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警察故事 > 80

80

啊?我……我……对了我喝多了,我要,我要­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不跟你聊了我还得回去熬­鸡­汤呢。

回来!大半夜的你熬什么­鸡­汤啊,想上去看看他就直说呗,陈医生已经走了,今天我值班。

哦哦。王其实酒劲还没散,懵懵懂懂地就要上楼,我,我就、就看一眼……

慢着!护士小姐伸出纤纤玉手,先陪我去趟主楼药房取药,道太黑我有点怕。

放心!我保护你,我是警察。王其实把胸脯拍得山响。

护士小姐一撇嘴,要不是看见过你穿警服,我们真以为你是病人家属请来的护工呢,可惜了这副身板!

王其实发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绝对是个真理。

你们少跟那个陈大夫接触,当心以后嫁不出去。王其实酸溜溜地。

护士小姐咯咯地笑,说起来也奇怪,陈医生那个人虽说脾气大一点,可他很少对病人和家属发脾气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你不顺眼专找你麻烦?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王其实说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说着话已经回了外科大楼住院部,护士探头看了看,冲王其实打了个手势,进去吧,小心点别给我捅漏子。

王其实慢慢踱进去,在燕飞的床头坐下来,手扶着燕飞的脸,头一歪,趴在燕子的胸口睡着了。

燕子的胸口传来心脏的跳动,砰!砰!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地富有活力。从燕子手术后王其实便落下个毛病,一定要这么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跃动的声音,才睡得着。否则就失眠,眼睛赤红眼圈乌黑,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香,大概是因为久久悬在心口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连梦境也变得美妙起来。好象是在燕子的那间小屋里,锅里煮着炸酱面,燕飞用一把解剖刀切着黄瓜丝,水开了,王其实笨手笨脚地去挑面条,被燕子揪着耳朵拎开,少给我添乱!

哎哟!你轻点!王其实疼得叫起来,睁开眼睛一看,燕子正扯着他的头发,死死地盯着他。

王其实吓得心跳都停了。

燕……子?你……

燕飞不说话,眉头紧皱。

王其实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燕子?燕子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我啊!你仔细看看?王其实,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个。燕子你看看我?

燕飞撒了手,废话,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王其实松口气,认出来了就好。

我睡了多久了?

从手术后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你看,桃花都开了。

是吗?扶我起来,我看看。

别,明天再看,明天好不好?现在黑咕隆咚的看也看不清楚,再说你现在身子太虚弱,还是躺着好。

哪至于那么娇气啊?燕飞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却还是听话躺了回去。

燕子,我……

王其实鼓起勇气,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是杀是剐听天由命,也省得老这么提心吊胆的。

别说了,我现在懒得听,等我出了院再说吧。燕飞堵住了王其实的话。

好吧。王其实垂头丧气地等着缓期执行。

你打算在椅子上蹲一宿?燕子探头看了看王其实ρi股下面的硬板凳。

啊,习惯了,没关系,满舒服的。真的,这几个月我差不多每天都这么睡在你旁边,就怕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不知道……

王其实赶紧闭嘴,燕子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干­的那件缺德事……

燕飞的耳朵红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窗外的树影晃个不停,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屋里却仿佛越来越热……

上来吧。燕飞挪了挪身子,把被子掀开一角。

王其实没客气,赶紧蹿了上去,动作快得像只兔子,倒把燕飞吓了一下。

你冻得这么厉害?

是、是啊呵呵。王其实含含混混糊弄过去,没敢说是害怕燕子改了主意。

燕飞背过身去,睡吧。

王其实小心翼翼探出手,试探着从背后揽住了燕飞的肩膀,将头轻轻移过去,轻轻地,在燕飞的耳朵上印下一个吻。燕子怕痒似的缩缩脖子,靠了过来。

两个人,就像两只布袋熊一样,靠在一起,好象靠了一辈子,好象从很久以前,上辈子,上上辈子,就这么靠在一起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要靠下去……

燕子,你总算回来了。王其实吻着燕飞的头发,下意识地低语。

你……等得很苦吗?燕子没回头,轻声询问。

不苦,只是疼,心疼,疼得都碎了。王其实紧紧地搂住怀里的那个人,你回来了就好。

燕子翻个身,面对着王其实,心都碎了?我听听!

过了一会儿,燕子抬起头,吐了吐舌头,真的碎了呢,都不跳了。

是不是?我没骗你吧?

燕子转过身,盯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就在王其实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低低地开了口。

还记得小时候……你睡着了,我就这么趴在你胸口,听心跳的声音,可是总也听不到。那个时候我就想,我要当个法医,等你死了,给你做个解剖,看一看,你到底有心没有。

王其实一个苦笑,燕子……

我知道你有,谁能没有心呢,是不是?只是我太笨,没发现而已。对了,哪天有机会陪我去看看我父母,我好久没去上香了。

好,回头我背你去。王其实赶紧献殷勤,燕子,不早了,睡吧。

对了,还有件事,你过来一点。燕飞忽然笑了一下。

什么?王其实凑过去。

啪!清脆利落的一声,王其实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道印子。

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忍不下去,这个是头期利息,以后的帐咱们慢慢再算。

52

王其实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老头子,满脸的皱纹雪白的胡子,腰弯了背驼了胳膊没劲了腿脚不利索了,孤零零地一个人佝偻成一团,拄一根拐棍缩在桃花下面看风景。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嬉笑追逐着从面前跑过去,穿着雪白衬衫的那一个在桃树下停下来,拿出一把解剖刀,一笔一画地刻着字。另一个凑上去,一字一句地大声念出来,少——年——心——事——几——人——知?哈哈燕子你破坏公物……

两个少年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已经成了老头子的王其实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你个没心没肺的糊涂东西!

燕飞推醒了他,你哭什么?

王其实睁开眼,我哭了?

燕子不耐烦地瞪着他,我生病你哭,我做手术你哭,我没醒你哭,我醒过来了你还哭,你烦不烦啊!

王其实伸手一摸,果然,一脸的泪水。这个……

我饿了。

什么?王其实没听清楚。

我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哦好,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王其实揉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大夫说你只能吃流食,不然不消化。

鸭血蛋羹。

什么?王其实愣住了,你说,你想吃什么?

鸭血蛋羹,我想吃鸭血蛋羹。

包仁杰抱着保温瓶闯了进来,一头扑过来哇哇大哭,燕飞!燕飞你醒了?你吓死我了你!

王其实赶紧上前把他从燕子胸前拉开,小包,小包你冷静点冷静点,这里是医院,好歹注意一下影响,别给警察丢脸……

燕子一脚踢开王其实,关你P 事一边呆着去!来,小包我看看,别哭了别哭了,几个月没见你怎么还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包仁杰不好意思地擦擦脸,谁说的?

王其实赶紧Сhā话,是啊是啊你不知道,小包最近进步可大了,前些日子那个走私军火案还立了个三等功呢,老厅长亲自给他颁的奖……

燕法医说你再打岔就给我出去。

王其实说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还不行嘛。

包仁杰赶紧打圆场,燕飞你饿了吧?喝不喝­鸡­汤?刚熬好,趁热喝吧。

包仁杰打开保温瓶,房间里立刻弥漫着一种无可言喻的浓香,热腾腾的­鸡­汤上漂着厚厚一层金灿灿的­鸡­油,几根绿油油的豌豆苗漂浮在汤面上,让人食指大动。

王其实垂涎三尺,小包你还有这一手?

哪是我啊,是队长熬的,他烧了一大锅水,我还以为他是打算洗澡呢。结果熬了一晚上,一锅水就只剩下这么多了,香得不得了,可是我喝一小口队长都不让……包仁杰脸一红,又说漏嘴了。

燕飞微微一笑,拿出碗舀了一碗,喝吧,算我借花献佛。

王其实赶紧找出筷子和调羹,来来来,小包你千万别客气,喝吧喝吧,我好久都没尝过老哥的手艺了……

燕飞啪地打掉了王其实手里的筷子,没你的份!

包仁杰吐吐舌头,帮王其实说情,燕飞你就给他点吧,这么大一瓶,喝不完也浪费。再说了,你生病的时候,王其实可没少­操­心,你看,头发都白了一片。

燕飞抬头看一眼,手一扬,­鸡­脑袋丢进了王其实的碗里。

陈医生抽着鼻子走了进来,好香啊。

燕飞笑一下,还没吃早饭吧?拿碗来,我给你盛一碗。

陈医生一点不客气,我就用你的碗吧,我的饭盒忘在食堂了,懒得拿。哟,­鸡­大腿,我最爱吃了。

王其实气得鼻子都红了。

包仁杰冲王其实打个手势,蹑手蹑脚地把他拉了出去。

­干­吗啊?

你可得小心点那个大夫,我有直觉,那个大夫不是好人!

对对小包你说得太对了,那个大夫真的不是好人。王其实心一酸,拉着包仁杰的手声泪俱下,知音哪……

王其实一把鼻涕一把泪往包仁杰身上抹,吓得包仁杰直往后躲,王其实你别这样,快放开我我还得上班呢,总之你把燕飞看紧点……不是!总之你得对他好点,别再像以前那样让他­操­碎了心。

王其实唯唯诺诺连连点头,你慢走啊,对了带点­鸡­汤回去给我哥喝吧,燕子刚醒过来也喝不了那么多,与其便宜了姓陈的还不如你们自己喝呢,路上小心点再见啊。

等包仁杰走远了王其实忽然琢磨过来,越想越不是滋味,怎么搞的?怎么现在是个人就教训我一顿?别人也就算了怎么小包也把我当孩子似的教育?我招谁惹谁了我!

陈医生拍拍王其实的肩膀,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快洗碗去!

王其实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进去收拾了碗筷去了水房。

局长大人从厅里带回来一个消息,S省的那个案子忽然叫停,具体原因不清楚,据说是某位高官亲自打了招呼。

王队长无话可说。

二组组长一声苦笑,摸摸脸上那道不明显的伤疤,真TMD!老子这条命还真不值钱!

局长叹着气,还有个消息,老厅长……今年年底退休。

会返聘吗?王志文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声。

局长喝口茶笑一下,你认为呢?

王志文咬咬牙,谁接任?

不清楚,现在厅里人心惶惶的,几个副头个个都在打小算盘,暗中使劲,下面的人也在琢磨着局座的位置……乱成一团了,谁还有心思管案子啊——尤其是这种涉及面特广的案子,躲还躲不及呢。

二组组长反倒乐了,正好啊,咱们就来个浑水摸鱼,先斩后奏把案子办了再说,到时候把人抓了材料往新厅长案头一放,看他是当邀功请赏的大礼包还是提心吊胆的炸药包……嘿嘿,总之不管是谁,咱都让他睡不着觉!

王队长竖起了大拇指,行!你这招够毒!

毒什么毒!局长冷冷一盆凉水泼过来,浑水摸鱼?就怕鱼没摸着,反惹一身腥!

组长眼里露出了凶光,就算摸不着鱼,咱也要冲他个鱼死网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王队长一个寒战,不行!你还有老婆孩子呢,这个案子我来办。

组长不在乎地一笑,放心,我命贱,阎王爷看不上我。

你们给我出去!局长终于忍不住发飙,把两个部下赶了出去。

门一关,局长从抽屉里捧出一张相片,一声长叹,老包啊老包,你……你怎么教出这么两个不要命的徒弟来啊!

53

刑警队成立了特别专案组,专查龙华公司的案子。因为种种原因,小组成员少得可怜,除了队长和二组长,包仁杰就成了唯一的组员。

不过队伍很快就有所发展,王其实刚刚销假归队就被调了进来,用队长的话来说,打虎还靠亲兄弟嘛。

小王同志呸了一声,什么啊!他那是不肯牺牲别人,只好拿我顶缸!

燕飞听说以后,挑挑眉毛,只说了一句话,去吧,早去早回。

燕子,你……就,就没别的要、要跟我说的?

有什么可说的?快点滚!

王其实不知道,燕飞趴在窗口,一直看着他走出大门。

看什么呢?陈医生走过来,一块趴着看。哟,他走了?

燕飞没说话。

这个人啊……笨是笨了点,对你还真是不错。

燕飞打了个呵欠,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最多也就一个月,你要是在这儿呆得不耐烦了,下礼拜做个小手术,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办手续了。

缝合头骨是吧?燕飞摸出香烟,就下礼拜吧,我真是呆得快长草了!

陈医生一把夺过烟,你不要命了你!跟你说过要戒烟戒酒你当耳旁风是不是?亏你还是学医的,想出院就给我老实点!

燕飞懒懒地瞥他一眼,我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像你这种脾气,活不长的。

大夫一句话顶了回去,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像你这种­性­子,十个有八个要得脑瘤!

专案组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让王队长犯了愁——怎样才能不打草惊蛇地搞到许氏兄弟的指纹?

说起来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还真是棘手,这个案子的调查是瞒着省厅秘密进行的,很多东西都要暗中­操­作。如果是平常的案子,相关的资料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这一次不行——许龙许华的神通广大,通过这两次交道王队长已经有了初步认识,真要是贸然去采指纹……只怕还没等出发,就得被省厅找个借口发配了。

唯一的办法,只有偷了。

当然了,说是偷,也不过是找个机会接近他们,或者只要是接近他们用过的东西就可以——这样一想,好象也还满简单的。

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那俩兄弟神龙不见首尾,就算是在公开场合露个面也是前呼后拥的,匆匆来匆匆去,连个影子都摸不着。王队长拿着工具­干­瞪眼。

不过这个问题最终还是解决了,解决问题的不是别人——包仁杰。

当包仁杰把许家兄弟的指纹资料放在队长桌子上的时候,王志文同志不是不惊诧的,小包,你……怎么弄到的?

包仁杰的脸有点红,那天,咱们去龙华公司,不是在会客室喝了两杯茶吗?我,我看他们的杯子满好看的,就……就……顺手……

你偷他们杯子?王队长差点没晕过去。

不是啊,后来我、我自己也觉得不太好,要是被发现了多、多不好意思啊……然后我看见茶水间旁边有一柜子杯子,就又拿了两个换回去了……

王队长拍着脑门靠在椅背上咬牙,小……包……啊……

包仁杰吐吐舌头,队长你放心,这个绝对是他们的指纹,我保护得很好的。

队长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快出去吧,出去!

二组组长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这个小包啊哈哈!真是天生­干­刑警的材料,不愧是老队长的儿子啊,我就说嘛,虎父无犬子,咱们包仁杰真是出息了。

王队长脸­色­铁青,你还夸他?你看看他­干­的这是什么事!

组长耸耸肩,我说,你不会真以为小包就是喜欢那个杯子才偷的吧?那他为什么一偷就偷俩?而且,就算偷也是偷你们自己的那俩要方便得多嘛,他­干­吗非去偷人家用过的那俩?何况茶水间还有一柜子呢!

不管怎么样,偷东西就是不对!老队长绝对不会­干­这样的事!

老队长从来不少­干­!只是他从来不叫你去­干­,每次都是我背黑锅!组长狡黠地挤挤眼睛,你知道老队长说你什么不?他说你天生少了一根筋,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你!王队长怒冲冲一摔门,走了。

组长吐吐舌头,探出门,小包,去找一下老李,这门又得修了。对了跟他多说点好话,叫他修结实点。等等先别去,我想想……不然跟局长打个报告吧,把咱们这门也换成铁的,局长也真是抠门,全局的门都换了就咱们这儿不给换,说什么刑警队长的门没人敢踹?你看这事儿闹的!

包仁杰一扭头,你自己去。

嘿!小子,岁数不大脾气见涨啊,我支使不动你了是吧?

明明是你故意气他的,你存心逗他摔门的!

喂!说话要实事求是啊,明明咱俩都有份的嘛是不是?你不偷杯子他能发火吗?当然了我不是说你偷杯子不对,可你也不能太实诚了不是?他一问你就老实交代,他当然生气了。其实,你完全可以说那俩杯子是捡的……不是,你可以说是他们送的……不是,这个借口好象也有点牵强……哎呀你瞎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去!喂,你到底去不去?听话!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包仁杰一溜烟跑了。

你给我回来!喂!这个臭小子……哟小王你来报到了?正好正好,组织上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王其实说组长咱意志薄弱经不起组织考验,这么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我放心您也不放心是不是?不过没关系,我替你追包仁杰去,保证把他逮回来!我倒要看看是他跑得快还是我跑得快!

王其实撒丫子追了出去。

二组组长满意地点点头,王其实是警局出了名的飞毛腿,看你小包往哪儿跑!

刚要回办公室忽然反应过来,王其实你给我回来!

晚了,‘飞毛腿’早飞得连影儿都没了。

组长一拍脑门,姥姥的,上了这坏小子的当了!

54

王其实在天台上找到了包仁杰。

小包,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别管!包仁杰背过身去看着天,天很蓝,很晴朗,万里无云。满天飘着杨花柳絮,桃花似火,柳如烟。

谁给你气受了?告诉哥哥,看哥哥揍得他满地找牙!王其实豪气­干­云,使劲拍着包仁杰的肩膀。

没你的事你少掺和。包仁杰气鼓鼓地挥开手。

是我那个少根筋的老哥吧?他怎么你了?瞧把你委屈的。

包仁杰没说话。

唉……王其实叹了气,要说委屈,没人比他更委屈。燕飞到现在都不拿正眼瞧他,虽然说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可是老这么吊着他算什么事啊?杀人不过头点地,好几次他都想跟燕子说是杀是剐你痛快点给个话!老子要是皱一皱眉毛就不叫王其实!

可是,想是这么想,一见到燕子,也不知道怎么着,就……没了脾气。倒不是怕他,就是心疼,一想起这么些日子来燕子受的那些罪,唉,忍了吧。谁让自己那么不知道好歹呢。

哎,我说,燕飞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包仁杰忽然来了兴致,捅捅王其实。

不知道,我懒得跟那个大夫打交道。王其实蹲下来,掏出香烟,闷闷地抽一口。

那怎么行啊?你得去问问啊,别管他的态度怎么样,你该问的还得问,该知道的还得知道,燕飞的病要紧你说是不是?

王其实说小包你跟我哥接触太多了,越来越像福尔摩斯了,怎么打起官腔来也一股子烂咸菜味儿?这样下去不得了啊。

包仁杰脸一红,去你的!不跟你瞎扯了,队长去省厅查资料了,我趁这个机会去看看燕飞去,你去不去?

我刚打医院过来,你自己去吧,我也到省厅去看看去,省厅档案科我有熟人。王其实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问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回头给我来个电话。

好啊没问题!包仁杰很高兴,我差点忘了,你以前是管档案的嘛,省厅档案科你肯定熟。

王其实很得意,熟不熟的咱不敢说,不过只要我开口,他们没有不卖个面子给我的道理。。

包仁杰赶紧拍马屁,是啊是啊要不然队长非得等你归队才敢查这个案子呢,就是因为心里没底嘛。

一句话拍得王其实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瞧你说的哈哈……等乐完了睁开眼一瞧,包仁杰早没影儿了。

燕飞正在外科楼下的小花园散步。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懒洋洋地照下来,不算太暖和,却有一种清新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

凉亭里,一帮老头拉着胡琴唱戏,西皮流水,二黄慢板,笙箫锣鼓,一字字一声声,有板有眼,韵味十足,燕飞听得出了神。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梦里南柯……燕飞低低地重复,好一个梦里南柯。

哟你在这儿呢,害我好找。包仁杰乐呵呵地拍着燕飞的背,能下楼了啊?真好!

小包,正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燕飞拉着包仁杰进了电梯。

顶楼上风很大,远远的有小孩在放风筝,不知道哪里传来飘飘渺渺的几句唱腔,断断续续的,苍凉而悲切,望家乡,去路远……

什么事啊?包仁杰搓着手呵气,真冷。

高处不胜寒啊。燕飞信口回答,倾听着那咿咿呀呀的声音,埋乾坤,难埋英雄怨……

包仁杰有点明白了,燕飞,你是不是担心以后的工作安排啊?你放心,法医科那个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局长说了,你什么时候要回去,他亲自把桌子擦­干­净了等你。你要是身体吃不消也没关系,去警校搞教学,怎么样?

燕飞点点头,小包,我听说……你们成立了个专案组,要查龙华公司?

没有啊你别听别人胡说!包仁杰吓了一跳,怎么这个秘密案子还没开始查,就连燕飞都知道了?哦对了,这个大嘴巴的王其实!

你别在意,我就是随便问问。龙华公司……你们队长也敢动?

有什么不敢的!舍得一身剐敢把……包仁杰吐了吐舌头,我又说错话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关系,不过……这案子,难度很大啊,有把握吗?

唉,别提了,队长愁得头发都白了,那个龙华集团跟铁桶似的,变成苍蝇都钻不进去。包仁杰垂头丧气。

你们队长?他活该。燕飞翻了个白眼,他那白头发啊,那是他自找的。

包仁杰的耳朵根就有点发烫。

临出门的时候包仁杰想起来,对了,王其实叫我问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他给你送来。

拉倒吧,就他那手艺,净做些怪模怪样的东西出来,还不够我往马桶里倒的呢,叫他歇了吧。

不会吧?王其实现在手艺不错,真的。上次他给你熬的粥,那几个护士喝了都说特别香。

给我熬的粥,给护士喝了,还说特别香?燕飞眯起眼睛。

是啊,他放了好多东西呢,有香菇、木耳、黄花还有­肉­松,好几样东西熬的,熬完了那些东西都滤掉,加上青菜末,做的菜叶粥。香死个人!包仁杰说得哈喇子都下来了。

燕飞的眼睛透出一点­精­光,我怎么不知道?

给护士喝了啊,那个护士没吃晚饭。包仁杰想起那天就有气,自己空着肚子来看燕飞,结果不但人没见着,那么香的粥王其实也没让他尝一口,全便宜了小护士了。

燕飞说好,我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呢,他叫我在你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

哦?燕飞来了兴致,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说……你放心!包仁杰吐吐舌头跑远了。

放心?燕飞怔了一下,恨恨地踢了旁边的果皮箱一脚,放什么心!

喂,这位病员,破坏公物,罚款5元。陈医生在背后凉凉地说。

燕飞回头看一眼,你有瘾是吧?前面二楼­精­神科,今天正好是专家门诊,你赶快去还能挂上号。

嘿!你……陈医生没了词。

燕飞恨恨地,又踢了一脚,少惹我,烦着呢!

阿嚏!顶着一头蜘蛛网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的某个人打了个喷嚏,倒霉,又感冒了!

掏出手绢擤擤鼻子,忽然眼睛一亮,老哥你来看,这个案子有戏!

55

王志文很高兴,老队长说他这弟弟是个人材他这弟弟果然就是个人材,自己在省厅查得灰头土脸连个泡都没碰着,王其实三下两下就哄得管档案的老太太把密级库打开随便他们翻腾,搞得大队长心里这个不是滋味……

不过,案子有线索了当然是好事。王队长松了口气,那好,你先翻着,我回队里跟局长汇报一下情况。

王其实说老哥你缺德到家了一屋子资料叫我一个人翻还不得翻到猴年马月去?你存心不让我活是不是?!

抱怨归抱怨,王其实也知道,把王志文硬留下来也不是个事儿,刑警队长天天泡在省厅查档案,这不明摆着往人家枪口上撞嘛。

唉,没办法,翻!

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王其实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居然从省厅提溜出一大串和龙华集团有关联的旧案,光案宗就装了三个大柜子,翻得王其实头发昏眼发花腿往下出溜一个劲儿地发懵。

一咬牙一跺脚,先回家搬了床被子来,咱就在档案科扎下去了!

然后给燕飞打电话,这几天太忙大概不能接你出院了你自己多保重啊?喂?喂!燕子?你怎么了?说话啊?

燕飞一句话没说,扣了叉簧。

喂?喂!唉……王其实的鼻子开始发酸。

摸摸鼻子,继续翻资料。鼻子越来越酸,怎么摸也不济事,眼泪吧嗒一下掉在了案宗上,浸湿了发黄的纸,字迹慢慢地晕开,王其实赶紧用手去擦,满手的灰尘。

案宗上留下了一片污渍,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伤害,是不是也是这样?即使再小心地弥补,终究也会留下痕迹,抹不去。

包仁杰得到通知,到S省出差,查那几条船的情况。

临走前来跟燕飞告别,正赶上燕飞在做头骨缝合,麻醉药劲没过,一句话也没说上。倒是主刀的医生满热情,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半天,那个王其实怎么没来?

他工作忙走不开。包仁杰很客气。

工作忙?之前他不是天天在这儿泡着,我还当你们­干­警察的都失业了呢。大夫的口气很有点不招人待见。

那是那是,包仁杰笑眯眯地回答,我也盼着警察都失业了才好呢,谢谢您吉言哦。

王队长听见这话,估计会得脑中风。

S省离得不远,晚上上船睡一觉,睁开眼就能到了。

包仁杰从来没坐过船,很兴奋,刚安顿好行李就四处溜达,河风很大,吹在身上凉嗖嗖的。浪涛晃动着船身,摇啊摇的……摇啊摇的很……很……

包仁杰一ρi股坐在了甲板上,是不是会晕血的人也必定会晕船?

连滚带爬地往船舱走,晕晕忽忽地辨不清方向,旁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小包?

包仁杰认出来了,杨……杨大哥?哇地一声,喷得杨柳身上帅气的风衣一片狼籍。

杨柳顾不上客套,赶紧扶了包仁杰到一边坐下,先别回船舱了,你等我去拿药去!

不一会儿杨柳就回来了,手里是一杯热水和几粒药片,小包,张嘴!

吃了药感觉好了一点,恶心的感觉压下去了,头很疼,胃也开始不舒服,头上开始出冷汗,杨柳脱下风衣披在包仁杰身上,风大,小心着凉。

风衣上的秽物已经被擦掉了,留下擦不掉的痕迹,胡乱用水洗了洗,好在是双层的,里面一层没有湿,还带着杨柳的体温,披在身上暖和了许多。包仁杰感激地对杨柳笑了笑。

杨柳是回乡探亲的,他老家就在S省,听说包仁杰要过去出差他一拍胸脯,那边我特熟,有什么事你说话,包在哥哥身上!

好啊好啊。包仁杰喜出望外,这个案子已经被停,包仁杰正担心对方不配合,现在有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心情一好人也就舒服了很多,头不疼了,胃也顺溜了一点,还有点晕晕的,不过已经算不了什么了。杨柳从客舱搬来被褥,找了个避风的椅子铺上。小包,晕船就别在舱里睡了,就在甲板上凑合一宿吧,咱俩说说话,一会儿就到了。

包仁杰已经睁不开眼了,倒头就睡了下去,只是睡得不安稳,迷迷瞪瞪地醒了好几次,杨柳坐在旁边抽烟,红­色­的烟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烁。这情景有点熟悉,好象是曾经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队长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房子,狠命地抽着烟……包仁杰昏昏然又睡了。

朦胧中想起来,杨柳应该是在年前结婚的吧?可是怎么一直没见他发喜帖过来呢?那时候刑警队正乱七八糟焦头烂额,燕飞病了王其实蔫了大家都没脾气了,他大概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还是……?包仁杰翻个身,睡了。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甲板上三三两两的旅客在欣赏江景,调皮的小孩子们唧唧喳喳吵闹不休,杨柳满眼憔悴的血丝,强打­精­神冲包仁杰笑一笑,醒了?

杨大哥,你……一宿没睡?

杨柳勉强笑了笑,你还真睡得着啊,也不担心小偷把钱包摸了?行了收拾东西,准备下船吧。

杨柳站起身,找船员借了扫帚簸箕,收拾了一地的烟头。

下了船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两个人都累坏了,见了床跟见了亲妈似的,亲得不得了,扑上去就爬不起来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随便找了家馆子吃了碗牛­肉­拉面,杨柳拉着包仁杰直奔警局。

到了警局一打听,那个走私船的案子已经冻在上面了,所有的材料都转走了,杨柳二话没说,拉上包仁杰去了缉私大队。

接待他们的武队长是杨柳的同学,黑黑壮壮的像个黑铁塔,可惜姓得不好,平白得了个‘武大郎’的绰号。

杨柳一拳头捶在了‘武大郎’的肩膀上,你小子,怎么还没被潘金莲毒死?

武大郎哈哈地笑,咱可不是武大,老子行二,潘金莲疼我还来不及呢,你没看过‘水许’啊?

包仁杰扑哧一乐,这个武队长,真能说笑话。

杨柳哭笑不得,行了不跟你逗咳嗽了,哥哥今儿有事求你,帮不帮忙吧给句痛快话?

武队长哈哈一乐,咱俩谁跟谁啊,说!

杨柳把包仁杰一推,小包,说吧。

包仁杰没敢耽误,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把来意说了,武队长那脸就更黑了,这个案子……不太好办啊。

杨柳说你少TMD废话,我就不信了,什么案子能难倒你武二哥?又不是叫你杀人放火,不就是个借阅案卷嘛,填个表不就行了!

武队长苦笑了一声,你不知道这个案子被上面捂了盖子?

杨柳很茫然,什么捂盖子?

包仁杰赶紧咳嗽了一声,把武队长拉到了一边,武大哥,您认识我们队长吧?他叫我带句话问问你,这么大的案子被上面捂了,您心里头就一点脾气没有?

武队长狠狠一跺脚,­操­!

56

燕飞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手术后很快就拆了线,休息了几天准备办手续,王其实溜了号来接他出院。

警局宿舍没什么人,大家都上班了,走廊上花花绿绿的尿布迎风招展,年节已过,各家的门上还贴着‘爆竹声声辞旧岁,瑞雪纷纷迎新年’的春联,连燕飞的门上也有两个怒目横眉的门神爷。

你贴的?燕飞斜了一眼王其实。

王其实没敢说话,点了一下头拎着东西进了屋。

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户擦得透亮,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窗帘桌布也清洗得­干­­干­净净。

燕飞愣了一下,晃了晃暖水壶,王其实赶紧递上茶杯,渴了吧?来,喝点掬花茶,新沏的。

燕飞没抬头,小小地啜一口,花了多少钱?

啊?什么?王其实没反应过来,什么多少钱?哦,你是说住院费吧?你别管了,等我回局里报了帐再说。

笨,燕飞翻个白眼,我是问这屋子,你花多少钱请的保洁公司?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打扫的。

八……八十。

瞧你这份出息!燕飞一把把王其实拍在了凳子上,坐下,我给你染染头发。

啥?王其实没反应过来,燕子你哪儿来的染发剂?

大夫送的,燕飞翻出一个大袋子,坐好了别动,不然变成包仁杰他祖宗可别怪我。

包仁杰他祖宗?

笨!燕飞敲着王其实的脑袋,从袋子里翻出一堆东西,染发剂、毛巾、梳子、洗发水、夹子、皮鞭……还有两个塑料手铐?!

王其实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燕燕燕燕……飞,你要要要­干­啥!

燕飞显然也没想到,拿着皮鞭和手铐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脸一红,这个姓陈的,真TMD缺德到家了!

王其实腿都软了,燕子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啊!

你给我闭上嘴老实呆着!燕飞端起脸盆去卫生间打了热水,绞了把热毛巾,先擦把脸。

燕子……算了吧,你刚出院,别累着,改天我自己上趟理发店……

皮鞭手铐,还是染发?自己选。燕飞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不然……我工具包里还有解剖刀。

我染!我染!王其实赶紧坐好。

燕飞不再说话,找出小碗倒出染发剂,一点一点地调和,小心地用小梳抹在王其实的头上,动作轻柔而娴熟。

你……怎么这么多白头发啊?燕飞不耐烦地抱怨。

王其实闭上了眼睛,燕子,我知道,你心疼我,是不是?

滚!燕飞踢了一下凳子。

王其实得意地笑了,我就是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燕飞没搭理他,小心地染着额前翘起来的几根,随手拽了一根香蕉塞住王其实的嘴巴。

喂!燕子你咋又不剥皮呢!

……

王队长拿着包仁杰带回来的资料手直发抖,这个武队长真是神了,光凭这堆东西咱们都能直接抄了龙华集团的老窝!

那还等什么?咱们找局长要搜查令吧!包仁杰擦拳磨掌恨不得立刻开拔。

你给我回来!王队长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包仁杰踢上了床,你是累糊涂了吧?睡觉去!

包仁杰吐吐舌头睡觉去了。

王队长哼着小曲坐在床边看资料,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包仁杰的头发,软软的,很舒服,王志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哎哟!包仁杰叫起来,捂着脑袋含着眼泪,队长你薅草呢?!

王志文赶紧撒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睡你的。

包仁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王队长继续翻着资料,越翻越觉得心浮气燥,说起来这个案子还真没什么可查的,虽然没有太多直接的证据,但是资料很全,只要上头一声令下就可以展开调查——问题是上头不下这个令,底下的资料来得再细也没用。

要不然,再找一趟老厅长?算了吧,听说他马上要退休了,估计没心思管这事。要不要请局长出面跟他谈谈呢?他们关系向来不错……

队长!包仁杰怒目而视,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在床上抽烟的臭毛病!

王队长赶紧掐了烟,自知理亏,绞了毛巾来给包仁杰把烟灰擦­干­净,包仁杰一把抢过毛巾来,顺便擦了擦脸,然后解开衣服擦身子。

薄薄的胸膛上一层细细的绒毛,肋骨一根根地浮现出来,粉­色­的两点被毛巾擦湿了,在灯光下反­射­出极富诱惑力的­色­彩。包仁杰的下颌在胸膛上投下暗暗的­阴­影,低垂的眼帘下,湿漉漉的黑眼睛半羞半怒……队长你往哪儿看呢!

王队长尴尬地转开了视线,­干­咳一声,喉结蠕动了一下,发出大大的声音……真该死!

小屋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味道,两个人的呼吸像拉风箱。

队长……包仁杰从后面伸出手来,抽走了王志文手上的资料,别看了,嗯?

包仁杰整个人伏在队长身后,嘴­唇­贴住了他的耳朵,轻轻地啃,呼吸的气流吹起寸寸青丝,两只手摸索着,解着警服的扣子。

王队长的汗就下来了,资料掉在了地上。

小包,住手!

包仁杰吃吃地闷笑,队长,你硬了。

你!王志文一个翻身,把包仁杰压在了身下,怒目圆睁。

包仁杰不示弱地瞪回去,使劲一抬头,咬住了王志文的鼻子。

王志文吃痛地一声低呼,你咬错地方了!

我知道!包仁杰没理会,继续咬。

王队长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包仁杰,你属王八的啊?咬上就不松嘴!

你才是……嗯……包仁杰没了话。

啊……

空气中散发出汗水的味道,暗哑的呻吟,床铺咿咿呀呀,队长,别……别……那个地方……

小包,你胸口这个是胎记吧,从小就有吗?

嗯……

像个小老虎。

胡说……哎哟你轻点!啊——

灯灭了。

燕飞回警局的第一件事是找局长报到。

局座大人很热情,燕飞啊,是回法医科还是搞内勤啊?随你挑!

随我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去……专案组。

57

专案组!局长吓了一跳,你……就凭你这身子骨,进刑警队?开什么玩笑!

谁说要进刑警队了?我是说专案组,龙华公司的那个专案组。

那有什么分别?查案子?就凭你?局长把‘你’字咬得很重。

就凭我。燕飞点点头,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然我保证你这辈子都别想过舒坦了。

嘿!局长嘴都斜到房梁上去了,你小子……嗐!不是我信不过你,你倒是说说看,你进专案组能­干­点啥?!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别给我添乱了我的小祖宗!

燕飞把双手Сhā在衣兜里,局长,你认为我在说笑话?

不是你在说笑话,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个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法医搞刑警?就算刑警队人手再紧张也没这么­干­的吧!

局长,别忘了,法医的本职工作之一就是参与协助破案工作。

不是你说的这种参与法!……嗯?你打算怎么参与?局长有点反应过来了,燕飞从来就不是拿工作开玩笑的人,既然提出来了,必然有他的道理。

法医官苦笑了一下,终于打算好好听一听了?好,我说。

龙华集团是以药品制造业起家的,麾下有三家生产中成药及西药的大公司,而最近,龙华集团正在积极筹办一个和国外合资生产减肥药品的子公司,从国外大量进口设备和原材料,针对国内市场,生产一种高档减肥药品,目前广告正打得热火朝天。而据专案组掌握的材料,大家分析,龙华集团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就在于,假进口设备和材料之名,行肆意走私之实。

燕飞拿出了这家叫做‘清姿’的药品公司的相关材料,局长你看,他们正在大量招聘医药方面的人才,给我做手术的那个陈医生,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目前正在这家公司负责药品开发。我是学医的,搞了这么多年法医,对药品也算有一定的了解,专业正好对口……

你想应聘当卧底?不行!局长的大肚子都哆嗦了起来,太危险了,不行!

有什么危险的?燕飞很冷静,第一,我应聘的只是药品开发的工作,离他们的核心组织离得远着呢;第二,说实在的局长,我比专案组的其他人合适得多,我不是刑警队的,没出过任务,对方对我的防备相对就小得多,而王队长他们,已经和对方打过交道,人家肯定会对他们严加提防;第三,我充分信任警局刑警大队的能力,难道你信不过他们?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箭在弦上,局长,发是不发?您一句话的事。

什么一句话?!箭都在弦上了哪有不发的道理?关键是……

好,局长,您答应了就好,麻烦你帮我做一套相关的学历证明和身份证,我先回科里办手续去。燕飞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我答应你什么了我!局长在后面喊,好歹你得容我跟王志文商量一下再说啊。

……

胡闹!王队长差点没被这个消息整得叉了气,一口热茶全喷到了局长的桌子上,局长你说什么!

燕飞要进你们专案组,他要到龙华集团当卧底。

他不要命了他!王队长一声怒吼,他脑子不是好了吗?那个医生怎么做的手术!

局长苦笑一声,我也怀疑手术做错了,不过听他说话,还真不像脑子出问题的样子。

别理他,我除非疯了才会答应他,好家伙,卧底!他以为是拍电影啊?卧底有那么好当的?搞不好连命都玩完了!

行,回头你自己跟他说。局长找出抹布擦桌子。

我说就我说!反正我坚决!不!同!意!王队长丝毫没意识到局长又在耍滑头。

铃……

电话响起来,省厅老厅长愤怒地在那边说,市局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嘛,居然不跟省厅打招呼就私自成立了专案组查起龙华公司来了!你们两个,马上给我过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局长说小王啊你把尾巴夹紧点啊,看来咱俩得负荆请罪去了。

王队长垂头丧气,去就去吧。

二组组长像送烈士上刑场,啪地一个立正敬礼,你们……保重。

局长说你给我一边活动活动去,省厅又不是白虎堂,厅长他未必还敢把我们林冲发配了不成?

这话说得倒是一点没错,省厅当然不是白虎节堂,动脑筋爷爷当然也不是高太尉,两个人在厅长办公室外边等了还不到三个钟头,老厅长就热情地迎出来了,二位久等了我刚开完会。

局长谄媚地说不久不久我们也才刚来。

厅长把矛头对准了王志文,王大队长,最近小日子过得满滋润啊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是不是?走,咱们城外头练练去!

老头抄过王志文的车钥匙出了楼,径直到了警车前点了火,你们两个,上车!

两个人没敢怠慢,一前一后,乖乖地上了车。

老头,这事跟王队长没关系,成立专案组是我拍的板……局长ρi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做检讨。

行了别说了,有什么话咱们到了地方再聊!厅长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个包出来,随手扔进了后备箱。

嘀嘀一按喇叭,警车出了省厅大门。

一路上老厅长拉长着脸开车,王队长暗暗给自己打着气,坚持原则!顶住压力!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局长居然在后排上打起了呼噜,当下就差点背过气去。

老厅长回头瞥了一眼,这家伙,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毛病,一坐车就打蔫。

局长说你开你的车我睡我的觉,要杀要剐等我睡饱了再说。

王队长吁口气,眼睛一闭往后一靠,跟着一块找周公聊天去了。

老厅长一个急刹车,嘿,死猪不怕开水烫啊你们!

王志文一头撞上了挡风玻璃,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到了!

车子停在了郊外一片荒地里,确切地说,车子栽进了郊外一片荒地里。还算不错,四个轱辘都还贴着地。

局长也睁开了眼,老头你多少年没开过车了?手艺也太差劲了吧?

老厅长挠挠脑门,有十多年了吧。

局长说我回头得给厅里打个报告,要求增加警员保险。

厅长说你打吧,我批,就算厅里对你们因公殉职表示慰问了。

嘿!这可刚过完年,你少触我霉头啊。

触霉头?就你们这霉头还用得着我触吗?我看你们离倒霉不远了!

58

厅长从后备箱的包里拿出了一瓶二锅头和一袋五香花生米,还有三个一次­性­纸杯,来,边喝边聊。

谁也没敢伸手。

喝啊!客气什么!你们搞专案组的那股子横劲哪去了?喝!谁不喝谁是孙子!老厅长瞪了眼,一仰脖,一杯酒­干­了。

王队长不客气了,推开杯子,直接对着酒瓶吹了一大口,一斤酒就只剩下半斤不到了。喝就喝个痛快!

酒壮英雄胆,王队长横打鼻梁就唠叨上了。

厅长,我知道你找我们什么事,不就是龙华公司那案子嘛。明告诉您,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是我自作主张,我们局长他最多就是个失察,你有什么话冲我来,别找他麻烦!还有,这个案子我查定了,你撤职也好开除也好,只要我这颗脑袋还在脖子上挂着,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光龙华公司,我连你一块查!

王队长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称呼也由‘您’变成了‘你’。

嘿!厅长被噎得话都顶不上了,扭过头冲局长发脾气,你怎么教育部下的?

局长慢慢抿一口酒,嗯,好酒,这酒有年头了吧?是不是你结婚那年我和老包一块送你的那几瓶啊?我记得有一瓶咱们倒在老包的坟前了,你还说呢,这叫‘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王队长又喝下去半斤。

老厅长对着杯子发了呆,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难哪!

局长翻开厅长带来的包,哟,老头你想开了?这几瓶酒你全带出来了,你打算把我们灌醉了活埋咋的。

我还真恨不得活埋了你!省得给我捅漏子!听着,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必须把东西给我递上来,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们!

东西?什么东西?王队长已经有点晕了,两眼努力地对焦距。

废话!还能是什么东西?证据!过硬的证据!能保证把龙华公司一棍子打回原形的证据!两个月之内拿不出来,咱们一块手拉手跳楼去!

老头你说什么?!局长一下蹿上了引擎盖,行,到时候我先跳下去垫着你!

你个没老没小的,孙子都上幼儿园了还跟个小孩似的!老厅长哭笑不得,赶紧给我下来。

行,局长一口喝­干­了手里的酒,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老厅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上层最近有了点变动,相关领导被派到党校学习,时间大概是不到三个月。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必须在两个月内搞出个名堂来,这样我才有把握越过相关领导直接上报。懂了吧?

不懂。王队长摇了摇头,怎么想都不可能这么简单。

就是啊,老头你还是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搞的?你糊弄人也得看对象吧,你觉得咱是那缺心眼的人吗?

你个老狐狸!厅长笑骂一声,反正你们好好查就是了,我说实话吧,现在上面乱成一锅粥,你们也知道,我马上要退休了,下任厅长人选还没落实。几方面的人呢闹翻了天,上面有人想借这个案子来……

来让我们当枪是吧?如果搞成了他们就可以把对手压下去,然后扶上自己的人;如果不行呢,我们就成了枪子儿,开出去就回不来了,是不是?局长冷笑一声。

老厅长点点头,是,你们­干­不­干­?

­干­!豁出去了,别说当枪子儿,当炮灰我也认了,只要能查下去就行!王队长砰地把酒瓶砸得粉碎。

好样的,­干­!老厅长重重地拍了拍王大队长的肩膀。

三个人举起杯一饮而尽。

……

包仁杰和组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通过警车上的定位系统找到了烂醉如泥的三名警察,三个人在车里横七竖八地歪着,周围散落着空酒瓶,车厢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臭,整个一幅醉鬼图。

小包,带相机没有?给他们照下来发到晚报去,曝他们的光!二组组长一边抬人一边唠叨,真TMD死沉死沉的,跟猪一样!

包仁杰红着脸没说话,他也觉得队长很丢脸,不过队长喝醉了还是很酷,衣服纹丝不乱,连风纪扣都严严实实。不像那两个老头子,一个哭一个笑,一个流口水一个打呼噜,一脸的黑泥,脏兮兮的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两个人一人一辆车把三条醉鬼送回去,局长一见到夫人立刻就清醒了不少,嘿嘿……我,我没喝醉,真的,不信我给你报数啊,1、2、3、4、5……

局长夫人一脚把他踹进了门,少给我丢人现眼!转过身来揪着厅长的耳朵破口大骂,你个老家伙!明知道他有高血压还拉他喝酒,回头我再跟你算帐!

厅长吧唧吧唧,流了一串哈喇子。局长还在屋里接着报数,88、89、70、71……奇怪,怎么老数不到100啊?

然后是送厅长回去。要说还是厅长家有气派,一大家子人老远就迎了出来,警卫、秘书、保健医生,七手八脚把老头抬了进去。一个肚子滚圆长得跟西瓜似的官员打着官腔问,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厅长叫出去喝酒呢!出了问题怎么办?来,登个记,厅长有什么好歹你们是要负责任的!二组组长鼻子都气歪了。

好不容易到了队长楼下,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二组组长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队长家哪有人啊,得,小包咱们把他送回他妈那去吧。

包仁杰说不用不用我能照顾……照……找……找得到他妈妈,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成!谢了啊哥儿们。组长巴不得趁早开溜,做了个手势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包仁杰松口气,然后发现了一个事实,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队长抬上三楼的。

队长,队长?醒醒啊队长,队长,把眼睛睁开队长!包仁杰拍着队长的脸大喊。

王志文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醉醺醺的微笑,小包啊?来。

大手一捞,把包仁杰捞进了怀里,下巴颌靠着包仁杰的脑袋,你来了啊,­干­杯。

队长!包仁杰头发都冒烟了,队长你撒手!

王队长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另一只手也圈了上来,不许说话,睡觉!

包仁杰狠狠一拳头挥了出去,队长松了手,摸了摸眼睛,不满地嘟囔了两句,翻个身又睡了。

唉!没办法,包仁杰从座位下面找出旧毛毯,盖在队长的身上,把车开到附近一条死胡同的最里面熄了火。放平座椅,掀开毛毯钻进去,像只猫一样贴在队长身上,阖上了眼。

队长你可千万别吐啊,那咱们就惨了。

知道。王志文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转身抱住了包仁杰。

窗外,月亮明晃晃地升起来,照进了车窗,车里,两个人,盖着一条破毛毯,睡得天昏地暗,大地震都震不醒。

包仁杰是被队长叫醒的,王队长捂着乌青的眼圈,你!

包仁杰吓了一跳,我也没想到手会这么重啊队长,谁让你昨晚上抱着我不撒手的……

王队长长叹一声,开车!

开车,哦好。包仁杰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发动了车子,看看外面,天还刚蒙蒙亮,路上也没什么人,队长,去哪啊?

去哪?回家换衣服去!

59

王队长刚进了警局就被叫到了局办,局长托着有点发红的腮帮子满腹狐疑,昨天厅长跟咱们说什么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说龙华公司那个案子,两个月之内把证据交给他。

哦对对。局长点点头,你说说看,怎么办,有把握吗?

王队长没说话。

局长叹着气,扔过来一叠东西,你看看吧。

是燕飞要的身份材料。

警局技术科用­精­密仪器高科技打造出来的东西,和黑市上见不得光的假冒伪劣产品自然是天壤之别,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天衣无缝。

户口本身份证也就罢了,光是从小到大的学历证明就令人叹为观止,王志文拿起那张皱巴巴又脏又黄的小学毕业证,盯着上面的黑白大头照,稚气十足的小燕飞瞪大着眼睛,旁边的学生姓名一栏却清清楚楚地写着:何大壮。

王队长的面部肌­肉­怪异地抽搐,谁编的名字?燕飞还不得背过气去!

我。局长深吸一口气,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看他造化了。

王志文低下头,狠狠抽口烟,您昨天找我商量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您都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不是我决定的,是他。燕飞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对了,有个人大概能劝得了他。

您是说王其实吧?局长您太不了解燕飞了,要不是他,燕飞也不会淌这趟浑水。

那你说怎么办?厅长那儿还等着咱们拿东西出来呢。

王队长低头抽着烟,一口接一口,唉!

……

何大壮,男,26岁,某医学院药理专业硕士,在初试的500多人里成绩名列前茅。家境良好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抽烟,但不上瘾,而且也已经戒了。

何大壮很顺利地通过了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的面试,陈医生的那个同学很给面子,只问了几个一般的问题就录用了他——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他优秀的笔试成绩。

培训期是一个月,主要是熟悉业务、适应环境。何大壮——燕飞,知道,这么短的时间,要想获得第一手材料根本是天方夜谈,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挖一些小道消息,同时——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不光是为了自己,还为了曾经答应过的一句话,好好地活下去,那个人说,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为了这句话,燕飞变成了何大壮;为了这句话,那个一向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燕飞,成了热情洋溢嘻嘻哈哈尊老爱幼团结同志密切联系群众的何大壮——不到一个礼拜,医药公司从上到下,经理到门卫,全都和这位同志勾肩搭背一口一声亲弟弟了。

专案组,也在第一个星期,拿到了公司内部的人事变动职务安排财务分工等内部资料——这种东西当然算不得秘密,可是,要从外部搞到手也是很需要动一番脑筋的。

还有一些东西,是从公司里的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里筛选过滤出来的,法医官的本事就在于——把支离破碎的躯­干­和肢体重新拼凑、组合,然后,解剖、分析。

看得王队长下巴都合不上,燕飞这小子,可惜了­干­的是法医,若是子承父业搞情报,估计侦缉科那帮人全得下岗。

各方面搜集来的情报日渐齐全,专案组的调查工作终于步入了正轨,龙华集团的整个犯罪事实就像一团被挑出线头的蚕茧,一步步被揭开了黑幕。与此同时,省厅也传来了好消息,老厅长去中央开了个会,上级指示省厅要在年底前搞一次严打,集中­精­力对付涉黑走私犯罪,厅长趁机给专案组开了介绍信,算是给王队长吃了一粒‘定心丸’。

王其实是在燕飞出院后一个多月才终于知道了卧底的事,之前只听说老局长特别照顾他到神农架疗养,手机打不通话没留一句,搞得王其实一个劲地犯嘀咕,别是给野人掳走了吧?——直到认出一份绝密材料上的笔迹,王其实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糊弄了!

王其实跟他哥­干­了一架,这哥儿俩从小没­干­过架,倒不是王爸爸教育得好,实在是这哥儿俩都好面子,怕打输了丢脸。

这一架­干­得是轰轰烈烈地覆天翻,哥儿俩谁也没客气一个比一个心狠手重,警校里教的那点擒拿术一点没糟践全使在自家兄弟身上了。两大高手比武的结果是全警队的哥儿们都跑来下注,二组组长坐庄赚了个盆满钵满——不过最后全便宜了局长那条老狐狸,赌资没收写检查!

本来王其实是打算连局长一块揍了,举了半天拳头终究是落不下去,咬着牙问了一句:哪个混蛋出的主意?!

他自己。局长大人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用点脑子想一想行不?除了他自己,哪个混蛋能那么缺德?

王其实悻悻地放下拳头不说话了,燕飞是够缺德的,简直是混蛋加三级。

王队长也很恼火,这一架打得真TMD窝囊,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被局长训斥一顿也就罢了,回了家还得被老妈家法侍侯,这个哥哥当得要多堵心有多堵心。缺心眼的包仁杰还没心没肺地唠叨,队长你怎么连你弟弟都打不过啊好丢脸……

队长说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燕飞打来了电话,王队长一肚子火气这下总算有了发泄的地方。燕飞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没头没脑地呵斥了一顿,搁别人大概笑笑也就过去了,偏偏这俩人天生就互相看不顺眼自然不能客气,法医官连损带骂把王队长气得七窍生烟,砰地一声就挂了电话!

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连忙拿起电话要拨过去,又害怕给燕飞惹麻烦,当即汗就下来了。

电话再没有响起,王队长赶紧向局长汇报,自然少不了又挨一顿骂。局长抓起电话通知分局派出所,派两名民警到医药公司以节后临检的名义看看情况,顾不得会不会打草惊蛇了,燕飞的安全要紧。

安排完了局长还不放心,跟队长商量要不然咱们提前收网吧?以目前手上掌握的材料足可以开张搜查令出来了,­干­脆就派出大部队来个全方位拉网,逮住几个算几个!

队长狠狠心,先等等吧,看看派出所那边是怎么回话的再说。

60

包仁杰举着张请贴冲进来,队长,给你的,许龙许华请你中午到醉仙楼吃大闸蟹!

王队长劈手夺了过来,很素净的请贴,只有一句话,‘刑警大队王志文队长,恭请您于本日中午12时正至醉仙楼202包间一晤。’落款:许龙、许华。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队长你可千万不能去。包仁杰忧心忡忡。

局长拿过去仔细看了看,还是去一趟吧,估计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

王队长点点头,我估计也是,不然他们不会敢送请贴过来,这不明摆着落人口实嘛。

那……队长,我和你一块去吧?包仁杰很不放心。

不行!你要是嘴馋了想吃螃蟹,等案子破了我请客,想吃多少吃多少。

队长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至于那么馋吗?包仁杰很愤怒。

局长发了话,你还是带上小包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小包比你机灵,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点。

包仁杰很得意,他也觉得自己满机灵的。

王队长已经懒得计较了,局长还真是不善于发掘优点。

醉仙楼的大闸蟹还是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贵,大堂里弥漫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浓香。包仁杰刚进酒楼那哈喇子就开始往上翻,好在还有队长在旁边冷眼盯着,不然包仁杰指不定会­干­出什么没面子的事。

二楼楼梯口站着两个穿着黑风衣戴着黑墨镜的家伙,套着白手套的手竖直交握在小腹处,满脸的煞气,说起话来嘴角都不带斜一下的,不好意思王先生,我们老板请您单独会面。

包仁杰歪着脑袋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搞清楚这俩家伙是用什么器官发声的。

王队长当没看见,大模大样地向上走,两个打手赶紧伸出胳膊要拦,王队长一抬手,一边抓一个,顺势那么一挡一推一翻一带,那俩家伙就全躺楼梯下边去了。

以后少看点香港电影,那全是些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王队长不露声­色­,小包,跟上!

是!包仁杰幸灾乐祸地从旁边绕过去,队长你好威风随随便便就打翻了俩!可是你昨天打架怎么会输呢我怎么想都不明白?

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包仁杰!

王队长翻翻白眼,有句话你记住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要是豁出命去,我一样打不过。

嗯,我知道了队长,刚才那两个黑社会是愣的,你就是横的,王其实就是不要命的——我说得没错吧队长?

队长深吸一口气,没错……

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除了202别的房间都紧闭着房门,包仁杰感觉后背毛毛的。

留点神,刚才我摸过了,那两个人身上都有枪。王队长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

他们敢非法携带枪支?那队长你­干­吗不把他们抓起来?包仁杰悄悄地问。

第一,他们只是小喽罗,咱们的目标不是他们;第二,这里是别人的地盘,没摸清状况前不能轻举妄动;第三,燕飞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不能逼狗跳墙。明白吗?

明白。包仁杰抬起袖子擦汗。

许氏兄弟已经在202包间恭候多时了,一见两位警察来了,俩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人抓住一个热切握手,你好你好你好!

两名警察拿出国家首脑接见外国使臣的风度,不卑不亢,一个点头一个微笑,配合得天衣无缝,你好你好你也好。

会谈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展开,许家兄弟说警察同志关于上次那件事我们已经查出来了,今天是特意向你们汇报一下。

王队长说二位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到警局说一声就可以了何必破费嘛。

哪里哪里配合你们的工作是我们的光荣和义务嘛。两个双胞胎异口同声。

包仁杰哎哟一声,闪了舌头了。(闪了舌头:方言,一般指对方说大话说假话——留神风大闪了舌头!)

队长瞪他一眼,少吃点,小心扎嘴!

包仁杰嘻嘻一乐,你们说的是哪件事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是关于上次那个军火案,那条船……

那个案子是省厅负责的,而且早就结案了。你们公司不按规定处理报废船只,手续不全,致使犯罪分子钻了空子……这些在你们公司写的情况说明上已经很详细了。王队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公司为了表示诚意,不但交了10万元的罚款,还主动给省厅幼儿园捐了20万修­操­场。对吧?

没错没错,不愧是刑警大队长啊记­性­真好。双胞胎­干­笑着端起了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我还是以茶代酒吧,我们有纪律中午不能喝酒,二位还是长话短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好好好长话短说,上次我们公司汇报的材料不是太齐全,最近我们又发现了一点线索,就重新整理了一下做了个补充资料……你看看够不够?许华话音一落,许龙很默契地推过来一个密码箱。

银灰­色­的密码箱,不大,但是式样很大方很气派,包仁杰第一个反应就是:炸弹!

双胞胎扑哧乐了出来,小同志真会说笑话。

王队长面不改­色­,接过密码箱看了看,密码是多少?

54188,很好记的。

包仁杰偷偷撇嘴,队长小心啊,他们占你便宜呢,什么54188?分明是‘我是你爸爸’!

队长没搭理他,拨动密码盘,喀地一声,打开了箱子。

包仁杰一声惊呼,赶紧捂住嘴,装成没事人一样缩回去继续啃螃蟹。

王队长一点没吃惊,冷眼扫了一眼,二位还真瞧得起我,这一箱子钱我一个小警察一辈子也挣不到啊。是不是两位遇到什么麻烦了要我们效犬马之劳呢?尽管说。

哪里哪里,我们不过是觉得王队长您英雄豪杰值得一交,想和您交个朋友,不知道您给不给在下这个面子?双胞胎皮笑­肉­不笑。

包仁杰吐吐舌头,这弟兄俩八成在家没事就看香港动作片,真可以演电影了。

王队长苦笑一声,二位还真是客气,下着贴子送礼,还是份这么重的礼,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接啊。

许龙淡淡一笑,您客气,箱子下面还有样东西,您看看要不要收下呢?

是一枚子弹。

王队长拣起来仔细看了看,好货­色­!有子弹必然得有枪吧,,看来你们和军火走私案确实有牵扯,嗯?不然怎么能拿得到国外特制的新型号?

许龙夹一块蟹­肉­,慢慢地嚼,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这子弹……是我捡的,看着好看,送您做个纪念,怎么?不可以?

当然可以,这个我就收下了,谢谢!王志文站起来,我们也该告辞了,小包,咱们走。

许华脸­色­一变,您还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啊,哼!

包仁杰笑嘻嘻地搭了腔,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对我们警察来讲啊,罚酒比敬酒好喝。

王队长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两个双胞胎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有个叫何大壮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印象呢?

61

一句话惊得包仁杰一身冷汗,差点一ρi股坐回椅子上去,赶紧稳住身子,若无其事地掏出手帕擦擦嘴。

王队长也站住了,转过身来不耐烦地呵斥,小包,瞎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顺便扭过头随口问一声,你说什么何大壮?

许龙淡淡笑了笑,端起茶壶不紧不慢地续上水,递到许华手里。许华慢条斯理地吹一吹啜一口,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没什么,可能是我们搞错了。

王队长点点头,拉起包仁杰的手,走出了醉仙楼。

包仁杰没敢说话,两个人相处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队长这么紧张,虽然表面上没有异样,可是队长的手心全是汗,手攥得那么紧那么紧,紧得就像要把骨头捏碎了。很疼,可是越疼越要握得紧,好象只有紧紧地握在一起,心才不会慌,手才不会抖,紧绷的一根弦才不会断掉。

从来没有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两个人这么手拉手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就是这么互相扶持地走下去,包仁杰甚至觉得,即使面前是万丈悬崖,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队长跳下去!

镇定点!队长松开手,眼睛眯了眯,掏出车钥匙对准锁孔一下Сhā了进去,咔,打开了车门,动作熟练而稳定,一点看不出颤抖的痕迹。

车开出了停车场,包仁杰一下就瘫在了座位上,队长,怎么办?

瞧你那点出息!坐直了!王志文瞪了眼,给局里打电话,问问那边有消息没有?

呼叫器发出警报,分局派出所紧急报告,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刚刚发生爆炸,一栋库房倒塌,爆炸原因不明,人员伤亡情况不明!

王队长的脸刷地白了,拉响警笛往医药公司冲。

局长的电话接通了,王志文你们两个赶紧回局里,爆破现场我另外安排人,你们两个千万不能露面,不然燕飞就更危险了!

警车发出刺耳地摩擦声,生生停住,掉转方向,风驰电掣般往警局飞奔,王志文的手死死地打着方向盘,两只眼睛喷了火。

包仁杰的声音带着哭腔,燕飞!!!

王其实从得知燕飞当卧底的消息后就没塌实过,一晚上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宿也没睡着,大早上起来就换了便装直奔医药公司,在附近找了家茶馆买了张报纸坐下来,两只眼睛就从报纸下面死盯着,一刻没敢放松。

早上八点,公司员工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大门,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眼镜的人在人流中显得很抢眼,没错,是燕子。

王其实屏住呼吸,小心地掏出折叠望远镜……燕飞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瘦弱的样子,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王其实稍稍松点气。一个男同事老远迎过来,热情地跟燕飞打了个招呼,燕飞态度轻松地笑起来,王其实的嘴巴里直冒酸水。

眼看着燕飞和那个同事消失在大门里面,王其实心里像猫抓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上去拦住燕子吧,当然不行。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往龙潭虎|­茓­里头闯,这滋味真让人五脏六腑移位七经八脉全碎。

混蛋!早知道这样,燕子你还不如躺在床上别醒过来呢!

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干­着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一阵风吹起来,满天飘起扬花柳絮,柳絮飘进了眼里,难受得要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偏偏不识趣的茶馆老板还放起了靡靡之音——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老板!再不关掉信不信我给你砸了!

等了有两三个钟头,没什么动静,王其实的心越悬越难受。忽然看见一辆警车开进了医药公司,车上坐着的两个警察王其实都认识,是分局派出所的。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出什么事了?

店老板不耐烦地唠叨,这帮警察也太较真了吧,上个礼拜刚刚临检过,这个礼拜又来复查,烦不烦啊!

什么复查?王其实赶紧搭腔。

昨天街道就通知了,节后安全大检查,烦人!

哦。王其实松了一口气。

一个穿着黑大衣戴着黑墨镜,脸藏在高高翻起的衣领后的人从门里匆匆走了出来,王其实一愣,这个人怎么有点眼熟呢?

走路的姿势很标准,腰板挺得直直的,脸虽然埋得很低,可是背一点也不驼——这么走路的,不是军人就是警察。

不是燕飞,这个王其实可以肯定。也不是刚才进去的那两个派出所民警,身材明显不一样。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王其实忽然有一种感觉,危险,正越来越近……

那个背影拐了个弯,过了马路,下街沿的时候没踩稳,一个趔趄,王其实差点喊起来——

东城分局刑警支队队长陈一舟!

王其实的心跳停了足有五分钟。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手脚冰凉,一身的汗。

上次小包出差回来,杨柳托他捎话过来,叫王志文盯着点城东分局,当时王队长还以为杨柳是想往城里调,托刑警队跟分局打个招呼,所以大家都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杨柳分明是提醒他们,这个陈一舟有问题!

糟糕!燕飞的处境危险!

王其实顾不上多想,赶紧结了茶钱往医药公司跑,顺着围墙绕到个没人的地方,双手一撑一使劲,利索地翻了过去。

呜——报警器响起来,王其实没防备,差点摔个跟头,TMD,大白天的开什么红外线!

几个保安听见警报吆喝着赶过来,­干­什么的,站住!

王其实当然不能站住,顺手抄起根大扫把就跟那帮家伙­干­开了,三拳两腿,打翻了仨踹倒了俩。

更多的人向这边跑过来,这下麻烦大了,王其实越打越着急。

忽然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地明显地颤动,东南角的大楼冒出大量的烟尘,夹着隐约的火光,小半边楼轰然跨下!

大家都惊呆了。

过了几秒钟,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向外跑,哭声喊声响成一片,王其实趁乱甩掉了对手拼命往出事的大楼跑过去。

大楼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慌了手脚的人们哭叫着向外拥挤着逃命,砖头瓦砾乱七八糟地落得到处都是,王其实红了眼,燕飞!!!

62

局长亲自带人赶到了出事现场,派出所的人迎上来汇报,局长……

我怎么嘱咐你们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故!局长的脚跺得咚咚响,快!配合消防大队组织营救!疏散人群!注意安全!

局长,王其实……冲进去了。

局长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楼里已经断了电,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清,王其实打着手电顺着楼梯往上爬,正好有人从上面跑下来,何大壮?不在上面,在下面库房呢。

王其实赶紧调头往楼下跑,一眼没看清踩在了砖头上,叽里咕噜滚了个满脸开花。胡乱擦了擦接着往下跑,后面的人喊起来,库房被封住了进不去了!

王其实立刻就疯了。

库房已经被砖头瓦砾挡得严严实实,爆炸点大概就在前面通道处,很明显,放炸弹的人是存心要燕飞的命。

王其实拼命地扒着废墟,燕子!燕子!

手机忽然响起来,王其实顾不上看,疯狂地扒着,血流了一手。

忽然心里一动,一个熟悉的声音电光火石一般在脑子里响起来,姓王的,再不接电话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王其实赶紧掏兜,手忙脚乱地掏出了电话,劲太大了反倒没拿住,手机像杂耍一样在手上颠颠跳跳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拿稳了。

局长在电话里面喊,王其实,我命令你马上出来!听见没有?这是命令!再不出来我关你的禁闭!

我­操­你妈了个蛋!

关了手机继续扒砖块,汗水和泪水混合着泥沙迷了眼,视线一片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疼得厉害,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残忍地揉捏着心脏,定要挤­干­最后一滴血才罢休。

天花板上传来坍塌的声音,吸顶灯摇晃着,咣铛一声砸了下来,正砸在王其实的脑袋上,粉粉碎碎。

王其实还在拼命地扒,就只是扒,扒,扒,至于自己为什么要扒,要扒什么东西,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了,眼前是瓦砾,身后还是瓦砾,世界,已经完全坍塌了。

可是,心还未死,还有一丝丝的光亮,希望,一丝丝的希望,难以破灭的希望,和着血­肉­,支撑着最后一个角落。

王其实不知道自己扒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扒开了多少砖头瓦砾,好象是过了很久,又好象是没多久,王其实的手终于摸到了一扇门,一扇钢板防盗门。

王其实深吸一口气,在手心上啐两口唾沫,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头撞过去,只听咚的一声响,门没开,王其实的脑袋开了。

脑门磕在门板上,寸把长的一个大口子,满眼睛都是星星。

王其实捂着脑袋,对着门板发愣。

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劈手就扇了自己一耳光,糊涂东西,亏你还是个刑警!

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枪对准了锁孔,砰!门开了,不费吹灰之力。

门里正是医药公司的药品库。七零八落的架子倒了一地,到处都是焦黑的痕迹,王其实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里,也发生了爆炸!

天花板摇晃着眼看就要坠下来了,大楼随时有倒塌的危险,库房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王其实摸索着往里走,燕子?燕子?你在哪儿?你说话啊燕子!

没有完全被掩埋的窗子透进来一缕阳光,金灿灿的,外面正是阳春三月的好天气。微弱的光线投­射­在地板的玻璃片上,反­射­出金­色­的光圈……金­色­的?

王其实一个跟头趴在了地上,是燕飞的眼镜,没错,金丝边的水晶眼镜,镜架上还带着一根细细的链子。

眼镜已经完全报废了,镜片摔碎了,镜架也歪了,眼镜片的旁边还有一点不起眼的血迹,王其实闭闭眼,把眼镜小心地捡起来,放在了贴心口的衣兜里。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顺着发现眼镜的过道往里找。

走了没两步就傻了眼,前面是一堵墙,挡得严严实实。

燕飞根本没在这里!

王其实眼前一黑,咚地载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又一声巨响,外面楼道的楼梯垮了,大量的坍塌物堆泄下来,门口又被封住了。

出不去了。

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了,连最后一丝光线,也没了。

燕飞的眼镜还贴在胸口,破碎的镜片硌着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燕子……这,就是你惩罚我的方式么?

呼吸开始困难,头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疼,却疼不过胸口那被水晶镜片压迫着的部位,心挣扎着要跳出来,一下又一下,砰!砰砰!

燕子,我的心跳,你听见了吗?

王其实似乎又看见了那棵开满了红硕花朵的桃树,看见了那个穿着雪白衬衣的少年,看见了少年在桃树上一笔一划刻下的几个字——少年心事几人知?

少年心事几人知……不能!决不能这么倒下去!燕子,你等着,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咱们也要一起咽下去!

王其实一咕噜翻身爬了起来,摸出手电筒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环境。退路已经没有了,前面这堵墙也找不出破绽,旁边是消防箱,玻璃门上一把小锁,里面是消防水带——一切看上去都很普通。

王其实盯着玻璃后面的消防水带,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个地方不合常理……到底是什么呢?

王其实把眼镜掏了出来,这副眼镜还是自己刚工作的时候送给燕飞的,他戴了好多年,很少摘下来,见到它,就好象又看到了燕子的眼睛,冷冷地,却闪着温暖的光……

可是现在,这副眼镜却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镜片完全碎掉了,镜架扭得像麻花……王其实一拳头砸上了消防箱,燕子,我明白了!

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玻璃上,震得虎口一阵阵发麻,玻璃纹丝不动,王其实兴奋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好结实的玻璃!这么大的爆炸都没能把这玻璃震碎,这个消防箱肯定有问题!

砸开锁,小心地卸下消防带,果然,在消防带的后面露出了一个很隐蔽的暗门,打开门,一个黑洞洞的坑道露了出来。

王其实探出头向下喊,里面的人听着,想活命的就放下武器给我爬出来,你们跑不掉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你瞎嚷嚷什么,还不快下来帮我一把!

63

燕飞坐在椅子上,看着王其实顺着梯子往下爬,小心点,别摔了。别举着枪,小心走火,放心吧没别人就我一个。

燕子,你没事就好,以后别这么吓我了,我胆小,经不起这么折腾。来,接我一把。

不行啊,我身上有炸弹,一动就爆炸。

王其实一哆嗦,滚了下来,燕飞,你真以为我没脾气是不是!

别生气,你拿电筒照照,看看那边是什么?

什么?王其实没理会,拿着电筒小心地观察缠绕在燕飞身上的东西,混蛋!这东西足够炸平一座山!

没那么夸张,这种炸弹挺简单的,技术科拆这个拿手,最多两分钟搞定。

王其实一头的汗,狠狠瞪着燕飞,简单?!再简单也白搭,外面全都堵死了,咱们出不去了!

你说什么!燕法医这才着了慌,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赶紧又坐正了,你!你一个人来的?你不要命了你!

你都不要命了我要它­干­什么!王其实大声吼了回去,老实坐着别动,我来想办法!

燕飞不说话了,任凭王其实在身后折腾。

身后的那个人喃喃地诅咒粗重地呼吸,手下却轻柔得像在绣花,汗水滴答滴答,落在了脖子上,很热。燕飞闭上了眼睛,虔诚地倾听。

砰!砰砰!沉重的心跳声,在静谧中分外清晰。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

行了没有啊?已经十多分钟了。

就好了就好了,你放心燕子,我在学校的时候学过这个,这种炸弹一拆一个准儿。

燕法医叹了气,你就吹吧,反正咱俩的命都在你手上攥着呢,大不了一块见马克思去。

不去!我对大胡子男人没兴趣!王其实攥着最后两根线,攥得手里出了水——哪一根才对呢?

燕飞扭头看了看,也有点拿不准,弄错了会不会爆炸?

不知道,赌不赌?

不赌。你看着办吧,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我会怪你!我告诉你燕飞!到了地底下我也饶不了你,背着我搞这些名堂,你哪来那么大胆子啊你!咱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叫你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铺床叠被!王其实恶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惨了,我怎么两根都咬了!王其实愣愣地举着着手里的断线头,怎么没炸啊,怎么办?

怎么办?你就那么举着吧,笨蛋。燕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还愣着­干­吗?还不想办法出去!

出去?你是说这地方有别的出口?王其实兴高采烈。

没有。

……

出口是没有,顶上有个通风口,给外面打电话叫他们来接应吧,别告诉我你手机没电了。

哦,王其实终于想起来,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号码,喂?

你!你小子为什么不开机!局长大人在那头咆哮,快说,你在哪!

燕飞接过手机,我来说。

局长,我们在库房下面的地下室,很安全,一点事都没有,真的真的我没骗你!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大量海洛因,这里应该是他们走私毒品的秘密库房,对对没错我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听我说,赶快到三号仓库后面,那里有个废弃的小木工房,找一找排风口,我们被困在下面了……对对对我们真的挺好的,很安全,您就放心吧!

燕飞阖上了电话,老头……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王其实一脚把椅子踢翻,TMD!我也想哭。

燕飞歉疚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王其实一ρi股坐下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太大意了,我早就觉得这个库房有问题,刚下来没一会儿就被发现了,我以为能糊弄过去,谁知道他们居然识破了我的身份,咱们内部肯定有他们的内线。

陈一舟。

什么?

我说,那个叛徒,陈一舟,我上午看见他从里面出去,没一会儿就爆炸了。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绑在这儿?直接杀了你不是更­干­脆!

他们想拿我当筹码跟你们队长谈判,不过好象不太顺利。燕飞耸耸肩,他们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找过来,本来还打算等警察撤了再把我给弄出去的。

王其实浑身颤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发现那副眼镜……

对了,你看看那边!燕飞忽然来了兴致,看,那一箱箱的,全是毒品!

毒品?海洛因?

是啊,他们假借进口药物原料的名义,从海关走私进来的,和药品混在一起,只要再做个简单的蒸馏分离,就能提取高纯的海洛因了。外行很难看出来,可惜我是个法医。

龙华公司除了走私军火还贩卖毒品……哈哈,许龙许华你们麻烦大了!王其实激动地赚住了燕飞的手,然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其实?你怎么了!

……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肿瘤医院里了,身边挂着血瓶输着血,王其实翻个白眼又晕了。

肿瘤医院是离现场最近的大医院,在爆炸中受伤的伤员基本上都就近安排在这里,很巧,王其实的主治大夫就是那个陈正。

燕飞拼命地按呼叫铃,缺德的陈医生过来看了两眼,没什么,大概是晕血吧,亏他还是个刑警。

法医官擦擦汗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王其实的手一直没撒开,就那么死死地攥着燕飞。

燕飞的眼圈有点红,在地下室的时候太黑看不清楚,出来后才发现王其实一头一脸全是伤,尤其上头顶上的伤口,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燕子,我真想揍你一顿,可是我下不了手。

我也想臭揍你一顿,以后不准一个人单枪匹马不管不顾地往里闯!

那你揍吧,揍了我也改不了,谁让是你在里面呢。

算了,不揍了,局长那还等着关你的禁闭呢。燕法医不耐烦地扯过被单,盖住了两个人握在一起的双手。

大夫探头看了看,撇撇嘴,翻过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64

早报又登出了特大新闻:龙华集团下属医药公司昨日发生爆炸,死亡某人,重伤某某人,轻伤某某人……有关领导做出重要批示,指示我消防官兵和广大公安­干­警,不惜一切代价,组织一切力量搜救遇难人员,肿瘤医院等全市各大医院的广大医护人员迅速成立医疗小组,积极展开救治工作,目前营救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事故现场秩序井然……

警方初步调查显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人为的破坏活动,有证据表明,医药公司负责人利用进口药品原料的便利条件,大肆进行毒品走私活动,已经引起我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该负责人在犯罪事实暴露的情况下,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策划了这次爆炸事故……没有证据显示该公司投资方龙华集团和这起毒品走私案有关联,龙华集团老总许龙许华表示,这次案件纯属该负责人的个人行为,和投资方没有任何关系,龙华集团将努力配合警方尽快将此事调查清楚云云。

据了解,这次事故没有造成龙华股票的波动,股民纷纷表示,对龙华这支‘绩优股’有十足信心云云……

包仁杰一边看一边撇嘴,队长,你说这许龙许华,都到了这份上还这么装腔作势的­干­吗啊?咱们手上铁证如山,送他们上三次法场都富余,他们还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白日做梦!

王志文没说话,当了这么多年队长,经历的事情也多了。他想的自然没包仁杰说的那么简单。早报不是他龙华集团办的,不可能姓许的哥俩怎么说人家就怎么登。既然他能这么登出来,就说明上面有人点了头。怕就怕人家不是在白日做梦,怕就怕有人帮他们往外摘啊……

二组组长也直摇头,他想的就更复杂了:这个案子内幕太多,如果这一次扳不倒那对双胞胎,王志文就该有麻烦了……

二组组长想的一点没错,王队长这次麻烦大了。

省厅调查组来了人,把局长叫去单独谈话,群众举报,市局刑警大队队长王志文私下接受案件当事人宴请,公开收受贿赂,有重大的贪污渎职等违法犯罪嫌疑。

局长大人很镇静,哪个混蛋王八蛋说的?有本事出来当面对质!

调查组的同志皱了眉,不要骂脏话嘛同志,冷静点。

证据呢?把证据拿出来!局长一拍桌子,说他王志文受贿,这不是疯狗乱咬是什么!

您冷静点,有理不在声高!调查组劈口打断了局长的话,我党的政策一向都是实事求是的,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嘛,证据当然是有,不然我们兴师动众地调查他­干­什么?

调查组拿出了录象带,王队长走进醉仙楼和许龙许华亲切会面,觥筹交错满面红光,许氏兄弟推过来一个­精­美的密码箱,王队长含笑打开,一箱子的钞票……

放屁!局长大人跺得地板都发颤,这一看就是伪造的!那天的事情我清楚,王志文根本不是一个人去的……

这么说王队长确实和许龙许华见过面了?调查组长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局长的话,所以我们才要调查嘛,现在是什么情况?龙华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各方面都很敏感嘛,我们要对老百姓负责,对党和政府负责嘛。咱们­干­警察的都知道,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嘛。既然有人举报王志文同志,我们就得展开调查工作嘛,这也是对王志文同志本人负责,对不对?他如果真有那些行为,我们就要治病救人,趁他现在陷得还不深,把他从犯罪的泥潭边上拉回来,挽救他教育他,这有什么不好?

这、这明摆着是栽赃!是陷害!这东西明明是伪造的,你!你们调查个屁啊!

我再次提醒您,冷静,冷静,您是一局之长,要晓得利害轻重嘛。这个录象带到底是真是假,您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尊重科学嘛,用科学的方法做出权威的鉴定,才能下结论嘛。当然了,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个人也认为,这东西十有八九是伪造的。如果是那样,不是更好嘛。如果我们的调查结果显示,王志文同志确确实实是清白的,我们当然要还他一个公道,并且在群众中消除影响,这样也有利于他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更好的开展工作嘛。是不是?

局长大人眼前发黑,一声冷笑,好……好毒的招数啊。

至于这个调查工作……唉,这个案子涉及到方方面面,我们不得不考虑龙华集团在省里的影响,还要考虑到股民的利益,还有就是要保证咱们省会城市的稳定局面……估计短期之内这个调查结果还出不来,上级领导的意思呢,让王志文同志先停几天的职,把工作交代一下——对了,省厅这两天有几个大案子需要市局协助调查,我看就让二组组长去吧,他是老同志嘛,经验比较丰富——队长的工作就先另找个人代理负一下责吧,等王志文的问题调查清楚了再做安排。王其实和王志文的关系特殊,他代理队长肯定不合适,二组组长借调了也­干­不了……我看就让那个包仁杰来吧,他是老队长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嘛,听说这个同志胆子比较小,局长你得多锻炼锻炼他哦……

局长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录象带上没有包仁杰,这分明是个圈套,就为了架空刑警队!撤掉王志文,调走二组长,让包仁杰当队长,因为他是草包?因为他对你们构不成威胁?够狠!

对了,听说王志文同志还负责一个专案小组的工作?我看也让小包来­干­吧,年轻人经验不足没关系,要在战斗中学习战斗,在游泳中学习游泳嘛。至于这个龙华公司的案子,该管的要管,不该管的就不用您Сhā手了……

你们!局长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局长因突发脑溢血住院,王志文被宣布隔离审查,包仁杰代理刑警队队长的职务。

包仁杰完全懵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出这么大漏子,局长那么有算计的人都被气得住了院,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队长那么刚直的人会被莫须有的罪名送进了隔离室,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自己那么没胆量没能耐没本事什么都没有的人,居然成了三十多号人的队长?

三十多号刑警队员坐在会议室里冷眼看着他,三十多双冷眼看得他一身的冷汗,大家伙的眼睛里是共同的三个字:凭什么!

调查组组长微笑着,同志们开会了。废话咱就不说了,今天呢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任命小包同志代理队长。包仁杰同志嘛,虽然参加工作没多久,可是一直努力工作,他和王志文同志是搭档,关系密切,但是,王志文同志犯的错误和小包没有任何关系。包仁杰同志坚持立场,积极向组织汇报了王志文同志的表现,很有原则­性­嘛……

三十多双眼睛喷了火:叛徒!

调查组长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家知道,包仁杰同志是烈士的后代,根正苗红……’

包仁杰终于忍不住了,组长,这个……就不说了吧?

好,好,小包同志你也来讲几句吧。

包仁杰张了半天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他心里已经越来越清楚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独自背负起这个责任,力挽狂澜。所以,自己决不能退缩,一定要争取到面前这三十几号人的信任和支持,共同去渡过眼前的难关。

包仁杰拿出一瓶二锅头,这个……昨天我去探望局长,他写给我一张纸条带给大家,大家看看吧。

纸条上是歪歪扭扭几个字,看得出写得很费劲,但确实是局长的笔迹:相信队长!相信小包!

后面还有一句话:洒酒祭雄杰,扬眉剑出鞘!

包仁杰重重地把酒磕在了桌子上,局长说,这是他送给咱刑警队的庆功酒,等到任务完成了,他亲自为大家满上!

65

王其实脑袋上缠着绷带要去找调查组拼命,还没出病房呢就被陈医生一脚踹了回来,老实趴着!敢踏出病区一步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其实就老实趴着去了。

燕飞看在眼里,着实有点不落忍,轻叹一声,你,活该。

王其实当然很委屈,那是我哥,我亲哥!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去跟调查组拼命就能把你哥救出来了?这么多年的大米饭你白吃了你!

那你说怎么办?偏偏局长说倒就倒了,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不然我也不至于着这么大急。对了,昨天调查组的找你去,还说什么了?说没说案子的事?那个陈一舟抓起来没有?

燕飞摇摇头,调查组通知我,考虑到我的身体状况,组织上本着关心部下爱护部下的­精­神,决定调我去警校搞教学。

王其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别拦着我,我要把他掘坟鞭尸。

其实,去警校也没什么不好。工作清闲,福利高,还有假期——对了,警校这会儿正放实习假呢,一会儿我去把手续办了,就可以回家享清福了。燕飞把茶杯举到眼前,嘴角是玩味的笑意,我敢打赌那个组长根本没想到警校今年的假期提前了。

你给我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刑警队的事不准你Сhā手!

燕飞白他一眼,站起来往外走,放心,我才懒得管你们那点破事。

喂!你­干­吗去?

去警校报到,顺便跑趟警局医院,看看局长老大人。

那、那你……记得买点东西啊,局长喜欢吃王致和的臭豆腐。

拉倒吧你,老实趴着,我走了。

王其实垂头丧气地捶了一下呼叫铃,护士,有没有氧气瓶啊?我憋得慌。

……

燕飞果然拎着两瓶子臭豆腐来了警局附属医院。

局长在高­干­病房里关着,两个字,不见!

燕飞二话没说放下东西转身就走,出来的时候绕了下路,回到局里办了调动手续,拐个弯敲开刑警队的门,把包仁杰招呼了出来。

小包,你那天去看局长,他情况怎么样?

大夫说他这次病得不轻,他本来就有高血压,一激动就……包仁杰抽抽鼻子,附医已经开了介绍信,准备给他转院,去北京。大概今天晚上就走。

那么严重?去北京……燕飞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接着问了句,你见到他了?这两天去看他的人多吗?

多,真没想到,咱们局不怕事的还真不少,花篮堆了一屋子,那水果多得吃不完,临出门的时候局长太太还塞了我一大包。

这就怪了……燕飞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所有人都见了惟独不敢见他燕飞?难道……

怎么了?什么怪了?

没什么,你忙你的去吧,我先走了。对了,他的主治医生是哪一个?

还能是谁啊,技术最好嘴巴最损的那个,上次要拿显微镜给王其实做包皮手术的。包仁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燕飞笑了起来,伸出手给包仁杰理一理头发,小包,别担心,局长他不会有事的。那条老狐狸,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包仁杰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局长不会那么容易就倒下去了,我就是担心队长,他……好窝囊。

还好王志文听不到,不过就算他在旁边,估计也已经习惯了。

燕飞从善如流地跟着点头,没错,窝囊透了!

……

包仁杰找到了省厅。

这是我们市局刑警大队全体队员的联名信,我们给王队长担保,队长他,绝对,绝对,是清白的。

厅长他很忙,有什么东西交给我吧。大肚子官员拦住了包仁杰,是你?上次把厅长拉出去喝酒的那几个警察有你吧?同志啊,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应该通过正当渠道向组织反映嘛,不要动不动就找厅长,厅长的工作很忙,很辛苦,不要老是打扰他工作嘛。

包仁杰摸摸鼻子,幻想着像开西瓜一样把那个大肚子砸得稀烂。

大肚子还在喋喋不休,你是刑警大队的?不像嘛,市局刑警队虽然的确是比较自由散漫,但基本上还是比较有纪律­性­自觉­性­的嘛。怎么王志文不在你们就放了羊了?这可要不得啊,你们身上担负着维护社会治安保卫国家安全的重任,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包仁杰陪着笑点头,是,是是,您批评得对,太对了,我们一定继续努力,对对,吸取教训,坚持原则,遵守纪律……

大肚子官员终于过足了瘾,红光满面地松了口,等着,我进去看看,厅长的会开完了没有。

包仁杰擦着汗,站在外面等了又有二十多分钟,厅长终于迎了出来,小包,来,我正想找你呢!

进了办公室,厅长亲手泡了一杯热茶递过来,我刚开完会,调查组向我汇报了关于你们队长的问题。

厅长,您……您认为我们队长会是那种人吗?包仁杰喝口茶,努力压抑激动的情绪。

老厅长的神­色­很复杂,缓缓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刑警队的工作怎么样?还能正常运作吗?

还行,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队长不在,心里都没底儿……

专案组呢?听说就剩你一个光杆司令了?

嗯……包仁杰很沮丧,自己拿着一大堆资料都不知道从何下手,想想都难过。

老厅长苦笑了一下,要不要给你再派几个人手?

不。包仁杰一口回绝,我能应付下来,厅长您就别­操­心了。我们的联名担保信,您看了没有?

没有,那东西,不看也罢。厅长说得云淡风清,包仁杰急得汗都下来了。

我们队长确实是冤枉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激动,咱们慢慢说。你们队长可是答应了我,两个月内拿下龙华集团,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了——你确定你能应付下来?

啊?队长没没没跟我说过啊……包仁杰舌头都不利索了。

老厅长拍着脑门,你们!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啊……

66

正如乌鸦嘴包仁杰说的那样,市局刑警大队长王志文这次真是TMD窝囊透了!

王队长工作这么多年,送过数不清的人进调查室,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别人送进来。

而且,还是级别最高待遇最好的这一间。

通常被关进这一间的都是些有来头的人物,涉案金额少说也得够上六位数,职位一般不低于副局级,基本上都是那种时不时地在报纸电视上露脸的角­色­——调查组那帮人还真是高抬了王大队。

隔离室的条件不错,有空调有电视,24小时供应热水,真皮沙发席梦思,就连家具也是包了边的,还有每天一次的例行体检——这当然是为了安全考虑,避免客人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

总之,除了自由,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

王队长很冷静,真的很冷静。当然了,谁碰上倒霉事都会忍不住骂娘,王队长也不例外,可是王队长毕竟是王队长,骂归骂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王志文心里清楚,那份经过剪辑的录象带根本是站不住脚的,对手之所以拿出这么一份蹩脚的证据来逼他就范,当然也不是为了把他一棍子打死。人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一个字:拖。

打着调查的旗号,冠冕堂皇明目张胆地拖下去,龙华的案子不结,调查结果就永远出不来,他王志文也就休想查下去。这真是个好办法,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坏纪律违反规定的破绽可抓——王志文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等到调查结果终于出来的那一天,调查组将如何‘问心无愧’地宣称‘组织上对每一位同志都是认真负责的!’

不佩服都不行,这一招太TMD高了!

所以王队长对自己的问题一点都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小包。没想到上面居然任命包仁杰来代理队长,这可真是吓了他一跳。原以为有二组组长在,专案组的工作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可是对方居然使了个调虎离山,愣是把二组组长给调走了!如果光是因为包仁杰好对付也就罢了,怕的是到头来设个套让他往里钻,屎盆子尿盆子那么一扣,小包同志就成替罪羊了。

不光是这个,王队长对小包的脾气也很不放心。这小子看起来好欺负,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见了阎王都能咬两口。尤其是关系到王志文的事,他能连命都豁出去。王队长心里一个劲地打鼓。

还有就是局长的病。调查组那帮混蛋添油加醋地把那天的事情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局长当时就不省人事了,倒下去的时候还喷了一大口血,最戏剧的是据说还喊了一嗓子——‘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王志文就那么坐在窗户边上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又想起了老队长……老队长如果还在,一定是竖起眉毛,鼓起眼睛,喷一口浓烟,怒冲冲骂一声:这帮孙子,吃人饭不拉人屎!

忍不住笑起来,是啊,老队长说得好,咱刑警队个顶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哪能被一帮不拉人屎的畜生整趴下!

一个星期过去,正如王队长所预料的那样,调查组的人连个面都没露,就好象根本忘记了隔离室里还关着一位刑警大队长。

不过王志文这个礼拜可没闲着,借口说是写申诉材料找来了纸和笔,天天埋着头搞案情分析——王大队是出了名的过目不忘,所有的资料都在脑袋里清清楚楚装着呢。一个礼拜下来,申诉材料一笔没动,案情分析倒写了一大摞。

写是写了,东西送不出去,分析得再详尽也没用。

负责看守的几个警察都是临时从外地抽调过来的,以前从来没见过。大概是调查组强调了纪律,一个个严肃得跟庙里的金刚似的,表情死板动作僵硬,怎么看都让人生气。还没等王队长想出办法套个近乎,人家已经主动划清了界限,严格保持三尺以上的直线距离。

行,穆罕默德说过,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王志文一点没客气,喂,你们几个,挑一个长了嘴的,去告诉调查组,我要求谈话。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我以前不这样啊。

调查组来得挺快当,王队长,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吧?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你放心,组织上对你还是很重视的,只要是不违反原则,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

一席话‘感动’得王志文眼泪都快下来了,您客气,还是叫我王志文吧,队长这俩字从您嘴里蹦出来,我心口扎得慌。

说说吧,你的想法?

王队长低下头琢磨了一下,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那个录象带的鉴定结果……

哦哦,你是问这件事啊,对对,我理解我理解,谁碰上这种事都得着急。不过啊同志,着急是没有用的,是不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你看啊,这盘录象带涉及的问题是多方面的,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还有龙华集团,对吧?龙华集团对全省经济的影响你是知道的,从某种意义上讲,龙华是咱们省股份经济的一面旗帜。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慎重,否则,不光是对你王队长个人不负责任,也是对全省老百姓不负责任嘛……

这家伙哪来这么多歪理啊?不过……王志文忽然明白了一件——这盒录象带最大的作用,不光是自己前面分析的那些因素,最主要的是——巧立名目为龙华集团开脱罪名,显然,既然录象带是假的,那就说明龙华集团行贿的事情也是假的,那么,龙华集团自然也是和他王志文一样,蒙受了不白之冤……怪不得许龙许华要亲自出马,还特意在录象带上留两个特写,高明啊!

……所以啊,组织上从多方面因素考虑呢,这个鉴定呢一定要慎之又慎,为了保险起见呢,上级特意拨付经费,打算请国内最权威的鉴定机构来负责这个事。调查组长皮笑­肉­不笑,你也知道,省厅经费紧张,所以呢,资金暂时不能到位,不过你放心,我们一直在催这个事,一定尽快解决,不能让无辜的同志受委屈……

王志文打断了组长的话,不必浪费省厅的钱了,我实话说了吧,那盒录象带的内容完全属实,我早就发现龙华集团大肆走私违禁物品,许龙许华兄弟为了掩盖罪行,确实多次向我行贿,我……立场不坚定,思想发生动摇,辜负了组织对我的信任,多次收受贿赂,金额巨大,­性­质恶劣,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党和人民……

别说了!调查组一下变了脸,王志文同志!你怎么能这样呢!受了冤枉心里有委屈,这个我们理解。可是你怎么能自暴自弃,一点不考虑后果呢!这是什么场合?你居然敢跟组织开这种玩笑!

不是开玩笑。王志文的表情很严肃,我是认真的。龙华集团的犯罪事实确实存在,我收受的贿赂也不是一笔两笔,我确实有为龙华集团的犯罪道路保驾护航的事实。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我不能再存有什么侥幸心理,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这才是我的唯一出路。

王队长心口一阵酸楚,自己以前在提审罪犯的时候,这套话不知道说过多少遍,没想到今天,居然是自己说给自己听!

调查组长气得脸红脖子粗,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志文来这么一手!居然硬是认了罪,豁出命去抱着龙华集团一块往沟里跳,来一个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疯了!这小子疯了!

好!你!你承认就好!组长怒极反笑,你,你收了多少钱?钱在哪儿?你拿得出来吗!

王志文胸有成竹应付自如,一共大概是几十万吧,一部分我花了,剩下的,我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了?说。

这个……我暂时不能说,你别跳,我还没说完呢。我当然有我的考虑,龙华集团的背景咱们都清楚,我一个小警察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跟他们斗,是不是?我总得为我的安全着想吧?还有,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得罪的人也不少,我要是进了监狱,能不能活着出来就难说了。如果我把问题都说了,龙华能饶了我吗?我还能活得了吗?我不能不顾虑这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你什么意思?调查组长脸都白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王志文到了这份上了还那么神气,这架势,到底是谁审谁啊?

我的意思很明确,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向组织上提个条件,只要组织上答应了,我毫不保留,全部交代!

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跟组织讲条件!你……组长心虚地放软了语气,什么条件?你先说,我向上级汇报以后再答复你。

查封龙华集团,缉捕许龙许华,彻底清查龙华团伙的罪行黑幕!

67

胡闹!

老厅长亲临调查室,瞪着眼咬着牙浑身直哆嗦,王志文!你都跟调查组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王队长没敢说话,埋着脑袋挨骂。

亏得你还是个队长,你自己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说话啊,你哑巴了?不吱声了?当着调查组的面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好嘛,贪污受贿?!我借你个胆!

王大队长的脸腾地红成一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得这么狼狈呢。

你以为你聪明你伟大你了不起是不是?你给调查组出了个难题,你反将一军,你能­干­?能­干­个屁!你也不用脑子想想,那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在官场上混了几十年的主!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人家连个嗝都没打,一转身把皮球就踢给我了,好家伙!

老厅长没法不恼火,调查组客客气气地把材料递上来,厅长您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分明是捏准了他不能见死不救袖手旁观。这个王志文,真……真TMD是条汉子!

厅长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要是怕麻烦,当初也不会同意你们搞这个案子!老厅长两手叉着腰,怒冲冲地在屋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就像一头愤怒的狮子。

王队长有点发愣,从来没想到动脑筋爷爷也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威风凛凛让人心里直打鼓。

厅长发够了火,终于放缓了语气。你说你,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边呆着不好吗?就算你信不过我,你总该相信你们刑警队那帮弟兄吧?到这时候你还逞什么能啊你。这倒好,全乱套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真把你当腐败分子抓起来?胡闹!

王志文鼓起勇气,厅长……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说真的,您能不怕受牵连亲自来看我,不容易。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这个人,不办案子心里就跟油煎一样难受。我要是不豁出去,您,大概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吧?

厅长神情尴尬地­干­咳一声,王志文估计的没错,自己原本确实是有点尽量回避的意思。

这是我写的案情分析,麻烦您帮我转给包仁杰,拜托您了,别人我信不过。

老厅长把东西接过来收好了,清清嗓子,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警队又结了两个大案子,一个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还有一个是拐卖小孩的团伙案。小包虽然没参与,不过这个代理队长他­干­得还不错,刑警队没有因为群龙无首就炸了窝。

是吗?呵呵。王队长高兴得­干­搓手说不出话,光知道傻笑。

你傻乐什么?老厅长没好气地掏出烟盒抖一抖,随手扔过去一支,有火吗?

没,进来的时候把打火机没收了。

­奶­­奶­的!厅长喃喃咒骂,把烟放了回去。我也没有,都是别人给我敬烟。

王队长苦笑一下,把烟夹在耳朵上。厅长,您就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说话不过脑子。您就实说了吧,到底怎么着?横不能您特意跑来就为了骂我一顿吧?

老厅长又把烟掏了出来。

你还年轻……

厅长把烟盒搁手里翻过来调过去地把玩,迟疑了老半天。你还年轻,听我说,为这么个案子就把什么都搭进去,不值当的。真的,以后你就知道了,人这一辈子,就怕太认真了,认真到不把­性­命当回事,老想着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其实,这世上,哪那么多道理好讲啊?

烟盒在厅长的手里被揉成了一团,再展开,皱巴巴的,不再光滑挺直。

调查组都跟我说了,考虑到你也是一时冲动,这次的事就算了。就当你什么都没说,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没这回事。你呢,什么都别想了,再委屈几天,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你出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必搞得玉石俱焚呢……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根本听不清了。

王志文把烟从耳朵上摘下来,像要掐死什么东西似的狠狠地搓了一地的烟丝,厅长……您还是把那个案情分析还给我吧,算我看错人了。

老厅长一把推开窗把烟盒扔了出去,你!你!你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不是?

不是,您知道,我是死心眼,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您以前不就这么说我的?

好,好样的王志文,王队长。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是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是不是?行,你给我坐好了,听我给你指指道,看你这条道走到黑是个什么下场!

老厅长是真火了,一把把王志文摁在了椅子上,抓过纸笔开始分析,你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你以为你使出这一招是天衣无缝?扯淡!是,我知道,你想得满好,调查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了你保住龙华,要么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没错,他们是只有这两个选择,行,咱们就来走走看!

如果调查组为了保住龙华,提前把录象带的底细兜出来,给你平反——这当然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们为什么要想方设法把你弄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你要查龙华的案子吗!他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放虎归山,为了保住龙华放你出来,然后再由得你接着去查龙华?傻子也不至于这么­干­吧!

我……我也知道啊,我没指望他们放了我,只要能把龙华的案子查下去,我就算坐牢也认了。王队长说得很认真。

行,咱们接着分析。就听你的,清查龙华集团。如果我是调查组,我也会答应你——本来嘛,龙华的问题根本就已经包不住了,迟早都得查,正好借这个机会来个顺水推舟。可是,查是查,关键是谁来查?怎么查?

这个……有什么关系吗?所有的资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证据基本也都齐了,谁查还不都一样?王志文还是不明所以。

谁查都一样?放屁!老厅长恨不得砸了眼前这个榆木脑袋。你市局刑警大队长都栽进去了,这个案子还能交给市局吗?肯定不能!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你打发了,回避原则你懂不懂?这个案子和你市局刑警队瓜葛太多,不光案子不能让你们队继续查,连你们搜集的那些资料也完全可以通通不认,重新来过!

啊?!王队长的脸白了,重新来过?

然后,重新查能不能查出个结果来,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这可就都是人家说了算了。龙华集团有问题是肯定的,可是,问题可大可小,再加上有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保住我省股份经济这面大旗——到最后,最多查出点偷税漏税以次充好投机倒把坑害消费者权益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小毛病罚点钱了事。至于你王大队长,你可就全攥在人家手心里了——弄好了你还能平反继续­干­你的警察;弄不好人家说你利用职权勒索龙华不成,栽赃陷害伪造黑材料,说不定到头来连那盒录象带都成了你自己伪造来陷害龙华的,你就等死吧你!

王队长的汗刷地就下来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事情能有这么复杂。

你以为你破过几个大案子就了不起了?你拍拍脑袋想一想,你对付的那都是些什么人?抢劫杀人流窜犯,那都是下三滥!那能狡猾到哪儿去?你们天天讲什么高智商犯罪,什么叫高智商你见识过吗你?杀人不见血,一边跟你打着哈哈一边就能搞得你身败名裂,没有这本事能在场面上混下来?做梦!

那,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就算反悔大概也来不及了吧,调查组根本不可能当我什么也没说啊,他们肯定会要挟您,逼您就范……

要挟我?哼,反正我也­干­不了几天了,我能怕他们?老厅长冷笑一声,你啊,长点脑子吧,少给我惹麻烦就好了!

68

知道什么叫授人以柄自讨苦吃了吧?老厅长把笔一摔,分析完毕。

知道了……

王志文像霜打的茄子,脸­色­青紫,蔫了。

亏你­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大队长,警察首忌就是轻敌,这个你不是不知道,厅长恨铁不成钢地频频摇头,老队长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王大队叹口气,厅长,您就别发脾气了,我确实是没想到问题能有这么复杂——我又不是您,在上面跟他们周旋了几十年,对这些个­阴­谋诡计都摸得透透的了……

别找借口!老实承认错误!我最烦那种出了问题就找借口的笨蛋!厅长有点得理不饶人了。

是!厅长,我错了!

错哪了?说!老头存心不给王志文面子,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

王志文抬起头,厅长,其实……我从来就没有轻敌,真的。

嗯?老头有点愣,合着你还不服气咋的?

不是,这个案子,从一开始,我们破案的切入口就没找对……我们费尽力气搜集了那么多资料那么多证据,差点搭上了两条人命,可是,到头来,龙华集团毫发无伤,我们这个专案组倒四分五裂成了空架子。

王队长的脸上泛起了苦笑,这些天,我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仔细地分析了一遍,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方向完全错了。

错了?错在哪儿了?厅长有点迷糊,这小子说什么呢?

一开始,我们在省厅档案科查案宗,和龙华集团有关的资料不是一件两件,每个案子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可是,所有这些案子,都草草了结,有的甚至就没提龙华一个字。龙华集团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有恃无恐,为什么这么多年没人动得了他?我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案子,太难了……

废话。老头没好气地嘟囔。

厅长您看,那边房檐下面有个好大的蜘蛛网。王志文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看啊,看见没有?

老头说你小子受刺激了是不是?跟我瞎扯什么!

没瞎扯,我都盯了它一个多礼拜了,每天闲得无聊没事我就看看它……

厅长一拍桌子,王志文!你打算把我也气到医院里去是不是?

王队长赶紧坐回去,低下脑袋继续认罪,您别生气,我是说啊……您看,许龙许华那哥儿俩是不是就像两只蜘蛛一样?

蜘蛛?

蜘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那张网,又脏又厚,黏度极强,任何人想要动它,都只能是灰头土脸,沾上一身脏东西擦也擦不­干­净。就算你把蜘蛛捏死了,那张网还挂在那儿,把背后的东西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摸不到。

你小子少给我酸文假醋的,跟谁学的这么咬着舌头说话?你就不能痛快点啊!老厅长不耐烦了。

行啊,我简单点。王队长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以前查了那么多关于龙华集团的犯罪证据,什么走私贩毒倒卖军火,就好象在努力地去抓那两只蜘蛛,却根本就触及不到他们后面的那张保护网,所以,我们怎么也没办法达到目的。实际上,我们首先该做的,是把那张网扯碎、扫掉,拿个大扫把,直接把他们的老底抄了……

老厅长的眼睛眯成了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这个案子的切入口,应该在上面?

是啊,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们把龙华集团的犯罪事实查清楚,上面想包也包不住他们。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只有从上面往下来,先想办法把龙华的保护网捅开,把给他们保驾护航的那个后台揪出来,这个案子,才有可能真正地水落石出——否则,我们抓到的,最多是个替罪羊,就像以前那些案子一样,被锁进档案柜里永无出头之日。

把后台老板揪出来?说得轻巧,老头哼一声,谈何容易!

是啊,谈何容易,人家动动嘴皮子,好好的一个市局就散了架。王大队长的眼睛有点发红了,连局长也……

这个你甭­操­心,你们局长他没事,先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琢磨的?老厅长问得急切,没留神就泄了那只‘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老狐狸的底细。

我琢磨着,凭我们刑警队这么‘十几个人七八条枪’,是怎么也斗不过他们了,所以……

所以什么?

王队长的脑袋埋得更低了。

你说话啊!到底……等等!老厅长终于反应过来了,王志文!所以你就使一招苦­肉­计出来,设了个套给我钻是不是?!好啊你个混帐东西,闹半天你什么都想到了是不是?你故意往坑里跳,单等着我站出来往外拽你?!你你你TMD……老厅长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没没真的没有!王志文赶紧摆手,厅长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厉害,我就是觉得我要是不豁出去,这个案子就肯定完了,我也是实在没辙了才想了这么个笨办法……刚才听您那么一分析,我吓出一身的汗。

笨办法?老厅长差点背过气去,你TMD比我聪明多了!好嘛!我这儿还傻呵呵地给你分析来分析去,怕人家拿你当枪使,闹半天我成你的枪了!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个坏东西,你小子行!不愧是老包教出来的,表面上看起来挺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

王队长的脸又红了,厅长这次火气真是不小,居然连老队长一块骂上了。

厅长,您骂我无所谓,别把老队长牵扯上行吗?王队长正­色­拦下了话头,他老人家­干­了一辈子刑警,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到最后连命都交出去了。您也是咱刑警队出去的,您怎么就能骂得出口?!

我……嘿我个爆脾气!行,我错了,我不骂了,我认栽还不行吗?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今天居然栽在你这么个愣头青手里,你信不信我跟你翻脸?我这就回去睡我的觉去,我就不管你了,怎么着?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老头一赌气­干­脆耍赖了。

我知道,我确实是损了点,硬把您拉进来一块趟浑水。我就是想赌一把,看看您能不能认真一次?您叫我别太认真,是,我知道,您对什么事都能看得开,嘻嘻哈哈的,您知道包仁杰在背后叫您什么吗?动脑筋爷爷。您把什么事都当小孩子过家家。没错,您对什么都不认真,所以您能青云直上有权有钱,连抽根烟都有人把火点好了等着您。老队长当年跟我说,论起办案能力,您比他强得多,可是您,不是­干­刑警的材料!­干­刑警,不认真不行。

老包他……这么说的?

厅长,您也是说话就退休的人了,每个人在这时候都该有点想法吧?我知道,您不是那种想着临走前狠捞一把的人,我就想问问您,难道,您就不能临退休前认真一次?哪怕就这么一次?嗯?王志文举起一根手指头,一直举到厅长眼前。咱刑警队个个都是热血汉,我想赌一赌,您离开警队这么些年,血,是不是还热着?

老厅长恶狠狠地瞪着王大队,狠得就像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三个字——你、赢、了!

69

局长太太的小酒馆关了门,警局的小道消息却依然满天飞,虽然说调查组信誓旦旦强调保密,王大队招供的消息还是‘不知道怎么着’就传了出去。

听说了吗?王志文招了。

调查组长‘痛心疾首’地召集大家伙开会,再一次强调了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各位人民警察要以身作则,不能信谣传谣,要注意影响,要稳定情绪……

这消息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王志文想翻身也难。

笨。燕法医煮着炸酱面,叹了一口气。

是啊是啊,比小包还笨!王其实趴在病床上流着哈喇子晃悠脑袋,燕子多放点蒜啊,最近的蒜都没辣味。

燕飞斜他一眼,把拌好的面条递过去,吃快点,大夫一会儿就来查房了。

哦是。王其实忙不迭地点头,狼吞虎咽,燕子你说我哥他咋就这么想不开呢?好好的非要往沟里跳……呃!很响亮的一个饱嗝,一股子大蒜味。

燕飞藏好私下从护士那里借过来的电炉子,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说我哥咋这么想不开……

不是,前头的!

多搁蒜……

闭嘴!吃,就知道吃,怎么没撑死你!法医官不耐烦地呵斥一声,夺过碗往垃圾箱里一倒,猪!

好端端的你又骂我­干­什么……王其实很委屈。

陈医生推开门进来查房,漫不经心地扔给燕飞一迭子化验单,检查结果基本正常,明天你就能把他牵回猪圈了。

王其实的鼻子都气歪了。

燕飞接过单子翻了翻,基本正常?血压明明还有波动,白血球也偏高,还没消炎你就让他出院,怕他交不起药费是不是?

消炎药我已经开好了,只要他按时吃,绝对没问题。至于血压……陈医生耸耸肩,这个我控制不了,他的血压指数和你的情绪指数成反比,你情绪高他血压就低,你情绪低他血压就高,我无能为力。

兽医,燕飞懒懒地把单子往床头一扔,江湖郎中卖膏药还打包票‘包治包好’呢。

嘿!你怎么拿我们跟卖假药的比啊?要不是他哭着喊着要出院,我才懒得写出院证明呢!陈医生跟燕飞抬着杠,一巴掌拍在了王其实的肚子上。

哎哟大夫你轻点!你以为是买西瓜啊?拍拍看熟了没有!

……

王其实回刑警队报到,包仁杰正趴在窗台上抹眼泪,见了王其实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哥,你可回来了。

王其实一身的­鸡­皮疙瘩,好久没听包仁杰这么称呼他了,乍一听还真不习惯。

小包,谁欺负你了?哥哥替你报仇去!

没……没什么,没人欺负我。包仁杰揉揉眼睛,刚才调查组通知,龙华的案子要交出去,说是这个案子让市局查不合适。

交出去?又交给省厅?嘿,还真让燕子说中了。王其实一个苦笑,老哥你害人不浅啊。

其实哥,咱们怎么办呢?这案子……真要是交出去,队长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包仁杰越揉眼睛越红。

王其实一跺脚,我!我­操­他们家八辈祖宗!

……

调查组长早就风闻关于刑警队有用脚开门的传统,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传统会跟他的办公室联系起来。所以,当王其实一脚踹飞了大门两脚踹翻了桌子以后,足有半个多钟头,倒霉的组长才反应过来。

王其实!你你你你你太太太不象话了!你还有没有一点自觉­性­?你哪里还像个警察,简直就是地痞流氓!

我不像警察?我是地痞流氓?美得你!王其实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摔,指着脑袋上白花花的绷带,明告诉你,你小子今天算是走了大运了,我要真是地痞流氓,你还能在这儿坐着?我早他妈揍得你满地找牙了我!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头上是什么?认清楚了小子,为了这个案子,老子连命都差点搭进去!老子头上是青天,帽子上是国徽,老子没­干­过一点半点给国徽抹黑的事!你小子出去打听打听,市局刑警大队哪一个眼睛里能揉沙子?别以为我们怕了你了,你小子就为所欲为蹦达上了,明告诉你,做梦!

老子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个不教训教训你,你小子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王其实一捋袖子,揪住了组长的脖领子。

门口围了一堆警察,津津有味地看戏。调查组的其他成员听见动静要进来,还没跑到门口就被人拦了回去。

包仁杰脸都吓白了,冲到警局宿舍拉上燕飞就要走,燕飞快点去拦住王其实,晚了非出人命不可!

燕飞一把扯回来,出人命?你忘了我已经不是法医了,验尸的事不归我管。

哎呀燕飞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我跟你说,王其实去找调查组闹事了,把人家大门砸得稀巴烂,谁都拦不住他,你再不去的话他非闯大祸不可!

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拦得了他?燕飞翻了个白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你也别走了,留下来一块吃饭,今儿晚上包饺子,你最爱吃的,韭菜馅的。

你!包仁杰急得直跺脚,你怎么就一点不着急啊!算了,我自己去!

你给我站住!燕飞一把摁住了包仁杰,傻弟弟,谁都能去,就你不能去。记住了,你这会儿正在外边办案子呢,什么都没听说,什么都不知道!

啊?包仁杰张大了嘴巴,什么?

啊什么啊?摘韭菜去!

……

王其实越骂越来气,本来是打算教训几句也就算了,谁知道越骂这火气越大,这么些日子以来受的那些个窝囊气全堆了上来,新仇旧恨涌心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一热,这拳头就收不住了……

刑警队员们今儿个算是开了眼了,早听说老王家的二小子在警校的时候就是有名的‘神鬼皆愁’,散打功夫在省里也是数得着的,只是这小子一天到晚乐乐呵呵的,难得跟人动回手——今儿个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宣传科张科长一个劲地叹气,多好的观摩机会啊,早知道今天把我儿子带过来,他语文课上正好有一篇课文,叫做《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刑警队员们也着急,一个劲地给调查组长打气:局长不在,队长不在,二组长也不在,连小包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群龙无首,没人做主,组长,您就先委屈委屈吧,等局长回来一定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王其实!

70

调查组长这次是吃了大亏,全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找不出个完整的地方。好在市局附属医院外科技术高,抢救及时措施得当,三下五除二包成了木乃伊,外科主任大笔一挥,开了半年的病假单。

太不象话了!

老厅长前来探视,气得差点踢翻了输液瓶,这个王其实,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关他的禁闭!

包仁杰跟在后面唯唯诺诺,厅、厅长,都是我不好……

你这个代理队长是怎么当的!你瞧瞧你瞧瞧,他把人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老厅长真是气坏了,拉过包仁杰劈头盖脸吹胡子瞪眼。

调查组长躺在床上,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早就说过,市局警察的素质急需提高!你们看看,局长才离开几天啊?刑警队就给我捅这么大娄子!调查组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们领导吧,就算是有千不是万不是,你们也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嘛!

嗯?这话音怎么有点变味儿了?调查组长赶紧要分辩,厅长……

别,别说话。老厅长赶紧过来安抚伤员,你安心养伤,身体要紧。要相信领导相信组织,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对不能让无辜的同志受委屈。工作上的事你就放心吧,组织上会安排的,你只管安心养伤,我已经跟医院方面打过招呼了,医疗费由厅里出面协调解决,用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老厅长打起官腔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唉,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啊。这些日子,我对市局还有市局刑警队的工作确实是疏忽了,对刑警队员们关心不够,以至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事前都不知道,我要做深刻检讨。老厅长痛心疾首,市局现在出现这么混乱的局面,是我没有料到的,唉,也难怪啊,局长说病就病了,到现在也没定下来,到底由谁来主持工作,群龙无首,出现混乱那是必然的!

不是说由我们调查组来主持工作……组长急得汗都出来了。

教训哪,深刻的教训哪!老厅长转过头吩咐,小包,一会儿召集全局同志开个整风会,严肃处理这次打架事件,还有,通知各部门领导,研究下阶段的工作安排和工作分工,我亲自主持会议,有一个敢缺席的我叫他跟王其实一块蹲禁闭去!

是!包仁杰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撒丫子飞了出去。

调查组长一口血堵在了胸口,一张脸铁青煞白,活象个鬼。

老厅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同志,挺住。

外科主任在走廊上等着,手上是一叠医药费单据,厅长,签字吧。

老厅长心疼得直抽凉气,你小子也太狠了吧?漫天要价啊你!

再狠也狠不过您啊,明明最多半个月的事,愣让他住上半年。

……

警局成立了临时负责班子,由老厅长亲自打头,对前一阶段的问题进行了总结整理,重新部署安排了下一阶段的工作。王其实打架事件­性­质恶劣问题严重,必须从严从重处理,老厅长挥泪斩马谡——三天禁闭。

同时,为了保护调查组的同志,上级决定,调查组撤出市局,不再参与市局工作安排,集中­精­力调查王志文的问题——要把王志文的问题查得彻彻底底,不留一点死角!

至于市局专案组正在搞的那个案子……老厅长的意见是这样的,要相信群众,相信组织嘛,咱们市局的警察队伍一直都是一支纯洁的队伍,作风过硬、经得起考验。咱们市局的大部分公安­干­警,还都是很正直很清白的嘛,工作上刻苦肯­干­,思想上积极进步,一直都是全省公安战线上的先进典型嘛。这个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嘛。不能因为出了一个王志文就全盘否定整个刑警队嘛,个人犯错误是个人的事情,不能搞株连九族嘛,这也不符合咱们的政策嘛,是不是?

调查组长能说不是吗?

所以啊,我考虑,这个案子还是由他们接着查下去比较合适,我们不能随便打击人家的工作积极­性­嘛,不然的话,以后叫人家怎么开展工作?是不是?

调查组长咬了牙,是——

当然了,你们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呢王志文是刑警队长,他出了问题,对全队的影响都很大。我们已经研究过了,这个专案组呢,交给省厅是不合适的,省厅的同志毕竟事先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不熟悉情况。留给市局呢也确实是让人不太放心……所以呢,我打算亲自打头来接手这个案子,你看,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

老厅长很满意,说起来调查组的素质确实比市局那帮愣头青高多了,道理一点就透。

好,那就这样,你安心养伤吧,市局那边派了两名同志来照顾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

包仁杰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哈哈燕飞,王其实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没想到他一拳头打出这么个结果来,哈哈!

燕法医喝着掬花茶,这就叫做歪打正着啊。

燕飞,是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肯定是,这么损的招八成是你想出来的。包仁杰一捅燕飞,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燕飞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我可没有你们队长来得损,他连我都差点蒙过去——要不是王其实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包仁杰劲头十足眼睛发亮。

燕飞忽然呛住了,赶紧放下茶杯,咳嗽得脸通红。

哟,小心点,慢点喝,你看,洒了一地。包仁杰冲到卫生间去找拖把。

燕飞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包,麻烦你,到楼下小卖部,给我买两包口香糖。

好嘞。包仁杰蹦达着下了楼。

燕飞舒了一口气,唉……

口香糖买回来了,包仁杰接着问,王其实到底说什么了?

说吧说吧,燕飞你告诉我嘛,他到底怎么说我们队长的?

燕飞?你­干­吗不说话啊?说嘛,你别别扭扭的­干­什么!包仁杰不耐烦了。

燕法医早就不耐烦了,你一定要听?好,我说!

他说你们队长啊,比你还笨……

胡说!他怎么能这么说!包仁杰很愤怒,我找他算帐去!简直是胡说八道!

燕飞点点头,没错,他确实是胡说八道。所以呢,我一琢磨,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比你还笨,是不是?所以呢,他必然有他的用意在……所以呢,我就给王其实煽了煽风、点了点火……

包仁杰没听懂,燕飞你在说什么呢?我都糊涂了。

糊涂就糊涂吧,你呢,跟着我一块看戏就行了,让他们那些个聪明人死磕去!

(注:磕,磕打,方言里引申为打架、掐架的意思。再注:哈喇子——汗~~~~~以前没注意,没想到南北语言差异,偶以为这个词满好理解的……《现代汉语词典》对这个词条的解释:〈方〉流出来的口水。)

71

厅长接手专案组,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个电话把二组组长从省厅抓了回来。

要说最倒霉的就属二组长了,俗话说‘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二组长在队里大小是个领导,人人都卖他几分薄面。到了省厅可就不是个儿了,是个人就能支使他两下,要多窝囊有多窝囊。在单位受了气回到家里那脸自然就不成颜­色­,没两天就把老婆气得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不去!二组长一肚子火就全发在小包头上了,真把我当成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不是?高兴了就一抬脚把老子踢去受气,不高兴就叫老子回来受罪,老子该你们的欠你们的!

包仁杰哭丧着脸听组长数落,这些日子刑警队人人都跟吃了炸药似的,隔三岔五的就闹一次情绪,动不动就抓住他念叨得耳朵都长了茧。

可着全国找找看,还有比咱们更窝囊的警察没有!局长莫名其妙就进了医院,队长莫名其妙就进了牢房,那个狗屁调查组长也趴下了,这刑警队比TMD兰若寺还晦气!好嘛,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一个电话就想把我叫回去卖命?没门!咱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家丫头的­奶­水钱还等着我去挣呢。

包仁杰被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晕晕忽忽的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组长你跟我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让你跪搓板的。

然后包仁杰就被一丫子踹出来了。

燕法医抱着一摞教材正上楼,差点被撞到底楼去,手上的书滚了一地。燕飞低头看了看,没说话。

包仁杰赶紧道歉,燕飞,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慌慌张张蹲下去要捡,被燕飞挡开了。

法医官敲开了组长的门,往地上指了指,组长愣了一下,没动。

包仁杰已经把书收拾起来了,涨红着脸过来拉燕飞,算了,算了,组长他最近事太多,心情不好……

燕飞转回身掏出钥匙开了门,回头瞥了组长一眼,冷笑一声,不错啊组长,到省厅锻炼两天长出息了,欺软怕硬的功夫见长啊。

组长的脸直抽筋。

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的把专案组的案子破了,那些个混蛋你想怎么欺负不成啊!

说着话俩人进了屋,包仁杰跟燕飞解释,组长他、他没欺负我……

我知道,他这是跟老婆吵了架心里头别扭。燕飞把书往桌子上一扔,你别管他,他明天自然得乖乖回去报到去。

我也知道啊,包仁杰脸更红了,我就是担心他心里头有情绪……

你担心他不服你是吧?傻瓜……芝麻大的官,你还真当回事啊?放心吧,组长不是那样的人。

包仁杰难为情地吐吐舌头,转移了话题,燕飞,你真的不­干­法医了?你真愿意当老师吗?

燕飞愣了一下,从一开始就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没有问过自己,是啊,我真愿意当老师吗?

燕飞,怎么不说话?

燕飞很快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笑一笑,我早不想­干­法医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吧,我也晕血呢。

真的?我不信。包仁杰睁大了眼睛。

信不信由你。燕飞不在乎地打开电视,­妇­女儿童频道又在播出破肥皂剧,穷困潦倒的男主角死撑着逞强,没有钱也没什么了不起。

燕飞笑出了鱼尾纹,就是嘛,不当法医也没什么了不起。

……

二组组长果然乖乖地回了专案组报到。

老厅长继续打官腔,同志哦,听说你在闹情绪是不是呀?这样不好嘛,共产党员嘛,要能上能下。

组长说厅长您官僚了不是?咱倒是想入党来着,人家不要。

是吗?不是党员也不能放松要求嘛,人民警察嘛,要时刻……

知道知道,人民警察爱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谁说我闹情绪了?厅长您可千万别听别人造谣!我做梦都想回刑警队……

行了行了咱们谁也别来这套了好不?老厅长头都大了,这小子喊起口号来怎么听都别扭,再听下去非给他绕晕了不可!

那个东城分局刑警支队长陈一舟,你知道吧?小包审了他半个月了,啥也没问出来……

这个小草包,他哪­干­得了这活啊?二组组长一撇嘴,行了厅长您甭说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几天上火,正想找个靶子练练手艺呢!

……

包仁杰自己也觉得自己很草包,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一句有用的都没捞着。陈队长不愧是老警察,侦察和反侦察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理论联系实际运用自如,包仁杰根本不是对手,三五个回合就晕头转向一败涂地。

小包,回家歇着去。二组组长一抬脚把他踢了出去,你再问上十八年也没用,等着,瞧我的,不出三天,保证让你看呆了!

二组组长果然说到做到,跟姓陈的周旋了三天三夜拼体力,熬得眼睛都红了,愣是撬蚌壳一样撬开了陈一舟的嘴,挖出了龙华集团贿赂腐蚀国家公务人员的一重黑幕。

陈一舟提供的情况正和王志文的案情分析对上了号,龙华集团利用水路走私贩卖军火毒品,接货地点就是东城分局所辖的东码头。许龙许华兄弟果然神通广大,不光把东城分局刑警支队的大部分警员拉下水为其保驾护航,东城分局的缉私组缉毒组还有相关的分管领导也都逃不了­干­系,海关那边更是跑不了,上上下下的关节全部打通——所以才会那么畅通无阻。

至于上次东码头的枪战,也正如王志文分析的那样——地方上的一个小帮派不知轻重,想要来个黑吃黑,劫了龙华的货。结果惹恼了许氏兄弟,豁出去损失一船货,一个电话召来了警察血洗东码头。

陈一舟交代得痛快,二组组长听得头皮发麻——这案子麻烦大了。这样的话,整个东城差不多全得陷进去,说不定牵扯的范围还要大……东城分局出了这么大的事,市局也逃不了­干­系,省厅那边就更麻烦……局长大人失察失职,起码要负个领导责任,处分是绝对少不了的。省厅那边本来就恨得牙痒痒,肯定会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趁机再搅个­鸡­犬不宁……二组长出了一身的冷汗。

二组组长找上了燕飞,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兄弟,这事我只能找你商量了,看在王其实的面子上,帮我想想办法!

燕飞皱着眉头听完了‘汇报’,叹了一口气,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跟塌了天似的?

你有办法?二组长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有办法了?燕飞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我是说啊,麻烦的还在后面呢!

72

燕飞像当初对付小包那样给二组组长开了课。

你琢磨的这些这都不是事,真的,根本没必要担心。你想啊,龙华的案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局长一直下不了决心查?他肯定也知道这案子是个坑,查下去大家都跑不了,连你都能看出来的道道,那条老狐狸能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局长这次是睁着眼睛往坑里跳,拼着把整个市局赔进去?组长的脸都白了。

没那么邪唬,那老头滑透了,就算龙华公司是个炸弹,他也得穿好防护服才肯拆引线呢。就算拼……以他的脾气,宁可自己掉脑袋也绝对要保住市局的,最麻烦的不是他。

不是他是谁?不会是……吧?组长头发都竖起来了。

燕飞点点头,没错,唉,厅长这步棋走险了。

二组组长一点就透,立刻就明白燕飞的意思了,其实这几天大家担心的也就是这个,只是都不敢说出来,好象不点破就不会怎么样似的——实际上人人都清楚,哪儿那么简单啊?

老厅长这步棋到底有多险?谁心里都打鼓,谁心里都没底,可是谁心里都门儿清,调查组那是好惹的?人家背后没有撑腰的敢那么猖狂?厅长你把调查组长整趴下了有什么用?真正的大角­色­还在后头呢!厅长这次是摆开了架势要跟人家斗到底了,胜算能有多少?天知道。

我是不是应该去跟那老头谈谈?二组组长掏出烟要抽,看了燕飞一眼,咳嗽两声又揣了回去。

谈也没用,老头这次是被王志文逼的,一肚子委屈正没地说呢,你去了只能当出气筒。其实也无所谓,他怎么说也是个厅长,又是快退休的人了不指望升官,没贪污没受贿的那帮人也抓不着他的把柄,最多也就是找个借口把他支走,让他离开专案组……

那怎么行!他走了咱们专案组不就没戏了!二组组长咬着牙,说来说去孙猴子就是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燕飞白他一眼,什么‘咱们’?是‘你们’专案组,跟我没关系。

……

王其实在禁闭室里蹲了三天,蹲得草都长出来了。坐牢的滋味确实不好受,早请示晚汇报­干­什么都得让人盯着,上趟茅房都要好几个人批准,王其实指天发誓下次再也不能这么笨了,早知道当初打得再狠点,宁可让人一枪毙掉算了!

这三天里头王其实把什么都想起来了,中美合作所、敌营十八年,您说说,革命先烈们容易吗?在牢房里一蹲就是一辈子,还什么‘把牢底坐穿’?要不怎么说这烈士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当的呢!

所以小王同志的检讨书写得十分深刻,有血有­肉­感人肺腑,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知道的是警察叔叔打架闹事,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是失足青年做报告呢。

可是活该王其实倒霉,一来这小子不是初犯,上次打架停职一个月的事还余波未了,这次再犯这­性­质自然就不一样了;二来是公安部门这些日子正整风,有关部门正踅摸(踅摸:口语,寻找)着要树立一个反面典型杀­鸡­给猴看呢,王其实这就算撞到枪口上了。

于是就有人把这事往上面那么一捅,几个头头那么一讨论,王其实就脱了警服回家歇着了——具体要歇到什么时候,还得等局长回来再说。虽然说是有人背后使坏不得不做出点姿态,可是老厅长这姿态也未免做得太高了点……

厅长的意思很简单,老王家已经栽进去一个,不能再栽第二个,小王你回家呆着也好,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听得王其实腿肚子都冲了前,怎么听着有点大厦将倾的意思?什么叫保住一个是一个,您当是逃难啊?

老厅长轰苍蝇似的把他轰了出去,比逃难强不到哪儿去,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果然,第二天王其实就明白了厅长的意思,一纸紧急公函下来,厅长被连夜送走,参加一个封闭式的反腐学习班,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

专案组这下真是成了没头的苍蝇了,想撞墙都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撞去!

二组组长没了辙,去找燕飞吧,这家伙和王其实不知道藏哪儿去闷得儿蜜了(闷得儿蜜:方言,大概是说亲热吧,具体意思说不清楚);王志文是自打进去后就没了消息;包仁杰这个代理队长那是根本指望不上的……二组长差点唱了‘霸王别姬’——气拔山兮力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奈若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包仁杰拎着二锅头找上了门。

按理说这时候不该喝酒,可是不喝酒又能­干­点啥呢?忽然就想起那个谣言,局长吐着血喊的那一嗓子……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此心此境,焉能不醉?

所以组长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成一摊烂泥。

包仁杰没醉,他很清醒,他根本没喝酒。

没喝酒的包仁杰­干­了一件很缺德的事情,他把组长送到了督察科。

工作时间喝酒,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组长的这个处分是逃不掉的了。

然后,市局刑警大队代理大队长包仁杰,带上刑警大队这三十多号人,调集全市各个分局警力,出动上千警员,一夜之间,查封了龙华集团所属40余家娱乐机构,拘捕相关涉案人员64名——其中包括东城公安分局警察数名、海关工作人员数名、政府部门工作人员数名以及龙华集团工作人员数十名,同时拘捕了一大批吸毒贩毒分子,起获各类毒品数百克。

这次行动十分突然,有关方面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包仁杰给各新闻媒体通了消息,硬是让电视台在午夜新闻里现场报道了市局刑警大队配合扫黄打非办清查涉黄娱乐场所的消息,把声势造了个轰轰烈烈。

然后,包代队长马不停蹄,借着查处涉黄涉毒问题的名号,直捣龙华大厦,数百名警察包围了整栋大楼,查封了所有办公楼、车间及库房,包仁杰带领市局刑警大队三十六名警员,冲进了12楼总经理办公室,与保安人员发生冲突,包仁杰肩部被流弹击中,身负轻伤。

许龙许华兄弟因故出差外地,未能归案。

就在这个时候省厅的命令来了,谁批准你们擅自行动的?各单位人员必须立刻无条件撤出龙华大厦!

包仁杰掏出了全套的批准手续,喏,调查组组长住院前亲笔签的字,还有,老厅长的亲笔批复,手续完备,绝对符合程序。

上面的人愣了愣,不管谁批准的,你们行动前为什么不跟省厅打招呼?现在命令你们,马上撤出,不准讨价还价!

包仁杰咬咬牙,撤!

进了警局医院包仁杰才觉得肩膀疼,歪头一看,半拉袖子都被血染透了,立刻两条腿就开始打晃,看哪哪都转……几个警员围了上来,亲热地胡噜(方言:抚摩,摩挲)着他的一头乱发,小包,­干­得不赖!

包仁杰勉强笑了笑,我好象……又要晕了。

正巧经过的外科主任一把接住了他,很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这样子也能­干­刑警?没出息。

七八张嘴把他骂了回去,你丫有种再说一次!

73

二组组长彻底歇斯底里,揪住包仁杰的脖子恨不得晃散了黄,你个缺德冒泡带冒烟的包仁杰,你真TMD损到家了你!老子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整我?

包仁杰埋着脑袋由着他骂,死活不开腔。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你说不说?你不说我跟你没完,信不信我一脚踹得你们老包家断子绝孙!

包仁杰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反正老包家也是断子绝孙的命。

二组组长不能不气,一觉醒来居然在留置室里躺着呢,督察科那四大金刚一脸‘可逮着这一拨了’的兴奋劲,二话不说先开始上课,五条禁令那是不用说了,光警员条例就足足讲了一天半,讲得二组长眼睛都绿了。

然后就听说包仁杰带人抄了龙华集团的老窝,杀人不眨眼地抓了一大批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一脚能跺掉半拉警局的主,搞得整个警察系统乱成了一锅粥——吓得那四大金刚收拾收拾送瘟神一样把他送回了刑警队。

进门一看可倒好,刑警队一个人没有,包仁杰这小捣蛋把烂摊子一摆,全体收队回家睡觉,警局可就塌了天了!

然后二组长就被上面叫去翻烧饼,翻过来掉过去在火上‘烤问’了个底儿掉,二组长自然是一问三摇头三问九不知,这次行动他确实事先一点不知道,横竖他当时醉得是人事不省天王老子也没辙,只好先背上个案底责令回去写检查。

二组组长就直奔包仁杰这儿来了。

其实组长也明白,小包之所以这么­干­,是不想连累了他,毕竟能给刑警队撑腰的主是一个都不在,这会谁要是想灭了警队那真是比捏死个臭虫都容易。问题是包仁杰这胆子也忒大了点,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来了个先斩后奏办了再说,这这这、这世道真是反了。

是不是燕飞那王八蛋给你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说!

包仁杰终于开了腔,你怎么这么说人家?燕飞他挺好的。

挺好的?他好个P呀他!他要是真疼你,他TMD­干­吗不把王其实往坑里踹?这不是明摆着别人的孩子不心疼嘛!

谁说的?包仁杰不服气地反驳,燕飞他对我一直都挺好的……

挺好?劳您驾换个词儿行不!你去打听打听去,他姓燕的从来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儿,不整得你叫苦连天就不错了,还挺好?我呸!

组长你别胡说!包仁杰愤怒了,不管燕飞对别人怎么样,他一向都对我是最好的,这总没错吧?

他对你最好?二组组长一声冷笑,他那是做贼心虚觉得对不起你,你忘了你刚进刑警队的时候他把你整进医院的事了?

他、他那是为了给我治疗晕血的毛病……

治疗?屁!他是看着王其实对你好他心里头不痛快!你以为他那么好心啊?他要不是后来知道了王其实把你当弟弟觉得错怪了你,他能对你好?你去问问他,知道‘好’字怎么写不!

包仁杰再明白也转不过这个弯了,这跟王其实有什么关系?

跟王其实有什么关系?关系大了!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整个一混世魔王,全警队就显他威风,这么出风头的差使他怎么知道缩回去了?姥姥!咱刑警队倒霉就倒霉在这俩坏小子手上了!

可是,包仁杰很较真,可是,我刚进刑警队的时候你们也老这么说我,连队长都说我是扫把星。

二组长脸一红,那个……

不管怎么样,主意虽然是燕飞出的,如果我不愿意,谁也不能拿着枪逼我,是不是?包仁杰越说越较真。

队长在的时候,什么事都是他顶着,现在队长不在,我就得挺起脊梁来——我是胆子小,可是,我不是懦夫。

说得这么顺溜?二组长一眯眼,八成也是那个姓燕的教你的吧?

包仁杰吭哧了半天,吐吐舌头笑起来,嘿嘿……

嘿嘿!组长没好气地一拉脸,那个批准手续是怎么回事?我就不信了,燕飞他能耐再大,还能把手续都给你办好了?

不是,调查组之前在局里主持工作的时候,我每天都要送材料上去给他们签字啊,顺便就……包仁杰声音越来越低,就夹了几份空白的……

二组长说你小子以后少跟那俩坏蛋一块混,越混越滑头!

你少冤枉他们啊,这事是我自己­干­的跟他们没关系!包仁杰睁大了眼睛,我读书的时候每次考完试叫家长签字,我都把成绩单混在作业本里头,再弄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堆一块,趁我爸查案子最忙最累三更半夜才回家的时候,往他床头一搁,我爸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然后就闭着眼睛稀里糊涂给你把字签了?二组组长说怪不得你这么没出息,尽给老队长丢脸!

我怎么没出息了我?连老厅长都夸我­干­得好呢,包仁杰不服气地反驳回去,调查组长比我爸难糊弄多了,有好几次他差点就发现了,吓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为了这几张东西我容易吗?担多大心不说我受多大罪啊我!

二组组长竖起了大拇哥,天才!我算明白了,你比那俩小子还坏!

……

‘组织上’这次真是走了眼,原以为小包同志是出了名的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不管怎么捏都出不了岔子,没想到这小包比老包还来得心狠手毒,不吭不哈地就砸了龙华的场子,这才知道,越是那不叫唤的狗,咬起人来越是疼啊!

一夜之间事情已经不可收拾了。许龙许华连夜召开记者招待会力证清白,指责市局刑警大队滥用职权狭私报复,龙华集团从来没有从事任何非法活动,市局刑警大队以莫须有的借口和完全站不住脚的证据为依据,对龙华集团进行非法搜查,严重妨碍了龙华集团的正常经营,损害其企业形象,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龙华集团已经向省市有关领导进行了详细汇报,并且准备起诉市局刑警大队追究赔偿责任云云。

燕飞给了四个字,奉陪到底。

好,我知道。包仁杰抱着电话不撒手,你和王其实玩得开心点哦,注意身体,你放心吧,我能应付,没问题!

没问题……二组组长没好气地嘀咕,你说说这叫什么事?他们俩把手榴弹一甩就跑了,也不管这碉堡炸掉没炸掉砸没砸到人,他们还真当是拍电影啊?拿把枪缩在后面喊‘弟兄们,给我顶住!’

包仁杰傻呵呵地乐,组长学匪军小队长还真是惟妙惟肖。

乐!乐你个头啊!看回头上面怎么收拾你!

……

包仁杰自己也打鼓,不知道上面会怎么收拾自己。

龙华和各方面的关系有目共睹,‘铁’就一个字!龙华集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有人站出来表态,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什么树立股份经济旗帜,维护社会经济局面,稳定股民心态,改善投资环境——总之,谁敢动龙华集团一根手指头,谁就是破坏改革破坏发展破坏四化破坏全国人民奔小康……

谁也没想到,这一次,不单是动了手指头,无法无天的包仁杰居然直接在太岁头上动了土!

所以,二组组长连坟地都给包仁杰预备下了。

一天下来,虽然说各方面都乱了套,可是,居然,愣就没有人找包仁杰的麻烦。

记者们把各方面的门都挤爆了,有关方面居然没一个人表态。龙华集团开了招待会,市里实在抗不住了,才派了个小头头出来回应,言辞含混态度暧昧,调查……我们还在调查……

真TMD见了鬼了。

74

外国老片子里常有这样的情节,戴着黑头套的死囚被押上断头台,脖子上面大大一口铡随时要掉下来偏偏就是不掉下来,总是要等到千钧一发之际,远远地一骑绝尘,大侠客单枪匹马出来劫法场……­妇­女儿童频道的破肥皂剧也经常有类似的桥段,不过咱中国人一直都反感个人英雄主义,讲究‘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所以劫法场一般至少要出动一个连;如果是一个人,那就不叫劫法场而叫‘圣旨到,刀下留人……’

包仁杰这两天脑子里过的电影全是这类镜头,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戴着黑头套的倒霉蛋,单等着那口铡刀掉下来,偏偏出了机械故障那东西就那么卡住了,可怜自己跪得腰酸腿疼气都出不匀溜了,想死死不成想站站不了那叫一个难受!

好在有关方面很快就有了动作,第二天一下班天刚擦黑那口铡刀就有了重新运作的迹象,包仁杰的传呼手机对讲机就没停过,滴铃铃响起来没完——全是些半生不熟的旧相识,口气热乎得跟刚出屉的包子没两样。

包队长?哈哈出来喝两盅咱哥俩儿好长时间没聚一聚了……啥?我是谁?好你个包队长,升了官连老同学都不认识了!我是四班那个胡一刀嘛……啥?你们那届就三个班?废话!我还不知道你们那届有几个班,我是你们下面一届的,当初咱们一起上过军事理论课我坐在最后一排你再好好想想?

包仁杰心说我再想也想不起来啊你坐最后一排我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

小包?我是你何叔叔啊,怎么?没印象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哈哈,还是不记得?怎么会!我是你爸爸的老上级了对对省厅办公室的何主任,想起来了吧哈哈?你看你看,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看你看,我工作也忙,你爸爸去世以后我老惦记着你,老也抽不出时间来……你看你看,今天晚上有空吧?要不我亲自登门拜访?

包仁杰说别介别介还是我上您那去吧。

找一下刑警队包仁杰!你就是包仁杰?你甭管我是谁,我也就只是受人之托给你带个话,赶明儿出门的时候留点神,小心被车撞死。

谢谢哦,还有别的事没?包仁杰笑成了­肉­包子,那麻烦您也帮我带个话过去,赶明儿­干­坏事的时候留点神,小心我把他抓起来!

……

一晚上就没消停过,认识不认识的一窝蜂全来了,足足耗掉了三块电池,话费也严重超标,包仁杰差点哭出来。

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安静下来,包仁杰也才有空把脑子理理清楚,只是这乱七八糟的怎么理都是乱麻一团,只好把二组组长叫过来商量商量了。

二组组长也还没睡,两眼熬得通红通红跟抽了大烟似的跑来了,好你个包仁杰啊你可坑苦了我了!

果然,二组组长也是被折腾了个够戗,手机都打爆了怎么按都不出字,气得组长直咬牙!

咬完牙组长就照着小包同志的后脑勺来了个利索的,你个专走狗屎运的包仁杰怎么什么好事都TMD让你碰上了!

包仁杰说组长你睡迷瞪了?这还叫好事!

……

二组组长确实比小包聪明得多,没错,这确实是好事。

当初燕法医给包代队长出主意的时候,包仁杰还直纳闷,明明手头证据齐全,为什么偏偏要拣条最轻的罪状出来办?先别说扫黄的事和刑警队根本八杆子打不着,真抓着了也无非就是罚点款的事,它龙华集团还在乎这个?

刑警大队这次行动打的是扫黄的名号,说起来还真是,有相当数量的相关人员都是一丝不挂从热被窝里揪出来的。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都二十一世纪了,这男女关系生活作风问题基本上谁也管不着谁了,最多也就是批评教育蹲两天号子交点学费什么的完事。

所以包仁杰虽然­干­得雷厉风行,其实心里头满委屈的,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搞来的手续,就浪费在几个光ρi股蛋上,怎么想都不值……都说好钢要使在刀刃上,最好抓进去就让他牢底坐穿!现在可倒好,教育两天通知单位通知家属把人保出去,有个鸟用……

当然了包仁杰知道燕飞是好意,大概是害怕自己做得太绝了逼得人家狗急跳墙……可是,唉!

经组长掰开了揉碎了那么一分析,包仁杰才明白,燕飞真是要多缺德有多缺德,怪不得组长恨得牙痒痒,小包同志也一身的冷汗——亏得自己没惹上他,不然八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男女关系生活作风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只要没抓着,再大也是小事;可要是抓住了,再小也能折腾大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党对这个问题的重视程度历来都没放松过。虽然说现在观念不同了,那些个人隐私问题基本上已经爱谁谁了,可您得记住了,千万别让人捉­奸­在床——不然照样吃不了兜着走!当然了,现在不兴大会上讲小会上说领导做工作个人做检查那一套了,可是这背后议论起来可就比在会上公开说的那些难听多了……偏偏人家还绝对不当面议论,搞得当事人臭出一条街去都没法说,总之至少小半年就算交代了。

这种事还有个尴尬的地方,怎么说也属于个人问题单位不太好出面,偏偏家属那边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还赌着气——结果就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白天上班时间没人找包仁杰的麻烦一到了晚上就都跳出来了。

不过您可听明白了,那些个电话可不光是求情来的……市局这次行动的时机要多正点有多正点,正赶上换届选举之前各方面正敏感,乱哄哄地打得头破血流之际忽然抓进去几个,正好也就给了一些人趁机往上爬的机会,还有一些正在观望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一边是琢磨着该救谁不该救谁,一边是琢磨着该踩谁不该踩谁;一边说小包看在老熟人的面子上拉兄弟一把,一边说小包这件事你可不能徇私情哦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总之,市里边这次麻烦大了!

二组组长说你明白了吧?燕飞这一手简直是下流到极点啊,整个一招‘猴子偷桃’!他也不怕生孩子没……算了我就不教坏小孩子了。

包仁杰红着脸转移了话题,那、那、那……组长,我该怎么答复他们啊?说真的,我都没主意了。

没主意?这都还没主意!组长狠狠地敲着包仁杰的脑袋,你个笨蛋!

哎哟组长你怎么这样啊!包仁杰捂着脑袋疼得泪花花在眼睛里打转。

我这样怎么了?我这还算轻的,你个笨小子,不光你爹白养了你,队长他也白疼你了!

队长?包仁杰一听这俩字就清醒多了,队长啊……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上班,包仁杰向上级请示,通过多方面协调,释放了部分涉案情节轻微对哪一边都不甚紧要的相关人员。

紧接着,省厅调查组召开全局会议,公布了对录象带的调查结果,市局刑警大队王志文同志的问题,经调查纯属捏造诬陷,王志文同志即日起恢复职位,重新负责刑警大队全面工作。

75

‘交换战俘’的仪式是在省厅调查室外举行的,刑警队员们像迎接英雄凯旋一样挤在办公楼下面的空地上,吓得一帮孙子连面都没敢露。

王队长在通知书上签了字,风度翩翩地跟调查组成员们一一握手道别,感谢组织感谢领导感谢同志们,感谢大家秉公执法还我清白,我一定吸取教训努力工作端正态度,决不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

包仁杰听得俩眼睛全是星星,队长也学会打官腔了?

哥儿几个订好了接风酒,却被二组长罢了宴,说是‘匈奴未灭,何以饭为?’——小包你留下来跟队长交代一下工作,其他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回头案子搞定了咱们敲局长的,保证让他老婆把这些年在咱身上刮的油水全吐出来!

哥儿几个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王志文坐在了包仁杰面前,小包?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在路上听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说书,把包仁杰夸成了一朵花。这着实让王大队长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包仁杰这个代理队长会­干­得这么漂亮——不光是跟上面周旋逼得人家不得不放人,关键是短短几天居然把全警队的人心都收服了,这可真是不简单。

想起小包刚进队的倒霉样,再看看现在,王队长是欣慰又心疼,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他了。

所以王志文的声音很温柔。

可惜的是,包仁杰愣就没注意到!

包仁杰很激动,激动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想说的话一箩筐,偏偏愣就一个字也蹦不出来,酸甜苦辣所有的滋味全压在胸口,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就好象一种无形的东西堆积着,堆积着,从胸口一直堆到嗓子眼,从嗓子眼挣扎着要冲出来,包仁杰努力压抑着闭紧嘴不敢再张开。

酸甜苦辣在舌头上打了个旋,立刻就刺激了神经,腮帮子一阵酸麻,鼻子堵了眼睛红了耳朵根也热了,脑袋乱哄哄地什么都顾不上了……

队长是什么时候站在身边的,好象还说了句什么话,可是包仁杰压根记不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门锁了窗关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就像打架似的两个人拼命地把呼吸凑到一起,两张嘴就像安了磁石一样撕都撕不开,汗水和泪水模糊了眼睛,热,热得着了火。

队长瘦了很多,肋骨清晰地凸显出来,隔着薄薄的一层皮肤,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落。颈窝处明显的锁骨,在昏黄的灯光下,衬着乌黑凌乱的头发,呈现象牙般纯洁的白,就像是最粗俗最直白的A片,轻易地勾引出最原始的欲望……

包仁杰更加惶惑了,这个被压在身下的瘦弱得有几分可怜的人儿,还是那个顶天立地一声吼震动乾坤的大队长吗?

别哭了,你要是在里面关上几天,肯定比我白得多。王志文叹口气,擦掉滴落在脸上的眼泪,算命的说我28岁有一劫,撑得过去就否极泰来撑不过去就呜呼哀哉,我这不是撑过来了?

队长……包仁杰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志文一个激灵,火山爆发了。

在调查室的这些日子里,总是做梦,梦见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醒来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只记得那一声带着哭腔的‘队长……’

第一次对这个声音印象深刻,是那次在百花小区受伤,昏迷中眼前一片漆黑,却对那声声呼唤有着刻骨的记忆——独自在黑暗中难免会害怕,即使是他刑警大队长也不例外,可是那一次,耳旁传来的真切得近在咫尺的声音,就像一股暖流,一直流进心底最脆弱的那一块。

王队长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忘记了睁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一种失落和空虚——直到很久以后的今天。

紧紧地拥抱住身上的那个人,感觉他慢慢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感觉他热切的律动——就像是生命的一部份,带着温厚而炽热的爱在他的深处撞击。那坚韧有力的物体深深挺进身体的最深处,象是要穿透­肉­体去探触灵魂,一直探触到那颗不停悸动的心。

包仁杰那强劲的穿透象是在倾诉着他全身心的爱恋。他抱着那削瘦但仍强劲的身体,细细抚摸每一寸肌肤;缓慢而有力地吻着他的­唇­,他的颈。

热的­唇­,湿的吻渐渐滑进耳内,灵动的舌舔弄着敏感的部位,好象全身都被占据了……这段隔离的日子,让他更明白,他对占据他身体的这个人的感觉有多深,从当初到现在。

毫不犹疑地被他压在身下,任他肆意妄为,任他抱着入怀——自己可是被称为男人中的男人的刑警大队长,让所有罪犯心悸的警察,强悍的男人。

为了这个总是一脸白痴笑容,整天晕头转向不知道又要犯什么傻的家伙——王志文叹息。

也许是掩不住身体里那要让人发狂莫名的饥渴、也许是把队长的悲叹当成某种隐晦的刺激,包仁杰突然发猛!

温柔的节奏突然变成狂风暴雨,包仁杰象是用尽力量地发狠,一遍遍对身下的人猛烈地冲刺。

凛厉的攻势顿时让王志文承受不住地绷直了身体,强抑的呼喊还是渗出紧闭的齿关,泄漏了出来。

头向后仰起,喉结剧烈地上下移动,赤­祼­的胸膛急速起伏,快感象是迸裂的火星,点燃了全身的血液,焚毁了神智崩溃了心防……王志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地,更高地挺起下身,让那猛烈的撞击更深更粗暴地攻击自己的身体,带来更强更猛烈的快感。

急促的喘息,凌乱的呼吸,和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呻吟,刺激着包仁杰所有的感觉——激烈的磨擦唤起了心中的野­性­,不再是平日的胆小憨厚,他在那紧窄柔软的地方横冲直撞,狂野地律动。

过大的快感让王志文几乎疯了。他觉得自己快被淹死在汹涌的欲海中,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包仁杰穿透。

“停下,你先停下!”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挣扎地挤出几个字。

可是这软弱而断续的声音更象是­淫­乱的呻吟,包仁杰热血加速沸腾,更加忘我地奋力贯穿那副身体。

在身体里的东西猛然涨大,包仁杰的手同时抚上他那硬得发涨的中心,王志文顿时崩溃——

前所未有的疯狂快感侵蚀了大脑,激|情中,他拼尽力气,声嘶力竭——

包仁杰,你TMD给我停下来!

76

清醒过来王志文就开始后悔,后悔意志不顽强思想不坚定心肠一软就中了套,悔得肠子都青了。

包仁杰没敢说话,小心翼翼地放好热水侍侯队长起床,队长……

王志文瞪他一眼,进了洗手间。

队长……我、我保证下次不跟你抢了还不行吗?

队长说包仁杰我命令你,闭嘴!

……

王队长煮了白水蛋和绿豆稀饭,吃完早饭一点不耽误翻开工作记录进了书房,包仁杰赶紧跟过去。

队长,你是不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些日子他们老两口……

队长连头都没回,你打吧,你打也一样。

一样啊?包仁杰开始傻笑。

王志文翻着工作记录,这些日子积压了一大堆的工作要处理,一会儿上班还得开碰头会,调查组那边还揪着小尾巴不肯放……

小包,回头替我写个检查,不配合调查组工作,提供虚假供词,严重阻碍工作进展……写深刻点,别叫他们挑毛病。

包仁杰很沮丧,队长这明摆着还是把他当个只会写检查的窝囊废嘛。

一上班王大队就被叫去开会,包仁杰收拾东西做交接,代理了这些日子才知道这芝麻官也是个压秤的砣一点不清闲,好不容易把队长盼回来了可以松口气了,可是看队长忙得那个样子……唉,老老实实写检查吧。

包仁杰的检查写得很深刻,联系了国际的国内的党外的党内的局外的局内的,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警局大大小小的毛病一样不落全栽在队长头上了,除了计划生育办公室,几乎所有的部门都和队长这次栽跟头脱不了­干­系——把调查组都看晕了,行了行了通过了叫你们队长以后吸取教训别再意气用事了。

一定一定!包仁杰点头哈腰埋着脑袋退了出去。

中午跟队长去查岗,点完卯包仁杰说队长咱们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吃点东西我有话跟你说。

王志文手里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红绿灯点点头,行。

两个人找了个很偏僻的小饭馆要了个单间,随便叫了几个菜,包仁杰关上门,队长……

说吧。队长面无表情夹了一筷子夫妻肺片扔进包仁杰的碗里。

包仁杰深吸一大口气,队长……

队长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有经验的刑警队员都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犯罪分子在坦白交代前都是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的。

到底什么事?要不要叫瓶酒给你壮壮胆?

不要!包仁杰拒绝得很­干­脆,部里那五条禁令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堆人狼似的等着抓刑警队的小辫子呢,真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全警队都得搭进去——这点道理还是晓得的。

队长叹着气放下筷子伸出手,拿来吧。

啊?包仁杰一愣,什么?

你在龙华大厦12楼找到的东西。燕飞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心机叫你冲击龙华大厦?总该有个缘故吧。昨天听他们说起来我就觉得不对劲,燕飞出的主意损是损了点,效果确实不错,这口气我就忍了!可是,这次行动有个很明显的漏洞——之前你带队抓人已经完全能够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还要冒那么大风险公开跟龙华集团对上?完全没必要啊,一点好处没捞着,还差点把命丢了——燕飞不可能出这种昏招吧?

包仁杰红着脸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没事队长,已经不疼了。

我知道!王志文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顾及那个伤口,昨天晚上哪那么容易让这混蛋小子得逞……

包仁杰佩服得五体投地,队长还是您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燕飞的用意就是叫我去搜他们的帐本,连二组组长都一直蒙在鼓里……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大队长自然是有几分得意的,得意之余也有几分羞恼,燕飞这家伙太TMD狡猾了!

接过包仁杰小心翼翼摸出来的黑皮帐册,王大队无语问苍天,既生瑜,何生亮?

眼看着队长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包仁杰硬着头皮解释,队长您别生气,我真的没有私自偷拿人家帐册,都是按照正规手续来的,真的,查封帐册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他们的会计签的字,都是登记了的……

不是说第二天上面就已经把帐册发还了?

是发还了没错。包仁杰的舌头更不利索了,这、这本是从财务主管的私人办公桌里搜出来的,没在登记名册上……

哦,私人办公桌?王志文猛地抬起头来,也就是说,这个帐本记录的不是一般的东西了,你找人看过了没有?

是,队长,我妹妹就是学财务的,我连夜叫她翻了当时收缴的帐册。从资金帐上看,龙华集团在本地银行一共开了三个户头,三个户头上的资金加在一块还不到一百万,也就是说,他们的资金早就已经转移了。

转移了?转到哪里去了?

燕飞分析说……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队长指着翻开的一页上,这个帐本上显示的大量往来资金都是从香港转过来的,也就是说,许龙许华他们很可能已经把全部的银行存款和走私销售款转移到了香港,需要用钱的时候再从香港提现金过来……

对对对,队长您和燕飞分析得一模一样!包仁杰脑袋点得像只小哈巴狗,你看后面登记的人员名单,这个就是龙华送礼行贿的花名册!我在海关查了记录,每次需要用钱的时候,就由这个财务主管带上保镖亲自把钱运过来,他为了对许龙许华好交代,私下做了这本帐,把每名受贿官员收受贿赂的时间、金额和用途都做了详细记录。这下他们谁也赖不掉了!

除了燕飞,还有谁知道这个花名册的?

没了,我连二组组长都没说。包仁杰又紧张又激动。

队长一下跳起来,赶紧把那个财务主管给我抓起来,不能叫他们灭了口,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包仁杰说队长您别那么冲动啊我早把他抓起来了就等你发落呢。

抓起来了?在哪?王大队长忽然觉得脑袋后面凉飕飕的,包仁杰吞吞吐吐不敢说,难道除了帐册,还有别的事?

就藏在你家啊,里屋后面那个小阁楼里。

你说什么?我家!

77

你是说……我……家……

王队长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很厚重的­阴­风。

包仁杰的脑袋已经埋到桌子底下去了,队长我对不起你……

‘轰’地一声,全身的血都泵了上来,王志文的脑袋开始冒烟,包仁杰甚至闻到了焦糊味。

昨天晚上……他……就在那个阁楼里……

王队长的语气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以我们对包仁杰的了解,如果一件事情在包仁杰的­操­控下有向最坏的方向发展的可能,那么这件事就只能发展到最坏的方向,根本不用抱幻想。

嗯……包仁杰的声音比蚊子哼唧大不了多少。

一瞬间,王队长脑子里至少闪现了20多个镜头,全是刑警队成立以来接触过的各类最血腥暴力的案件回放——只是凶手变了他自己被害人无一例外全是包仁杰。

那个财务主管叫什么名字?

刘文峰。

过目不忘的王大队立刻想起来,上午西城分局递上来的立案材料里有份失踪人口记录——西四大街250号,刘文峰,男,48岁,于前日离家后失去行踪,家属向西四派出所报案称可能遭到绑架……

王队长开始考虑杀人灭口的问题。

这件事情二组组长知道不知道?不愧是刑警大队长,在几乎脑中风的状态下依然能够勉强思考——昨天二组组长急着把大家伙拉走的时候,王志文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嗯……包仁杰的声音更低了,就是他出的主意,说把人藏你家最安全,谁也没胆上你那儿搜人去……昨天他本来是叫我留下来把这事好好跟你说说的,谁知道我一激动就忘了……

你!你……王志文指着门板,给我,滚!

是。包仁杰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老老实实站起来出去罚站。

回来!王大队忽然改了主意,把门关好了,过来!

是。包仁杰一个哆嗦,把门小心地别好,队长……

队长一个拳头狠狠地砸过来,正中红心。

休想我道歉!

……

冷静下来以后王队长也有点心疼,看着包仁杰肿得星光灿烂的脸,着实有点过意不去,可是怎么想怎么恼火,算了算了一笔勾销吧就当上辈子欠了这小子的!

不过说心里话,小包这一次­干­得确实漂亮。花名册上榜上有名的官员大大小小共计47名,四个字——触目惊心!除了专案组已经掌握的部分人员名单外,还有相当部分的部、省、市、厅级领导­干­部,以及各职能要害部门相关负责人——人员之多,金额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那个在王队长的阁楼里关着的刘文峰,表现得相当配合,毕竟是快50岁的人了,对局势看得相当清楚,很痛快地就答应合作以寻求警方保护。

王队长很庆幸地发现小阁楼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虽然又小又闷,但是密不透风非常安全,而且——隔音良好。

可是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刘文峰失踪的消息已经迅速地引发了恐慌:一夜之间,龙华股价跌停,股民们人心惶惶或抛出或收购,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犹如雪上加霜,在每个人心头都压了一块大石头。

许龙许华还在勉强招架,辟谣辩解开会见领导见记者见股民,只是怎么看都觉得底气不足让人更加生疑,很快地,龙华集团的负面新闻登上了各大财经版的头条,比较严肃一点的报道勉强还算客观,那些个街头小报的消息就一个比一个来得耸动了,凶杀的Se情的黑社会的什么都有,完全克隆港台三极片的剧情没边没沿。

市里连夜上报省里,省厅又派下了工作组,指示市局刑警大队集中警力地毯式搜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限期破案。 上级领导发了军令状叫刑警队接招,王队长千万不能松懈哦到期找不到人可不好跟广大群众交代啊。 王志文心说交代个P啊人就藏在我家呢! 包仁杰的脸已经消了肿,笑嘻嘻地问队长咱们这不成了贼喊捉贼了是不是? 队长说你TMD给我滚蛋!

不能怪王志文脾气太大,这几天王大队长吃不下睡不着心急上火折腾得够戗,家里关着一个不说,眼看着老厅长给的两个月的期限已经过了好几天,偏偏那老头就是不露面,王志文捏着人证物证找不着人,这滋味好比捏了颗不定时炸弹,明知道保不齐啥时候就炸个粉身碎骨偏偏又舍不得撒手,不上不下就那么­干­吊着,真TMD要命!

都说老厅长是个老滑头,王队长一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这老头真是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当初叫他破案子的时候怎么说的?“证据!过硬的证据!能保证把龙华公司一棍子打回原形的证据!两个月之内拿不出来,咱们一块手拉手跳楼去!”

你听听!说得多好听!搞得局长队长热血澎湃心潮起伏,豁出脑袋去把证据找来了,好嘛,他溜得比兔子还快!

看着手上的花名册队长那一身冷汗!省公安厅副厅长、共青团省委书记、市政府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市委常委、市法委副书记、海关关长、副关长、海关纪检组组长、海关调查局局长、副局长……一长串的名字就像一颗颗黑压压的子弹,随便哪一颗开出来都能引起血雨腥风。

果然是洪洞县里无好人啊。

不光是这样,花名册上还有个受贿数额最大的神秘人物,没有名字,只有个英文字母‘L’,这个人很可能是龙华公司最大的靠山,王队长已经隐隐约约猜了个七八九——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难怪连老厅长也不敢出头了……

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可是王队长知道,难。

四处打听也没有厅长的消息,省厅那帮孙子都打一个鼻孔出气:你找厅长­干­什么?有什么意见应该通过正当渠道向组织反映嘛,不要动不动就找厅长,厅长的工作很忙,很辛苦,不要老是打扰他工作嘛。不是跟你说了嘛,厅长在开会,很重要的会议,地点当然要保密,你也是搞公安工作的,怎么这点自觉­性­都没有?该打听的打听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嘛……

姥姥的!王队长骂开了娘。 包仁杰这回学乖了没敢搭腔,偷偷溜一边去打电话,燕子燕飞燕大哥! 王其实说你羞不羞啊要撒娇找别人去又不是我们把厅长藏起来的! 燕飞抢过电话来说小包你别着急,厅长那边我们没辙不是还有局长吗?你等着我今天就把那条老狐狸给你抓回来!

78

燕飞果然说到做到,从北京把局长大人押了回来。

局长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精­神欠佳,一直在医院里要死不活地那么养着,连太太都乱了阵脚,一个劲地抹眼泪。

说起来这事局长大人自己都臊得慌,都说他是老狐狸,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主,可生生这回算是栽到家了!

当初明明是和厅长合计得好好的,打着看病的旗号进京活动,把上层的关系打点好,来个上下合击,像扒蛇皮一样从上往下那么一捋,龙华集团那些个枝枝叶叶皇亲国戚一个也跑不了!这个案子牵扯的人物太多,市刑警队那几个顾前不顾后的毛头小伙子根本指望不上,不动点关系是不行了。

部里的李副部长当初是从市局的位置升上去的,曾经是老厅长多年的部下,如今虽然说位高权重,对老厅长一直都还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所以局长大人想得挺简单,李副部长就算不愿意淌混水,帮着递个话总没问题吧。

可一到北京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李副部长倒是满热情满周到,直接就把他拉到了京郊的高­干­疗养院,说是先好好养着身子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

这家疗养院规格够高,虽然离城远了点,但是很清净,条件非常好,据说是可以同时做三个心脏搭桥手术。进去容易出来难,医生又拍片子又抽血,一口气给他查出来十好几种病来,再加上离城太远,局长就下就寸步难行了。

一开始还和厅长随时保持电话联系,听一些‘王队长智斗调查组’之类的新闻旧闻——当初商量好了,除了厅长,这事跟谁都得保密。谁知道那老头被学习班带走了,这唯一的联系也断了,至于李副部长,压根就连面都不露,活活把他晾在了医院!

老狐狸掉进陷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下可真是走投无路了。

燕飞找上门的时候局长已经连上吊的心都有了,一见燕飞那个亲啊,恨不得搂过来照着腮帮子来一口。要不是王其实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局长保不齐­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

局长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好小子,就你还算有点良心!

燕法医一点没客气,局长啊,您这不是拎着脑袋当木鱼——死等挨敲吗?

王其实说燕子你怎么这么说话局长招你惹你了?

局长说就是燕飞我哪得罪你了?

装病就装病吧,­干­吗躲着不见我?不就是怕我看出来嘛,何必呢?您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啊。

局长没了词。当初之所以躲着不见燕飞就是因为考虑到他是学医的,怕露了馅。没想到人家早把自己那套假把戏看穿了,还神通广大地找上了门。

您说说,这么藏着掖着的有什么意思?早点给我们送个信多好。这么大的案子,您一个小小的局长,他堂堂一个副部长能给你这面子?您真以为人家和您共过事,您就能拿到尚方宝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其实埋着脑袋直乐,好几天以前燕飞就通过医大的同学打听到了这家疗养院,一直拖着不肯来,说是让老头多受点罪,省得他不拿豆包当­干­粮居然信不过咱们——要不是小包一个电话,局长八成还得关下去。

王其实偷偷拽袖子,行了燕子差不离就行了别把老头臊毛了当心他翻脸。

燕法医耸肩膀,内科主任是我同学,出院手续倒是好办——不过人是李副部长安排来的,没他的话大夫不敢放人。局长,您给李副部长打个电话吧。

不行啊,我打过几十次了,不是开会就是出差,我看出来了,人家压根就不打算接电话。局长大人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这次不一样,您就说要回家,他保证立刻放人!

……

真叫燕飞说着了,李副部长不光放了人,还特意帮忙安排了车,派了两个­干­事护送局长一行回家,周到得不得了。

火车上王其实瞅了个空问燕飞,这个姓李的……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燕飞冷冷一笑,没说话。

燕飞见到王队长的第一句话是: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以后就看你的了。这些日子在外边我这俩耳朵老发烫,你大概没少骂我吧。一声苦笑,很轻,就像哼了一声。

王志文说燕飞这些日子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在背后给小包出主意刑警队非乱套不可,说什么今天我也得好好谢谢你!

连包仁杰在旁边听着都别扭,队长还真是够虚伪的。

燕飞轻描淡写地抬抬手,你也别这么夹枪带­棒­的,咱俩谁也不比谁强多少。我能琢磨出来的招数你也能想出来,不过你没我损没我黑,这也没什么丢脸的,你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王志文差点把牙咬碎了。

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王大队强打­精­神要客气两句,燕飞已经不耐烦了。行了行了王大队长,强将手下无弱兵,谁不知道市局刑警队是什么好汉连,十八般武艺人人会啊。哪像我穷酸一个,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整个一废物!

几句话噎得王大队答不上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张脸红了紫紫了白白了青,比变戏法的还好看。

包仁杰赶紧打圆场,燕子燕飞燕大哥!

王队长一身­鸡­皮疙瘩,骨头都酥了。

燕飞也是浑身不自在,­干­咳一声,什么事啊小包?

那个……你……啊这个……气­色­好多了啊,出去散散心真是有好处,我看其实哥也显得年轻了不少呢,白头发都没了。

燕飞脸一红,不说话了。

队长,等这个案子完了,咱们也出去溜达溜达吧,你说去哪儿好呢?西藏怎么样?包仁杰兴致勃勃一脸的神往。

王志文没理他,转过头来问他弟弟,你跟局长说了你打架挨处分的事情没?

说了,局长说等案子完了再让我滚蛋。王其实笑ⅿⅿ地根本没放在心上。

笑!你还好意思笑!咱们警队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王队长一看见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组组长趴门外听壁角,听到这里恨得直拍大腿,这个王志文,哪壶不开你提哪壶!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跟燕飞客气点客气点,不管怎么说咱们得求着他帮把手,你倒好,燕飞那里没找着便宜你就调转枪口跟你弟弟开火,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果然,燕大法医哪吃这一套,当即就要翻脸,二组组长赶紧冲进去解围,行了行了哥几个累不累啊?见不着的时候揪心扯肺的,好不容易见了面就知道斗嘴皮子,你们有瘾啊咋的? 王其实吐舌头,你不知道,我们就这样,分开十分钟就想,见面两分钟就烦。 烦个P!走,今晚上都到我那去,我老婆出差不在家,小丫头也送她­奶­­奶­家了,咱们正好乐和乐和。 包仁杰说这主意好啊咱们把局长叫上吧。 燕飞一个栗子弹过来,笨啊你局长今儿晚上能有空吗那帮拍马屁的还不把他门槛踩平了!

79

专案组终于召开了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会谈没有一点点和平友好的气氛,倒有点黑社会划分地盘的意思,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王队长和包仁杰坐在桌子的这一头,燕飞和王其实在另一头,二组组长夹在正中间两头受气。

王队长首先通报了案情的进展情况,刚开了个头就被燕飞一抬手打断了:废话少说。

行,那咱们就说点有用的。王志文没在意,表情凝重,咱们现在的时间很紧迫。刘文峰的失踪对龙华集团是个不小的打击。不光是龙华,这几天和龙华集团有牵连的大小官员都已经如同惊弓之鸟,随时可能外逃。现在龙华集团正在大量转移资金,他们的资金原本主要都在香港,现在已经开始向国外转移。可是咱们没有资格和香港警方联系,这个必须要上级出面。另外,银行和海关方面拒不提供相关资料,咱们没有办法冻结他们资金,也不能成功阻止他们外逃……

二组组长深深地叹气,果然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吗?

也不尽然,王队长继续说下去,这几天大家也看到了,局长已经全面主持工作,这对咱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按道理上面完全可以借口身体原因让局长退居二线,既然上面没这么做——我估计,老厅长在这里面是起了作用的……

哈,这么说厅长肯定没事,对吧?包仁杰很高兴。

燕飞低头想了想,你急着找厅长,是不是想把那个龙华集团的行贿名单交给他?那个叫刘文峰的有没有交代过,花名册上的L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许氏兄弟单独接触的,背景很深。我怀疑……厅长之所以躲着不露面,大概就是因为……

等等,别说!燕飞调皮地一笑,从抽屉里找出笔扔过去,咱们把那个人的名字写在手上怎么样?看看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王队长接住笔,点点头,在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两只手摊在一起,两个人对视一眼,笑起来。燕飞说不错,果然是刑警大队长。王志文说哪里,还是你脑子好使。

二组组长嘴一撇,你们就互相拍吧。

包仁杰探过头来看一眼,脸刷白,队队队长,咱们……惹不起他吧?

王大队长眼神如炬,惹不起也要惹。

对,咱们惹不起,有人惹得起,怕什么?燕飞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费那么大劲把局长抓回来是­干­什么的!

局长大人重回工作岗位,就如同孙猴子回了花果山,­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憋了一肚子气逮谁跟谁较劲,矛头直指龙华集团。

几天后,惊天大新闻,市局刑警大队充分掌握了龙华集团行贿证据,龙华集团失踪数日的财务主管已经被警方严密保护起来,专案组向全市发出“双规通令”,要求受贿官员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坦白交代受贿事实,上缴受贿资金。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无疑是在全市乃至全国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如果说之前各阶层对事态的发展还只在揣测和观望阶段,那么现在,事态的发展就已经到了完全失控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坊间谣言四起,龙华集团挤满了记者,许氏兄弟闭门谢客,公司上下人人自危。 警局也一样不得消停,接待室都要挤爆了,局长大人躲在办公室咬牙,王志文,你狠! 没错,这一招确实王志文的主意,挟花名册以令诸侯,很老的招数,可是,很有效。 被捂住的盖子一旦掀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以前拿着龙华集团犯罪事实的铁证却下不去手;而这一次的证据所指,却是为龙华捂盖子的人,有刘文峰的指证,有花名册在手,铁证如山,王队长有恃无恐。

局势越演越烈,大批股民开始冲击市府和龙华集团,要求市领导和许龙许华给个交代。

部里派下专人督促办案,局长却拒不交出花名册,一脚把皮球踢了回去,花名册在刑警队手里,人家说了,要交就交中纪委!

部里领导很震怒,胡闹!你们怎么可以不相信组织不相信领导!市局的工作怎么搞的,简直一塌糊涂!

王志文低着脑袋挨骂,咬死牙关不松口,到后来­干­脆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花名册,纯粹是无中生有吓唬人的信不信随便你。

上级领导当然没那么好骗,一眼就看穿王大队长没有老实交代问题,要发作又不好发作,悻悻然拂袖而去。

局长大人掏出手帕擦汗,王志文啊王志文,迟早有一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大队长哼一哼,怕死就不­干­这一行了。

……

刚回办公室就接到命令,龙华集团发生险情,有数名股民丧失理智爬上了楼顶,说是许龙许华不露面,他们就手拉手一块跳下去!

全体集合!王大队长放下电话一声吼。

集合完毕!二组组长动作挺快,报告队长,除了小包其他人都到齐了。

包仁杰­干­什么去了?

中午他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说是忽然想吃杏花村的­棒­­棒­­鸡­了,谁知道这会儿还没回来。

谁打的电话?

不知道,他没说。

王志文抬起手看看表,不等他了,出发!

80

到了龙华集团王队长吓了一跳!按道理这个时候消防车救护车特警队应该早已待命准备救人了,可是现场居然一个人没有!在场的除了楼顶上闹着要跳楼楼底下哭着喊玩命的股民、挤得水泄不通的围观群众和小报记者,就只有龙华集团的几个保安。

保安队长一眼认出了王志文,冲着人群喊,别挤了警察来了,市局刑警大队王队长亲自来了!就是他!

人群呼啦围过来,记者们举着话筒王队长那个花名册的事情是真的吗龙华集团的问题到底有多大请您谈谈您对这个案子的看法……股民们咬牙切齿姓王的你可把我们坑苦了!

王志文顾不上理会,赶紧布置队员们各就各位,组长你快跟市里联系一下,消防部门医护部门怎么还不到!

组长拨了好几个电话,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队长,自力更生吧。

王队长愣了一下,一跺脚,二组负责在下面掩护,一组的,跟我上!

楼顶上的情况比想象的好一点,真正玩命要跳楼的只有一个人,听说是把全部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赔得血本无归。其他的几个都是跟着一块造声势的,看见警察上来很快就被劝了回去。

王队长对付这种场面也算老经验了,上了天台先对话,小心翼翼拉家常,摆事实讲道理磨破了嘴皮子,就差作揖磕头求爹爹告­奶­­奶­了,总算让对方松懈下来,瞅准机会跳过去一把把人扯回来按住,大家冲上来七手八脚把人弄上了警车。

小报记者们不失时机地围上来拍照,王队长请说说对这次跳楼秀的看法…… 都TMD给我滚开!王大队长一把把人家推开,要是你被坑得倾家荡产你有没有心情做秀!

记者悻悻地收回了话筒。

收队!王志文转过身冲着二组组长,听见没有收队!

警笛尖利地呼啸,警车风驰电掣离开了龙华大厦。

回到局里已经下班了,王志文摘下帽子甩在桌子上,包仁杰!包仁杰回来没有!

没有,他没回家,手机一直关机,也没跟任何人联系……队长,小包会不会出事了?

王志文一ρi股坐下来,呆了。

过了很久,王志文怔怔地叹了口气,他说想吃­棒­­棒­­鸡­?他……从来不吃­鸡­。

小实习生跑进来,报告队长,下午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结果了,包仁杰的手机中午只接入了一个电话,是用面值30元的IC卡打的,还是张新卡,使用的是梨花街的一个IC电话亭。

行,你们先下班回家吧,我去一趟梨花街。

梨花街位于老城区中心地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王队长来回踅摸了好几趟,一点有用的都没捞着。

从梨花街回来王志文直接去找了燕飞,你又支使包仁杰­干­什么去了!

燕飞正忙着把骷髅衣架从办公室偷渡回家,柳条箱子里七零八碎的全是拆下来的骨骼零件,听到王志文的话没反应过来,­干­什么?没­干­什么啊,昨天我叫他帮我洗骨头,他死活不答应……

少TMD跟我绕圈子!王队长一把揪住了燕飞的脖子,是不是你出了什么坏主意?不然他怎么会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消息!

燕飞一脚踹开王志文,你说什么!

赶巧了今天燕法医穿的是硬底鞋,一脚正踢在踝子骨上,登时疼得王大队长直抽凉气,咬死了牙关强忍着,我说……小包他,他到哪里、去了?

王志文这次真是冤枉了燕飞,燕飞确实一点不知道包仁杰的下落,燕飞说他再黑再损也不可能拿小包的­性­命开玩笑,不然的话别人姑且不论光王其实那一关他就过不了。

唉,不怪你多疑,谁叫我前科累累呢?燕飞很落寞地宽慰了王志文两句,声音猛然提高,行了你就别在我这儿磨唧了还不赶快找人去!

王志文被赶了出来。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又砰地一声打开,站住!燕飞的牙磨得咯咯响,我和你一块去找!

几个字说得不情不愿,国共双方终于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走上了共同抗日的合作道路。

两个人开着警车兜到了半夜,所有相­干­不相­干­的地方全都问遍了,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包仁杰失踪了。

……

王其实吵吵着要炸了龙华那帮龟孙子,被燕飞拽住了,你给我老实呆着!真要是那俩兄弟­干­的话,要下手也得冲着你来,别忘了你是刑警队长他弟弟。

我倒霉就倒霉在我这哥哥上了!王其实委屈大了,你说说,我活了小30年,沾过他刑警大队长一点光没有?!还有小包,自打进了刑警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享过一天福没有!

王志文脸­色­铁青,王其实!闭上你那张臭嘴!——后面这句话是燕飞喊出来的。

二组组长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一点没在乎三个人在吵什么,嗯……有道理,燕飞说的有道理,不会是许龙许华他们­干­的。

没错,如果真是他们,倒霉的应该是我。王其实垂头丧气地点着头。

会对小包下手,至少说明这个人很了解王志文——对王大队长来说,老队长的独苗苗绝对比亲弟弟重要得多。燕飞一本正经,就事论事。

王队长的脸已经红得可以摊煎饼了。

二组组长说了解他的人多了,咱系统上千号人谁不知道包仁杰是老队长的公子,烈士的后代,他的命比谁都值钱。

没错没错。王其实跟着点头,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如果有人拿枪指着我的脑袋叫我哥把花名册交出来,我哥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我光荣牺牲;如果换成个烈士后代,甭管他是包仁杰还是李仁杰,我老哥至少也得犹豫几分钟是不是?

王队长的脸由红变白,惨白。

就在这个时候局长大人亲自家访,眼睛红得像兔子头发乱得像雀巢,一把按住王队长的肩膀,王志文!

不光王志文,四个人的脸­色­全变了。

王志文!小包呢?你把小包弄哪去了!当初我怎么嘱咐你的?你是怎么跟我拍的胸脯?你答应过要保护好小包的,人呢!你把人保护到哪去了!

局长……您,听说什么了?二组组长小心翼翼地探听情报。

你说我听说什么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局长像只斗­鸡­一样转过脑袋对准组长开啄。

局长,别激动,先喝杯水去去火。燕飞赶紧捧上掬花茶,您看您,多大点事至于急成这样吗?要保重身体嘛,本来您血压就高,再急出点什么毛病来……您要是再进了医院,可就真没人管了啊。

轻轻巧巧几句话,字字在理绵里藏针,局长擦擦汗,坐了下来,二组组长佩服得直翘大拇哥。

王其实嘴角直抽筋,燕子连威胁都能说得这么滴水不漏啊!

行了局长您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