,陈医生那个人虽说脾气大一点,可他很少对病人和家属发脾气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你不顺眼专找你麻烦?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王其实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说着话已经回了外科大楼住院部,护士探头看了看,冲王其实打了个手势,进去吧,小心点别给我捅漏子。

王其实慢慢踱进去,在燕飞的床头坐下来,手扶着燕飞的脸,头一歪,趴在燕子的胸口睡着了。

燕子的胸口传来心脏的跳动,砰!砰!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地富有活力。从燕子手术后王其实便落下个毛病,一定要这么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跃动的声音,才睡得着。否则就失眠,眼睛赤红眼圈乌黑,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香,大概是因为久久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连梦境也变得美妙起来。好象是在燕子的那间小屋里,锅里煮着炸酱面,燕飞用一把解剖刀切着黄瓜丝,水开了,王其实笨手笨脚地去挑面条,被燕子揪着耳朵拎开,少给我添乱!

哎哟!你轻点!王其实疼得叫起来,睁开眼睛一看,燕子正扯着他的头发,死死地盯着他。

王其实吓得心跳都停了。

燕……子?你……

燕飞不说话,眉头紧皱。

王其实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燕子?燕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我啊!你仔细看看?王其实,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个。燕子你看看我?

燕飞撒了手,废话,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王其实松口气,认出来了就好。

我睡了多久了?

从手术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你看,桃花都开了。

是吗?扶我起来,我看看。

别,明天再看,明天好不好?现在黑咕隆咚的看也看不清楚,再说你现在身子太虚弱,还是躺着好。

哪至于那么娇气啊?燕飞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却还是听话躺了回去。

燕子,我……

王其实鼓起勇气,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是杀是剐听天由命,也省得老这么提心吊胆的。

别说了,我现在懒得听,等我出了院再说吧。燕飞堵住了王其实的话。

好吧。王其实垂头丧气地等着缓期执行。

你打算在椅子上蹲一宿?燕子探头看了看王其实ρi股下面的硬板凳。

啊,习惯了,没关系,满舒服的。真的,这几个月我差不多每天都这么睡在你旁边,就怕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

王其实赶紧闭嘴,燕子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干­的那件缺德事……

燕飞的耳朵红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窗外的树影晃个不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屋里却仿佛越来越热……

上来吧。燕飞挪了挪身子,把被子掀开一角。

王其实没客气,赶紧蹿了上去,动作快得像只兔子,倒把燕飞吓了一下。

你冻得这么厉害?

是、是啊呵呵。王其实含含混混糊弄过去,没敢说是害怕燕子改了主意。

燕飞背过身去,睡吧。

王其实小心翼翼探出手,试探着从背后揽住了燕飞的肩膀,将头轻轻移过去,轻轻地,在燕飞的耳朵上印下一个吻。燕子怕痒似的缩缩脖子,靠了过来。

两个人,就像两只布袋熊一样,靠在一起,好象靠了一辈子,好象从很久以前,上辈子,上上辈子,就这么靠在一起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要靠下去……

燕子,你总算回来了。王其实吻着燕飞的头发,下意识地低语。

你……等得很苦吗?燕子没回头,轻声询问。

不苦,只是疼,心疼,疼得都碎了。王其实紧紧地搂住怀里的那个人,你回来了就好。

燕子翻个身,面对着王其实,心都碎了?我听听!

过了一会儿,燕子抬起头,吐了吐舌头,真的碎了呢,都不跳了。

是不是?我没骗你吧?

燕子转过身,盯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就在王其实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低低地开了口。

还记得小时候……你睡着了,我就这么趴在你胸口,听心跳的声音,可是总也听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当个法医,等你死了,给你做个解剖,看一看,你到底有心没有。

王其实一个苦笑,燕子……

我知道你有,谁能没有心呢,是不是?只是我太笨,没发现而已。对了,哪天有机会陪我去看看我父母,我好久没去上香了。

好,回头我背你去。王其实赶紧献殷勤,燕子,不早了,睡吧。

对了,还有件事,你过来一点。燕飞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王其实凑过去。

啪!清脆利落的一声,王其实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印子。

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忍不下去,这个是头期利息,以后的帐咱们慢慢再算。

52

王其实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满脸的皱纹雪白的胡子,腰弯了背驼了胳膊没劲了腿脚不利索了,孤零零地一个人佝偻成一团,拄一根拐棍缩在桃花下面看风景。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嬉笑追逐着从面前跑过去,穿着雪白衬衫的那一个在桃树下停下来,拿出一把解剖刀,一笔一画地刻着字。另一个凑上去,一字一句地大声念出来,少——年——心——事——几——人——知?哈哈燕子你破坏公物……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已经成了老头子的王其实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个没心没肺的糊涂东西!

燕飞推醒了他,你哭什么?

王其实睁开眼,我哭了?

燕子不耐烦地瞪着他,我生病你哭,我做手术你哭,我没醒你哭,我醒过来了你还哭,你烦不烦啊!

王其实伸手一摸,果然,一脸的泪水。这个……

我饿了。

什么?王其实没听清楚。

我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哦好,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王其实揉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大夫说你只能吃流食,不然不消化。

鸭血蛋羹。

什么?王其实愣住了,你说,你想吃什么?

鸭血蛋羹,我想吃鸭血蛋羹。

包仁杰抱着保温瓶闯了进来,一头扑过来哇哇大哭,燕飞!燕飞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

王其实赶紧上前把他从燕子胸前拉开,小包,小包你冷静点冷静点,这里是医院,好歹注意一下影响,别给警察丢脸……

燕子一脚踢开王其实,关你P 事一边呆着去!来,小包我看看,别哭了别哭了,几个月没见你怎么还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包仁杰不好意思地擦擦脸,谁说的?

王其实赶紧Сhā话,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小包最近进步可大了,前些日子那个走私军火案还立了个三等功呢,老厅长亲自给他颁的奖……

燕法医说你再打岔就给我出去。

王其实说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嘛。

包仁杰赶紧打圆场,燕飞你饿了吧?喝不喝­鸡­汤?刚熬好,趁热喝吧。

包仁杰打开保温瓶,房间里立刻弥漫着一种无可言喻的浓香,热腾腾的­鸡­汤上漂着厚厚一层金灿灿的­鸡­油,几根绿油油的豌豆苗漂浮在汤面上,让人食指大动。

王其实垂涎三尺,小包你还有这一手?

哪是我啊,是队长熬的,他烧了一大锅水,我还以为他是打算洗澡呢。结果熬了一晚上,一锅水就只剩下这么多了,香得不得了,可是我喝一小口队长都不让……包仁杰脸一红,又说漏嘴了。

燕飞微微一笑,拿出碗舀了一碗,喝吧,算我借花献佛。

王其实赶紧找出筷子和调羹,来来来,小包你千万别客气,喝吧喝吧,我好久都没尝过老哥的手艺了……

燕飞啪地打掉了王其实手里的筷子,没你的份!

包仁杰吐吐舌头,帮王其实说情,燕飞你就给他点吧,这么大一瓶,喝不完也浪费。再说了,你生病的时候,王其实可没少­操­心,你看,头发都白了一片。

燕飞抬头看一眼,手一扬,­鸡­脑袋丢进了王其实的碗里。

陈医生抽着鼻子走了进来,好香啊。

燕飞笑一下,还没吃早饭吧?拿碗来,我给你盛一碗。

陈医生一点不客气,我就用你的碗吧,我的饭盒忘在食堂了,懒得拿。哟,­鸡­大腿,我最爱吃了。

王其实气得鼻子都红了。

包仁杰冲王其实打个手势,蹑手蹑脚地把他拉了出去。

­干­吗啊?

你可得小心点那个大夫,我有直觉,那个大夫不是好人!

对对小包你说得太对了,那个大夫真的不是好人。王其实心一酸,拉着包仁杰的手声泪俱下,知音哪……

王其实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包仁杰身上抹,吓得包仁杰直往后躲,王其实你别这样,快放开我我还得上班呢,总之你把燕飞看紧点……不是!总之你得对他好点,别再像以前那样让他­操­碎了心。

王其实唯唯诺诺连连点头,你慢走啊,对了带点­鸡­汤回去给我哥喝吧,燕子刚醒过来也喝不了那么多,与其便宜了姓陈的还不如你们自己喝呢,路上小心点再见啊。

等包仁杰走远了王其实忽然琢磨过来,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搞的?怎么现在是个人就教训我一顿?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小包也把我当孩子似的教育?我招谁惹谁了我!

陈医生拍拍王其实的肩膀,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洗碗去!

王其实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进去收拾了碗筷去了水房。

局长大人从厅里带回来一个消息,S省的那个案子忽然叫停,具体原因不清楚,据说是某位高官亲自打了招呼。

王队长无话可说。

二组组长一声苦笑,摸摸脸上那道不明显的伤疤,真TMD!老子这条命还真不值钱!

局长叹着气,还有个消息,老厅长……今年年底退休。

会返聘吗?王志文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声。

局长喝口茶笑一下,你认为呢?

王志文咬咬牙,谁接任?

不清楚,现在厅里人心惶惶的,几个副头个个都在打小算盘,暗中使劲,下面的人也在琢磨着局座的位置……乱成一团了,谁还有心思管案子啊——尤其是这种涉及面特广的案子,躲还躲不及呢。

二组组长反倒乐了,正好啊,咱们就来个浑水摸鱼,先斩后奏把案子办了再说,到时候把人抓了材料往新厅长案头一放,看他是当邀功请赏的大礼包还是提心吊胆的炸药包……嘿嘿,总之不管是谁,咱都让他睡不着觉!

王队长竖起了大拇指,行!你这招够毒!

毒什么毒!局长冷冷一盆凉水泼过来,浑水摸鱼?就怕鱼没摸着,反惹一身腥!

组长眼里露出了凶光,就算摸不着鱼,咱也要冲他个鱼死网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队长一个寒战,不行!你还有老婆孩子呢,这个案子我来办。

组长不在乎地一笑,放心,我命贱,阎王爷看不上我。

你们给我出去!局长终于忍不住发飙,把两个部下赶了出去。

门一关,局长从抽屉里捧出一张相片,一声长叹,老包啊老包,你……你怎么教出这么两个不要命的徒弟来啊!

53

刑警队成立了特别专案组,专查龙华公司的案子。因为种种原因,小组成员少得可怜,除了队长和二组长,包仁杰就成了唯一的组员。

不过队伍很快就有所发展,王其实刚刚销假归队就被调了进来,用队长的话来说,打虎还靠亲兄弟嘛。

小王同志呸了一声,什么啊!他那是不肯牺牲别人,只好拿我顶缸!

燕飞听说以后,挑挑眉毛,只说了一句话,去吧,早去早回。

燕子,你……就,就没别的要、要跟我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快点滚!

王其实不知道,燕飞趴在窗口,一直看着他走出大门。

看什么呢?陈医生走过来,一块趴着看。哟,他走了?

燕飞没说话。

这个人啊……笨是笨了点,对你还真是不错。

燕飞打了个呵欠,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最多也就一个月,你要是在这儿呆得不耐烦了,下礼拜做个小手术,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办手续了。

缝合头骨是吧?燕飞摸出香烟,就下礼拜吧,我真是呆得快长草了!

陈医生一把夺过烟,你不要命了你!跟你说过要戒烟戒酒你当耳旁风是不是?亏你还是学医的,想出院就给我老实点!

燕飞懒懒地瞥他一眼,我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像你这种脾气,活不长的。

大夫一句话顶了回去,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像你这种­性­子,十个有八个要得脑瘤!

专案组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王队长犯了愁——怎样才能不打草惊蛇地搞到许氏兄弟的指纹?

说起来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还真是棘手,这个案子的调查是瞒着省厅秘密进行的,很多东西都要暗中­操­作。如果是平常的案子,相关的资料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这一次不行——许龙许华的神通广大,通过这两次交道王队长已经有了初步认识,真要是贸然去采指纹……只怕还没等出发,就得被省厅找个借口发配了。

唯一的办法,只有偷了。

当然了,说是偷,也不过是找个机会接近他们,或者只要是接近他们用过的东西就可以——这样一想,好象也还满简单的。

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那俩兄弟神龙不见首尾,就算是在公开场合露个面也是前呼后拥的,匆匆来匆匆去,连个影子都摸不着。王队长拿着工具­干­瞪眼。

不过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解决问题的不是别人——包仁杰。

当包仁杰把许家兄弟的指纹资料放在队长桌子上的时候,王志文同志不是不惊诧的,小包,你……怎么弄到的?

包仁杰的脸有点红,那天,咱们去龙华公司,不是在会客室喝了两杯茶吗?我,我看他们的杯子满好看的,就……就……顺手……

你偷他们杯子?王队长差点没晕过去。

不是啊,后来我、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要是被发现了多、多不好意思啊……然后我看见茶水间旁边有一柜子杯子,就又拿了两个换回去了……

王队长拍着脑门靠在椅背上咬牙,小……包……啊……

包仁杰吐吐舌头,队长你放心,这个绝对是他们的指纹,我保护得很好的。

队长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快出去吧,出去!

二组组长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这个小包啊哈哈!真是天生­干­刑警的材料,不愧是老队长的儿子啊,我就说嘛,虎父无犬子,咱们包仁杰真是出息了。

王队长脸­色­铁青,你还夸他?你看看他­干­的这是什么事!

组长耸耸肩,我说,你不会真以为小包就是喜欢那个杯子才偷的吧?那他为什么一偷就偷俩?而且,就算偷也是偷你们自己的那俩要方便得多嘛,他­干­吗非去偷人家用过的那俩?何况茶水间还有一柜子呢!

不管怎么样,偷东西就是不对!老队长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

老队长从来不少­干­!只是他从来不叫你去­干­,每次都是我背黑锅!组长狡黠地挤挤眼睛,你知道老队长说你什么不?他说你天生少了一根筋,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你!王队长怒冲冲一摔门,走了。

组长吐吐舌头,探出门,小包,去找一下老李,这门又得修了。对了跟他多说点好话,叫他修结实点。等等先别去,我想想……不然跟局长打个报告吧,把咱们这门也换成铁的,局长也真是抠门,全局的门都换了就咱们这儿不给换,说什么刑警队长的门没人敢踹?你看这事儿闹的!

包仁杰一扭头,你自己去。

嘿!小子,岁数不大脾气见涨啊,我支使不动你了是吧?

明明是你故意气他的,你存心逗他摔门的!

喂!说话要实事求是啊,明明咱俩都有份的嘛是不是?你不偷杯子他能发火吗?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偷杯子不对,可你也不能太实诚了不是?他一问你就老实交代,他当然生气了。其实,你完全可以说那俩杯子是捡的……不是,你可以说是他们送的……不是,这个借口好象也有点牵强……哎呀你瞎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去!喂,你到底去不去?听话!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包仁杰一溜烟跑了。

你给我回来!喂!这个臭小子……哟小王你来报到了?正好正好,组织上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王其实说组长咱意志薄弱经不起组织考验,这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放心您也不放心是不是?不过没关系,我替你追包仁杰去,保证把他逮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他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

王其实撒丫子追了出去。

二组组长满意地点点头,王其实是警局出了名的飞毛腿,看你小包往哪儿跑!

刚要回办公室忽然反应过来,王其实你给我回来!

晚了,‘飞毛腿’早飞得连影儿都没了。

组长一拍脑门,姥姥的,上了这坏小子的当了!

54

王其实在天台上找到了包仁杰。

小包,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别管!包仁杰背过身去看着天,天很蓝,很晴朗,万里无云。满天飘着杨花柳絮,桃花似火,柳如烟。

谁给你气受了?告诉哥哥,看哥哥揍得他满地找牙!王其实豪气­干­云,使劲拍着包仁杰的肩膀。

没你的事你少掺和。包仁杰气鼓鼓地挥开手。

是我那个少根筋的老哥吧?他怎么你了?瞧把你委屈的。

包仁杰没说话。

唉……王其实叹了气,要说委屈,没人比他更委屈。燕飞到现在都不拿正眼瞧他,虽然说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是老这么吊着他算什么事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好几次他都想跟燕子说是杀是剐你痛快点给个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毛就不叫王其实!

可是,想是这么想,一见到燕子,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没了脾气。倒不是怕他,就是心疼,一想起这么些日子来燕子受的那些罪,唉,忍了吧。谁让自己那么不知道好歹呢。

哎,我说,燕飞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包仁杰忽然来了兴致,捅捅王其实。

不知道,我懒得跟那个大夫打交道。王其实蹲下来,掏出香烟,闷闷地抽一口。

那怎么行啊?你得去问问啊,别管他的态度怎么样,你该问的还得问,该知道的还得知道,燕飞的病要紧你说是不是?

王其实说小包你跟我哥接触太多了,越来越像福尔摩斯了,怎么打起官腔来也一股子烂咸菜味儿?这样下去不得了啊。

包仁杰脸一红,去你的!不跟你瞎扯了,队长去省厅查资料了,我趁这个机会去看看燕飞去,你去不去?

我刚打医院过来,你自己去吧,我也到省厅去看看去,省厅档案科我有熟人。王其实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问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回头给我来个电话。

好啊没问题!包仁杰很高兴,我差点忘了,你以前是管档案的嘛,省厅档案科你肯定熟。

王其实很得意,熟不熟的咱不敢说,不过只要我开口,他们没有不卖个面子给我的道理。。

包仁杰赶紧拍马屁,是啊是啊要不然队长非得等你归队才敢查这个案子呢,就是因为心里没底嘛。

一句话拍得王其实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瞧你说的哈哈……等乐完了睁开眼一瞧,包仁杰早没影儿了。

燕飞正在外科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懒洋洋地照下来,不算太暖和,却有一种清新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凉亭里,一帮老头拉着胡琴唱戏,西皮流水,二黄慢板,笙箫锣鼓,一字字一声声,有板有眼,韵味十足,燕飞听得出了神。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梦里南柯……燕飞低低地重复,好一个梦里南柯。

哟你在这儿呢,害我好找。包仁杰乐呵呵地拍着燕飞的背,能下楼了啊?真好!

小包,正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燕飞拉着包仁杰进了电梯。

顶楼上风很大,远远的有小孩在放风筝,不知道哪里传来飘飘渺渺的几句唱腔,断断续续的,苍凉而悲切,望家乡,去路远……

什么事啊?包仁杰搓着手呵气,真冷。

高处不胜寒啊。燕飞信口回答,倾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埋乾坤,难埋英雄怨……

包仁杰有点明白了,燕飞,你是不是担心以后的工作安排啊?你放心,法医科那个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局长说了,你什么时候要回去,他亲自把桌子擦­干­净了等你。你要是身体吃不消也没关系,去警校搞教学,怎么样?

燕飞点点头,小包,我听说……你们成立了个专案组,要查龙华公司?

没有啊你别听别人胡说!包仁杰吓了一跳,怎么这个秘密案子还没开始查,就连燕飞都知道了?哦对了,这个大嘴巴的王其实!

你别在意,我就是随便问问。龙华公司……你们队长也敢动?

有什么不敢的!舍得一身剐敢把……包仁杰吐了吐舌头,我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关系,不过……这案子,难度很大啊,有把握吗?

唉,别提了,队长愁得头发都白了,那个龙华集团跟铁桶似的,变成苍蝇都钻不进去。包仁杰垂头丧气。

你们队长?他活该。燕飞翻了个白眼,他那白头发啊,那是他自找的。

包仁杰的耳朵根就有点发烫。

临出门的时候包仁杰想起来,对了,王其实叫我问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他给你送来。

拉倒吧,就他那手艺,净做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还不够我往马桶里倒的呢,叫他歇了吧。

不会吧?王其实现在手艺不错,真的。上次他给你熬的粥,那几个护士喝了都说特别香。

给我熬的粥,给护士喝了,还说特别香?燕飞眯起眼睛。

是啊,他放了好多东西呢,有香菇、木耳、黄花还有­肉­松,好几样东西熬的,熬完了那些东西都滤掉,加上青菜末,做的菜叶粥。香死个人!包仁杰说得哈喇子都下来了。

燕飞的眼睛透出一点­精­光,我怎么不知道?

给护士喝了啊,那个护士没吃晚饭。包仁杰想起那天就有气,自己空着肚子来看燕飞,结果不但人没见着,那么香的粥王其实也没让他尝一口,全便宜了小护士了。

燕飞说好,我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呢,他叫我在你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

哦?燕飞来了兴致,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说……你放心!包仁杰吐吐舌头跑远了。

放心?燕飞怔了一下,恨恨地踢了旁边的果皮箱一脚,放什么心!

喂,这位病员,破坏公物,罚款5元。陈医生在背后凉凉地说。

燕飞回头看一眼,你有瘾是吧?前面二楼­精­神科,今天正好是专家门诊,你赶快去还能挂上号。

嘿!你……陈医生没了词。

燕飞恨恨地,又踢了一脚,少惹我,烦着呢!

阿嚏!顶着一头蜘蛛网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的某个人打了个喷嚏,倒霉,又感冒了!

掏出手绢擤擤鼻子,忽然眼睛一亮,老哥你来看,这个案子有戏!

55

王志文很高兴,老队长说他这弟弟是个人材他这弟弟果然就是个人材,自己在省厅查得灰头土脸连个泡都没碰着,王其实三下两下就哄得管档案的老太太把密级库打开随便他们翻腾,搞得大队长心里这个不是滋味……

不过,案子有线索了当然是好事。王队长松了口气,那好,你先翻着,我回队里跟局长汇报一下情况。

王其实说老哥你缺德到家了一屋子资料叫我一个人翻还不得翻到猴年马月去?你存心不让我活是不是?!

抱怨归抱怨,王其实也知道,把王志文硬留下来也不是个事儿,刑警队长天天泡在省厅查档案,这不明摆着往人家枪口上撞嘛。

唉,没办法,翻!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王其实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居然从省厅提溜出一大串和龙华集团有关联的旧案,光案宗就装了三个大柜子,翻得王其实头发昏眼发花腿往下出溜一个劲儿地发懵。

一咬牙一跺脚,先回家搬了床被子来,咱就在档案科扎下去了!

然后给燕飞打电话,这几天太忙大概不能接你出院了你自己多保重啊?喂?喂!燕子?你怎么了?说话啊?

燕飞一句话没说,扣了叉簧。

喂?喂!唉……王其实的鼻子开始发酸。

摸摸鼻子,继续翻资料。鼻子越来越酸,怎么摸也不济事,眼泪吧嗒一下掉在了案宗上,浸湿了发黄的纸,字迹慢慢地晕开,王其实赶紧用手去擦,满手的灰尘。

案宗上留下了一片污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伤害,是不是也是这样?即使再小心地弥补,终究也会留下痕迹,抹不去。

包仁杰得到通知,到S省出差,查那几条船的情况。

临走前来跟燕飞告别,正赶上燕飞在做头骨缝合,麻醉药劲没过,一句话也没说上。倒是主刀的医生满热情,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那个王其实怎么没来?

他工作忙走不开。包仁杰很客气。

工作忙?之前他不是天天在这儿泡着,我还当你们­干­警察的都失业了呢。大夫的口气很有点不招人待见。

那是那是,包仁杰笑眯眯地回答,我也盼着警察都失业了才好呢,谢谢您吉言哦。

王队长听见这话,估计会得脑中风。

S省离得不远,晚上上船睡一觉,睁开眼就能到了。

包仁杰从来没坐过船,很兴奋,刚安顿好行李就四处溜达,河风很大,吹在身上凉嗖嗖的。浪涛晃动着船身,摇啊摇的……摇啊摇的很……很……

包仁杰一ρi股坐在了甲板上,是不是会晕血的人也必定会晕船?

连滚带爬地往船舱走,晕晕忽忽地辨不清方向,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小包?

包仁杰认出来了,杨……杨大哥?哇地一声,喷得杨柳身上帅气的风衣一片狼籍。

杨柳顾不上客套,赶紧扶了包仁杰到一边坐下,先别回船舱了,你等我去拿药去!

不一会儿杨柳就回来了,手里是一杯热水和几粒药片,小包,张嘴!

吃了药感觉好了一点,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了,头很疼,胃也开始不舒服,头上开始出冷汗,杨柳脱下风衣披在包仁杰身上,风大,小心着凉。

风衣上的秽物已经被擦掉了,留下擦不掉的痕迹,胡乱用水洗了洗,好在是双层的,里面一层没有湿,还带着杨柳的体温,披在身上暖和了许多。包仁杰感激地对杨柳笑了笑。

杨柳是回乡探亲的,他老家就在S省,听说包仁杰要过去出差他一拍胸脯,那边我特熟,有什么事你说话,包在哥哥身上!

好啊好啊。包仁杰喜出望外,这个案子已经被停,包仁杰正担心对方不配合,现在有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心情一好人也就舒服了很多,头不疼了,胃也顺溜了一点,还有点晕晕的,不过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杨柳从客舱搬来被褥,找了个避风的椅子铺上。小包,晕船就别在舱里睡了,就在甲板上凑合一宿吧,咱俩说说话,一会儿就到了。

包仁杰已经睁不开眼了,倒头就睡了下去,只是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地醒了好几次,杨柳坐在旁边抽烟,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烁。这情景有点熟悉,好象是曾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队长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房子,狠命地抽着烟……包仁杰昏昏然又睡了。

朦胧中想起来,杨柳应该是在年前结婚的吧?可是怎么一直没见他发喜帖过来呢?那时候刑警队正乱七八糟焦头烂额,燕飞病了王其实蔫了大家都没脾气了,他大概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还是……?包仁杰翻个身,睡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甲板上三三两两的旅客在欣赏江景,调皮的小孩子们唧唧喳喳吵闹不休,杨柳满眼憔悴的血丝,强打­精­神冲包仁杰笑一笑,醒了?

杨大哥,你……一宿没睡?

杨柳勉强笑了笑,你还真睡得着啊,也不担心小偷把钱包摸了?行了收拾东西,准备下船吧。

杨柳站起身,找船员借了扫帚簸箕,收拾了一地的烟头。

下了船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两个人都累坏了,见了床跟见了亲妈似的,亲得不得了,扑上去就爬不起来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随便找了家馆子吃了碗牛­肉­拉面,杨柳拉着包仁杰直奔警局。

到了警局一打听,那个走私船的案子已经冻在上面了,所有的材料都转走了,杨柳二话没说,拉上包仁杰去了缉私大队。

接待他们的武队长是杨柳的同学,黑黑壮壮的像个黑铁塔,可惜姓得不好,平白得了个‘武大郎’的绰号。

杨柳一拳头捶在了‘武大郎’的肩膀上,你小子,怎么还没被潘金莲毒死?

武大郎哈哈地笑,咱可不是武大,老子行二,潘金莲疼我还来不及呢,你没看过‘水许’啊?

包仁杰扑哧一乐,这个武队长,真能说笑话。

杨柳哭笑不得,行了不跟你逗咳嗽了,哥哥今儿有事求你,帮不帮忙吧给句痛快话?

武队长哈哈一乐,咱俩谁跟谁啊,说!

杨柳把包仁杰一推,小包,说吧。

包仁杰没敢耽误,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把来意说了,武队长那脸就更黑了,这个案子……不太好办啊。

杨柳说你少TMD废话,我就不信了,什么案子能难倒你武二哥?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不就是个借阅案卷嘛,填个表不就行了!

武队长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案子被上面捂了盖子?

杨柳很茫然,什么捂盖子?

包仁杰赶紧咳嗽了一声,把武队长拉到了一边,武大哥,您认识我们队长吧?他叫我带句话问问你,这么大的案子被上面捂了,您心里头就一点脾气没有?

武队长狠狠一跺脚,­操­!

56

燕飞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手术后很快就拆了线,休息了几天准备办手续,王其实溜了号来接他出院。

警局宿舍没什么人,大家都上班了,走廊上花花绿绿的尿布迎风招展,年节已过,各家的门上还贴着‘爆竹声声辞旧岁,瑞雪纷纷迎新年’的春联,连燕飞的门上也有两个怒目横眉的门神爷。

你贴的?燕飞斜了一眼王其实。

王其实没敢说话,点了一下头拎着东西进了屋。

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擦得透亮,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窗帘桌布也清洗得­干­­干­净净。

燕飞愣了一下,晃了晃暖水壶,王其实赶紧递上茶杯,渴了吧?来,喝点掬花茶,新沏的。

燕飞没抬头,小小地啜一口,花了多少钱?

啊?什么?王其实没反应过来,什么多少钱?哦,你是说住院费吧?你别管了,等我回局里报了帐再说。

笨,燕飞翻个白眼,我是问这屋子,你花多少钱请的保洁公司?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打扫的。

八……八十。

瞧你这份出息!燕飞一把把王其实拍在了凳子上,坐下,我给你染染头发。

啥?王其实没反应过来,燕子你哪儿来的染发剂?

大夫送的,燕飞翻出一个大袋子,坐好了别动,不然变成包仁杰他祖宗可别怪我。

包仁杰他祖宗?

笨!燕飞敲着王其实的脑袋,从袋子里翻出一堆东西,染发剂、毛巾、梳子、洗发水、夹子、皮鞭……还有两个塑料手铐?!

王其实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燕燕燕燕……飞,你要要要­干­啥!

燕飞显然也没想到,拿着皮鞭和手铐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脸一红,这个姓陈的,真TMD缺德到家了!

王其实腿都软了,燕子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啊!

你给我闭上嘴老实呆着!燕飞端起脸盆去卫生间打了热水,绞了把热毛巾,先擦把脸。

燕子……算了吧,你刚出院,别累着,改天我自己上趟理发店……

皮鞭手铐,还是染发?自己选。燕飞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不然……我工具包里还有解剖刀。

我染!我染!王其实赶紧坐好。

燕飞不再说话,找出小碗倒出染发剂,一点一点地调和,小心地用小梳抹在王其实的头上,动作轻柔而娴熟。

你……怎么这么多白头发啊?燕飞不耐烦地抱怨。

王其实闭上了眼睛,燕子,我知道,你心疼我,是不是?

滚!燕飞踢了一下凳子。

王其实得意地笑了,我就是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燕飞没搭理他,小心地染着额前翘起来的几根,随手拽了一根香蕉塞住王其实的嘴巴。

喂!燕子你咋又不剥皮呢!

……

王队长拿着包仁杰带回来的资料手直发抖,这个武队长真是神了,光凭这堆东西咱们都能直接抄了龙华集团的老窝!

那还等什么?咱们找局长要搜查令吧!包仁杰擦拳磨掌恨不得立刻开拔。

你给我回来!王队长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包仁杰踢上了床,你是累糊涂了吧?睡觉去!

包仁杰吐吐舌头睡觉去了。

王队长哼着小曲坐在床边看资料,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仁杰的头发,软软的,很舒服,王志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哎哟!包仁杰叫起来,捂着脑袋含着眼泪,队长你薅草呢?!

王志文赶紧撒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睡你的。

包仁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王队长继续翻着资料,越翻越觉得心浮气燥,说起来这个案子还真没什么可查的,虽然没有太多直接的证据,但是资料很全,只要上头一声令下就可以展开调查——问题是上头不下这个令,底下的资料来得再细也没用。

要不然,再找一趟老厅长?算了吧,听说他马上要退休了,估计没心思管这事。要不要请局长出面跟他谈谈呢?他们关系向来不错……

队长!包仁杰怒目而视,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在床上抽烟的臭毛病!

王队长赶紧掐了烟,自知理亏,绞了毛巾来给包仁杰把烟灰擦­干­净,包仁杰一把抢过毛巾来,顺便擦了擦脸,然后解开衣服擦身子。

薄薄的胸膛上一层细细的绒毛,肋骨一根根地浮现出来,粉­色­的两点被毛巾擦湿了,在灯光下反­射­出极富诱惑力的­色­彩。包仁杰的下颌在胸膛上投下暗暗的­阴­影,低垂的眼帘下,湿漉漉的黑眼睛半羞半怒……队长你往哪儿看呢!

王队长尴尬地转开了视线,­干­咳一声,喉结蠕动了一下,发出大大的声音……真该死!

小屋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两个人的呼吸像拉风箱。

队长……包仁杰从后面伸出手来,抽走了王志文手上的资料,别看了,嗯?

包仁杰整个人伏在队长身后,嘴­唇­贴住了他的耳朵,轻轻地啃,呼吸的气流吹起寸寸青丝,两只手摸索着,解着警服的扣子。

王队长的汗就下来了,资料掉在了地上。

小包,住手!

包仁杰吃吃地闷笑,队长,你硬了。

你!王志文一个翻身,把包仁杰压在了身下,怒目圆睁。

包仁杰不示弱地瞪回去,使劲一抬头,咬住了王志文的鼻子。

王志文吃痛地一声低呼,你咬错地方了!

我知道!包仁杰没理会,继续咬。

王队长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包仁杰,你属王八的啊?咬上就不松嘴!

你才是……嗯……包仁杰没了话。

啊……

空气中散发出汗水的味道,暗哑的呻吟,床铺咿咿呀呀,队长,别……别……那个地方……

小包,你胸口这个是胎记吧,从小就有吗?

嗯……

像个小老虎。

胡说……哎哟你轻点!啊——

灯灭了。

燕飞回警局的第一件事是找局长报到。

局座大人很热情,燕飞啊,是回法医科还是搞内勤啊?随你挑!

随我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去……专案组。

57

专案组!局长吓了一跳,你……就凭你这身子骨,进刑警队?开什么玩笑!

谁说要进刑警队了?我是说专案组,龙华公司的那个专案组。

那有什么分别?查案子?就凭你?局长把‘你’字咬得很重。

就凭我。燕飞点点头,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过舒坦了。

嘿!局长嘴都斜到房梁上去了,你小子……嗐!不是我信不过你,你倒是说说看,你进专案组能­干­点啥?!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别给我添乱了我的小祖宗!

燕飞把双手Сhā在衣兜里,局长,你认为我在说笑话?

不是你在说笑话,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法医搞刑警?就算刑警队人手再紧张也没这么­干­的吧!

局长,别忘了,法医的本职工作之一就是参与协助破案工作。

不是你说的这种参与法!……嗯?你打算怎么参与?局长有点反应过来了,燕飞从来就不是拿工作开玩笑的人,既然提出来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法医官苦笑了一下,终于打算好好听一听了?好,我说。

龙华集团是以药品制造业起家的,麾下有三家生产中成药及西药的大公司,而最近,龙华集团正在积极筹办一个和国外合资生产减肥药品的子公司,从国外大量进口设备和原材料,针对国内市场,生产一种高档减肥药品,目前广告正打得热火朝天。而据专案组掌握的材料,大家分析,龙华集团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就在于,假进口设备和材料之名,行肆意走私之实。

燕飞拿出了这家叫做‘清姿’的药品公司的相关材料,局长你看,他们正在大量招聘医药方面的人才,给我做手术的那个陈医生,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目前正在这家公司负责药品开发。我是学医的,搞了这么多年法医,对药品也算有一定的了解,专业正好对口……

你想应聘当卧底?不行!局长的大肚子都哆嗦了起来,太危险了,不行!

有什么危险的?燕飞很冷静,第一,我应聘的只是药品开发的工作,离他们的核心组织离得远着呢;第二,说实在的局长,我比专案组的其他人合适得多,我不是刑警队的,没出过任务,对方对我的防备相对就小得多,而王队长他们,已经和对方打过交道,人家肯定会对他们严加提防;第三,我充分信任警局刑警大队的能力,难道你信不过他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箭在弦上,局长,发是不发?您一句话的事。

什么一句话?!箭都在弦上了哪有不发的道理?关键是……

好,局长,您答应了就好,麻烦你帮我做一套相关的学历证明和身份证,我先回科里办手续去。燕飞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我答应你什么了我!局长在后面喊,好歹你得容我跟王志文商量一下再说啊。

……

胡闹!王队长差点没被这个消息整得叉了气,一口热茶全喷到了局长的桌子上,局长你说什么!

燕飞要进你们专案组,他要到龙华集团当卧底。

他不要命了他!王队长一声怒吼,他脑子不是好了吗?那个医生怎么做的手术!

局长苦笑一声,我也怀疑手术做错了,不过听他说话,还真不像脑子出问题的样子。

别理他,我除非疯了才会答应他,好家伙,卧底!他以为是拍电影啊?卧底有那么好当的?搞不好连命都玩完了!

行,回头你自己跟他说。局长找出抹布擦桌子。

我说就我说!反正我坚决!不!同!意!王队长丝毫没意识到局长又在耍滑头。

铃……

电话响起来,省厅老厅长愤怒地在那边说,市局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嘛,居然不跟省厅打招呼就私自成立了专案组查起龙华公司来了!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过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局长说小王啊你把尾巴夹紧点啊,看来咱俩得负荆请罪去了。

王队长垂头丧气,去就去吧。

二组组长像送烈士上刑场,啪地一个立正敬礼,你们……保重。

局长说你给我一边活动活动去,省厅又不是白虎堂,厅长他未必还敢把我们林冲发配了不成?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没错,省厅当然不是白虎节堂,动脑筋爷爷当然也不是高太尉,两个人在厅长办公室外边等了还不到三个钟头,老厅长就热情地迎出来了,二位久等了我刚开完会。

局长谄媚地说不久不久我们也才刚来。

厅长把矛头对准了王志文,王大队长,最近小日子过得满滋润啊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是不是?走,咱们城外头练练去!

老头抄过王志文的车钥匙出了楼,径直到了警车前点了火,你们两个,上车!

两个人没敢怠慢,一前一后,乖乖地上了车。

老头,这事跟王队长没关系,成立专案组是我拍的板……局长ρi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做检讨。

行了别说了,有什么话咱们到了地方再聊!厅长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个包出来,随手扔进了后备箱。

嘀嘀一按喇叭,警车出了省厅大门。

一路上老厅长拉长着脸开车,王队长暗暗给自己打着气,坚持原则!顶住压力!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局长居然在后排上打起了呼噜,当下就差点背过气去。

老厅长回头瞥了一眼,这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毛病,一坐车就打蔫。

局长说你开你的车我睡我的觉,要杀要剐等我睡饱了再说。

王队长吁口气,眼睛一闭往后一靠,跟着一块找周公聊天去了。

老厅长一个急刹车,嘿,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你们!

王志文一头撞上了挡风玻璃,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到了!

车子停在了郊外一片荒地里,确切地说,车子栽进了郊外一片荒地里。还算不错,四个轱辘都还贴着地。

局长也睁开了眼,老头你多少年没开过车了?手艺也太差劲了吧?

老厅长挠挠脑门,有十多年了吧。

局长说我回头得给厅里打个报告,要求增加警员保险。

厅长说你打吧,我批,就算厅里对你们因公殉职表示慰问了。

嘿!这可刚过完年,你少触我霉头啊。

触霉头?就你们这霉头还用得着我触吗?我看你们离倒霉不远了!

58

厅长从后备箱的包里拿出了一瓶二锅头和一袋五香花生米,还有三个一次­性­纸杯,来,边喝边聊。

谁也没敢伸手。

喝啊!客气什么!你们搞专案组的那股子横劲哪去了?喝!谁不喝谁是孙子!老厅长瞪了眼,一仰脖,一杯酒­干­了。

王队长不客气了,推开杯子,直接对着酒瓶吹了一大口,一斤酒就只剩下半斤不到了。喝就喝个痛快!

酒壮英雄胆,王队长横打鼻梁就唠叨上了。

厅长,我知道你找我们什么事,不就是龙华公司那案子嘛。明告诉您,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是我自作主张,我们局长他最多就是个失察,你有什么话冲我来,别找他麻烦!还有,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你撤职也好开除也好,只要我这颗脑袋还在脖子上挂着,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光龙华公司,我连你一块查!

王队长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称呼也由‘您’变成了‘你’。

嘿!厅长被噎得话都顶不上了,扭过头冲局长发脾气,你怎么教育部下的?

局长慢慢抿一口酒,嗯,好酒,这酒有年头了吧?是不是你结婚那年我和老包一块送你的那几瓶啊?我记得有一瓶咱们倒在老包的坟前了,你还说呢,这叫‘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王队长又喝下去半斤。

老厅长对着杯子发了呆,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难哪!

局长翻开厅长带来的包,哟,老头你想开了?这几瓶酒你全带出来了,你打算把我们灌醉了活埋咋的。

我还真恨不得活埋了你!省得给我捅漏子!听着,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必须把东西给我递上来,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们!

东西?什么东西?王队长已经有点晕了,两眼努力地对焦距。

废话!还能是什么东西?证据!过硬的证据!能保证把龙华公司一棍子打回原形的证据!两个月之内拿不出来,咱们一块手拉手跳楼去!

老头你说什么?!局长一下蹿上了引擎盖,行,到时候我先跳下去垫着你!

你个没老没小的,孙子都上幼儿园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老厅长哭笑不得,赶紧给我下来。

行,局长一口喝­干­了手里的酒,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老厅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上层最近有了点变动,相关领导被派到党校学习,时间大概是不到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必须在两个月内搞出个名堂来,这样我才有把握越过相关领导直接上报。懂了吧?

不懂。王队长摇了摇头,怎么想都不可能这么简单。

就是啊,老头你还是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搞的?你糊弄人也得看对象吧,你觉得咱是那缺心眼的人吗?

你个老狐狸!厅长笑骂一声,反正你们好好查就是了,我说实话吧,现在上面乱成一锅粥,你们也知道,我马上要退休了,下任厅长人选还没落实。几方面的人呢闹翻了天,上面有人想借这个案子来……

来让我们当枪是吧?如果搞成了他们就可以把对手压下去,然后扶上自己的人;如果不行呢,我们就成了枪子儿,开出去就回不来了,是不是?局长冷笑一声。

老厅长点点头,是,你们­干­不­干­?

­干­!豁出去了,别说当枪子儿,当炮灰我也认了,只要能查下去就行!王队长砰地把酒瓶砸得粉碎。

好样的,­干­!老厅长重重地拍了拍王大队长的肩膀。

三个人举起杯一饮而尽。

……

包仁杰和组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通过警车上的定位系统找到了烂醉如泥的三名警察,三个人在车里横七竖八地歪着,周围散落着空酒瓶,车厢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臭,整个一幅醉鬼图。

小包,带相机没有?给他们照下来发到晚报去,曝他们的光!二组组长一边抬人一边唠叨,真TMD死沉死沉的,跟猪一样!

包仁杰红着脸没说话,他也觉得队长很丢脸,不过队长喝醉了还是很酷,衣服纹丝不乱,连风纪扣都严严实实。不像那两个老头子,一个哭一个笑,一个流口水一个打呼噜,一脸的黑泥,脏兮兮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两个人一人一辆车把三条醉鬼送回去,局长一见到夫人立刻就清醒了不少,嘿嘿……我,我没喝醉,真的,不信我给你报数啊,1、2、3、4、5……

局长夫人一脚把他踹进了门,少给我丢人现眼!转过身来揪着厅长的耳朵破口大骂,你个老家伙!明知道他有高血压还拉他喝酒,回头我再跟你算帐!

厅长吧唧吧唧,流了一串哈喇子。局长还在屋里接着报数,88、89、70、71……奇怪,怎么老数不到100啊?

然后是送厅长回去。要说还是厅长家有气派,一大家子人老远就迎了出来,警卫、秘书、保健医生,七手八脚把老头抬了进去。一个肚子滚圆长得跟西瓜似的官员打着官腔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厅长叫出去喝酒呢!出了问题怎么办?来,登个记,厅长有什么好歹你们是要负责任的!二组组长鼻子都气歪了。

好不容易到了队长楼下,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二组组长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队长家哪有人啊,得,小包咱们把他送回他妈那去吧。

包仁杰说不用不用我能照顾……照……找……找得到他妈妈,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成!谢了啊哥儿们。组长巴不得趁早开溜,做了个手势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包仁杰松口气,然后发现了一个事实,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队长抬上三楼的。

队长,队长?醒醒啊队长,队长,把眼睛睁开队长!包仁杰拍着队长的脸大喊。

王志文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醉醺醺的微笑,小包啊?来。

大手一捞,把包仁杰捞进了怀里,下巴颌靠着包仁杰的脑袋,你来了啊,­干­杯。

队长!包仁杰头发都冒烟了,队长你撒手!

王队长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不许说话,睡觉!

包仁杰狠狠一拳头挥了出去,队长松了手,摸了摸眼睛,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唉!没办法,包仁杰从座位下面找出旧毛毯,盖在队长的身上,把车开到附近一条死胡同的最里面熄了火。放平座椅,掀开毛毯钻进去,像只猫一样贴在队长身上,阖上了眼。

队长你可千万别吐啊,那咱们就惨了。

知道。王志文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转身抱住了包仁杰。

窗外,月亮明晃晃地升起来,照进了车窗,车里,两个人,盖着一条破毛毯,睡得天昏地暗,大地震都震不醒。

包仁杰是被队长叫醒的,王队长捂着乌青的眼圈,你!

包仁杰吓了一跳,我也没想到手会这么重啊队长,谁让你昨晚上抱着我不撒手的……

王队长长叹一声,开车!

开车,哦好。包仁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发动了车子,看看外面,天还刚蒙蒙亮,路上也没什么人,队长,去哪啊?

去哪?回家换衣服去!

59

王队长刚进了警局就被叫到了局办,局长托着有点发红的腮帮子满腹狐疑,昨天厅长跟咱们说什么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说龙华公司那个案子,两个月之内把证据交给他。

哦对对。局长点点头,你说说看,怎么办,有把握吗?

王队长没说话。

局长叹着气,扔过来一叠东西,你看看吧。

是燕飞要的身份材料。

警局技术科用­精­密仪器高科技打造出来的东西,和黑市上见不得光的假冒伪劣产品自然是天壤之别,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天衣无缝。

户口本身份证也就罢了,光是从小到大的学历证明就令人叹为观止,王志文拿起那张皱巴巴又脏又黄的小学毕业证,盯着上面的黑白大头照,稚气十足的小燕飞瞪大着眼睛,旁边的学生姓名一栏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何大壮。

王队长的面部肌­肉­怪异地抽搐,谁编的名字?燕飞还不得背过气去!

我。局长深吸一口气,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看他造化了。

王志文低下头,狠狠抽口烟,您昨天找我商量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您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不是我决定的,是他。燕飞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对了,有个人大概能劝得了他。

您是说王其实吧?局长您太不了解燕飞了,要不是他,燕飞也不会淌这趟浑水。

那你说怎么办?厅长那儿还等着咱们拿东西出来呢。

王队长低头抽着烟,一口接一口,唉!

……

何大壮,男,26岁,某医学院药理专业硕士,在初试的500多人里成绩名列前茅。家境良好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抽烟,但不上瘾,而且也已经戒了。

何大壮很顺利地通过了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的面试,陈医生的那个同学很给面子,只问了几个一般的问题就录用了他——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他优秀的笔试成绩。

培训期是一个月,主要是熟悉业务、适应环境。何大壮——燕飞,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要想获得第一手材料根本是天方夜谈,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挖一些小道消息,同时——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曾经答应过的一句话,好好地活下去,那个人说,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为了这句话,燕飞变成了何大壮;为了这句话,那个一向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燕飞,成了热情洋溢嘻嘻哈哈尊老爱幼团结同志密切联系群众的何大壮——不到一个礼拜,医药公司从上到下,经理到门卫,全都和这位同志勾肩搭背一口一声亲弟弟了。

专案组,也在第一个星期,拿到了公司内部的人事变动职务安排财务分工等内部资料——这种东西当然算不得秘密,可是,要从外部搞到手也是很需要动一番脑筋的。

还有一些东西,是从公司里的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里筛选过滤出来的,法医官的本事就在于——把支离破碎的躯­干­和肢体重新拼凑、组合,然后,解剖、分析。

看得王队长下巴都合不上,燕飞这小子,可惜了­干­的是法医,若是子承父业搞情报,估计侦缉科那帮人全得下岗。

各方面搜集来的情报日渐齐全,专案组的调查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龙华集团的整个犯罪事实就像一团被挑出线头的蚕茧,一步步被揭开了黑幕。与此同时,省厅也传来了好消息,老厅长去中央开了个会,上级指示省厅要在年底前搞一次严打,集中­精­力对付涉黑走私犯罪,厅长趁机给专案组开了介绍信,算是给王队长吃了一粒‘定心丸’。

王其实是在燕飞出院后一个多月才终于知道了卧底的事,之前只听说老局长特别照顾他到神农架疗养,手机打不通话没留一句,搞得王其实一个劲地犯嘀咕,别是给野人掳走了吧?——直到认出一份绝密材料上的笔迹,王其实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糊弄了!

王其实跟他哥­干­了一架,这哥儿俩从小没­干­过架,倒不是王爸爸教育得好,实在是这哥儿俩都好面子,怕打输了丢脸。

这一架­干­得是轰轰烈烈地覆天翻,哥儿俩谁也没客气一个比一个心狠手重,警校里教的那点擒拿术一点没糟践全使在自家兄弟身上了。两大高手比武的结果是全警队的哥儿们都跑来下注,二组组长坐庄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最后全便宜了局长那条老狐狸,赌资没收写检查!

本来王其实是打算连局长一块揍了,举了半天拳头终究是落不下去,咬着牙问了一句:哪个混蛋出的主意?!

他自己。局长大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用点脑子想一想行不?除了他自己,哪个混蛋能那么缺德?

王其实悻悻地放下拳头不说话了,燕飞是够缺德的,简直是混蛋加三级。

王队长也很恼火,这一架打得真TMD窝囊,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被局长训斥一顿也就罢了,回了家还得被老妈家法侍侯,这个哥哥当得要多堵心有多堵心。缺心眼的包仁杰还没心没肺地唠叨,队长你怎么连你弟弟都打不过啊好丢脸……

队长说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燕飞打来了电话,王队长一肚子火气这下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燕飞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没头没脑地呵斥了一顿,搁别人大概笑笑也就过去了,偏偏这俩人天生就互相看不顺眼自然不能客气,法医官连损带骂把王队长气得七窍生烟,砰地一声就挂了电话!

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连忙拿起电话要拨过去,又害怕给燕飞惹麻烦,当即汗就下来了。

电话再没有响起,王队长赶紧向局长汇报,自然少不了又挨一顿骂。局长抓起电话通知分局派出所,派两名民警到医药公司以节后临检的名义看看情况,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了,燕飞的安全要紧。

安排完了局长还不放心,跟队长商量要不然咱们提前收网吧?以目前手上掌握的材料足可以开张搜查令出来了,­干­脆就派出大部队来个全方位拉网,逮住几个算几个!

队长狠狠心,先等等吧,看看派出所那边是怎么回话的再说。

60

包仁杰举着张请贴冲进来,队长,给你的,许龙许华请你中午到醉仙楼吃大闸蟹!

王队长劈手夺了过来,很素净的请贴,只有一句话,‘刑警大队王志文队长,恭请您于本日中午12时正至醉仙楼202包间一晤。’落款:许龙、许华。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队长你可千万不能去。包仁杰忧心忡忡。

局长拿过去仔细看了看,还是去一趟吧,估计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王队长点点头,我估计也是,不然他们不会敢送请贴过来,这不明摆着落人口实嘛。

那……队长,我和你一块去吧?包仁杰很不放心。

不行!你要是嘴馋了想吃螃蟹,等案子破了我请客,想吃多少吃多少。

队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至于那么馋吗?包仁杰很愤怒。

局长发了话,你还是带上小包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小包比你机灵,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点。

包仁杰很得意,他也觉得自己满机灵的。

王队长已经懒得计较了,局长还真是不善于发掘优点。

醉仙楼的大闸蟹还是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贵,大堂里弥漫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浓香。包仁杰刚进酒楼那哈喇子就开始往上翻,好在还有队长在旁边冷眼盯着,不然包仁杰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没面子的事。

二楼楼梯口站着两个穿着黑风衣戴着黑墨镜的家伙,套着白手套的手竖直交握在小腹处,满脸的煞气,说起话来嘴角都不带斜一下的,不好意思王先生,我们老板请您单独会面。

包仁杰歪着脑袋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搞清楚这俩家伙是用什么器官发声的。

王队长当没看见,大模大样地向上走,两个打手赶紧伸出胳膊要拦,王队长一抬手,一边抓一个,顺势那么一挡一推一翻一带,那俩家伙就全躺楼梯下边去了。

以后少看点香港电影,那全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王队长不露声­色­,小包,跟上!

是!包仁杰幸灾乐祸地从旁边绕过去,队长你好威风随随便便就打翻了俩!可是你昨天打架怎么会输呢我怎么想都不明白?

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包仁杰!

王队长翻翻白眼,有句话你记住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要是豁出命去,我一样打不过。

嗯,我知道了队长,刚才那两个黑社会是愣的,你就是横的,王其实就是不要命的——我说得没错吧队长?

队长深吸一口气,没错……

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除了202别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包仁杰感觉后背毛毛的。

留点神,刚才我摸过了,那两个人身上都有枪。王队长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

他们敢非法携带枪支?那队长你­干­吗不把他们抓起来?包仁杰悄悄地问。

第一,他们只是小喽罗,咱们的目标不是他们;第二,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没摸清状况前不能轻举妄动;第三,燕飞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不能逼狗跳墙。明白吗?

明白。包仁杰抬起袖子擦汗。

许氏兄弟已经在202包间恭候多时了,一见两位警察来了,俩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人抓住一个热切握手,你好你好你好!

两名警察拿出国家首脑接见外国使臣的风度,不卑不亢,一个点头一个微笑,配合得天衣无缝,你好你好你也好。

会谈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展开,许家兄弟说警察同志关于上次那件事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今天是特意向你们汇报一下。

王队长说二位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到警局说一声就可以了何必破费嘛。

哪里哪里配合你们的工作是我们的光荣和义务嘛。两个双胞胎异口同声。

包仁杰哎哟一声,闪了舌头了。(闪了舌头:方言,一般指对方说大话说假话——留神风大闪了舌头!)

队长瞪他一眼,少吃点,小心扎嘴!

包仁杰嘻嘻一乐,你们说的是哪件事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是关于上次那个军火案,那条船……

那个案子是省厅负责的,而且早就结案了。你们公司不按规定处理报废船只,手续不全,致使犯罪分子钻了空子……这些在你们公司写的情况说明上已经很详细了。王队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公司为了表示诚意,不但交了10万元的罚款,还主动给省厅幼儿园捐了20万修­操­场。对吧?

没错没错,不愧是刑警大队长啊记­性­真好。双胞胎­干­笑着端起了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还是以茶代酒吧,我们有纪律中午不能喝酒,二位还是长话短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好好好长话短说,上次我们公司汇报的材料不是太齐全,最近我们又发现了一点线索,就重新整理了一下做了个补充资料……你看看够不够?许华话音一落,许龙很默契地推过来一个密码箱。

银灰­色­的密码箱,不大,但是式样很大方很气派,包仁杰第一个反应就是:炸弹!

双胞胎扑哧乐了出来,小同志真会说笑话。

王队长面不改­色­,接过密码箱看了看,密码是多少?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