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但见罗迦驰马,一阵风一般从远处的跑道上冲来,宫人们吓得东奔西走,生怕被马踢到了,罗迦却不敢不顾,几乎快冲到门口才勒马跳下来。幸好他骑术精妙,控制精准,并未伤到任何一个人。
此时,他和马都累得满头大汗,尤其是那匹马,她发现,竟然是自己的,是当初陛下在北武当给自己骑过的那匹好马,回到御花园,她就很少再骑马了。这时候,陛下骑自己的马干什么?难道想不通了,又要把这马要回去?
她想,陛下这是在干什么呢?马术表演?
但是在深宫里表演,也太那个啥了吧?
罗迦一眼便看到了立在门口的芳菲,气得大喊:“芳菲,你跑去哪里了?”
芳菲看他气成这样,一惊,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不就是在这里好端端的站着?
“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罗迦已经大步跑了过来,他满头大汗,一把拉住她就往屋子里走。
“退下,你们都退下。”
他满面怒气,不由分手,狠狠拖着她的胳臂,一言不发地只是走。
“陛下?”
他根本就不回答,一直拖着她进了寝宫,砰地一声亲手关了门。
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吓得大气也不敢,都退了下去。
芳菲都吓住了,看着紧闭的大门,她的胳膊还被陛下拉着,好生疼痛,一挣扎:“陛下,你干什么?”
罗迦如抓小鸡一般牢牢地抓住她,嘴里还在喘息,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一杯冷茶就喝了下去。却仍不解气。
“陛下,你放开我……”
他依旧狠狠抓住,怒声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出去透透气……”
“透气?透什么气?你是犯人么?”
拥抱杀人法6
犯人才能透气?这皇宫,比监狱还厉害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走一走而已,值得这样大动干戈么?真是的!芳菲被他莫名其妙地发一通脾气,也怒了:“我只是出去随便走走而已,这犯了什么王法了??”
“这是皇宫!不是市井大街,你是皇后,竟然毫无规矩地乱走乱窜……”
乱走乱窜?自己就在皇宫走走,也成了这样的罪名?
“你出去走也就罢了,为什么一个人也不带?”
“因为我喜欢一个人走啊。”谁规定,出门必须带着仆从啊?又不是考察和显摆,随时都要前呼后拥,他陛下也有微服私访的时候啊。
“你喜欢?”罗迦见她轻描淡写的口吻,简直不可思议,自己当了天大的事情,她竟然如此无动于衷?“皇后!,你是皇后!怎能说你喜欢就不顾皇家威严?”
皇家威严?就是无论走哪里都要山呼万岁?
芳菲心里更是不以为然,却不说话。
罗迦几乎快要彻底爆发了:“芳菲,你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想干什么?你说,你到底去了哪里?”
口气益发狞恶,跟审问犯人似的。
自己神秘?他才神秘呢!一天到晚不知在搞什么!
芳菲彻底怒了,狠狠地就摔他的胳膊,却摔不开,他的力气太大,捏着她,真的如捏着一只小鸡,她尖叫起来:“放开……你放开……好疼……”
她拼命挣扎,罗迦醒悟过来,手微微一松,还是牢牢地拉着她,决不让她逃离,大声道:“说,你究竟去了哪里?”
“!!!!”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到底因何大发雷霆?
他见他不答,更是愤怒:“你到底说不说?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心里也不是不怕的,仿佛一个应答不对,就是人头落地的事情。这时才意识到——他是君王!
拥抱杀人法7
触怒君王的下场是什么!历史上,多少的宠妃就是一句话不慎,就被废黜甚至被杀掉的。陛下,他突然找自己,是想起了什么?难道他宠幸小荷,真要又废了自己?
她越是害怕,就越是说不出话来。
“说!你到底去了哪里?”他几乎在咆哮,“你说不说?难道去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连这一点你都不敢说?”
她干脆闭了嘴,什么也不说——因为害怕!太怕了!自己去冷宫晃悠了一下,难道就一语成谶?陛下,他到底怎么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嘴巴翕动:“陛下……你……我……”
罗迦被她的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双手抓住她的肩头,一阵猛烈地摇晃:“说……你到底去了哪里……”
这种可怕的声色俱厉,忽然让恐惧蔓延过全身,就如难产的那个夜晚,他雷霆大怒,一掌就要拍下来……
要自己的命!
陛下忽然发狂了,这是想杀掉自己么?
她惊恐地看着他,他的眼里,完全是愤怒和凶暴的火焰。她甚至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他的怒火!
“你竟敢不说?芳菲……”
脑子里金星乱冒,只要他发火,就是这样,又要“亡国贱种”之类的了?终究是怕他的!她身子微微哆嗦,竟然不敢再忤逆下去,声音仿佛是从喉头滑出来的,颤巍巍的:“冷宫……我去冷宫了……”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有一瞬间,罗迦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么狰狞。他一怔:“你去冷宫做什么?”
她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
罗迦手一松,她身子软得不像样,几乎要摔倒在地,他立刻一伸手,拉住了她,却无意识地放轻了动作,长叹一声:“芳菲,你去冷宫做什么?”
她的身子一侧,靠在了墙上,满面泪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自己去冷宫做什么呢?这不该问他么?伴君如伴虎。
拥抱杀人法8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再亲密的爱人,一旦激|情退去,君王就是老虎!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噬人?
这一次,自己一点也没有惹到他,无缘无故他就这样;若是自己惹到他呢?若是自己去捉奸呢?岂不是正好冷宫等着自己?就如张婕妤所说,下一个张婕妤,就是自己!
她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这还不止,陛下至少没把她打入冷宫,甚至都没责备过她。
陛下从不曾把任何女人打入冷宫,无论她们犯了什么错,都是留够情面,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下不去狠手;
唯有自己——稍不如意,就是恐吓,冷宫!
他还说他喜欢自己——这是喜欢么?
有这样的喜欢么?
其实,他不喜欢自己!就因为自己是个亡国贱种,就是他的玩物而已!
“芳菲……”
她抽泣着,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如小时候一般,每次他大怒了,自己就会有无尽的苦头。打耳光,挨饿,关在黑屋子……陛下,他现在又想做什么?这个凶神恶煞,自己就是出去走了一趟,他就这样!
无尽的委屈,无尽的苦楚,自己在他身边,从小到大都提心吊胆的,就算是现在做了皇后,也还是提心吊胆,谁敢表达什么呢!谁敢对他说什么真心话呢?
北武当那几天倾诉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皇宫就是皇宫!
孤家寡人,他就是个孤家寡人,他凌驾于众人之上。
心里还曾小小的嘀咕过,质问他,不要他去宠幸其他女人,可是,他陛下大人真要是做了,自己能阻止他么?
根本就不可能!
自己连随便表露一下都不敢。
她靠着床沿,泪水满面地往下掉,只恨不得忽然Сhā翅飞出去。
罗迦见她如此,满面的怒火也散了,拉了她的手就坐在床上,这才叹道:“芳菲,朕一直在找你……”
拥抱杀人法9
她哽咽着,没有回答。
“芳菲,你知道朕找你干嘛?今天朕很早回来,你却不见了……”
她微微侧了脸,谁知道他找自己干嘛?他心血来潮,提前回来,自己就必须在屋子里乖乖地等着。只要他回来,自己不在,哪怕是极其偶尔的时候,他就会不高兴。自己是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进宫以后,本来就一直在遵守本分,从不敢乱说乱动!一再地收敛,可是,就算再怎么守规矩,难道走一下也是死罪?
就算是笼中的金丝鸟,主人也会挂出去溜达溜达吧?
可是,他呢?他自己呢?
他经常出去风流快活,一去就是大半夜,自己就从不敢说什么。
“芳菲,朕一直找你……”
她擦了泪,没有再哭,也没问他原因,根本就不想知道。只是垂着头。
罗迦见她又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害怕了,就悄悄地扭着手指,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反抗,乖乖的,却满含委屈。
他心里一软,仿佛被触动了最柔软的情怀,整个人都温和下来。本来,见了她心先放下了大半,怒气也很快就消失了,现在见她这样子,可怜兮兮的,就更加觉得微微有愧。
忽然也哑然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这样疑神疑鬼的?堂堂天子,一个亚当祭司就被吓成这样?
自己既然敢娶芳菲进宫,敢立皇后,便是有了应对,为何会怕成这样?别说亚当祭司,就算大祭司又算得了什么?
千军万马都过去了,还怕这一点风波?
可是,心里真的还是虚的。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却是轻轻的,她一瑟缩,却没有再缩回去。
难道真的是做贼心虚?
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是忌惮的,毕竟,曾是大神的祭品——仿佛内心极大的一个卑污!这是他内心的隐私——每每想到,总是羞愧的,就如他那些祖先的可怕的八卦。
拥抱杀人法10
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是忌惮的,毕竟,曾是大神的祭品——仿佛内心极大的一个卑污!这是他内心的隐私——每每想到,总是羞愧的,就如他那些祖先的可怕的八卦。
这样的卑污,他甚至连她都不敢面对——因为她本来就不乐意的,是自己强迫她的。甚至,她把自己进宫的主要任务,都当成替自己治病了。
半晌无语,芳菲悄然地抬一下头,陛下为什么不说话,不咆哮了?他又想干什么?她悄然地看他一眼,赶紧又低下头去。
罗迦见她这样子,一把搂住她的肩头,此时,反而不愿意说出来了,大火焚烧,提心吊胆的痛苦,她比自己更加害怕。自己何苦无中生有,疑神疑鬼地说出来吓唬她?
搂住她的时候,非常用力,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么害怕失去——甚至有一片刻,他看着她的眼泪,就如受了伤害的小女儿,委屈的,娇嗔的,怯生生的——这种复杂的心态,彻底主宰了他。
他的声音柔软得出奇:“芳菲,朕今天忽然特别想见你,一回来,到处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走了……朕很害怕,害怕你走了……”
已经走过两次了,一次逃亡,一次出宫,谁还能经得起第三次的折腾?甚至连意外都害怕!不,自己不允许任何意外再发生了。
他的声音忽然有些软弱:“芳菲,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怕你突然走了!”
皇宫这么大,自己能去哪里?
再说,天涯海角,一个皇后,能逃到哪里去?
陛下,他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这也太不能自圆其说了吧。
“芳菲,你去冷宫干嘛?以后,不要去那里了!”
她冷冷道:“我随便去看看而已。”
冷宫有什么好看的?他也微微变色:“芳菲,你可还在怪朕?”
“不敢!”
自己要再敢怪他陛下大人,冷宫岂不是又等着自己?
拥抱杀人法11
不敢?不敢的话,她去做什么?为什么她最近行事变得如此古怪?二人之间,仿佛又回到了立正殿冷战的时候。
自己这次到底又是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她为什么不干脆说出来?难道这样藏着掖着很好玩?还一个人偷偷摸摸跑去冷宫,心里不是怀着怨恨是什么?还想狡辩!
他声音一沉:“芳菲,你如果对朕有什么意见,就说出来!朕受不得这样冷冷淡淡的猜忌!”
她亢声道:“我没猜忌你!”
他也提高了声音:“你若没存猜忌,你去冷宫干什么?”
“我是皇后,这宫里,难道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如果不许走动,你为什么事先不列个禁忌地点出来?我随便走走也不行?难道闲逛的权利也没有?”
“就算是皇后,也得有分寸!而且更要注意分寸!你有事没事地去冷宫转悠,你是要向人们说什么?宫里上上下下看了算什么?你这是向她们暗示朕随时可能把你打入冷宫?这宫里人多嘴杂,你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随时会有不必要的闲言闲语,你跑去冷宫,岂不是自降身份?”
芳菲被他好一顿数落,又哑口无言,无法回击。反正每一次争吵,到了最后,总是自己没有道理了。她冷笑一声:“好吧,我以后不去就是了。没有你的恩准,我无论哪里也不去了,一步也不会离开。天天就乖乖在这间屋子里等着你。行了吧?吃喝拉撒都不出去一步,行了吧?”
罗迦见她这态度,哪里有丝毫认错的样子?
“皇后!你也该长大了,不能一味使性子了!”
皇后!皇后!
就是皇后这个紧箍咒,难道是自己愿意做皇后的么?今天做了,明日随时可能被挑战下课,无数美貌少女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宝座,一天到晚都来跟你PK;走了小怜又是小荷,走了小荷,又是小猪小牛……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谁愿意做啊!
拥抱杀人法12
“皇后,你也不小了,再使性子就没意思了!”
使性子?自己就算是走走,也变成了使性子。反正他看自己不顺眼,自己怎么做就是不顺眼!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你看我不顺眼,怎么都会挑剔出毛病!”
“朕哪里看你不顺眼了?你倒是说说……”这一句话,他又怒了,这个小东西,从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自己说她一句,她就倒打一钉耙!
跟女人,还真是纠缠不清,越说越复杂!
“不是么?我是皇后,你说我在后宫最大,可是,我行走几步的权利也没有,我算什么?我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他气得口不择言:“傀儡,谁不是傀儡?就算朕是天子,难道朕真的想干嘛就干嘛?还要兼顾平衡,多方权衡,劳心劳力!要赏赐什么人,也要看看权臣之间是否平衡,要出征,得看国家粮草是否充足!甚至后宫,该怎么过,该让谁做太子,大臣都要参与!皇帝无家事——所有的事情,臣下都要过问!稍不合适,御史就要唠唠叨叨地来进谏,真是讨厌死了!你以为真的就随心所欲了?谁能一辈子随心所欲?”
从一个散步,到君王的法术政治了!
这是上纲上线了!
芳菲提高了声音:“好!你说不能去,以后我就那里也不去了!就在立正殿,寸步不离,这下行了吧?”
“芳菲,你越来越蛮不讲理了!”
“我蛮不讲理?是你蛮不讲理,你最不讲理了……”
他几乎咆哮起来:“你竟敢怪朕?你乱走乱跑,毫无分寸,你还敢怪朕?”
她扭过头就躺在床上,鞋子一蹬,合身就躺下去,拉了被子,彻头彻尾地把自己蒙住。
罗迦又气又恼,但见她此举,弓在里面,跟个小虾子似的,真是又好笑又好气,也毛了,学她的样子,也彻头彻尾地躺下去,抢过被子就捂住自己。
拥抱杀人法13
她力气小,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被子便被拉完了,整个身子露出来,只好用手背捂着眼睛,狠命地闭着。
很快,手背也被拉开。她赌气地挥出手,重重地用力,几乎是打在他的手臂上了。可是,他却丝毫也不着恼,他大手伸出,一把就将她搂在怀里,哈哈大笑起来。
她又气又急,困在他的怀里,完全动弹不得。
“哈哈哈,芳菲……你这个小东西……看你还敢不敢和朕赌气……”
她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死死搂住她,将她的头狠狠压在自己的胸口。那是一种踏实的感觉,紧紧地搂住,就觉得暖和,放心。
提心吊胆了半日,终于松懈了下去。
甚至这场争吵,也是一种幸福,放松的幸福,因为太压抑了,争吵也是好的。怕的就是不吵不闹,只一味地猜忌。
他因之心情非常放松。
芳菲被他闷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人小力弱,哪里是陛下大人的对手?他假装很好心很温存的样子,却把自己完全困住,天知道,鼻孔杵在他的胸膛上,那是不能呼吸啊!是要活活闷死自己啊。
她拼命冒头,可是,他的大掌跟按蘑菇似的,一拍,又压回去。
等了一会儿,偷眼看去,心想,他肯定睡着了,悄然再次冒头,可是,他的熊掌那么精准的,一下又按下来。可怜芳菲,又被死命压在陛下大人的胸口,呜呜呜地,连呼吸都非常艰难。
如此反复,他心里乐得出奇,又有趣,就如看到一个蘑菇钻出地面,又生生地拍回去。
心里不知为何,是想逗她开心的,也逗自己开心。
每拍一次,仿佛小孩子的游戏,他就偷偷地乐。心里,竟也如小孩子一般,在玩什么好玩的玩具。
她大骇,陛下,难道想用这种“温柔”的方式抱死自己?
这可是最厉害的杀着了!
可否号称“拥抱杀人法?”
拥抱杀人法14
反复几次,罗迦玩累了,只是抚摸着她的黑发,揉在手里轻轻把玩。这样的黑发,也是他喜欢的,那么光滑,就如一匹锦缎。过了好一会儿,四周终于安静下来。芳菲趁他微微松手,好一会儿才一用力,立即冲出来头来,浮起来透气。
能透气,真好啊!
她满脸被憋得通红,浑身滚烫,正要狠狠骂他几句,却听得他的呼吸声,他竟然睡着了!
陛下这样就睡着了?
这时才看清楚他的脸色,睡着了,先前的凶恶就彻底不见了。而是疲倦,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而且温和!
这张脸,那么温和。
只有睡梦里,才有这样的温和,就如他真的真心诚意——恍惚中,有时,竟然觉得陛下,他是真心诚意的,爱护,骄纵,宽容,怜惜。
难道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他这么疲倦呢?
自己这些日子,竟然没有问过他,自从存了芥蒂,就总是冷冷淡淡的。陛下,他又在忙些什么呢?她仔细地看他的脸色,但是光线太暗淡了,根本看不清楚。
她本是要离开他的怀抱,头移开,他的手却弯过来,卷曲,依旧抱着她的肩头。心里一酸,自己和这个男人,一生的命运都是牵连在一起的,爱和恨,如意和不如意,都来自于他。他的手,他的胸膛,他这样拥抱的姿势——自己这一生,除了他,还能依靠谁呢!
她温顺地躺在他身边,也闭了眼睛,却流下泪来,又咽回去,轻轻依偎着他的胸膛,再也没有离开他了。
就算是拥抱杀人法,其实又有何妨呢!
自己何尝愿意猜忌他呢!
可是,就如鸵鸟,反而不敢去探询事情的真相——就如当初的小怜,谁都不告诉自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快快活活的!有些事情,知道了有什么好处?
她想得累了,悄悄地依偎在他怀里,也睡着了。
拥抱杀人法15
第二日,罗迦起得稍晚,睁开眼睛,神情还是疲倦的。明明睡得那么早,却一夜都是噩梦。他坐在床边,摸摸芳菲的脸,见她的眉头一直纠结着,显然睡梦里也没做什么好梦。
他笑起来,拍拍她的脸,柔声道:“芳菲,今晚炖肉给我吃,好不好?”
她嘟囔着,没回答。
“芳菲……我忽然好想吃炖肉,你好久没给我做过了……”
她依旧闭着眼睛。
“小懒猪,只晓得睡……迟早变肥猪头……”
她侧一下身子,又睡着了。
罗迦无奈地叹息一声,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一直都是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怎么也睡不醒。这一日,芳菲所幸赖床,几乎快到晌午才起床。陛下一直忙着祭祀的事情,而且开春的前线军事布防,一直没有回来。
她懒懒地吃了点东西,迷迷糊糊里,想起他的话,也不知是梦是真:“芳菲,你炖肉给我吃”,陛下,他是想吃那种加了苹果干的炖肉了?
的确,自己很久没给他做过饭了,自从小荷出现后,就不再炖肉了,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悄悄地收起了,竟是不愿意再付出的。
就算温存也不愿意了。
陛下,今天竟然又问起炖肉。
心底触动了柔软,她站起身,想了想,还是叫了红云和红霞二人,通知御膳房准备材料。这一日,依旧是风雪交加,不是大雪,而是密密麻麻的雨夹雪,更是寒冷。她冻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亲自守着火炉,放了肉,慢慢地,精心地熬。到了中午,天气却难得地放晴,久违的太阳露出了一小脸。
宫女们欢呼着:“娘娘,出太阳了。娘娘,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想起陛下昨日的咆哮,暗叹一声,等下回来,不见了自己,不知又该如何生气。
“不,你们出去吧,今天我哪里都不想去。”
宫女们也想起昨日之事,便不敢再提了。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立正殿比较好啦。
PS:今天到此啦,周三请早:))哈哈哈哈~~~~~~很快要解开谜底了哟:)
风流赛马场1
一切材料都准备好了,门口传来热闹的声音:“娘娘,太子妃来了。”
李玉屏每一次来,是不用设防的。一名宫女通报一声,李玉屏已经走进来,看芳菲在御膳房的小灶里,好生惊讶:“娘娘,你这是干什么?”
“哈,我在做饭。玉屏,你今晚要不要留下尝尝?”
“好啊,多谢娘娘,”李玉屏又惊又喜,但见案几上已经放着好些古古怪怪的东西,精选的獐子肉。
她好奇地问:“这个怎么炖?”
芳菲像大厨一般,很得意地一一讲给她听:“粜水,过滤,加料……就这样,很简单的……”
李玉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娘,你还会煮饭?”
“呵,我以前没得东西吃,总想吃好的,所以自己摸索,把什么食物都能做成一朵花,现在很久不做了,手艺完全不行了……我也是偶尔下厨,因为陛下说他又想吃那个炖肉了,现在天气寒冷,吃着还行,等再热起来,吃了就很燥火了……”
李玉屏好奇地听着,本想问问,以前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弄得那么想吃肉,到底什么样的经历,才会炼成这样的手艺?
等她看完,芳菲已经把肉都放在锅里了。芳菲眨眨眼睛,“你要不要学了给太子做着吃?”
李玉屏红了脸,低声道:“我还真的没给殿下做过什么东西,我不太会……”她千金小姐,在家从没做过这些事情,现在见芳菲如此,便跃跃欲试,“我回去也做做。”
“你记住,不要天天做,偶尔做一次就好啦。”否则,就该被当成天生的煮饭婆了,男人还以为娶回来的是个仆人。
“呵呵,记住了,多谢娘娘。”
宫女们看着火,二人说笑着回到立正殿,芳菲笑道:“玉屏,我好几天没苦练了,你教我的功夫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来得正好,我又要重新学过……”
风流赛马场2
李玉屏大笑,她见过的女子中,再也没有比皇后更聪明的了,现在,也忘了功夫?还以为她医术,厨艺,无所不精,学什么都很厉害,但学武艺可是很糟糕的。
因这,就更让她觉得亲切。人无完人啊。
“娘娘,我给你带了一把佩剑。”
“啊,我看看……”宫女递上来一把佩剑,剑身轻薄,又坚韧,是上等好剑,而且装饰美观,正适合女子使用。
“玉屏,你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家伙?”
“我回了一趟娘家,从我父亲的武器库里拿了一把。呵呵,我有两把最喜欢的剑……”她舞动自己手里的剑,“就是这把,还有一把就是你的这把,叫做霜花剑……”
“霜花剑?呵呵,好名字……”她心情高兴,十分得意,自己有了名剑,又有了一匹宝马,宝马宝剑都齐全了,就是——谁是英雄呢?
她兴致大发:“玉屏,走,我们去骑马击剑。”
李玉屏面露难色:“这个……娘娘,我没骑马进宫。”她是太子妃,不可能骑马进宫。
芳菲毫不介意:“走,我有好马。”
二人立即往牧马园林而去。
皇家的狩猎场,也是一个巨大的赛马场。当年,芳菲第一次进宫,就是在这里看到当时的小王子们在这里射箭骑马,比赛,她藏在树林里,惊吓了三王子,让三王子失去了夺冠的机会,也得罪了三王子和林贤妃呣子,以至于有了后面那么多的纠结。也是在这里,自己第一次见到太子。当时的小太子,拿出一个苹果:给你!
此时,故地重游,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恍恍惚惚的,竟然生了许多悲怆的情绪。
李玉屏见她的兴致低落下去,低声问:“娘娘,是不是不舒服?”
她心里一震,立即回过神,笑道,“没事,我在看哪匹马最好,玉屏,你喜欢那一匹马?你看上哪匹马,就挑哪一匹……”
风流赛马场3
这三匹马都是陛下最喜欢的,李玉屏早就听父亲讲过陛下爱马,有三匹千里马。她一一看过去,仔细地欣赏,每一匹都异常神骏。她惊叹:“真是好马。不过,娘娘,我可以骑么?这可是陛下的爱马……”
“这匹马是我的,我骑这一匹;剩下的两匹,你随便挑选……玉屏,你骑术比我好,应该没问题,当心点,马很野性,也要欺生的,我只敢骑我的这一匹,其他的两匹,我都不敢招惹……”
李玉屏见她竟然拥有自己的那匹马,奇道:“陛下赏赐给你的么?”
“对啊。这匹马是我专属的。那两匹也可以骑,但是我不敢骑。”
李玉屏的骑术很好,当然不怵马的烈性,却还是犹豫不决:“娘娘,我骑了陛下的马,他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陛下很喜欢你,呵呵,他才不会不高兴呢!”
李玉屏见她竟然非常自然地擅自处理陛下的东西,要知道,虽然是夫妻,可是,皇宫规矩森严,就算是皇后,也不敢擅自动用陛下的任何东西,那是有专人照管的,各自的财物是分开的。就算在太子府,她也决计不敢擅用太子的东西赏赐别人!
因此,无论芳菲怎么邀请,她都不太敢上马。
芳菲很是奇怪:“玉屏,为什么不骑马?”
“我怕……”她还是实话实说,“我怕陛下怪罪你。”
芳菲倒奇了:“陛下怎会怪罪我?”骑骑马而已,陛下有这么小气么?
李玉屏见她口吻如此,忽然记起内务府都是皇后在管了,的确,陛下的私房钱都给她管理了,肯定这马也没问题了,她笑起来,松一口气,便活泼起来:“好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芳菲早就学了骑术,在北武当又得罗迦指点,而且回来的路上,更是得罗迦天天训练,骑术也很不错了。她见李玉屏翻身上马,姿势很帅的样子,也激发了好胜心:“玉屏,我们比比……”
风流赛马场4
“好的。”
二人一起上马,在园林里奔跑起来。
跑了几圈,不分上下,二人都是满头大汗。勒马,李玉屏大赞:“娘娘,真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芳菲笑道:“玉屏,一定是你让着我。”
“娘娘谦虚了,我还真没让着你,进宫这两年,我的确早就生疏了。”
二人说笑着,放慢了速度,任马在园林里驰骋。李玉屏的脸变得红扑扑的,低声说:“娘娘……”
女人要讲秘密的时候,这样红着脸,肯定是要说男人。芳菲笑起来:“怎么啦?”
李玉屏声如蚊蚋:“我想给殿下生个儿子……”
芳菲一惊。太子府至今没有任何子嗣,除了太子早年生病的原因之外,自然还是因为那条“杀母立子”的规矩。
这个破旧规矩,真不知为何陛下还不明文宣布废黜?
她也压低了声音:“玉屏,万万不可。”
李玉屏的眼睛暗淡下去,可是,又是热切的:“娘娘,我不怕死,真的,我是真心想给殿下生个孩子……”
一个女人,愿意为男人生孩子,自然有着很深的爱意。芳菲怜惜地看着她,还是摇头:“不行!在法令没被废黜之前,你一定不能生孩子,万一生了儿子,你就完了……”
虽然陛下曾流露出废黜的意思,可是,一日没有正式宣布,一日就没法放心,谁知道以后的事情?万一李玉屏生了儿子,法令还没废黜,岂不是自己送死?她还真不敢想象,如果李玉屏被处死,那该是多可怕的事情?
“娘娘,我……”
“玉屏,你不用多说了。你现在还年轻,要生孩子,还有很多机会。”她想了想,又说,“我一定尽力说服陛下,早日废黜这条可怕的陋习。到时你在生也不迟……”
“可是,如果迟迟不废除了?比如十年,二十年?那……殿下岂不是就没儿子了?”
风流赛马场5
“可是,如果迟迟不废除了?比如十年,二十年?那……殿下岂不是就没儿子了?”
芳菲愤愤的:“这得问他们自己了!立下这么可怕的规矩,谁肯轻易生儿子啊!”
可是,总有不怕死的,或者运气不好的,前赴后继的,这么多代皇帝,真不知已经处死了多少“皇后”了——而她们的皇后名分,可怜都还是儿子继位后才追封的!
就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是活着当了一天皇后的!
女人在这皇宫,就是个生育机器而已,一旦生育完成,皇帝后继有人——你就马上可以去死了!
现在,这危险到了李玉屏身上了。自己岂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芳菲的语气非常严肃:“玉屏,这一次,你一定要听我的!在没有废黜或者确定废黜法令之前,你绝对不能生儿子。”
李玉屏垂头丧气:“我明白,多谢娘娘好意。”
“玉屏,你放心,我会不时给陛下提起的。”
她眼睛一亮,“娘娘,陛下最肯听你的话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我也希望他答应。”
李玉屏稍稍放心,芳菲见她被此事困惑着,内心肯定很不好受,便换了有趣的话题,二人聊得开心起来,便策马奔驰,尽情嬉戏。
不知不觉,跑得远了。
远处的丛林里,却站着一个寂寞的女人和一双冷冷的眼睛。
小飘低声说:“娘娘,天啦,是皇后!是皇后和太子府在园林里骑马。”
张婕妤冷笑一声,皇后竟然如此嚣张,和太子妃一起在皇家园林,大肆骑马击剑,真是将陛下的东西全部当成了自己的了?
而且,哪有女人这样嚣张地策马狂奔的?以为这是草原还是什么野蛮场合?
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皇后真的和太子结成了一种牢固的联盟。单看她和太子妃的亲热程度就知道了。这也是张婕妤所不愿意看到的。
风流赛马场6
祭祀就要到了,一切就要功德圆满了,陛下之外,如果多一个太子出来力保她,还真的是一个非常大的绊脚石。要知道,上一次小怜的事情,太子可是出了很大力气——赶走她的!
而且,太子还亲自下令处置了张家人!可以说,张氏家族今日的衰败,全拜太子所赐。
她对太子简直恨之入骨,真不知,为什么会如此死心塌地护着那个贱婢?
小飘低声道:“娘娘,‘她’也不足为虑,只要陛下不再宠幸她……”
“小飘,以前我们也许都看走眼了。”
“娘娘是什么意思?”
“以前,我们都认为那贱婢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可是,你还没发现?她的靠山太大了,通灵道长、太子、甚至太子背后的李大将军!这贱婢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拉拢了太子妃,如此,李大将军岂不要鼎力支撑她?”
小飘明显惊惶起来:“这可怎么办?”
张婕妤脸上露出狠毒的笑容,所以,就要快刀斩乱麻。越是往后推,皇后越是坐大,不马上动手的话,也许,就动不了她分毫了!而祭祀大典,就在这几天了!一切,都要从速!就让她再嚣张几天好了。
芳菲和李玉屏游玩半日,回到立正殿,已经快到傍晚了。芳菲兴致非常高昂:“玉屏,陛下快要回来了,你吃了饭再走。”
“好的,多谢娘娘。”
从晌午后就炖在锅里的肉,已经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整个立正殿都被这种香味所缭绕,宫人们进进出出,都要闻一闻。
就连李玉屏也忍不住惊叹:“娘娘,太香了。我几乎从没闻过这么好的味道。”
芳菲有些得意:“这是我的独门秘方。玉屏,你要不要先尝尝?”
她摇头:“不,我不饿,等陛下回来一起吃。”
二人又闲聊,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已经傍晚了,陛下,还没有回来。
风流赛马场7
芳菲心里一沉,陛下明明说了今晚会早点回来,为什么迟迟不归?她留着李玉屏一起吃晚饭,可是,陛下又不回来,左等右等,心里更加不安。
她叹道:“玉屏,我们先用膳。也许陛下已经在外面用过了,不会回来的。”
不等陛下了?而且,难道这些日子,陛下都不常回立政殿么?李玉屏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上次自己生病,见皇帝皇后那么恩爱,以为他们一直维持着超越身份本身的恩爱。可是,难道不是么?
李玉屏见她神色不安,站起来,“娘娘,我先回去了……”
她看天色不早了,也不愿再留李玉屏,留下,反倒让她尴尬。
她讪讪地:“玉屏,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下次我再来也行。”
李玉屏匆匆而去,芳菲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下来,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陛下到底在忙什么?
芳菲走到门口,一再地张望,可是,一次又一次,却还是没有人影。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尤其是做好了饭,这样等待的日子,就完全不是滋味。
一名小太监回来,急匆匆的:“娘娘,陛下说,他今晚不回来用膳,叫你不用等他。”
原来,陛下早上并未叫自己炖肉,那真的是在做梦。只是梦里而已。是自己听错了。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是皇帝,吃什么没有!
她淡淡地问:“陛下还在忙碌?”
“陛下上午召见了几名大臣,下午去看了祭祀的准备。”
晚上呢?晚上就没事了吧。
晚上去了哪里?玉堂么?
她站起来,往寝宫走。再也没有问,也没说。然后,亲自去收了炖好的肉。看红云守着打瞌睡,叹道:“红云,你们把这些肉分吃了吧,不然也浪费。”
“娘娘,这不是给陛下炖的么?”
给他炖?也要他肯吃啊。人家指不定在玉堂如何风流快活呢!
风流赛马场8
红云揉揉惺忪的眼睛,忽然醒悟过来:“娘娘,陛下又没回来?”
“你们去吃肉吧,其他的,不用多管了。”
红云低声提醒她:“娘娘,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等小荷坐大,要收拾她,就非常困难了,娘娘,您要早点采取措施啊……”
她几乎声色俱厉:“说了不要问!你多什么话!”
红云见她大发脾气,不敢再说,立即退下去了。
芳菲也进了寝宫,连晚膳也不吃了。
罗迦是半夜才回来的。宫灯下,他脚步匆匆,一进门,就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杯热水。
芳菲已经上床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得声音,坐起来,只见陛下的脸色那么奇怪,就淡淡道:“陛下,我炖了肉,你吃不吃?”
“肉么?朕已经用过晚膳了,不用了……”
“陛下,今天很忙吧?”
“忙么?是啊,很忙……”他支支吾吾的,手撑着额头,疲倦地闭着眼睛,嘴里,微微一股酒气。
仿佛被谁狠狠揍了一拳,陛下喝酒,陛下竟然喝酒!
在玉堂喝的?
为了美人,竟然连禁酒令也不顾了。
心里本是有很多话要跟他说的,可是,此时,根本就无法说一言半句。昨夜才涌起的一点小小的温情,迅速地冷淡下去。
曾以为接近了,其实,是越来越远了。
皇帝,终究还是皇帝。是自己期望太高了。
“芳菲……”
她的声音和心一样冷了下来:“陛下,我困了,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的,你先去,不要管我。”
声音冷淡,还带着躲闪,急促。
芳菲从未听他这样子对自己说话,心里几乎要哭出来。并非自己猜忌他,陛下的一举一动,已经彻底和以前一样了——就跟他宠幸小怜时一模一样。
然后,他竟然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匆匆出去了。
陛下在外过夜1
然后,他竟然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匆匆出去了。
芳菲也没有再叫他。
陛下第一次,不在立正殿过夜。
他竟然发展到在外过夜了。也罢,连酒都开始喝了,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他这是要名正言顺地宠幸小荷了?
她没有再过问罗迦的任何去处,一个人躺下。
直到快天明,才被一股冰冷惊醒。
是陛下,他又回来了,浑身冰凉,钻进被窝就紧紧搂住她。
芳菲本就睡得很迷糊,骤然被惊醒,头疼欲裂,又冷。可是,他却不管不顾,依旧紧紧地搂住她,楼得那么凶狠。尤其,他又完全脱了衣服,赤身祼体。
也许是觉得这样的拥抱也不够,他伸出手,竟然开始解她的睡衣。
芳菲此时心里已经滋生了严重的厌恶的感觉,根本不愿意跟他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更是不愿意这样肌肤相亲,身子微微一侧,想躲开。可是,他却仿佛根本就没意识到一般,一伸手就解开她的衣衫,把她的衣服全部脱了,牢牢地将她抱在怀里。
滚烫的身子遇上冰凉的身子,芳菲没有反抗,也没有动,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陛下,他一直是这样!
不知从哪里跑回来,半夜三更的,又这样的拥抱,难道他真的不嫌弃恶心么?
她觉得恶心。
紧紧咬着嘴唇,没有跟他说半句话。
罗迦抱着她,很快沉沉睡去。
这时,芳菲才睁开眼睛,天色,已经亮了!陛下还睡着,他根本没起床!连早朝也不去了么?
日日歌舞,从此君王不早朝?她愤愤的,不知去了哪里风流,却在立政殿睡着,人家还以为是自己狐狸精,迷得君王不早朝。
可是,她却并没叫叫醒他,对于他的事情,她几乎是问都不想问一声了。
她推开他,独自起身,可是半梦半醒里,他却不放手,依旧紧紧地抱着她的腰。
陛下在外过夜2
她推开他,独自起身,可是半梦半醒里,他却不放手,依旧紧紧地抱着她的腰。她无法挣扎,又闭着眼睛躺下去,过了许久,直到他睡熟了,才掰开他的手,起床出去。
高淼站在外面,弓着身子,神情十分谨慎。
他见皇后出来,神色明显不好,急忙问:“娘娘,陛下还在休息?陛下怎么了?”
她看着高淼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几乎恨不得给他一耳光,这些狗奴才,她可忘不了,当年,正是他们拼命怂恿陛下去宠幸其他妃嫔,说什么不能坏了规矩之类的。
高淼又问:“陛下没怎样吧?”
陛下会怎样?他以为陛下会怎样?
她淡淡道:“陛下去做了什么?昨晚那么晚才回来?”
“这……娘娘……陛下……”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芳菲知道他不会说,高淼只对陛下一人尽忠。这皇宫里全是陛下的人,他一声令下,谁敢说呢!
芳菲略略提高了声音:“陛下到底这是在干什么?天天都一身冰冷的回来!你们难道就不知道给陛下找个休息的地方?”
“娘娘,陛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急忙忙。
“你知道本宫想的什么?”
高淼垂手:“老奴妄言了,请娘娘恕罪。”
芳菲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这皇宫里,真是呆不下去了,每一个人,都鬼鬼祟祟的。
太子府。
太子用过晚膳,正要去书房,但见李玉屏匆匆回来。自从李玉屏病好之后,二人的关系有了极大的改善。
李玉屏看到他,很是惊喜:“殿下,你在家里啊。”
“玉屏,你今日进宫,跟娘娘又谈了些什么?”
“跟娘娘骑马比赛了。”
“你们两个竟然骑马?”
“对啊。娘娘骑术还不错,我都没赢得了她。”
二人说笑着进了书房。
陛下在外过夜3
二人说笑着进了书房。
“玉屏,你见到父皇没有?”
李玉屏叹道:“别提了。皇后炖了肉,等陛下回来吃。本来还请我一起用晚膳,可是,左等右等陛下都不回来,娘娘的脸色不知多难看了……”
太子好生意外。父皇和芳菲,难道又出了什么裂痕?按理说,不会啊。
李玉屏低声说:“现在宫里都在传闻,说陛下又宠幸了一名新来的宫女,名叫小荷……皇后也是知道的……”
太子站了起来:“不会吧?”
“我本是要问问娘娘的,可是,那种情况下,又不好问……”当时,她看到芳菲炖肉,又自由地去骑陛下的马,完全是对陛下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情怀。这个时候,怎么好意思去问人家,你老公有没有出轨?
太子简直不可置信,父皇千辛万苦才去北武当把芳菲接回来,才多久啊,半年多,难道就喜新厌旧了?
“玉屏,我认为不太可能,上次你病了,父皇和皇后一起来,都还是好好的……”芳菲的性子,他很清楚,如果父皇真的有了新宠,绝不会表现得那么毫无芥蒂。
“殿下,我倒认为是真的。你没见到,皇后见陛下没回来用晚膳的那个表情……看来,她早就知道的……而且今天去马场的时候,她好几次失神……”
马场!
皇家园林的赛马场。
自己便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芳菲,不料,匆匆之间,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那个小荷是什么人?”
“听说是左淑妃的人。”
左淑妃的人?又是张婕妤的手段的山寨版?为什么这些女人都喜欢山寨这种老掉牙的手段?可是,越老的手段就越是有效。男人就是男人!
再山寨版,只要男人喜欢,那也就没法了!
太子长叹一声,父皇要宠幸谁,谁敢多说半句呢!
“玉屏,你以后多进宫安慰一下娘娘吧。”
皇帝在外过夜4
“玉屏,你以后多进宫安慰一下娘娘吧。”
“好的,我一定尽力而为。唉,皇后这人,其实真是蛮好的。而且,我也看出,她是真心喜欢陛下,陛下为什么那么快就有了新宠?”
太子也答不上来,只觉得心里非常压抑。
立正殿,变得越来越安静。
立正殿安静,但其他宫室却热闹起来,太阳照在已经春色满园的御花园里,洒在布满水滴的鹅黄|色的叶子上,偏偏一些树木还是光秃秃的,那些鹅黄|色,便开始独领风骚。
宫女们都沸腾了,纷纷出来踏青,摘花,闷了这么些日子,真是受不了了。妃嫔们也一个个来到梅园,从腊梅到红梅,现在的御花园,已经是红色的天地了。
因为祭祀大典的临近,大家都在祈祷,但愿祭祀那天天气晴朗。
一行人旖旎而来,穿着黑色的大氅,正是小荷。小荷身材高挑,这一身黑色的大氅上身,但见得脸色雪白,身量风骚,整个人又高雅又妩媚。
好一个狐媚子。
一众妃嫔们都暗暗地咬牙切齿,可是,内心不得不强颜欢笑,就算不打招呼,也不想得罪她——就连皇后都默许了她,谁还敢去招惹她呢!而且,小荷也不像小怜那么嚣张,她行走御花园,见了任何人,脸上都挂着笑容,热情地行礼,甚至是卑微的,带着讨好的笑容。
只是,这讨好里,也透露出一股子无法掩饰的得意。
因为她那一身衣服,她身边跟着的两名宫女。
那一身衣服,是最上等的貂皮,手工精细,连一丝杂色都没有,自来都是皇宫里只供应高级妃嫔的。这样的貂皮,在场的妃嫔们,也不见得能拿出一两件。而且还有她全身的那套绿镯子——第一等的翡翠,翡翠的镯子,翡翠的头钗,翡翠的耳环,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品。就算是左淑妃自己,也挑不出这么整齐的一套花色相同的上等翡翠。
显然,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
陛下在外过夜5
显然,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
而且,左淑妃并不跟她在一起,左淑妃甚至没有来走动,这些日子,她也低调起来。
一切风头,都给了小荷。
只是,众人都想,皇后呢?皇后为何一直无动于衷?就算是新欢,如果皇后要搞掉她,也是很容易的!可皇后为什么不?
看着一个女人得意,跟看着两个女人得意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居然轮到这个狐媚子!
大家假惺惺地寒暄一阵,妃嫔们觉得无趣——看着别人风头,自己无望,那是相当无趣地,便纷纷散去了,就连满园的红梅,看起来,也有点假惺惺的样子。
只剩下小荷,和她的两名宫女。
小荷折一枝红梅拿在手里,又放在鼻端,坐下。然后,梅林里,一个人缓缓出来,她也带着两名宫女。
但是,她的气质,她的做派,是不一样的。
她穿得并不特别华丽,但是,举手投足间,便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出自大户人家的风范,仿佛在给小荷做一个示范——瞧瞧,真正的高贵,该是这样的。
小荷冷笑一声,却还是礼貌的:“见过张婕妤。”
张婕妤看着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这一身装扮,就算小怜在顶级受宠的时候,也不过如此了。她身上的首饰堆得太多,手镯,戒指,耳环,链子,珠钗……仿佛把那些上等的珠宝都堆在身上了——她堆积的是陛下的恩宠,故意出来炫耀的。
男人肯赏赐女人多少财宝,就表明这个女人在他心目中有多重的分量。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所以,小荷这种青楼女子,当然会忍不住拿出来显摆。
张婕妤像看着一个暴发户,忍不住摇摇头,终究是青楼出来的——无论她任何故意地矜持,也压抑不住小人得志的嘴脸。
那花花绿绿地俗艳着,却跟她的气质那么吻合。
皇帝在外过夜6
那花花绿绿地俗艳着,却跟她的气质那么吻合。
张婕妤打量半晌,才笑起来,低声的:“小荷,你投靠皇后有什么好处?”
“娘娘,您错了!”
“我怎么错了?”
“奴婢并未投靠皇后!”
“呵,没投靠,她能容你到现在?”
她摇头,下巴尖尖的,妩媚的,“娘娘,你错了!是皇后在巴结我!”
皇后会巴结她?
“对!她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要笼络自己的丈夫,就不能怕我分了宠。”小荷不经意地抬手,右手上那么大的一枚绿翡翠的戒指,差点晃花了张婕妤的眼睛,嫣然一笑:“这些都是陛下赏赐的,就算她是皇后,她敢怎样?难道她还能大过皇帝?”
“你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
难道没有么?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只用珠宝说话,声音轻轻的,淡淡的,仿佛张婕妤是个男人,她的语调,是要这个男人销魂:“呀,奴婢怎么敢和娘娘比?……奴婢命苦,怎能飞上枝头?唉,奴婢活了这十几年,从青楼开始,都是伺候别人,看别人的脸色,现在,终于才轮到别人伺候我……说实话,这些日子的享受,都是我生平不曾见过的……也许是我死去的父母保佑,祖宗保佑……”她不再称奴婢了,捂着嘴巴,吃吃地笑:“其实,这些,都是张婕妤和夫人的恩赐。奴婢还要感谢你们,奴婢已经准备了一份厚礼,托人送给张夫人……”
那一份厚礼,是她在张府几年从未得到过的。现在,一次性还清了。
张婕妤盯着她:“小荷,我是本着故人的情谊提醒你,你是不是张狂得太早了一点?”
她好生惊讶:“早了么?”
然后,眼睛里又浸染了泪花,唱作俱佳,随时可以从浅笑盈盈到泪眼楚楚,仿佛情绪是天然就酝酿好的,随手拈来。
陛下在外过夜7
“娘娘,您看看我身上的这些伤痕……为了不挨打,我只好如此……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娘娘您做哪些,不也是为了自己?您放心,我以后会劝陛下,多多宠幸娘娘,绝不会过河拆桥……娘娘和夫人的任务,奴婢从未忘记过……”
张婕妤暗叹,幸好没有告诉过这贱婢事情的真相。她的目的,便是搅局!她得意吧,现在越是得意越是好!
“小荷,本宫已经用不着你的好意!”
小荷微微有些委屈了:“是啊,娘娘你天生高贵清华,我的确是多虑了……我真的最初的目的是本着报答夫人的恩情,然后,想帮娘娘,当然,自己也趁机,得到应该属于女人的一份好处,就是如此而已,请娘娘原谅……”她说话时,总是把自己的玉手微微地晃动,珠宝啊,首饰啊,不停地晃来晃去。
张婕妤再也忍不住了:“小荷,你真的没什么好得意的!你连一个名分都还没有。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也许,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而已。”
“唉!多谢娘娘提醒。奴婢出自青楼,就算是妓汝从良,几人能做正室的?奴婢这身份,注定了不敢强求什么名分,当然不敢妄图想做什么尊贵的贵妃之类的。只要陛下肯怜爱,肯赏赐,就行了!一切都是虚的,金银钱财才是真的。女人怕的就是年华老去,无钱防身。钱啊,比男人还可靠地多!奴婢就爱这些珠宝首饰,就算以前青楼里当红的头牌小姐,也从来没见过这些好东西啊……”
她竟然拿青楼的妓汝和宫里的贵妃相提并论。果然是姐儿爱钞,表子爱钱。张婕妤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小荷还是恭恭敬敬的,语气也温温柔柔的:“娘娘走好。”
然后,她也站起来,两名宫女急忙扶住她,她也学着张婕妤的样子,端正的,慢慢地,款款而行,一举一动,就如一个最娇弱,最端庄,最尊贵的妇人。
陛下在外过夜8
在御花园的梅林处,众人终于照面。
张婕妤看着那款款而来的凤撵,要退避,已经来不及了。
只好跪下:“参见皇后。”
芳菲淡淡一笑,目光从她的脸上,看到小荷的脸上。
小荷也跪下去,莺声燕语:“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张婕妤暗骂,这个贱婢最大的好处便是,随时可以把自己放得很低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果然,皇后淡淡道:“小荷,你起来。”
她袅娜地起身:“多谢娘娘。”
张婕妤却只能跪着。眼角的边缘,看到小荷不经意地拍自己的黑色貂皮大氅,嘴角露出一种微微的得意——不止得意自己跪着,还得意皇后的神情!
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对于陛下的新欢太过无礼。
她微微地笑,红唇翕动:“两位娘娘,奴婢先告辞了。今晚,陛下还要来,奴婢得先回去准备着伺候,不然陛下该发怒了……”
张婕妤大惊,这些日子,陛下果然在玉堂?!!!
然后,小荷竟然不等皇后回话,就施了一礼,袅娜地去了。
张婕妤转眼,才看到皇后一脸的铁青——真是比铁还青!
她跪在地上,几乎要笑出来!
多好啊!
这个贱婢,美女无穷无尽,挑战也无穷无尽!
“张婕妤,你起来!”
她慢慢地起来,掠了掠头发:“皇后,你对小荷有何看法?”
芳菲冷笑一声:“本宫倒要问你,你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你到底为的什么?”
她轻描淡写:“皇后真是错怪我了!这些,都和我无关!小荷这贱婢,是自己争取上位的……唉,没办法,人家年轻漂亮,陛下就吃这一套,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这是威胁我?”
“不敢!娘娘,我只是认为,你与其对付我这失宠弃妃,不如集中精力对付小荷!这才是你的当务之急!”
追查真相
一耳光就落在她的脸上,那么迅疾!
张婕妤大怒,却又敢说什么?
“张婕妤,我提醒过你的,你忘了?小怜受宠一次,你便挨一耳光!这才两耳光呢!陛下现在天天留恋在小荷那里,你的耳光我还给你存着,到时慢慢跟你算账!”
张婕妤捂着脸,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而去!
十分威风!
皇后!
难怪人人都要争着做皇后!
连续两日,陛下的举动都很奇怪。
尤其是祭祀已经迫在眉睫。芳菲有很多事情要和他探讨,问问他,可是,见了他如此古怪的神情,支支吾吾的样子,哪里还说得下去?
罗迦则更是在刻意回避似的,二人的相处就越来越冷淡了。
这一日,罗迦回来得稍早,但是,脸色却非常难看,早早地一个人躺下去休息。芳菲实在忍不住了,进去,本想问问他,但是,见他闭着眼睛,又无法开口。
她坐了一会儿,只好也上床睡觉。
可是,她刚上床,罗迦却起床:“芳菲,朕想起还有一份紧急奏折,你先休息,朕出去处理了马上就回来……”
鬼话!鬼话!
连撒谎也毫无水平。
芳菲已经厌倦了,根本就不追究,淡淡道:“你去吧。”
罗迦见她神色冷淡,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起床。他穿衣,动作那么迅速,仿佛迫不及待的样子,立即开门出去。
芳菲在黑夜里长叹一声!何必呢!
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干什么?
陛下一直没有再进来。她昨夜睡得不好,这一躺下,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轻轻的脚步声。是陛下进来了!
她闭着眼睛,装着熟睡了,而且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芳菲……芳菲?”
他的声音很轻,试探性的。
她当然不会回答,却充满了好奇,陛下这是想干什么?
罗迦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似乎听了她的声音,仔细地,确信她熟睡了,才又出去。
那脚步声那么奇怪!
随着门轻轻地关上,芳菲立即坐了起来。
四周已经一片安静。
她悄然开门,但见陛下已经出去,步履慌张,仿佛急不可耐地要去什么地方。她几乎不加思索地,立即就追了出去!
ps:今日到此,明日解谜:)))大家要有信心哈:)
真相大白1
她本是无意去跟踪他,可是,他的举止也实在太奇怪了。这激发了她的好奇心,就算是有了新欢,也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吧?
他可是皇帝大人!犯得着一副奸夫的样子么?
值班的宫人守在外面,十分紧张:“娘娘,您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
“奴婢陪着您……”
她站定,四下地看,高淼呢?小涵,小炅呢?陛下的那几名贴身太监全不见了。
这几个人,天天跟着陛下,嘴巴倒严严实实地,什么都不说。
“退下!谁也不许跟着本宫!也不许声张!各自回房间!”
宫人们极少见到皇后如此疾言厉色,谁也不敢再吱声了。她披了大氅,便悄然追出去。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偷情?以前,小怜的情形自己没有见过,现在轮到小荷,真要去见识见识,到底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出轨?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夹雪,冷冷的,细细密密的。
芳菲一出门,风就往脖子里钻,跟刀割似的。她看着前面,只见罗迦径直往前面走去,他走得飞快,脚步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可是,夜色里,只能看到大体的轮廓,芳菲根本不太看得清楚,只能看到他的速度。
陛下太迫不及待了。人家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算是偷情很刺激,陛下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这么冷的天,从这个被窝爬到那个被窝,在花丛里打滚半辈子了,该享的艳福都享完了,至于如此么?
于是,她也很迫不及待。
巴不得下一步就抓住他,撕开他丑陋而虚伪的嘴脸看看——你偷情就偷情吗!何至于如此东食西宿的?
她跟上去。
心咚咚直跳,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跟去。做什么呢?去捉奸?
又害怕,因为她已经注意到,有御前带刀侍卫跟着陛下而去,甚至还有些宫人。
真相大白2
这些坏东西,就是他们最喜欢怂恿陛下寻欢作乐了。
又有点害怕,心里毛毛的,要是陛下真要去干什么,自己追去了,会不会被他杀了灭口?早知如此,就该带着赵立、乙辛好了。甚至哪怕带着红云等也好啊。
可是,带着宫女去捉奸,又有点太那个了。而且,她本身是不愿意将这事声张出去的。
眼看陛下就要走得不见了,她好不容易躲开了侍卫,又追上去。
在拐角处。她忽然停下脚步,前面是两个方向:再走很远去玉堂!不远处就是御书房。陛下竟然是往御书房而去。陛下去御书房干什么?那个紧急奏折不是处理了么?陛下一天去几次御书房干嘛?真的如此日理万机?
不会吧!陛下昔日并不是这种超级工作狂啊。
她突发奇想,莫非小荷藏在御书房?御书房可是有卧榻的。难道陛下怕自己追到玉堂闹事,就带了小荷时常在御书房OOXX?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瞒住了自己一个人,其他人还敢说什么呢?
心里几乎要跳出来。一股愤怒的火焰要冲出胸腔——好你个陛下!竟然如此无耻,敢和宠妃在御书房偷情?
还有没有天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气都要沸腾了,更大的怒气还在后面,她看到黑暗里,一个人影,也飞快地往御书房走。
那是个黑色大氅的身影。个子显得有点高,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那就是小荷?虽然看不确切,可是,除了小荷还有谁?而且小荷最喜欢穿黑色大氅了。小荷的个子也较一般女子高挑。而且,黑衣人身后还跟着两名宫人。还点着灯笼照明,幽幽的,大摇大摆的。
每人都戴着斗笠,遮挡雨夹雪,她竟然不敢上去——人多势众,敌众我寡啊。
这对狗男女。
他们二人,竟然真的在这里幽会?
真相大白3
他们二人,竟然真的在这里幽会?
她几乎要跳起来,站在雪地里,竟然浑身发抖,无法言辞。
她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冲到御书房,就如当初和张婕妤一般,大吵大闹,将陛下捉奸在床?
可是,一个声音却在心底绝望地喊:算了吧!算了吧!继续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她下意识地,是要回去的,回立政殿,继续当鸵鸟,当一切都不存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古往今来,宫里的女人,不都是这样过的么?
凭什么自己就要特殊呢!
而且,这是皇宫,容得自己特殊么?
容不得!
她迈步,可是,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是往御书房而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去寻一个死心么?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走了几步,她忽然掉头,头也不回地往回走。往相反的方向跑!
管他呢!
管他呢!
他想干嘛就干嘛!
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不管了,再也不管了。
她奔跑!
是奔跑,在黑夜里奔跑!
她无头无尾地,漫步地奔跑!
黑夜里,有巡逻的侍卫,急忙出来,厉声地盘查:“是谁?”
她根本就不理睬!众人以为是刺客,吆喝着就追上来,“站住!”
她气喘吁吁地站住:“我!皇后!该死的东西,你们敢阻拦我?”
众人跪下:“参见娘娘。”
“下去,都给我下去!”
一名侍卫大着胆子问:“娘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歇斯底里:“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退下!”
皇后为何在黑夜里奔跑?发了狂么?大家心里满腹的疑惑,而且,见她又这么歇斯底里,更是觉得事情不可思议!!
可是,侍卫哪里敢多说半句?而且在宫里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皇后娘娘,要不要小人跟着?”
真相大白4
“皇后娘娘,要不要小人跟着?”
“不用,你们都退下。”见侍卫们犹豫着,她更是恼怒,“你们也敢不听话?谁再敢跟上一步,本宫就杀了谁……”
她抬手——抽出大氅里的霜花剑。
皇后竟然带着宝剑。
“滚,滚开……”
侍卫们赶紧退下!
她说话,却并不留步,依旧在黑夜里狂奔。
侍卫更是害怕,皇后怎么跟疯魔了似的半夜三更在外面奔跑?连宫女也不带一名。
芳菲根本不理他们惊讶的目光,只是奔跑,奔跑……前面,就是赛马场!
她停下脚步,心里满腔的怒火根本无法发泄。她冲到围栏,拉着那匹马,解开,慌乱之中,手不停地颤抖,根本就没法解开。她怒了,举剑就割断了缰绳,她一翻身就上马。
马夫冲出来:“谁敢偷御马?这是陛下的马……”
“是我!是本宫!”
马夫惊得不能自已:“娘娘,您这是?”
她根本就不回答,马夫紧张地追上去,一看不对劲,立即拉了值班的马,想追上去。可是,皇后已经跑远了,她只是策马狂奔。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这不是当日和李玉屏在这赛马场里嬉戏,不过短短两三日,便是完全绝望的心境。一直都是绝望的,对于陛下的毛病重犯——他是有前科的。他当初对小怜也是这样。自己根本就不该相信他,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该从北武当回来的。
男人就是这样,假惺惺的甜言蜜语说尽,一旦得到了,玩腻了,很快,便抛到了脑后。美女,他多的是,层出不穷,又何须把自己放在心上?
今日自己要是再去捉奸,等着自己的,一定又是冷宫!又大又肥的老鼠,张婕妤还没去领教,自己将会再次跟它们为伍!
她忽然笑起来,疯狂的大笑!
侍卫们,马夫们,紧张地看着她,远远地在后面,不知道她为何发笑!
真相大白5
她忽然笑起来,疯狂的大笑!
侍卫们,马夫们,紧张地看着她,远远地在后面,不知道她为何发笑!
忽然起了可怕的念头,不如趁着这夜晚跑出去——策马逃出皇宫!永远离开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永远也不跟陛下见面了!
从此恩断义绝,真的海角天涯。
甚至不必去北武当。
逃走!
马上逃走!
逃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地方,此生此世,永不再见!
她策马,侍卫们围上来,几十名,带着明晃晃的大刀,仿佛围着一个刺客。
“是谁如此大胆?”
“滚开,是本宫!”
众人跪下:“娘娘……”
赵立和乙辛跑上来,也跪下,惊讶得不能自已:“娘娘,您这是要去哪里?……”
“滚开,都给我滚开……”她挥鞭狂怒,乱挥宝剑,“你们都滚下去……滚下去……你们是不是不滚?是不是本宫的话,你们都敢当耳旁风?”
众人都大骇,一个个只好退下去。一个个又面面相觑,心想,皇后忽然发狂,该不该马上去报告陛下呢?
而且,皇后这样子,是很危险的!就算她伤不了别人,可是,伤了自己怎么办?那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万金之体,要是伤到了,陛下追究起来,可如何是好?
赵立和乙辛却看出不对劲,立即道:“大家不要声张!”
侍卫当然明白,这宫里,许多话不能乱说,许多事情不能乱动。
他们悄然地往后退!
再也没有了阻碍!
芳菲再次勒马,调转马头。那是北门的方向——冲出去,出了城门,便是无边无际的自由——自由!
不如趁此机会去追寻自由。
只剩下赵立和乙辛跟在她的后面!二人心里都非常惊恐,只能尽职尽责,皇后拿了剑发狂,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谁惹了皇后?
真相大白6
赵立和乙辛追着她跑,一边跑,一边压低了声音喊:“娘娘……娘娘……你冷静一点……”他们怕被人听到,不敢喊得太过。
她回头,举着剑乱挥乱舞,拼命地,毫无章法地,大喝:“滚下去!你们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们!”
二人只好退下去。
芳菲完全不理睬他们,再次勒马,策马就冲。
风呼呼的,雨夹雪全部灌进脖子里,她乱冲乱撞,黑暗中,也不知跑了多久!周围都是安静的,只有她一个人——侍卫们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马嘶鸣一声,停下,差点撞在一颗树上。芳菲被颠簸得眼冒金星,几乎从马背上摔下来。
这才发现,又到了御书房——前面不远处,就是御书房了。
浑身都是汗水,停下了,风一吹,凝结在身上,开始冰凉。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根冰棍。这时,才慢慢地开始清醒。
陛下,到底在干什么?
她下马,大步就走过去,无论他在干什么,自己今晚都要弄个明白清楚!她甚至这时才发现自己拿着剑——那是李玉屏刚送的霜花剑!
胡乱挥舞了这么久,她都没发现,这是——剑!
她握着剑柄,手不停地颤抖,几乎要掉下去。
御书房里还亮着灯,隐隐的,嘈杂的人声!
这么大半夜了,除了陛下寻欢,谁敢这么闹闹嚷嚷?
她提了剑就冲过去。
夜阑人静,黑暗,无尽的黑暗,反射着积雪的薄薄的光芒,刺得人的眼睛几乎要流血——明明是黑夜,为什么比白日的雪光更大的危害?
她狠狠地擦了擦眼睛,疼得令人简直无法容忍。
她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近。心里这一刻反而不是恐惧了,而是绝望——就如面对事情的真相,不敢去面对!
一直都是怀疑着,可是,真的面对了,反而害怕到了极点。
终于,脚步挪动到了御书房门口。
真相大白7
终于,脚步挪动到了御书房门口。
她藏身在门口的大树下。身后,其实赵立、乙辛等人已经追上来,却不敢再靠近,悄然地隐匿在她身后,她也浑然不觉!
这个时候,什么都忘记了!
他们便也不敢上去打扰她,只将喧闹隐藏在最低处!每个人心底都捏着一把汗!皇后,这是在干什么?她悄悄地来到御书房——二人在黑暗里对视一眼,连手心里都是汗水,娘娘提着剑,莫非是要斩杀陛下?
二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想,到底该如何阻拦皇后?有值班的侍卫走过来,二人拿出皇后身边的令牌,侍卫便走了过去。
这些,正处于盛怒中的芳菲,丝毫也没有察觉!
书房的灯亮着,一些太监的声音,高公公的,小涵、小炅,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好像很忙碌的样子。是一种杂乱无章的忙碌。就连门也是虚掩着的。
她靠在大树上,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可怕的念头一再加深——如果陛下发现了自己,会不会将自己杀了灭口?
进去,还是不进去?
她冻得几乎要僵硬了,连剑柄都握不住了。
她想,先前进去的那个是什么人?真的就是小荷?
她站在树下,悄悄的,以为手麻木了,但剑还是握得牢牢的。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走上去,贴在门口。
虚掩的门里,是什么声音?那么多,那么嘈杂,那么紧张。
男欢女爱得这么激烈?
这些人都还陪着陛下欢乐?音乐声呢?歌舞声呢?莺歌燕舞呢?美酒佳肴呢?小荷呢?
为什么一直没有女子的声音?
她的耳朵嘤嘤嗡嗡的,有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也不敢听,只是站在门口,悄悄地,就如一个间谍,面对重重的危险,却不知道偷听了会有什么意义。
重重的喘息声!
————PS:一直在更哈,不喊停就一直有
真相大白8
重重的喘息声!
却绝非欢爱的声音!
“陛下……”
“陛下,老奴去请皇后娘娘来吧……”
“……不许……”
“皇后娘娘最善于治寒症……陛下,这样瞒着她有什么意思?她误会陛下不要紧,但是陛下的龙体要紧啊,怎能这样斗气?陛下,老奴一定要去请娘娘来……”
“不许……谁也不许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直发抖,整个人,仿佛一半在水里,一半在火里,甚至,在门外都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陛下,为什么连娘娘都不许说?娘娘又不是外人,而且,她又熟悉你的病情……”
“她……她……”他说不下去。
芳菲也听不下去了。
一声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她几乎惊跳起来。
那是一声可怕的嚎叫,痛楚的声音。
她呆了一下。
又是一声嚎叫,如野兽一般。这一次,那么分明,又是熟悉的。
她不假思索,推开门便冲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见她冲进来,都惊呆了。皇后提着剑冲进来!
“皇后娘娘……”
她手一松,霜花剑掉在地上,差点敲在她的脚背上,咣当一声,她跑得快,已经到了御塌边。
她的目光完全落在御塌上翻来覆去的那个人身上——是陛下!!!陛下满头大汗,浑身颤抖,身子蜷曲,完全是寒症发作的情况。而且,这一次,显然发作得更是厉害,整个人,几乎变成了一只疯狂的野兽,受了重伤,在绝境里,痛苦的挣扎。他的身上到处是抓伤的红痕,显然是发作时痛苦,他自己抓伤的!他不停地挣扎,挥舞着手臂,御医们想按住他,可是,根本按不住。
他身上也是酒味,显然是为了驱寒喝的酒,却无济于事。这样的寒症,喝酒只能加重,根本不可能减轻痛苦。喝酒无异于饮鸩止渴。
真相大白9
芳菲几乎要怒吼了,这些笨蛋!这些庸医。
甚至眼角处,看到的是一个穿大氅的身影,宫灯下,看得那么分明——那是御医!竟然是御医!
可笑自己竟然还以为是小荷!
旁边站着的正是御医,见陛下几乎疯魔,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是,却从未如此严重,陛下双眼血红,身子颤抖如打摆子一般,手脚并用,几乎要跳起来咬人。御医吓得仓促退开,就连压住他的两名宫人也吓得退开。
芳菲却冲了上去。
“皇后娘娘……你怎么来了……”高淼惊叫,生怕陛下在疯狂里伤着了她。
她完全不听不理,扑下去,一把就扶住了罗迦,那是一种心碎的感觉!他在疯狂里,本是神志不清了,却也一把就搂住了她。他发狂的时候,力气超级大,几乎要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可是,她却顾不得疼痛,口里语无伦次:“陛下,陛下……你怎么了?高淼,拿药来,给我,给我……把药都给我……”
高淼战战兢兢地递过来药。
她拿了药,就往他的嘴巴灌下去。可是,他因为痛苦,挣扎得厉害,脸一侧,根本就不服用。连续几次,他都没服用,她不假思索,将药咬在嘴里就堵住了他的嘴——他急促地喘息,几乎要咬破她的唇,可是,却被那灼热阻拦,一下感觉到了热切的源头,那芬芳的滋味,她舌尖一卷,生生将药丸推到他的嘴里。
他狠狠抱住她,不由自主,药便吞了下去。
就如一个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那灼热的火火的嘴唇便是自己的浮木——他攀着,就不放开,完全不管她是否能呼吸。
她挣扎,拼命地,好不容易摆脱开:“退下,你们都退下……”
“娘娘……”
她厉声大喝:“退下,陛下交给我就行了!”
高淼看看地上的霜花剑,心有余悸,却又不敢不听。
“快出去!”
真相大白10
高淼看看地上的霜花剑,心有余悸,却又不敢不听。
“快出去!”
高淼等人急忙退下,关了门。
可是,他却生气了,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知道那嘴唇离开了自己——不行,不许脱离!绝对不许脱离!
他低头,跟着她扭动的脖子,一下又吻住了那火热的唇。几乎是狠狠地咬住,如溺水的人抓住的救命稻草。
芳菲松一口气,紧紧地抱住了罗迦——准确地说,是他箍着她,狠狠地箍着,如一把巨大的枷锁,几乎要把这个送上门的人体暖炉融化在自己怀里。
罗迦已经完全沉浸在疯狂里,就如昔日,在神殿的草地上,抓住那逃亡的少女,狠狠地拉着她的衣服——那是自己的人体火炉,那么温暖,可是,这碍事的大氅,那么冰冷,还带着在门外多时的寒意。真是可恶!可恶到了极点!
他急切地,就要去掉这障碍物。这件大氅,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
因为,他是光着身子的,那冰冷刺激着他!
雪上加霜。
除了嘴唇,哪里都是冷的。他却捕捉着那滚烫的嘴唇,根本不让她逃离!决不许离开。芳菲几乎要透不过气了,却还是由着他,一伸手先拉掉了自己的大氅,可是,他还是等不及,帮她撕扯着里面的衣服,这该死的冬日,穿得那么多!完全不像当初穿白纱的少女,那一层不碍事的轻纱!
现在的一切,都是碍事的!
他愤怒,怨恨,他的动作那么粗野,几乎等不及她自己脱掉衣服,就狠命地就撕掉了她的衣服,他力气大得惊人,她里面柔软的华丽的衣裳,几乎成了一条一条的布条,甚至因为急迫,指甲都滑进了她的肉里!
火辣辣的,她却不觉得疼痛!因为他的忽冷忽热的身子,已经彻底将她点燃!罗迦完全失去了理智,几乎是顷刻之间,那个柔软的,滚烫的身子便抱在了怀里。
真相大白11
屋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炉,他却依旧是冰凉的,狠狠地压着她,狠狠地将那滑腻腻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胸口,恨不得将她揉碎了,镶嵌在胸口,以增加全部的热量。她紧紧搂住他,从未这样用力的拥抱,泪水滚出来,全部落在他的胸口,灼热地,仿佛一盆滚水淋过。
“小东西……小东西……”胸口传来的滚烫,他才意识到,自己搂着的是谁!忽然就那么惊喜,他在灼热里,疯狂地揉捏那滑腻腻的肩头,急促的呼吸里,重重地就摔倒在御塌上。
芳菲身子一松,急忙拉了厚厚的被子替他盖上。
二人裹在被子里。
他还是冰冷地颤抖着——于她,感受的却是极其可怕的热力!冰火两重天。
这一次,陛下竟然病得如此厉害,仿佛病入膏肓!
她急于要找到缓解的方法,却不得其所,慌乱之下,忽然福至心灵。
她一翻身,推开他,被动化为了主动。
身子一凉,他心里惊惶,正要跳起来追击——以为那滚烫离开了自己!可是,她却已经压下来!那么柔软的身子压下来,二人之间,严丝合缝,没有丝毫的距离!。
她扑在他的身上,他是天子,高高在上,现在,却被她在身下,那么奇怪,那么的柔软——充满了一种发自她内心的柔软的情感。
那是夫妻之间从未有过的亲密,极其可怕,极其缠绵缱倦的亲密。
他在极大的痛楚里,也感到惊奇!仿佛身子里蕴藏的无穷无尽的热力都被她唤醒,或者,是她在毫无保留的给予,把她自己的热量,把那小身子里蕴藏的全部的能量,都传递给他——以那样一种充满温情的,强烈的方式。
寒冷,如此有效地被驱赶。
这一生,他还从不知可以这样取暖——这还是第一次!
真正的第一次!
那个小人儿,她竟然那样!她以前从不敢这样的!
真相大白12
这一次,她几乎疯了。整个人身子里,仿佛无穷无尽的热力,无穷无尽的媚惑,就如一个狐狸精——就如那些最妖冶最蛊惑人心的女妖精。
其实,妖媚的手段是不需要学的,也不需要什么熏香——只要出自内心最强烈的情感,便胜过一切的迷|药!
她的动作那么大!用人类最原始的方法温暖着他!
这样的方法胜过一切名医!
胜过一切的良药!
因为,它包含了爱——完全出于爱,出于内心的情感。人类,便是这样才能延续下去的。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方式更有效呢!
他在几乎要晕厥的痛楚里被唤醒,暴燥的疯狂,慢慢地得到缓解,完全由她摆布!一切都由她!
她就如一个主宰了自己全部身心、意志的女王。
一切都交给她了!
许久许久!
两个人的身子都滚烫起来,就如下了一场满是岩浆爆发的大雨,整个天空,忽然变成了一片灰烬!然后又绚烂开来。
一场焰火的盛会,来得如此蹊跷,却又如此恰到好处!
罗迦终于精疲力竭,浑身如被解放了一般——从千万重的煎熬痛苦里被释放出来。
如此心满意足,满头大汗,销魂噬魂!
身子,仿佛从地狱到了天堂。然后,拥抱的手也软绵绵的。
她也软绵绵的——就如一池沸腾后的水,浑身无力!她浑身大汗淋漓,头发乱七八糟地扫在他的胸口,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狠狠地压住他!
狠狠地压住!
知道他能承受!
甚至脸也贴着他的脸,贴着他的嘴——就如当日他的拥抱,那么温存的“拥抱杀人法”!折磨他,狠狠地折磨他。
好一会儿,她才坐起来,也顾不得自己什么都没穿,也不觉得冷,就伸出手去。灸条就放在旁边的案几上。她伸手拿了,在宫灯上点燃,轻轻放在他的太阳|茓边。
真相大白13
他要晃动,她却轻柔地低下头,贴在他的唇边,柔声地说:“陛下,别动,我给你炙烤……闭上眼睛……乖,闭上眼睛……”
他有些茫然,却没法说话,极其的疲倦,极度的精疲力竭。
“陛下,是我,我给你炙烤,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迷糊里,是那么熟悉温柔的声音,就如北武当的时候,他沉浸在历代祖先的噩梦里不能自拔,也是她柔软的声音:“陛下,别怕,有我在!”
有她在呢!
有这个小人儿在,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一直在,不会走了,再也不会走了……”
他笑起来,睡意朦胧,很快熟睡过去。
芳菲顶着被子,半拥住自己,就这么坐在他身边,慢慢地炙烤。许久许久,手也没觉得酸软,也没觉得厌倦。温暖!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能为他做这样的事情,此时才变得如此心甘情愿,而且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情感,强烈的怜悯。
认识多年,竟然是第一次怜悯他——怜悯这个九五之尊的陛下!
他是陛下!
可是,他多么可怜!
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抓痕!都是他自己抓伤的。每一个夜晚,他回来都是熄了灯的!自己根本看不到他身上的这些伤痕——也从未去看过!
因为,那时已经不想去看了,不想理了,甚至对于他的身子都不乐意见到了。
就因为那不堪的过去,产生的猜忌。竟然如此可怕,如毒蛇一般缠咬。
人的情感,其实是如此脆弱。
自己,对于爱情,对于他,竟然是如此地从未抱过真正的信任。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那些抓伤的痕迹,慢慢地掠过。他还是熟睡,非常放松的一种状态,痛苦的眉头也慢慢地开始舒展。连四肢都是彻底展开的,摆成一个大大的字。
真相大白14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回来时,总是抱着试探的——因为她的拒绝,她的无声的疏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的。
仿佛他许久都不曾这样过了。
许久也不曾如此轻松自在,这样舒适无忧了。
不是因为炙烤,不是因为药物——是她的热情!那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御医们,根本就无法采用这种方法。
就算睡梦里,也能感觉到她的爱,还有怜悯——这是认识她这么多年,才真正的体会到的爱——有个女人,这样的爱惜自己!完全发自内心,而非是因为皇后,因为赏赐,甚至不因为其他任何的理由!
只是爱!
这难道不是很值得么!
连他也不知道,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直到半夜!直到他的身子慢慢地变得不那么忽冷忽热了,那已经是一种很正常的热度了。此时,才发现天快要亮了。
迷迷糊糊里,是一双温柔的手,按摩,炙烤,带来春天一般温柔的感觉。罗迦疲倦地睁开眼睛,惊奇地看着她。那小人儿侧身坐着,光溜溜的身子,拥着被子,幽暗的宫灯下,那么美好的曲线和弧度,她的长睫毛垂下,神情那么温柔,一只手,不停地在他的太阳|茓上游走,鼻端,是那种淡淡的艾草的香味;身上,是一种入骨的滚烫——暖洋洋的,那么舒适。
从太阳|茓,到肩头,到后背……都有炙烤。凡是炙烤到位了的地方,都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滚烫,那是沿着人体|茓位走动的,药物的热力,完全顺着血液进入了人体。这是她发明的,她自己才知道!
御医根本无法弄得这么精通。而且,御医们根本就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们的手带不来这样的抚慰!
因为太过舒适,浑身反而毫无力气。
他的声音那么虚弱,眼神也是疲倦的,却欣喜:“芳菲……芳菲……”
真相大白15
他的声音那么虚弱,眼神也是疲倦的,却欣喜:“芳菲……芳菲……”
这一声“芳菲”,她泪如雨下,手一抖,几乎将炙条烧在他的脸上。
“傻东西……”
她放下灸条,一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眼泪狠命地蹭在他的胸口,“陛下,你真傻……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却笑起来,轻轻搂着那温暖的身子,声音居然是羞涩的:“芳菲……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那些充满了猜忌的夜晚,那些每个半夜才回来的冰冷的拥抱——陛下,他不是去了玉堂,不是风流快活,而是躲在这御书房,独自一人吞咽着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折磨……
他生了病!
他一直都有这病,而且病了很多年了,自己竟然没想到!也不问他!因为被猜忌蒙蔽了心灵,因为他平素总是强大的,高高在上的——自己太过顾虑着自己的感受,自己不要受伤,为什么就没想到,他会受伤呢!
他也是会受伤的!
真相如此简单,只是发现的过程,那么复杂!
因为心变复杂了,过程才会复杂!
感觉到那滚烫的泪水灼热了胸口,罗迦的声音也湿润了,抚摸着她的头发,有些语无伦次:“芳菲……别这样……”
她抹着眼泪,像小孩子一样的哭,狠狠地瞪他:“你说,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你真是个笨蛋……大笨蛋……”
他叹息,又带着小小的委屈:“都是因为你!是你嘛……”
因为自己?就像高淼说的,自己熟悉他的病情,了解他整个的人,他凭什么不说?他还有什么不敢说,不好意思的么?这是生病,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凶狠地推他的胸口,一点也没顾惜他才刚刚发病:“你还怪我?你一个大男人,有病不说,装神弄鬼的吓唬我……你这样,你好意思么?”
真相大白16
他更是委屈了:“每次我叫你做什么,你就说,你的主要任务是替我治病……好像你是我的御医,不是我的妻子……”
她垂下头去,是的!自己每次失望的时候,总是认为,自己于他的价值,就跟御医差不多!除了这一点,再也没有其他利用价值了!
一度认为,他请自己回宫,是出于心知肚明的目的!
只是为了利用!
只是为了治病!
为了让自己全心全意替他治病!
不惜为之遮盖了深情款款的面纱!
自己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芳菲,我希望你回来,并非是要你治病,而是我喜欢你,真正离不开你……”他的笑容都有些赧然了,脸也微微发红,“芳菲,我害怕你以为我只是要你治病……其实,不是……可是,我又不知该怎么对你说,才能让你不这么想……我是喜欢你,芳菲……我是喜欢你,才非要让你回来陪着我……只喜欢你……我没有再喜欢其他任何人了……”
她彻底哭了出来,声音嘤嘤嗡嗡的,那么强大的人,他和自己一样,其实,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爱人沟通,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爱。
谁知道,那样的一个人,偶尔也能在内心深处保留一丝赤子情怀?
甚至,自己还不如他!自己一有了事情,马上就往最不好的方面想,幻化的场景里——他总是一个薄情寡义,寻花问柳的人!
自己对他的印象,一直都这样根深蒂固,没有改变过。
“芳菲……傻东西……唉……别哭啦……”
她狠狠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哭泣,如此地肆无忌惮。
在他的面前,从未这样嚎啕大哭过。
守在门口的高淼等人,听得皇后如此嚎哭,以为陛下“薨了”,惊吓得几次要冲进去,直到听见陛下的笑声,衰弱的笑语,才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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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的秘密1
“傻东西……傻东西……不要这么哭了……好丑……”
她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胸口,哽咽得根本无法抬起头来。
“傻东西……”他摩挲的手往上,放在她的腋下,轻轻地骚她:“傻东西,这样都不笑?”
在他的摩挲下,依旧笑不出来,柔软的胸膛贴着他的胸口,整个人,这时才彻底融入了他的胸口,真正的彻底没有了距离。
这才明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也喜爱这个男人,真心诚意的!
完全离不开了。
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了。
“傻东西?”他凝视着她柔软的睫毛,劳累了一夜疲倦的容颜。她也抬起头看他——眼神在交汇处,他才惊觉——这么温存的,柔情脉脉的,深挚的眼神!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的!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也是第一次从女人的身上看到。
一阵狂喜。
这才明白——爱!这才是爱!
直到此刻,这个女人,才真的死心塌地了,毫无保留的爱。
自己盼望了许久许久——今日方才真正是两心如一的。
还有什么能把自己和她分开呢?不能,什么都不能够了!无论多么强大的外力,甚至内心,都不能够了。
他伸手,轻轻掴她的鼻子,看她红通通的鼻子,劳累了通宵后兔子一样的眼睛,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温情,这样的人儿,她的成长的经历,注定的冷清,性子里的冷漠——从来不知道,她也可以如此炽烈地爱,爱人!
“傻东西,你看,你这样子好丑……”
“呸”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凶狠,“陛下,你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否则……”
他好奇地问:“否则怎样?”
她想起昨夜的伤心欲绝,几次欲骑马逃走,否则,自己就走了!真的走了!
“哼,如果你再那样,我就走了,再也不理你了。”
小荷的秘密2
他哈哈大笑:“傻东西,你跑不了的,再也跑不了了。”
不跑了,当然不跑了!
天天都想着逃离,时时都想着扯呼走人,这一次,才真的不走了。第一次,这冷清清的御书房,也有点儿家的感觉了。
他伸出手,搂抱她,二人依偎在一起,良久,只有彼此的心跳。
天,已经亮了。
良久,才叫她一声:“小东西……”
她嗯一声,忽然捂住他的嘴巴——是用嘴唇贴着嘴唇捂住的——那么热烈,就如一团奔放的火焰。
他受宠若惊,半晌无语。
“小东西……”
“陛下,你喜欢我!嘻嘻嘻……”她又说又笑,声音低低的,那么得意,“我现在知道了,你只喜欢我,不喜欢她们……”
他失笑,又欣慰,逗她:“那,你喜不喜欢我?”
她神秘地摇头,见他要“恼怒”,才伸出手指头,轻轻地放在他嘴边,“嘘,陛下,我要决定看你今后的表现,才告诉你,要不要喜欢你……嘻嘻……”
他长叹:“还要考察啊?”
“当然,得考察一辈子呢!”
一辈子!
看一辈子!
她终于把这皇宫当一辈子了!他欣喜若狂,紧紧地拥抱她,二人之间,经历了这一次,感情又深了一层。
透过窗花,证明那是一个艳阳天,早晨的晨曦,久违的暖阳,春天,真的真的要开始了。
她伸手,想拿一件睡衣穿上,却被他一把按住。
“芳菲……我喜欢这样嘛……”
抱着她滑腻腻的身子,舒服到了极点,干嘛多一些碍事的东西?缘分一词,是多么奇妙!都是这个小人儿,那么早就开始温暖自己。除了她,再也没有任何的温暖。
这个小人儿,竟然是何时开始走进自己生命里的?当初偷吃糕点的肥小孩,谁知道某一天,会彻底成为自己最亲密,最信赖的人?
小荷的秘密3
再次凝视她时,发现还是那么小,仿佛一切都还在昨日,在每一次发病的时候,总是她,她那么及时地出现。说着最动听的情话:“陛下,别怕,有我呢!”
天下,真真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动人的情话了。
“小东西……”
“??”
他声音是沙哑的:“小东西,你真好!”
真是的,肉麻死了!
她红着脸,却挣扎不脱他的熊掌,只好缩在他怀里,任他上下其手。
“陛下,你饿不饿?”
他点头,轻轻咬一下她的耳朵:“小东西,真的很饿了。”
她起身:“我去给你吩咐早点。”
“不嘛,不走……”他紧紧捉住她的腰肢,完全腻在她的怀里,“你干嘛起床?又不需要你去……人家不想你离开嘛……”
“哎呀,恶心兮兮的……”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芳菲笑起来,老大一个男人,竟然还撒娇,真是没羞。
“来人!”声音忽然威严起来!
一夜未眠,守候多时的高淼进来。他弓着身子,早就迫不及待要进来了,可是,陛下不发话,谁敢呢!
芳菲知他古怪,偷偷看他。
罗迦大掌一按,又像按蘑菇似的,将那个冒出来的脑袋按下去,用被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的,才笑道:“高淼,传早膳。今日,朕和娘娘就在御书房用早膳。另,通传下去,朕辍朝一日。”
高淼亲眼见到陛下大人好转,虽然眼眶深陷,神色憔悴,可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明显看出,还是皇后的治疗最有效。他喜出望外:“是,老奴马上去传膳。陛下,您已经好了?”
“好了好了,朕好了。”
“真是太好了。”
“对了,叫御医们下去休息。”
“陛下,御医们还是留着吧……”
小荷的秘密4
“哈哈哈,不用,朕有娘娘在身边,不用了。叫他们各回岗位待命。”
“是。”
高淼喜滋滋地下去,临走,又悄然看一眼那个隐隐冒出来的头,偷偷地笑一下,还是皇后有办法啊。出去时,才看到门外扔着的那把霜花剑,又满是后怕。
娘娘拿了剑闯进来,幸好幸好。
他心里一直嘀咕,真不知陛下搞什么鬼,早点告诉娘娘不就得了?何必要弄成这样?真是的,自己找罪受。
他摇头,简直不明白,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伺候了半辈子,现在自己也不了解了。估计了解他的,只有皇后了!皇后也怪,拿了剑追来追去的,现在忽然又一派贤良淑德了!
这两个人,都是怪透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二人握着手,十指交扣。然后,芳菲看到,某人的眼睛,一路往下——他的熊掌掀开被子一点点。
她满面通红,啐他一声:“真讨厌。”
他哈哈大笑,靠在床头上,整个人搂住她:“傻东西,以后睡觉都这样……”
她面红耳赤,她以前睡觉,都要穿上睡衣的,这次是特殊情况啦,谁耐烦这样啊。是为他治病呢!
他却上下其手,自得其乐:“这样最好不过了,以后都这样……”
“就不!”
他扬起手,作势:“敢不听话?朕打你ρi股。”
二人笑闹成一团,可是,他终究是虚弱的,又躺下,虽然没有力气,却心满意足。
门外传来声音:“陛下,早膳送来了。”
“进来。”
他大掌一按,又将那蘑菇似的脑袋按回去。
两名太监放下食盒,赶紧非礼勿视出去了。
芳菲这才坐起来,急不可耐地:“好饿……”她去拿衣服,手却被捉住:“不许!就这样用膳。”
她怒目圆睁:“你以为自己是野人啊?”
野人还要穿个树叶兽皮之类的呢。
小荷的秘密5
“哈哈哈,人生天地间,本来就是赤条条来去的。”
他就不让她穿衣服,死命捉住她的手。
可怜芳菲,只好红了脸,跟他陛下大人“坦陈相对”——当然还顶着个被子啦,只手臂伸出来。
趁陛下大人出去方便,她赶紧悄悄地捞一件衣服裹上。可是,还没裹得很麻利,陛下已经返回来,见她鬼鬼祟祟的,失笑道:“小东西,穿一件衣服,你有必要这样子吗?”
手一伸,某人的衣服啊!人与人之间,偶尔“坦诚相对”一下,难道不好么?真是的!
顾不得了,香喷喷的早点来了,开动,吃饭!
早点都是在床上吃的。
燕窝粥,各种软和的糕点。二人折腾了一整夜,尤其是芳菲,骑马跑了大半夜,又服侍陛下大半夜,早已累得快虚脱了,舒舒服服地吃了三大碗燕窝粥,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她放了碗,舒服地抬一下头,肚子却被一只魔掌抓住,是他不还好意的奸笑:“嘿嘿嘿,小猪仔……肚子都吃得鼓突突的了,你总要吃成小肥猪……不过,我喜欢,哈哈哈,我最喜欢肥腻腻的小猪仔了……”
“呸……”她急忙缩回被窝里躺着,生怕那魔掌又跟过来,紧紧地捂住自己。
罗迦哈哈大笑,也躺下去,这才大声喊:“来人,收拾。”
屋子里很快变得干净而安静。
二人并排躺在枕头上,芳菲牵了被子,放在下巴下面,低声地说:“陛下,我们大白天这样躺着是不是不太好?”
他怪有趣的:“小东西,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是很好啦!许久了,二人都没这样轻松过了。尤其是这些日子,二人猜心,各自有各自的借口,都累得慌——
现在,终于轻松了!
人啊,就是要坦承才会轻松。
罗迦拉住她的手,长叹一声,“芳菲,以后我们永远也不许再这样了。”
小荷的秘密6
她斜他一眼:“都怪你,否则,谁会这样啊?”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他老人家,是没有错的!他是天子,他有什么错呢!哼,懒得理他。
“遭了,我还没练剑呢……”她赶紧闭嘴,想起自己昨晚提剑冲进来,某人啊某人,可是还没发现呢!
罗迦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想起自己早上路过某地时看到的那把霜花剑。他心里暗自窃笑不已,这个河东狮,她以为自己不知道?
也幸好她这一冲动——要不是提剑闯进来,只怕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解开二人的心结!看来,这一次还多亏了她这河东狮性子。
“你还和玉屏一起练剑?”
“当然了。”
“练剑有什么用?”
她咬着嘴唇,哼,当然是用于威慑了!
至于威慑谁,自己就不想明说了。
“芳菲……”他迅速地出手——总是赶在她躲开头颅之前,准确无误地揪住她的耳朵,“你说,你这些日子为何古古怪怪的?”
陛下这是要算旧账了?哼,还问自己?难道不是他的错么?
她要摆脱,却又无法,耳朵被他揪着,拉啊拉啊,一直拉到兔子耳朵那么长么?
“快说,朕觉得你有许多古怪,老实一一交代出来……你老说朕古怪,朕觉得你才古怪,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心里那个虚啊!
拜托,千万不要问起小荷!什么都不要问。要是追究起来……
果然,陛下的嘴型,好像要说“小”字。
她的眼珠子红得要滴出血来,里面全是血丝,刚刚喝了三碗燕窝粥的红润也抵挡不住困倦,不停地打着哈欠:“呀呀呀,好困呀,我要睡觉了……陛下,我们休息嘛……我好累耶……”
罗迦失笑,这个小东西,关键时刻就这样,可是,见她的样子,是真的很困了。连续多日,藏着心事,夜不能眠,昨夜又熬了一个通宵——还有他尚不知道的,她骑马乱跑的体力严重透支。
小荷的秘密7
他虽然心急如焚,可是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忍心一再揪住她算账。
“芳菲……”
正要揪她的耳朵,她却已经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喂,芳菲,你睡着了在打呼噜……难听死了,真的是猪仔……只有小猪仔才会才出这么可怕的声音,以前朕怎么没发现你这个陋习呢?”
她根本听不见,很舒适地躺在他的怀里,两只腿都彻底霸在他的身子上,自顾自地好梦去了。
罗迦哭笑不得,真是服了,睡得这么快,吃了就睡,果然一直是她的看家本领。他也不再闹她,病痛折磨了这么久,他也需要更多的休息,二人躺下,又沉沉地睡下去。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曦洒在屋顶上时,琉璃殿也悄悄地躁动起来。张婕妤和贴身宫女小飘一起呆在内室,进来的是小翠,慌慌张张的,又带了点笑容,低声地:“娘娘,昨晚果然是皇后闯马厩,据说皇后拿了一把剑,到处乱闯,好吓人……”
张婕妤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果然是她!昨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其他人也不是瞎子,尤其是她,早就得到了消息,这个死肥球,拿着宝剑去干什么?要去诛杀陛下?
“马场的马夫怎么说?”
“那个马夫是奴婢的远亲,他吩咐奴婢什么都不许乱说。他说娘娘当时拿着剑,骑了马,一直冲去了御书房……”
“冲去御书房干什么?”
小飘低声道:“肯定是因为陛下宠幸了小荷,不然,她不会发狂的,皇后除了这类事,一般是不会轻易发飙的……”
小翠惊喜道:“真希望陛下把她抓起来了……”
张婕妤急忙问:“皇后现在哪里?”
“不知道!据说骑马疯跑了一阵就不见了。此后,再也无人见到她的身影。”
“会不会是被陛下捉了?要是把她抓住,治一个罪名,废黜她就好了……”
小荷的秘密8
皇后悍妒,拿了刀剑威逼陛下,这真是废黜她的最好理由。可是,陛下真的会废黜她?而且,她为什么要突然发疯?难道真的是小荷的原因?
张婕妤陷入沉思里,良久,才摇头,自言自语:“我怎么总觉得事情很奇怪?”
“娘娘,你觉得哪里奇怪?”
“据我所知,陛下从未去玉堂过夜。”
“那?小荷的赏赐是哪里来的?”
小飘也问:“小荷是有点古怪。人人都说她的东西是陛下赏赐的,可是,奴婢怎么也打听不到,据说,每次去赏赐,都是一个老太监去的!按理说,陛下赏赐她那么多东西,皇后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是,皇后每次对她都是冷冷淡淡的,却从不刁难……”
张婕妤恨得咬牙切齿,那死肥球,除了刁难自己,根本就不刁难其他人!的确,就连小荷她也从不刁难。
“依照皇后的性子,若是陛下真的赏赐了小荷这么多东西,她不可能不刁难,她是绝不可能怕小荷的……”
张婕妤蓦然惊醒:“莫非小荷跟她在演戏?难道她的东西都是皇后赏赐的?”
“娘娘,这完全有可能。您想想,现在是皇后主管内务府,一应赏赐,都是皇后打理。陛下明明知道她凶悍泼辣,岂能明目张胆地去赏赐小荷,再说,陛下现在天天忙于处理祭祀的大事,难道天天会去关心小荷?要知道,以前小怜在的时候,只要是皇后在,陛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她……”
她心想,何况,这一次,皇后是陛下去北武当千请万请,才找回来的,依照皇后回宫时那个架势,现在一手遮天的样子,陛下根本就没有道理马上就得罪皇后,他又不是不知道皇后的性子。
可是,她不好把这话当着张婕妤的面说,只说,“……而且,小荷的赏赐来得蹊跷,都说是陛下赏赐的,谁知道,是不是陛下赏赐的?”
小荷的秘密9
张婕妤暗暗惊讶,难道陛下真的见了美人也不心动了?
她本来十拿九稳的就是这一点,陛下也是男人!再他对皇后如何宠爱,他也是一个男人。男人的本质就决定了会喜新厌旧,没有道理他见了小荷就毫不心动。
难道这个赌注下错了?
她摇头,坚决地摇头:“我就不信,食肉的动物会吃草了!说陛下从未宠幸过小荷,我绝不相信!而且,皇后不可能拿这么多东西出来赏赐美女。当初对小怜,她可是恨得咬牙切齿,而且……”按照一般人的思维,那么昂贵的珠宝,女人天生喜爱珠宝,没道理皇后自己不留着,却拿去给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人?
可是,难道那死肥球变招了?
她先笼络了小荷,让小荷做她的走狗,一起服侍陛下,稳固她的位置?
可是,那死肥球本质上跟左淑妃一样,总是把自己的宫殿里的宫女弄得又老又丑,生怕谁趁机上位,按理说,也不可能啊。
“娘娘,我们该去问问左淑妃。”
“现在左淑妃天天躲藏在玉堂,从不露面的。”
就因为左淑妃完全隐藏在玉堂,所以,才打探不出任何的消息了。
“小飘,你们马上出去,再打探一下消息。”
“是,娘娘。”
后天就是祭祀大典了,当然是希望皇后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而且,因为是祭祀大典的到来,管制也相对放松了,甚至琉璃殿的人也可以自由走动了。
张婕妤也亲自出去。
她没有走出太远,只在琉璃殿前面的花园徘徊。晴朗的春日,一夜之间,枯干的树枝就长出了新芽。已经是二月下旬,就快到三月了。再是寒冷,树叶也有新芽了。
她停下脚步,看着一个人施施然地而来。
小荷!
她又换了一件大氅。那是一件湖蓝色的大氅,用了最上等的金线描绘,下面的裙摆绣的是七彩孔雀翎。她走动的时候,就如一只开屏的孔雀。
小荷的秘密10
她又换了一件大氅。那是一件湖蓝色的大氅,用了最上等的金线描绘,下面的裙摆绣的是七彩孔雀翎。她走动的时候,就如一只开屏的孔雀。
因为太长太华丽,甚至还要出动两名宫女帮她拖着裙摆。而她的宫女,赫然已经增加到四人了。前些天还是两名,怎么一眨眼就是四名了?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宫女,竟然有四名宫女服侍。
按照本朝的妃嫔制度:
皇后:年薪银子1000两,宫女10名;
昭仪:年薪银子800两,宫女8名;
婕妤(贵妃):年薪银子600两,宫女8名;
妃:年薪银子300两,宫女6名;
嫔:年薪银子200两,宫女6名;
美人:年薪银子100两,宫女4名;
低等美人:年薪银子50两,宫女3名;
红霞帔:年薪银子50两,宫女1名。
陛下开始提倡简朴了,所有妃嫔都一视同仁,任何人都不许再格外增加。就算是皇后,因这规矩是她首先提出来的,所以她便假惺惺的不耐烦许多人跟着自己,常常都是只有两三人在她身边。可是,这表象之外,因为她住立政殿,和陛下一样的待遇,起居岂止10名宫女服侍?进进出出都是山呼万岁,而且更离谱的是还有两名带刀侍卫。为此,张婕妤不止一次在背地里痛骂她虚伪狡诈,不守清规,皇帝的女人,用带刀侍卫,又不是太监,真是不知羞耻,乱了祖宗家法。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皇后也就罢了,而小荷连红霞帔都算不上,为什么会有四名宫女伺候?
如果不是出自陛下对她的宠幸,这也说不过去啊!宫里的女人,一切荣华富贵都来自皇帝,皇后根本无权做这么大的权利,擅自提拔妃嫔——换而言之,除了皇帝本人,谁都没法亲自金口玉言地提携他的大小老婆们。皇后能给予的,只是些小恩小惠,因为,她没有亲自下令提拔的权利。比如要升级为妃嫔之类的,肯定需要陛下下令。
小荷的秘密11
可小荷真的是按照妃嫔的规格出来了!现在是四名宫女,明日呢?明日岂不是八名?林林总总,这些人在捣什么鬼?
怎么会这样?
难道皇后有这么大的权利了?或者是皇后背地里僭越?
小荷自然老远地就看见了张婕妤,还是行礼——非常恭敬的:“参见娘娘。”
“免礼。”
小荷一挥手,嫣然一笑:“你们先退下,春光正好,我想和娘娘聊聊。”
宫女们依言退下。
在她的面前,是一幅秋千架,非常华丽的架子,装饰着彩色的雕绘,那还是小怜受宠的时候弄的。
小荷很自然地提了提裙裳的宽摆,然后,坐下去。芊芊玉手伸出,摸着柔软的架子,赞道:“真是好秋千。娘娘,您要不要试试?”
张婕妤淡淡道:“这还不是荡秋千的时候。”
“也是,现在还有寒意。荡起来也看不到什么春色……”可是,她还是荡起来,裙摆在秋千上晃荡——那长长的孔雀翎,七彩地垂下,随着秋千的荡高,裙摆散开,真的飘散起来,如一只五颜六色的高傲的孔雀。
她越荡越高,越荡越高,嘴里发出欢快的笑声,清脆如银铃一般:“真好玩,娘娘,这秋千真好玩……我还是第一次荡秋千……以前都是看人家荡,自己从来玩不成。我小时候就进了青楼,有时看到当红的小姐们玩,我自己也很想玩一下,可是,她们都不要我玩,我只能伺候她们……娘娘,真好看……这秋千真好玩,你要不要试试?”她的声音飘飘忽忽的,随着秋千一样高低起伏,带着极强烈的嗲嗲的,她无论在谁面前说话都是这样的一个调调。
张婕妤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张狂——这个时候,她其实已经不是张狂了,而是真正的暴发户的嘴脸,张婕妤想,很明显,她很满意自己得到的这一切。她非常满意!一个青楼出来的女人,现在把自己当公主了。
小荷的秘密12
然后,秋千慢慢地晃荡下来。
张婕妤看她伸出放在秋千架上的手,手上的巨大的宝石戒指,已经不是那天的绿翡翠了,完全是新一套的东西了,那是罕见的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小荷坐稳了,拢拢头发,那神色,那动作,非常的撩人。
她单刀直入:“小荷,陛下什么时候给你名分?”
小荷咯咯一笑:“您说呢?娘娘!唉,我可能获得名分么?”
“宫里的女人,没有谁会不在乎名分!”
“可是,我根本不在意。而且,您也知道,若是被皇后知道了,我肯定就死定了。陛下是保护我,才不给我名分的,我知道,所以不强求……”
张婕妤不可思议,难道现在皇后会不知道?
她嚣张成这样,难道皇后是瞎子?
可是,皇后偏偏就真的没去找她的晦气!这真是有鬼!
张婕妤的声音很低:“小荷,你现在还有机会!”
“哦?”
“皇后暴躁,失宠是迟早的事情,如果你把她当成了靠山,你的下场会如何,你该知道。现在,她是没空收拾你,所以,你还能逍遥几天。她的主要目标在于我,只要斗跨了我,以她的妒忌,会容得下你?你应该听过小怜的故事,小怜当初是什么风头?你只要去看看昭阳殿那些金碧辉煌的装饰就知道了,你现在,连她的头发尖尖都比不上!陛下也不会庇护你,因为陛下惧内,根本不敢惹她,无论她是赢还是输,你都没什么好下场。”
“唉!”小荷轻轻叹息一声,“奴婢早就想到了!可是,陛下宠幸奴婢,奴婢又怎能拒绝?而且,皇后也不见得能一直得意下去,风水轮流转,她岂能保住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哦?”
“娘娘,您一定不会不知道昨晚皇后闹出了多大的动静。奴婢都知道了,您能不知道?”
小荷的秘密13
“娘娘,您一定不会不知道昨晚皇后闹出了多大的动静。奴婢都知道了,您能不知道?”
张婕妤盯着她:“莫非陛下真是宠幸你,她又跑来捉奸?”
“对!”
小荷非常干脆的回答。
“小荷,你撒谎!你一直在玉堂,我得到的消息却是皇后往御书房去了……”
小荷摇头,满含哀怨:“奴婢命苦,娘娘你也知道,陛下最怕皇后,所以狡兔三窟……否则,你想,皇后为什么会半夜拿着剑出去?”她媚眼如丝,看着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唉,奴婢虽然委屈一点,可是,只要陛下能知道奴婢的委屈,知道补偿奴婢,奴婢也就心满意足了……”
张婕妤再也问不下去,小荷依旧是滴水不漏。就算她明知小荷很矫情,却也毫无办法。而且,也迷糊起来,小荷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这时,才发现这个该死的暴发户,真是不简单。
而且,除了捉奸,那个死肥球,也的确没有其他原因会拿剑去闯了。
她还是忍不住:“那皇后现在哪里?”
小荷施施然地“那就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了!陛下自然会收拾她。她再强悍,难道还能大过陛下?陛下一定会替奴婢讨回一个公道的。娘娘,您也只管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奴婢虽然小人得志,可也是本分之人,记着娘娘给的机会,当然巴不得她倒下,跟娘娘一起永享荣华富贵了。娘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奴婢先行一步了……”
说完,她就款款离去,仿佛生怕被人看到她和张婕妤过从甚密的样子。
张婕妤看着她的背影,看着两名宫女托起她的裙摆,她高傲得几乎像一个女王一般。
这时,张婕妤才笑出声来,春天来了,多好啊!
祭祀大典来了,多好啊!
这些女人,再她们怎么得意,也就这两三天了。只要大祭司一出现,看她们还能得意成什么样子。
小荷的秘密14
回到琉璃殿,就看到小飘急切地等着。
“娘娘,你可终于回来了。”
她精神一振:“有什么消息?”
“皇后没有消息,今天,立政殿和御书房的人都闭嘴了,什么都打听不到……”她摇头,“娘娘,消息是夫人带来的,真不容易啊……唉,奴婢费了许多周折才拿到……”
她递过来一本书。
张婕妤翻开。
那是一本南朝的诗词,这是她们母女才明白的意思。她看着做了记号的诗词,每一句的开头都有标明。然后合上,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还是母亲精明。
后天,就是祭祀大典了!
大祭司,已经一切准备就绪。
小飘还是有些着急,这个时候,更要万无一失。
张婕妤压低声音:“你们这些天,任何地方都不要外出了。也不要去打听情况了。”
“奴婢知道。”
“一切事情,都不要告诉小翠,千万不要跟她多说。”
“是,奴婢绝不敢多嘴。”
小飘还是犹豫着,有些害怕:“可是,娘娘,皇后不要你参加祭祀大典的嘛,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张婕妤看着那本书,不经意地放在一边,意态十分轻松,慢慢地坐下来,梳理自己乌黑的长发,然后,才淡淡地说:“小飘,你知道开春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什么大事?”
“齐国和北国的边境,发生了摩擦。两国之间,可能要开战了……”
小飘又惊又喜:“齐国?就是小怜所在的齐国?”
“对!小怜恨透了这里……”她淡淡地说,小怜恨哪些人?自己?陛下?还是那个死肥球?
或者,都恨!
“可是,娘娘,那个高太子软弱无能,据说非常昏庸,他找陛下作战,岂不是找死?”
张婕妤笑起来:“有小怜在,他不死都不可能!可是,他死之前,总要有两个垫背的,对吧?”
小飘惊出一身冷汗。
张婕妤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即住口!实在是因为心里的怨毒太深了,不得不,小小的先畅快一把。
PS:今日到此哈,周末愉快:))色大叔先去玩一会儿:)))手臂都要写断了:((
陛下显摆1
御书房。
太阳已经偏西了。
罗迦先睁开眼睛,但见怀里的人儿,还闭着眼睛,睡得呼呼的。
他悄然伸出手,捂住她的鼻子,然后往下,连嘴巴一起捂住。她被捂得透不过气来,睁开眼睛就咯咯地笑起来,躲开他的熊掌:“陛下,你想闷死我啊……”
声音那么慵懒,带着腻腻的滋味。罗迦笑起来,正要故技重施,她的动作那么迅速,竟然已经爬上去,躺在他的身上——仰躺着。双手舒展开,非常舒服地躺着。
罗迦笑不可抑:“小东西,把我当席子了?”
“嗯……”她自由地舒展手臂,呵呵地笑,“陛下,你要是个大胖子就好了,现在,你肩头好硬,恪着我不舒服……”要是他都是肥肉,没有骨头,那该多好?
那样,就是真正天然的舒服靠枕了。
这个小东西,如此得寸进尺不说,还敢挑肥拣瘦。
“陛下,你这些日子又瘦了……”
天天风寒症发作,怎能长成大胖子?尤其这段时间,自己那么辛苦,偷偷忍着,夜不能眠,饮食不安,就算是身上长了膘,也掉了,怎能变成什么大胖子?他倒是想得美。
“陛下,你以后要长胖一点,现在太硬了,骨头多,不好……”
她柔软的头发完全吹拂在他的脸上,鼻孔里,痒酥酥的。
“小东西,你倒想得美……”
她惊叫:“不要摇晃,否则我要摔下去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他胸口一颠,她的身子便掉了下去——摔在他的旁边。气得顿手顿足,真是的,让自己躺一下,又怎样嘛!
小气鬼!
他哈哈大笑,“小东西,快起来,天都要黑了,你还这样玩儿。再睡下去,今夜就睡不着了。”
她这才慵懒地起身。
“我们回立政殿用晚膳,正好。”
“好嘛。”
陛下显摆2
可是,想起自己昨夜那样冲出去,不知多少人担心着,尤其是张娘娘,她又微微脸红,唉,悔不该这么冲动啊,现在,真是无颜回去了。
罗迦却不动声色地揪着她,偷眼看去,见她的脸微微发红,再也忍不住:“河东狮也晓得脸红了?”
“啊,呸,你说谁是河东狮?”
罗迦翻了白眼,四下环顾:“啊?朕这是在说谁呢?朕没说谁啊!嘿嘿。”
陛下因病宣布辍朝一日。
太子当然迫不及待地进宫去探望。他想想,干脆叫了李玉屏一起去。
立正殿的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的,昨夜皇后那么强悍地提剑冲出去,大家真怕闹出什么人命。张娘娘,红云红霞等人都一直守在门口,心急如焚。
偏偏高淼等人又一直在御书房,对外半点消息也不透露。
终于,直到傍晚,才听得笑声——很远就有笑声传来,是陛下的声音,十分洪亮。
陛下无恙,娘娘当然就无恙。
众人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不料,一夜之间,帝后二人归来,竟然牵了手,谈笑风生,两情浓郁。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免礼免礼,快传膳,今晚都上皇后喜欢的菜。”
“是。”
芳菲看众人都悄悄打量自己,很是不好意思。再看罗迦,他变戏法般地拿出一把剑,正是那把霜花剑。
“哈,皇后,太子妃送你这么好的剑,你送人家什么东西没有?”
她叹一声:“我想不出该送什么,不过,看样子,太子妃很喜欢陛下你的那匹马。赤兔驹是我的,她看上的是另外的那匹大黑马,不知道陛下你……嘿嘿……”
“你又想慷朕的慨了?哈哈,不过,朕的爱马可是不能随便给人的,因为朕习惯了它们……珠宝可以,但良马就不让你做主了……哈哈哈……”
陛下显摆3
芳菲暗自嘀咕,真是小气,看来陛下也有小气的时候。李玉屏送自己那么好的剑,自己却送不了她马。唉,郁闷啊!
罗迦见她哭丧着脸,知道她充大方,这次充不成了,心里暗笑,却道:“也罢,过不了几日,又有名马送到,到时,朕赏赐太子妃一匹好马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皇后,等祭祀大典忙完了,朕亲自指导你……玉屏嘛,她的剑术很一般的……”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好奇的宫女太监们,朗声道,“皇后最近学剑痴迷,天天要和朕切磋……”
芳菲知他是替自己解释昨夜疯跑乱冲的事情,更是面红耳赤。这宫里,哪有不透风的墙?人人都是是非精,如果传出去了,就不好了。
陛下这是在灭火呢。
众人心知肚明,皇后昨晚出去,恐怕不是为了“切磋”,不过,听得陛下如此说,谁敢说什么?当然一个劲地点头称是就对了。
罗迦笑着放下剑,正在这时,却听得通报:“陛下,太子和太子妃求见。”
“快传!哈哈,正好留太子和太子妃用膳。”
“是。”
他一边说,一边拉了芳菲,这时,太子夫妇已经进来,急忙行礼:“参见父皇,参见皇后。”
“快起来,你两个孩子,正赶上晚膳,哈哈,来得正好,来,快陪朕和皇后用膳。”
二人面面相觑,父皇不是重病辍朝么?怎么现在跟没事人样的?
太子仔细打量父亲的脸色,但见父皇虽然精神奕奕,但是,毕竟是大病过的人,怎么都掩饰不住那丝憔悴。他急忙问:“父皇,听说您病了,儿臣很是着急。”
“没事,皇后在,皇后早就治好朕了。你们不要担心,休养两天也就好了。”
太子这才看向芳菲,一行礼:“皇后辛苦了。”
芳菲笑起来,却向李玉屏眨眨眼睛:“玉屏,你也别拘谨了,跟殿下一起,来,用膳了。”
陛下显摆4
芳菲笑起来,却向李玉屏眨眨眼睛:“玉屏,你也别拘谨了,跟殿下一起,来,用膳了。”
膳食上来,御厨今天动了特别的心思,做的都是非常清淡可口的菜肴。
太子夫妇却食不知味。进宫之前,就强烈担心着,是不是父皇和皇后之间又滋生了什么裂痕。可是,父皇和芳菲,完全是谈笑风生,毫无芥蒂。他们二人坐一张案桌,携手一起,共饮共食,亲密无间。
太子悄然看一眼李玉屏,但见李玉屏也是同样的困惑。就算是演戏吧,可是依照皇后的性子,岂能演得这么逼真?
而且,那种夫妻之间的默契,浓厚的情意,岂能是装出来的?父皇眉梢眼角的浓情蜜意就不说了,最古怪的是芳菲,那完全是沉浸在新婚燕尔里的喜悦——就算是太子,就算是芳菲第二次风光地以皇后身份回宫时,就算是她和父皇一起来太子府为李玉屏治病时……也从不曾这样充满异常浓烈的情感!
如果有了裂痕!她这样的眼神,怎么骗得了人?
她吃饭的时候,不时看着父皇,这样的目光,太子也是熟悉的——几乎已经陌生的快忘掉了,那是在太子府的时候,她照顾自己的眼神!初恋少女的眼神!
他心里一震!
初恋少女的眼神!
芳菲竟然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芳菲,你吃这个,你最喜欢的……”罗迦先尝了一口,“呀,味道真好,来,芳菲,吃一个,多吃点……”他夹一筷子蜜汁的熏肉给她,放在碟子里,又夹几样其他的菜,将她的碟子堆得小山似的。然后,看到好几样她平素喜欢的菜还没动过,立即又去夹了;又拿了调羹,给她舀了满满的一碗汤。
“陛下,太多啦,吃不完了。”
“哪有吃不完?你最喜欢吃这个了,嘻嘻,你再多几倍也吃得完,朕对你的‘食力’完全放心……”
“等我变成了大胖子,我可不管……”
陛下显摆5
“等我变成了大胖子,我可不管……”
“不行,这样吃下去,真的要变成大胖子了……”
“大胖子么?大胖子正好,好好好,朕最喜欢大胖子了……哈哈哈……”
二人只顾着互相挑菜,斗嘴,吃得不亦乐乎。如此亲密的行为,芳菲却甘之如饴,而且,也夹菜给他:“陛下,你吃这个鸡大腿。”
“不,朕不爱吃鸡大腿。”
“吃嘛,很好吃。我小时候最喜欢吃鸡大腿了……”
“不,朕看了鸡大腿就腻……”
“不行,你给我的菜,我都吃了,你这个也要吃,我才给你一个呢……”
“好嘛,朕也吃一个……”
……
这二人,完全是旁若无人。太子夫妇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心想,这帝后二人,还真的不把自己夫妻当外人?或者是干脆彻底地只有二人世界?
就连李玉屏,也微微脸红。更是惊讶,陛下竟然这样给皇后夹菜,跟哄小孩子似的。这二人,忽然之间,就好得蜜里调油。
她不经意地看太子,却见太子正襟危坐,非礼勿视,自己吃自己的。心里却一阵怅然,帝后那么肉麻,为什么自己内心却充满了羡慕?自己和太子,可是从来就没有如此亲热的举止。
外人看着肉麻的时候,焉知自己内心没有向往过这样的——肉麻?!
如果自己夫妻二人能如此,那该多好?
半晌无声,那二人终于醒悟过来,看到太子夫妻都在打量,芳菲支支吾吾的,满脸通红:“殿下,玉屏,你们吃……”
罗迦哈哈大笑:“皇儿,玉屏,这些菜味道可好?”
“很好,很美味。”
“哈哈哈,这些都是皇后喜欢吃的。朕天天跟她一起用膳,口味也变了,也喜欢这些了。你们吃,不要客气,朕和皇后习惯了,倒忽视了你们,哈哈哈……快吃……”
陛下显摆6
太子见他兴高采烈,完全是那种毫不掩饰的焕发了第二春的感觉!他见过父皇三次这样的神情,第一次是立冯昭仪的时候,第二次是接皇后进宫,第三次,便是现在。每一次,他的狂喜,都是跟芳菲有关。
难道宫里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关于小荷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芳菲前些日子的担忧,都是莫名其妙的?
他说不出来,自己是不是真正为父皇感到高兴,可是,看着父皇大笑,空气便不那么拘谨了。气氛立即也变得正常起来。
他看自己的碗,多了一块肉,是李玉屏悄然夹过来的。他微笑一下,一口吃了。不经意看去,李玉屏的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芳菲却不知怎地恰好看见了,暗暗地笑一下,李玉屏刚好碰到她的目光,立即羞红了头,移开目光,不敢跟她对视。
罗迦却浑然不觉,依旧十分殷勤的:“小东西,快吃这个……这个很好吃……”
他叫顺口了,完全不顾儿子和媳妇在,将皇后叫成了小东西,也完全没有察觉到。
太子夫妻听着很是尴尬,却又不好意思,更是只顾埋头吃饭。
饭后,罗迦看外面夕阳西下,空气新鲜,他很有兴致地站起来:“走,皇儿,你们要回宫,朕和皇后也去散散步,正好陪你们走一程。”
太子简直是受宠若惊,父皇散步相送啊!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
芳菲和李玉屏亲近,二人看前面的花开了,终究是年轻人心性,心情轻松,就远远跑到前面去看。
父子二人落在后面。
太子低声地问:“父皇,您和皇后近日可好?”
罗迦大笑:“好好好,好得很。真是好得不得了……哈哈,皇儿,朕跟她,再也不曾这般好过了……”
太子心想,父皇到底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陛下显摆7
他的笑声低下去,声音非常神秘,“儿子,朕告诉你一个秘密……”
太子见父皇完全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很是意外,立即洗耳恭听。
“昨天晚上开始,皇后爱上朕了!”
太子好生惊讶,这是什么意思?昨天晚上?那之前呢?
罗迦长叹一声,轻轻的:“以前,她总是疑神疑鬼的,昨晚开始,才真正爱上朕了!”
爱上!父皇用的是爱上!
不知为什么,从一个皇帝的口里说出这样的字眼,简直有如石破天惊,尤其是从父皇嘴里说出来。什么意思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一个儿子,怎好问父亲的情感问题?尤其,自己和芳菲之间,还隔着一层难言的尴尬。所以,太子只是笑着,语气恭敬又不失真诚:“恭喜父皇。”
“哈哈,儿子,朕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哈哈,你也要加油,和玉屏恩恩嗳嗳。”
“是!儿臣遵命。”
这边厢,父子叙话,芳菲和李玉屏却跑得很远了。边沿的御花园里,梅花开得正灿烂,冰雪尽去,更是红艳。
芳菲折下一支,李玉屏悄然问她:“娘娘,你今天很开心么?”
她拿着花枝,“呵呵,玉屏,我真是开心极了。”
她看李玉屏狐疑的神色,忽然附在她耳边,悄悄道:“我现在有点喜欢陛下了耶……”
“啊?为什么?”
芳菲红了脸,这个,怎能说为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反正,就是有点喜欢了嘛。
李玉屏比芳菲还稍微小一些,对于男女之事,更是不那么成熟精道,此时,见芳菲红艳艳的脸,她跟皇后相处这些日子,经常在某些方面,还有意无意地学着她的举止。她很是好奇,悄然地问:“陛下没有宠幸小怜么?”
“当然没有啦!对了,玉屏,以后殿下宠幸其他女人,你也不许。”
陛下显摆8
“当然没有啦!对了,玉屏,以后殿下宠幸其他女人,你也不许。”
她迟疑道:“这个……可以这样么?”
“当然可以了,你是太子妃嘛。”
“可是,我怕人家说我醋妒。”
“哈哈,谁爱说谁去说,你管他那么多。反正,我是不许陛下再去宠幸任何人了。”
李玉屏见她这样子,心里一动,同样是女子,如何能不艳羡?她压低声音:“娘娘,你要帮我……”
“当然!我当然会帮你,呵呵。”
二人笑闹着,罗迦和太子已经走上来,罗迦笑道:“你们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
芳菲吐吐舌头,放开李玉屏的手,“陛下,不告诉你。”
“哈哈哈,皇后,你看你,真没个样子。”
“嘻嘻,就不告诉你。”
“不告诉朕就算了。”
罗迦笑着,太子夫妻已经行礼了:“父皇,皇后,儿臣告退。”
“好的。”
太子夫妻远去。
这时,罗迦才看着西天的晚霞,最后的一缕霞光,已经快落下去了。
御花园的走道彻底清净下来。一树梅花,开得极盛,要败了。芳菲低下头,折一枝放在鼻端,笑嘻嘻的:“陛下,你刚和太子说什么啊?”
罗迦神秘兮兮的:“朕也不告诉你。”
“说嘛……”
“朕告诉了太子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保密!”
芳菲郁闷得很,这个人,故意吊人胃口。
“陛下,到底是什么秘密?”
罗迦一把搂住她的肩头,伏在她耳边,低声说:“朕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秘密……”
“?????”
“有一个女子爱上朕了……”
“谁呀?”
她下意识地问完,又觉得不对劲,脸立刻红了。
罗迦哈哈大笑:“谁啊?朕也不知道是谁……朕只是告诉太子,那个女子很喜欢朕……”
这个陛下,老大不小了,居然故意在人家面前显摆。而且,是在太子面前显摆,简直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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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疑团1
晚霞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忽然伸手捉住芳菲,转身就跑:“小东西,又来比一下,看谁跑得更快。”
她被拖着,手心传来他的热量,暖暖的,二人在春风里奔跑起来。
四周那么安静,立政殿的周围,到处是新鲜的春日的气息。第一次,但觉皇宫里,也可以如此地自由自在。
寝宫,一室的芬芳缭绕。
那是芳菲用艾草特制的一种熏香,安神镇定,去除风寒,特别有利于罗迦的病情。二人奔跑得额上微微的一层薄汗。芳菲柔声道:“陛下,你躺下去,我给你炙烤。”
“不用吧,今天已经好多了。”
“不行,要坚持!至少要烤半个月!”
罗迦躺下去,很舒服地闭着眼睛。
她拿了灸条,慢慢地在他的身上游走。
一股暖暖的气息,灼热,却不滚烫,非常舒服地在浑身上下顺着|茓位流窜,在浑身的经脉里徜徉,舒适而安宁。
良久,罗迦长长地叹息一声:“小东西,真舒服!”
她笑起来,揉揉他的|茓位,又揉揉他的肩头,这才一本正经地,完全像个御医的样子,“陛下,你现在开始,必须什么都听我的。”
他的声音里都是笑意:“为什么?”
她握着他的手,仔细地听他的脉搏,但觉寒气的运行,已经越来越深入。这样的慢性病,她回宫后,他老是回避着,她也就没有问。
更主要的是,跟小怜等一起毫无节制的半年纣王一般酒池肉林的生涯,再加上迷迭香的侵染,他的病情不但没有缓解,而是越来越加重了。到现在,这病情几乎深入骨髓,自己能做的,只是缓解,控制得了一时,要根治,却绝非一事。
如果这样蔓延下去,病情会怎样呢?她真是不敢设想。陛下,他不年轻了,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芳菲,朕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不要担心……”
解开疑团2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心里竟然些微的酸楚,自己和他的相处,相好的时日短暂,矛盾的时候多.第一次进宫,被他强迫,虽然有过温情的时候,但是,小怜出现后,自己对他的痛恨,简直难以言喻,对于他的病情,就再也不肯真正的出力了,也不管他,甚至知道哪些迷香会大大地加速损害他的身子,也绝不肯轻易说出来。
这一次回宫,稍微好点,可是,还是疑神疑鬼的,他说不治,自己便也逐渐地就无动于衷。对于他的病情,几乎从未真正出过百分百的力气——因为心存芥蒂,总是得过且过地敷衍着;
直到现在——现在,也许为时不晚吧!
她忽然问:“陛下,你记得以前你曾经说过什么?”
“什么?”
“你说,我可以掌管御医局。”
“哈哈,好好好,朕是这样说过。”
“好!御医局我管不管其实不重要,但是,你的病情,今后我一人主理了。”
罗迦心里竟然微微有些紧张:“芳菲,是不是朕的病情很严重?”
她笑起来:“怕了么?”
“这个……”
她板着脸:“既然知道怕了,以后就什么都要听我的,再也不许有一丝半毫的瞒昧。”
“朕本来就没有什么瞒你的!”
“还没什么?发病的事情都几次了,还说没有!”
罗迦没有做声,只是睁开眼睛,拉着她的手,紧紧的。
她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他明白,此时,这个小人儿,才真正的死心塌地了。这就是她,就算以前做昭仪,做皇后,也是得过且过,从未把自己当做这皇宫里真正的主人。
现在才是!
不但是主人,而且,真正是自己的妻子了。
她凝视他的眼神,轻轻地替他揉捏。
“小东西,以后,我们什么都不许互相瞒昧了,什么事情都要说出来。你看,说了就好了。”
解开疑团3
“这得看你!我是没什么可瞒昧的。陛下,以前这些错误都是你造成的。”
罗迦呵呵笑起来:“小东西,你可想得美,把错误都推到朕身上了?你说朕瞒你,朕看,你才是古古怪怪的。”
“我古怪?陛下,你才古怪呢!你要跟我算账,对吧?”她狠狠地看着他,这下,真的开始兴师问罪了:“陛下,你有事没事去玉堂干嘛?”
他莫名其妙:“朕什么时候去玉堂了?”
当然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准确无误地说出来:“就是这天!你去干嘛?”
“啊?朕想想……对,想起了,是左淑妃哀求朕务必去一次,就是为了救她们西陵国,朕路过而已,就在外面说了几句,叫她放心……朕连玉堂的门都没进去!不信你可以去问她!”他想想,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芳菲,她也记得太清楚了吧?精确到了某一天的某一刻!
“喂,芳菲,你盯得这么紧?”
难道监视不得啊?
“哼,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休要撒谎。你见到小荷没有?”
“小荷?”罗迦哑然失笑,“你说的那个小宫女?你认为左淑妃这种个性的人,会安排一个美女来见我?”
原来那天没见到啊!也是,左淑妃把小荷打骂得那个样子!左淑妃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但她宫里的宫女,都是出了名的粗糙,都是打扮得老气横秋的,从不许抢她的风头的。
“哼,你也知道小荷是美女?呸……你就是那样……哼……”
“朕怎么了?你倒是说说……既然你监视着,当然该知道没彻底见到了……”
她提高了声音:“我有你的把柄!”
“什么把柄?”
她放下艾草,跳下床,直奔外面的衣帽间。里面,那件黑色的大氅原样放着。她故意放在一边,不让浣衣局的人拿去洗。罪证如山,一直保存在里面呢!还想抵赖么!!!
解开疑团4
她从里面摸出一张花笺,跑过来,展开,放在罗迦鼻端摇晃:“陛下,你该不会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这是什么?”
“你那个西洲曲,藏在你的大氅里,你现在还给我装不知道的样子?!”
西洲曲?这倒真的忘了!天天那么忙,自己又背不得南朝那么多的诗词。难道天天记着啊?
她现在是彻底抓住了把柄,晃动着那张花笺:“你有事没事藏着其他女人的东西,这难道是很正常的举止?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居心?”
罗迦见她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笑起来:“不良居心?这是从何说起?芳菲,当时朕见她可怜,本来是想回来叫你给她安排一个什么好点的职位。可是,那些天,你整天阴沉个脸,也不知你到底又在想些什么,朕怕你吃醋猜忌,无中生有,就没提了……”
久而久之,压根就忘记了。天天祭祀啊,军事啊,朝政大事啊,难道自己一天到晚就要惦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芳菲简直恼羞成怒,怎么变成自己无中生有了?明明是他乱发善心好不好!
“哼,你还怪我!反正你收了那个东西,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拿的情诗呢……”
他劈手就夺过去,放在宫灯上,“吱”的一声,一股焦味,花笺燃烧起来,掉在地上化为灰烬。
“陛下,你这是毁灭罪证!不过,我已经看过了,你毁了也没用了。”
“芳菲,我倒要问你,你这些日子在干什么?为什么小荷忽然穿金戴银的?”
“好啊!陛下,你终于不打自招!你说,既然你都忘了小荷了,怎么知道人家穿金戴银?你说,你天天注意到她?”
这家伙,明明就说自己忙,不记得“鸡毛蒜皮”了——却又那么清楚地知道小荷打扮得越来越贵气,越来越漂亮了?
他骗鬼啊?!
色眼珠子不知放得多么亮堂呢!
解开疑团5
罗迦哭丧着脸,笑得谄媚兮兮的:“现在这宫里,美女越来越少了,偶尔出现一个,当然会多看几眼了……人不好色,天诛地灭……”
嘿嘿嘿,冷笑声此起彼伏。
什么叫美女越来越少了?
到手的就不叫美女了?
没得到的才是美女?
他看着对面那张快要跟锅盖一样黑的脸,立即举起手,“不过……朕真的就只是见了几次而已……还是远远的,你知道,小荷老是喜欢跟朕‘邂逅’……”
她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人家喜欢跟你邂逅?”
他不屑一顾:“你以为朕是个笨蛋?宫里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年下来,这些花花肠子,谁不知道?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芳菲气不打一处来:“你既然都知道人家是故意的,你还同情?我看,你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善心大发。宫里那么多老宫女,凄凉孤寂,怎么没见你去同情?”
“这个……”美女愿意主动来“邂逅”,谁不愿意啊?
可是,这话怎么好明说呢?
所以,罗迦便装聋作哑,自动过滤一些话,干咳几声:“咳咳咳,这个嘛……”
“我这次回宫,几乎把六宫的情况全部了解完毕。那些老宫女,一生都关在皇宫里,消耗了全部的青春,陛下,你怎么不同情她们?”
“这个……”
嘿嘿,谁去同情又老又丑的女人啊!
所谓英雄救美,不美谁去救啊?
怎么没听过英雄救丑?
趁他不备,芳菲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眼珠子流转,神情那么妩媚:“陛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美人儿忽然轻嗔薄怒转为温柔体恤,一双芊芊玉手还抚摸在自己的面颊上,罗迦简直受宠若惊,伸手按着她的手:“什么秘密?”
她整个人贴在他的耳边,如暗夜的妖精,带着暗夜的蛊惑:“陛下,今后,我不会妒忌了,也不吃醋了……”
“啊?为什么?”
解开疑团6
“陛下,我其实也是很善良的。你心疼那些年轻漂亮的可怜的宫女,我这个人有点怪,其实跟左淑妃差不多,我就同情那些老宫女……”
“????”
“我觉得宫里那些老宫女好可怜,今后,我决定放宽政策,凡是50岁以上的,我一律不管了,你想宠幸谁就宠幸谁!”
罗迦:“☆№¤★&@。”
“陛下,你看,我够贤惠吧?今后,我真的要学会贤良淑德,做一个大度宽容的皇后,让大家都感激我……嘿嘿,你不要以为我就真的是个醋坛子。其实,我不是!”
他哭丧了脸:“能不能放宽到五十岁以下?”
她的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再讲价,就改为60岁以上!对于她们,我更是同情。”
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再次一把揪住她的耳朵,哀声长叹:“朕这一辈子,都被你这个小东西吃得死死的了!”
她不以为然:“陛下,你有了我,难道不该足够了么?”
他岂敢说不够,只好很谄媚地点头:“是啊,芳菲小人儿,又漂亮又聪明,又会医术又会做饭,十全十美了,行了吧?”
她照单全收,毫不客气地点头:“对!你有了我,就该万事足矣,今后再敢对其他女人起什么心肠……哼哼哼……”
罗迦搂住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芳菲,说到小荷,我真的不明白,你干嘛那样赏赐她?”
这宫里上上下下,还以为,是陛下大人赏赐的。殊不知,自从皇后掌管内务府以来,外廷的一切赏赐,陛下做主!但是后宫的一切赏赐,却全出自于皇后。这些日子,皇上从不赏赐后宫的任何女眷,一切都是皇后一手包办,从妃嫔到太子妃,到外面的宗亲女眷,皆出自于皇后之手!
自己凭空背了一个黑锅,一直都在狐疑,可是,却一直忍着不问,就是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鬼鬼祟祟。
解开疑团7
她不以为然:“我主管内务府嘛!有钱赏赐,你不高兴啊?我是帮你同情美人儿呢!”
“小东西,快说!”
她红了脸,这才实话实说:“江湖传闻你宠幸小荷之前,我就找过小荷了……”
“!~!!”
她有些犹豫,宫里的妃嫔之间的争斗,最是忌讳让皇帝全盘知道。皇帝,当然巴不得自己的大小老婆们一团和气,哪怕是表面上的,也不许把那些勾心斗角正式摆上台面,以维持一种平衡。
就跟朝堂上一样,讲究维持一种平衡,大家心知肚明,斗争也要藏着掖着,所谓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是也。谁要打破了平衡,显然就太不识趣了。
可是,这些,要不要告诉陛下呢?告诉了陛下,可是诛心之论啊!
换做了其他人,保证死定了!
到底要不要说呢!
罗迦盯着她。
她红着脸,还是决定什么都说出来,毫无隐瞒。
“小荷跟你邂逅两次后,我就得到报告了……这一次回宫,我不想什么都被瞒着,所以,自然也有自己的人……你知道,我是皇后,要盯着这个,也很简单的……”
“!!!!”
“小荷告诉我,她是张婕妤的人,因为出身青楼,从小穷困潦倒,受尽欺负,最大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做什么贵妃,而是获得荣华富贵——”换言之,是不是贵妃不打紧,只要荣华富贵就行了!
“既然我已经能给予她荣华富贵了,她又何必再跟我作对?”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谁能给予荣华富贵,谁就最大!至于是不是皇帝亲自给的,更不打紧!
罗迦听得目瞪口呆,这个小人儿,还早就这样算计着。
“既然一切都已经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你为什么还诬陷朕?你还猜忌朕干什么?小东西,你真是越来越没样子了……”
解开疑团8
“谁叫你每晚鬼鬼祟祟的?小荷本来就是双重间谍,她是张婕妤的人,又投靠我,谁知道会不会又投靠你?”
毕竟,他陛下大人才是大BOSS,终极裁决者。
小荷完全可能投靠他!
只要投靠了陛下,张婕妤也好,皇后也罢,又算得了什么?曾经一度,芳菲怀疑小荷是三方间谍。尤其是陛下晚归的次数越多,这种怀疑就越是深重。
如果小荷有足够彻底的野心和计谋,这是完全可能的!
赌一把,这天下,这男人,就是自己的了。这会远远比自己给她的荣耀——更加荣耀!
虽然希望很渺茫。
但是,显然,小荷没有去赌这渺茫的一把。她是个聪明人,选择了最安全的一招。
罗迦简直不可思议:“你不是说你派人监视着么?这还有什么疑问?她还玩得了什么花样?”
她低下头去,声音低微:“其实,到后来,我已经没有监视她了……”
“为什么?”
她叹息一声,幽幽的。自从陛下开始“鬼鬼祟祟的行为”以来,她就不曾监视小荷了——因为不敢!
因为怕再一次面对那种可怕的背叛!
同样的背叛,遭遇两次,谁又能承受呢?
以前监视,是因为抱着希望,还怀着爱;到后来,完全是破罐破摔,真的存了逃离的念头,甚至连怀孕都不愿意了。
就算是争斗,也总是抱着可笑的理想——因为笃定他喜爱自己,才会去争斗,去独占,去维护。如果他不喜爱了,自己也没必要去争夺了。
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难道自己也要如张婕妤等人一般,靠着给陛下送小三,大方地一起3P才能留住他?
与其这样,不如放弃。
她在这样的犹豫之下,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所以,如鸵鸟一般,龟缩着,什么都不愿意去管了。
解开疑团9
此时,小荷反倒活跃起来,她尽职尽责地,出尽风头地,在皇宫里,在御花园里,如最先开的一枝花一般活跃着。如暴发户一般的孔雀,骄傲地展开她的美丽的羽屏。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没有任何少女拒绝得了这样的珠宝,这样的华服。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陛下的新宠了。
甚至,就连布局的人——芳菲也觉得她是了。
她的声音有些恍惚,低得几乎在耳语:“陛下……那时,我一直是不相信你的……一直都不!”
罗迦心里一震。
忽然伸手就拉住她,一把拥在怀里。
这样的话她都肯说出来。
以前,她是绝不会说的。
这时,才是真正的相信了——她相信跟自己是一伙的,才会把内心最大的秘密,最大的算计,甚至小小的阴谋,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谁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掏心掏肺呢?
人人都说话留三分,不可全抛一片心。
这时,她才是跟自己毫无芥蒂的。
两心如一。
真正的两心如一。
他看着她垂下去的长睫毛,轻轻抚摸一下,才笑道:“没有!小荷是聪明人,她没投靠朕!”
“现在,我当然知道啦!哼,我还要赏赐她一些东西……”
他好奇地问:“你又拿内务府的私房钱去收买人心?”
她一本正经:“这也算不上收买,更不是滥用职权。我看了赏赐标准和等级,我是严格按照宠妃的标准赏赐她的!”
换言之,皇后是按照“陛下的权力标准”赏赐的。
当然,只不过小荷并非“宠妃”而已!
他似笑非笑:“小荷是你皇后大人的宠妃,可不是朕的!”
“嘿嘿嘿!”
“小东西,你每次都慷朕之慨,而且还可恨地把这些责任都推到朕的身上。”
解开疑团10
她得意洋洋:“这难道不行啊?哼,我要给她的还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
她狡黠地看他:“陛下,你没希望了耶……小荷绝不会跟你……”
“为什么?”
“我曾考虑过,李玉屏不是有个弟弟么?她那个弟弟还没娶妻……我想把小荷……”当初,她便是这样说动了小荷,许了个超级强悍的条件!与其在这里做婢女,或者低等的妃嫔,不如去将军府做个名正言顺的夫人!而且,最最关键的一点,芳菲并没说,就算是当着罗迦,也没说,她答应尽力找药物,治疗小荷的不孕症。
那个时代的女人,不能生育,在一般人的家庭里,简直是一场超级的悲剧。
事实证明,小荷真的才是个最聪明的人!
她果然没有再去多事,本本分分地,守着自己的荣华富贵,珠宝首饰戴满头。
“我叫她在宫里,能多得意就有多得意!果然,她做得好极了。”
难怪小荷每天都拽得二五八万的,还谁都不敢去管她。
皇后不管,谁敢说半个字?
罗迦不停地叹息,不停地摇头。这就是老婆多了的麻烦。
她扬起头,无限地得意:“陛下,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
这点小把戏,都写在她脸上呢!
罗迦好奇地问:“谁教你的?”
“张娘娘教的。她待我好,帮我出谋划策。”
他哈哈大笑,又不胜唏嘘,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儿,回了宫,也不得不如此!宫廷,还真是复杂的地方!
她似笑非笑:“陛下,张婕妤一再给你献上美人,从小怜到小荷,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感谢她?”
一切的争斗,都是芳菲和张婕妤的争斗。
男人当然不会想到女人的世界里,争夺比朝臣的争夺更加厉害。
她盯着陛下,这个怜香惜玉的陛下,对于献美有功的张婕妤,他会如何处置呢?
换言之,会不会处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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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入怀1
罗迦皱起眉头,“真没想到,张婕妤一再的多事!朕上一次都没追究她了,她还搞这么多事……”
“因为她恨我,非常恨我。”
“!!!”
“陛下,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恨我么?这一切,其实都要怪你。”
罗迦苦笑一声,岂有不知的?的确,这一切,都是怪自己。可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分成几半。
“她恨我夺走了她的宠爱……”
他摇头,这种感觉难以言明,其实,自己自始至终,对张婕妤都谈不上有什么太深的感情。新鲜感一过,宠爱自然就淡了。
“她就是喜欢跟我作对!反正她的目的便是将我赶走,巴不得我死掉最好……据说,她和左淑妃还做了木偶人诅咒我……”
罗迦勃然大怒:“当真?若真是如此,朕立即捉拿她们,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犯下如此大罪,就算是株连九族都不算过分。”
芳菲一把捉住他的胳膊,似笑非笑:“左淑妃早就把东西扔了,你何必再去怪罪她?而且,针刺木偶人这种把戏……”她微微咬着嘴唇,声音低下去,“我也是经常玩的……当年在神殿……唉,没用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不过是发泄发泄而已……”
罗迦长叹一声,搂住她的肩头,这个小魔鬼,长大了就变成了大魔鬼。自己命中的魔星。
“芳菲,你想怎么处置张婕妤?”
她眼前一亮。
“芳菲,这六宫的女子,今后一切都由你自行处置!升降,外放,一切由你,朕把这一部分权利完全给你。今后,你完全不必禀报朕。朕相信你自有分寸。”
她几乎乐得要哈哈大笑,这些人,都自己自行处置么?
她歪着脑袋,认真地想,该如何处置张婕妤呢?
她抱着罗迦的脖子,忽然软软地吹一口气:“陛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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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入怀2
罗迦搂着她柔软的腰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陛下,我忽然又不那么恨张婕妤了……”
“为什么?”
她只是笑,摇头,神情非常轻松。
“也罢,我现在先不理睬她,反正马上就是大祭了,等大祭之后再说。”
罗迦也如是想,对于自己的后宫,那是相当的头疼,到底该如何处置,只怕不是下放权利给皇后这么简单的事情。单靠她一人,是根本无法妥善处置的。
“陛下,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了。”
但是,罗迦却没她那么轻松,心想,张婕妤难道就这么简单的目的?他比芳菲更了解张婕妤,张婕妤心机深沉,绝不会拿出小荷这么一个甚至谈不上用心的计策就了事。这也太不符合张婕妤的手段了。
而且,自从张家兄弟出事后,张婕妤便有些古怪了。
此次,他总觉得有些古怪,但是蹊跷在何处,却完全说不上来。如果真的有什么,单靠芳菲,怎么解决得了?这个小人儿,万事以为自己不宠幸谁谁就天下太平了,可是,这些表面的纷争,才是小儿科;露在外面的,都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她根本看不到的那些东西。
但是,他也不想说出来,而且无法准确地表达;忽然想到阿当祭司,就更不愿意说了。
芳菲却丝毫也没意识到这些,但觉和陛下解开了心结,一切的一切,便心满意足了。
她如释重负,依偎在他的怀里,闭着眼睛。
罗迦看她红红的面颊,轻声地问:“小东西,为什么今天一切都肯告诉朕了?”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微微咬着嘴唇,低低地,几乎贴在他的唇边说话:“因为……我觉得你跟我是一伙的。陛下,你真好……”
那软软的声音,柔软的发梢,亲昵的依偎,时间仿佛如一条长长的线,缠缠绵绵地拉长,耳边,是十几年岁月的流淌,声音在脑海里回响:“父皇,你真好……父皇,你待我真好……陛下,你真好……陛下,我真喜欢你……”
月亮入怀3
许多许多年了,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又这么漫长。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谁知道,那个人儿,竟然在自己身边,在自己怀里,而且会相伴永远。
这一刻,罗迦但觉眼眶酸涩,一伸手,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小人儿,病后的身子那么疲倦,可心里却是滚烫的。
她悄悄地对着他的耳朵说话,如小孩子一般:“陛下,我真喜欢你耶……”
罗迦浑身几乎滚烫起来,那么亟不可待,就如一个激|情涌动的少年,急促地呼吸:“小东西……小东西……朕永远都只喜欢小东西了……”
“呵呵……”
她咯咯地笑,身子被他牢牢地搂住,几乎要嵌入自己的身子里。
“小东西……小东西……”
灯光黯去,帷帐垂下,一屋子的旖旎缠绵。
无尽的激|情散去,她的声音软得出奇:“陛下,我们早点休息,明日我再给你炙烤。后天就是祭祀大典了,你要很精神的出现。”
罗迦只是紧紧拉住她的手,其他什么都没说。这一次,她的声音,心灵,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恍惚中,竟然是她第一次如此。
伴君如伴虎,所谓妻子儿女,都是君王的臣子,随时可以杀之废之,皇帝的任何心事,都不能敞开来谈。皇帝天生是吃政治这口饭的,搞政治的人,岂能有真正的轻松和真心?
这一次,居然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而她,也是如此毫无保留。
他在黑夜里,伸出手,搂住她,整个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轻轻摩挲那滑腻腻的背脊,心里,竟然是无比激动的,而且踏实。
生平不曾如此信任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如此信任。
因为搂得太紧,她难以呼吸,坏了,又是那种“拥抱杀人法”了,她被紧紧地禁锢,头完全埋在他的胸口,只要一动,就如出头的蘑菇一般被生生按下去。
月亮入怀4
她只是咯咯地笑,细细地喘息:“陛下,放开我啦……陛下……”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罗迦才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小东西,睡觉啦,不许吵我了。”
“是你吵我好不好?”
“是你!”
“我已经睡着了,不理你了。”
“你以为我会理你?哼。”
“芳菲……”
“睡着了,听不见了,不许叫我了……”
他笑起来,大掌一伸,揽住她的腰,沉沉睡去。
良久,芳菲听得罗迦的呼吸声沉沉的,他病了累了,这么久,终于轻松睡去了。黑夜中,她的手习惯性地握着他的手,因为握得太久,手指有点习惯性的麻麻的感觉!在这时,反而感到了难言的酸涩——这个男人,自己一辈子的依靠。今后,自己真的再也不能跟他赌气了。一定要好好地治好他的病,长长久久地陪着他。
她闭了眼睛,满脸的笑容。
这一夜,二人都睡得那么安详,甜蜜,一直在美梦里。
清晨。
又是一个艳阳天。
罗迦睁开眼睛,怀里的人儿也慢慢地睁开眼睛,嘴里嘟囔着呢喃。
“小东西……”
“嗯。”
“昨晚,朕做了一个梦,梦见月亮落在你的怀里。”
“啊?什么意思?”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在她的柔软的腹部,声音软得出奇:“小东西,你肯定怀孕了。人家说,梦见太阳会生儿子,梦见月亮就会生女儿……这里面,肯定是个小公主……”
她失笑,“陛下,你怎么信这个?一个梦而已。”
“怎么是梦而已?这是朕的直觉。朕就觉得有小宝贝了……也许,是昨夜才有的呢……”
她红了脸:“怎么会?你不要胡说啊。”
“朕哪里胡说了?朕的感觉向来没错,这一次,你肯定有小宝宝了……”
“!!!”
月亮入怀5
“这一次,朕好生休养着,从未酗酒,就是发病时,也只敢略喝了几口,都不敢多喝。芳菲,你放心,这次,一定是个健康的小宝贝……”
她捂着嘴巴,忽然有些心虚,怯怯地低下头,不敢接他的话头。
怀孕!!!自己怎么可能怀孕呢!那些药,虽然效果不大,但是,不可能毫无用处。
罗迦不经意地看她一眼,起身:“芳菲,一起去练剑?”
“啊……我好困……我好想再睡一会儿……陛下,今天我不练了。”
“小东西,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百年也学不会剑法,快起来,凡事要持之以恒……”
“我……以后再学嘛……我懒得学……”
芳菲因为藏着心事,不想跟他一起,心想,等陛下出去了,自己今天一定得悄悄地把那个东西拿去扔了。
“芳菲,你的样子不对劲哟……”
“哪有?”
“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哪有?”
“真的没有?”
“真……的……真的啦……”
这是自己唯一瞒着他的一件事了。不说,打死不说。
罗迦也不再问了,这时,已经穿好衣服,站起来。
她的目光悄然跟随着他的身影,却见他走到前面,拉开柜子。
她一惊,几乎要尖叫出来。
只见陛下已经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拿在手上把玩,神情那么奇怪。
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下意识地,就想躺下去,闭上眼睛,装作一切都没看到的样子。可是,心里那么紧张,根本无法躺下去,要是陛下发现了,怎么办?
私藏避孕药,拒绝为陛下生子,这算什么样的罪?这可是宫里的大忌啊!两个人之间关系才刚刚冰雪消融,如果又起了波折,该怎么办?
她悄悄地,惊恐地盯着他的侧影,真恨不得马上晕过去算了。
月亮入怀6
她吓得闭上眼睛,悄悄地,想躺下去,蒙着头,当一只鸵鸟。
“芳菲……”
她不得不睁开眼睛,只见陛下倒出一颗药丸,仔细地看。她真恨不得冲过去抢了,看看看,药丸有什么好看的?可是,她却不敢吱声,什么都不敢说。
这时,但见陛下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他拿着药丸,又看一眼,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抛,准确地丢进嘴里。
她甚至完全忽略了他这样故意耍帅的举动,尖叫:“陛下,你干什么?你吃那什么东西……”
一个大男人,吃避孕的东西。
她几乎要跳下去,夺过那个东西。
“芳菲,你知道这是什么?”
“我我我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他又倒出一颗。
芳菲已经急得满头大汗,“陛下,快扔了,不要吃。不许吃了……”
“哦?”
他咬一口,脆蹦蹦的,一口吞下去:“芳菲,又脆又香,你要不要吃一个?”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男人!避孕药,也吃得这么香!
“陛下,你快扔了,你疯了……快扔啦……”
她这次真的跳下去,劈手就去抢夺那瓶子。
罗迦手一扬,将药瓶举高,他个子高,她踮着脚尖也够不着,急得几乎要跳脚了。
他又拿一颗丢进嘴里,笑得那么神秘:“芳菲,这不过是御医做的糖药丸而已,好吃又好玩,你紧张什么?”
她惊得目瞪口呆。
他重重地将药瓶放在桌上,一把就捞住了她,大掌放在她的ρi股上,声音又沉又重:“芳菲,你在怕什么?”
“我……我……我……”
“你还敢撒谎?朕一再问你,就是要你老实坦白,可是,你竟然不说!芳菲,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月亮入怀7
“你还敢撒谎?朕一再问你,就是要你老实坦白,可是,你竟然不说!芳菲,你真是太令朕失望了……”
他的语气好生严厉,芳菲几乎要哭起来了。
“你在朕的面前,都有所保留,暗地里玩心眼,你小小年纪,诡计多端,到哪里学了这些不好的东西?”
什么叫诡计多端?这也算?芳菲原本已经有了点“悔罪”的心理,这时,反而不以为然了。闭着嘴巴,就不说话。
“为什么老是撒谎?”
“!!!”
“从小到大,你就是个撒谎精,这么多年也不改。你这个小东西,脾气大,性子坏,好妒忌,心肠也坏,针刺大神,偷偷逃跑,不安于室……你想想,你浑身多少罪孽?现在居然又撒谎,你说,你该当何罪?”
天下的罪行都放在自己身上了?自己真有这么差啊?女人的缺点,一样不落地压在自己身上?
他就是这样,最喜欢扣大帽子了!
她没好气地挣扎:“好,算我恶贯满盈,这总行了吧?”
他眯缝着眼睛,神情更是危险:“你还强词夺理,破罐破摔了?”
这叫强词夺理么?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不知道,天下他最大啊!
“上一次,朕就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悄悄地把药瓶换了……”
天地神灵啊,那个颜色差不多,谁耐烦去注意啊?而且压根没想到去检查下!自己这些日子服用的,竟然都是糖药丸!
因为没咬开,谁知道里面的成分彻底变了?
自己自认为狐狸了——原来,老狐狸在后面!
陛下,他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又气又急,又不敢反抗,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心虚虚的低眉顺目。
“芳菲,你说,这东西是用来干嘛的?”
明知故问!烦死了!
“芳菲,你服用多久了?”
“!!!!”
“你竟敢不回答?”他的声音提高了。
月亮入怀8
“你竟敢不回答?”他的声音提高了。
她委屈得几乎要哭了,这药炼制匆忙,仓促之间根本找不齐药引,又怕人家知晓,连张娘娘,红云等心腹宫女都不敢让她们知道,加上害怕损害身子,心里也存着一些犹疑,所以并未加重分量,这药根本没什么大的效果,聊胜于无而已。
“芳菲,你知道这在宫廷里是多大的罪行?”
谁知道呀!宫廷里,真正避孕的女人多得很——杀母立子的情况下——谁不怕死啊!陛下不去追究她们,光找自己的麻烦。据自己所知,太子府到现在都无人怀孕,还不是跟这个陋习有关啊。太子二十好几岁的人了——按照那时的说法,已经不算年轻了,他还没得子嗣呢!
可是,自己现在又不是因为“杀母立子”——要狡辩也找不到理由!所以,她简直百口莫辩。
“你就是不收心,所以整天东想西想的……竟敢大胆到这个地步,朕今天不教训你,你永远也不会真正的改过自新……”
变天了!口气那么凶狠。她几乎要跳起来,谁需要改过自新?是罪犯么?
可是,她的身子整个被他抓住,一挣扎,又被他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芳菲,你现在还不认错?”
“!!!”
“啪”的一声,ρi股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他还真没怜惜,这一下,用的力气相当大。
她疼得哎哟一声:“喂,陛下,你干嘛揍我?”
他笑得那么阴险而狰狞:“这是小惩大诫!芳菲,以后再敢做这样的举动,朕绝对毫不含糊地打花你的ρi股!”
她气得几乎要吐血,ρi股上火辣辣的,这个不要脸的陛下,装得衣冠楚楚的,却多次打女人!打女人的ρi股!
自己可是皇后呢!
真是太不要脸了。
他扬起手,又要拍下去。
她一挣扎,怒吼一声:“放开我……放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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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地挣扎,像一条被网住的鱼,急于逃生。
罗迦心里又好笑,又好气,自己才用两成的力气呢!
“放开我……我是皇后,你不许私自揍我……”
“你也知道自己是皇后了?可是,你哪里有半点皇后的样子?”
“皇后有什么样子?哼?”
“你居然不思悔改,还敢顶嘴?”
“是你先揍我……”
“朕就揍你了,又怎样?你难道不该揍?”
他的手再次落下去,力道便轻了。
“芳菲,这一次就念在小宝贝的份上……”他的声音突变,那么柔和,“也罢,不能吓着小宝贝了,这一次就饶过你,下不为例!”
“放开我……”
“你还敢高声说话?要给小宝贝做个榜样,要轻言细语的,不要动辄就像个河东狮的样子,小宝贝一听到妈妈这样的怒吼,没有礼貌,以后肯定会学坏……女孩子家家的,学成你这个样子,怎么办?”
小宝贝,小宝贝!
小宝贝还不知道影子在哪里呢!
气死了!
这时,陛下大人才将她放下来,指挥若定的:“快,去穿好衣服,去练剑。做人做事,都要坚持,有点毅力,什么都半途而废,那你永远也长不大……”
“不,我不去……我疼……”
他阴险地一笑:“你还要装?朕根本没用力气,你还想赖着朕负责了?”
可怜的芳菲哪里还敢做半点反抗?被揍了的人,只好乖乖认了,摸摸ρi股,其实还是蛮疼的。
却也只好手忙脚乱地穿了衣服,跟他一起去御花园练剑。
“芳菲,给朕拿剑……”
她睁大眼睛:“凭什么?”自己才挨了打,他不怜香惜玉也就罢了,还要自己背两把剑,做他的剑童?
“你没交学费,就该帮朕拿东西!”
可恶!
可是,有求于人,又不敢说什么,只好背了两大把剑,而陛下就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芳菲还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月亮入怀10
到了御花园的练剑场所,可是,陛下大人又不练剑了——他拿的是箭——侍卫给他带上来弓箭!
也罢,自己本是要学习骑马射箭的,至少弄个百步穿杨。
芳菲眼巴巴地看着陛下大人卖弄,一箭射出,一片杨树叶子掉下来,嗖嗖的,哇,果真是百步穿杨。
她好奇地,又阿谀逢迎的:“陛下,你的箭法真好。对了,那个谁谁是怎么说的?就是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陛下,你就是这样的境界了……”
他非常得意地接受她的恭维,点着头,很傲慢的样子:“朕的箭法,就是在武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朕师从一位神箭手,幼时曾经在山间观察猿猴的行动和跳跃,创立了自己独立的箭法;18岁的时候,曾在北国演武大赛里下场比试,骑马射箭,都是第一,当时,李大将军都是第三……”
“哇,陛下,你好厉害!”她以前还以为李大将军是北国武艺第一人呢!原来是罗迦大人!
“当然了!”他不以为然。
“对对对,那些武夫,怎么比得上陛下呢?陛下射箭的样子好帅……”
帅么?他看她晨光下,微微仰着的面孔,带着一丝崇拜的样子。
他心里颇为得意,却很不经意的样子:“比起你那个什么嵇康如何?”
她回想嵇康的画像,嵇康的丰神俊朗,嵇康的风华绝代,嵇康的龙章凤姿!陛下比嵇康?她很狗腿地:“比嵇康更帅啦!”
“芳菲,你总算说了一句实话!”
“陛下,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他非常干脆的拒绝:“不!”
她大为失望:“为什么?”
“你现在只能练剑,慢慢地练。”
她嘟囔着:“这个花架子,练了有什么意思?”自己也想骑马飞驰,挽手射箭,左右开弓,那是多么帅的一件事情哪。
月亮入怀11
“花架子?你以为练剑就是为了耍帅?”
她嘟囔着,那还能有什么?
“陛下,我想射箭,我不喜欢练剑……”
他语重心长:“等你学了箭法,你又觉得不好玩,你又要练剑,想变成剑客。芳菲,做事情,不能这样,凡事都要认认真真,有始有终,而不是图新鲜。”
“我哪有?”
“反正,你就是不要再东讲价西讲价!朕喊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哼!”
“你现在不能剧烈运动,做一切事情都要小心谨慎,不能伤害了小宝贝。每天早上随便练几下,当强身健体就行了。难道你还想指望成为什么武功盖世的女侠?你就别做梦了,不是那块料!”他上下打量她的身子,“啧啧啧,芳菲,朕今天才发现,你手短脚短,哈,芳菲,你这身型,啧啧啧,真的不是练武的材料……”
不教就算了,用得着这么恶毒地讽刺么?
她嘟囔着,早知道,就不奉承他了。
“哼,你还想有嵇康帅,做梦!”
“芳菲,你说什么?”
她哼哼哈哈的,拿着霜花剑乱舞一气:“我能说什么呢?哼,我什么都没说!”
整个皇宫,都沐浴在一种古怪的氛围里。
一夜之间,仿佛就变天了。
传说中,陛下的新宠,皇后的妒忌,月黑风高夜,激怒攻心,剑指陛下。为何大家看到的确是另一番景象?
此时,御花园里,欣欣向荣,花开得不多——花衣裳多。
宫女们穿梭往来,帝后二人携手并肩,在做着祭祀前最后的准备。
众人大跌眼镜,明明闹得那么凶,皇后最近都怪怪的,为什么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就她那个泼辣架势,难道陛下竟然丝毫也不曾责怪她?真是奇了怪了。
她们的迷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这一日傍晚,皇后召见所有妃嫔。
月亮入怀12
小荷来得最快。
芳菲屏退左右,只剩下二人。
小荷跪下:“奴婢多谢娘娘提携。”
芳菲微笑起来,喟叹一声:“小荷,也辛苦你了。”
小荷满面笑容,意气风发:“奴婢不辛苦,能为娘娘做事,是奴婢的福分。”
“小荷,你没让本宫失望。”
小荷垂下头去:“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权衡了利弊,不敢和娘娘争锋……”尤其是发生了昨夜之事后,她更是深深的庆幸,自己没有算错。要成为昭阳殿的女主人,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能到手的利益才是利益,其他的,都是镜花水月。
芳菲点点头,“本宫明白,都明白。”
“娘娘,奴婢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她的声音低下去。
小荷,其实本质上更像左淑妃,她功利心强,从小穷困,自然羡慕荣华富贵。芳菲暗叹,谁不羡慕呢?想当初,自己要吃一个鸡大腿,都要从地上捡起来。
谁愿意一辈子粗衣陋食呢!
“娘娘,奴婢怕的是,李家门槛太高,奴婢身份卑贱,只怕,李家公子……”
“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本宫是征询过太子妃意见的。”
“多谢娘娘。可是……”
她眼里流露出期待之色,“娘娘,奴婢……奴婢的病有望治愈么?”
芳菲看着她紧张的眼神。皇宫里的女人怕孕,外面的女人怕不孕。
“奴婢虽然是清白之躯,可是,当初服了老鸨的药。如果真的不能生育……奴婢是没脸嫁入李家的……”
芳菲一伸手,亲自在旁边拿出一包药:“小荷,你服药尚早,当时量应该也不大,所以,才有治愈的希望。不过,老实说,本宫也不知道这药到底能不能有效,不过,你要按时服用,坚持半年后,本宫再给你配置新药……因为,要等你成亲后,本宫才能根据你的身体素质,检查了再对症下药……”
月亮入怀13
小荷再次跪下:“多谢娘娘!多谢……”这一次的感谢,方是发自内心,就算她得到丰厚的赏赐时,也从未这样感激涕零:“娘娘,奴婢这一生,一直处于最卑贱的下层。就算是张夫人买下来,也是让奴婢奉陪男人,奇货可居,从无任何希望;奴婢帮娘娘做事,图的原也是荣华富贵,互相交易,互相利用!可是,娘娘给奴婢的,真的远远超过了奴婢的期望……”
从赐婚到治疗身子。
“娘娘,这是奴婢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尤其,奴婢热切盼望能治好身子!娘娘真的算是有再造之恩。以后,奴婢就算为娘娘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不用多礼。小荷,你也不容易了,唉!”
小荷起来,这时,门外才传来宫女的声音:“皇后娘娘,各宫的娘娘们都到齐了。”
“传。”
很快,妃嫔们鱼贯而入,按照等级次序请安问好。
大家看到小荷竟然先到,而且就站在皇后身边,神情还很亲密的样子。
大家的目光都很诡异,从看好戏到惊讶,芳菲不慌不忙地向众人点点头。
小荷退后一步,再次跪下。
众人更是惊讶,为何小荷忽然变了人似的?一下恭敬得不像样子。尽管她以前也是恭敬的,但总是小人得志的,而今天看来,怎么忽然是那种真正的谦卑?
就连左淑妃和张婕妤都很意外。
芳菲微笑着:“小荷,你起来。”
小荷站起来。她依旧打扮得非常华丽。这一次,她穿的是粉红色的裙裳,佩戴全套黄金的首饰。看起来有股艳丽的美,真真是艳压群芳。
“本宫入主后宫以来,见许多女子孤老深宫,芳华凋零。上苍有好生之德,本宫和陛下商议过了,在大祭之前,先放一批年轻宫女出宫,每人发放100银子,锦缎10匹,今后听凭嫁人生子,概不过问……”
月亮入怀14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而那些年幼的宫女们,则一个个喜出望外,谁愿意一辈子在这里守活寡?无论皇后是否专宠,要轮到她们的机会都很小。
“此外,50岁以上的老宫女,也酌情外放,有亲眷投靠,愿意回家投靠的,每人发放200银子,锦缎20匹;无亲无故的,可以继续留在宫里养老……这也算是大祭之前,积点阴德,对祖先有所交代……”
张婕妤暗自冷笑,这摆明了是要遣散后宫,一步步清除情敌,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
“小荷,本宫也为你安排了出路,着你嫁到李家,也就是李大将军的三公子,当今太子妃的兄弟……这也是陛下首肯了的。本宫今日便着人送你出宫安顿,等候良辰吉日成亲。”
众皆哗然。
小荷竟然被许配给了李大将军的儿子!
不论是做妻做妾,都是最好的归宿了。
为什么?
难道小荷从未蒙宠?
张婕妤也镇定不了了,看向小荷,小荷跪下去,盈盈的叩拜:“多谢皇后恩典!多谢!奴婢真是难以报答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
芳菲和颜悦色:“你起来。”
“多谢娘娘。”
小荷喜滋滋的,脸上的那种喜悦,绝对是装不出来的。张婕妤惊得难以言喻,显然,这正是小荷所期待的。
李家乃是当今第一大族,能嫁过去,对于她,简直是莫大荣耀了。
她再看左淑妃,左淑妃却不以为然的样子,也没什么惊讶之色。她心里才明白,左淑妃,或许早就是知情的!
自己,几乎一败涂地。
在这场宫斗里,彻底的一败涂地。
她稳住心神,幸好,自己这一次主要并非是跟她宫斗!
她心里恨得几乎要咬碎牙齿,可是,还是生生地稳住,祭祀大典啊,祭祀大典!
自己是如此迫不及待地迎接它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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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明日的祭祀大典,任何人都不许出任何差错。明日午时三刻,便是吉时,大家不要忘记了。”
“是!”
众人领命散去。
张婕妤也告退。
芳菲淡淡道:“张婕妤,你且留步。”
“皇后还有何吩咐?”
芳菲走下来,淡淡一笑:“张婕妤,你到现在,还不死心?”
张婕妤跪下,谨遵礼仪:“奴家从不敢僭越,今后,也绝不敢再逾越半点分寸。”
芳菲听她的口吻,竟然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口气更是平淡:“小荷走了,你下次应该换个新鲜点的手段了。”
“奴家不敢!奴家不敢!”她叩头,语气惊惶,“奴家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奴家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空为他人做嫁衣……奴家也是女人,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请皇后娘娘饶恕。奴家也不过是个苦命的女子……”
“张婕妤,你不必做戏了!”
“奴家真的不敢!就算小怜也好,小荷也罢,她们最终,谁是娘娘的对手?可笑奴家这么久,一直妄作小人,也从未换得陛下半点的青睐。娘娘就算治罪,奴家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这一次,她倒承认得爽快。
“娘娘,奴家自知不容于娘娘,但求惩罚!”
“不!本宫暂时不对你做出任何惩罚!你先回宫,但是,大祭你不许参见。等此间事情一了再说。”
“谢娘娘。”
退出去,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还带着寒意,却是满手心的冷汗。
张婕妤看着阳光,大笑起来,无声地,大笑!
松一口气啊!
本来以为,今天皇后就要动手,可是,她没有!她竟然没有。打着祭祀的旗号,先饶恕自己,显示她很厚道?
幸好,这个蠢货在装样子。
装吧,继续装吧,装了今天,就没了明天了。
月亮入怀16
皇后,她现在要收买人心,树立威信!好,就让她装个彻底!看她的好人能做多久!
死到临头,还拽得二五八万的。
今日之后,且看谁家天下。
她笑得脸若桃花,可是,却垂着头,慢慢地,小心地走,外面的宫女们,妃嫔们看去,张婕妤,多么低调啊!
张婕妤,多么可怜啊!
青竹一般的女子,低头走着自己的人生路!
她已经完全失宠了,这皇宫里,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张婕妤何尝不知道那些投来的奇怪的目光?她的眼角余光,一一地看过,这些幸灾乐祸的女人!谁同情谁呢!
谁能永远得意一辈子呢!
这些人,必将是自己下一个收拾的对象——一一收拾,绝不放过。
迎面,是陛下的仪仗队。
她避之不及,只能跪下去,远远地,就跪了下去!
那是陛下!
陛下慢慢地走近。
“臣妾参见陛下。”
多久没见过陛下了?这一刻,她竟然抬头,悄然看了他一眼。
“免礼!张婕妤,你且下去。”
态度那么冷淡,语气那么平淡,仿佛自己不是他陛下的什么人——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路人甲!
那可是自己的男人,自己,也是他的妃嫔,明媒正娶的婕妤!——自己为之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从小怜到小荷,一个个美人,不敢妒忌,忍辱负重,献给他,让他享乐!可是,换来的,仿佛是一个嘲笑。
她跪在地上,叩头,不动。
罗迦并不再叫她,径直去了。
她依旧跪在地上,心潮一阵一阵地翻涌。同样是女人,自己服侍陛下在先,战战兢兢,甚至进献美人,不料,换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
恩断义绝。
就如陌生的人。
冷宫,真的在等着自己了。
她跪在地上,狠狠地咬牙,狠狠地落泪。良久,站起来,回头,但见隐隐地,是皇后迎出来,欢声笑语。
“陛下……”
“皇后,怎么又跑出来了?”
“人家来接你嘛……”
……
那么娇嗔地,亲热地,寻常夫妻一般。
张婕妤蓦然转身,疾步往前走。
一团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烧,该死,死肥球该死,陛下也该死!
他们统统都该死。
——————PS:危机即将到来!今日到此!明日便是更新祭祀大典了。试看陛下童鞋如何应对危机,能否平安化解。
巨大的陷阱1
极北之地。
岭北镇。
岭北镇距离平城尚有八百里。
此时,完全是冰天雪地,连一丝春天的气息都看不到。风雪交加里,一骑快马飞驰在山道上,奔驰,不停地奔驰!
山道路滑,风寒刺骨,几次,马腿打颤,几乎滑下山崖。
一声嘶鸣,终于冲出了这片崎岖难行的山道,山下,是一片冰天雪地的小湖。湖水完全结冰,晶莹剔透,一只野狗在上面滑过,倒下去。
前面是一座石头的房子,十分简陋,孤零零地在天地之间。
此时,石屋紧闭,外面几名穿着厚厚袄子的士兵不停走来走去。
一听见马蹄声,立即提着长矛走过来,大声吆喝:“你是谁人?”
来人翻身下马,拿出一封密函:“我是乙浑大人的使者,求见三王子和林贤妃。”
侍卫一惊,立即道:“小人马上去通报。”
石屋里,燃烧着大大的火盆,却不是昔日宫廷里优质的无烟煤炭,是一些烧红的木炭,因为燃烧不充分,又夹杂了秸秆,屋子里一股浓烟。
一个妇人坐在土炕上大声地咳嗽,一个年轻人也咳嗽,受不了了,要去开窗。
“皇儿,不可开窗,太冷了……”
“母妃……”
“皇儿,再忍忍,冬天就要过去了……”
他的手重重地落下,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不行,母妃,我们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了……”
“唉!你道我不想离开?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正在这时,侍卫在门口喊:“娘娘,三王爷……”
三王子走出来,挑着门口的帘子:“你鬼叫什么?”
来人立即跪了下去:“小人拓跋瑞奉宰相乙浑之命,求见贤妃娘娘和三王爷……”
三王子又惊又喜,林贤妃已经闻声走出来,也大喜过望:“快请进。”
PS:昨夜头疼,晚上10点就睡觉了,所以没写完稿子,今天只好在线写(也许会比往日那种在线纠正稍微慢一点;大家不时刷新,不喊停就一直有。)
巨大的陷阱2
三王子又惊又喜,林贤妃已经闻声走出来,也大喜过望:“快请进。”
此地天寒地冻,跟京城,简直音讯不通,关山阻隔。虽然离京不过两三年,却如已经过了半辈子。现在,竟然有了京城的消息,无论来自谁,都是天大的振奋。
拓跋瑞进来,先环顾这屋子,里外都是用桦树皮泥土糊墙,居中一张大土炕,一股浓郁的牛羊马粪的味道。唯一的一扇破窗户,用一块黑乎乎的布挑着。再看林贤妃,昔日的风韵楚楚的妇人,那么高贵端庄,现在,两只手都拢在袖子里,腰也微微佝偻,直如变成了一个小老太婆一般,脸色也十分枯黄。
短短几年,可以从贵妃到民妇。
反倒是三王子,因为是年轻人,精神状态倒还不错,只是脸上添加了一丝厉色,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狂躁。
这对呣子,这几年的日子,显然是很不好过的。
林贤妃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林大人,我们呣子几年不知京城里的消息了,一切可好?乙浑大人可好?媳妇柔福可好?”
“回娘娘,他们都好。他们也很惦记娘娘和三王爷。”
她转向侍卫,“天寒地冻,给拓跋大人弄点烧酒。”
“是,娘娘。”
拓跋瑞是宰相府的侍卫之一,也是宰相乙浑最信任的心腹。如今,乙浑遣他前来,必然有要事。烧酒拿来,当然不是醇酒,而是当地用桦树皮炼制的,苦涩难咽,却足以驱寒。拓跋瑞又冷又渴,这一碗烧酒喝下去,苦辣辣的,身子一下就暖和起来。
“娘娘,你们平素就喝的这个?”
林贤妃叹息一声,不然,还能怎样呢!
拓跋瑞这才擦擦嘴巴,十分恭敬,拿出一封书信递过去:“娘娘,这是相爷给您的。”
林贤妃立即接过信,信是用火漆密封的。
三王子迫不及待地凑上去,“母妃,信上说什么?”
巨大的陷阱3
林贤妃本是十分激动,看了信,却大惑不解,递给三王子,三王子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准备返京!
三王子大喜:“难道是父皇准许我们回宫了?”
林贤妃却摇摇头,觉得事情十分诡异。怎么会是乙浑派人来传递这样的话?难道乙浑还能大过陛下?
她收了信,什么也不说,却看向拓跋瑞:“陛下可好?”
“陛下很好。去年和南朝作战,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消灭了南朝军队五十万大军。近日周边都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战事了。还是李俊峰大将军驻扎前线。”
林贤妃更是惊讶。陛下再次获胜,地位当然固若金汤,乙浑,凭什么替他发号施令?
而且,妃嫔的升迁,乙浑岂能做主?
她拿着信,示意儿子先不要说话。
可是,三王子心急如焚,根本忍不住。好几次都用目光示意,意思是问这信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拓跋瑞低声道:“娘娘,乙浑大人跟您是姻亲,小姐也还在家等着三王子,他对娘娘,只有好意,绝无歹意……”
林贤妃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乙浑当然不会有歹意,现在,对于自己呣子的处境来说,起歹意是没有意义的事情!难道是发生了宫廷政变?她强自镇定,转向拓跋瑞:“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拓跋瑞茫然:“没有!宫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林贤妃也愣神了,乙浑没头没脑这一句,算什么呢?
“乙浑大人交代了你什么?”
“没有!大人说,您看了这封信,自然就明白了。”
乙浑这个老狐狸,显然是怕留下把柄,所以话都不明说。林贤妃呣子一头雾水,三王子更是干脆问出来:“拓跋大人,你就明示好了,我岳父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人不敢僭越,乙浑大人说了,娘娘自然会明白的!”
巨大的陷阱4
她再次拿起信,忽然心里一动,将信翻开。果然,内存里还有一幅小像。那是一张非常薄的纸,压得贴着内层,所以,替她一时根本就没注意到。她摊开信纸,心里一震,只见那张纸上,画的是一个女子,虽然只是大致的轮廓,可是,她也一眼就看出来,正是芳菲!
乙浑千里迢迢,送一幅芳菲的画像来干什么?
她更是惊讶。
三王子一把接过来,忽然面色一变:“母妃,是她,就是她!就是这个贱种!天啦……”
“皇儿!”
三王子立即闭上了嘴巴,却拿着信纸,疑惑的目光看向拓跋瑞:“拓跋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明示!”
“小人真的只是负责送信!”
林贤妃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乙浑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肯定不会让外人知道。
她坐下,半晌,忽然问:“陛下的后宫现在都进了哪些人?”
“唉,娘娘,说到这个,陛下去年新立了皇后……”
“皇后?”陛下后宫后位虚悬二十年,到现在,忽然立什么皇后?她蹭地站起身,“真的?”
三王子也面色一变,立即问:“谁做了皇后?”
拓跋瑞道:“娘娘也许不认识,是新晋的女子……”
林贤妃更是好奇,什么新晋的女子,能如此火箭速度飞升?
“到底是谁?”
“陛下去年立了通灵道长的侄女冯氏为皇后……”
呣子二人面面相觑,惊得不能言语。
“宰相大人说,皇后历来是要从望族中选的,可是,陛下竟然一意孤行,立一个南朝的女子为皇后。那个冯氏一进宫,就被立为昭仪,却不守本分,泼辣善妒,当初陛下宠信张婕妤的婢女小怜,她便醋妒难产,被陛下赶出宫。乙浑大人还指望陛下从此醒悟,能够从世家女眷中再选皇后,可是,陛下竟然执迷不悟,又去北武当把她接回来做了皇后……唉……”
巨大的陷阱5
三王子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父皇好生无耻……”
林贤妃急忙拉住他,语无伦次,低声叱喝:“不可指斥君父……”
“君父!”三王子怒不可遏,“父皇,他这是君父的样子?他哪里配得上君父?他竟然娶那个妖女为皇后……”
拓跋瑞一惊:“三王爷,您认识皇后?”
三王子自知失言,立即闭嘴,林贤妃急忙打圆场:“通灵老道是南朝人,他的侄女,自然是妖女……”
拓跋瑞松一口气。
林贤妃急忙说:“来人,为拓跋大人接风洗尘。”
拓跋瑞知她呣子有话要说,自然识趣,立即告退。
门帘合上,外面的风呼呼的,仿佛无数的妖魔要冲进来。
三王子再也忍不住,“父皇,他竟敢!他竟然真的娶了那个妖女为皇后……那个妖女不是跟太子私通么?怎么跟了父皇?”
林贤妃瘫坐在土炕上,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回答儿子。芳菲,那个圣Chu女公主,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子,从她那么小开始,陛下就抱着她。
眼前忽然有些恍惚:当年那么年轻的陛下,冲着那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孩子跑过去。
“父皇……父皇……你真好……”
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陛下,他那些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太子,太子只是一个借口!林林总总,都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养育了那个小小的女孩,现在,又让她做皇后!
他竟敢如此!
他竟敢!
圣Chu女公主的逃亡,原来也是早有预谋的。
那么大的一个神殿,她一个孤身女子,要逃出去,岂不是难如登天?
陛下!陛下!
林贤妃泪流满面,自己机关算尽,争斗了半辈子,不料,竟然让那个女人做了皇后。她瘫坐在土炕上,浑身发抖,嚎啕大哭,陛下,陛下竟然如此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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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陷阱6
可笑宫里一干女人斗了半辈子,竟然全部都是为她人做嫁衣!
三王子见母亲痛哭,握着拳头,走来走去,咬牙切齿:“不行!母妃,我们一定要揭穿父皇,他敢娶圣Chu女公主为皇后,大祭司决计饶恕不了他……”
林贤妃这时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乙浑派人来送信,是什么意思?难道乙浑已经发现了端倪?
她拿着这幅肖像,显然,乙浑是有所准备的。
三王子看一眼画像,喜出望外:“当然!母妃,乙浑一定是发现了,不然,怎会给我们送信?”
林贤妃擦干了眼泪,忽然高声道:“拓跋大人请进。”
拓跋瑞立即进来,躬身问:“娘娘有何吩咐?”
林贤妃强忍着巨大的愤怒,淡淡道:“新皇后真是通灵道长的侄女?”
“对!反正外界是这么说的。”
“她在宫里如何?”
“现在她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不仅如此,还可以帮陛下处理奏折,她还大力提倡重用汉人。很有牝鸡司晨的嫌疑,很多老贵族对她都很不满,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陛下已经彻底被她迷住了……”
林贤妃暗暗心惊,短短时间,陛下,竟然把她废黜,又去请回来。陛下的性子,最恨女人妒忌,按照她那种行事风格,陛下就算让她回来,怎么会做皇后?
妃嫔的升迁是有规矩的,可是,她是直接从冯昭仪到冯皇后!
当初,冯昭仪是皇宫第一人!
如今,冯皇后也是皇宫第一人!
林贤妃处事,自然跟张婕妤还不同,她浸淫宫廷生活半生。这样的一个人,朝臣们要从她身上下手,岂有那么容易?
陛下既然敢立皇后,肯定就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准备!
乙浑这是什么意思?
就凭借他一句话,皇后就倒下去了?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在这之后,乙浑是什么意思?难道乙浑要篡位?不然,只要陛下在位一天,他敢拿皇后怎么办?
巨大的陷阱7
她心里惶恐到了极点,却咬紧牙关,丝毫也不敢吱声,依旧耐着性子,仔细地询问皇后的事情,以及宫里的情况。从左淑妃到张婕妤到小怜……林林总总,这些女人,已经彻底败下阵来!
都败在那个神殿长大的“圣Chu女公主”的手下!
她叹息,真有点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
她还是不动声色,只和颜悦色对拓跋瑞说:“拓跋大人千里迢迢赶路,也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到晚上,我再和皇儿一起跟大人共饮。”
拓跋瑞的确是十分疲倦了,谢恩:“多谢娘娘,小人先去休息一会子。”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唯有三王子的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母妃……机会来了……”
机会?福兮祸之所伏。
“皇儿,这不是个好兆头……”
“为什么不?乙浑,大祭司,显然都发现了……”
林贤妃轻斥:“皇儿你好糊涂,乙浑和大祭司又能如何?只要你父皇在位一天,他们敢做什么?”
“如果父皇不在位呢?”
林贤妃一惊,竟然不敢回答!
三王子眼里闪出狠毒的光芒:“这些,都是父皇作孽,他凭什么永远在位?”
他心里是另一番想法,既然乙浑捎信,要自己做好准备——难道不是准备继位么?这是一个幻想,可是,他不敢说出来,连当着母亲也不敢说!
林贤妃何尝不知道儿子的想法?可是,就连她也不敢说下去!
篡位谋逆!滔天罪孽!
三王子冷笑一声:“就算太子……”
当初太子毒杀得!父皇怎么动不得?
林贤妃大恐:毒杀太子,跟毒杀陛下,那是两回事!兄弟相残,自古有之,可是,父子相残?她根本不敢想下去。
“母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林贤妃坐起来:“皇儿,万万不可冲动,当初,我们答应了你父皇……”
巨大的陷阱8
她勉强道:“当初,我就是答应了你父皇,不泄露芳菲的身份,才换得我们呣子的性命……”
“但是,今非昔比!当初,他可没厚颜无耻地立那个妖女为皇后!他还打着太子的旗号!原来是他自己,是他自己厚颜无耻,乱仑败德,不安于室!父皇,他根本不配为君上了,他对不起北国的列祖列宗,难怪要废黜伟大的祭祀法令……”
“可是,林家满门,还在你父皇手里。”
林家上下,可是一百多口人啊。但是,三王子显然并不在乎那一百多口人。一将功成万骨枯。
三王子嚎啕大哭:“母妃,你看看我,我才二十几岁啊!难道我就在这里呆一辈子?就一辈子老死在这里?”
林贤妃看着儿子那张狂躁的脸,也泪如雨下:“儿子,那可是你的父皇啊……他跟太子不一样,他是你的父皇……”
毒杀太子,跟毒杀父皇,那是两回事啊!
谁敢承担这个嗜杀君父的罪名?
做了也是千古骂名啊!
三王子大怒:“母妃,这个时候了,你还顾忌那么多?父皇根本丝毫不念夫妻父子之情,对我们毫无怜悯之心,我们的死活,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可是,林家满门……”
“母妃,难道你甘愿一辈子在这苦寒之地?”
林贤妃拿了信,一下仍旧火盆里,一片灰烬,信便不见了。她摇头:“皇儿,此事非同小可。你父皇的行事手段,我最清楚。若是没有把握,被他知道了,他绝不会再对我们心慈手软……”
当初毒杀太子,何等的大罪?别说一个林贤妃和三王子,就是十个妃子儿子也杀了!汉武帝就因为一场巫蛊,连亲儿子太子一家人杀得干干净净不说,还株连两三万人!三王子毒杀太子,罪证确凿,也只得一个流放,就连林贤妃,也知道这是格外的天大的开恩了。
巨大的陷阱9
三王子不可思议:“母妃,你还念着他的好?父皇,他这是假惺惺的,他已经是昏君了……他完全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皇后啊!他竟然立那个狐狸精为皇后!”
“皇儿,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你父皇现在威望甚高。他敢立那个狐狸精为皇后,必然做过一些手段。再说,太子也是那个狐狸精的天大的靠山,如果扳不倒那个狐狸精,我们就万劫不复了……”
太子!
太子是自己生平最仇恨之人!
要绊倒的,当然不是那个狐狸精,而是太子!是父皇!可是,他不说了。
三王子恨恨道:“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母妃,终日困在这个苦寒之地,和寒风为伍,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
他脸上露出狂躁的神情,林贤妃便知儿子这是孤注一掷了。她心里一凛,三王子更是热切:“母妃,乙浑既然捎信给我们,肯定就做了准备……”
林贤妃点点头,摊开那张画纸,本是要随着信纸一起烧毁的,却没有,而是留下来,细看。
“皇儿,这好像是张婕妤的手笔。”
“啊?是她?”
“张婕妤估计和乙浑已经联手了。”
三王子大喜:“这就更好了。里应外合。”
“可是,我发现,乙浑还不知道那个狐狸精的身份……”
“母妃何以见得?”
“乙浑这是在试探!他肯定并不完全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想从我们身上打开缺口……”她看儿子失望的眼神,心里一狠,“陛下,你对我们呣子太薄情寡义,也休怪我不念夫妻之情了!
“母妃,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慌!皇儿,我们也要小心,不要被当枪使了。
三王子冷笑一声,心里却不以为然。母妃到此时,针对的依旧只是芳菲,可是,父皇不倒,皇后就倒不了。
他不愿意再和母妃争执,转身出去:“我去找拓跋瑞。
巨大的陷阱10
礼部。
陛下,太子,王肃等一干礼部的大臣,全部齐聚,做着祭祀之前最后的检查。这些礼仪,都是王肃亲手策划的,从上到下,都是迥异于以前的祭祀大典,几乎是全盘汉化,但是,又多了北国贵族都能接受的传统,结合得非常之好。当初罗迦还担心北国贵族会反感,现在一看,简直是两全其美。
罗迦把所有的细节都看了,所有宾客的名单也看了,无一遗漏,才点点头:“王肃,你们做得很好。”
“陛下请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不出任何纰漏。”
罗迦看看太子,太子也点点头,在这件事情上,太子也没有半点疏忽。
父子二人走出礼部,太子恭敬道:“父皇,兵部奏折,说最近南朝军队又开始蠢蠢欲动,要谨防他们利用暖春进行偷袭。”
“李大将军已经开赴前线。”
“父皇,再有军事行动,儿臣愿意领军出征。”
“哈哈,皇儿,父皇还没到老迈的程度。不过,朕也该给你机会,让你好好历练一番。皇儿,你做好准备,以后继位,一定要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让那些大小军阀臣服于你,否则,他们就要蠢蠢欲动!”
“儿臣谨尊父皇教诲。”
太子诚挚道:“父皇前些日子身子不好,多亏了皇后救治。待得祭祀之后,父皇也该和皇后一起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享享清福。”
“唉,这倒是。”罗迦低声说,“皇后又怀孕了,朕今后倒要真的多陪陪她。”
太子又惊又喜:“真的么?皇后又怀孕了?”
“哈哈,还没问御医。不过,朕觉得是怀孕了。”
太子还没做过父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罗迦愉快道:“你和玉屏也该赶紧生个孩子。你叫玉屏放心,这一次祭祀之后,朕一定修改那条法令……”
巨大的陷阱11
太子在这些方面,比父皇更是激进,不管是不是因为李玉屏,都对这两条法令非常反感了。他担心的是自己以后废黜,威望不够,现在竟然是父皇主动提出来,不由得喜出望外:“多谢父皇!儿臣早就想提出来了,可是,始终不敢。”
“唉!芳菲天天在朕耳边唠叨,说什么李大将军在前线流血流汗。他的女儿做了太子妃,又不敢生孩子。万一生了孩子,还要提醒吊胆。李大将军虽然口里不言,但是,他对此事也非常忌讳,朕也是知道的。芳菲说得也有道理,他抛头颅洒热血维护北国安全,朕要是用什么祖宗家法把她的女儿给处死,就算是朕,也要问心有愧啊……”
李大将军是自己最有利的外援,太子岂能不知?当初若不是李大将军里应外合,自己根本无法那么顺利地斗跨林贤妃呣子。
太子再次行礼:“多谢父皇!多谢!”
“哈哈,你要感谢皇后!都是皇后唠叨的结果!”
“儿臣当然要多谢皇后了。”
“哈哈,不过朕还没告诉皇后,她这些日子老是缠着朕说这事,朕也给她说得烦了,便索性允了,免得她喋喋不休……”
“谢父皇,谢皇后。”
“皇儿不必多礼。”
他这一日心情极好,又轻松,太子走后,便赶紧回到立正殿。
芳菲听得声音就迎出来:“陛下,快快回来吃饭,吃了饭,我给你炙烤。”
他很是得意,拉住她的手:“芳菲,今晚吃什么?你做的么?也罢,你不用操劳了,要安心养胎,太子还说了,要玉屏给你送些补品来……你要是闷的话,就叫玉屏经常进来陪你……”
芳菲面红耳赤,天啦,这个陛下怎么这么八卦?八字还没一撇,他竟然诏告天下,自己怀孕了?她很是狐疑:“陛下……”
“何事?”
“我真不知道是我怀孕还是你怀孕了!!”
巨大的陷阱12
“陛下,我真不知道是我怀孕还是你怀孕了?”
“当然是你!”
“不,是陛下你!陛下,你怀孕了!”
“你说什么胡话?”
“我自己是医生,我都不清楚,你难道比我更清楚?你这么确定,那肯定是你自己怀孕了!”
“!!!!”
芳菲又气又恼,要是没有怀孕,自己以后怎么见人?这个陛下,怎么这么大嘴巴?八卦王!
他一把搂住她,嘻嘻笑道:“如果你担心还没成事实,那我们就继续努力,保证很快成事实……”
她简直无语了,一把捉住他的手:“陛下,懒得跟你胡言乱语,快吃饭,然后炙烤,一天也不许再耽误了。你要早早地,彻底地好起来。”
“为什么?”
她咬着嘴唇,红着脸:“你都说我怀孕了,那么,在孩子出生之前,你必须彻底好起来。以后,再也不许发病了。”
“哈哈哈,好好好,朕一定在孩子出生之前好起来,以后才好照顾她嘛。”
桌上的精美小菜,祭祀之前,都是素食,罗迦本不喜,可是,芳菲巧手烹制,他吃得非常开心。
这一夜,二人早早休息。
睡得越早,反而越是睡不着。
可是,担心着明天的大祭,便都强迫自己闭着眼睛。
尤其是芳菲,怎么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她对于祭祀,无论是什么形式的,都有种天然的内心的隐忧;老是害怕。直到半夜才勉强合眼。她这样的情绪,严重地影响了罗迦。罗迦更是睡不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心惶惶的。
快到凌晨,罗迦才合眼。睡梦里,熊熊的大火,冲天的火焰,绑缚在高高的木架台上的白纱少女。
“烧,烧死她……”
“把她烧死……”
“奸夫淫妇……”
“烧死她……”
……
巨大的陷阱13
熊熊的大火里,蒙面的人,左冲右突,怎么都突不出去重围。那个蒙面的人是谁?他身形高大,握着一把长剑,一心要救助火海里的女子,抑或是救助自己!他躲闪着,左冲右突!却怎么都无法突破重重的火海,重重的包围!
重重的陷阱!
仿佛已经挖掘好了,等着他跳下去!
“抓住他,他就是奸夫……”
“玷污大神的奸夫……”
“快抓住这个奸夫,将他千刀万剐……”
从未有过的恐惧,就如一头被猎人逼到绝境的野兽。
一条铁锁抛来,牢牢地套在脖子上。喉头一紧,罗迦霍然大叫一声:“来人……杀……”
芳菲蓦然惊醒,坐起来,但见陛下坐在床上,怔怔的,满脸的冷汗,身子微微发抖。她从未见过罗迦如此,好生惊讶。立即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额头。
“陛下,你怎么啦?”
她腰上一紧,已被一双大手搂住,他的头重重地埋在她的肩上:“小东西……我的小东西……”
他抱得那么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揉碎。
她吓了一跳。
“芳菲,我绝不要任何人再伤害你……”
她好生惊讶:“陛下,怎么了?”
“芳菲,我不离开你了,你也不许离开我!”
“陛下,到底怎么了?”
“芳菲,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许离开我。”
她也紧张起来:“陛下,会有什么事情啊?陛下,你到底怎么了?”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摇头:“没什么。朕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人家要追杀你。没事……”
她笑起来,嗔道:“我在你身边呢!谁敢害我?”
他松一口气,笑起来,这倒是真的。
语气那么坚决:“小东西,有朕在,你什么都不要怕。”
巨大的陷阱14
她嫣然一笑,搂住他的脖子,嘟囔着:“我当然不怕了,这天下,还有谁能比陛下更能保护我?我怕什么?你看,我都没做噩梦呢!”
心里那么踏实,就算陛下噩梦缠身,自己也不曾,他是天他是地,让他保护,自己还怕什么呢!
他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小东西,今日可不能赖床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知道啦,今天是大祭的日子嘛。”
“陛下,天色还早,你再躺一会儿。”
“好。”
罗迦躺下去,竟然发现她伸出手,抱住自己的脖子。
他笑起来,第一次枕在女人的怀里。
“芳菲,你这是要保护朕么?”
“当然啦,陛下,有我在,你怕什么?”
“哈哈哈,有皇后在,朕什么都不怕!”
这一觉下去,虽然只小憩片刻,也很是精神。
再次醒来,刚好天明。
芳菲先起身,见罗迦脸上还是冷汗,心里竟然一阵恻然,拉住他的手,柔声道:“陛下,别动,我今天服侍你更衣。”
心情豁然开朗,他哈哈大笑:“小东西,变得这么乖了?”
“我什么时候不乖了?”
参加大祭的服饰是早已准备好的。那是北武当的道袍服侍的改良,八卦的图案,黑白相间的颜色,十分庄重肃穆。
芳菲拿起,比划着,罗迦伸出手,任她服侍。穿好了龙袍,再穿好靴子。然后,芳菲才慢慢地给他梳理发髻。
那双手软的手在头上拂过,带着温柔甜蜜的气息,别提多舒服了。
罗迦凝视着她闪闪的睫毛:“芳菲,你这样,朕还真不习惯……”
她嗔他一眼:“你胡说什么?我哪一天不是这么温柔贤惠的了?哼哼哼,以后,我经常这样服侍你嘛,难道还不行呀?”
罗迦失笑,又自吹自擂起来了?
巨大的陷阱15
她伸手,给他系好腰带,那是一条黑白相间的带子,往腰上一系,整个服饰都威武起来。庄严肃穆,又带着一丝俊美。她仔细地打量他,发现陛下大人真是好看啊,腰板挺真,那么伟岸,双眼明亮,又带着一丝柔情,那是成熟男子那种无与伦比的儒雅的风度!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和王者之气。
她小小声的嬉笑:“陛下,你今天好帅。”
他竟然微微的脸红:“真的?”
“当然。”她轻轻咬着嘴唇,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陛下,你真的比任何时候都帅……陛下,我说的是实话耶……真的……”
他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她,这是一种新奇的感觉,第一次有女人这样肆无忌惮地评论自己的相貌。
那种搂抱的姿势,那么温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这样抱着自己,轻轻的,流露出不经意的爱恋。
就是这样的拥抱,注定了一生的牵绊?
恍惚中,觉得安全,温暖。
芳菲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他柔声道:“芳菲,等祭祀完了,朕带你出去走走。”
她十分喜悦:“好的。无论去哪里,我都跟你一起。”
他拍拍她的背脊,这才放开她。
“芳菲,你也把礼服穿给朕瞧瞧。”
“好嘛。”
她也换装。那是一套天青色的皇后袍服,也是有点道袍的样子,但是,却华丽郑重得多,上面镶嵌了黑白二色的八卦图案。
她个子娇小,穿了这一身礼服,更是娇小端庄。
罗迦失笑,按着她的头,轻轻揉了几下:“皇后,你一个人主持这么大的场面,怕不怕?”
她吐吐舌头:“不怕,张娘娘和玉屏会协助我的。”
“好,这就好,这就好。”
“陛下,主祭是午时三刻,慈宁宫的祭祀是未时三刻,你到时还要赶来祭祀太后和母后,以及北国历代皇后的,到时,你还要坐镇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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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大典1
“也对。芳菲,你更不用怕了,朕来帮你压阵。”
她亲昵地抱住他的腰,笑嘻嘻的:“我本来就没怕。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嘛。”
那是一种强烈的,被人依赖,被人信任的感觉。全心全意,这小人儿,就指望着自己呢,仿佛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自己,别无选择。这样的神情,彻底激发了心底的柔情。他也笑起来:“芳菲,朕一直都在,等主殿祭祀完成,朕马上就来找你。”
“嗯。”
“那好,我们先去用早膳。”
早膳已经摆好,都是精致的素点心。
宫女上前伺候,芳菲挥挥手,温和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退下,只剩二人。芳菲站起来,亲手拿了碗,给罗迦盛粥点,拿点心,递过去:“陛下,请用膳”。
罗迦看那小人儿如此柔顺,笑起来:“芳菲,知道伺候朕了?”
“我一直有在伺候你耶。”
那是洗手作羹汤的滋味。
罗迦注意到,这一次用的碗,竟然是成对的一双碧玉鸳鸯碗。
这对鸳鸯碗是贡品,还是当时宠信小怜的时候,自己跟她关系最糟糕的那段日子,自己看着好,择起来给她放在“私房钱”里。她从来没用过,久而久之,自己也忘了。
现在看着这对碗,简直百感交集,又甜蜜,方明白,夫妻之间的情投意合,恩爱情深,对心情会有怎样的影响。
那种愉悦,安宁,平静,是一场大战的胜利都无法比拟的。那是一种平静的狂欢。
没有波涛汹涌,却能慰藉心灵。
二人都吃了九成饱,芳菲放下碗,还意犹未尽的样子。罗迦笑道:“芳菲,你多吃点,今天会熬很久,等会儿饿了,可是不便于吃东西的。”
她瞪一眼:“陛下,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这点都不能忍?”
祭祀大典2
她瞪一眼:“陛下,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这点都不能忍?”
“你一直是个小馋嘴嘛。”
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难道自己会一直去捡鸡大腿吃?
她狐疑地看着他:“陛下……”
“怎么了?”
她小小声的:“陛下,你总觉得我很馋嘴,是不是?”
他惊诧地掀起眉毛:“难道不是么?”
芳菲气结,他已经夹了一块点心,笑嘻嘻地放在她的碗里:“小东西,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情。”
“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可是,一边说还是一边把那块点心吃下去。
罗迦乐得呵呵笑起来,就知道是这样,这个小东西,还想不承认。
门外,已经传来张娘娘的通报:“娘娘,太子妃来了。”
“哈,说曹操,曹操到,玉屏竟然来得这么早。快叫玉屏进来。”
李玉屏进来,见帝后正在吃早饭,再看一眼桌上的那对鸳鸯碗,她顿时红了脸,这二人,这些日子,天天蜜里调油的,真是让人面红耳赤。
“参见父皇,参见皇后……”
“不用多礼。玉屏,吃过早点没有?一起再吃点吧?”
“谢娘娘,我已经吃了。我和殿下一起出门的,殿下已经去了礼部,开始准备了。”她一边说,跟着的宫女惜君就递上来一个篮子,掀开,里面是一些各种各样珍罕的补品,“对了,这点礼物,是给娘娘的,是一些滋补品……”
芳菲好生奇怪:“怎么给我送礼物?”
“殿下说,娘娘有了龙胎,恭喜娘娘,恭喜陛下……”
芳菲简直无语,罗迦却喜笑颜开,接了礼物:“玉屏,你和皇儿真是有心。”
芳菲看着他八卦兮兮的样子,轻轻拉他的袖子,咳嗽一声,小声道:“陛下,你……唉,你真是的……”羞死了,要是没怀孕怎么办?
祭祀大典3
罗迦却浑然不觉,“哈哈,好得很。芳菲,你的帮手来了,朕就不担心你了。”
李玉屏又行一礼:“父皇放心,玉屏一定尽心尽力辅佐皇后。”
“好好好,玉屏这孩子踏实,朕放心。”
“陛下,我早说了,不要你担心的嘛。陛下,你放心啦。”
罗迦笑起来,这才放心地出门了。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李玉屏回头,但见芳菲还盯着陛下的背影,那种眼神,那是少女的眼神,闪闪发亮,带着迷幻一般的神情,仿佛怀春一般——
皇后这是爱上了一个人!
真正爱上了一个人。
她都忍不住笑起来:“娘娘,我真羡慕你……”
“呵呵,为什么啊?”
“你和陛下真是恩爱。”
芳菲面上一红,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那次看到陛下一个人躲着发病后,自己对他的心情就全然变了。那是一种深切的依恋——自己已经全心全意地依恋上这个男人。
爱和恨之间,竟然那么奇妙!
想想以前,自己对他一直是恨,怀疑,抱怨的。为什么就那么一瞬间,就彻底改变了?觉得他什么都很好,什么都很顺眼,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利于自己的。
为什么以前,就总认为一切都是害自己的?
人的心理,如此奇怪!
她眨眨眼睛:“你觉不觉得陛下很帅?”
“这……”李玉屏从不好意思公然评价男子的相貌,更别说评价当今天子的相貌了,谁敢啊!可是,她和芳菲相处日久,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言行举止!而且,从皇后的眼里,她发现,皇后是真的这么认为,而非开玩笑。陛下,的确也算得一代美男子了。她也低声笑道:“陛下是很帅,有时,我觉得陛下比太子还帅。”
“哈哈哈……”芳菲大笑,很是得意,“我也这么觉得。”
祭祀大典4
李玉屏本是因为太子和她之间的关系,曾经心存芥蒂,但是,现在的所闻所见看来,帝后恩爱无比,早已心不存第二人,跟太子之间,绝对是过往云烟了。女人的心理也是很微妙的,她心里一宽,很是轻松。竟然比芳菲还轻松。
“玉屏,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她压低了声音:“陛下已经答应废黜杀母立子这条规矩了,等祭祀大典之后,就会慢慢施行……。”
“真的吗?”她又惊又喜。
“太子难道没有透露给你?”
“殿下稳重,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是不会告诉我的。”
芳菲佯怒:“玉屏,你这是变相说我八卦了?”
“不敢不敢,呵,多谢娘娘,真的,我是由衷感激……”她边说边擦泪,竟然喜极而泣,“娘娘有所不知,我父亲为了我的安危,令惜君给我服了药………………”
难怪她一直不曾怀孕。难怪太子府一直没有生育的妃嫔。
芳菲丝毫也不觉得奇怪,低声道:“现在你可以放宽心了,不过,在这条法令彻底落实之前,你还是先不要怀孕。”
“为什么?”
“殿下越是没有子嗣,大臣们的反对就会越是来得小,你知道,乙浑那些老家伙之顽固。反正你和殿下都才二十几岁……还年轻……你可不能拿生命做赌注……”
“多谢娘娘,真的要多谢娘娘。”
“嘻嘻,玉屏,我才是要多谢你,都是你帮我解决了大问题。小荷,就要靠你了。”
“这也没关系,男人爱俏,小荷那么漂亮,我弟弟本来就很中意。我给他看了画像,他天天猫爪心似的,恨不得早点娶回去。他并不在意小荷是什么出身,只要足够漂亮就行了,娘娘,他可是感谢你呢。”
“是么?这样我就放心了。”
祭祀大典5
二人互视一眼,都笑起来,李玉屏也穿一身八卦道袍,看起来黑乎乎的。这跟她以前的形象大是不同。她看芳菲,芳菲穿的是天青色的袍子,就要好许多了。
“娘娘,我这个袍子好难看。你的就好看。”
“呵,是么?我给你换一件?”
“算了,时间不早了,反正是祭祀,也没关系。”
“好吧。”
“娘娘,我今天好紧张。”
真没想到,李玉屏也那么紧张。芳菲想起上一次去太子府治病的时候,看到她拿着菜刀威风凛凛地砍杀,将门虎女,也会害怕?
芳菲自己其实也有点紧张,却故意镇定道:“怕什么?反正有礼仪女官指引,我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时,张娘娘已经收拾好,走进来。
芳菲立刻道:“啊哈,救星来了,张娘娘在。”
“娘娘,怎么了?”
“太子妃刚才还在害怕,说她很紧张。”
张娘娘在一边笑道:“娘娘和太子妃都不要紧张。老身还在呢。以前在慈宁宫也举办过一些大的祭祀,这一次,一切都准备得好好的,保证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李玉屏深知张娘娘是芳菲的主要智囊团之一,跟随太后多年,什么大场面都见过,才微微放心。
“有张娘娘在,我们还真不用紧张。”
这时,陆续几名老宫女进来,她们都已经打扮得非常整齐,还有几名大龄的妃嫔,因为早就不被陛下宠幸,现在皇后主管六宫,她们反而得了更多赏赐,便都向皇后靠拢,这次祭祀,也是非常积极主动的参与筹划。
为此,芳菲已经跟她们讨论过好几次,一切细节都已经处理好了。
看看一切无恙,芳菲这才率领众人往慈宁宫而去。
出门时,天气那么晴朗。
她看看天色,心想,这个祭祀大典,会顺顺利利地过去吧?
祭祀大典6
琉璃殿。
宫门紧闭。
张婕妤只留下小飘。主仆二人相对。
“娘娘,今天……”小飘说不下去,只是落泪。不让参加祭祀,显然是不被再当做皇家之人了。
“娘娘,你该再去求求陛下。”
求陛下?昨日相遇,陛下那种眼神,自己怎么求他?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门外传来声音:“娘娘,立正殿来人……”
小飘一喜:“娘娘,是不是准许你参加祭祀了?”
张婕妤手心捏了一把汗,不,这个时候,自己绝不希望参与祭祀。
宫女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匣子,跪下去:“娘娘,这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礼物……”
她冷笑一声,接了礼物:“你且退下。”
“谢娘娘。”
宫女退下,她将礼物随手一扔,小飘捡起来:“娘娘,你不看看是什么?”
“这贱婢,又想羞辱本宫而已。不看也知道。”
小飘打开盒子:“娘娘,是珠宝。还有一张纸条。”
“哦?”
她接过匣子,果然,上面有一张纸条,没有字迹,只画着一幅图。
“娘娘,她这是什么意思?”
张婕妤看了半晌,才冷笑道:“她这是警告我!只要我不再妄图侍寝陛下,就放过我。而且,允许我去参加祭祀。”
小飘喜出望外:“那,娘娘,你去不去?我们马上准备好……奴婢已经把祭祀服装都给你准备好了的,马上换上就可以走了……”
“不!”
小飘大惊:“为什么?”
“她要作态,我偏不领情。”
“娘娘,可是……”
“可是什么?我就要天下人都知道她的强横霸道。这一次,后宫女眷,宗亲女眷,全部到场了,祭祀大典,她竟然敢滥用职权,不要后宫之人参与!她怕落个恶名,现在才做大方,我偏不成全她……”
祭祀大典6
小飘沉吟一下,试着道:“娘娘,你一个人不去,恐怕不好,因为其他人都去了。就连左淑妃也去了……奴婢听说,那些失宠的,不侍寝的妃嫔,都得到了极好的照顾。其实,不侍寝陛下也……”
“住口!”张婕妤狠狠打断了她的话,“你懂得什么?”
小飘没有再说。
“那个贱婢,她一手遮天,她以为放过我,我就会感激她?她独霸宠爱,惺惺作态,如果我不能再获得陛下的宠爱,张氏家族如何振兴?”跟张氏家族的振兴相比,参不参加祭祀大典,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小飘一个奴婢懂得什么?
小飘心想,那样张氏家族至少不会继续倒霉啊,可是,这话,怎么敢说呢!
她急急道:“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怕,皇后现在势力这么大,陛下已经彻底对她放纵,根本就无人奈何得了她,跟她硬碰,只怕……”
硬碰?自己会跟她硬碰么?不,让别人去碰!自己只需躲着,藏着,越是可怜越好。
她笑起来,看着窗外。
这一日,天气晴朗,阳光也是灿烂的。春天,真的来了。
自己不去,大祭司会去的!
她按捺不住的兴奋,喜笑颜开,心几乎要跳出胸腔——那渴望的一刻,竟然来了。面前就是一个瓜子篮子,她拿一棵,丢在嘴里。
“娘娘……”
她甚至无法压抑住让小飘不发现自己的喜悦,疯狂的喜悦和期待,用手压住胸口,微笑。
小飘古怪地看着她,对于这件大事,她是一知半解。阴谋的最高境界,并非要参与者完全知情,而是让每个人只熟悉自己的那个环节,这样,才能彻底操控。张婕妤,显然是此道行家,加上小荷的背叛,她就算对小飘,也只透露三成。
所以,就连小飘,也根本无法彻底明白,娘娘为何拒绝参加祭祀,还如此兴奋?
祭祀大典7
丞相府。
一骑快马半夜赶回。
门悄然开了,仿佛早就等着他。他刚下马,马一声惨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当即死去。他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进门,门吱呀一声,立即便关上了。没有任何人通报,他径直来了密室。
厚厚的石门关上,乙浑迫不及待:“拿来。”
拓跋瑞摊开手,乙浑接过去,纸上只画着一个圆圈。
乙浑急问:“林贤妃怎么说?”
“林贤妃呣子顾虑重重,还在犹豫之中。”
乙浑几乎是迫不及待,林贤妃呣子犹豫不犹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秘密——巨大的秘密!林贤妃呣子才是知情人。
“林贤妃已经答应了大人的请求。”
“可是,她还没说出那个秘密。”
“林贤妃说,要知道那个秘密,大人得问张婕妤。”
乙浑大失所望,为何每个人都在打太极?
到底是什么秘密?
他隐隐地,其实已经猜测到一星半点,可是,又连不成一线,朦朦胧胧的,无论是张婕妤还是林贤妃,都不肯明示。
所有人,都不明示。
互相之间,打着哑谜。因为,每一个人,心里都存了顾虑。张婕妤也罢,林贤妃也罢,她们要狠,又狠不到点子上。可是,他却慢慢地有了主意。
“大人,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可疑之人,好像是太子的人,幸好我出手利落,将他杀掉了。”
“干得好!决不能留活口。”
“小人知道。”
“林贤妃要小人转告大人,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林贤妃,这也是两手准备。
他暗叹,毕竟是陛下,积威之下,每个人都先想着自保。和女人谋事,果然是麻烦到了极点。自己这个队伍,到底该怎么站呢?
他转向拓跋瑞:“你先下去。”
“是。”
祭祀大典8
他信步来到书房。宰相府的书房,只是一个摆设,里面根本没有书,都是他平常娱乐的地方。他在椅子上坐下,两名侍女轮流帮他捶着腿。
他闭上眼睛,左思右想。太子如果派出人,肯定是盯着三王子或者自己,绝不会给予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毒杀太子未遂,虽然自己置身事外,陛下也宽大为怀,可是太子呢?
太子显然耿耿于怀。
现在陛下在,太子还不能做什么!
若是太子继位呢?
只怕,太子第一个要清算的便是自己。
与其被人清算,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正在犹豫,却听得敲门声。
“谁?”
“父亲大人,女儿求见。”
是柔福,竟然是柔福。柔福手里牵着一个孩子。自从三王子被流放后,她就回家,依父兄而居。
“进来。”
“孩儿,跪下,给外公叩头。”
孩子才两三岁,跪在地上,脆生生的:“给外公叩头。”
柔福自己也跪在地上,长跪不起:“父亲,求你帮帮三王子。”
“我怎么帮得了他?唉,女儿,为父实在是无能为力。”
“父亲,只有你才帮得了三王子了。他总不能一辈子老死在流放地。父亲,他再不好,也是女儿的丈夫啊,也是女儿孩子的父亲啊……现在,孩儿天天问阿爹在哪里,女儿都没法子回答他……爹爹,求您看在女儿命苦,求您怜惜女儿……”她一边叩头,一边泪如雨下,“陛下这次祭祀,就是要大赦天下,为什么不能赦免自己的儿子呢?阿爹,你去求求陛下,你要帮帮三王子……”
这也是柔福死心塌地的主要原因,三王子听了林贤妃的安排,对柔福改了态度,没想到,柔福竟然因此怀孕。这个孩子,都是在三王子被流放之后才生下来的。
因为孩子的牵绊,她一切,便都是为着三王子着想了。
祭祀大典9
神殿。
一双黑色的靴子踏在半夜的石桥上。
大祭司抬头,一阵爽朗的笑声迎上来:“上人,你终于回来了。”
“拉法上人,半夜等候,所为何事?”
“哈哈,明日便是祭祀大典,我来等老朋友一起参加。”
大祭司叹一声:“我已经派了阿当祭司一起去。”
“大祭司有所不知,这一次的祭祀,是牛鼻子通灵道长主持。”
“那个牛鼻子不是病了么?怎么又来了?”
“牛鼻子想用妖法控制我北国,现在完全成了道家天下,他先前是装病,现在到了关键时刻,自然会出来。他藏不住了,图穷匕见了。”
大祭司生平所恨,其中之一,便是通灵道长这个“异端!”
“陛下若不是因为这个异端的蛊惑,根本不可能废黜法令。”
“大祭司所言甚是。所以,今天,我才专门来等待大祭司,一起去看看牛鼻子的妖法,若有不轨行为,也好当众拆穿他。”
大祭司犹豫一下。
拉法上人又说:“我前些日子做梦,梦见第一任的太后,她抱怨,北国人坏了规矩,她没法向大神交代……”
北国的圣Chu女制度下,第一任皇后是唯一没有被杀母立子的,她享受着圣母的光芒,而且,正是她生的女儿,成为了第一代圣Chu女公主。
大祭司急忙问:“圣母还说了什么?”
“圣母说,北国的希望,就在大祭司身上了。还望大祭司不要灰心丧气,重振信心,振兴我北国!不能让异端当道。”
“好,我也该去祭拜一下圣母了,真是久违了,唉,想来,真是我北国的不幸!让先贤们寂寞。”
拉法上人大喜:“我就是怕你不去,要是你不去,很多人都会失望的。”
大祭司双眼闪动:“还有很多人期待着我?”
祭祀大典10
“唉,大祭司,北国的老贵族们,哪一个不指望着你?要是照牛鼻子这么搞下去,以后,我们北国的江山堪危啊!他们早就希望你回去重振信仰,让北国的子弟,继续受到以前神圣仪式的熏陶,而不是被牛鼻子异化了,这样,我们的江山都会被异化!大祭司,一切都指望你了,唯有你,才能力挽狂澜!”
“也罢,为了北国江山,我就再走一趟。”
“大祭司请!”
“祭祀大典是何时?”
“午时三刻。”
“马上出发,正好赶上祭祀大典!”
祭祀大殿。
设在瑶光殿的外面。那是皇宫里最宽敞的一处地方,几乎有方圆两三宫里。此时,这祭祀的神坛,高高架设,十分庄重。中间一块高高的石台,两边是分列挂着五色,象征着五谷杂粮;右边则是泥土,象征着皇天后土。
北国的各级官员,主要是宗亲贵族,列队进入,按照等级和官衔,穿着不同的袍子,分别进入祭祀高台。
然后,是皇家子弟。
再然后,是太子的仪仗队。太子也是一身道袍,他整个人,精神矍铄,背上背负着弓箭,那是北国人发家的武器,所有人,都庄重肃穆。
然后,礼官一声通报:“陛下驾到。”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陛下万岁。”
山呼万岁里,北皇陛下缓缓地走上观礼台,坐定,才一挥手:“众位爱卿平身。”
众人各自归位,随后,乐声响起。
罗迦看向左边,那里,是观礼的神殿人员,为首的正是阿当祭司,大祭司果然没有来。他竟然松一口气。幸好大祭司没来。
主持祭祀的是通灵道长。他一身宽袍大袖,整个人,飘飘欲仙地走上高台,挥舞着道家做法的桃木符剑,号称“迎接祖宗”。在他身后,是七十二名道家弟子,清一色的道袍,拿着桃木剑,随着鼓点,在进行声势浩大的驱魔舞。
PS:今日更了哈:)))哈哈,国庆期间,基本都晚上更,早上我睡哈懒觉:)
国庆期间,天天更,但是,每天只更5-10个,休息下:)))色大叔也轻松下:))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1
这样的阵势,形如舞蹈,道家的养生音乐带着暖洋洋的气息,跟以前神殿的疯狂不同,尤其是,这种祭祀跟以前的全民酒醉不同,祭祀三日之前,就禁止饮酒,每个人必须以最清醒的状态投入。
罗迦若有所思地再次看向阿当祭司,但见他站在观礼台上,虽然不以为然,可是,却也没有其他什么过激的反应。在神殿的几名要职里,阿当祭司算是相对比较温和的。
他再看台下大臣,这是北国第一次举行以道教为主的祭祀活动,那些顽固的老贵族们,脸上,还是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之色。
但是,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并无什么意外举动。
音乐,开始变换。
所有人,都慢慢地开始沉浸在一种平心静气的氛围——心灵仿佛慢慢地安静下来,盘腿而坐,思路在九天神游。
道家的音乐声,变得肃穆而凄婉,戴着一种远古的幽思,通灵道长边舞剑边吟唱: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帝告巫阳曰:
“有人在下,我欲辅之。
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巫阳对日:
“掌梦。上帝命其难从。
若必筮予之,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2
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淫些。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赤蚁若象,玄蜂若壸些。
五谷不生,丛菅是食些。
其土烂人,求水无所得些。
彷徉无所倚,广大无所极些。
归来归来,恐自遗贼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外来。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
悬人以娭,投之深渊些。
致命于帝,然后得暝些。
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
…………
长长的祭歌,这是屈原的《招魂》,充满了一种古风古韵的悲怆和伤感,凄楚!却又刻骨铭心,游子天涯,空闺怨妇,征人天涯!
但是,在列的北国人,大多都听不懂是什么,但觉天地之间,在这歌声里,开始慢慢地渺远,浩瀚,仿佛人的背影在水里,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却越来越清晰!
有一人影,宛在水中央!
空灵的飘渺!
一时,天地万物,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空灵,那么微不足道,名声,利益,权势,甚至人的本身,都是天空里的一粒尘埃。
无我,忘我。
无欲,无求。
这样的冷静,和大神的火祭,形成鲜明的对比。
然后,招魂舞忽然变得了激越,鼓声浩荡,金戈铁马,在座诸人,整个灵魂忽然提起来,随着风声雨声鼓点声,犹如回到了浩渺的古战场,回到了开疆裂土的英雄年代,旌旗招展,溯风漠漠,长河落日,风沙漫天。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3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死生,命也……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
积极进取,物我两忘。
道家的思想精髓,一直是对立统一的。
这绝非神殿的那种不死不休的疯狂的祭祀。
北国人,大多数是第一次如此系统地领略这道家的气氛,内心,仿佛第一次的洗礼。
整个广场,一片肃穆。仿佛任何人,都开始慢慢地审视自己的内心,追思北国祖先的丰功伟业。
就连罗迦,也完全沉浸在这样的境界里。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非常反感北国的祭祀,那种残忍的人殉,从自己的小姐姐到芳菲……他想,为什么不能用道家来取代呢?
为什么一定要人殉呢?
乙浑不经意地抬起头,看着几乎入定的众人,尤其是陛下!陛下,他已经完全倾向于通灵道长了。他心里一凛。照此下去,北国臣民,从上到下,岂不完全被那个牛鼻子洗脑?
再看身边,几位顽固的老贵族,也不以为然的样子,他才心里一松。
几名老贵族互相使了个眼色,眼里都流露出深切的忧虑和愤恨,如此下去,大神真的要被彻底边缘化了,在北国的土壤上,真的要全部占满异端的旗帜了。
本来,他们私下里是想给通灵道长一个难堪的,可是,祭祀是大事,不敢轻举妄动,还是作罢了。
三道前奏行礼完毕,通灵道长朗声道:“有请陛下,祭祀北国列祖列宗!”
通灵道长长长的声音,清朗,镇定。
北国的列祖列宗的排位,按照年代和辈分排着。四周,是密密匝匝的花环。这样的场景,完全是比照南朝的风俗,已经跟北人记忆里的那种狂热,完全彻底不同了!
也因此,年轻的人,更是充满了好奇。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4
早已准备好的罗迦,戴着高高的王冠,穿着厚厚木屐的硬底鞋,他个子高大魁梧,道袍飘飘,精神饱满,让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仙风道骨里。在十六名道童的指引下,庄重地往高台上走。
他一步一步,走得那么从容。手里,托着的是一个漆黑色的匣子,里面是北国太祖的令牌。祭祀,便是从太祖开始,然后,让列祖列宗们来享受子孙旺盛的烟火。
一排鲜花,一排瓜果。
一阵风来,他的道袍飘飘地,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一阵虔诚的空灵,然后,一炷香,一鞠躬,跪下叩头。
手里的宝瓶对着周围的皇天后土,然后,用尽全力倾洒。
尚飨。
通灵道长的吟唱又响起:
室家遂宋,食多方些。
稻粢穱麦,挐黄梁些。
大苦咸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腼鳖炮羔,有柘浆些。
鹄酸臇凫,煎鸿鸧些。
露鸡臛蠵,厉而不爽些。
粔籹蜜饵,有餦餭些。
瑶浆蜜勺,实羽觞些。
挫糟冻饮,酎清凉些。
华酌既陈,有琼浆些。
归来反故室,敬而无防些。
…………
这一次的吟唱,稍稍带了一点欢快,烤天鹅肉,酸梅汤、甜蜜酱,面包,肥牛,可口美味的蹄髈……这些形形色色的家乡的美食,召唤着远古幽魂的灵魂。众人仿佛领略到,早在那么久之前,南朝,就有如此丰富多姿的物质文明?
南朝,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香烟缭绕,礼炮三声,作为祭品的牛羊马三牲已经被绑缚好,旁边是熊熊燃烧的火堆。要是在以往,真的就是人祭;这一次,换成了牲祭。
士兵们,先是每二人一组,将羊丢进火里。然后是牛和马,因为体型巨大,就是每八人一组,轮流将那些健壮的牛马扔进火里。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5
尽管是已经裹蹄,蒙口,但是,罗迦还是不经意地听到那些牲畜挣扎的声音,在火海里,撕心裂肺的惨呼。这些,都是北国的上等好牛,上等好马,没有用于上战场,却被烧成了灰烬。
他心里一凛。
一阵风起,大火更是熊熊燃烧,漫天的火光里,大家都虔诚地跪地礼敬,只有牛羊的嘶鸣,奄奄一息,然后,是一股烧焦的味道——肉香油香,变成了一股焦糊,令人很是不爽,又加上香烟的味道,更隐隐地带了一股子死气。
他对这样的场面,不知从何时开始,就非常的反感,就算是牲畜替代,也很反感。
耳边,还是通灵道长隐隐的吟唱:
肴羞未通,女乐罗兮。
陈钟按鼓,造新歌兮。
涉江采菱,发扬荷兮。
美人既醉,朱颜酡兮。
嬉光眇视,目曾波兮。
被文服纤,丽而不奇兮。
…………
“……”
一阵奇怪的声音。
阴沉的,突兀的,一个黑色的身影,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几乎是从天而降,落在台上。竟然没有任何人看出他是怎么上来的。正是因为如此,更给他的出场增添了神秘的色彩,仿佛,他真的是几天上下来的,带着诸天神佛的魔力!带着远古大神的浩瀚无边的法力!
宇宙洪荒,唯我独尊!
天下万物,唯我终生!
他腰上挂着一只巨大的酒葫芦,里面是棕榈酒烤制的烈酒,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味,走路歪歪倒倒,身上各种各样的骨头项链互相撞击,发出奇怪的声音。
仿佛回到了神殿火祭的时候,台下沉浸在道家音乐里的人如梦初醒,情绪开始亢奋,尤其是一些年老的贵族,不禁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大祭司!”
“大祭司!”
众人跪下去!一些老贵族甚至泪流满面。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6
被逼着改变信仰,从大神到道家,他们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信仰主义者,可是,他们完全是好战主义者。奔涌在骨子里的血液,就如这样大雪天的烧酒,就如大雪天的烈火,一定要见到血液,才能释放体内的狂躁和凶暴!
大祭司站在那里,他就是火!
烈焰!
他就是一场真正的烈火,黑色的火焰。
火祭,才是北国真正的传统!
而不是通灵牛鼻子在这里神神叨叨的提倡什么清心寡欲,物我两忘。
老贵族源贺第一个跪下去:“拜见大祭司。”
一人带头,所有人都醒悟了一般,一起跪了下去:“拜见大祭司!”
“拜见大祭司!”。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气场,仿佛凝聚了!
整个祭祀广场,唯有大祭司的声音,响彻天地!
广场忽然变了天一般。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气氛。
北国人的传统,北国人的精神领袖,回来了!
大祭司杀回来了!
大祭司显然是满意于这样的场景的,他甚至难以掩饰自己心里的得意,竟然有些热泪盈眶。神权和王权,较量了那么久。
谁说神权败了?
没有败!
人心还在,彻底还在!
这还是北国的土地,而不是南朝的江山。
大神!
大神才是绝对的一神。
而非装神弄鬼的通灵道长。
他面向苍天,双手合什,喃喃自语,祷告上天,北国的列祖列宗,这是在帮着自己么!
场中立者,唯寥寥几名汉人小吏,站在一边,孤零零的,那么势单力薄。
王肃一惊,太子也一惊。大祭司,这是来砸场子的?
罗迦面色一变。
是福不是祸,大祭司,他终于来了!
他选择了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出场方式!
大祭司,给的不是通灵道长一个下马威,而是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7
他不经意地整理王冠,双手竟然微微地发抖。心里立即明白,这是一个陷阱——阿当祭司是陪衬,大祭司才是主角!
大祭司这样突然闯来,就是早有预谋!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大祭司,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耍这样的手段,出尔反尔。
噩梦,不祥的预感——大祭司展现了如此无与伦比的威望,北国的老贵族们还如此信奉着祭祀的传统——若是他们知道,圣Chu女公主就是皇后!
一口血腥味闷在喉头,他几乎忍不住,身子忽冷忽热的,眼前一黑,仿佛有一点地动山摇,天色,也渐渐地在黑下来!
芳菲!芳菲!!
他觉得身子那么冷,几乎支撑不住了。
牙齿也在微微地颤抖,就如寒症发作的前兆。
可是,这几天都在炙烤!自己的身子,足以支撑。
不,寒症没有发作!
自己绝不会发作!!!
他立刻坐正了身子,挺直了腰板。
打了一辈子的猎,难道还被鹰啄瞎了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下。
太子紧张地看着台下跪着的一干老贵族!这就是传统的力量,一时,竟然无法扭转,就连皇权,也无法扭转。
他是最知情之人。大祭司出现在这里,到底意味着什么?他背上按照北国子弟的规矩,背着箭簇,伸手一摸,竟然满手心都是汗水。但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摸着弓箭。只知道,自己和父皇——绝对是同一立场!
就连通灵道长也甚是意外,吟唱有刹那的中断。
天地间,忽然变得肃穆起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拉法上人恰当是开口,热泪盈眶:“大祭司!天上的大神啊!北国子孙,向你们叩头了!”
所有人,再次叩头!
大祭司也跪了下去!
只剩下陛下!
陛下岿然不动!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8
要有大祭司,才是真正的北国祭祀。
现在这个通灵道长算什么?
就算是开始被洗礼的人,也立即改变了立场。那些年轻人,容易被感染,容易接受新的事物,但是,同样,他们也很快会被同化——从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的大祭司,那是留在他们心里上百年的正统大神!
父辈如此,他们便也如此!
通灵道长也好,大祭司也罢,更像是一种潮流。
谁更强悍,就倾向于谁。
就连台上的道士们,也一个个汗如雨下,仿佛忽然成了一群不速之客。
唯通灵道长,还是那么镇定——至少表面上十分镇定!
然后,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陛下身上。
罗迦的眼神往下,目光如刀。
那些欢呼的贵族们,尤其是乙浑,立即停止了欢呼——那是一种威严的眼神!那么凌厉!他背着祭祀的弓箭,腰上Сhā着悍勇的宝刀,这是他南征北战三十年的象征!
他的一切,都是弓箭和刀说话。
这是北国的土地上,面前的是北皇陛下。就算是有强大的信仰力量支撑,他们也不敢轻易忤逆于他。
乙浑的目光悄然闪过,却落在外围的灰衣人身上——那一圈影影绰绰的人,灰色的,平淡无奇的身影——灰衣甲士!
灰衣甲士,是皇宫里一支秘密出没的武装力量,传闻中是三千人,也有人说是五千人。但是,具体多少,从来无人知道。不论多少,那都是一个秘密——只效忠陛下一人的绝密亲卫队。所有人,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这些人,曾参加过两次秘密行动,那是追捕一个叛逃的将军,据说,十二个时辰,便将准备充足的大将军两万人马,斩杀得干干净净,无一活口。
那是隶属陛下一个人统领的灰衣甲士,是罗迦二十岁的时候,一手创办。只效忠于他一人,某种情况下,太子都完全指挥不动。比皇家御林军更加厉害。
大祭司和陛下的较量9
陛下在如此大祭的场合,为什么会出动如此严密的军队?
再强大的传统,再强大的土教,有时,都根本无法抵挡专政大军的力量——否则,古往今来,为什么世界上,总是皇权战胜了神权?
精神的力量,有时,真的不如拳头。
神权,只能为皇权服务,成为皇权的工具。
乙浑捏着手心,小眼睛不停地转动。
大祭司,陛下!
他本人是戎马出身,曾为北国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不然,也坐不到丞相的位置上。一生中,不知多少的勾心斗角。他本人,就是一个军阀,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
可是!~
陛下也是军人出身,大军阀!
如果说自己算军阀,陛下简直就是个军阀头目。
他跟随罗迦二十几年了,已经完全清楚这一点了。
陛下压阵,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或者说,陛下到底已经准备到了什么程度?
他拢着手,缩在长长的道袍里,竟然一时六神无主。
他只是看着大祭司,看着陛下,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来回地波动。看谁的气场更强大!
下面,黑压压跪着的人。
这时,乙浑忽然看到拉法上人,拉法上人的脸上竟然微微有汗,示意他——要坚决顶住!一定要跪着——这不仅是向大祭司跪着!而是向神权跪着!
神权和王权的一次最重量级的较量!
于是,乙浑便坚决地跪着。
罗迦咳嗽一声,抬手。
目光落在乙浑脸上,正对上他的目光。乙浑竟然不敢躲闪,硬着头皮。他跪着,腿发麻——不知到底该跪着还是站起来。
他自己都无法权衡。
身后,仿佛是灰衣甲士背负着的锋利的弓箭!
他的目光侧侧地扫过太子,但见殿下,竟然也握着弓箭。局势那么微妙,但可以肯定,太子,是绝对和陛下站在一起的!
他心里彻底一沉,毫不怀疑,今日若有个不测,陛下不惜会让众人血溅当场。
PS:今日到此——注:))国庆期间,都晚上0点后更,因为白天出去,没有时间;我也长年累月没有休息过了,这几天,假期不连贯,也无法出远门,只好随意出去锻炼下,呼吸下新鲜空气。
祝愿所有亲爱的读者节日快乐,全家幸福:)))
硬闯慈宁宫1
台下,众人依旧跪着。
一些人甚至想站起来了,这些人是在王权和神权斗争里,倾向于王权的,而且是彻底效忠陛下的。
但是,因为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大家一时都乱了分寸。可是,冷静下来后,立即明白,一定要做出姿态,做出抉择——不是陛下,就是大祭司。
他们当然没想到那么多,那么远。只微微觉得尴尬,仿佛大祭司在示威——向陛下示威,自己等不能跟着示威。
所有人,都看着乙浑的态度。
甚至大祭司。
甚至罗迦。
他好暇以整,丝毫也没有慌乱,端坐着,冷冷地看着台下众人,看着自己的大臣们,他们这是干什么呢?公然要作乱了?
明目张胆要和自己作对了?
心里一股暴虐的因子在涌动,某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那些嗜杀的先祖。他们曾经那么肆无忌惮地,大杀功臣,手段那么毒辣。
当时,他根本不明白,祖先们何故突然发狂。
这一刻,自己,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灰衣甲士。太子紧张地看着他,心里直喊不妙:不,不能这样!
祭祀大典上现兵灾,那是天大的不祥!
如果兵刃一起,北国就乱了。
彻底乱了。
乙浑还在硬着头皮,做着最后的取舍,现在,自己的态度,便是双方的关键。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响亮的:“吾皇万岁!”
那么清晰,彻底打破了双方的僵局。
众人都没回过神,乙浑却如梦初醒,浑身大汗淋漓——那是尚书陆丽,陆丽先站起来了。陆丽是北国重臣之一,也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个时候,竟然是陆丽第一个先站起来。乙浑本就跟他不和,双方明争暗斗了很久,任何一方,都不能彻底占据上风。
陆丽一人站在场中,那么刺眼。
硬闯慈宁宫2
陆丽一人站在场中,那么刺眼。
这时,老臣东阳王也如梦初醒,立即站起来:“吾皇万岁!”东阳王是宗室里面最老,最有权威的,他一站起来,便表明了宗亲的态度。其他的亲王,子弟,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乙浑再也无法视而不见了,他忽然发现,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或许已经落了下风,至少,在陆丽面前落了下风,以前的争斗,陛下是睁眼闭眼,以后呢?现在站起来的人,便是表明对陛下忠心的人!如果不忠心的人呢?皇帝可以容忍贪污、腐化,但从不容忍不忠的大臣!
——局势那么微妙,大祭司,主宰不了这一切了!
乙浑是识时务者。
他一向最懂得见风使舵。他立即站起来,再跪下去:“吾皇万岁!”
这时,所有众人才如梦初醒,抬头,是陛下犀利的目光!
大家一起站起来,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无论多么顽固的人也不敢再跪着了!他们随着众人又跪下去:“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一片寂静。
时间忽然变得那么漫长。
罗迦并未叫众人平身,而是坐着。手心的汗水,干了,又湿了,然后,又干了。他先看一眼大祭司,这才开口,镇定地:“各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广场上,又归于了平静。彻底的平静。
拉法上人的目光,满是失望,恨恨地悄然瞪了乙浑一眼,这个扶不起的阿斗,竟然被陛下吓成这样!
罗迦面色更是镇定。
大祭司的黝黑的枯瘦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仿佛他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大祭司也看着陛下,手里还提着那个巨大的装满棕榈树汁液的奇怪的酒瓶。
风起,陛下的高高的王冠却纹丝不动,坐着,就如一座稳固的大山,牢牢地镇压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硬闯慈宁宫3
这微妙的局势,其实只发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那么微不足道,可是,由于其间暗涌的惊心动魄,就让人觉得如此漫长而惊魂。
可是,这对大祭司来说,已经够了,足够了!自己一现身,众人便臣服了——那是精神上的巨大的力量!
其他的,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大祭司终于行礼,一丝不苟:“大祭司参见陛下!”
罗迦镇定自若:“免礼,欢迎大祭司参加北国祭典。”
“多谢陛下,如此盛典,我身为北国大祭司,岂敢不祭祀祖先?”
台下无人说话,但目中开始殷切。
大祭司看着台下殷切期待的众人,就算他们摄于陛下积威,可是,他们始终是北国人,骨子里流淌的是北国的血液!他们不喜欢这种异端的祭祀,他们喜欢的是狂野的火祭!
唯有火,才能表明这个激|情燃烧的时刻——火,才是一切的生命之源。
他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沉的笑容,他的黑色的袍子拂开,看着通灵道长,“道长,这是我北国的大祭,唱南朝人的调调似是不妥……”
通灵道长挥舞拂尘,淡然一笑:“天下源头,尽出华夏……”
台下一片哗然,一些老贵族再也忍不住毛了:“这个牛鼻子老道,妖言惑众……”
“什么叫源头出自华夏?那我们北国算什么?”
“我们北国,是大神护佑,关华夏什么事情?”
“这个牛鼻子是南朝人,想把我们都变成南朝人……”
“他根本不配来主持祭祀,他就是居心叵测……”
“现在都号称华夏了,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以后岂不是把我们北人的天下,彻底变为他南朝的天下?他凭什么?”
“把这个牛鼻子赶下去……”
“陛下应该把这个牛鼻子赶下去……”
“陛下千万不要被这个牛鼻子蛊惑了……”
……
硬闯慈宁宫4
乙浑瞪着小眼睛,听着四下的窃窃私语。拉法上人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大祭司也转动了一下酒葫芦。
这个牛鼻子老道,竟敢这么说,岂不是找死?
就连陆丽,东阳王等人也很是不以为然。通灵道长,真的是反客为主了。
没想到,他这么老成的人,也会说出这样大失水准的话。
在北国的土地上,谈华夏文明,岂不是自取其辱?
这是北国,北国的风俗和南朝是迥然不同的。
太子暗暗捏了一把汗,心想,通灵道长怎么这样说?按照他的身份,根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挑起南北争端。而且,南人的势力现在如此微弱,岂不是拿了鸡蛋去和石头碰?
明明北国老贵族就生怕南人得势,防范他们甚紧,通灵道长不但不回避,反而说什么“天下源头,尽出华夏”,这关华夏什么事情?现在局势这么微妙,这么紧张,通灵道长此言真是太失策了。
台下的辱骂人依旧,几乎要用唾沫淹没通灵道长。
唯陛下依旧老神在在。
大祭司看着道长,神情满是嚣张,这个牛鼻子,看他怎么办。
通灵道长这时才一挥拂尘,阻止了台下的喧嚣:“各位!大家请看!”
台下立即安静下来。通灵道长拿出的是一本史书——这是北国立国以来的第一本史书,记载简练,可谓历史的渊源。正是当年崔浩主修的。崔浩主修的秘史被太祖诛杀殆尽;但是,这本北国的渊源史却一直流传下来,基本上算是太祖对自身历史的定调。
通灵道长朗声,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台下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天下源头,尽出华夏!北国先祖为华夏共祖黄帝的最小儿子,被分封极北之地,是为昌意远祖。我北国,也是华夏的一支,贫道本人,也是北国人!所以,贫道祭祀我北国祖先,歌咏屈原的《招魂》,并无不妥……”
硬闯慈宁宫5
大祭司面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这不是胡说!这是太祖定的基调。我北国的远祖是昌意,是黄帝的小儿子,我们便也是华夏后人,大祭司,你认为贫道说错了?”
大祭司完全无法回答。
台下众人,老的有知情的,年轻的,看到那是流传的国史,通灵道长显然不是乱说。既然太祖都说自己的祖先是黄帝的小儿子,自己等人怎么敢反驳?
谁敢反驳太祖?
太子也松了一口气。他其实也知道昌意远祖的事情,但一直以为是为了粉饰太平,不料,通灵道长却拿出来,而且噎得众人哑口无言。
“大祭司,贫道唱屈原,就并无不妥!”
道家善辩,讲经,通灵道长侃侃而谈,大祭司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台下诸人,一直认为通灵道长是异端,这一次的祭祀,是南朝人的鬼把戏,可是,听得他把北国归为华夏的分支,这是崔浩起,北国皇帝为了进兵中原,一统天下,就立下的基调,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正统,唯有向中原靠近,才能真正问鼎中原。
众人就算不知书,但忽然听通灵道长提起,立即明白,这是事实,所以,谁也无法反驳!
大祭司当然不承认他这番谬论,可是,否认的话,岂不是否定了北国先祖的远大目光?谁敢当众否认太祖的基调?
“好,道长说得好。但是,今日,本祭司却要唱我北国的祭祀歌……”
“祭祀,主要不在于南北,而在于子孙的虔诚和礼敬。不知大祭司以为如何?”
大祭司怫然不悦:“本祭司,也只是祭拜一下列祖列宗。”
一场祭祀,两种礼仪,明显是不伦不类。
通灵道长看向陛下,陛下微微颔首。
“当然,若只是大祭司个人行为的话,贫道也不反对。”他咬字清楚,将“个人行为”几个字吐得非常响亮。
硬闯慈宁宫6
大祭司气得口不能言,一场旨在抗衡的祭祀,如果演变成了个人的祭祀,岂不是太悲情了?
可是,再悲情,也总比不能祭祀的好。人心,是能被唤醒的。自己,就是要唤醒北国民众的人心。他转向罗迦,行礼,“陛下,求你允许!”
罗迦站起来,朗声道:“既然大祭司一片诚意,朕就允你个人表达虔诚追思!”
“谢陛下!”
“大祭司请。”
可是,没有火!
因为道家的祭祀,并没有那样大的火堆。
台下的神权拥护者都暗暗叹息,没有火,怎么能形成气势呢?这根本不足以表达出祭祀的那种疯狂的氛围。可是,陛下已经说了,是个人行为!谁敢去要求火?
然后,大家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没有了火,大祭司该怎么表演。
大祭司也很是沮丧,对于他们来说,没有火,就好比干活没有了工具!幸好还有酒!
有酒,就总能更接近神。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酒壶,他提着酒壶,一气猛灌。罗迦甚至能清晰地嗅到那种添加了棕榈树汁液的酒味——
他心里一阵反胃,几乎要呕吐。
大祭司非要这个时候闯进来,到底有什么意图?
他的手拢在宽宽的大袍子里,微微地发抖,心也微微地发抖。这已经不仅仅是和神权的斗争,更在于芳菲的安危。
大祭司故意派出阿当祭司迷惑自己,却出其不意地杀来,到底有什么阴谋?
大祭司已经跳起来。他手里拿的是黑色的骨头项链,跳的是火祭的舞蹈,整个人,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火鸡,沉浸在一种极度的疯狂里。
昨夜的噩梦,极其不祥的预感,他手心里全是汗水,恨不得一拳挥出,将大祭司的脸打烂。这个居心叵测的人,内里肯定还有勾结。会是在座诸人当中的谁?
硬闯慈宁宫7
他想,会是谁呢?乙浑?或者其他人?
大祭司,到底想干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又那么迷蒙!
台下,乙浑的目光不停地在大祭司和陛下之间流转,竟然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张。他甚至比罗迦更加紧张。
大祭司是一张王牌,这张王牌,今天到底会发挥出什么样的作用?
通灵道长侧身一边,也觉察到了这种非同寻常的气氛。甚至王肃,甚至寥寥的几个汉臣,都觉得心慌气短。
因为没有准备,大祭司的歌咏,便成了独立的节奏。这跟昔日的神殿火祭不同,禁酒令之下,任何人都是清醒的,没有酒兴助兴,任何人都疯狂不起来。加上先前通灵道长的那番祭祀,早已震住了众人,现在大祭司的表演,就反而成了独角舞。
一些北国贵族,觉得微微的尴尬,都悄然看向乙浑。甚至好几个人都在暗示,要乙浑带头,不然,难道让大祭司冷场?
大祭司冷场了,便是神权的彻底的沦丧。
而且,是北武当的彻底的胜利。
岂能让那个牛鼻子嚣张?
尽管,通灵道长并未嚣张,他十分低调,十分慎重。
可是,看在北国贵族的眼里,他就是那么刺眼,就是那么小人得志,得意洋洋的。
岂能让南朝的人耀武扬威?
可是,乙浑的手始终拢在袖子里,低着头。
陛下,陛下的眼神就如一道利箭。
他跟随陛下多年,南征北战,就算陛下在宠爱小怜,荒淫无度的时候,也可以快速振作,御驾亲征,击败南朝军队。
那是一个战神!只要陛下存在一天,自己就一天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呢?
这一场战役呢?
没有硝烟的战争,最是残酷。
一个把持不住,就会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硬闯慈宁宫8
他丝毫也不怀疑,陛下已经怒了——因为,只有他才能明白那种平静眼神下的愤怒和厌恶!陛下发起怒来,会做什么,他丝毫也不怀疑。
他拢着袖子,就是按兵不动,完全装着看不见的样子,彻底忽视了那些期待的目光。该先出手的,不是自己!
大祭司才是这次战役的统帅,自己,只是幕后策划者。
太阳,当空。
慢慢地,西斜。
就西斜了那么一点点,可是,马上就要到未时三刻了。
罗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慈宁宫的祭祀!
自己当初真不该答应芳菲,完全不该答应她,应该让她快点结束,马上回立正殿。大祭司,阿当祭司……他们今天的来意,完全是不善!
可是,太阳一点一点的走,不管他多么焦虑,都不曾停下半点。
停下来的,是大祭司。
他那么卖力地唱着祭祀的歌曲,却是一个人的独舞。无人再敢支持。而且。没有了火,那种疯狂,也无法唤醒——这让他整个的气场都淡化了。
气场,都转到陛下身上了!他仿佛浑身凝结了一层光圈。
大家都觉出了一种悲情的没落。
拉法上人一直看着乙浑。
某一刻,乙浑忽然对上陛下的视线——那是一种狠毒的视线!仿佛一头猛虎,即将发怒,要将所有突然闯入的人撕得粉碎。他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暴虐的目光,几乎近乎赤祼祼的了。
他忽然想起陛下的父亲,祖父——那么英明的帝王,可是,在某一天开始,却发了狂开始大杀功臣,大杀亲族!
多大的功劳也不能幸免。
那些帝王,甚至还没有灰衣甲士。
陛下,却提前准备了。
陛下早就料到这么一天?
或者,陛下并不如自己所预料的,什么准备都没有?
如果陛下确定血溅当场,那该怎么办?
硬闯慈宁宫9
陆丽和东阳王是早就表明了态度的。
汉人的小吏们人数虽然少,但是一个个能言善辩,尤其是王肃,乙浑看到他已经站在了汉人的一端,显然已经彻底成为了这些人的代言人,义无反顾。
他们某种程度上,还是无神论者,是对北国大神反对得最激烈的。
乙浑一直都是骑着墙上的,现在——却骑虎难下!
仿佛骑在了虎背上。
那灰衣甲士带来的巨大威慑,比老虎还厉害。
他是军人,从来只怕军队!
他立即明白该表态了,自己真的该表态了!
他便也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绝不敢再带头了。否则,他想,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烈日当空,万籁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大祭司的身上——在他的纯黑色的袍子上。那些黑色的骨头项链,黑色的帽子,黑色的枯瘦的手。
他站在广场中央,那么寂寞。
仿佛他刚才唱的,不是祭祀歌,也是寂寞。
他开口,牙齿也是黑色的。
大家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罗迦,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太子盯着他,手心,仿佛经历了三伏天,汗水悄然湿了袖子。
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慢慢地张开,张开……无穷无尽的大网。
真不知大祭司到底要说些什么!
“礼毕,大祭司祭祀完成!”
说话的,是通灵道长。
谁也不曾想到,是他开口。
众人觉得意犹未尽,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妥,一个个恨恨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拉出去杀了。
拉法上人看向乙浑,乙浑目光躲闪,非常坚决地,并不看他,也不迎接他的目光。拉法上人没法,冷笑一声:“道长,你僭越了。这是我北国大神祭祀,不该你做司仪。你也不是司仪!”
硬闯慈宁宫10
通灵道长依旧笑容可掬,十分冷静:“贫道的确僭越了,可是,今日,贫道是奉命做主祭。因为两次祭祀,礼官不知如何自处,所以贫道斗胆僭越。贫道以为,道教也好,大神也罢,都是我北国人的光荣,为的都是我北国的欣欣向荣,风调雨顺,万世基业。拉法上人,以为然否?。”
拉法上人本是咄咄逼人,通灵道长却软中带硬。
拉法上人也无法回答了。
大祭司依旧站在台上。
他还要说什么,通灵道长已经挥舞着拂尘,“有请陛下嘉奖宗亲子弟,有功之臣!”
王肃等人都觉得不对劲,这是突然多出来的一道程序,礼节上,从来没有这一道——不会在这样的祭祀场合论功行赏。
罗迦大大地松一口气!他立即明白,通灵道长这是在拖延时间。论功行赏,时间是自己控制,随便可以拖延过去,等未时三刻,芳菲等不到自己了,自然就会走了。
姜还是老的辣。
他一清嗓子:“我北国年轻一代子弟,能征善战,尤其是在去年对南朝的战争中,不少人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次,为了告慰祖先在天之灵,护佑我北国子孙,永远英勇善战,江山万年,朕再一次论功行赏……”
众人大喜过望。去年随陛下出征的多是少壮派,而且都是北国世家子弟,这一次,陛下大肆追加封赏,大家岂能不乐?
乙浑却暗暗叫苦,坏了坏了,陛下这一招好生厉害,大祭司一出现,他立即就封官许愿,大肆笼络北国贵族,这些人,谁不愿意得到封赏呢?尤其是年轻人,他们对祭祀的传统也越来越淡漠了,长久下去,根本就会彻底忘了火祭这回事了。他们会完全被通灵牛鼻子所同化的!
尤其,通灵牛鼻子说什么鬼话,说北国的祖先根本就是华夏之人!
他们只会感激让他们获得功名利禄的陛下!
陛下这是给大祭司一个下马威。
硬闯慈宁宫11
再看通灵道长,但见他十分镇定。乙浑咬牙切齿,这个老狐狸,明明祭祀就没得这一项,现在,他竟然忽出智计搅局。
这有什么办法呢!
他正要说什么,那些少壮派已经跪下去:“多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恨恨地暗啐一声,这些奴颜婢膝的家伙,一有小恩小惠,立即就被收买了。他看向拉法上人,拉法上人的目光也微微紧张。
大祭司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冷冷的:“陛下,主祭完毕,论功行赏,本祭司就不必参加了!本祭司应该去慈宁宫祭祀!”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大祭司去慈宁宫,那是女眷聚集地,他去干什么?
罗迦的手撑在椅子上,悄然地,几乎要抓破檀木的椅子。
果然!昨夜真的不是噩梦,而是预感。
大祭司要去慈宁宫,显然是奔着芳菲而去的,自己拖延时间也没用。
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场阴谋?否则,大祭司岂会突然出现,又执意要去慈宁宫?
罗迦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脑子里,飞也似地闪过各种念头,却都是乱糟糟的,无法成型。
大祭司看着台下,缓缓道:“三年前,神殿失火,一把大火烧毁了圣女画像室。我北国精华杰出女性的画像毁于一旦。本祭司为此,终日歉疚。我北国先祖,是因为献圣女给大神而创建北国,众所周知,第一任圣女,便是圣神皇太后的嫡长女。北国的女性,永远是最伟大最圣洁的,我身为大祭司,当然要祭奠北国历代的杰出女性!尤其,昨夜,圣神皇太后托梦于本祭司,说今年要风调雨顺,牛羊成群,就要去虔诚祭拜她!。借着这次良辰吉日,本祭司便借花献佛,祭拜一下,以告慰圣母的在天之灵,永保我北国人民,心灵纯洁。”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罗迦完全无法反驳。
胸腔里,咕咚咕咚,仿佛万马奔腾,只强烈地叫嚣——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阻止他前去。
决不能让他见到芳菲!
——————PS:今日到此。今天色大叔都还在加班,11点过才回来,加上白天写的一点存稿,匆忙更了,眼珠子花得看屏幕都是模糊的;明日休息了,准备去石像湖看那个啥百合花大展。大家节日快乐。
暗潮汹涌1
乙浑抬起了头,他也紧张得出奇,竟然连看一眼罗迦都不敢。他完全不敢。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大祭司为何偏偏要去慈宁宫,张婕妤只说,皇后的身份有几大的古怪,但是,究竟古怪在何处,张婕妤透露的是一星半点。
但是,却不足以让人彻底了解。他知道,张婕妤这样的心机,彻底怀着戒心。但是,当时张婕妤给出的理由,非常充分,以至于,他不得不相信。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皇后的身份,做过许许多多的假设,但是,在这一点上,张婕妤始终有所保留。张婕妤的合作是有诚意的,他要承担的风险也是很小的,只是负责把大祭司带到这里,让大祭司见一个人而已。
言谈之中,张婕妤很是委婉,就说冯皇后的身份有问题——亡国妖孽,令他想起传说中南朝的那些狐狸精。
的确,冯皇后只能用狐狸精来解释,否则,岂能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
所以,一度,乙浑以为是叫大祭司来捉妖。
是不是捉妖呢?
难道冯皇后真的是妖孽?
换言之,他的任务,便是带了大祭司前来鉴别一个人——但是,他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去找三王子呣子确认了。
林贤妃或者张婕妤,都有不清不楚的地方。
现在,大祭司也一定要去,而陛下又非要阻止不可!显然,张婕妤所言非虚。就算不是妖孽,冯皇后的身份也该有问题。
到底是什么问题,让陛下也如此心慌意乱?
别人看不见,他却能发现——陛下慌了神了。
大祭司再次开口,缓缓的,声音十分低沉:“陛下,本祭司要去拜祭圣母皇太后……”
罗迦一时回答不出来。
就连通灵道长也一时失去了主意,根本无法应对。
台下诸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有什么暗潮汹涌。
暗潮汹涌2
就连陆丽和东阳王,都看着陛下,心想,外戚不许祭拜,但是大祭司是神职人员,就没得那么多男女之别,去祭祀,也算不得什么太过荒谬。
陛下何不趁此做个大方,允了他?
尤其是一众少壮派,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心想,大祭司去祭祀就去祭祀好了,这边颁奖还是照样颁奖,彼此又不互相妨碍。生怕大祭司搅局,如果陛下不嘉奖了,岂不是不妙?
罗迦往台下看去,但见群臣不以为然的目光,忽然发现,在座诸人,都是狼人——一群眼里闪着光的狼人!
大祭司仅仅是出现一次,就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若是芳菲身份泄露呢?
台下这些人,岂不是要吃了自己?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在檀木的椅子上,这是御塌——大祭司跟自己的分庭抗礼。
御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的目光,不由得,不经意地看着灰衣甲士!
灰衣甲士!
太子看看大祭司,又看看父皇。此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慈宁宫!
所有的秘密都在慈宁宫!
大祭司,是非去不可的了!
大祭司缓缓道:“陛下,您允还是不允?”
罗迦迎着大祭司的目光,这时,反而镇定地笑起来:“好,朕也要参拜历代的太后,母后。大祭司,你就陪朕一起去!”
太子几乎要晕厥。
父皇,他究竟在做什么?他怎能允许大祭司去参加祭祀?
怎能?
别人不认识芳菲,大祭司肯定是认识的。大祭司教导了芳菲七八年,虽然在神殿的时候,大祭司也是一年才能见到她两三次,可是,大祭司不是外人——他绝不会认错!
再怎么疏离,一个人也不可能认不出相识七八年的人;何况,大祭司还亲自替芳菲画过画像。
如果大祭司发现芳菲成了皇后!
暗潮汹涌3
如果北国人民都知道圣Chu女公主竟然成了北国的皇后!这不仅关系到芳菲的安危,也关系到父皇自身的安危。
这是一个阴谋!
他几乎可以断定,乙浑参与了这场阴谋。
可是,现在,根本来不及追究乙浑。
阻止大祭司!
要如何才能阻止大祭司?
他心里狂跳,急于阻止,可是,怎么阻止?
真的是一张大网,无形的大网,层层叠叠地罩来。
大祭司有备而来,父皇呢?
父皇可有准备?
父皇当时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准备?
就连通灵道长也完全慌了神,他一生平淡,入世又出世,心血耗尽,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一步步走入这个局?
所有人,心都提了起来。
大祭司慢慢地转身,竟然不顾陛下的命令,就要硬闯。
他漠然地,仿佛并不认为那些走动的灰衣甲士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的满腹心思,就是要去慈宁宫,揭穿所有的秘密——尤其陛下越是阻挠,越是证明那个秘密绝非空|茓来风!
陛下的手,大祭司的脸。
乙浑忽然兴奋起来,今日,无论是陛下杀了大祭司,还是大祭司挫伤陛下的王者之气,都是大好事——对自己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这时,太子忽然越众而出,跪下去。
众臣都好生意外。
罗迦道:“太子,你有何奏请?”
“回父皇。今天大祭喜庆,既然父皇金口玉言要加封宗室子弟,大家都殷殷期待着,当然得先行封赏,否则,错过了良辰吉日,终是不美。大祭司正好也做个见证,儿臣认为,不如等封赏完毕,父皇再和大祭司一起去慈宁宫。算算时辰,也正好合适。”
大祭司怫然道:“本祭司乃方外之人,参不参加封赏,又算得了什么?”
暗潮汹涌4
罗迦哈哈大笑:“大祭司此言差矣。我北国的开创,大神立下了汗马功劳,怎能说大祭司是方外人士?神殿自来和北国的命运休戚相关,大祭司也是我北国人民的精神领袖。只是近年来,偶尔有些分歧,朕致力于消除争端,达成一致。这一次,大祭司能来参加祭祀,朕真是不胜欣慰。”
“陛下……”
通灵道长开口,“大祭司,你我按理说都是方外之人,可是,没有入世,哪来的出世?北国如今在陛下的统治下,势力强大,就算是问鼎中原,也并非遥不可及。正需要大祭司的戮力同心,大祭司,请……”
他侧身,很明显地,让大祭司居于了高位。
一干心怀不忿的老贵族,见他伏低做小,都很得意。对他的敌意,也慢慢地淡化了。
罗迦加大了声音:“来人,赐坐!”
宫人立即搬来了锦椅,放好。
“大祭司请!”
大祭司再也无法推辞,只能跟陛下同坐。这是莫大的荣光,某一刻,他看着台下,忽然想起昔日辉煌的岁月。仿佛刹那之间的重现。
陛下,他因何妥协?
按照他的性子,如此妥协实属难得。
“近日北国盛会,大祭司正好和朕一同见证。为了神殿的振兴,朕下令,再赏赐神殿良田一万倾,银锭10万……”
就连大祭司也愣了片刻,陛下,为什么会给予这样的厚赏?
他却更是恼怒,陛下,当众如此厚赏,到底是什么意思?
乙浑和拉法上人悄然对视了一眼。陛下,他倒好,竟然先把大祭司给笼络了?
椅子就在面前,大祭司忽然觉得,坐下也不是那么荣光了。
可是,ρi股上跟长了疮似的,怎么坐得安稳?陛下,一再地拖延时间,显然是心里有鬼。他本是不信的,此时都相信了——可是,究竟要如何才能把陛下心里的鬼给逼出来?
暗潮汹涌5
他看着太阳——午时三刻,未时三刻。
这一切,究竟还来不来得及?
他恨不得马上冲出去。
罗迦却慢条斯理地开始了发言:“东阳王长子上前听封……”
东阳王大喜过望:“谢陛下。”
他的儿子,一个敦实的年轻人上前。
然后,一个接一个,宗室子弟按照等级和战功,都有封赏……陛下的记性那么好,每个人的战功,每个人的特长,他几乎记得一清二楚。他条理分明,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分封的行为。
太子暗暗擦了一把汗。
乙浑转动着小眼睛,并不和大祭司的目光有任何的交集。只想,这个秘密,大祭司到底要何时才能解开?此时,大祭司的面色那么黑——比锅盖还黑,跟台下领赏的贵族们的笑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乙浑忽然紧张起来,因为,他发现大祭司几次蠢蠢欲动,要站起身。
他惊得六神无主,不,大祭司不能硬闯,外面,就是灰衣甲士——灰衣甲士已经从外围开始向中心转移了!因为他没看到指挥,甚至没看到陛下的手势——他也是军人,现在才明白,陛下对这支军队的控制是如何的严密,如何的杀伤力!。
现在陛下还耐着性子,做着宽容大度,只要大祭司一冲出去,灰衣甲士也便冲出来了。
这个秘密,显然是陛下也刻意要保全的。
他现在才明白,陛下做了这么多举动,原来就是要保全这个秘密。
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值得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陛下显然不是毫无准备的。
拉法上人却在一边发出冷笑,低低地,只有他身边的老贵族才能看到。
不以为然的冷笑。
然后,他看到陛下的目光,不经意地飘来,又移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祭司和拉法上人身上,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重要人物,悄悄离开了。
未时三刻1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祭司和拉法上人身上,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个重要人物,悄悄离开了。
就连罗迦和太子都没注意到。
他们只以为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也许,根本就没想到要提防他。
乙浑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却又充满期待,就如一个盛世的赌徒,在进行一场豪赌。成败,在此一举了!
他比大祭司还要镇定了!
慈宁宫。
皇后已经带着一众女眷,来到了祭祀的高台。清一色的女眷,虽然气氛较之主祭场所的庄严肃穆远远不如,但是,还是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神秘的色彩。
芳菲走在前面,她的天青色的袍子被两名宫女拖着长长的尾摆,仿佛一只变了色彩的孔雀。每走一步,心里就沉重一分。
因为多年的心理障碍,她对所有祭祀都有一种天然的忌讳——就算祭祀祖宗也不例外。而且,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单独祭祀祖宗——那些木主神牌,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祖宗,那是北国的祖宗,是罗迦的祖宗。
自己并不是北国人!
这些祖宗们,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敌人。
她虽然热爱陛下,可是,并不代表,一夕之间就能对陛下的祖宗也有了强烈的感情。所以,气氛就更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尤其是走近了,看到神案上那些黑色的令牌——各位太后皇后的乌黑的令牌。几乎除了第一任的圣母皇后外,其他的皇后都是被赐死后才追封的。
可怜生前战战兢兢,死后哀荣,又算得了什么?
是开场前的祷告。
她也跪下,李玉屏也跪下。
李玉屏看到那些神牌,心里也颇不是滋味。自己的命运,会否像这些年纪轻轻就成了牌位的女人?再尊荣又如何?活着可是不曾享受过一星半点。
未时三刻2
她在偷眼看芳菲,芳菲也看她一眼。二人目光相对,心里都觉得分外沉重,再也没有了一星半点昔日的青春快乐的滋味。
然后,女官开始了奏乐。这是一种相当于半巫半道性质的舞蹈。这些女子的目的,几乎半生都耗在上面,除了祭祀,毫无用处。
她们此时如疯魔一般,跳起来。
芳菲完全看不懂她们到底要展现的是什么,但见她们全是雪白的袍子,雪白的纱衣,就连手也是雪白的——象征着圣Chu女的圣洁?
她对这雪白的纱衣有一种天然的反感和恐惧。此时,忽然又想起“圣Chu女”这回事,更是惶惶不安。
在座诸人,没有一个明白她的身份,就连李玉屏都丝毫不知。
左淑妃却偷偷观察她。
然后,在心底冷笑一声。觉得莫大的讽刺。
芳菲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并不是渴,但是,就是那么想喝水,急不可耐地想喝水,就像一条即将被冲上沙滩的鱼。
太困了,太累了,太渴了。
然后,她的目光感受到了那股充满了凛冽的目光——那是左淑妃的目光,带着冷冷的嘲笑。
他心里一凛。
忽然明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把左淑妃、张婕妤等留在宫里了——她们在宫里,某种意义上,对自己来说,就更加安全。尤其是左淑妃。
此时,她完全不知道,左淑妃早已泄露了秘密,就连左淑妃本人也不知道。
她坚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看着这个“不圣洁”的女人,如何三级跳,眨眼之间就到了皇后的高位。六宫之主,这之间,多少的人,多少的家族,多少的饿朝臣,为之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不料,竟然是她,是芳菲,得来如此容易!
流产的痛苦,守活寡的痛苦——那种痛苦,那种要揭发她的疯狂——自己却只能埋在心底,深深地埋在心底,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未时三刻3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独霸宠爱。
每一个女人,对于同龄的年轻貌美的女人,都有一种本能的妒忌。尤其是处于受精期的女人,骨子里有一种天性的竞争和互相的反感。所以,女人之间,很少出现长久的真正而牢固的友谊。当你在好友面前夸赞自己的老公如何有钱如何有魅力时,最好睁大眼睛看看,她是否名花有主或者没有出轨意图?不信,你的第一个女死党,多久没和你联系了?你的上一个女友,是何时因为一点小事跟你疏远的?
一般女人尚且如此,何况左淑妃。
那是生生看着自己的皇帝老公,完全成了别人的老公。
从此,自己就深闺寂寞,活寡生涯。
她曾经对皇后淡漠的恨,如今跪在这些太后皇后们的神像下,立即又死灰复燃,并且深入了骨子里——正是这个不洁不净的女人夺去了自己的一切。
陛下的宠爱,所有的荣耀,自己,如今只是西陵国的一个摆设,为了父皇母后,只能呆在这深宫,成为一个无人关注的花瓶。
她想,更恨皇后的张婕妤呢?
张婕妤连祭祀的资格都没有了。皇后,现在一手遮天了。
芊芊玉手,遮在自己头顶,如永远的乌云!无法逾越的障碍。
大神的祭品成为陛下的禁脔。她就是一个祸水,一个被玷污的脏货,她凭什么耀武扬威站在皇后的高位?
以后,还将享受香火——因为不曾生太子——她还会长命百岁地活着,一辈子荣华富贵,死了后,享受这样的供奉。
妃嫔再厉害,也只是小老婆。
被供奉的,永远只能是大老婆——皇后!
她握着手,几乎要狠狠地挥舞,几乎要大声地呐喊,狠狠地呐喊:“她是圣Chu女公主,她玷污了大神,她不配坐在这里!”
只要这样振臂一呼,皇后,就毁了——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未时三刻4
只要这样振臂一呼,皇后,就毁了——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她甚至并不知道,在外面,正有人等着她的这声高呼——只要她肯高呼!
可是,那些声音,汹涌冲上来后,又倒回去,堵塞在喉头,就此淹没。如一朵乌云潜伏在心底,翻涌,要将胸☐活生生地撑得裂开。
这一喊,自己完了,西陵国,也完了。
连恨,也只能藏在心底。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痛苦的事情呢?
她几乎落下泪来。
芳菲悄然看她落泪,在这个时刻,她竟然怕看到左淑妃!
每当祭祀的时候,便害怕见到所有知道自己过往的人——这天下,能有什么永远的秘密呢?
她自己也忍不住,眼眶一阵燥热——却不是要落泪,而是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狂躁——仿佛黑云压顶。
可是,头上明明就是阳光灿烂。
午时三刻。
祭祀的前奏已经进行了一半。
她眼巴巴地看着转角处,心想,主殿的祭祀刚刚开始了。心里十分好奇,通灵道长主持的这个祭祀到底是怎样?她在北武当见过,那样的仪式,并不令人害怕。是否到了皇宫,也是一摸一样?
其实,慈宁宫的祭祀也差不多,只不过那些白色的纱衣晃花了她的眼睛而已。
女官在一丝不苟地按照程序司仪,张娘娘等主持得妥妥帖帖。她只是个傀儡,第一个程序走完,就等未时三刻,再带一下头而已。
非常简单。
可是,却偏偏想起陛下。
未时三刻,他一定要赶来,自己和他一起,才不会感到害怕。
她悄然地一再看着那个方向,看着太阳下斜的程度。陛下,他怎么还不来啊?
终于,未时三刻就要到了。
陛下,居然没来。
她的额头,冒出汗来。
未时三刻5
她的额头,冒出汗来。
张娘娘和李玉屏等人也觉得奇怪,陛下说了未时三刻过来,怎么不见人影?而且,按照祭祀的时间安排,此时,主殿的祭祀早该结束了。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准时赶来,安排礼仪的是王肃,一步步,都是严格遵守礼仪的,决无可能拖延。
祭祀这种事情,讲究的是良辰吉时。
芳菲见陛下不来,忽然慌了神,心想,难道主殿祭祀发生了什么事情?
台上,众人还在跳着疯狂的舞蹈。白色的圣女,乌黑的心情。
这一日,心情为何变得如此压抑,如此可怕?
芳菲低声道:“张娘娘,陛下怎么还不来?”
张娘娘悄然道:“再等等。”
李玉屏也悄然道:“还没到未时三刻呢。”
芳菲说不出话来,只差半柱香功夫了——不,半柱香都高估了。旁边的铜壶滴漏在准确地报时,滴答,滴答,眨眼之间,就要到未时三刻了。
陛下还是没有来。
连一丝人影都没有。
陛下就算不来,为什么连遣一下人通报都不行?
芳菲心里慌得不能自已,陛下轻易不会失信的,他不来,一定就是出了事情。他不来,难道自己不会去么?
主殿祭祀,明的不许去,难道暗的也不许去?
她恨不得脚下抹油,立刻溜出去看看,陛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可是,看着台下的女眷,妃嫔们,宗亲命妇们……自己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场合,再怎样,都不能乱了分寸。
张娘娘小声提醒:“娘娘,该准备祭祀了。”
“可是,陛下还没来,我们要不要等等陛下?”
“这……娘娘,良辰吉时,是不能改变的,改了,就不吉利了。”
难道陛下不需要祭祀他的太婆、奶奶,母后?
“不,陛下说了,他会来的,我想等着他。”
————PS:今日到此;明日就会看到芳菲如何应对了。芳菲PK大祭司
阻断生路1
张娘娘有些焦虑,祭祀的日辰可不能改。娘娘这一等,到底要等到何时?她看着外面,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陛下哪怕是派人出现一次。
可是,始终没有人出现。
台上的白衣圣女们,舞蹈已经停止,衣袂翩然,陆续地走下台。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女官已经在报出程序了。
芳菲再也沉不住气了。
“红云,你去主殿看看。”
“娘娘,宫女不能去主殿,所有女眷都不能去……”
“她就在外面看看,这有何不可?”
张娘娘不敢再说什么,红云正要领命离去。
李玉屏也悄然:“娘娘,良辰吉时是不能改的!”
芳菲看着张娘娘为难的样子,她第一次主持这种大场合,也不想乱了分寸,心一横,陛下不来,自己也支持了算了,反正这本该是后宫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皇后,如果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了,难道一辈子赖着陛下?
她立即道:“红云,你不用去了。”
“是,娘娘。”
女官已经过来:“娘娘,吉时已到。”
她缓缓地吁一口气:“好,不等陛下了。祭祀,开始!”
女官一挥手,拖长了声音,尖尖的:“未时三刻,祭祀开始!”
场地,刹那之间安静下来,那么庄严,那么肃穆。
两名宫女上前,跪着,将一块黑色的匣子举过头顶。
芳菲接过黑匣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这是尊荣,无上的尊荣,唯有皇后才能享有的尊荣。左淑妃的目光,几乎要滴出血来。
皇后!
自己算什么呢!
所有女眷全部跪下了。
芳菲心里非常的紧张,可是,她却十分镇定,万事开头难,自己,总要走出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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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心里非常的紧张,可是,她却十分镇定,万事开头难,自己,总要走出这一步。她目不斜视,捧着黑匣子——里面是一个大大的令牌,那是圣母的令牌,她抱着,要走到那个摆满了鲜花的圆台上,摆放着,让她永远享受子孙的香火。
周围,连空气都肃穆起来。
芳菲却想起一个古怪的问题:这个所谓的圣母皇太后,当年,她是怎么狠得下心,将自己亲生的女儿作为第一届的祭品,投入火里?
据说,这个皇后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对于北国的开国,也很有一番功劳。这样的一个女性,怎会如此蒙昧?
她心里想着,手上还是恭恭敬敬的。
因为走的步伐,行走的速度,都必须控制,从观礼台到圆台,是一道长长的走道,走起来,显得那么漫长。
仿佛一辈子也走不到。
芳菲依旧稳稳地抱着令牌,手却微微地发抖。快近了,她脚下忽然一滑,可是,却依旧稳稳地站着——她大惊失色,以为只是错觉。
但是,双腿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终于,将令牌放到了圆台上。
她如释重负,腿一软,这一次,真的是倒下去了——是趁势跪下去了。
所有女眷都跪了下去,叩头。
左淑妃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几乎要喊起来:不,她不配!皇后不配!她要大喊,要揭发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她继续逍遥快活下去。人呢?大祭司呢?张婕妤呢?自己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们!她发誓,只要他们出现,自己就会说出来!
可是,她喊不出来,手只是发抖。
抖得那么厉害。
圆台上,唱起了祭祀的副歌,女眷都跪着,香烟缭绕。
尚飨。
她们唱的什么,芳菲一句都听不懂。这跟她在神殿唱的不一样——她能听懂的是主殿祭祀的歌曲,但是,对于女眷的祭祀,那是北国的又一种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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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漫长渺远的曲子,芳菲觉得非常难听,因为,陛下还是没有来。现在,她只关心这一个问题。很快,音乐又变换了,那是远古的一种巫曲。
白纱的圣女们,陆续地捧着火焰灯走过——将圣神的火焰献给大神,献给伟大的北国被焚烧的女性。
芳菲看得几乎作呕。她想,下一次的祭祀,真的不能再用这种方式了。
这时,陛下依旧没有出现。
女官的声音响起:“礼毕。”
她几乎没在意,李玉屏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礼毕,回坐。”
芳菲被两名宫女扶起来。
这时,已经彻底有些乱了分寸,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不出现?
就连女眷们也觉出了不妙,主殿的祭祀,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祭祀一般是不会无故超时的。
芳菲低声问张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
她断然道:“本宫去看看。”
张娘娘急忙道:“娘娘,万万不可。”
“为什么不可?”
“主殿祭祀,历来是不许女眷参与的。”
这个臭规矩。芳菲不以为然,难道看一眼都不行?想当初,自己还在北武当的陵墓处祭拜过北国列祖列宗的灵位。现在再拜一次,又能如何?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皇宫,不是北武当。
当然不敢随意造次。
可是,又担忧着陛下,主殿祭祀到底在忙什么?她喃喃自语:“莫非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李玉屏说:“娘娘,你别担心,这是祭祀,能发生什么意外呢?”
的确,这是皇宫,御林军层层叠叠,能发生什么意外呢?她紧走几步,看到四处,御林军依旧按部就班地站着,戒备森严,没有任何的异常,这才微微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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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抚着额头,喃喃道:“本宫头晕。”
红云立即问:“娘娘,要不要先回立正殿休息等着陛下?”
芳菲想了想,一时竟然拿不定主意,陛下,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祭祀现在也不结束?
自己到底去不去看看呢?她浑然不觉,台下的女眷们都流露出狐疑的目光,无所适从。皇后,为什么还不发话?
这时,女官走过来:“娘娘,还有最后一道程序……”
芳菲漫不经意:“还有?什么程序?”
“还要和女宾们共进素宴。”
芳菲一惊,自己差点忘了。
盛宴就在慈宁宫举行,所有参与的女眷,都要享用这一顿全素菜的宴席。
张娘娘这时,也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但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唯有红云和红霞等还是兴高采烈的:“娘娘,人家都说宫里的素宴是一绝。”
李玉屏也小声道:“正是如此。”
“好,那就马上开始素宴。”
“开宴……开宴了……”
传令声下去,一声声,在慈宁宫绵延的回荡。女眷们鱼贯而出,依次来到外面的大殿。这里,盛宴已经摆开。素食雕琢的各种菜肴已经摆上来。
皇后位在上首。
芳菲遥遥看着自己的位置,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就站在门口。李玉屏等还只是意外,她却明显的感到了一种恐惧——那是属于直觉的恐惧。
自己也不知道在恐惧什么。
这是皇宫,还有陛下,自己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
女眷们跪下,再一次行礼,她缓缓道:“大家免礼,入座。”
“谢皇后娘娘。”
她缓缓道:“盛宴还有两柱香时间,大家先聊着,本宫再等等陛下。”
女眷们自然希望陛下也来,如果陛下不参加,这场盛宴的规格,就没那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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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殿。
张婕妤再一次开门出去,看着外面瓦蓝的天色。
今日,天气可真好!
真是好极了!
她站在一棵光秃秃的花树下,忽然想起,这花树来自大燕,是陛下某一年的攻城掠地带回来的战利品。
和花树一起来的,还有那个小肥球。
这是秘密——左淑妃才知道的秘密。
她欣然笑起来。
其实,已经不是秘密了,林贤妃显然也是知道的。
但是,因为是宫廷,大家知道也不敢说出去。
这一次,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乙浑不可靠,大祭司可靠。就算大祭司也不可靠,其他人也能可靠。
其他人!
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个羞耻,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陛下,竟然娶了自己的养女,娶了圣Chu女公主。她心里一万次地暗骂:狗男女,这对不折不扣的狗男女。
陛下在心目中的地位,也就此崩溃!
她恨恨地,一拳捶在花树上,仿佛那棵花树就是芳菲。
这个世界,真是荒谬,竟然允许如此无耻淫荡的女人活在世界上,而且那么嚣张。
小飘蹑手蹑脚地过来,拿着一张纸条。纸条是火漆封好的。
她看了,飞速地撕碎,然后,丢在身边的水缸里。那是一个接冰雪融化成水的大缸,本是用来观赏的。
碎片进去,融化,她伸手一捞,冰冷刺骨。只剩下一堆浆糊。
她一笑,那么得意。
秘密之所以不成其为秘密,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人。皇后,其实她的缺陷太多了——她的软肋多得很。还有她的两个姐姐。
别人不认识她,难道新雅和洁雅公主也不认识她?只要有心人去抓住新雅和洁雅公主,一切不就一目了然了?这个秘密,她其实是很久才发现的,但是,一发现,立即就如获至宝,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一个筹码。
挡住生路6
张婕妤有时觉得很奇怪,这么明显的漏洞,为什么陛下没有堵住?为什么那个死肥球没有去堵住?她叹一口气,也罢,陛下也许认为自己是陛下,什么人敢和他作对呢?
九五之尊,就算厚颜无耻,也无人敢于干涉?
只怕,他根本没想到,大祭司会入宫吧?
那个死肥球做了皇后,得意忘形,只怕,更不会想到谁还敢对付自己吧?
握着权力的人,常常认为,秘密不是秘密。
但是,那是要死人的。
一路追查下去,才发现乙浑这个老狐狸是何等的精明,他查到的东西,比自己预料的更多。
皇后!
多么英明的陛下!
堂堂北国皇后,竟然是亡燕的公主,圣Chu女公主!
任何一重身份,都足以让她死,让她身败名裂。
陛下,陛下也要身败名裂。
她得意地笑,又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问题:这一次,陛下是保护芳菲还是保护他自己?
她忽然很后悔,自己真该去参加祭祀的,至少,可以当场看到那个贱婢的表情。当大祭司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笑得那么愉快,漂亮的脸孔迎着阳光,一脸金色。
小飘垂着头,不再问什么。
她是奴婢,知道得越多越不好。既然娘娘不说,就不敢再问了。
张婕妤欣然道:“小飘,你陪我去花园走走。”
“是。”
张婕妤边走边喃喃在心里自语:“新雅,洁雅,好名字!只是,她为什么叫芳菲呢?这和两个公主的名号明显对不上啊!按理说,亲姐妹的排行取名,不该是这种取法。大燕都是仿效的南朝风俗,燕王取名,怎会这样取?不过,名字不重要,皇后,你马上就要和你的两个姐姐团聚了。”
花园里,空气那么清新。
小翠疾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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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疾步走来。
“娘娘,慈宁宫的盛宴就要开始了……”
张婕妤一惊。盛宴既然按时开始,是否就意味着大祭司还没出现?
“谁主持?”
“当然是皇后了。”
还是皇后?坏了?
大祭司怎会还没赶到?她急忙问:“陛下呢?陛下去了慈宁宫没有?”
“没有!陛下没去……”小翠很是得意,压了声音,“陛下没去给皇后撑腰……可笑皇后一直在外面逡巡,不见皇上,就不开宴席,奴婢听说,女眷们都等急了……娘娘,陛下看来并不是那么宠幸皇后吧,这个时候也不去……”
张婕妤几乎是气急败坏,这个奴婢,懂得什么?陛下没去,肯定是察觉了什么,拖住了大祭司。
原本放下的心,忽然七上八下,怎么会这样?难道筹划了这么久,会被那个死肥球躲过去?要知道,这是唯一一次大祭司能够名正言顺见到她的时刻——过了这一次,谁敢轻易去见皇后?
她急得六神无主,如果皇后提早回了立政殿,大祭司也见不到了。
只要大祭司见不到,其他人就算见到了也无济于事。
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紧紧咬着嘴唇。
小飘好生意外,“娘娘,你不舒服?”
张婕妤低声道:“你们快去看看,看一下皇上什么时候去……”
小翠等好生意外,可是,什么都不敢问,只好又去打探。
张婕妤急匆匆地,急忙回到琉璃殿,那种刚刚涌起的欢乐的心情,立即烟消云散了,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真的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她咬咬牙,想起先前丢在水缸里的纸条。无论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废。
她立即道:“小飘,你出宫一趟。”
小飘心里也颤抖起来,忽然意识到,张婕妤要做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地多。但是,究竟是什么,她一点也不敢打听。
挡住生路8
小飘心里也颤抖起来,忽然意识到,张婕妤要做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地多。但是,究竟是什么,她一点也不敢打听。
“你马上出去告诉夫人,把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可是,娘娘,奴婢怎敢擅自出宫?”
“今天是祭祀,查探没那么严格。你拿着……”张婕妤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包金叶子,还有一个小小的金牌。
“娘娘,这是?”
“你走南门,那里的守兵是张家的故旧,不会为难你。你只要出示这面金牌,再打点一下就行了。”
“是,娘娘。”
小飘一走,张婕妤才长长地呼一口气。全身的血管几乎都要爆炸一般紧张,成败在此一举。她在宫里多年,自然有自己的关系和心腹。最主要的是那面金牌,这是一个秘密,是她和小怜最受宠的时候,某一次,趁陛下酒醉的时候骗来的。想当初,陛下对小怜是有求必应,所幸自己当时有忧患意识,提早要小怜要了这个东西!
握着这面金牌,就是免死的令牌。
她脸上露出冷冷的笑容,这一次,是那死肥球免死,还是自己免死?
菜品已经摆得琳琅满目。
山珍野菌子,香菇菜心,竹荪清汤,东海蕨菜,各种糕点……看得出,御厨们是花费了大心思的,这一顿素菜盛宴,完全无可挑剔。
可是,芳菲却完全无心欣赏这些别致的菜品,心里如一只猫在抓过,急不可耐。
女眷们已经按照级别就坐。皇后不发话,大家只有干坐着,静静地等候!可是,一个个都面面相觑,祭祀时间那么长,大家都饥肠辘辘了,到底还要等到何时?
一炷香,两柱香……时间,已经无法拖延。
可怜芳菲在慈宁宫六神无主,大祭司,新雅公主,洁雅公主……一个个,从四面八方赶来,她却丝毫也不知道。
挡住生路9
只是本能地直觉不妙,就如一头小小的兽,接受到外界的讯号,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危险来自自己,只以为陛下估计遇到了小小的意外。
陛下雄才大略,年富力强,能遇到什么不测?
难道谁还敢在陛下面前耍花招?
她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
而且最诡异的是,又没有任何人来禀报。因为宫女不许靠近祭祀大殿;太监们又不许来慈宁宫。
她真想痛骂一句粗话,到底是哪个垃圾规定的这么变态的规矩?
张娘娘悄悄问:“娘娘,还等不等陛下?”
她摇头,她竟然也不知道。
李玉屏看着满座女眷狐疑的目光,情知,再拖下去实在是不行了。她便也悄然走到芳菲身边:“娘娘,不能再等了。”
“玉屏,你先看着这里。”
芳菲坐下,又站起来,借口查看外面的准备情况,慢慢走出去,并不是陛下来不来赴宴,而是陛下的行为太古怪了。
她什么人也不带,独自走了出去,想悄然去打探一下。
正在这时,但见一个身影急急忙忙地走来。那走路的姿势,正是高淼。他习惯性地弓着身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个驼背。
芳菲心里一松,高淼来了,陛下肯定也快来了。她便停下脚步,心里一松,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高淼一直站在陛下身边,他完全知道一切的内幕,情知若是大祭司来了就坏了。他也接收到陛下的示意,决不能让大祭司见到皇后,可是,却一直苦于无法脱身,因为周围,都是大祭司带来的人马,神职人员们,看似很少,可是,却分别占住了四面的地形。好在陛下在封赏的时候,拖延了大祭司,他终于寻了机会,也不顾是否引人耳目,立即溜了出来。
可是,芳菲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只见高淼一路小跑,到后来,几乎在狂奔,连腰都直起来了。
挡住生路10
可是,芳菲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只见高淼一路小跑,到后来,几乎在狂奔,连腰都直起来了。她好生惊讶,高淼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又是太监总管,在宫里素以老成持重着称,走路说话,都有自己的分寸,平素若是见哪个小宫女小太监冒失,还会大骂训斥,现在岂会箭步如飞?气喘吁吁?
高淼为何如此失态?
她还在惊讶,高淼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她的身边,连礼都没行,直接站着说话。高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尖尖的,仿佛是从喘息里发出去的:“娘娘,快回立正殿……快……”
她惊道:“为什么?”
“你别问了,快回立正殿……是陛下叫你回去。”
回立正殿?难道发生了什么宫廷政变?谁做反了?她的声音也颤抖起来:“难道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你快回去,马上回立正殿……”
“主殿祭祀发生了意外?”
高淼根本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娘娘,陛下没事,就是叫你马上回立政殿。”
“那慈宁宫的宴席呢?”还有上百女眷等着自己,皇后就这样拂袖而去?她更是惊讶,“高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娘娘,你别问了,是陛下吩咐的,陛下,是陛下……”
她看高淼喘息得那么厉害,下意识地,“陛下出事了?”此时,完全顾不得逃命,而是陛下,陛下究竟怎样了?
陛下吩咐自己逃命,若非情况情急,怎会如此?如果真的出了事,逃到立正殿,也躲不过去啊。
高淼见她根本就不走,更是慌乱,急忙靠近,声音低不可闻,几乎在耳语:“大祭司,大祭司来了……”
芳菲如遭雷击!
大祭司来了。
如此久违的名字,就如老鼠忽然见了猫。
大祭司怎么会来?
难怪陛下没有来慈宁宫。
挡住生路11
难怪陛下没有来慈宁宫。
陛下显然是被大祭司纠缠住了。
神权和皇权。
圣Chu女公主和皇后。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糟,竟然再也听不见高淼在说什么。面前,是慈宁宫的大门,里面,还有祭祀后的香烟缭绕,那种奇怪的,难闻的香火的味道。
她慌不择路,转身就走。心咚咚的跳:我命休矣!
要回立正殿,马上回立正殿。除了立正殿,的确再也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躲藏了。
“娘娘,你走错了,是左边……”
她立即调转头,往左。
高淼也松了一口气,只要皇后回了立正殿,就万事大吉,大祭司总不敢去立正殿寻人。自己只需要随便编造个借口,谎称皇后病了不舒服之类的,敷衍塞责过去就行了。
身后,李玉屏追出来,见皇后急忙往外走,她待要开口,但见高淼的神色,立即闭嘴,也意识到,肯定是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高淼小声道:“太子妃娘娘,你快回去,今天的盛宴,就你主持了。”
“这!”
“不要问原因了,老奴会来协助你。”
“是。”
李玉屏又怕又慌,急忙回去,张娘娘等一头雾水,但是,她精到老成,立即低声说:“红云,你快上去护送娘娘。其他人留下。”
“是!”
芳菲跑得那么快,红云根本都来不及追上去,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要躲在立正殿,彻底躲藏起来,唯有那里,才是自己的藏身之地。
她几乎在飞奔,幸好女眷妃嫔宫女们都聚集到了慈宁宫,这一路,都很少人,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态。
她完全忘了自己是皇后,忘了一切的身份,就如当初在神殿逃命一般,只发挥出身体全部奔跑的潜能,如一只小鹿在奔跑。
高淼本是看着她跑远,正要松一口气,可是,很快,眼睛就瞪起来,几乎要瘫软下去。
一个高大的男人,已经截住了皇后的路!
芳菲跑得太快,完全收势不住,几乎差点撞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个人,山一般挡住了她的路。
挡住的,是生路。
PS:今晚到此;明晚同时更新!
皇后之怒1
芳菲的头几乎斜斜地撞在他的胸口!却站住,稳稳地站住。
他身材很高,瘦削,犹如一根竹竿。他头上戴着高高的青铜器的头冠,一根巨大的纵目升天外翘。他穿着精细文绣了花纹的长袍,第一层上面绣着鱼,二层绣着鸟,第三层突出出来,形成长长的裙摆。他手上戴着镯子,赤着双足,足上也套着镯子。
他们在祭祀的时候,总是这样,赤着双足,是为了吸收天地万物的地气和灵气,才能通天,“上达天听”。
他手里拿着一根绿色的竹杖,因为他是副手。要是换了大祭司,就是拿的金杖。
那是神殿的镇殿之宝,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神权地位。
高淼几乎要惊叫出来。
芳菲也几乎要惊叫出来,但是,她没有。
她稳稳地站着。
面前,是阿当祭司。
她认得阿当祭司。
阿当祭司是神殿的二把手,虽然见面的时候不如跟大祭司那么多,但是,她依旧认得。她12岁那年,见过阿当祭司一面;14岁那年,又见过一次。
一生中,不过两次的见面,却足以要人命了。
阿当祭司盯着她,脸色,慢慢地变了,惊讶得不能自语,比她还惊讶。眼前的女子,好生面熟。
神殿白纱的少女,头上戴着花环,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走在风里,走在雨里,永远是那么纯洁如水。可是,这个女人却是红尘中人,她穿着皇后的祭祀的礼服,长长的袍子,高高的靴子!尤其是靴子,那是小牛皮的邦子,高高的,带着一种威严!她的天青色的袍子——那是神殿最痛恨的颜色,北武当的颜色!敌对的颜色!
PS:今日去了三星堆;呵呵,三星堆的青铜大立人好安逸。我描写阿当祭司的相貌,就来自于那个大立人,我还买了一个样品放在我的书桌上,这个大立人穿的燕尾服还蛮帅。我想象本文的大祭司的样子,就是他这个样子,哈哈哈。继续更……
皇后之怒2
昔日赤足跳跃的少女,她雪白的足已经被掩盖,她的长长的靴子,她的惊惶的神情,她身上的北方的胡服左衽,适合奔走。她头上的凤钗,在风里,摇曳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切,差异都那么大!
一切,又显得那么熟悉!
那么面熟之人。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
阿当祭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恐惧——竟然比芳菲更加恐惧,他额头上甚至冒出汗来。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却完全分不清究竟是谁在问谁。
然后,两个都得不到答案。
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高淼站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阿当祭司竟然寻来了,接着,是不是大祭司也要来了?陛下,不可能无限制地拖延时间。
等大祭司来了,该怎么办?
他咳嗽一声:“皇后娘娘……”“皇后”二字拖得很长,很重。芳菲一惊,立即清醒过来,目光落在阿当祭司的脸上,狠狠地。
她忽然明白,阿当祭司,是专门为自己而来!
从神殿到皇宫!
大祭司,阿当祭司,被烧死的圣Chu女公主,还魂了——他们烧死了一个冒牌货,以为受到了天大的愚弄,岂会咽下这口气?
他们这是算账来了。
她忽然想起那些花树——除了被烫死,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那时,自己还小,是个小孩子,除了自残,别无他法。现在呢?难道现在也要被迫接受如此不公正的命运?
阿当祭司看着她狠狠的目光——那不是一个女人的目光,而是一种怨毒的目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莫大的不公正,现在,要反击了!
他开口。
“皇后,何故如此匆忙?”
皇后之怒3
他开口。
“皇后,何故如此匆忙?”
语气,忽然变得充满了——挑衅!
挑衅!!!
皇后,他叫的还是皇后!
芳菲不答。
“皇后……”
她狂跳的心忽然稍稍平静,既然他也知道自己是皇后。阿当祭司叫自己皇后——自己就真的是皇后!
自己本身就是北国的皇后!
怕他作甚!
她站得稳稳的,声音那么镇定,看着阿当祭司,却是问高淼,神态十分高傲,真正带着皇后的范儿:“这位是?”
高淼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忙拱手:“回娘娘,这是阿当祭司……”
“原来是阿当祭司,失敬!可是,阿当祭司是谁?”她的声音逐渐地严厉起来,“本宫只知有大祭司,不知道阿当祭司!”
“这……娘娘,阿当祭司是神殿的……”
“神殿?既然是尊贵的神职人员,怎会来了慈宁宫?”她逐渐地,便声色俱厉起来。
我的地盘我做主,现在,已经不是神殿了!
这是皇宫,后宫,自己是六宫之主!
阿当祭司见她面不改色,反而有些恍惚起来,这个女子好生面熟,可是,又不敢确认。毕竟,12岁的女孩和二十几岁的皇后,是有非常大的差别的。他的意识,总是停留在那个稚嫩羞涩的少女印象上,完全无法和这个气场强大的女人联系起来。
这个女人,目露凶光,神色之间,带着一股子凌厉,她怎会是圣Chu女公主?
他手放在胸口,行礼:“本祭司参见皇后娘娘。”
“大祭司不用多礼!”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大祭司,何故突然一个人来到慈宁宫?”
阿当祭司紧紧盯着她:“本祭司是想来给圣母行礼,不料,中途遇到皇后娘娘,娘娘这是要去哪里?为何如此匆忙?。”
皇后之怒4
“可惜,祭司来迟了一步。未时三刻已过,慈宁宫的祭祀活动已经完毕。真不凑巧,阿当祭司,请回吧。”
但见皇后一面之下,便发出驱逐令,阿当祭司岂肯离开?
尤其,皇后越是如此,他越是惊讶,要知道,神殿之人,记忆都非同凡响,尤其是圣Chu女公主这么重要的人,他绝不会没有印象,因此,见了皇后,虽然不敢断定,但心里是有七八分把握的,觉得今天,这场祭祀处处透露出蹊跷,就更不会轻易罢休。
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见到皇后时,她跑得那么仓促,显然是要逃离——若不是有什么意外,她何必如此心虚气短?
甚至高淼!
高淼不该是在神殿么?为什么高淼偷偷来到了这里?
在大祭司和陛下针锋相对的时候,高淼悄悄地逃到这里,通风报信是为了什么?
他忽然问:“皇后娘娘,你为何跑得如此匆忙?”
“!!!!”
他盯着皇后满头的大汗,甚至她的靴子,奔跑的靴子,目光往下,又往上,落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上——一缕散乱的发丝顶在头顶,更是透出一股子慌乱。
“娘娘,此时,不是该是盛宴开始的时候么?为什么匆匆离去?”
芳菲一笑,温和道:“本宫是见陛下还没来,要等着陛下,所以出来看看。”
阿当祭司满是狐疑,他是何等样的人?见皇后行色匆匆,跑得那么快,明明就是急于离开,如果心里没有鬼,跑什么?
他忽然问:“高淼,你为何来此?”
“这……老奴是来……老奴……”
芳菲一挥手,阻止了他的回答。
高淼一怔,心里一凛,立即颔首。自己是对皇后和陛下负责,为什么要听这个阿当祭司的,说得越多,就越是会落入他的圈套。
阿当祭司见皇后阻挠了他的回答,更是不悦。
皇后之怒5
高淼急忙说:“大祭司,既然已经错过了良辰吉日,那就等下一次吧,反正你们在主殿已经祭祀了,心意到了就行了,而且,自来慈宁宫的祭祀,都没有男子进入过……”
“既然如此,本祭司也不急于一时。”
高淼简直目瞪口呆,这个阿当祭司,还不走?
阿当祭司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高公公有所不知,我们推算的吉时跟那个牛鼻子推算的完全不一样!再有一刻才是我神殿推算的吉时,这个时候,大祭司和本祭司,都要亲自去祭拜圣母和历代的圣Chu女公主……”他说到“圣Chu女公主”时,加重了语气。“那些伟大的大神的祭品,伟大的圣Chu女公主……”
这个该死的阿当,一直纠缠不休。他没说一次“圣Chu女公主”,芳菲的心就要颤抖一下。
她的目光对上阿当祭司的目光!
这时,阿当祭司已经没有什么犹豫了,目光已经越来越惊疑,也越来越肯定。
记忆,就如一只蔓延的病菌,将尘封在角落里的可怕的前尘往事,一段一段,一线一线的牵扯出来。
阿当祭司忽然伸手,左手弯曲在锁骨处,右手弯曲在胸口,那是他们祭祀时手拿火炬的仪式——然后,他把右手重重地压在胸口,低低地惊呼:我的神呀!
这一刻,芳菲立即明白,他彻底认出自己了!
阿当祭司,认出自己了!
高淼面色惨白,身子一软,靠在背后的大树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如此飞来横祸,实在所料不及。
他看着皇后——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已经六神无主。
然后,又盯着阿当祭司,盯着他那张翕动的嘴唇,颤抖的嘴唇——只要阿当祭司一声呐喊,皇后就完了!
完了!
自己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个可怕的后果,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皇后之怒6
他完全不敢想象,这个可怕的后果,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灰衣甲士的身影在皇宫里浮动着,眼看,一场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在所难免。如果屠杀一开,民众沸腾,北国从此也就乱了。
将永无宁日。
他呼吸紧迫,完全做不得声。
这奇迹,怎样才会有奇迹出现?
“皇后!”
“皇后???”
芳菲面色惨白,如一张白纸。
阿当祭司更是确信无疑——当她的面色变成一张白纸的时候,他便想起那个少女,当年14岁的少女,一身白纱,第一次站在大神的身边看一次火祭——就是把一些神器和一些肉,丢在火里祭祀——当活生生的牛投入火里时,那个赤足的少女一声尖叫,便是这样的神情——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几乎要凸出来。
那是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
他已经彻底认出了这双眼睛。
“皇后!!!!你竟然是皇后!”
阿当祭司步步紧逼。
芳菲步步后退。
芳菲的拳头悄然握紧,忽然想起那些刺在大神像上的尖刺。那么多的岁月,那么多的风华,一个少女最葱茏的一生,留在了神殿,难道还不足够么?
他们还想怎样?
如果有一根尖刺,她想,自己此时铁定是毫不犹豫地就会扎进这个该死的阿当胸口。即使就如扎大神一样毫无用处,也要刺进去!
就算明知无用,也要反抗!
阿当也穿着宽宽的袍子,带着骨头的项链,满脸的疤痕,身上还有那种棕榈汁液的味道。这些,是芳菲看了好多年,非常厌恶的!
他越走进,这棕榈汁酒精的味道就更是浓郁!
“娘娘好生面熟……”
扑鼻而来的酒味。
芳菲几乎要作呕。
高淼惊得全身打颤,只道坏了,这该死的阿当祭司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等着大祭司过来。
皇后之怒7
高淼惊得全身打颤,只道坏了,这该死的阿当祭司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等着大祭司过来。他拿不准,大祭司一来,皇后就无处容身了。
芳菲靠在树上,一手撑额,并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说:“本宫头疼,不舒服……”
高淼上前一步:“娘娘,老奴马上扶您回去休息。阿当祭司……”
阿当祭司挡着路,丝毫也没有让路的意思,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娘娘不舒服?”
“麻烦阿当祭司让一下,老奴要扶娘娘回去,娘娘的千金玉体,可耽误不起……”
阿当祭司冷笑一声:“娘娘的千金玉体,本祭司当然知道担待不起,可是,娘娘,你让本祭司想起神殿的一位故人!”
神殿的一位故人!
这是要挑明了?
芳菲心里一震。
“阿当祭司,有话以后再说,现在皇后不舒服……”
“娘娘有恙?本祭司也略懂医术,不妨让本祭司瞧瞧。”
高淼又惊又怒:“这……男女有别……”
阿当祭司面色一沉:“本祭司乃方外之人,哪有什么男女之别?”
芳菲何尝不知道他的险恶用心?见他东拉西扯,她也立即明白,大祭司这是要来了——自己的身份,要暴露了。
阿当祭司,紧随着大祭司,也许,就是下一眼!
大祭司可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原来,陛下久久不来慈宁宫,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曾经时时刻刻在担心着这一点,不料,竟然来得如此措不及手。
北武当的祭祀,大祭司搅局。两种不同的宗教,本是绝无可能搅合在一起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鸿门宴。
表面上是大祭司和通灵道长之争。
殊不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没想到陛下祭祀祖先,竟然成了一场鸿门宴。
一切,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皇后之怒8
一切,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不止自己——以前担忧的是自己的命,现在,却是两个人的——陛下的名声。他们这还是要陛下身败名裂。
只要自己的身份泄露,就算自己死了,陛下也会身败名裂。
到底是谁定下了这么恶毒的计策?
知道自己在皇宫,故意和大祭司里应外合。
是这宫里的谁泄露了秘密?
她忽然想起昨夜陛下从噩梦里惊醒过来,紧紧搂着自己的情形,原来,陛下早就有了预感。
难怪,他每次听到自己叫“父皇”,都会尴尬而恐惧。
陛下,跟他那些被子嗣屠杀的祖父辈一样,心魔无时无刻不在。他一直在害怕着,担忧着,可怜的人,那么强大的人!他,也有他的心魔!
这一次,已经不是心魔,而是真正的厄运!
厄运,就在眼前!
她缓缓地回头,忽然看到左淑妃。左淑妃的侧影,急匆匆的,一闪而过。她想起祭祀的时候,左淑妃的泪眼,左淑妃怨毒的目光。甚至小荷,她的利用工具小荷。
是左淑妃,是她泄露了秘密?
这宫里,唯有她一人才知道这个秘密。
她竟敢不顾西陵国的安危,因为妒忌,出此下策,玉石俱焚?
心跳得那么快,奔流着恐惧的血液,眼前,是熊熊的大火。
撕心裂肺的恐惧。
疼!
无法忍受的疼。
到了极点,反而麻木了。
也罢,自己都被吓了一生了,一个少女最美好的年华,青春的岁月,全部是在这样的白色恐惧里度过的,就连梦里也会被吓醒。
她抬起眼睛,忽然很镇定:要来,就来吧!
不就是大祭司么?
不就是要自己的命么?
不就是要陛下身败名裂?
红颜祸水,自己,可是要和苏妲己,妹喜、褒姒等齐名了?这也算是名垂青史?
皇后之怒9
阿当祭司再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完全封锁了她的退路,仿佛是生怕她借此逃遁。
“娘娘,你不是有病么?让本祭司替你瞧瞧。”
“不用了!”
“哦?娘娘为什么不让本祭司看看?莫非,娘娘得的是心病?”
心病!
高淼声音都微微发抖了,一生也没有经历过如此凶险的场面,没有兵刃,却随时可能导致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娘娘……老奴马上带你回去……”
她一摆手:“高淼,本宫没有问题!本宫忽然不头疼了!”
她站直了,忽然往前一步!
她抬头,脸几乎对着阿当祭司的脸。
阿当祭司立即后退一步,神色,微微有些尴尬。
“阿当祭司,你要替本宫看病?”
“这……”
“本宫只是因为祭祀时间过长,太久没进食,一时头晕,你号称医术精进,难道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
“娘娘,本祭司斗胆请您一起去慈宁宫!”
“哦?阿当祭司,你还知道本宫是皇后?你这是请本宫还是命令本宫?”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那么威严,语气,开始变得咄咄逼人!甚至眉毛,都在掀动——那是一种剑眉!高淼这才发现,娘娘长了一对剑眉!
“娘娘,本祭司只是好意相邀!”
“好意?你这是好意?”
“似是故人来,所以本祭司失礼了!”
似是故人来??!
高淼见她浑然不动,神色都不变一下,反而非常吃惊。这是皇后?那个天天和陛下一起娇滴滴地腻着的皇后?
有一刻,他都忘了她的身份,似乎,她真的不是神殿出来的。
“娘娘,烦请和本祭司去祭拜圣母,良辰吉时,即将到来……”
芳菲却断然地看着阿当祭司,再上前一步。
皇后之怒10
芳菲却断然地看着阿当祭司,再上前一步。
阿当祭司不由得再后退一步。
她语声清澈:“阿当祭司,你认为,对皇后说这样的话,合宜么?”
阿当祭司连续后退两步,面红耳赤。
他一生都在神殿,也不能和女子打交道,现在,见芳菲一步步逼近,那种女子身体里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强烈的女性气息,某一刻,风吹起,将她的长长的天青色袍子吹起,吹乱了一丝长长的青丝,飘在脸庞上,飘飘如仙。那是另一种的风雅,是成熟汝子的风雅,更昔日神殿的少女,完全不同的别样的风韵!
甚至她冷冰冰的威严的声音。
“阿当祭司,本宫念在神殿的份上,对你礼敬三分,你竟敢得寸进尺!”
“这……皇后……”他语无伦次,“皇后息怒……”
她大喝一声:“阿当祭司,请去慈宁宫入座,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
阿当祭司立即答应。
“来人,带阿当祭司去宴席。阿当祭司一到,马上开席!”
“是!”
两名宫女上来,躬身行礼:“阿当祭司请。”
高淼在一边,怪异地看着这一切。叫阿当祭司去和满屋子的女眷吃饭?这算什么?神殿的人,虽然有女性崇拜意识——但是,仅限于圣母皇后和圣Chu女公主。
而且,这种崇拜是理性上的,他们是决不可能和女眷一起进餐的!
何况现在是和一大帮子普通女眷一起用膳。
阿当祭司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岂能去和女眷吃饭?
他胀红了脸,心里大怒,皇后竟敢如此藐视自己。
自己是去祭祀圣母的——祭祀了,也会马上离开。
最主要的是奉命,必须拖住皇后。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拖住皇后。领命的时候不知道,现在隐约已经知道几分了。
皇后之怒11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必须拖住皇后。领命的时候不知道,现在隐约已经知道几分了。越是如此,自己越是不能放她离开,这一走,只怕永无机会了!
而且,自己去和女眷一起用餐,像什么话?完全是自降身份!要是传出去,自己这个阿当祭司,还要怎么做人?
他想,自己差点落入了这个狡猾女人的陷阱!
他急忙又跑回去:“皇后……”
芳菲本来见摆脱了他,正要借机离开,可是,他又追上来,这可如何是好。阿当祭司可以糊弄,但是大祭司呢?当着大祭司,岂能让大祭司也糊涂?
只要大祭司一赶来,一切就完了!自己必须趁大祭司离开之前,马上躲起来,否则,就连陛下也无法周旋了!
她强自镇定:“阿当祭司还有什么事情?”
“本祭司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
“本祭司只是去祭拜圣母,不参加宴席,斗胆请皇后娘娘一起,只要拜过了生母,本祭司马上就离开……”
芳菲勃然变色:“阿当祭司,你好不晓事!男女有别,祭祀有别。你是祭司,本宫是皇后,你就算要祭祀圣母,也该是礼官陪同!可是,你既无提前通报,也无礼官准备,你带的法器呢?”
祭祀,是需要法器的!
阿当祭司悄然溜走,哪里来得及带什么法器?见皇后忽然较真起来,竟然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祭拜一事……”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祭拜是何等大事?身为祭司,你难道会不明白此间的轻重缓急?祭祀岂容你轻慢?阿当祭司,看你这身装束,在神殿也是老神职人员了,难道连基本的规矩也不懂?如今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先跑到这里来叫嚣,还对本宫出言不逊!皇后陪同祭司,不伦不类的,这算什么?你竟敢提出如此无礼又无耻的要求!”
皇后之怒12
高淼听她忽然发怒,大吃一惊。
“皇宫重地,又是太后的慈宁宫,岂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娘娘,本祭司……”
“闭嘴,你还敢在皇宫里大呼小叫?”
阿当祭司真可谓半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见她益发咄咄逼人,一时也哑口无言。
她提高了声音:“高淼,你到底能不能辨认?这是真的祭司?”
高淼根本不敢说自己认识还是不认识!这明明就是阿当祭司!他只好支支吾吾:“这……”
她更是大怒,厉声道:“高淼,这真的是阿当祭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为何支支吾吾?你在宫里多年,做事也该有分寸,是不是老糊涂了?连一个人都认不清楚?”
那声音太尖锐,几乎比当初她在立政殿和陛下大吵大闹时更尖锐,高淼的耳膜几乎要破了,这才想起什么叫做河东狮子吼!这个女人,敢于和陛下大吵大闹,敢于在雪夜提了宝剑“捉奸”,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高淼惊得一身冷汗!
“娘娘,他……”
“祭祀都是整体行为,不是个人感恩戴德的表现,本宫虽然入宫不久,但是,也略知我北国习俗一二,要有层层的礼节和前奏。若是阿当祭司,他在神殿多年,英明神武,熟知礼仪,一定会是和大家一起来,岂能单独行动?更不会出语轻慢!”她紧紧地盯着阿当祭司,“本宫怀疑,这个是冒牌货……”
阿当祭司大惊:“娘娘,本祭司的确是阿当,是阿当祭司……”
芳菲侧目,已经看到乙辛和赵立!
“来人,把这个冒牌货拿下!”
“娘娘,您误会了……”
这时,须臾不离的赵立和乙辛上来。自从上一次皇后拿了剑闯立正殿后,他们就被罗迦私下责令,无论什么场合,都要在视线之内保护皇后。
皇后之怒13
这二人不好跟着女眷进出慈宁宫,祭祀的时候只能在外面,但一直守在慈宁宫外面,现在见皇后仓促离开,二人早就已经跟上来,只是低调地没有现身,听得皇后命令,立即上来。
阿当祭司见两名带刀侍卫忽然现身,更是焦虑:“娘娘,误会,这是一场误会……”
就连高淼也急忙道:“娘娘……”他急忙给皇后使眼色,意思是她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要是拿了阿当祭司,这对大祭司如何交代?
他拼命使眼色,无奈,芳菲完全视而不见!
“娘娘……”
“闭嘴!赵立,乙辛,马上把这个冒牌货拿下!”
“是!”
“娘娘,你真的误会本祭司了!大祭司马上就要来了……到时,大祭司自然会分辨本祭司的身份……”
“拿下!”
赵立和乙辛二人,不由分说便捉住了阿当祭司。
“立即押下去,不得本宫命令,任何人不许接近,到时听候陛下发落。”
“是!”
阿当祭司急得手足无措,大怒:“你们放手,你们敢捉我?本祭司真的是阿当祭司……放开……皇后,你明知本祭司是真,你……”
可是,赵立,乙辛二人岂能放开他?捉着他就带下去了。
高淼惊得目瞪口呆。
他原来怕的是皇后会吓破胆,露了馅,可是,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就连陛下,也只能和大祭司周旋,绝不敢轻言冒犯。
皇后,竟然眨眼之间,就把阿当祭司抓了。
阿当祭司可是神殿二号人物,地位崇高。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阿当祭司的地位,她竟然把阿当抓了!
一句话就拿下了!
高淼在一边看皇后发号施令,他战战兢兢地,双腿发软,仿佛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此时,身上再也没有丝毫娇滴之气。
她端然站着,身子笔挺,就连脸上的冷汗都完全消失!
她目光如炬!
模模糊糊的,这个女人身上有股凛冽的杀气。
俄顷之间,决断杀伐!
PS:今日到此:))晚安。国庆期间,大家白天好好出去玩耍;晚上再回来看:)
天要亡我1
“来人!”
一队御林军上前!
“马上进入戒备状态,凡是鬼鬼祟祟的人一律抓起来。”
“是!娘娘!”
御林军拿着长枪,背负着弓箭,清一色的大刀队伍!他们的枪簇上,旌旗猎猎,虎虎生威!
御林军很威武地离去,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高淼看着皇后,两股战战。
皇后看着他,这时,才捏一把冷汗,立即掉转头,就往立政殿的方向走,甚至,连跟高淼说一声都不曾!。
再也耽误不得了,对付阿当祭司可以来个措手不及,可是,对于大祭司,自己就绝对不敢再用这一招了。
她本想等着赵立和乙辛,但是,他们刚押着人退下!
也罢,来不及了。反正这是皇宫,不可能再有层出不穷的外人闯进来!
某一瞬间,她又忘了自己是皇后了,高帮的靴子,踩在地上,踢踏,踢踏,这是她喜欢的鞋子,走起路来很快,又方便,又舒适,而在皇宫,女眷们一般是穿厚底木屐的,这种鞋子特别难走。芳菲心想,幸好,自己坚持了当初在北武当采药时的装束。
这一日,天气分外地晴朗,虽然已经过了未时,可是,天空那么蓝,云彩那么高远,一抬头,能看到成片的白云在天空慢慢地游弋,随时变换成各种各样的图案。
仅仅只是两三天的时间,花园里的各种树木便披上了新装,鹅黄|色的叶子,无叶子的花树,一些红梅……就连空气,也带了一丝甜蜜的花粉的味道。
芳菲在这样的空气里,奔跑起来。
风,呼呼地从耳边飘过。依旧如在神殿的时候,周围都是追兵,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企图奔跑,以奔跑取代越来越深的恐惧!自己这一生,仿佛都在这样逃亡!逃亡!
因为别人强加的命运而逃亡!
大祭司就要来了!
天要亡我2
大祭司就要来了!
自己只求,能在大祭司赶到之前,跑回立政殿。从此,躲起来,牢牢地躲起来,再也不见任何人。自己发誓,过了这一劫,一定禁止任何神神叨叨的人进入皇宫!
可是,大祭司和阿当祭司明明是有备而来,他们会怎样?
他们难道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会么?
她已经顾不得多想了,只知道奔跑,如一只兔子一般,做着最后的冲刺。
只恨这迷宫一般的皇宫。从慈宁宫到立政殿的距离,竟然这般遥远。她忘了,从清晨出发到慈宁宫,要大约大半个时辰;虽然当时保持着威仪,走得慢,那个速度不算!但是,自己现在就算是奔跑,又岂能几分钟就跑到?何况,还被阿当祭司阻拦了这么一段时辰。
却说左淑妃见皇后忽然急匆匆地离去,这一日,她总觉得皇后举止奇怪。她悄然出去,但见高公公疾步而来,只一句话之后,皇后便发狂一般地拼命飞奔,心里更是害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后虽然素日也是不太讲规矩的,可是,如此不顾形象地乱跑,却是从未有过的。
她惊讶莫名,又见张娘娘等跟出去,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隐藏在一棵树后。但见一个人匆匆而来。
竟然是阿当祭司——她虽然不知道阿当的身份,但看装束,必然是祭司无疑。
她心里咚咚地跳,又惊又喜,阿当祭司来了,会不会认出皇后的身份?
她真想马上跑出去看个究竟,可是,又不敢。她只看到阿当祭司阻拦了皇后的前路。这一刻,她反而不敢再看下去了。宫廷里,有些秘密,知道了反而不是好事。
自己威胁皇后不成,说不定反而会为自己招灾。
距离太远,完全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却见两名侍卫已经捉住了阿当祭司。她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皇后,她好生大胆!
天要亡我3
她竟然敢捉阿当祭司!
这个女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她在皇宫嚣张惯了,难道现在也要嚣张?对神殿也敢如此不敬?难道她不知道阿当祭司在北国是什么地位?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皇后这是要灭口——杀人灭口!
肯定是阿当祭司发现了她的身份,就要杀人灭口了。
难道她不怕遭天谴?
她紧紧靠着大树,腿才不能软下去,然后,看着皇后走远。回头,四周空荡荡的,一惊,盛宴应该已经开始了,自己要是躲藏着不露面,岂不是很奇怪?
她赶紧从侧门进去。
一进去,立即迎到太子妃的目光。
却说皇后这一出去,李玉屏立即安排膳食,吩咐开宴。
所有人都十分惊讶,为何皇后忽然走了,却是太子妃开宴?这简直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可是,几位老宫人一吩咐,张娘娘已经尽职尽责地站在太子妃身边,表明她盛宴女主人的地位,无可非议。一些老妃嫔明知不对劲,可是,太子妃也是未来的皇后,谁愿意得罪她?因此,都不吱声。
李玉屏从未主持过这么大的场面,而且于理不合,却又不敢推辞,她看了一下台下,整个殿内,妃嫔们,女眷们的目光都非常奇怪,显然是在惊疑,为何突然变了天?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左淑妃慌慌张张地从侧门进来,就更是狐疑。
今天,为什么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怪怪的?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都各自避开,竟然都十分慌乱。
李玉屏心里也十分慌乱,却沉住气:“皇后娘娘忽然头疼难忍,不得不回去诊治,各位,盛宴开始……”
左淑妃情知有异,皇后明明祭祀的时候还是精神百倍,为何眨眼之间就“头疼”起来?她最知芳菲的身世,又见到阿当祭司突然出现,皇后忽然离去,心想,莫不是她“心病”发作,心虚了?
天要亡我4
皇后在祭祀的时候,是该心虚的!
她都是祭品,却来祭祀别人!
她心里恨得出奇,可是,这个时候,又敢说什么呢?只冷笑一声:“皇后因何生病?”
李玉屏见她发难,淡淡道:“皇后身子不舒服,这非我等能管的。左淑妃娘娘关心皇后,不妨宴席之后,自己去探望。”
左淑妃见她这番话软中带硬,知道她和皇后是一党的,过从十分亲密,当下,不想跟她纠结,便住了口。
她又问:“难道不等陛下了?”
这倒是一个问题,现在皇后走了,便是左淑妃最大,按理说,该是她主持,可是,当时的情况下,芳菲根本就考虑不到那么多,匆匆忙忙地,只求脱身而已,自然就交给最信任的李玉屏了!
左淑妃见是李玉屏夺了机会,更是对芳菲恨到极点,竟然在这个时候,也不肯给自己机会。因此,故意刁难,便一再地提出问题,就是不肯让盛宴顺利举行。
“皇后娘娘就是为了等陛下才出去的,太子妃,现在我们是否应该等等陛下?陛下在主殿的祭祀,早该结束了,按理说,陛下该到了……”
李玉屏见她又提出这个问题,更是焦虑。
“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娘娘使了个眼色。
李玉屏强自镇定:“陛下在主殿祭祀,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来人……”她面向门口,对着当值的御膳房主厨,大声道,“素宴开始。”
宴席开始!
左淑妃再也没法说什么。
其他人见左淑妃偃旗息鼓,又能说什么呢?都闭了嘴。
这时,宴席开始络绎不绝的上来,凉菜,热菜,春日的椿芽,各种平素见也不曾见到的奇怪的野菜,一些北武当带回来的苹果,经过一个冬天的特殊储存。还有来自北武当的一种特殊的蔬菜,土豆。
天要亡我5
这种土豆,大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入的了。但是,在北武当却采取了一种特殊的种植方法,就是开垦大片的田地,然后在两边开掘大湖。太阳白天直射下来时,湖水的温度就升高。基本比地面升高20摄氏度,到了晚上,湖水散发出的热量,便灌溉到庄稼四周,以免庄稼被冻死。
因为这样的“高科技”,当地的作物产量很高,也供应着北国皇宫大量的粮食。
这些,本是芳菲精心挑选用作素宴,而且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可是,此刻她完全无法参与。
女眷们看着如此丰盛的盛宴,可是,一个个却没有主心骨似的,顿时食不知味,虽然没有硝烟,但是,大家都明白,一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左淑妃见众人如此,不时又看李玉屏的表情。李玉屏虽然已经尽力装作很镇定了,可是,她也担忧着发生了什么意外,完全是食不知味,有一次,手一发抖,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大祭司!
一定是大祭司发现皇后的身份了!
左淑妃却因为这一发现,而心急火燎,再也吃不下去,几乎要擅自出去,可还是耐着性子,只等宴席结束,马上去解开谜团。
琉璃殿。
巨大的一颗针松下面,张婕妤不经意地拿着一支红梅。小翠气喘吁吁地跑来:“娘娘……”
她急不可耐,“陛下去慈宁宫没有?”
“没有!奴婢远远地看到,一个祭司模样的人在跟皇后讲话……”
张婕妤大喜过望,按照小翠的形容,那是阿当祭司!是阿当祭司!她这些日子,对神殿的所有服饰礼仪都下过功夫,一听,便明白了。
阿当祭司来了,证明大祭司已经开始行动了。
她狂喜,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翠:“你慌什么,慢慢讲。”
“可是,皇后貌似不耐烦,下令将那个祭司抓了起来……”
天要亡我6
“可是,皇后貌似不耐烦,下令将那个祭司抓了起来……”
“你说什么?”
“皇后把那个人抓了起来,两人仿佛爆发了很激烈的争吵,然后,皇后就令人抓了他……”
张婕妤面色大变,这一招,真真是她绝对料不到的。
阿当祭司肯定是撞破了皇后的身份,在那种情况下,皇后怎么敢抓人?阿当祭司可是神殿的二把手啊!她和左淑妃是同样的想法,皇后这是杀人灭口!
这个狠毒的女人,如果真的杀了阿当祭司灭口,该怎么办?
她稳住心神:“谁抓的?”
“是皇后的两名卫士。”
“小翠,你马上出去,再看看……”
“这……”小翠好生为难。
“小翠,快去!”
“娘娘,皇后已经出动了御林军,不许任何人走动,奴婢不敢再出去……”
张婕妤惊得不能自已,连御林军都出动了,那死肥球竟敢用军队的力量对抗大祭司?陛下明明就不在,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调动御林军?
她一个女人,竟然敢如此胡作非为?
张婕妤筹谋多时,为的便是非要芳菲死不可,岂肯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偃旗息鼓?她急不可耐,却又毫无办法,真想马上冲出去。
可是,自己冲出去,一切行为便也暴露了,不行,决不能冲出去。
但是,事到如今,又如何甘心?
她心里一动,忽然问:“皇后往哪里去了?”
“立政殿!”
回立政殿,就要经过琉璃殿——经过琉璃殿花园外面的走道。
仿佛一个机会一闪而过,却又不知道到底算不算机会。
张婕妤心烦意乱:“小飘,小翠,你们先下去。对于此事,不许对任何人透露一言半句。”
“是!”
二人退下,张婕妤一个人悄然来到花园外的一棵树下。看看这里,并非绝佳的藏身之地。
天要亡我7
二人退下,张婕妤一个人悄然来到花园外的一棵树下。看看这里,并非绝佳的藏身之地。她再往前,那里是一个花棚,是用于旁边那一挂紫藤花架的,现在紫藤花还没长出来,空荡荡的,只残留着一个冬季,四处留下的枯枝败叶。
但是它旁边的那块大石台却形成天然的屏障。
她立即藏身过去,躲藏在那块石台下面。
从这里看去,可以看到任何经过走道的人和物,却不被外面的人所发现。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微风吹过新叶的声音。
她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一股极其强烈的寒意。
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是小牛皮的靴子踩在走道大理石的台面上的声音:踢踏,踢踏!
她非常熟悉这样的声音,这宫里,只有一个女人穿这样的靴子。她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长年累月都像男人一样穿着靴子,随时健步如飞。最难忘的是被捉奸的那一次,她就是那样闯到琉璃殿,陛下听到这靴子的声音,立即吓得魂飞魄散,自己不得不钻到床底下。
旧恨新仇!
她悄然看出去。
那踢踏的声音越来越近。
果然是皇后!
正是皇后!
她跑得几乎连天青色的袍子都要散开了,盘着的发髻也要散乱了。她拼命地跑,上气不接下气。
逃命!
张婕妤忽然想起,原来这就是逃命!这个死肥球,终于怕成了这样。一股喜悦涌上心头,真的是大祭司动手了,不然,她绝不会这样的亡命。她敢抓阿当祭司,可是,她敢抓大祭司么?
她敢么?
陛下都不敢,难道她还敢?
可是,那踢踏声越来越近,张婕妤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过了这一段,就是昭阳殿,然后,就是立政殿!
只要进了立政殿——就算是大祭司,难道他敢去立政殿找人?
天要亡我8
只要这死肥球躲进立政殿不出来,大祭司就再也没有办法了。而且,大祭司根本不能在皇宫里长久地停留。神权和王权争斗了这么久。
彼此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互相交错占上风,现在,神权彻底败落。这一次,便是绝地反击的好机会。可是,如果这一次,让那个死肥球跑回了立政殿,大祭司的一切便功亏一篑。
此后,陛下一定会采取措施,彻底堵死这个漏洞。
就算是新雅公主和洁雅公主现身也无法了。
她们根本不可能再有见到皇后的机会了。
自己筹划了这么久的一切也彻底无望了。
不,自己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的心跳得几乎要涌出胸腔,视线里,皇后已经跑进了。皇后满头大汗,袍子的下摆飞扬。因为这个祭祀的袍子很长,下摆是长长地拖在地上的。进场时,曾有两名宫女帮她拖着。现在亡命,却只能自己提着,如此,增加了阻力,跑起来,就更是艰难。
张婕妤甚至能看到她面上的汗水,惊恐的红晕。
她兴奋,又恐惧。
机会,最后的机会。
这里,便是那个死肥球的生死劫!
不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阻截她!
一定要让她停留下来。
大祭司肯定马上就要到了!
眼看,皇后就要跑近了,还有一丈远……八尺……五尺……三尺……
张婕妤的手按在一截枯枝上,黑乎乎的青苔,弄脏了她的美丽洁净的裙赏,散发出一股霉烂的腐朽的气息。她躲藏在里面,就如阴沟里的一只老鼠。
踢踏的声音,即将过去!
她忽然灵机一动,伸手一拉,一截枯枝冻的一声倒下去。
仿佛一个蝴蝶效应,整个石台上的枯枝败叶,都在坠落,纷纷扬扬地就掉下去。
芳菲正在奔跑,丝毫也没留意到废弃的高台上,一堆枯枝掉下来。
天要亡我9
芳菲正在奔跑,丝毫也没留意到废弃的高台上,一堆枯枝掉下来。
她一惊,本能地后退。
可是,速度根本没有那么快,再加上那个笨重的袍子。
一截大的枯枝坠下,她身子一闪,可是,完全躲闪不开,她身子一歪,枯枝重重地砸在她的腿上。
她整个人跌倒在地。
头顶,扑簌簌的枯枝败叶,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埋葬。
疼痛,恐惧,在整个心里交替。
就如当初的楚霸王,江东子弟,十万雄兵,战无不胜,披坚执锐,可是,听到的都是十面埋伏的楚歌;惊心动魄!
时不利兮骓不逝!
非战不利!是天要亡我!
楚霸王是天亡之!
自己呢?
她想,真是天要亡我?
她拼命地提着自己的袍子,可是,那么长的裙摆,已经被彻底压住,根本就托不出来。她伸手,黑乎乎的,腿上一阵灼热,竟然是一把鲜血。原来是被一根枯枝戳破了大腿。
她强行挣扎着,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头一晕,几乎要晕倒过去。
在后面的石台侧面,张婕妤背心紧紧贴着石台,看到这一幕,心里几乎要爆笑出声。那个死肥球,她被这堆枯枝败叶困住,根本无法站起来。
她强忍住笑,大气也不敢一声,生怕被任何人发现了行踪。
然后,只是侧头,细看。
只见枯枝堆里,那个死肥球还在挣扎,就如一头落入陷阱的野兽,狼狈不堪。
估摸着这一段距离,她再也跑不快了,就算是宫人赶来,扶着她,也绝对走不快了,大祭司,还可能追上来。
这时,已经听得远远传来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正是红云的声音:“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芳菲彻底瘫倒在这堆枯枝面前,抬头看着蓝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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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彻底瘫倒在这堆枯枝面前,抬头看着蓝色的天空。
她反而笑起来,是苦笑,低低地叹息: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自己这一下,还能逃得了么?
她下意识地四处看看,风那么静,四周那么静,这堆枯枝,只是没堆好,恰恰掉下来而已。
难道真是自己违背了天意,要遭遇天谴?那个可怕的大神,是否在天上,在云端,恶狠狠地看着自己,施加着可怕的诅咒,绝不要任何人违逆于他?
就如一头羔羊,必须匍匐在上帝的脚下?
不,自己绝不匍匐在命运的脚下!
她艰难地转身,看着立政殿的方向。
不远了,过了昭阳殿,再往前,就是立政殿了。
昭阳殿本是皇后的居处,距离立政殿最近。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自己竟然倒在生死之门边!
眼前,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她想,莫非大神真的在天有灵?
莫非大神真的在凶恶地,残暴地盯着自己!
是他的祭品,就一辈子是他的!
躲得了初一,藏不了十五!
这是命!
可怕的命运!
主殿。
冗长的封赏仪式终于完成。就连四品级别的官员也封赏完毕。在座诸人,几乎都有封赏。所有人都感到奇怪,但是,大多数人,也感到兴奋,毕竟,谁不愿意凭空得到一份赏赐?
再也无可封赏了。
罗迦终于停下,看看,高淼早已离开,估摸着时间,应该一切都办得妥妥帖贴了。
他看看四周,大祭司,拉法上人,乙浑等都还在。只是大祭司黑瘦的脸上露出越来越愤怒的神情,几乎不加掩饰。
他苦笑一声,暗暗地。
太子也苦笑一声,一挥手,竟然甩出一把冷汗。高淼,真的会将一切都办妥了吧?这么长的时间,高淼是老宫人,太监总管,也是老狐狸,轮到权谋,不在在座诸位权臣之下。没有他办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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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一口气。
也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头上戴着高高的青铜的冠冕,泛着古旧的淡红色的光芒。他也是赤着足,踏在地上,吸收着天地的灵气。他的目光炯炯,里面仿佛一股青色的火焰在慢慢地沸腾,燃烧!
等待,如此冗长地等待!
他毕生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腾!
可是,在陛下面前,他又只能如此!
遥想当年的辉煌,就算陛下,也不敢如此!
心里,便更急于破译那个秘密——那个重振神权的秘密!
太阳太大,已经照得他一身的重重的冠冕发烫,再也呆不下去了。
罗迦一挥手,礼官大声道:“祭祀天地祖宗,礼毕!”
众人便按照秩序和官阶,皆大欢喜地退场。
在外面,也有素席等着他们。
“太子,这场宴席,就你主持了。”
“儿臣遵命!”
大祭司转动着胸前的黑色的骨头项链,黑色的袍子一层又一层,在太阳下泛着金黄的光芒。
“陛下!封赏完毕,该去慈宁宫了吧?”
罗迦哈哈大笑:“有劳大祭司久等了,真是罪过罪过。走,朕亲自陪大祭司前去!只希望,为时不晚。”
“不晚!本祭司推算的良辰吉时,这才开始!”
他说完,大踏步就往前面走。
罗迦看看后面。
乙浑还站在原地,弓着腰,供着手,面不改色的样子。
太子上前:“拉法上人,请吧,宴席要开始了。”
拉法上人却摇摇头:“谢太子,我也要去参拜圣母。”
罗迦的目光过处,忽然发现陆续退下的神职人员里,竟然少了一人。
阿当祭司不见了。
阿当祭司一直是个烟雾弹,大祭司一出现,他便失去了作用。罗迦一直以为他可有可无,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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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当祭司一直是个烟雾弹,大祭司一出现,他便失去了作用。罗迦一直以为他可有可无,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阿当祭司莫非比高淼还先走?
他竟然不知道阿当祭司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阿当祭司也是认识芳菲的。
他面色大变,在心里惊呼一声坏了,立即便大步追上去。
“父皇……”
“太子,此间就交给你了!”
“父皇请放心。”
他根本无法回答儿子,连儿子追在背后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便立即抢身上前。前面,大祭司已经急不可耐。
大祭司如此地连礼仪也顾不得了,虽然是为了借口赶什么“良辰吉日”,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罗迦此时已经看得分明,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跟在他身后,大步就追了上去。
“大祭司……”
“陛下有何吩咐?”
二人说话间,几乎是平行赶路了。
毕竟是陛下,大祭司虽然被拖延这么久,几乎气得要内伤了,可还是必须维持着基本的礼仪,不敢再过匆忙,甚至身子微微一侧,让开半步的距离,不敢和陛下真正平起平坐。
“大祭司诚意祭拜圣母,只怕慈宁宫的盛宴已经开始了,如此,对大祭司岂不是不敬?”
“陛下好意心领了。只是此次,本祭司单单是祭拜而已,无他,盛宴不盛宴倒无所谓。”
二人都客客气气,嘴里说话,脚下却丝毫也不放松。
过了琉璃殿,就要到慈宁宫了。
罗迦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心里这才一百次地诅咒当初的设计者,为什么会把立政殿,慈宁宫,连成一条线?芳菲,她有没有回到立政殿?
但愿已经跑回去了。
那个小东西,不是一向善于逃命的么?
这时,忽然听到宫女的声音:“娘娘……娘娘……”
正是红云的声音。
他面色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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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巨变。
大祭司的面色也变了。
“大祭司,时日不早了,得赶紧去慈宁宫,否则,就会错过良辰吉日……”
大祭司却根本不听,直接往声音的方向而去。
“大祭司……”
“陛下,前面好像有人受伤了……”
这时,拉法上人几乎箭步如飞就跑上去,完全不顾陛下的禁令。他已经完全发现,那个穿青色袍子的女人倒在地上,被一堆枯枝败叶所阻挡。
她头上的冠冕,那样高高的凤钗步摇,已经随着散乱的头发,摇摇欲坠,快掉下去了——那是皇后!
她身上的天青色的长袍子,祭祀的长袍子,无可争议地表明,那是皇后!
真正的皇后!
正是秘密的关键所在!
必须马上截住皇后,这才是今天来慈宁宫的主要目的!!
罗迦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是芳菲,是芳菲!
芳菲为何被绊倒在这里?
她受伤了么?
可是,对她的伤情的担忧,也敌不过对她身份暴露的担忧——那是性命之忧啊!
他几乎是声色俱厉:“大祭司,良辰吉日,你既要参拜,就不能再耽误了……”
“我辈中人,救死扶伤,当是要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祭拜圣母之前,难道能不顾路人安危……”大祭司提高了声音,“陛下,你难道没有看出此人是谁?”
罗迦根本顾不得听他说什么!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用了!
他抢上几步,几乎先拉法上人之前,站到了那堆枯枝之前。
芳菲跌倒,腿被刺伤,钻心地疼痛。袍子又被压住,红云赶来,拼命地帮她拖拽,却怎么都拖不出来。
她一怒,强行站起身,只听得“扑哧”一声,庄重的袍子已经被撕烂了一大幅。可是,那裙摆还是粘连在枯枝上,她恼了,干脆将衣服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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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一招“金叉脱壳”,芳菲这时反倒轻松了,只穿着里面的紧身衣。这一阵奔跑,汗湿重衣,又伤了腿,风一吹来,汗水蒸发,几乎冷得打抖。
“娘娘……”
红云扶起她,她的左腿刺伤,站不稳,红云根本扶不住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勉强支撑住,芳菲嘴里还不忘低喊:“快回去,回立政殿去……扶我回去……”
“是,娘娘!”红云心慌意乱,手一软,主仆二人都差点摔倒在地。
红云扶了她,好不容易站稳了,正要走,枯枝前,一个人如黑蝙蝠一般飞过来:“娘娘……”
同时,另一个人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皇后,你怎么受伤了?”
她身子一软,几乎是扑倒在罗迦怀里。
大祭司也气喘吁吁地赶到,立即停下脚步。
这个女子的背影,好生熟悉!
却看不见她的脸。
她整个人,扑倒在陛下的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拉法上人,不阴不阳地:“参见皇后娘娘。”
大祭司也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他们二人的身份,行了礼,就算是皇后,也不得不还礼!
皇后不可能一直不抬头!
只要皇后抬起头来!
罗迦做梦也不曾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但觉心里酝酿着一股怒气,马上就要从胸口上弥漫开来!这二人,目光咄咄!
自己是皇帝!
是一国之王!
难道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他紧紧搂住扑在自己怀里的女人!目光,如一只猛虎,即将发狂的猛虎,盯着逐渐围上来的御林军。
闪亮的刀剑!
忽然一股杀气,不是无形,而是有行!
大祭司和拉法上人都一惊,他们毕生也不曾领略过如此深刻的杀气!那是从陛下目光里发出来的,泛着红色。陛下,从未在双方的权利较量里,如此明目张胆地露出杀气!
可是,大祭司却一步也没有后退,依旧毕恭毕敬,却满是坚持和逼迫:“参见皇后娘娘!”
芳菲,终于抬起头来!
PS:今日到此:)晚安
山雨欲来1
芳菲,终于抬起头来!
她本是依偎着罗迦的,此时,却离开他,和他并排站立着,身形端庄,轻轻弹掉身上的灰,容色镇定,语声温和:“免礼。”
大祭司一惊,拉法上人一惊,罗迦也一惊。
但见芳菲脸上都是血迹,还有些枯枝败叶下的黑色的灰烬,根本就看不出本来的面容了。就连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也遮掩了,睫毛低垂着,又抬起来。
大祭司忽然觉得一冷,那是一种气场,强大的气场。他的手黏着骨头项链的珠子。祭司讲究占卜,天运,也不知为何,就觉得有一种整个人被笼罩的诡异的感觉!
并非因为北武当,因为通灵道长身上也没有这样的气势。
那个满身血污的女人站在原地,竟然一副睥睨天下的神情。
那是一种宏阔的境界,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站在那里,端端正正,巍然挺立。
罗迦心里却是一沉,芳菲,她受了伤,而且,还不轻。尤其是脸上,满脸的鲜血,虽然轮廓还是分明,可却模糊了她的容颜。
他又不知芳菲伤在哪里,又惊又怒:“皇后,你这是被谁伤了?你看,大祭司和拉法上人要去慈宁宫祭拜圣母皇太后,竟然遇见你这样……”
她苦笑一声:“陛下,臣妾今日真是不吉,先是有人鬼鬼祟祟,臣妾得到汇报,出来查看,竟然被一阵风刮倒了枯枝败叶。”
她几句话交代了自己为何匆忙失仪的原因。然后就顿住了。
“皇后伤成这样,这些奴才……”
罗迦怒气冲冲,几乎要彻底爆发了,忽然听得气喘如牛的声音:“老奴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老奴罪该万死……”
“高淼,你这个奴才,叫你看着皇后,你是怎么照顾皇后的?”
“老奴有罪,老奴该死……”
PS:色大叔拉肚子:((好痛苦:)((((正在更新中……
山雨欲来2
“高公公,你是总管,这宫里,真该好生整顿一下了,现在连娘娘都敢砸伤,以后,还要砸伤多少人?”
“陛下恕罪……”
“算了……陛下……”
她慢慢地说话,身形强行稳住,罗迦急忙亲手扶住她,“皇后,你到底有没有事情?”
芳菲摇摇头,模糊的脸上,血迹之外,一片惨白;罗迦心里简直没有一点底,也不知她究竟严重到什么程度?难道真是这堆枯枝惹祸?而且,怎么会这么巧?
她的目光移开,看着不停叩头,满面惶恐的高淼,高公公再次叩头:“娘娘恕罪,都是老奴失职!都是老奴的错,疏忽了!老奴一定马上责成奴才们,赶紧整顿!”
芳菲这才看一眼陛下,但见他眉头之间,微微松开,额头上都是汗水,手心紧紧捏着,又松开。她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紧张的样子,这才明白,陛下,也吓得不轻。
面前,这一大堆的枯枝败叶散乱着,皇后的袍子还压在上面,撕扯烂了的一截,迎风招展。
罗迦的面色十分阴沉:“来人,马上清理这些东西!”
这时,总管洒扫的一名太监也闻声上前,跪在高淼旁边,二人一起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竟然如此马虎懒惰。皇宫里养着你们,你们竟然连最起码的收拾都没做到,现在砸伤了娘娘的千金之躯,你们谁来负这个责?”
太监只是拼命叩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来人,将这个该死的懒东西拉下去,责打50棍,每人罚俸禄半年!”
“陛下……念在今日祭祀祖宗……”她的声音略略有些微弱。
“也罢,就依皇后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就饶恕你们这一回,只罚俸禄半年就行了。你们还不快谢过皇后?”
“谢娘娘,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
山雨欲来3
大祭司和拉法上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大祭司,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虽然她衣衫不整,脸上都是血污,可是,她站在那里,虽微微狼狈,却绝不委顿。神情端庄,语声清华。言谈举止,没有半点含糊,也没有半点娇娇怯怯的样子!
尤其是她的口音,都是微微带着北武当山脚下的那种村民的口音。
竟然不是神殿当初少女小鹿一般轻盈娇弱的声音。
要知道,大祭司走南闯北,对各地之人的口音,是很熟悉的,皇后,她完全是北武当人地道的声音!
一个人的身形容貌改变,可是,口音怎会轻易改变?
人家说乡音无改鬓毛衰。
皇后,她竟然不是神殿时的那种口音。
不是。
他死死盯着陛下的手,牢牢地扶住她,眼神那么焦虑——那是一种深切的关怀。远远胜过一般男人对女人的关切。
可是,在这样的关怀下,皇后偏偏站得那么端正,她腿上明明流着血,那伤口绝非假的,连紧身的裙裳都刺破了,血粘连在一起。她强熬着,微微咬着牙关,眉毛微微掀起,那是一种坚毅,令他忽然想起传说中南朝人的关云长刮骨疗伤之类的典故。
明明是看着一个女人,他却偏偏想起一个男人。
仿佛她是个男人!
然后,她的目光丝毫也没有躲闪,也牢牢地看着大祭司!
对视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
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敢和自己对视!
大祭司看着那凌厉的目光,竟敢感到莫名的心虚气短。
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气场,这是一种气场,强大的气场。他平生,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见过这样的气场,甚至,在男人身上都很少见到!
他不由得再多看她几眼。她还是面对着大祭司,毫无躲闪之意。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你要看,就随便看个够!
山雨欲来4
他不由得再多看她几眼。她还是面对着大祭司,毫无躲闪之意。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你要看,就随便看个够!
可惜,她面上的血污,灰烬,怎么也看不清楚本尊。模模糊糊,却又有大致的轮廓。她伸手,微微扶正了头上散乱的金钗。里面的紧身服也是天青色的,就如一般道人穿的窄小的服饰。从而显得外袍掉了,也不太失礼。
尤其是她的举动,她的行为,她这样弹掉灰尘的样子,都让大祭司想起通灵道长诡谲的言论:天地万物,无我无欲!
这个女人,仿佛是北武当的代言人。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一个非常强大的人,突然遇到了另一个非常强大的人!
他从未有过如此奇怪的感觉。甚至在陛下身上,他都不曾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气场。仿佛不是一个人遇到另外一个人,而是一种领域遇到了另外一个领域。
那是挑战!一种精神上的强大的挑战!
他盯着这个满脸血污的女人!
“大祭司,本宫失礼了,请多多包含!”
大祭司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
罗迦的心本来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但见她如此落落大方,有一刻,他都在怀疑,这个女子真的是皇后!与圣Chu女公主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
芳菲慢慢地问:“陛下,您们这是要去哪里?”
“朕带大祭司去慈宁宫祭拜圣母皇太后。”
她眼里露出惊讶的神情,却并不追问。
罗迦笑起来,语声又是嗔怪,又是心疼:“皇后,你怎么冒冒失失的,伤了自己不说,还让大祭司见笑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大祭司,“本来,按照礼节,皇后也该陪着大祭司去慈宁宫的。可是,皇后,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
一句话,就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纵然大祭司要再开口,也来不及了,而且,他的确没有办法要求受了伤的皇后如此狼狈地跟自己一起去!
山雨欲来5
他狠狠盯着那堆出现得如此不是时候的枯枝败叶,真怀疑是皇后的苦肉计。可是,女子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而且,皇后明显丝毫不乱,根本不像用了苦肉计的样子。
芳菲微微颔首,微笑着再次道歉,她不做声,可是,强忍着疼痛的样子,却更是充满了诚意。
大祭司简直目瞪口呆,只好摇头:“皇后不必如此,意外,意外而已。”
拉法上人根本不认识芳菲,但见大祭司眼里满是失望之色,他心里也十分焦虑,乙浑这个混蛋,明明说了秘密就在皇后身上,可是,这哪里有半分秘密?
皇后身上,到底是何秘密?
这次亲眼所见,皇后不过一个寻常人而已,哪里会有什么秘密?
怎么可能?
他心里一百次地臭骂乙浑这个混蛋,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胡言乱语。自己当初就是知道他做事有分寸,所以才去撺掇大祭司,现在倒好,害得自己和大祭司冒冒失失,跟陛下作对,这有什么好处?
自己怎生向大祭司交代?
本来是要借此机会彻底振兴神权,作为一个契机。可是,这契机稍纵即逝。只要这一次错过了,以后,将永远不能再有机会了。陛下今天的架势来看,也不会允许再一次的机会了。
他暗地里咬牙,恨得捶胸顿足。
乙浑,乙浑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他看了大祭司一眼,大祭司却垂着头。
只听得皇后温婉的声音:“陛下,臣妾就不耽误你们了。臣妾先回宫换一身衣服,失礼了。”
“好,你先回去,赶紧把伤口处理好。”
“谢陛下。”
这时,几名宫女已经赶上来。
罗迦立即道:“你们马上扶娘娘回去,传御医,一定要好好照顾娘娘,马上治疗娘娘的伤势。”
“是。”
山雨欲来6
然后,芳菲再次颔首,以目示意,很礼貌地向大祭司和拉法上人告辞。
二人行礼,目送皇后离开。
大祭司的目光忽然转移,四处搜寻——阿当祭司呢?阿当祭司到哪里去了?他不是该盯着皇后的么?
阿当祭司本是去拦截皇后,为什么自己反而失踪了?
他心里顿觉不妙,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是,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名宫女扶了芳菲就走。芳菲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见大祭司和拉法上人慌乱的目光,她当然明白这二人在找什么。她嫣然一笑,却是对着罗迦:“陛下,臣妾忘了向您禀报一件事情。刚刚臣妾看到一个人乱窜,行为古怪,神色可疑,就令赵立和乙辛将他抓了起来。”
大祭司失声道:“是阿当祭司?”
“抱歉,本宫不认识阿当祭司,如果是,本宫就罪莫大焉,抱歉,抱歉……”
罗迦简直目瞪口呆。芳菲,芳菲!她竟然干脆把阿当祭司抓了。难怪到处都找不到人影了。自己吓得半死,她却一句话就把阿当给拿下了。
她面上露出难色,不经意地看看身后的那堆枯枝败叶,淡淡道:“那个人鬼鬼祟祟,慌慌张张,又无任何人带领,到处乱窜,而且出言不逊,臣妾以为是有人扰乱宫廷,怕趁着祭祀混进了不法分子,扰乱了祖先的陵寝,惊扰了祖先的魂魄,没想到,臣妾一惊之下,没注意到这些东西……所以……还请陛下斟酌……”
她本不是在这里遇到阿当祭司的,可是,众人听来,完全就是在这里遇到阿当祭司才出了意外。
罗迦干咳一声,点点头:“皇后,辛苦你了!”
他这句话,说得无头无脑,芳菲就算在这样的情形下,也忍不住差点笑起来,却强行忍住。
大祭司看着帝后如此,真是有苦难言,心想,难道是阿当祭司冒失,将这些东西撞倒砸住了皇后?不止他,就连拉法上人和陛下也如是想。
山雨欲来7
难怪皇后会吩咐人把他给抓起来。
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神殿这一两百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人被抓过,就算偶尔有不肖之徒,神殿也会自己处理!曾几何时,轮到皇宫的人来教训了?
他仿佛被狠狠地揍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不,从来没有人敢抓了神殿的人,还能合情合理!
这个女人在诡辩。误导众人。
他凝视着面前的皇后,但觉这个满脸血污的女子好生熟悉,可是,她那种凛然的气质,却是他偏偏绝对陌生的!
这时,他竟然发现,皇后也逼视着自己——她目中,精光一闪,凛然一股杀气!
他心里一震!
仿佛看到了一头猛虎狮子。
在一个女人身上,为什么老是有这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不,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
这时,赵立和乙辛已经追上来,见了众人,立即跪下去:“参见陛下”。
“赵立,你们两个把这事向陛下交代一下。”
“是!”
她侃侃下令,毫无任何惧色,一举一动,整个人仿佛从容到了极点。
就连罗迦,也从未见她如此有“范儿”,忽然就仪态万方起来。尤其是她说话的语速,慢慢的,温和的,又带一点沙沙的慵懒,仿佛不是二十来岁的女子,而是三四十岁的成熟丰饶的女性。
他一呆。
大祭司也彻底囧住了。
记忆里的神殿少女,绝非如此,神殿的公主,语速飞快,声音清曼,如飞流直下的雨点,那才是圣Chu女公主!是青春少女的活泼与直率!
难道面前的皇后真的不是什么熟人?
再说,真是圣Chu女公主,她会如此轻描淡写,毫无惧色?
此时,他真想马上冲上去,擦掉她脸上的那些血污,看看她本来的神情。
可是,怎敢?她是皇后!
山雨欲来8
可是,怎敢?她是皇后!
陛下就在自己身边!
就算是大祭司,也不能唐突皇后。
否则,阿当祭司也不会被抓起来了。
不甘心啊,怎会如此甘心?
这时,芳菲已经袅娜地离去,她被几名宫女搀扶着,慢慢地,一点也没有慌张。尤其是说话的时候,她早在北武当逃亡的那段日子,整天怕被发现行踪,下意识里,想和一切的决裂,总是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当地人的口音。
这一变,从逃亡的一年多,到后来再到北武当的一年多。她有心学习,这时,就用出来,大祭司再是神通广大,又怎么知道她刻意联系了那么久,现在拿出来,简直天衣无缝——不,她知道,自己若是再开口,就会露馅,所以,必要的交代了,便再也不肯开口了。
可是,面容虽然可以改变,但是,那身影,身影多少也有些熟悉,就算她因伤微微跛足,也妨碍不了那窈窕的身形。
大祭司忽然觉得那身形好生熟悉。
只要换了那紧身的衣服,穿上一身白纱,岂不正是神殿的少女?
他对圣Chu女公主是非常熟悉的,绝对不像阿当祭司那样可以糊弄,虽然事隔多年不见,可是,这种熟悉的程度,岂能模糊?
罗迦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芳菲的背影,刚刚松开的手心,又捏紧。微微的口干舌燥,大祭司,这个该死的大祭司,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大祭司心里一动,忽然上前一步,看着芳菲的背影,喊一声:“莎莎公主……”
这是个密语——只有他,和当时的芳菲才知道的。芳菲进了神殿,已经不是芳菲,而是一个有着圣洁身份的女子,按照当时的纪年和辈分排列——她就是莎莎公主。那是一个标签,是献给大神的一种序号!这一点,就连罗迦也不清楚。
在芳菲的画像上,标明的便是莎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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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大祭司,没有任何人会这样叫。
大祭司出其不意地喊出这一声,罗迦心里一震。
可是,很快,大祭司便发现,前面旖旎而行的女子,不但没有回头,连身子都没僵一下,她根本恍若不闻,连步伐也不曾改变一下。
任何一个人,突然被熟人叫出小名——如果真的是熟人的话,肯定会多少有些反应,但是,没有,皇后没有!
如果她是那个人,难道她是铁人?明显她年龄并不太大,终究是一个妙龄的女子,怎么修成得了如此的精当老道?可能么?
这也太不符合人的本性了!
大祭司彻底失望了。
芳菲听得这声“莎莎公主”,那是一种本能,本是要回头的,可是,此时她的心理高度集中,处于强烈的紧张状态——一种敌对和自保的状态!听着这声呐喊,立即明白,是大祭司在试探自己,只要稍微露出破绽,就死定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心理博弈,虽然没有任何的刀光剑影,可是,却又在死生之间徘徊一阵。
她没有回头,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忽然变得如此镇定。
她过了这一劫,更是抬起头,十分高傲,维持着皇后该有的仪态,半点也没有狼狈。
然后,过了昭阳殿。
立正殿,终于要到了。
她缓出一口气来。
这时,才知道疼,大腿钻心的疼。谁也不知道,她早在站起来之前,已经看到急速赶来的陛下,大祭司……她甚至先认出大祭司,那是老鼠的本能,见了猫,哪怕那股气味,都能闻到。
大祭司的强烈的气场,她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不需要见到人,就知道他来了。
腿上的血,灰,她趁势就抓了一把捂在自己面上,不管有用没用,也得赌上这一把了。连疼痛都忘记了。
她想起那堆突然掉下来的枯枝。
天要亡我,焉知不是天要救我?
山雨欲来10
她想起那堆突然掉下来的枯枝。
天要亡我,焉知不是天要救我?
啦啦啦,啦啦啦,她真要大声地感谢那堆枯枝,那堆让自己血流满面的枯枝!
不可一世的大祭司,他竟然被这一堆枯枝所迷惑了!
可见人间之事,真是难以预料!
如果不是那堆枯枝,自己还真的无法唱完这出苦肉计。若不是突然而来的这把鲜血和灰烬模糊了脸孔,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大祭司的锐眼。
她双手合什,这一刻,竟然如此虔诚地感谢上天。
感谢你啊,枯枝!
感谢那些懒汉!
感谢高公公和管理卫生不善的偷懒的太监!
前面,已经是立正殿!她看着立正殿的大门,两名宫人守候在那里,然后,沿途是两排整齐的御林军。宫人们见状,立即奔过来:“娘娘,您这是……”
红云马上说:“快叫御医……”
她手一挥,“不用了,扶本宫进去。”
“是!”
身后,立正殿的大门轰然一声关上!
此时,方当下午,太阳西斜,阳光照射在立正殿的朱红色的门上,四周,雕刻着精致的螭拢,龙纹,各种各样的图腾,让这样的朱红色散发出一种古旧而厚重的气息。
一圈金色的阳光投射下来,照在门上的环形铜锁上,给古铜色镶嵌上一道金红色的光圈,那是真正皇权的象征。
芳菲盯着那皇权的色彩,身子一软,几乎彻底倒下去。
这才是安全了!
自己此生,唯有借助这道门的庇护,才能真正的安全。
红云急了:“娘娘,你的腿……”
麻木的疼到钻心的疼,她坐在宽大的御塌上,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眉头全部皱了起来:“拿药箱来……”
药瓶,药箱,各种的绷带全部拿来。红云拿了膏药,给她涂抹上去,一阵清凉袭来,芳菲的浑身这才几乎瘫软!
好险!
山雨欲来11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大祭司的面容,瞬间苍老得更加厉害了。拉法上人也无话可说。
罗迦笑容满面,神态潇洒,语气温和而诚挚:“大祭司,朕陪你去慈宁宫。慈宁宫就在前面了,走吧。”
大祭司看着他,同时注意到,树林四周的御林军,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显然是看到陛下的手势消失的。
他想,到底是什么让陛下忽然撤退了军队?
是和皇后有关?
为什么陛下的神情忽然松懈下来,也不再东拉西扯了?他奇怪地看着陛下。陛下的神情,那么轻松自如,仿佛又是那个一览众山小的王了。
王者之气。
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连讽刺之意都没有,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一股强大的压迫之力。
“大祭司,良辰吉时快过了。”
大祭司和拉法上人,口口声声称良辰吉日必须拜见圣母,当初说得那么慎重,现在忽然又不去了,岂不是忽悠陛下?!他们当然不能忽悠陛下,只好硬着头皮:“陛下,请!”
“大祭司,请!”
众人便往慈宁宫而去。
这时,石台后面,一个女人如阴沟里的老鼠抬起头,气得咬牙切齿!心里从最初的狂喜,到无比的失落,真恨不得冲出去,马上拦截住那个女人!
一定要拦住!
甚至拦住大祭司:被骗了!大祭司,你被骗了!你的英明呢?
傻瓜大祭司!笨蛋大祭司,什么狗屁大祭司,竟然连这一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
真没想到,那堆枯枝败叶,竟然间接地救了那个女人的命。
这个死肥球,怎么能狡猾到这等地步?撒谎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行,自己一定要冲出去,揭露这一切,揭穿她的嘴脸!让她真正受到烈火焚烧的惩罚!她该受罚!
山雨欲来12
可是,她怎么敢出去?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走远,在众多宫人的簇拥下,被搀扶着,保持着高贵的仪态,款款而去!
皇后回立政殿了!
那是她的保护伞!
从此,她就高枕无忧了?
张婕妤呆呆地靠在冰冷的石台上,气得双腿发软,几乎难以挪动脚步。
然后,大祭司走了,陛下也走了!
他们去慈宁宫了!
功亏一篑的大祭司,往慈宁宫去了!
隐隐地,还能听得陛下的声音,几乎算得谈笑风生,那么得意。陛下得意,他因为保护了那个女人,袒护了那个女人,他在得意!
狗男女!
这一对狗男女!
她气得牙齿几乎都要咬碎了,双腿一直发抖,几乎比皇后的伤腿还要严重!
好一会儿,听得声音,是宫里派人来清理这块地方了。
她不得不赶紧走出去,生怕碰到这些人。
心里恨得要滴出血来,不行,绝对不行!绝对不能就这样放过了那个女人。为什么她能有这样的好运?自己的一切筹划,到了她的面前,最终,都仿佛成了一场闹剧?
如果这一次对付不了她,以后叫她彻底站稳了,根基雄厚了,自己,和张家,便都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决不是!
她眉头一转,再一次计上心来。
慈宁宫。
香火缭绕。
女眷们早已散去,只有值守的几名老宫女。
阿当祭司,拉法上人,一次上前,参拜伟大的圣母皇太后。
罗迦最后,单独祭拜。
画像上的圣母皇太后,一双眼睛那么锐利,威严地看着这一切。
礼仪很简单,不过是一个仪式而已。罗迦一直惦记着芳菲的伤势,根本不耐烦再和这两个人耗着。
山雨欲来13
行礼完毕。
罗迦淡淡道:“慈宁宫外有盛宴,二位随朕一起去吧。”
“不必了,多谢陛下!”大祭司手放在胸前,深深地行了一礼,“就此告辞。”
“既然如此,朕就不强留了,二位慢行。”
“谢陛下!”
大祭司沉声道:“陛下,我要见见阿当祭司。如果他真的冒犯了皇后,神殿一定会严厉处罚他!”
罗迦依旧面不改色:“大祭司说到哪里去了?阿当祭司想必是祭拜心切,又不熟悉宫里的情况,所以产生了误会!误会,这些都是误会!大祭司不必放在心上。阿当祭司也是无恙,皇后不会做出任何过分举动的,大祭司请放心!来人,带阿当祭司。”
“是。”
阿当祭司很快被带上来。
他一见大祭司,连礼也顾不得行,几乎是气急败坏,“大祭司,你看到皇后没有?”
大祭司厉声道:“还不拜见陛下?”
阿当祭司慌忙道:“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阿当祭司,皇后误以为是有歹人闯入,所以多有得罪,还望阿当祭司海涵。”
陛下道歉在先,阿当祭司不得不行礼,脸色比锅盖还黑。
大祭司这才冷静道:“阿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当祭司被算计了这一道,简直是有口难言。
大祭司察言观色,知道再呆下去,也讨不了好去,立即道:“陛下,我等就此告辞。”
“诸位慢行。来人,送大祭司。”
阿当祭司还要说什么,大祭司严厉地瞪他一眼,他只好闭嘴。拉法上人也孤掌难鸣,只好随他二人一起出去。
这三人的背影完全走出慈宁宫,罗迦才深深地呼一口气。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三个瘟神,但愿千万不要再生事端了!
一直蹦跳的心,忽然平静下来。
山雨欲来14
他抬起头,看看身后的仆从,十八名便衣的卫士装成宫人的样子。竟然伸手摸摸额头,摸到一脑门的汗水。
此时,太阳早已西下,已经到了傍晚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李玉屏等匆匆而来,老远就跪下。李玉屏主持这场盛宴,无滋无味,虽然也有一些歌舞助兴,可是,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熬到傍晚,便各自散了。
此时见到陛下,却不见皇后,她更是胆战心惊,跪在地上:“父皇……”
高公公颠颠地跑上来:“陛下,今日多亏了太子妃主持大局。”
罗迦恨他办事不牢,让皇后伤成那样,脸色便不怎么好,“高淼,你要彻底检查一遍宫里的安全问题!”
高淼再也不敢邀功,战战兢兢地:“老奴知罪,老奴已经开始在检查了。”
罗迦不再理她,转向李玉屏:“玉屏,你很好,起来吧。皇后回立正殿了。”
李玉屏急忙问:“父皇,皇后怎样了?”
“皇后只是不小心被一堆枯枝掉下,砸伤了。”
李玉屏吓了一大跳:“严重么?”
“不太严重,已经请了御医,你放心吧。”
李玉屏见陛下急急忙忙地,显然是不想多少,急于赶回立政殿,就不敢再问了。
“朕先回立政殿,这里,你们应付着。”
“是,父皇!”
罗迦再也不多废话了,立即就往立政殿赶。
整个事情,疑点越来越多,很多事情,必须马上处理,再迟一步,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
在宫里,竟敢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皇宫都要失控了,他想,自己还能控制什么?这之中,肯定出了内奸,但是,到底谁是内奸?
他越想越是愤怒,越想越是担忧,怒气冲冲地就往回走!
陛下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诸神的黄昏
左淑妃落在后面,老远看到陛下等人。她不便过来行礼,悄然地躲开去了。陛下出现了,大祭司却并没如愿出现,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阿当祭司,皇后的暴怒……本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恨不得皇后马上死掉,可是,到了现在,忽然觉得无比惶恐!
皇后的身份,唯有自己知道,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她这样一想,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李玉屏在招呼她什么都没听到,赶紧离开了。
她的宫女映蓉小跑着追上去,完全不明白娘娘为何忽然就失魂落魄了。
“娘娘……你慢点……”
“快,马上回玉堂!回玉堂再说!”
宫门。
众人已经走到门口。
此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阿当祭司一只脚正要出去,却看着那厚厚的古旧的城门,愤愤地怒吼一声:“大祭司,我们上当了!”
大祭司没有做声。
“不行,大祭司,我们必须回去!”
“出去!”
“大祭司,您不知道……”
“出去!!!”
阿当祭司不敢抗命,两只脚,终于都踏出去了。大祭司也走出去了。跟在他身后的是阿当祭司,还有几名神职人员。
宫门口,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贵族欢送。
就连乙浑也不在。
咣当一声,沉重的城门关上,只剩下寥寥几人站在原地。
黑夜,即将到来。
此时,只是诸神的黄昏。
拉法上人怅然一声,人情冷暖啊。神也是有喜怒哀乐的。这些老贵族们,当时欢欣,可是,在灰衣甲士的胁迫下,竟然无一人敢出门欢送。
这便是皇权!
他长叹一声,迎着大祭司的目光,低下头去:“大祭司,我很抱歉!”
阿当祭司几番要说话,但大祭司根本就不理睬他!
大祭司目光如炬,只看着拉法上人:“你所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新更——诸神的黄昏1
拉法上人回答不出来。
大祭司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充斥心底。
“这……”拉法上人支支吾吾,是乙浑这个混蛋,明明说的是大祭司只要看到皇后就明白了。可是,大祭司整个皇宫都走遍了,从主殿祭祀到慈宁宫,结果什么秘密都没有发现。
现在皇后也看到了,可是,能有什么秘密呢!
大祭司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隔着河岸,遥遥地看着对面的神殿。这条河,是北国的风水宝地,西进,东南出,呈半圆形,将神殿和皇城分割成两半。
“我知道,大祭司,我知道……”阿当祭司再也忍不住,“大祭司,皇后有问题,是她有问题……”
拉法上人眼睛一亮:“皇后有什么问题?”
“皇后看起来好生面熟!”
这算什么秘密?
大祭司轻斥一声:“不要大惊小怪了。”
“大祭司,我真的不是大惊小怪,那个女人好生厉害,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她绝对有问题……这个女人,真的好生面熟……”
拉法上人抓住了要点:“你说,她面熟,她是谁?”
阿当祭司却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缓缓地,摇摇头,再摇摇头。
阿当祭司竟然不敢再讲下去。
他心里一凛,这个秘密,这么天大的秘密!
显然大祭司并非一无所知,而是有了察觉。皇后,圣Chu女公主!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身份,如果统一到了一个人身上。
这不仅是神殿的被亵渎,更是一场血流成河的大灾难。
陛下,显然早已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神殿,能和皇权硬碰么?
军队,可是在陛下手里。
当初拉法上人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大祭司见了皇后就明白了。
现在,大祭司可是明白了?
他骇然闭嘴,难怪大祭司那么急于离开。
诸神的黄昏2
他骇然闭嘴,难怪大祭司那么急于离开。
拉法上人却沉不住气了:“到底是什么秘密?”
大祭司忽然道:“走,马上离开这里。”
然后,他带头,匆匆就离去。
所有人都跟在他们身边。
夜雾降临,露水开始洒在人们的头顶,阳光去了,只剩下冰冷的气息,春寒料峭,夏日的微风,还那么遥远。
护城河边,夜色朦胧。
一条小船已经等着。
一众打渔郎见了大祭司的装束,立即跪下。河水冰开,气温回升,大家开始捕鱼了,但是,这个季节,鱼很少,他们显然收获寒碜,一个个手里都是空的。
大祭司看一眼众人,众人依旧恭敬地匍匐着——这令大祭司微微心里有些暖意,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至少还笃信着大神!这是他今日受到了愚弄,受到了通灵道长的奚落后,唯一的一点安慰!
此时,真的太需要安慰了!
他稍微停留得久了一点,看着这群虔诚的渔民。
众人快要靠近船边,路边跪拜的渔夫们才陆续起身。走在最后的一个人不经意地掀了掀帽子,走过去,将一张纸条塞在大祭司手里。他仿佛是下一班船的渔夫,戴着大大的帽子,和众人擦身而过,除了大祭司,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举止。
大祭司立即转身,打开了纸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
皇后就是圣Chu女公主!
他一惊,整个人身子微微发抖,立即纵身上前,一把就抓向渔夫的肩胛骨。大祭司何等快捷的伸手?可是,这渔夫竟如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身形一闪就躲开,然后加快脚步,几个起落,身子便消失在了黑夜里。
此人,显然不是一般的渔夫,而是大有来头,他是谁?
大祭司拿着纸条,看着远方袭来的茫茫的黑夜。
皇后就是圣Chu女公主!
诸神的黄昏3
难怪自己当初第一面就觉得皇后面熟!难怪皇后只说了几句话,虽然是北武当的口音,可是,仔细想来,那口音是相当生硬的,应该是故意为之,其目的是为了掩饰她本来的口音。她仔细地回想,越想越是觉得如此!
更主要的是自己叫“莎莎公主”的时候,她当时无动于衷。如今想来,更是反常,一般人听得那么响亮的叫声,就算不是叫自己,总要好奇地看看,可是,皇后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地走了!
皇宫里,忽然来了一位公主——如果是真正不知情的人,难道不是该好奇地看看么?
可是,她竟然没有!
现在想来,她当时明明才是真正的做贼心虚!
因为知道自己就是叫的她,所以,根本不敢回头看。
难怪她会故意模糊了脸,因为她根本不敢跟自己见面。
所有的疑点串联起来,莫非,皇后真的是当初的圣Chu女公主?
可是,以后又该怎么验证?
如果是圣Chu女公主,那么当初烧死的又是谁?
圣Chu女公主,又是怎么逃走的?
她又是如何做了皇后的?
重重迷雾,竟然乱成一团糟。
在皇宫里那么好的机会,可是,她竟然抹了一把鲜血,涂抹了面容。
现在再要去见皇后,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有了这一次的惊险,陛下肯定会加强防范。
再说,天下相似之人不计其数。她彻底抵赖,谁又能证明她真的是?
而且,最主要的,是谁在暗中传递这样的信息?
阿当祭司和拉法上人追上来,急匆匆地问:“那个渔夫是谁?”
他摇摇头,手微微用力,那张纸条在手心里成为粉末。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
“回神殿再说。”
“是。”
一行人行色匆匆,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乌篷船荡漾,对面,便是诸神的黑夜了。
诸神的黄昏4
一行人行色匆匆,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乌篷船荡漾,对面,便是诸神的黑夜了。
上了岸,大祭司遥遥地看着对面,平城,已经完全掩映在黑夜里。
神殿也完全掩映在黑夜里。高大的拱顶建筑上,显得苍凉而古旧,阴森森的。在巨大的神殿庙门,悬挂着巨大的纵目神。精美的青铜器神像,用了粗大的缆绳系着,挂在大树上,夜风里,只有它那么寂寞的轻轻的回响。
不由得想起它昔日的辉煌——每当大祭的时候,成组的祭器,那些精美的青铜器,玉器,象牙,就会被摆出来。纵目神像会被悬挂起来,人们抬着象牙,围着火堆,赤足,跳着疯狂的舞蹈。无数的打击乐,伴以成千上万人的集体呐喊,那样的声势,平城几十公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时,北国的祖先,便是凭借这样的威慑,震慑了周围的土着,那些少数部落和野蛮氏族总是偷偷地看着这个强大的外来者,从不敢反抗,集体匍匐在大神脚下,才建立起了这个强大的国家,统一了北方。
历来,守护神殿的大祭司,都是一国最有威望,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他代表神,他才能上达天听,用通灵的美玉,和上帝交谈。
还有那些象牙,那些精美的象牙!北国地处寒冷,绝对是没有大象的,更别说象牙了。可是,这些象牙却真的存在,而且很多很多,所以,神殿历来的传说里,都说那是大神带来的,当初大神带给北国的。
可是,北国的帝王们忘了,北国的后代子孙们,尤其是到陛下的这一代!
他们忘了,彻底忘记了大神的恩惠!违背了祖训!
连神殿也不放在眼里了,神权,也彻底没落了。
甚至,陛下竟敢私自娶圣Chu女公主为妻。
那是大神的祭品,他动了大神的祭品!
这可是要遭到天谴的啊!
天谴!
诸神的黄昏5
天谴!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两年,北国风调雨顺?为什么陛下去年的对南朝战争,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上一次的大瘟疫和大灾荒,是在大祭祀之前,按理说,如果陛下真的亵渎了圣Chu女公主,难道不该遭到更严厉的惩罚么?就算上一次的战败,也是因为陛下宠信小怜,疏远了皇后!
反之,皇后一回来,整个北国内外,陛下是无往不利!
这算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违背了神意的人还能获得神灵的护佑?
这是为什么?
大祭司痛苦地看着茫茫的黑夜,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恐惧,伟大的神呢?
大神呢?
他痛苦地呼唤:大神啊,你为什么对那些违背你神意的异端视而不见?
他难道已经不再降临,也不再惩罚那些违背了神意的异端了?
不!大神还在!
大神一定还在!
在某一个夜晚,他一定会再度降临,光耀他的信徒们。
他悄然进了神殿,阿当祭司跟进去,拉法上人也跟了进去。
这是主殿,供奉着巨大的纵目神。
四周,点着三根烛台,明明灭灭的。纵目神双眼突出,长长的,耳朵大大的,象征着千里眼顺风耳。它的青铜器的后面,是一颗高大的神树,神树上站着一只金乌,奔着阳光。
那是太阳崇拜。
大神,传说中,是太阳的使者。
大神的祖先,是伏羲。
石门打开,又无声地合上。
拉法上人心里一紧。
大祭司盯着他,声音幽幽的,仿佛一条古老的青色的蛇,在花岗岩的石面上爬过:“拉法上人,你当着大神的面起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以后,跟神殿共同进退!”
拉法上人心里一紧,立即就跪了下去,手举过头顶,发誓。那是族中最厉害的誓言,违背者,将尸骨无存!
诸神的黄昏6
大祭司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才缓缓道:“说吧。”
拉法上人一五一十,将自己受乙浑所托,来神殿找圣Chu女公主的画像一事说了出来。大祭司这下,完全听出了破绽:“乙浑是想拿圣Chu女公主的画像去比对皇后?”
“想来正是如此!”
阿当祭司提醒道:“大祭司,您还记得当初那场火么?来得那么蹊跷,偏偏焚烧了画像室,来得那么蹊跷。其他的文书,典籍室,都没有丝毫的损坏。”
大祭司点点头,现在想来,当时应该就是故意纵火。
可是,就算怀疑陛下,事情过了那么久,现在无凭无据,怎么敢指证陛下?而且,陛下做事,也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授人以柄。
大祭司皱起眉头,想了想,看着拉法上人:“乙浑这个人如何?”
乙浑是北国的丞相,现在,神殿最该结盟的对象便是他,若有了他的加盟,一切,便会事半功倍。
拉法上人苦笑一声:“实不相瞒,乙浑虽是我的兄弟,可他向来首鼠两端。别看他平素作威作福,可是,一见了陛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去年对南朝一战,加上林贤妃被废黜,三王子失势,陛下早已大大削减了他的权势,尤其是兵权!若非他见机得快,见风使舵,百般阿谀逢迎陛下,他的地位早已不保了。这一次的表现,大祭司您也看到了,对于他,我还真是不太信得过!”
这倒也是!
“那他是受谁所托?”
“这一点,我还真不清楚!乙浑对我也有所保留,这个混蛋,唉……。”他恨恨的,“我一定会去质问乙浑,这厮,真的信不得……”
大祭司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其实,乙浑并未说谎,的确,见到皇后,就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而且,乙浑本人,也是顽固的神权维护者。
他想,要不要拉拢乙浑呢?又要如何才能真正拉拢乙浑呢?
诸神的黄昏7
他想,要不要拉拢乙浑呢?又要如何才能真正拉拢乙浑呢?
“大祭司,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大祭司没有回答,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里。
拉法上人忽然说:“我还听乙浑说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上次陛下南征,打败南朝军队,胜利返回时,路上遇到一个道士。当时道士为陛下占卜,批了两句偣语,说我们北国的江山:得失无从论,兴亡在妇人!当时,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心里一震,忽然想起皇后的气场——强大的气场。一个普通的女人,怎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
这也是他当初不敢认人的最大原因。
当初的莎莎公主,虽然沉默寡言,很少礼敬大神,但是,她是羞怯的,娇弱的,沉默寡言的。现在的皇后却是威严的,有震慑力的,跟她过招,有时会有一种错觉,误将她当成了男人!
当时觉得差异太大,现在听了这句偣语,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立即转向阿当祭司:“你是见到皇后真面目的,你怎么说?”
“但觉她面熟,却无法断定!这个女人身上有股杀气……”
拉法上人忽然道:“我看那通灵老道牛鼻子,身上就有股妖气,古里古怪的,皇后的身份就算没什么古怪,单单是他侄女这件也很危险!他们里应外合,我北国岂不是要变天了?”
这是诸人的共识!
大祭司点点头:“事关重要,从现在开始,不能泄露半点风声。拉法上人,你辛苦一趟,先去乙浑处摸清底细。尤其是路上遇到的那名渔夫,一定要调查清楚。”
“是。”
大祭司长叹一声:“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我北国的兴亡和江山,否则,大神会降罪,黑暗会重新降临人间,我们将永远也不得翻身。”
这不是一个女人的问题了,是这个国家,北武当和神殿的问题。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风起,山雨欲来,风满楼。
诸神的黄昏8
同一时刻,在宫门外惆怅的还有太子夫妇。
当李玉屏赶到宫门外时,看到太子正在这里等着自己。
她看到太子,顿时露出满面的惊讶之色。但见太子满头大汗,神情委顿,仿佛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战役。就连他的祭祀的袍服,都是凌乱的,不那么平整,一双手不停地拉扯着宽大的袍子,显然是心理极其紧张的缘故。
“殿下?你怎么了?”
太子急忙问:“玉屏,皇后呢?”
“皇后跟父皇一起回立政殿了。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今天好生奇怪,大祭司竟然去慈宁宫祭拜。”
太子的心差点提了起来,脱口道:“皇后没和他们一起去?”
“没有!据说皇后突然受伤了,早早就回立政殿了。”
太子大大地松一口气。这一劫,总算躲过了。
可是,这仅仅才是开始,不是么?
山雨欲来!
二人骑马,很快回到了东宫。
大门一关,太子赶紧屏退左右,和李玉屏来到了书房。
李玉屏见他神色凝重,很是不安:“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半晌无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因为根本就无法开口!这算什么呢?算家族的丑闻?神殿的秘密?
就算父皇不以为然,可是,在外人看来,总是骇然听闻的。
他完全开不了口。
李玉屏见他这样,心里虽然着急,却不敢再问下去了。
“玉屏,你今后尽量不要跟宫里的妃嫔们接触,尤其是左淑妃,张婕妤等人……”
“为什么?”话一出口,李玉屏又顿住,本是不想再问的,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那样强烈的好奇心,“殿下,这二人有什么问题?”
太子斟酌着:“她二人都跟皇后不和,你知道,宫廷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她的家1
太子斟酌着:“她二人都跟皇后不和,你知道,宫廷里的女人,勾心斗角是免不了的……”
太子明明是在怀疑什么,可是,李玉屏听出他不愿意明说。她知道不该问,立即就不问了,只点点头:“好的,奴家一切但听太子做主就是了。”
“对了,这段时间,你尽量少去找皇后!”
“啊?!”李玉屏真正的不可思议起来。
“玉屏,你听我的,反正尽量不要去就是了。”
李玉屏疑惑地点点头。
立正殿。
罗迦步履匆匆,踏着暮色回去。
进了立正殿,立即便是一股浓郁的香味:苹果干炖獐子肉。
他大步就走了进去。
案几旁,芳菲坐着,脸上的污迹血痕已经擦得干干净净,新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白底暗花纹的袍子,乌黑的头发盘起,双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桌上满桌子丰盛的食物。显然是听着通报陛下回来才仓促上来的,都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红云闻声,赶紧去端了一锅汤来。放下。
罗迦一挥手,所有宫女全部退下。
罗迦一伸手,就关了门。一抬腿,几乎是冲过去。
芳菲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腿,使劲咽了咽口水,嫣然一笑:“陛下,我好饿啊。”
罗迦见她亲昵又娇嗔的样子,抚摸她的头发,又气又急:“小东西,你真是的,今天真是吓死朕了。”
“吓什么呀!”
她抬起头,看着他,眨眨眼睛,拉着他的手:“陛下,好饿,我好想吃饭了。”
“芳菲,你的腿……”
罗迦看下去,那只缠着绑腿的腿已经微微肿起来,严严实实如粽子一般。
他心疼极了,在她身边坐下,“疼不疼?”
她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
罗迦恨恨的:“这些该死的奴才……是不是阿当祭司吓着你了?”
她的家2
她悄然地拉着他的手,摇头:“不,不是他,我抓了他后,跑出一段距离才被这堆枯枝弄伤的,我是故意赖他的。”
罗迦又好笑又好气,这个小东西,一直是诡计多端的。
“芳菲……”
“陛下,我们先吃饭嘛,好饿啊。我中午都没有吃饭,我猜你也没有吃饭啦。炖好了肉,我又不好意思先吃,就一直等着你……”
“芳菲,大祭司……”
“陛下,先吃饭嘛。”
她轻言软语,罗迦哪怕是急得嗓子冒烟,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好依着她,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若无其事。
这可是关系到她本人的安危!难道不该是她先慌张么?
可是,她倒好,天下大事,唯面前这桌菜而已。
此时,小人家偏不慌,小人家是个食神。食神就是食神。
旁边就是刚刚红云端来的锅——那其实是一种鼎,一种小小的铜鼎,用这种鼎炖肉,味道最是纯正。獐子肉,便是从这个鼎里炖出来的,又能保温,锅盖一揭开,还在咕嘟咕嘟地沸腾着。
芳菲伸手,盛饭,罗迦急忙说:“芳菲,你腿伤了,快歇着……”
她嗔他一眼:“我腿伤了,手又没伤。再说,只是划伤而已,不出十天半月便好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她一边说,一边舀了一碗咕噜咕噜的热汤放在他面前:“陛下,快吃啦。”
“好香”他端起来,用小调羹舀了一勺,喝一小口,又放下去。肉都炖化了,入口甜香化渣,松软细腻,而且面上的那层油是被过滤了的,去掉了油腻,十分清淡,真正完全突出了肉的本色。
“芳菲,真是好喝极了……”
“可惜才炖了两个时辰,要是三个时辰,会更好的……”
“是么?朕觉得已经够好了,简直比御厨的手艺还好得多……唔,不对,你腿伤了,今天不是你炖的吧?是谁帮你炖的?”
她的家3
“不告诉你……”
“朕猜猜?你告诉红云她们方法,教她们的?”
“!!!!!”
“小东西,你的独门秘籍就要被人学去了,哈哈哈,以后,你怎么办?”
“!!!!”
“小东西,你教红云她们,怎么不教朕?”无人回答,乖乖不得了,对面的小猪仔,已经全力以赴,开动了。嘴里嚼着一块醇美的獐子肉,筷子夹着肉,一大堆切得薄薄的肉片堆在碗里,鼓着腮帮子,拼命地吃。
罗迦看她简直是在狼吞虎咽。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每看到美味的糕点,尤其是看到有肉,总是露出这样贪婪好吃的神情。
不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陛下,你说什么?要我教你?”
“哈哈,朕,朕说了什么?”
她兴致勃勃,满怀期待:“你是要我教你做菜么?你也炖肉给我吃?”
“这!君子远庖厨!”
什么人哪!难得理他!
芳菲吃得正起劲,见陛下盯着自己,立即将自己碗里的一块大肉夹给他,含糊不清地:“陛下,快吃啦,真好吃……”
罗迦哭笑不得,“小东西,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她把那块肉吞下去,又喝一口汤,这才大声地说话:“先前真把我饿坏了。陛下,我饿的腿都差点软了。”
——————哈哈哈,我听到说,来检查,才发现这段重复了,修改下,昨晚估计更得慌,复制错误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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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先前跑不快。
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慢慢地平静下来,罗迦笑道:“既然饿了,为什么不先吃点?”
她狡黠地一笑:“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也是饿着,无心吃什么。现在吃好东西,当然要等着你,两个人一起吃,才有滋味嘛……”
罗迦的目光变得十分柔和:“芳菲,慢慢吃,没事,绝不会有事。”
她笑嘻嘻地点头:“我知道,你在嘛;陛下在,能有什么事呢!”
罗迦忽然有些感动,这个女人,如此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自己。
这一刻,二人之间,是完全心意相通的,真正的两心如一。
他夹一筷子翠绿的青菜放在她碗里,微笑着:“芳菲,不许光吃肉,不然一会儿你睡觉的时候,会很难受的,要多吃青菜……”
“知道啦。”
她乖乖地吃青菜,仿佛受极了宠爱的小姑娘,一如小时候,他看着自己,给自己最好的糕点——不,不是小时候,小时候,他对自己没有现在这么好。
自己喜欢的是现在的陛下,而不是小时候的那个战神!
她看看关着的门,熟悉的立正殿的外堂,那些古老的花瓶,里面Сhā着的高大的花枝;风,从开着的雕刻着古老而精细的窗棂的格子里吹进来……这一切,都那么熟悉。这时,才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这里,就是家。
她久久地看着窗子,那是一种奇怪的心情,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家的感觉!小时候,以为那开满了花树的宫殿是自己的家,奔跑,跳跃,每天只知道蠢蠢笨笨地吃啊,睡啊,偷懒啊,无人管束,也无人照顾,更无人心疼!仿佛自来就是个小野人一般,记忆里,除了御膳房的那个木呐的老宫女,自己真正想不起有什么亲人。就算那个老宫女,也是沉默寡言的,从不多说一言半句,自己以为,自己长大了,也会像她那样,做个厨娘。
她的家5
可惜,还没到懂事的年龄,花树没了,家也没了。
此后,就再也没有家了。
为何,现在忽然觉得有家了?
不是因为这屋子,也不是因为这窗棂,而是因为对面坐着的人。
因为陛下。
家,其实不是一间屋子,有时,是一个人。
要和某一个人在一起,才有家的感觉。
有了屋子,也不见得就真正有了家。
许多有屋子的人,其实没有家人!
现在,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自己终于有了家,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扞卫它?
扞卫家!
一定要扞卫!
没有什么天大而崇高的理由,甚至不是扞卫生命,仅仅只是扞卫家而已。
她把陛下夹的青菜吃完,放下筷子,懒洋洋的:“唉,还是回到家里最安全。”
回家!
这里对她来说,终于是家了!
罗迦竟然有些悲喜交集的感觉。
他也放下筷子,但觉口里还满满地獐子肉的香味——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
她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脑后,十分舒适的样子。
罗迦凝视着她的温柔的眼睛,挨着她,学她的样子,靠着椅背,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吃饱了?”
“饱了。饱了就犯困。”
“好的,朕叫她们收拾了,我们就去休息。来人。”
宫女们进来端走了食桌,二人进到里面的寝殿。
寝殿里宫灯早已点燃。淡淡的熏香安神镇定,芳菲靠窗坐下,伸着腿,懒洋洋的看一眼开着的窗棂。
春日的风带着花粉的气息从园子里吹来。那是一大片的醉蝶兰,花骨朵已经一簇一簇的,很快就要盛放了。
芳菲当时最喜欢立政殿,便是因为这片花海,几乎占据了外面大片的空间,花朵盛开的时候,放眼看去,整座屋子都沐浴在花的海洋里,大大地冲淡了这庄严的屋子的肃穆气氛。
她的家6
芳菲当时最喜欢立政殿,便是因为这片花海,几乎占据了外面大片的空间,花朵盛开的时候,那是一片红色的世界,红又分了层次,浅浅的粉红,淡淡的紫红,浓烈奔放的艳红……放眼看去,整座屋子都沐浴在花的海洋里,大大地冲淡了这庄严的屋子的肃穆气氛。
她想,春天真的就要来了!
马上就要到了!
自己的家,将每一个春日,都迎来这样鲜花盛开的日子。
她凝视着外面,忽然大大的惊喜,将手伸出窗外,摘下一朵红色的骨朵儿:“陛下,你看,玫瑰要开了……开得这么早……”
花藤,缠绕着墙壁,弯弯曲曲地连绵,形成一大片玫瑰绿的拱顶。这个季节开的,也许不是玫瑰,或许是月季,也或许是蔷薇,但是,管它什么呢,它们都差不多,不是么?
一朵花放在罗迦的鼻端,他深深嗅了一口那种淡淡的香味,笑起来,想起很久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站在夕阳下面,等一朵花开。
那是一个秘密!
永远的秘密!
她拿着花朵在他鼻端不停地晃荡,神情娇媚又慵懒,“陛下,你喜不喜欢?”
“喜欢,快坐好,不要乱动了……”罗迦伸手为她解下缠好的绷带,柔声道:“换了药才能睡觉。”
“陛下,不用啦,才换不久。”
“不行,要睡觉了,必须得换换,再上一次药。”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你是医生你了不起啊?起来,换药了。”罗迦轻轻拉她的手,她笑嘻嘻地靠着椅子坐正,乖乖的,一切都听他的。
罗迦蹲下去,解开绑带,这才看到,那枯枝划破老大一块皮肉,难怪她随手一抹,脸上都是鲜血淋漓的。
他心疼极了:“芳菲……你其实不用那么害怕……朕当时已经在赶来了,就算他们看到……也无所谓!”
她忽然躬身,一下抱住了他的头,脸紧紧贴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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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躬身,一下抱住了他的头,脸紧紧贴着他的脸。
那时,不是不怕的,而是怕到了极点。可是,当真正看到阿当祭司,大祭司时,反而麻木了!从少女时代就在怕,那么多年,每一天都在等待,就如一只有知觉的猪,知道自己长肥了,每天每天,看着自己身上的肥厚的膘,随时准备着进屠宰场!
怕烈火焚身,后来怕进宫受难,然后是难产,再是争斗……林林总总,一个人,真正经历了这些日夜不停地惊悸后,不可能不麻木的!
怕得习惯了,反而没什么好怕的了!
当时,是自己一个人奋斗,无依无靠!
现在,已经有了自己这几年宫廷斗争的磨砺!而且,更主要的是有了陛下!
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的——无论发生了什么,陛下,他都会护着自己!
所以,大祭司也好,阿当祭司也罢,或者躲藏着的一切妖魔鬼怪也罢,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所以,那时才敢直视大祭司的眼光!
四围那么静寂,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几乎连呼吸都是一致的,和心跳的频率一样。
好一会儿,罗迦才柔声开口
“芳菲……”
她没有说话,慢慢地放开手,微笑着看着他:“陛下,你伺候我么?”
“难道朕就不能伺候你?”他的声音软得出奇,拿了药膏,慢慢地替她轻轻涂抹;手过处,带着那种温柔的情意,绝非红云等宫女能比。
麻木的伤疼,忽然变得无影无踪。
她凝视着他仔细认真的手,他是陛下呀,他几曾亲手这样伺候过别人?从未!
可是,只要是自己的事情,无论什么,他都会为自己做。
他的手慢慢地抚摸过,从那光滑的小腿往上,沿着大腿,掀起她宽大的裙裳。手带着温热,慢慢地变得灼热,她咯咯地笑起来:“陛下,不擦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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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的伤疼,忽然变得无影无踪。
她凝视着他仔细认真的手,他是陛下呀,他几曾亲手这样伺候过别人?从未!
可是,只要是自己的事情,无论什么,他都会为自己做。
他的手慢慢地抚摸过,从那光滑的小腿往上,沿着大腿,掀起她宽大的裙裳。手带着温热,慢慢地变得灼热,她咯咯地笑起来:“陛下,不擦了,好了。”
他的眼神黯黑下来,声音幽幽的,如一只大灰狼:“怎么就好了?没好,还早着呢。”
她咯咯笑得整个人都软倒在椅子上。
他这才放下药瓶,替她缠好绑带,在她身边坐下。她很自然地靠在他的怀里,微微闭着眼睛:“陛下,好困呀。”
陛下,好饿呀;
陛下,好困呀!
这个小东西,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
“小东西,你再这样就会变成小猪仔了。”
“谁说的?”
“当然是朕说的,不信,你看……”他的手悄然地放在她的身下,摸着那软乎乎的肚皮,一捏,“喂,小东西,你又长了很多肥肉了……”
“呸”她立即睁开眼睛,怒喝一声,“你说谁是肥肉啊?”
他笑嘻嘻地,眼神左顾右盼:“谁啊?朕这是说谁呢?”
芳菲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软绵绵地说话:“陛下,我今天真是怕极了……”
那梳洗后的干净的发丝,脖子里淡淡的幽香,一径地钻进鼻孔里,罗迦心里那么柔软,低声道:“小东西,你怎么敢下令把阿当祭司抓了?”
“当时,我见他要识破我的身份,如果是大祭司来了,我就抵赖不过,所以心一横,索性就把阿当祭司抓了。”
他呵呵笑起来:“好,做得好!芳菲,朕完全想不到,除了抓他,还有别的其他办法。幸好你抓了他,不然他一搅合,当时就露馅了。”
“陛下,你已经放了他吧?”
“对,他们都已经出城了。”
她坐起身子,灯光下,陛下的脸色那么慎重。她的语气也变得慎重起来。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大祭司和阿当祭司,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些人,要揭穿自己的身份,到底有什么企图?单纯是为了揭穿身份?还是隐藏了其他更大的阴谋和祸心?
因为,这不但是对自己的危害,也是对陛下的极大的损害!
如果自己当时被识破了,便是对陛下半生英名的毁灭性的打击。也将动摇北国皇族统治的根基。
“芳菲,朕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揭露你的身份?朕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
PS:今日到此,更了很多了哈:))晚安:)
告密的人是谁1
这也是芳菲一直在想的问题,只因为来得太过突然,一时,根本无法去追究原因。这个人的目的,显然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如此地处心积虑。
若不是具有深仇大恨,怎会如此?
看来,竟然是将自己恨入了骨髓里。
她字斟句酌:“这宫里,只有左淑妃才知道我的身份。可是,按理说,她根本没有理由去揭发。要揭发,早在我进宫的时候就开始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罗迦眯起了眼睛,神色愤怒:“朕当初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之所以还是宽容优待她,完全是因为西陵国的原因;如果这一次真是她干的,敢和大祭司勾结,朕不但要她的命,一定灭了她西陵国,诛她父兄九族!她西陵国,可是压了大把的人质在朕的手里!”
“陛下,你先别急;依我看,左淑妃的可能性不大;她性子急躁,根本不可能如此缜密地运筹帷幄,而且,她就算要揭发,也不可能一直忍到今天。我看大祭司和阿当祭司的神情,他们只是要识破我的身份,却不敢断定我的身份;这个告密的人,显然对大祭司都有所保留,没有完全说实话,所以,大祭司才是一直处于猜测状态,否则,若是他一开始就很肯定的话,我再怎么伪装,都逃不脱他的眼睛……”
这倒也是。
“我回到神殿才慢慢细想,这一想,就更是可疑,那个神秘之人,不告诉大祭司实情,估计是不想太泄露自己的身份,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让大祭司自己去发现,估计他认为,只要大祭司看到我,自然便会明白一切了……”
罗迦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更是暗暗心惊,这一招,非产毒辣,简单又有效。肯定是完全熟悉其中内幕之人。他忽然道:“莫非是乙浑这个老混蛋?”
他想起当时乙浑的表情,这个墙头草,见机得快。
“但是,乙浑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告密的人是谁2
罗迦沉声道:“他不见得不知道,林贤妃和三皇儿,你想,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三王子的岳父,柔福是三王子的妻子,三王子就算不告诉岳父,难道他的妻子柔福也会毫不知情?夫妻之间,难道真有那么深挚的秘密?
罗迦自己却先摇头:“不对!依照林贤妃的心计,她是不会允许三皇儿说实话的。而且,三皇儿和柔福的关系很不好,柔福从来都不喜欢她,嫌弃她容貌丑陋,乙浑为此,多次在朕面前诉苦,要朕数落三皇儿,可见他绝不会对柔福讲什么秘密!就算三皇儿急躁,林贤妃也不会急躁,林贤妃,朕是太了解了,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沉得住气……她按理说,绝不会拿她族中几百口人的性命开玩笑,尤其是她的父母兄弟,族人,完全都在平城周围……”
这倒是,林贤妃呣子外放,但是,陛下祸不扩大。他们呣子毒杀太子,这样十恶不赦的罪行,陛下都只流放了事,留了生路,而且为了消弭灾祸,顾念昔日骨肉夫妻情谊,对于林家虽然有所降级,但并未株连,他们最起码现在还是有钱有势,生活得好好的。
按理说,林贤妃也没有非要孤注一掷的理由。
罗迦低叹一声:“朕念及他们呣子苦寒,去年冬天还派人送去了木炭和其他衣物食品等等……”
这一点,芳菲是不知道的,估计当初陛下害怕醋妒,所以没说。
芳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实,陛下顾念旧人,自己几曾醋妒?只要不去OOXX,凡事都可睁只眼闭只眼。
罗迦自己却红了脸,干咳一声:“芳菲,朕可是只是送去了一些东西而已……”
“陛下,我可没有反对,也没有对此有过抱怨。”
罗迦没有做声,他何尝不知?这个小东西,除了这一点,其他什么时候,都睁眼闭眼的,反正一句话,身体不出轨就OK了!
告密的人是谁3
她心下叹然,一个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女人,到了那极寒之地流放,虽然还是衣食无忧,不耕不作,还有仆役伺候,可是,比起皇宫的金碧辉煌,难道她就不生怨恨和嫌隙?就没有报复之心?
陛下宽容大度的后果,会不会就如农夫,冻僵的蛇一醒来,立即就会狠狠地咬他一口?
但愿不是林贤妃!
这比是其他人,更加让人不能忍受!
罗迦也迷惑了。
到底是谁呢?
这宫里,知道芳菲身份的人,算来算去,就只得一个左淑妃了!难道自己漏掉了什么?仔细想想,不可能啊!
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朕还是大意了,以前就该把左淑妃送走。朕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当时也是害怕送走了反而多事……”
芳菲凝视着他,的确,送走了,更不好控制,就是要留在宫里,才能真正有所忌讳。陛下,他想到了很多!就算有些疏忽,自己又怎能再责怪他呢!
芳菲左思右想,自己在宫里,最大的敌人便是张婕妤,可是,张婕妤再怎么狠毒,她又是怎么识破自己身份的?
今天的祭祀,张婕妤又根本就没参加。
难道她和左淑妃有什么勾结?
可是,按照小荷的说法,左淑妃和张婕妤的勾结,仅仅限于美人计而已!
要是早有其他勾结,她也犯不着找小荷了,还多此一举干嘛?
她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陛下,今天大祭司为什么突然来了?以前,我从没听说他要来啊?”
罗迦恨恨道:“朕也是没想到!他们今天突然出现,显然是早有预谋。芳菲,你还记得上一次朕到处找你么?”
芳菲怎么不记得?!就是那一次,自己去冷宫走了一趟,陛下的样子,简直跟要吃人似的,两个人还大吵了一架。
“就是我去冷宫那一次?”
告密的人是谁4
“就是我去冷宫那一次?”
“对!就是那天,阿当祭司突然出现,说他要来观礼。当时朕就想告诉你这事,但又怕你害怕,就没说。他当时告诉朕,说只有他一个人出现,大祭司不会出现。朕因此才同意的。但是,没想到,阿当祭司竟敢耍诈……”
芳菲吃了一惊:“这肯定是大祭司指使的,不然,阿当祭司怎么可能做先锋?”
“应该是早有预谋!”
“陛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准备?”
罗迦长叹一声,神色变得十分凝重。
芳菲想起自己沿途看到的一些御林军,尤其是陛下和大祭司同时出现时,看到的那些灰衣甲士。
她心里一凛,正要开口,罗迦却先说话。
“芳菲,你听朕说!”
她仔细地听着,没有半点的违逆。
“朕今日祭祀,出动了灰衣甲士。你知道什么是灰衣甲士么?”
她摇摇头,进宫出宫,虽然已经两三年了,可是,她还真的单单就不知道灰衣甲士,因为陛下以前从未提过。
“灰衣甲士是朕18岁那年创立的。那一年,朕率兵北击几个小国的联盟,路过一片草原时,看到当地的土着训练了一种灰色的野牛作战。这群野牛大概有一百来头。可是,声势非常威猛,朕和他们交手多次,死伤了差不多两万人,才拿下了这群野人。当时,朕就在想,为什么这些刀耕火种的野人,手里拿的还是木棒,却能用100头野牛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简直是以一当百。朕和他们交战8次,彻底摸清了那种奇怪的阵型,仿佛是天然的军事家。朕受到启发,就先训练了五百人,采用这种方式来训练,到二十岁时初具规模,曾经秘密出动对敌,果然收到了奇效。后来,朕扩大了训练范围,经过了这二十几年,有了很大的发展,总共有五千人马。因为是灰白相间的野牛,所以,朕将他们命名为灰衣甲士。这五千人马,分成三支小分队,只听命于朕一个人,就是太子,也无权调动……今天祭祀,出动了12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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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陛下还是早有准备的,自从阿当祭司出现,自从那些噩梦缠身,他就开始了准备。这是出自军人的一种直觉,随时,要把自己置身于安全的环境,不允许任何的不从发生。
芳菲仔细地听着,这算北国的一级机密么?
“芳菲,你看……”陛下起身,打开旁边的一个匣子,用的是非常沉重的一把铜锁。他拿出一把半月型的玉璋:“这天下除了朕,唯有这道玉璋能够调动灰衣甲士……”
芳菲看着那片玉璋,心里一震。
这玉璋,是采用最上等的和田玉打磨而成,带着天然的九转红色隐形花纹,晶莹剔透,光看着,就带着一股森森的寒意。
罗迦把玉璋递过来:“芳菲,你看看……就是这个,这就是玉璋!”
她一惊,陛下不止是让她看,而且是把玉璋递到她的手里。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北国的最高机密,陛下的最高权威,他竟然递给自己!
不是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么?
自己,一介女流,能把玩陛下如此珍贵的权利标志么?
她稍微犹豫一下,竟然不敢伸手去接。
罗迦脸上带了笑容,她立即把玉璋接住,手上立即传来那种玉润的感觉,温暖,沉甸甸的,借着灯光,几乎能看到玉璋上的纹路,如水波一般流淌,竟然好像是活的一样。芳菲在宫里也算看了许多上等的宝物了,可是,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玉璋。难怪人家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
“朕本是打算以后把这玉璋给太子的,但是,如果朕再生之时,尚未彻底解决大祭司的问题,这玉璋就给你!太子有他的势力,他已经有一批人马了,他,朕已经不担心了,朕担心的是你,无论发生了什么,灰衣甲士足以护卫你的安全……”
芳菲但觉心里一抖,立即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你说什么?”
告密的人是谁6
“这是玉璋,你拿着,能够调动灰衣甲士,朕会做出安排!让他们听命于你,也仅仅只听命于你!”
他的声音那么慎重,那么平静!
芳菲却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是一种临终的交代!
陛下年富力强,怎么会做出这样可怕的安排?
就算他很老——可是,那只是相对于自己,他才刚过不惑之年,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黄金时段,他这是在干嘛呢?
罗迦笑着:“当然,朕有把握,生前就消除一切的障碍,绝不让你独自去面对。”
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严重了,芳菲紧紧握着玉璋,递过去:“陛下,我才不要呢。”
“为什么不要?”
她狡黠地转动眼珠子:“因为你在,一切麻烦,就你去对付好了。”说这话时,心里却是害怕的,比见到大祭司更加害怕。曾有那么一个人,你一切指望着他,依赖着他,怎么可能允许他忽然有一天不在了?
有他抵挡风雨不好么?
有他在,有没有灰衣甲士,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宁愿不要灰衣甲士,不要这权倾天下的特权!
决不允许他不在!
不行!
绝对不行!
自己绝对不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她笑着,将玉璋放到他的手里,很坚决的:“陛下,你只要好好的,我就终生无忧,我怕什么呀!”
罗迦拿了玉璋,看了看,又放回匣子里,也笑起来:“也罢,朕一定把一切都解决了。”
她心里一软,比得到陛下的伺候更加柔和,那是一种根本说不出来的激动,陛下,他把那么重大的秘密告诉自己,什么都肯毫无保留。
她腻了声音,拉他的手一起坐下:“陛下,大祭司今天是不是搅局了?”
“搅局是真,只不过没有成功而已,因为有通灵道长在……”
告密的人是谁7
罗迦便把今天祭祀上大祭司突然降临的事情讲了一遍,芳菲听得非常仔细,越听越是心惊,若是自己身份暴露,大祭司振臂一呼,岂不是严重者会动摇陛下的宝座?
大祭司到底已经掌握了多少情况?
到底是谁在通风报信?这已经成为了现在必须查明的关键。而且,可以肯定,绝对是皇宫内人和一些亲近大臣,否则,怎会那么清楚这一切?
“朕已经派人秘密调查,一定要揪出这个幕后黑手,不然,真是寝食难安。”
她还是无限担忧:“我觉得,大祭司一定认出我了,陛下,你记得他叫的那声莎莎公主么?”
“是啊,当时朕真是吓惨了,生怕你回头!”
她摇摇头:“大祭司此人我最是了解,我当时没回头能骗过他,可是,事后他一定会想起这些破绽……”
“朕多年和大祭司较量,恼了,也烦了,干脆出动灰衣甲士把大祭司灭了。”
“不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解决内乱用权谋,解决外乱用军队,这是君子之道;解决内乱用军队,解决外乱用权谋,是小人之道;如果兵戈一起,迅速蔓延,不但生灵涂炭,而且会引起整个北国的动荡;神殿的问题应该解决,但是,决不能用大规模的武力镇压;否则,会激起民众的反抗,到时就不好收拾了,如果扩大化了,北国必然内乱不止,陛下,这绝非你我希望看到的……”
罗迦长叹一声,芳菲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扣,柔声道:“陛下,我知道你今天是怒了,累了……”
“唉!”
“我今天也是怒了。”
“芳菲,你今天做得很好。朕以前对你一直不放心,现在才知道,朕的小东西,终于长大了。”
她笑嘻嘻的:“我天天跟着陛下,耳濡目染,都是陛下教我啦,陛下最英明了。”
这马屁拍得!罗迦心花怒放,一把搂住她就往床上走。
喊破喉咙也无人救你
那柔软的身子被放在床上,面色娇红,嘴唇微微咬着,娇艳欲滴,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明亮又朦胧,借着明亮的宫灯,真真是一个玉人儿。
罗迦微微地喘息,挨着她躺下:“芳菲……”
她咯咯地就笑起来,一翻身坐起来,凑过去。
罗迦欣喜万分,“小东西,你要奖赏朕?”
“恩,奖赏你,闭着眼睛……”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十分放松,想起自己生病的那个夜晚她的狂野和激烈……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这一次,她要故技重施?
真是好期待。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亲吻却没来,而且,四周静悄悄的。这个小东西,她在干吗?
他一下睁开眼睛,只见芳菲悄然伸手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起一个东西,然后,是明晃晃的一枚银针。
他吓了一跳:“小东西,你拿的什么?”
芳菲哈哈大笑起来,做了个威胁的手势,恶狠狠地:“陛下,你给我小心点……嘿嘿嘿……”
“小东西,你要弄什么玄虚?”
她一伸手,就按住了他的身子:“不要乱动。”
“你要干嘛?”
“针灸!”
罗迦大骇,用炙烤还可以理解,这么长的针扎进脑子里,还有命么?在北国,以前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医术。
他几次要挣扎起身:“不要,朕不要这样……”
她的手软软地压在他的胸口,不许他反抗,当然,不是她的力道镇住了他,而是那柔软的手轻轻的安抚。她的声音又低沉,又阴森:“嘿嘿,你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罗迦简直哭笑不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遇到了女流氓,自己要被她QJ了!
可是,看着那明晃晃的银针,还是非常害怕:“小东西,不要用这种方法,太可怕了……”
“怕什么?很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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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里说得若无其事,罗迦却深知,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这样一针下去,只怕老命都戳脱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行!
他急忙挣扎,又要反抗。
可是,她却俯下头,用嘴唇压着——他的唇!
他再也没法反抗。
在美人计之下,还真是不好反抗。
她的唇几乎贴着他的唇说话,口里还是那种软软的香味:“陛下,你相信我啦,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么敢用在你的身上?”
“可是……”
“你放心,在南朝,从秦汉开始,民间就有人这么用了。很寻常的,绝无任何危险……”
“宫里的御医没人这么用的。”
“那是他们不知道,而且也不敢……”
这倒是,陛下和他的祖上,肯定拒绝。就算御医会,也无济于事。更主要的是,御医又不可能采用美人计。
“陛下,你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你只是寒气入骨,久而久之,发作起来就越来越厉害,光是炙烤,治标不治本。现在,我们是要标本兼治,针灸、炙烤,加上服用药物,三管齐下,保证会好起来……”
在她的循循善诱之下,果然,罗迦紧张的心理就消除了不少。最最关键的是——为了遂愿,她总是亲吻,那样亲热的,甜蜜的亲吻——没有医生肯这么治病的,要是医生都这样,人人就都会喜欢生病了!
罗迦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美人计,真的太过强大了!
“陛下……你听我的嘛……你放心,我只会为你好,怎会害你嘛……”滚烫的,甜蜜的嘴唇,贴着嘴唇,亲吻,舌尖都几乎跑进去了,那么甜蜜地卷着,温言软语地哄着。
他还是有些狐疑地盯着那枚银闪闪的长针,的确,在这之前,都从未有人用过这样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谁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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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闭上眼睛。”
罗迦凝视一眼她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温存的怜悯和柔情。他彻底横了心,闭上眼睛。
芳菲看他一副很“悲壮”的样子,暗暗好笑,又不好笑得太嚣张。嘿嘿嘿,某人原来也有如此胆小如鼠的时候!
胆小如鼠啊,真正的胆小如鼠!
谁又一生都是英雄呢?
枪林弹雨都过去了,现在,百战不殆的陛下大人,竟然惧怕了这小小的银针。
哼,这银针,还没他陛下大人一缕头发丝粗细呢!
“芳菲,你可要小心点……”
他心有余悸地,不忘一再叮嘱。
“知道啦,我会很很很小心……超级小心……”
她笑嘻嘻地,一只手已经在他身上慢慢游走,慢慢地摸着|茓位:“陛下,我在北武当的时候,跟通灵道长他们讨论,对|茓位更加精进了。你身上寒湿太重,光靠炙烤不能根本解决问题,我准备给你针刺……所谓针灸,就是……”
她慢慢地说话,手已经放在罗迦胸部的一处|茓位,慢慢地揉捏。罗迦顿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游走全身,那么舒适。这一下,心理就更是放松了几分。
“小东西……”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完全放松……”
他不再说话了,双手摊开,整个人很舒适地躺在床上。这下,真的是放心了,慢慢地,也开始信任了。
她的手游走,认|茓精准的人,肯定是名医,只有对人体的构造十分了解,才能真正对症下药。本来,对于针灸,她在神殿的时候都还不怎么会,两次去北武当,接触了一些当地的南朝来的医生,又和通灵道长有过交流,自己多方摸索,终于有了一点心得。可是,还是不太敢的,以前就从没用过。但是,陛下的病情——自己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受到任何痛苦的折磨了!
他必须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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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第一次那么急迫地希望他好起来,健健康康的,最好长命百岁,永远陪伴着自己。有他在,一切才是安全的。
她嘴上虽然轻松,但下手时,却非常凝重。可是,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心情,让他增添紧张,她一旦认准了|茓位,立即飞速地开始动手了。
她拿起了银针,放在他的太阳|茓上。
“陛下,我要扎针了,你怕不怕?”
本是担心的,却用了玩笑的口吻。
那声音充满了戏谑,罗迦此时已经放松了状态,心里也是明白的,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贸然行事的!
“小东西,你都不怕,朕干嘛怕?”
哟,看不出,声音一下就英雄起来了?真的不怕了?
“哈哈哈,这就好,这就好!”
她一边说,一边出奇不意就下针。
罗迦还没反应过来,但觉一阵轻微的刺激,便没有什么感觉了,紧接着,身上仿佛有一个开关被打开了,一些气流进去,一些气流出来——其实不是这样,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有这样的感觉。
想象着那明晃晃的长针扎在脑海里,说不害怕是假的,竟然非常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芳菲见他微微咬着牙齿,情知他害怕到了极点,故意嘲笑他:“陛下,在这之前,你们谁都没有用过这样的方式治病吧?”
“哼哼哼!”
谁敢啊!这么吓人!要不是因为知道是她,若是换了御医,罗迦是绝对不敢的!
谁要是拿着这么吓人的长针扎进脑子里,岂不以为是谋财害命?
芳菲何尝不知?也因此,更是感动。陛下,这么危险的方式都肯接受,要是换了他那些顽固的孤家寡人老祖宗,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他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他信任自己!
绝对的信任自己!
要一个帝王,绝对的信任一个人,就算是宠信的妃嫔,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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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手,就更是谨慎。
但是,罗迦却跟她的感觉相反,针灸下去,身子明显地感觉在减轻——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就那么有效,反正,那困扰许久的痛苦,仿佛不经意地,真正在慢慢开始溜走了。
芳菲拿着银针,一边捻转,提Сhā,一边说话:“陛下,你不要害怕,其实,针灸有很长的时间了。我看过一本医书叫做《黄帝内经》,就是黄帝写的,里面说:‘藏寒生满病,其治宜灸’意思就是说,人生病了,辨明表理,寒热后,就可以用针灸的方法治病,通经脉,调气血,使阴阳归于相对平衡,使脏腑功能趋于调和,这样,身子就会好起来……传说中,黄帝有九针,治病救人,活了生民无数,大家都很感谢他,所以,这古老的医术,就慢慢地流传下来了……”
罗迦十分好奇:“黄帝的九针,就是你手里的这九根银针?你从哪里来的?”
芳菲哈哈大笑:“那可不是!这九根银针是我自己从民间找的。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哇,要是黄帝当初使用的,那岂不是老古董,很值钱了?”
罗迦撇撇嘴:“真庸俗,就知道钱钱钱!”
“我庸俗么?哼,治好了病,你可得给我诊金!”
“朕就不信,真有这么灵,还有那什么九针,谁知道啊?”
“干嘛不信?陛下,黄帝可是你家老祖宗耶……”
“喂,黄帝怎么又成了朕的老祖宗了?”
“那个谁,昌意是你们的远祖对吧?你们自己都是承认的!黄帝是昌意的父亲,你说,黄帝是你们谁谁谁?”
罗迦想起通灵道长当时这样反驳大祭司的场面,他再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讲给芳菲听,芳菲也乐了,道长在祭祀上唱屈原的招魂,还真是她没想到的。
这时,针灸结束了,芳菲让他翻转身子,慢慢地替他按摩。
针灸后,再按摩,真是舒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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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灸后,再按摩,真是舒适极了。
那双细柔的手在肩背游走,罗迦满足地吁一口气:“小东西,那个什么针灸果然有效……”
“嘻嘻,当然了,我早就说了,很有效的……”
“小东西,你又自吹自擂了?”
“哪有?陛下,你该给我诊金……”
她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他仰头,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她一惊,咯咯笑着,赶紧收回来。
“小东西,你还敢要诊金?你这一辈子,就得义务替朕诊治,伺候朕,知道不?”
“知道啦,唉,我命好苦……”
“芳菲,你说什么?”
“哈哈哈,我说,能为陛下效劳,当然是我的荣耀啦!”
这还差不多!
罗迦笑起来:“芳菲,这法子有效,以后值得推广……”
“当然啦,这是针灸,经过了古老的实际验证的,流传了几千年了,肯定比你们的大神巫师的咒语有效嘛。”
“小东西,你就是这样,老大不敬……哼!”他还是后怕的,那是心底的隐秘,大神的祭品,自己的罪行——自己犯了天大的罪行,内心深处,总是担忧着神灵降罪。
这样内心的恐惧,就是灰衣甲士,也完全消除不掉的。
芳菲见他的面色微微变了,情知这是他的一个心结——一个死结!只要存着这个死结,噩梦将永远缠绕他!现在还好,等老了,再过一些岁月,肯定会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甚至精神方面,也会出现问题。
他的历代的祖先们,老了,都变得神神叨叨的,特别凶残,特别暴戾,焉知是不是有那个神灵的诅咒——长期的精神压迫在作怪?
要消除这一点,就必须先消除他们心里古怪的念头!
她想了想,慢慢道:“哼!陛下,说到这里,我就很奇怪耶……”
“奇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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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慢慢道:“哼!陛下,说到这里,我就很奇怪耶……”
“奇怪什么?”
“你们承继的是黄帝远祖,你们的青铜器、祭祀的方法,基本上都和古书上记载的一致。传说,人类的远祖是伏羲和女娲,他们两个人是兄妹,为了繁衍人类,才不得不结为夫妻!”
罗迦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典故,好生奇怪:“他们和纵目神是什么关系?”
“伏羲就是太阳神,是远古的人民一起崇拜的真正的大神,比你们那个纵目神更加厉害!这样说吧,他们是纵目神的上司……”
罗迦差点被逗笑了:“傻东西,你这说的是什么怪话!也许,纵目神跟他们毫不相干……”
“陛下,我可不是在胡说!我在神殿那么久,每一件神像的形态神色,我都烂熟于胸!尤其是伫立在主殿的大青铜器神像,被主祭的那一尊,你该记得,他的双目很突出,对吧?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
“这是代表舜帝!就是南朝三大圣,尧舜禹的舜。据说舜帝双眼重华,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他双眼瞳孔重叠,其实,就是瞎子的意思,舜帝很可能是个瞎子!北武当的典籍里,有许多古籍,其中就有舜帝的一幅画像,基本上跟那个纵目神很类似……陛下,你等等……”
她说着,竟然转身下床,去书房里拿出一本书来。
“这是什么?”
很古旧的典籍,有点像羊皮纸,又不像,而是一种用奇怪的树叶制成的书册,厚厚的,十分笨重。她翻开一页,放到罗迦眼前:“你看,这是上一次我回宫的时候,带回来的一箱古籍中的一本……这个就是舜帝!”
果然,跟神殿的那个大神很是相似!
罗迦这才明白,原来,她早就做了精心的准备。
她的确是早有准备,陛下的心病一日不除,祸根就一日不会消失。
PS:这几天白天,我要赶紧写完《从汝奴到王后:一夜新娘》的大结局,然后集中精力写六宫无妃。所以,这几天的更新依旧定在晚上0点;其实,我0点更,大家就不必0点熬夜看,而是可以等到第二天早上9点再来看,这样一口气看完,又不断断续续,真是最合适不过了,又不用熬夜,岂不是两全其美?各位晚安!
呈堂证供1
她的确是早有准备,陛下的心病一日不除,祸根就一日不会消失。
“这是我向通灵道长借的。他说,他的师父早年来北国,什么都没带,就只带了十几车书籍,其中很多是从远古皇帝开始流传下来的,有些是树皮,有些是羊皮,有些还是龟甲,据说,详细记载了黄帝开始以来的许多事情,来自于一个很秘密的地方,是他们的老祖宗老子——你知道老子吧?就是道家的创始人老聃李耳,说是他珍藏的,因为当时收藏在一个很古老的地方,所以才侥幸躲过了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得以流传下来。那些珍贵典籍,是北武当最大的财富……这书,我可是要还他的……”
“哈哈,芳菲,是不是很值钱?”
跟她相处久了,也开口闭口谈钱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也。
“当然了,古董,真正的古董!陛下,这些财富,可是无法衡量的。”
“那好,朕向他要了,送你!”
“陛下,这不太好吧。那是人家北武当的镇山之宝。再说,放在我这里,肯定没有在北武当的作用大。这一次通灵道长回去,我就准备还给他了。”
罗迦不好再说什么。
“陛下,你看,这些是夏商时期的青铜器,你仔细想想,神殿的那些青铜器上,所用的铭文,是不是跟这个差不多?因此,可以断定,这个纵目神,应该跟舜帝有关,并非是你们这里的土神,而是外来神……”
罗迦点点头:“对!祖传,这神的确是外来的,是某一次,朕的先祖作战,在极度危险中,得到大神的帮助,力挽狂澜,从此,北国初立,万物振兴!而且,那些青铜器,也是大神带来的!”
芳菲心想,这不就对了?当时中原的文明,远远高于北国;估计是当时一些能征善战的高人恰巧路过,给了罗迦的祖先指点,指点他们打赢了一场大战,所以,就被奉为大神了。
呈堂证供2
任何民族,都不会乱认祖宗,也不会半途突然更改了别的祖宗,只能说明,他们本来祭拜的就是黄帝伏羲之类的……从这方面来看,他们的教义,中途是被曲解了的,因为伏羲黄帝甚至尧舜禹,都是“明君”,绝不讲究什么人殉。
可不可以从这方面纠正他们呢?
但是,这么久的习俗,深入人心,要纠正,只怕是难上加难,而且,一时三刻,也不现实。
大祭司,根本不可能留给自己这么多时间。
“太祖受了大神的恩惠,传说中,大神是太阳的使者,太阳神每到一定时期,就会黑暗,貌似被什么吃了(注,就是古代的日食,古人不知道,以为太阳要死了),遮挡了,太阳缺乏新鲜的血液,会死掉,所以,必须把圣洁的女子燃烧给他,补充他的能量和新鲜的血液……”
芳菲听得这些补充的资料,更是头大如斗,太阳,怎么会死?
伏羲自己就是太阳神,夸父为了追赶太阳渴死,后羿射日,干脆把多余的太阳射死了,哪有他们这种还要活人的鲜血的?
芳菲眼珠子转动:“陛下,这就对了!而且,你们也崇拜太阳神,我刚说了,伏羲是太阳神之首。舜帝尚在人类远祖伏羲之后,他死了几千年了,你们的大神帮助你们,从太祖始,也不过是这一两百年的事情。纵目神以舜帝为原型,可见,纵目神更是伏羲之后的小神——小小神啦。舜帝尚且不要人殉,他凭什么要求人殉?”
她拿着手里的书本对照,“你看看,舜帝的画像,这本书的年代,可不是我能杜撰的!伏羲女娲繁衍人类,讲究仁德和宽恕和包容,中原的祭祀,从不用活人的,都是用牲畜代替……纵目神秉承伏羲、舜帝,当然该秉承他们的教义,而不能篡改!……”
罗迦只好听着,完全答不上话,只好任她说下去!
”
呈堂证供3
“我想,纵目神肯定没错,是你们的太祖理解错了——或者说,是大祭司他们,当时别有用心,一代一代的篡改教义,把一个好端端的大神,改成了凶神恶煞,这么狠毒!这是错误,他不但不去追究,还来盯着我不放!大祭司才是一个异端,正宗的异端!真正的异端,居心叵测!他才是对大神,最不敬的一个人!如果大神天上有知,一定会惩罚他的!”
罗迦简直听得目瞪口呆!
想这小东西,当年在神殿,不学无术,从来不礼敬大神,原来是去研究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专门研究来反对大神的!
或者说是反对大祭司的!!
而且还有根有据,理直气壮!
要是大祭司听到,岂不是会气得七窍生烟?他想,幸好那天祭祀上,辩论的是通灵道长,大祭司,他还没遇到真正的对手,否则,够他受的!
可是,芳菲这话,要怎么说呢?怎样才能在民众中普及呢?
“既然纵目神是舜帝之后的神,我想,这一定是后来的人误会了神的意思;你们的纵目神,更不该违背超级大神伏羲女娲的意愿,竟敢用什么人祭!要知道,就算夏桀商纣王那么暴虐的,也不敢用人殉,这是遗臭万年的事情!可是,在北国,却被视为理所应当,这难道不是很不可思议?……你自己想想,神既然神通广大,大慈大悲,广施恩惠,怎么可能那么残忍?怎么会享用活人?神难道不该是怜悯终生,救苦救难的么?”
罗迦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就拿你们推崇的汉武帝的‘立子杀母’一事!可是,自汉武帝之后,南朝的后继者,根本没有任何人执行他的办法!就连汉武帝的子孙们,也无一人继承他这个可怕的陋习!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太不人道了!相反,在南朝,总是母凭子贵!”
这倒好,从大神教训到祖宗了!
呈堂证供4
“就从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你们的祖先,在继承的时候,是盲目的在继承……”
“小东西,你不要妄自批评列祖列宗们……”
芳菲吐吐舌头,哼,说不得么!
“好啦,我不说你的祖宗啦!你看人家南朝,没有什么杀母立子,人家照样千秋万代,对吧?”
罗迦不以为然:“谁能真正千秋万代?”
“哈哈,陛下,说得好!既然谁都不能千秋万代,那杀不杀母,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你看秦汉,哪一个朝代是因为皇后的原因灭亡的?”
罗迦一时语塞,方明白,自己又上了当,傻傻地钻进了这个傻东西的圈套。
他双目圆瞪。
芳菲却笑嘻嘻的:“所以说嘛,大祭司他们肯定是误会了神的意思,中途加以变更!而且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方法,居心不良,所以,你看,你们那些祖先,每次到了晚年,莫名其妙地就疯了,或者死在儿子手里……”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芳菲住口,悄然看着陛下的神情,又说到他的祖宗了,而且还是祖宗的私隐。
罗迦竟然也没有出声!
尽管心里翻江倒海,也没有出声!
呼吸却粗重起来,鼻孔一掀一掀的。
人都是这样,有些话,就是不中听。明知是事实,也不爱听。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是也。
谁敢对君王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皇后,就算是太子,也是不敢的!这是大逆不道!
这样的话,天下,也只有她才敢说!
因为她本来就是大逆不道惯了的。
芳菲其实也不是不怕的,可是,话到这个份上了,干脆把心一横,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古代还有谏言官,所谓的诤言直言,直臣,比干就算是被剜心也要力谏商纣王,自己是陛下的妻子,难道说一句真话的勇气也没有?
伤疤不撕开,脓血不出来,伤口就会继续恶化。
呈堂证供5
她悄然一直默默地查看陛下的神色,见他闭着眼睛,脸色虽然越来越难看,却没有真正的发作。
她慢慢地,又开口:“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大神享用了祭品,难道不该是首先护佑他们么?可是,没有!相反,他们却一直陷在命运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从太祖开始,连续四五代,都遭到了厄运!这是为什么呢?”
四周那么安静!
这是罗迦的罩门!
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这是为什么呢?
“就算你们再虔诚的祭祀,可也时常有灾荒,有瘟疫,有失败;我的推测是,就因为这个疯狂的祭祀,大家拼命喝酒,久而久之,酒精中毒,暴虐无比,所以,人性扭曲!这也害了你的祖宗们,让他们还误以为是什么宿命的诅咒;其实,本来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罗迦的呼吸更加沉重起来!
“相反,这两年下来,陛下您干脆把祭祀法令废黜了,北国难道不就是风调雨顺了么?你对南朝的大战,难道不是胜利得那么痛快淋漓?南朝的士人,听说北国变得开明,兼收并蓄,所以,来投靠的越来越多,比如通灵道长,李奕,王肃这些人,都是很好的人才,所以说……”
罗迦是趴在床上的,背对着她,此时,却睁开眼睛,侧着头,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她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神色非常严重。
他本是要训斥她几句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就如大祭司遇到了通灵道长,根本就不是对手!
“所以说,陛下,这是你的功劳,绝对不是你的罪孽!你千万不要再害怕,不要再噩梦缠身,真正的大神,绝不会降罪于你!相反,他会因为你废黜了这种不人道的法令,真正体会了他的意思,而感到高兴,从而赐予北国更强大的力量!”
“!!!!!”
“陛下,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呈堂证供6
“陛下,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沉默!
屋子里忽然沉默下来。
芳菲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背上,竟然不敢移动,忐忑不安。
直臣,往往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历史上,直臣的下场一般都不太好;相反,倒是拍马屁,说假话,阿谀逢迎的奸臣,日子最好过。
现在呢?
陛下听了这番话,会如何?
半晌。
“哈哈哈哈……”
芳菲一惊!
陛下笑起来了,大笑!
“陛下?!!”
“哈哈哈哈……”
罗迦笑起来,声音爽朗,无忧无虑,仿佛长久的一股压力,郁积在心口的一股巨大的闷气,忽然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芳菲,好你个芳菲,你就这张利嘴……哈哈哈……傻东西……”
芳菲见他呵呵地笑,情知他多少已经走出这个阴霾,也很高兴。
这时,他忽然翻身坐起来,双眼明亮,灼灼地看着她。
“哎哟……”
她惨呼一声,这时,罗迦才注意到,她一直忙着针灸,忘了自己的双腿。从坐着到压着,又下去跑了一圈书房,也浑然不觉,现在才知道疼痛。
“傻东西……真是个傻东西……”罗迦一把抱住她,轻叹一声,“小东西,什么事情到了你这里,仿佛就变得很简单了。”
“本来就很简单嘛!是一些人,专门神神叨叨的,要把它复杂化而已。”
这倒是!
他伸手,轻轻地帮她揉捏压疼了的腿,慢慢开口:“芳菲,朕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大祭司他们现在有所察觉,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朕担心他们会借机起事,为了夺回失去的神权,无所不用其极,一些顽固的大臣也会附和,所以,朕想把神殿的典籍、记录……这些东西,干脆统统去掉……”
呈堂证供7
她睁大眼睛,脸上的嬉笑一丝也不见了。
“就如当初圣Chu女殿堂的画像,失踪了,才是最好的……”
圣Chu女画像失踪了也就是失踪了,几个少女的画像,没有太大的价值。但是,在早年政教合一的情况下,那些典籍,记载,口耳相传的族谱,那可是一个民族的发展史啊。这是人类历史上,很重要的一笔财富!这可不是属于他陛下一个人!而是属于整个的北国人民!
那些珍贵资料,看看通灵道长祖辈保存下来的那些古籍就知道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罗迦的眼神忽然一变,那么凌厉:“他们要下手,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芳菲忽然明白过来。
“陛下,你这是要做秦始皇么?”
罗迦一怔!
禁绝一代文明,焚烧书籍,坑杀僧侣。然后,三五代人之后,一代文明就消亡了!历史上,许多曾经辉煌的文明,的确就是这样被消灭的,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传说!
可是,这是暴行!
是赤祼祼的灭绝!
这是比宫斗更加卑鄙无耻一万倍的人类暴行!
她十分紧张:“秦始皇焚书坑儒,将三皇五帝开始的典故,甚至我刚才讲的伏羲,女娲的传说,统统烧毁了,不知多少古代文明在此中断,成为千古不解之谜。陛下,这样做,万万不可啊!”
罗迦只能叹息!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
到底要如何才行?
除了以暴制暴,他根本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了。
芳菲想起那些随时蠢蠢欲动的灰衣甲士,军队是根本没错,手中有枪,心里不慌,问题是,动不动就大血洗,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她平心静气下来:“陛下,我认为,你该召集通灵道长,太子殿下,王肃等人商议,群策群力,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呈堂证供8
“可是!”罗迦还是非常犹豫,这样的大事,泄露出去,岂能是好?
“他们几个,其中通灵道长和太子殿下,本来就是知情的。王肃也多少有些察觉,他为人十分可靠,又诡诈多谋。”
“这倒也是,也罢,朕明日找他们商议一下。当务之急,先要揪出幕后的黑手,然后朕就有办法了。”
她嫣然一笑:“当然了,陛下,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罗迦看她笑得那么诡诈,狐疑道:“小东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我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不过,是该让那个通风报信的人现身了。”
“怎样才能令他现身?”
“靠运气呗!我也不知道,不过是试试而已,也许,他按捺不住,慢慢地,就现身了。”
“好!朕也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于如此包藏祸心!”
入夜。
一盏灯下,张婕妤独自伏案。
案几上摆着整齐的花笺,笔墨纸砚。
没有任何人伺候,所有宫女都被摒弃在外,连磨墨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的。自小荷之后,她得到了教训,不再完全信任任何人。而且很庆幸。就连小飘,也始终保留了几分。
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决不能透露半点消息。
她祖上都是南朝的士人,出自诗书大家,本人精通琴棋书画。此时,散发着芬芳的上等花笺被她推开,另外换上了一张宽大的蔡伦纸。
蔡伦是东汉之人,他死后,弟子孔丹在皖南造纸,很想造出一种洁白的纸,好为老师画像,以表缅怀之情。后在一峡谷溪边,偶见一棵古老的青檀树,横卧溪上,由于经流水终年冲洗,树皮腐烂变白,露出缕缕长而洁白的纤维,孔丹欣喜若狂,取以造纸,经反复试验,终于成功,为了纪念老师,当时南朝人都称这为“蔡伦纸”。
所以,蔡伦纸最适宜画像。
呈堂证供9
现在,张婕妤就很想画一张像。
用最好最上等的蔡伦纸,为一个人画像!
绘画,音乐,都需要极其充沛的感情,天才的思想,才能真正下笔如神,所谓的胸有成竹!
张婕妤此时也是一种极其充沛的感情!
充满着一种复杂的心情!
当然,并非因为爱慕!
画像有两种,一种是因为爱慕,友情,爱情或者亲情,喜爱某人,所以为之作画;另一种,当然就是恨!
恨某人,也会作画!
比如,张贴画像,捉拿通缉犯。
张婕妤此时作画,自然是出于恨,怨恨!
她仔细地回想,那个人的音容笑貌,那个人的言谈举止——因为太恨,所以印象也就越深刻,于她的相貌,比自己照镜子还更清晰。
她一再地回想,一丝一毫都不能无漏,立求准确地复原一个人物!
她提起笔,开始描画。
要画这样的画像,是需要时间的,其实,面对面更好。
可是,她显然不会给自己面对面的机会。
她想得非常精心,那个人日常穿的衣服,说话的神情,佩戴的首饰,走路的姿势,甚至身上的气质……她绞尽脑汁,从未这样费心费力过!
没想到一个关键处,又停下,再提笔。
其实,画的只是一个头像而已!身子都省了。
就这么一个头部的细描细绘,也用了好几天的心神,构思,草稿到动笔,修饰……一处细节也不曾放过。
从晚上,到黎明。
窗外开始发白了。
她竟然没有移动过,腿脚,甚至手都开始麻木了。画像,终于完成!
放下画笔时,画像的女人已经跃然纸上。那女人脸色铁青,带着一股子阴险的杀气!
杀气腾腾!
唯有这个词,才能形容那个无耻的女人!
呈堂证供10
那是她心目中最阴毒,最可恶,最丑陋,最想马上消灭掉的女人形象!
自己的敌人!
弥天大恨!
她站起来,双腿麻木得几乎站不稳,只能勉强支撑着,靠着椅背,才不让自己倒下去,如此几番,活动了好一会儿,才能站稳脚跟。
她的神情却非常满意。
显然,这是自己画过的最好的一幅作品。
她以前擅长的是山水画,画一些花鸟虫鱼,从未画过人物,这是第二次画人物,比第一次更难。
但是,她左看右看,依旧觉得十分满意。
她拿了镇纸,将画压平,放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让画慢慢晾干。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明了,一轮红日,遥遥地从东方的天际升起,让整个东方的天空都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
又是一个艳阳天。
外面的花,一遇阳光就开始绽放,真正有几分阳春三月的味道了。
这个春天,会是谁的春天呢?
自己的春天已经远去了,什么时候,才能迎来真正的春天呢?!
其实,这已经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回头,用手摸摸,画像已经干了。
大祭司这个笨蛋,所缺乏的,便是这一幅画像了——这将是最有力的呈堂证供!皇后靠着血肉模糊可以躲过一次;现在,她能躲过一辈子?
大祭司看不清她模糊的面孔,难道连画像也认不出?
皇后画像,已经做成!
比给林贤妃看的,何止精细十倍。摒弃了一切古老画法必须讲究的“传神,神似”之类的夸张手法——而是讲究实用!
就跟画通缉犯似的,不必什么艺术,而是要逼真——要整个人栩栩如生,一句话,越像越好,其他,就可以忽略了。
这是最有力的武器,弃之岂不可惜?
呈堂证供11
她想,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至少要善画!
她迅速地,便把画像卷起来,放在一个卷卷的小竹筒里,封好,仔细地看了看,放在旁边的一个篮子里。
篮子里,满满的都是这种小竹筒。那是新采集的御花园里的一种小红花,才开,花瓣尚未晒干,按照当时的风俗,用竹筒卷了,以后可以做香花,或者泡茶喝。满满的一篮子,是几名宫女花了三天才完成的。上百个小卷卷的竹筒躺在里面,满腹的花香。
很快,她自己都分不清刚刚放进去的是哪一只了。这才叫一声:“小飘!”
小飘进来。
“小飘,你把这篮子花穗带出去,交给夫人。”
“是。”
小飘压低了声音:“娘娘,这些日子,宫里出了大事,人家都在传闻,说大祭司到了慈宁宫,这是不好的征兆……”
张婕妤一笑:“还有些什么说法?”
“皇宫这几天都在大力整顿,高公公召集大家训话,说大家太懒惰了,有些死角也不管理,这一次竟然让枯枝伤了娘娘,说要彻底打扫宫廷内外……各宫的人,都陆续去探望皇后,这正是她们谄媚的好时候,那些老宫娥,竟然还设法替皇后祈祷……左淑妃也去了……皇后赏赐了她们许多东西……”
都是些旧闻。皇后笼络人心,她们受了那么多好处,自然要去讨好卖乖了。张婕妤无甚兴趣,更是恨得暗暗地咬牙切齿。
小飘拿了东西,正要走,张婕妤又不经意地:“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夫人。这是她喜欢的花穗……唉,现在本宫失势了,没有什么可以孝敬她老人家的,唯有这篮花穗而已。”
“是!娘娘。”
小飘见她神色凄凉,本要安慰她几句,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想不出什么,只好提着篮子出去。
小飘走远,张婕妤才坐下,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PS:今日到此。酝酿中的下一个Gao潮,为时不远了。大家希望小怜和张婕妤有什么样的结局?大家可以畅谈一二:)))
红颜祸水1
这几日,她分外低调,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摘花,便是写字。独自吟诗作画,彻底以冷宫人的姿态,淡出了宫娥们的视线。
同时期,皇后也罕有出门,但皇后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因为皇后被枯枝戳了腿,受了伤,在安心养伤。
皇后不出面,当然并不意味着自己可以出面。她悄然地观察,仔细地打探,立政殿风平浪静,陛下该上朝就上朝,该退朝就退朝。
仿佛大祭司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她们也太不把大祭司放在眼里了吧?或者,对方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
她在心里无数次衡量这次较量:陛下,三王子,大祭司,乙浑……知晓自己身份的,唯有乙浑。但是,乙浑是绝无可能泄密的。
因为乙浑绝不会把他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林贤妃呣子贬黜后,陛下对乙浑已经有了猜忌!所以乙浑是安全的。
换言之,乙浑和林贤妃一党都是安全的。
此外,无人知道自己的任何行为。
大祭司和陛下,王权和神权——陛下的灰衣甲士,对上大祭司的民众的力量,只是,有一件事情,陛下也许是不知道的。
神殿这些年,随着衰落,大祭司暗地里,训养了一批忠心的死士。那些,都是大神教派的最狂热的拥趸。
陛下,也许是装作不知道,也许是无可奈何,但是,多半是真的不知道。
她也是这些日子,处心积虑和乙浑联络,才得知一二的。
所以说,自己,不见得就没有赢面。
那个女人一日不除,所有人,一日都不得安宁。尤其是自己张家!
无论大祭司和陛下,输赢如何,自己总是有利的。至少,天下人会知道——皇后就是个祸水!
凡是挑起战争,内乱的女人,都是祸水,红颜祸水!
这是导火索,更大的攻击,将会在后面。
红颜祸水2
陛下纵然护得了她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
现在,绝不是抛头露面的好时机。
但是,她不出门,总有人会上门。
上门的是左淑妃。
其实也不算上门,就是在外面的花园里,装着赏花的样子,算是邂逅。两个人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话,打了个招呼。
左淑妃身边,照旧跟着小荷。
小荷依旧地穿金戴银,一幅登堂入室的样子。
小荷客客气气地行礼,还是伏低做小的样子,叫她:“娘娘”!
“不敢!小荷,本宫不敢受你的礼!”
小荷垂泪欲滴地离开!
这样的样子,令她想起小怜!
越是楚楚可怜的女人,越是心怀鬼胎。
当你身边有楚楚可怜的女人时,你一定要万分当心!
左淑妃却是客客气气的,她对小荷,似乎没有那么明显的敌意了。张婕妤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无论她们有什么攻守同盟,她都觉得无所谓了。
小荷便往后退了两步,终究还是不敢和妃嫔们平起平坐的。
张婕妤淡淡地看着她,她的靠山马上就要倒了,看这个贱婢,会有什么好得意的。
气氛很诡异,左淑妃完全沉不住气了。她神色飘忽,左顾右盼:“张婕妤,最近忙什么?”
张婕妤闲闲的,神色却是凄婉的,这令左淑妃想起昔日的冯昭仪。
风水啊,轮流地转动。
“妹妹,我现在还能忙什么呢?不过是数着日头慢慢地熬着罢了!没有指望了……”她强忍住泪水,维持着最后的高傲。
左淑妃本是微微幸灾乐祸,此时,女人的同情心也发作了。张婕妤连祭祀都不能参加,的确,几乎完全是冷宫妃嫔的待遇了。
她压低了声音,忿忿不平:“皇后真是太过分了,她凭什么不让你参加祭祀?”
红颜祸水3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怪我命苦,这一辈子,就完了。”
左淑妃同病相怜,更是愤然。
张婕妤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任何时候,人们总是同情和怜悯弱者。此时,当然巴不得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已经连一只蚂蚁都捏不死了。
自己就是蚂蚁了。
只能等着被别人捏死。
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势力,任何危害了。
左淑妃见她如此可怜,真的觉得她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了。谁会跟蚂蚁斗呢!更主要的是,白欢喜了一场——以为大祭司出现了,皇后总会稍微倒一点霉,可是,除了一点无伤大雅的伤,皇后仿佛安然无恙。
急于打探,却什么都打探不到!
张婕妤,她最是恨皇后,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呢?
可是,张婕妤却什么都不表露出来!
她腹内千言万语,又根本不敢和张婕妤诉说。
这皇宫里,每一个人,随时都可能是敌人。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她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保守着天大的秘密——却不敢开口,这于她,简直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她还是忍不住了,要开口,却听得映蓉的提醒:“娘娘,你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该回去服药了。”
左淑妃心里一惊,立即强行压制了那种狂热,慌慌张张道:“走了,本宫走了,张婕妤,你保重。”
“淑妃娘娘保重。”
这一次,左淑妃听得她的称呼变了,不再——称姐妹了!
她站住,回头。
张婕妤悄然擦掉泪水,头歪在一边,语声低不可闻:“唉,我已经完了,根本没有资格和淑妃娘娘姐妹相称了……唉……”
左淑妃心里更是不好受,一跺脚,转身就走了。
等众人走远,张婕妤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红颜祸水4
等众人走远,张婕妤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却又警惕起来,左淑妃这个身边,竟然有映蓉这样厉害的宫女。估计若非是这个映蓉,左淑妃不知已经闯出多少祸来。
跟左淑妃,是决不能合谋的,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受了她的牵连,一切就完了。一个小荷,自己已经把她看透了,这个蠢女人,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小飘才回来。
带回来的,是一篮子点心。
“娘娘,这是夫人亲手做的,叫奴婢带给您,让您品尝。”
她拈一块点心,细细地咬了一口,还带着去年陈酿桂花的香味。
“娘娘,”小飘的神色很是不安,“这几日盘查好生严格。奴婢进出城,士兵们都检查了东西,就连花穗和糕点也不例外。”
“哦?盘查就盘查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反正本宫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她轻描淡写,“如果他们喜欢,那些糕点分着吃了,也算不得什么!”
话虽如此,心里却暗暗捏一把汗。幸好是和母亲早有约定。否则,换一种联络方式,岂不是死定了?
看来,那死肥球已经开始有所察觉,要动手了!
“娘娘,这一次倒有一件新鲜事。”
“什么事?”
“小怜姑娘有音讯了。”
“啊?”
她说不出是喜是悲。
“娘娘,小怜姑娘现在可风光了,她受到齐国皇帝的宠爱,齐帝为了她,修筑了七宝楼台,雕栏玉砌,还答应寻机立她为皇后……”
张婕妤好生意外:“现在齐帝不是有皇后么?”
“据说那个穆皇后已经失宠了。齐帝有意立她为皇后。夫人说,从她的书信来看,她现在过得非常好,非常得意,而且,她还给夫人送去了一份极其贵重的礼物……”
小怜为何将礼物送去张家,而不是直接来找自己?
红颜祸水5
小怜为何将礼物送去张家,而不是直接来找自己?
小飘滔滔不绝,讲起那些珍贵的礼物,什么珍珠玛瑙,什么山珍海味,什么锦缎布匹……林林总总,都是极其珍罕的皇家豪奢品!
说是感谢娘娘昔日的恩德!
感谢恩德,却送去给夫人!
难道小怜还对自己有着怨恨?
现在是回来炫耀的?
女人的心理,都是很微妙的,所以,女人之间,很难有真正的长久的友谊。女人,最喜欢和身边的女人竞争,较近!
像小怜这种尤物,她想,无论去了哪里都会受到宠爱。
这是命,羡慕不来的,可怜自己,现在就只能困在这深宫,孤独而寂寞,朝朝暮暮地为了自保而出击!
除了先下手为强,别无他法。
“娘娘,这是小怜捎来的信,您看……”
小飘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封信。很寻常的一封书函,具名是一个唇印,但是,张婕妤注意到信纸:那是用一种纯金的金丝线打造的信纸,其昂贵程度,就连她也没有见过。
中间的空白处,正是小怜的亲笔:
承蒙娘娘眷顾,小怜如今在齐国甚好。
以下,便是她罗列的自己在齐国的事情,几乎一到齐国,她就受到了齐帝的爱宠,从贵人到贵妃,现在所差,便是皇后身份而已。信中洋洋洒洒的列举着琼楼玉宇,胭脂水粉……比如薄如蝉翼的羽纱,比如扬州800人赶制的皇后级别的朝服,比如江南制造的玫瑰香粉,要一万朵玫瑰才能提炼出一小撮香粉,而她每天要用掉一小瓶;比如她一日三时,早上,中午,晚上,分别要换穿三件不同的新衣,而且一年四季,绝不会重复……
在她的描述里,齐国的库藏堆积如山,铜钱都烂掉了。祖辈几代积累的财富,到了齐帝这一代,是该尽情享受的时候了。
我花开后百花杀1
齐国的祖先们南征北战,为的,便是留给这个孙子挥霍!
而小怜,她就是顺应天命,去帮齐帝享受和挥霍的。
千万里,齐帝等着她,一次邂逅,一生荣华!
这是她的命。
张婕妤看着这篇汉大赋一般铺排描绘,充满了炫耀言辞的书信,心里简直翻江倒海,如打翻了五味瓶,甜的酸的,咸的辣的……
到看完,已经泪流满面了。
小怜,真是好命!
这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荣华富贵!
当日小怜被陛下无情地送走,宫里谁不幸灾乐祸?可是,她们要是知道小怜迎来的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还会这样嚣张么?
会么?
绝对不会!
她们只会羡慕。
就如她张婕妤现在一样,羡慕得几乎恨不得追随小怜而去。
可是,小怜之所以是小怜,并非个个女人都可以的。至少,当初的高太子,现在的齐帝,只为了她口水滴答,没有为别的女人神魂颠倒。
这是命!
富贵有种,聪明有根。
她忿忿地,那个卑贱的女人行,为什么自己就不行?
那可是自己的婢女啊!
对于死肥球的恨,更是入心入肺,就是她,剥夺了自己的这一切,剥夺了一个女人生而该有的尊严和荣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的目光往下,落在最后,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肥球重来折花枝!”
这是她和小怜才能明白的——这是指那个死肥球!
那个死肥球一来,所有花朵,便凋零了,只能她一人盛开!
我花开后百花杀!
她心里一喜,这句话,明显充满了酸妒和愤恨。
全是愤恨。
小怜走到边境的时候,就看到张贴的皇榜,公告天下,立冯氏为后!当时就恨得几乎要吐血了。
我花开后百花杀2
正因为小怜受宠了,有了今天的地位,所以,恨得也越是真切。恨陛下,恨冯昭仪——现在的冯皇后!
张婕妤这才知道,小怜,早已知道现在的皇后是谁了。原来,她在齐国,也并非不问外事的,显然是精心打听着北国的一切。
齐帝的过度宠爱,让她分外膨胀。自己的美貌足以迷倒天下人,只是,为什么最后成了被送做礼物的那一个?
为什么陛下最爱的,竟然不是自己?
为什么皇后却是那个死肥球?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每一个人,都认为那个男人最爱的是自己——因为那些甜言蜜语,因为那些封号赏赐,总认为,就算暂时有离别,他也是情非得已!
可是,原来他并非情非得已!
他是放弃!
放弃了自己!
自己才是容貌绝代的那一个,凭什么,得宠的竟然是那个死肥球?
这对于一个绝佳的美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羞辱。
一种无法忍受的失败。
尤其,陛下把她赶出宫,却又去请回来。
请回来,做皇后!
其实,张婕妤所不知道的是,小怜在边境,还停留过相当一段时间,之所以走得那么慢,心里,是存了幻想的——也许,陛下舍不得了,追悔莫及了,又会派人来将自己追回去。
无数次的设想里,陛下,应该派人来追,甚至亲自来迎接。
可是,朝朝暮暮,日日夜夜,没有!
他竟然都没有!
甚至自己买通随从,设法送了信出去,也泥牛入海无消息!
陛下彻底失去了消息。
这个时候,他竟然是去接了那个女人!
他去接自己的情敌回宫做皇后!
满腔的仇恨和愤怒,已经彻底倾泻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正是她!就是她,剥夺了自己的一切。
我花开后百花杀3
从小怜贵妃到外送“礼物!”
不甘心,绝不甘心!
岂能就让她这么安安稳稳地一辈子荣华富贵?
北国,那是当时的天下第一大国!
北皇陛下,那是世上罕有的美男子。
自己就算做了齐国皇后,又算得了什么?无数个日日夜夜,身上压着那痴蠢肥胖的高太子,听着他结结巴巴的声音,心里就想呕吐!
却还不得不强颜欢笑,曲意逢迎,生怕得罪了他一星半点。
……
仅仅一句话!
张婕妤便解读出其中的仇恨和不甘。
难怪小怜会送回来这么大的礼物,看看那描金本子的礼谱,几乎比皇家娶女儿给的聘礼更加气派!就算是感谢,也用不了这么多!
小怜,她是通过这种方式,炫耀加上发泄!
不仅让自己知道,更要让天下人知道,她小怜现在冲冠六宫,此地不留人,更有留人富贵处!
因为,再也没有人比张婕妤更了解小怜的性子了,和小荷不同,那是她亲手培养起来的!。
每一个女人,经历了这些,都会滋生报复心理的。
张婕妤心内狂跳!——
小怜!
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小怜?
小怜可是一个极好的帮手啊。大祭司无兵权,乙浑首鼠两端,只要小怜肯出手,岂不是就顺利解决了兵权的问题?
外有齐国之兵,内有大祭司的民众舆论。双管齐下,两相夹击,难道陛下肯为一个女人,引起内乱不休?
她几乎要跳起来,却稳住心神。
小怜的愤恨跃然纸上,自己,早该想到要求助于她。现在的小怜,对齐帝的影响,可以说是枕边风的问题,只要皇后能死,她绝不会不出手。
因为这对她来说,毫无风险!
无论事情成败与否,她小怜都是大赢家。陛下就算追究,又怎么奈何得了她齐国贵妃半分?
我花开后百花杀4
北皇陛下再能干,难道能冲进人家齐国皇宫要处罚人?
女人的靠山,永远只能是男人!
小怜,这是找了最好的一个靠山!
张婕妤拿着纸条,很寻常的一封书函。本是嫉妒于小怜的示威行为,不料,却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起来。
小怜!
原来,自始自终,小怜才是自己的同盟!
唯有这个女人!
小飘却微微有些担心:“娘娘,如果皇后发现了这封书函?”
张婕妤淡淡道:“没事。不过是小怜的问好请安而已。就算交到她手上又能如何?难道还不许我和故人有个书信来往了?”
她想,经过母亲过滤,能带进宫来的,当然是绝对能见人的。
就算皇后拿去,也抓不到自己丝毫的把柄。
不过,这封冠冕堂皇的信,真的真的太重要了。
她因为激动,脸颊都发烫,泛起了一丝红晕。
小飘见她如此,以为她心里难过,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可是,半晌也说不出来。
“娘娘,小怜姑娘真是好命,如果她真的做了皇后……”
皇后这两个字,听得好生刺耳,张婕妤忽然心烦意乱,语气也不耐烦起来:“小飘,你下去吧。”
小飘自知说错了话,本是好意,却伤到了娘娘的痛楚,诚惶诚恐地道一声“是。”立即便下去了。
小飘退下,门一关上,她立即迫不及待地将篮子里的糕点一一拿出来,每一块都掰开。终于,掰到第十一个糕点时,才发现里面一张细软的纸条。
她急忙拉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几句话。她细细地看了,大喜过望。然后,便将纸条投入了烛火,倏地一声,化为灰烬。
刚刚沮丧的心情,因为这几句话,立即重新得意起来。母亲,已经找了可靠的渠道,画像,保证到达大祭司之手。
敌人!
自己的大敌!
这一次,她非死不可!
我花开后百花杀5
神殿。
拉法上人脚步匆匆地走过芳草萋萋的广场。
远远地,看见大祭司的身影。
大祭司一个人,寂寞地走在神殿,沿着鸦雀横飞的广场,看着昔日祖先们的光辉岁月。
这里,将成为毒蛇猛兽的乐园!
这是神谕!
难道大神真的要抛弃他的子孙们?
拉法上人走近,急匆匆地:“大祭司,我带来一样东西,你看看有没有用?”
大祭司淡淡道:“什么东西?”
拉法上人将一个卷好的小竹筒递过去。大祭司从上面,还能嗅到一股隐隐的小红花的花粉的味道。他微微皱眉,拉动竹盖一旋转,一幅细细卷好的纸露出来。
他展开!
那是一种柔韧性极好的纸,轻薄,柔软,因为依着圆形的竹筒而卷,所以保存非常好,并未出现褶皱。
他拉开,一幅女人的画像!
他眼神疏忽锐利!
画像!
这竟然是一幅女人的画像!
皇后的画像!
皇后的真容!
那么熟悉。
是她,果然是她!
圣Chu女公主!
假不了,这一次,再也假不了了。
他的手微微发抖,沉声道:“这是哪里来的?”
“宫廷画师画的。”
“好,好极了!”
“大祭司,我们该怎么办?”
他并不急于回答,依旧牢牢地看着那幅画像,画上的女人,面目森严,目光阴沉。虽然是圣Chu女公主没错,可是,又不是记忆中的圣Chu女公主——两者相差,实在太大了!
白纱的少女,现在凤冠霞帔的皇后。
当年的少女是水!
如今画像上的女人却是铁。
也不知是不是画像之人,有意为之。
也因此,就让人物,有了不小的失真。看久了,他竟然不敢确认了。就一幅画像,能说明得了什么?
我花开后百花杀6
也因此,就让人物,有了不小的失真。看久了,他竟然不敢确认了。就一幅画像,能说明得了什么?
天下之大,容貌酷肖者不计其数。
他收了画卷,放好,眼神变得急切:“派出去调查冯皇后身世的人回来没有?”
“还不曾。没有这么快。北武当一来一回,纵然是千里马,也要一段时间。”拉法上人有些犹豫,“陛下显然早有准备……”
大祭司点点头!
陛下既然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肯定有准备。
就算识破了皇后的真容,必然他也会有搪塞的借口!而且上次一击不中,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这种漏洞更会被很快地阻绝!补好!
陛下,绝不会让人再在皇后的相貌问题上做文章了!
单单凭借一幅画像指证皇后,也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实,这幅画像,真的没有送画之人想象的那么重要!
因为圣Chu女公主的身份,他一面之下,其实,早已彻底断定了!
他阴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没有画像,其实毫不打紧。
这一次,无论陛下做了什么手脚,无论他怎么抵赖,自己都有办法逼皇后现行!
就如一只蛇妖!
总有让她现行的办法。
这是一个秘密!
无论是皇帝皇后,甚至拉法上人,阿当祭司都不知道的秘密!
唯有历代大祭司才知道!
只要她是圣Chu女公主,只要她在神殿呆过,住过,就算没有画像,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她彻底把她的那张脸换掉,换一个人皮面具,自己也能彻底指证她。
那身份,是决计伪造不了的!
这本是非常手段,但是,已经是非常时刻了!
当然不得不用了!
“拉法上人,你注意,这段时间,决不能轻举妄动。”
“我知道。”
我花开后百花杀7
拉法上人恨恨的,有了上一次祭祀的教训,乙浑这个老混蛋,打草惊蛇,这一次,不到万无一失,决不能再轻易出手了。
“上人,传递这消息的人可靠不?”
“乙浑说很可靠。”
乙浑?对这人总要打一个折扣。
这些老贵族,顽固地维护的是自己的利益,本质上不是为了神殿和信仰。乙浑的一切,为的都是长久的权势和荣华富贵。
“大祭司,这一次肯定可靠。乙浑虽然墙头草,但是,他提供的消息却是准确的。而且,他声明并不参与!他拒绝参加我们的事情,他怕陛下!”
乙浑怕陛下!
那神殿呢?
神殿怕不怕?
大祭司看着这茫茫的空洞洞的广场,几乎快要成为被神遗弃的地方了。成败在此一举!罗迦,是北国的叛逆者,是忘记了祖宗恩德的异端!是亵渎神灵的罪魁祸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北国的王。
难怪他当初那么着急要废黜祭祀法令,当初,就是为了给现在留后路。
只怪自己,当初抗争不彻底,采取了妥协。
可是,天助我也,竟然让自己拿到了皇后的把柄,验明正身!
这是陛下的死|茓!
他抵赖不了的死|茓!
动手要趁早,决不能再给他任何的机会了!
这又岂不是神灵的护佑?
大神,还是没有抛弃这一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
大神,正等着自己去铲除异己,消灭异端,恢复他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荣光。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画卷,几乎要浸出汗水。
如此巨大的一场变革!
不成功便成仁!
就连大祭司,也满脸恐惧:伟大的神啊,请指引我,到底该怎么办?
拉法上人渐渐地,眼里也流露出深切的恐惧:“大祭司?”
我花开后百花杀8
拉法上人渐渐地,眼里也流露出深切的恐惧:“大祭司?”
果然,这事其实不是针对皇后——至少本质不是在于皇后!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陛下,便是沛公!
皇后只是一个楔子,一枚棋子!
只是要成全这场大局的一个诱因而已!
要行动,总要师出有名!
现在,已经名正言顺了!
大祭司声音急切:“现在军队的要人都是哪些?有多少可以站在我们这一边?”
“大将军李俊峰,那可是陛下的死党。他觉无可能跟我们合作。”
“他之外呢?”
“就是元贺,元贺也掌握着一部分军队,他倒是个虔诚的大神敬拜者。”
“还有呢?”
“还有陆泰也握有兵权。再有……”
大祭司认真地听着,努力过滤着每一个出现的名字。这片土地,曾经政教合一,现在政教分离,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国事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就算是大神也不例外。
尤其是这两年,为了图谋神教的复兴,他也曾做了许多准备工作。
他忽然问:“太子呢?!你认为太子如何?”
拉法上人摇头:“大祭司有所不知。这个冯氏,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当初,正是她入宫,救了殿下的性命……”
大祭司暗暗点头,立即想起,太子被带到神殿的时候,正是莎莎公主为之治病。怎么会那么巧合,一年多后,就出现一个俗家的冯氏,治好他的病?
所有一切线索都明了了,所有一切证据都清楚了:
冯皇后,就是圣Chu女公主!
再无异义!
陛下的罪行,已经确定!
只等着自己公布,让他无法抵赖的证据!
陛下,才是罪魁祸首!
大祭司的黑瘦的脸上忽然闪耀出兴奋的光芒:陛下应该得到公审!全民的公审!
PS:今日到此:)晚安;
争锋相对1
他的黑瘦的脸上忽然闪耀出兴奋的光芒:陛下应该得到公审!全民的公审!
他不是亵渎了大神,而是亵渎了整个北国的人民。
亵渎了北国人民伟大的信仰。
这样的罪孽,无可饶恕。
陛下该被赶下台去!
他急剧起来:“这事,我们应该得到皇室的支持……”
拉法上人面上露出难色:“可是,现在皇室凋零。陛下早早确立了太子,为了避免争端,其他的太子早就被遣送出去了,再加上年幼,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不是还有个三皇子么?”
拉法上人眼前一亮:“三皇子已经被废黜了。”
“废黜了岂不是更好?”
大祭司也兴奋起来:“如果拥立一个异性之人,北国必然江山大乱,从此陷入战火纷争,而且李俊峰也会带领军队杀回来替陛下报仇。北国江山,一定要在皇室中人手里,才能平息纷争……”
换言之,这个人选,非三皇子莫属。
仿佛绝境中的一丝亮光。
隐隐地,照进长满青苔的石缝里,看到了光明,迅速地蔓延。
“大祭司,我们该如何着手?”
“不忙,一切都不要慌乱……”
他沉着,声音却微微发抖;拉法上人也是如此。
二人都知道,此际的一席秘密的谈话,很可能涉及到北国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北国的命运走向。
这是一盘大棋!
黑白的棋子,楚河汉界,端看高手如何翻云覆雨。
又不止如此,陛下,可是掌控着国家机器,天下兵马!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现在,己方和陛下的势力对比,实在太过悬殊,又或许是不堪一击。
要怎么做,真的需要费一番功夫。
否则,神殿就会彻底覆灭,永远没有复兴的机会了。
“上人,你马上着手,联络外面的势力。我召集神殿元老,商议此事。”
“是!”
争锋相对2
神殿的元老,总共还有三人,除了阿当祭司,另外两名老迈者,都许久不问世事,只一味清修了。现在,那二人都还在闭关期间,要半月后方出关。
出关后,又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呢?
拉法上人非常慎重:“大祭司,那两位?”
他是怀疑的,那两位长老,性子淡然,天天清修,修来世,会不会参与此事还值得商榷。
他比了个手势:“如果不行的话……”
然后,看着大祭司的神色,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大祭司摸摸自己项上的骨头项链,看看黑黝黝的苍穹。此时,已经不是诸神的黄昏,而是诸神的黑夜了——是否能够迎来天明,成败在此一举。
御书房,陛下密诏通灵道长和太子。
罗迦权衡再三,还是把王肃摒弃在外了,毕竟是太过隐秘的“家事”,他不愿意让任何外人参与。
通灵道长本是准备祭祀之后就返回北武当的,现在才知道,根本走不得了。太子神色也很紧张。
罗迦背负双手:“朕今天找你们,是有要事相商。”
二人心知肚明,只等陛下命令。
罗迦开门见山,半点也不拐弯抹角,“这次祭祀上,你们也看到了,大祭司突然现身,而且和阿当祭司一起,谋查皇后的身份,朕深感不安,必然有人做了什么手脚,在酝酿什么大的阴谋……”
“朕最初也认为,大祭司是仅仅出于对皇后身份的猜测。但是,现在细细想来,皇后的身份,只是他们的一个借口而已。他们真正的目标,在于朕!他们真正要对付的,是朕!”
陛下此话一出,太子不由得浑身冷汗。细细一想,的确,大祭司何必揪着一个女人的身份不放?相对强大的皇权,就算有所察觉,一般人也是不敢锊虎须的。
“从皇后身上做文章,然后对付朕,你们想,这是什么人才敢有的阴谋?”
争锋相对3
“从皇后身上做文章,然后对付朕,你们想,这是什么人才敢有的阴谋?”
太子小心翼翼的:“父皇,是不是有所察觉?”
“他们在暗处!朕也是最近才想到的。”
大祭司在祭祀上,那一番试探,北国贵族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父皇,儿臣一直觉得乙浑这个老鬼有问题。”
“乙浑是墙头草,不足为惧。”
“尚书陆丽,值得信任。”
罗迦点点头:“但是,大祭司肯定暗中在布置了!”
太子和通灵道长对视一眼,这样的后果,他们二人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纵然是陛下,只要皇后的身份泄露,又怎么敌得过强大的舆论和道德压力?到时,北国排山倒海的民众舆论,是会摧毁一个国家的政权基石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算武力镇压,但是,中上层的信徒,也会趁机起事,那样,根本无法遏制。
陛下自己的统制,已经危在旦夕。
太子目中露出一丝狠色:“父皇,当务之急,应该解决掉一切障碍……”
通灵道长急忙摆手:“殿下,不可!现在不是流血的时候!”
这个问题,太子也想过许多次了,就在祭祀的现场,他就已经完全察觉了那样的紧张氛围,现在,除了武力,真的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
罗迦看着通灵道长:“道长,你有何计策?”
通灵道长缓缓道:“在南朝的历史上,几次有过大的政教纷争,秦始皇的时候,为了不让书生、各教派思想扰乱新兴的秦朝,就使用暴力,焚书坑儒,将当时的一切读书人,神教人员,全部消灭!此举实乃不妥,真是遗臭万年!后来,汉朝的时候,干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用儒家的思想,取代了一切诸子百家。就拿这近百年的南朝来说,各个更迭的朝代,有的尊崇佛教,有的尊崇道教,但是,也有大规模的灭佛行动,道教也时常被压制……”
争锋相对4
太子对这些情况并不了解,听得十分认真。
通灵道长说:“其实,陛下你还记得么?高祖也有过一次灭佛行动……”
罗迦来了兴趣,追问道:“如何个灭佛运动?”
“高祖时候,有一次长安发生兵变,高祖亲自领兵亲征,部队在长安不远的地方驻营,附近有个佛寺,兵士们没事时,到寺里看玩,发现寺里有很多刀枪甲盾,回来就给他们的军官讲,这军官去看了确实如此,于是报到高祖那里,高祖下令搜查。这一搜可不得了,搜出了大量武器,和长安叛军的往来信件等,更有甚者是还搜出多个暗藏在密室中,供僧人淫乐的年青妇女。高祖大怒,下令毁长安一切佛像胡经,凡暗藏武器淫乐妇女的,无论老少一律活埋击杀。其余罚为奴。并召令四方用长安之法,自此北国境内寺不复存……”
这次历史,年代久远,罗迦还真不太清楚。也正是因此,佛教还没来得及在北国落地生根,便被灭了,才导致了神殿一家独大的局面。
“不止高祖如此,南朝也有政教的争斗在一次灭佛运动中,一个南朝皇帝曾经毁寺4万,强迫300万僧、尼还俗,相当于当时总人口数10分之1的人重新成为国家编户。佛家的力量太大的时候,开支太大,威胁到了南朝的统治,皇帝们便痛下杀手,捣毁佛寺,禁绝僧尼。贫道认为,这些都是过犹不及……”
罗迦听得非常认真,特别是后面这个例子,对于北国的情况很有参考价值。因为二者之间,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那依道长的看法,如何是好?”
“贫道认为,要解决我北国的问题,从根本上,应该大力提倡儒学,引进科举,开设太学,北国人民有了学识,便会认识到大神教义,并不是那么可信的……”
太子微微吃惊,他还以为通灵道长会趁机提出用道教来取代神教,不料,通灵道长提出的却是兴儒学。
针锋相对5
通灵道长看着他吃惊的表情,微笑道:“先师在南朝受到迫害,对南朝彻底失望,才逃到北国,从此,在这里生根落脚,创建北武当,多蒙先帝厚待,北武当渐成规模。到贫道这一代,深受陛下器重,厚恩无以为报。贫道何尝不希望道教在我北国发扬光大?但是,教派的意义,在于民众真正的信仰,而不是强迫去执行。现在,我北武当,也完全是北国子民了,根本没有什么南北之分,其首要目的当然是为了国家的稳定。现在要解决最关键的问题,用道教是行不通的,也不能快速凑效。贫道认为,唯有儒学,才能真正长远解决问题。以儒治国,尊崇华夏衣冠……”
太子好生惊诧:“可是,正如道长所说,我们都是北国子民啊,这用南朝的儒学……”
“殿下,南北源流,皆出华夏。当初五胡乱华,有作为的刘氏匈奴,也要同化融合,重用读书人。反之,他的后世子孙大力压迫汉人,摒弃华夏儒学,很快就被推翻了。贫道认为,南朝不一定是正统,我北国也不一定是旁支!”
这一点,罗迦倒是深表赞同。
很久以来,他就在想这个问题了,凭什么南朝就是正统,北国就是旁支?
罗迦也因之,更是另眼相看,方知通灵道长此言却是出于公心,而非一己之私或者一教之私。
“陛下,不妨尽快扩大太学,广开言路,扩散典籍,无论是南人还是北人,只要到北国,只要户籍属于北国,那他便是北国的子民。和鲜卑、老贵族们一样,都是这个国家的人民,要一视同仁!因为,一个国家的划分,是以国籍来认定,而非是以民族来认定。再说,我北国自来就是各民族杂居融合,什么西凉,柔然,大夏,犬戎……等等人都有,难道他们就不是北国人了?只要对他们一视同仁,给他们晋升的机会,扩大赋税范围,增加兵源,利国利民,有何不可?”
针锋相对6
罗迦点点头,这的确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是,说起来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太子就问道:“可是,这需要相当长的一则时间,现在的太学,虽然从高祖就开始了,可是,只是一个点缀而已。南人根本没法进入中上层,只有寥寥几个下层官吏作为点缀。要扩大太学,要移风易俗,最快三五年,成规模,也许三五十年,或者上百年,可是,我们的问题是迫在眉睫,怎么来得及?……”
“殿下担忧的正是!”
通灵道长神色十分严肃:“现在的根源,在于大祭司有所察觉。我们根本等不了这么久!”
也无法用这样的大手笔去移风易俗!
“不,大祭司不是有所察觉……”罗迦肯定道,“大祭司绝对已经发现了皇后的身份,而且能肯定了!大祭司并非冒失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把握的!他既然敢来皇宫辨认,就是有了十成的把握。皇后这次天纵机运,侥幸过关,可以说是祖先保佑……”
他现在都还在后怕,若是当时没有那一堆枯枝,大祭司和芳菲面对面了,那时,纵然长了一百张利嘴,也是搪塞不过去的。
幸甚至哉!
通灵道长却笑起来:“祸兮福在,福兮祸存;那一堆枯枝既然来得那么恰当,冥冥之中,就自有天意。大祭司当时不敢认,谁说他以后就敢确认了?”
罗迦眼前一亮:“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通灵道长悠然道:“这天下酷肖的人多的是!也许,在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有些人像你,像我,当然有些人,也可能像皇后。”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通灵道长不慌不忙地:“陌生人之间尚且可以酷肖,更何况亲戚之间。皇后,也是有兄弟姐妹的。当然就有人很酷肖她!陛下所需要的,是给皇后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
皇后的身份1
罗迦有些糊涂了:“道长的意思是?”
“贫道忘了告诉你……”通灵道长缓缓道,“先师早年在来到北国之前,曾经先去燕国游说燕王,对燕国的情形非常了解。在昔日的大燕故土,贫道也有一些古旧。燕王,不止一个女儿!”
罗迦当然知道燕王不止一个女儿。可是,这跟芳菲有什么关系?
“既然是姐妹!相貌酷肖,也不奇怪!”
罗迦彻底被囧住了。
通灵道长缓缓点头,一字一句:“皇后出自亡燕,亡燕并非只有她一个公主,而是有七八个甚至是十来个公主。陛下宫廷里,岂不是就有新雅和洁雅两位公主?”
“!!!!”
罗迦一直隐瞒芳菲的身份,除了圣Chu女公主这一身份,也有隐瞒大燕亡国公主的意思。立亡国之女为皇后,是会遭到激烈反对的。
“皇后既然有姐妹!圣Chu女公主就可以是她的姐妹!”
罗迦简直如醍醐灌顶,猛然清醒过来。
“贫道自从祭祀当日起,就绞尽脑汁,虽然这是个馊主意,可是,此外,贫道再也没有其他主意了。贫道认为,与其隐瞒皇后身份,不如大大方方公开!”
太子简直说不出话来。
罗迦也说不出话来。
“大不了,是个亡国之女被立为皇后,虽然不合祖制!但是,自古以来,立后也算皇帝家事,这一点,臣下就算有所不满,也无伤国体……汉武帝可以立卑贱歌女卫子夫为皇后,汉成帝可以立狐媚子赵飞燕为皇后,着名文景之治的文帝,生母博氏还是一个再婚妇人……所以说,皇后身份的卑贱与否,大家只可能一时议论,却构不成什么强有力的把柄!何况,陛下威望日隆,处理这点家事,当无任何问题……”
笼罩在头上的巨大的一层迷雾和阴影,就这样被剥开!
通灵道长说来轻巧,焉知不是他数个日夜,敏思苦想的结果?
皇后的身份2
罗迦和太子对视一眼,均感到又惊又喜。
这算釜底抽薪么?
承认皇后亡国公主的身份,总比她是神殿圣女的身份好。
她可以是圣女的姐姐,也可以是圣女的妹妹。姐妹之间,面容自然可以相似。
反正老燕王一家早就死了,死无对证,谁能知道呢?
“陛下,为此,你得确保,宫内外,再也没有其他皇后的故人!”
“这一点毫无问题!道长请放心,至于皇后的身份……”
通灵道长拦须一笑:“至于皇后的身份,陛下就交给贫道好了!贫道自会安排。陛下您所需要的是专心致志对付大祭司。”
“多谢道长解决难题!”罗迦长长地叹息一声,“道长,朕现在真是庆幸,所幸北国有你这样一个国师!”
“多谢陛下夸赞,贫道愧不敢打!”
太子松一口气。
罗迦也松一口气。
“陛下,皇后的身份只是一个极小的问题。贫道认为,若不揪出幕后的黑手,必将危及北国的江山,这才是天大的问题!”
幕后黑手,通风报讯,推波助澜,他肯定知道这一切的后果——间接的目的,便是要危及江山,血流成河,发动一场神权和王权的战争!
这样的罪魁祸首,不揪出来,就实在对不起他了!
罗迦神色凝重:“皇儿,你带一支人马,安排下去,全天候监控乙浑的一举一动,和他过从甚密的官员和姻亲,均不能放过!”
“是,父皇!”
太子心里也非常紧张,他在东宫,饱受多年林贤妃的威胁,岂能不联想到,如果父皇不保,覆巢之下无完卵,三皇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也是攸关自己王位甚至人身安全的大事。
“道长,也烦请你再在平城呆些日子。”
“贫道遵命。贫道斗胆建议,陛下今年不要去北武当了。”
皇后的身份3
“贫道遵命。贫道斗胆建议,陛下今年不要去北武当了。”
罗迦沉思道:“的确,此事不解决,朕是不能离开平城。”
否则,一走,便会给敌人可趁之机。大臣们可以全迁去北武当,但是,大祭司可是不会去的。留下大祭司,谁知会发生什么?
在将暗处的敌人一锅端之前,决不能轻举妄动。
“道长,朕倒有个想法。”
“陛下有什么想法?”
“皇后那天跟朕谈起一件事情。道长也许有些兴趣。”
“陛下请讲。”
罗迦有些犹豫,但还是将那本古老的典籍翻开,翻到舜帝的画像:“皇后说,这是尧舜禹三大圣的舜帝。这个舜帝,道长看,可是跟我北国大神很类似?”
通灵道长第一次听说,吃了一惊。他赶紧接过一看,却不敢轻易下结论:“陛下,这个大神,在我们的传说里,应该是伏羲或者舜帝一系,决无疑惑!”
罗迦大喜:“果真?”
“果真!在南朝,很多典籍可以佐证!”
“依你之见,和神殿的大神有何区别?”
“贫道对神殿虽然有所了解,但是,碍于各种原因,从来不曾去神殿参观过……”
太子却接过画册一看,惊呼道:“天啦,父皇,这不正是大神么?纵目的大神……”
罗迦点头,却看着通灵道长。
通灵道长心里一动,一个念头翻转,却不好说出来,和陛下的眼神接触,一时,竟然拿不准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子却非常激动,几乎微微有些失常了:“父皇,舜帝为什么会这么像我们的大神?这是北国的大神啊……怎么会是舜帝?不会,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他完全语无伦次了,就如一个谜,困扰了那么久,原来,却是一个笑话一般!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皇后的身份4
罗迦仔细看着儿子的反应,又看通灵道长,二人的表情,哪怕最细微的惊愕,他都看得非常的仔细,沉思着,仿佛在权衡,这个消息可能带来的震惊程度。
太子尚且是这样的反应,那么,普通民众呢?
如果普通民众知道这是什么,他们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自古以来,神殿的大神,被传扬得非常神奇,说他们是天上的神仙,有着神通广大的法力,绝非凡人!所以,才需要祭祀,需要青烟将肉——焚烧的圣Chu女公主的香味,传到天上,供他们享用!
但是!
但是!
如果,大神——根本就不是神仙,而且,也不神秘呢?
那样的念头,迅速在脑海里交织,这是和芳菲讨论了整整两个夜晚的结果。
不得不承认,那个小东西,预料还真有几分眼光。
“父皇,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北武当珍藏的典籍,你问道长便知。”
“道长,这是真的么?”
脑子里灵光一闪,仿佛一个宗教文化的谜团,在慢慢地解开,那么凑巧。通灵道长点头,当初皇后被打入冷宫,自贬到北武当,初来的那段日子,她心情非常晦暗沮丧,每天都浸淫在北武当的图书典藏室,有时,整日整日闭门不出,就连吃饭,都是在里面,随便啃几个干粮,喝一些凉水,充饥了事。
那么长的时间,除了和王肃,李奕的一些交往,时间都奉献给那些图书典籍了。
当时,道长只以为她是因为心情烦闷打发时间而已。临行,她要借阅那些书,通灵道长虽然为难,但也答应了——因为没有理由,不借给皇后!而且,他对皇后,寄托着很殷切的政治理想。
尤其是北武当,陛下带她去祖庙的那场祭祀,他更坚定了这种认识。
但是,却也不知道,皇后拿了那些古籍到底有何用途。
皇后的身份5
但是,却也不知道,皇后拿了那些古籍到底有何用途。
这时,隐隐地,才明白过来。心里更是震惊,她一介女流之辈,怎么会想到这一点?
寻思中,皇后总是沉静地站着,一如寻常的女子,只是特别执拗而已!
可是,别说一般女子,就算是很高明的智者,又有几个想得出这样的办法?
简直不可思议!
他一时竟然无法说什么。
太子却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那么情切,再一次追问:“道长,这是真的?”
道长点头,十分肯定:“这是真的!殿下,您看这样的奇怪的纸张——不,它实际上不是真正的纸,而是古人用一种特殊的莎草炼制的坚韧代纸,用的还是早期的大篆书写,这样的东西,谁都模仿不来的……决不可能是赝品!”
太子抓住册子的手微微颤抖,的确,这样的东西,决无可能是赝品!
那真的是一本古老的典籍。尧舜禹,纵然他是北国人,也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几乎北国稍微有点文化的人,统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北国祭祀了这么久的大神——竟然可能是舜帝的后裔!
这算什么?
这次,是通灵道长先开口,他看了陛下一眼,陛下点点头,他才缓缓道:“贫道,真的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点!做梦都想不到!皇后,她很了不起!真正太了不起了!”
太子的眼神那么疑惑,这关皇后什么事情?
罗迦知道他还没能明白其中的诀窍和关键。
“陛下,皇后这是解开了北国宗教上的一大谜团!皇后,她真的很了不起!”
罗迦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
至此,通灵道长几乎已经完全明白陛下的意图了。
太子还是不能置信,目光从通灵道长身上转到父皇身上,十分急切:“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身份6
太子还是不能置信,目光从通灵道长身上转到父皇身上,十分急切:“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迦的语气十分沉重:“皇儿,如果能够证实,我们所崇拜的大神,就是舜帝,或者跟舜帝相关……”
太子紧张极了:“那又如何?”
“尧舜禹是千古明君,仁爱宽厚,他们的教义里,是不允许人殉这种可怕的陋习的!”
通灵道长开口,斩钉截铁!
太子一怔,完全无法再说什么。
头上,慢慢地浮现一层冷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通灵道长却和陛下交换了一下眼色。陛下,这是开始制造理论上的根据——这是动摇神殿信仰基础的根据!
与其长期战战兢兢,不如一劳永逸!
从根本上动摇大祭司生存的土壤!
无论他想找什么借口都没用了!
如此大张旗鼓,陛下,这是要进行大手笔的运作了。
只是,除了神殿,陛下还有什么作为?
而且,这么短的时间,民众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只怕,很难,很难!
而且,一个不慎,只怕更会引起大范围的波动!
这太危险了!
他心有所思,却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说。
罗迦淡淡道:“皇儿,你也看到了。既然我们崇拜的大神都是舜帝一系的,我北国,便也是华夏正统!”
一锤定音,果然如此!
太子终究年轻,终究怯怯的。
父皇的意思,他似是明白,又不明白。
通灵道长只是微微颔首!在对于南朝的问题上,他总是会想起崔浩。当初崔浩被处死,不仅仅是因为他记录那段历史,也不仅仅是他功劳大,招惹了鲜卑贵族的怨恨。更在于好几次对南朝的问题上。简而言之,只要当时的皇帝对外族作战,他都会非常支持,献计献策,屡立奇功。但是,只要是对南朝作战,他便总会千方百计阻挠,甚至诡辩。
皇后的身份7
这才引起了皇帝的猜忌,也成为政敌攻讦他的一大借口。
通灵道长当然不支持和南朝开战,内心深处,当然不希望自己的母族陷入这样的灾荒,可是,这个时候,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道长,朕希望你留在平城一段时间。”
“陛下但有吩咐,贫道一定竭尽全力。”
“朕希望你即日起开始准备,准备一场辩经大会。”
辩经大会?这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场辩经大会,不止限于道教,而是道教和各种儒家经典的辨析。你可以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大师来平城辩经,人数越多越好,规模越大越好……”
太子捏了一把冷汗:“父皇,这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
通灵道长点头:“贫道一定照办。陛下但请放心。”
这不是一场辩经会,是陛下的一场无声的战役——用和平的手段,砸向神殿!
陛下,显然是愤怒已久了。
但是,能做出这样的判断,这样的手法,难道仅仅是陛下的原因?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这间古色古香的书房,淡淡的艾草的气息,显示出皇后,天长日久在这里活动。
据说,北国的江山“得失无从论,兴亡在妇人”——真是如此么?
“陛下,贫道在这方面有些积累。辩经会,一定会大张旗鼓。”
“好!到时,平城上下的百官和百姓,都会旁听。道长,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通灵道长肃然道:“贫道必将竭尽全力。”
罗迦脸上这才露出深切的笑容。
太子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你们下去吧,分头好好行动,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是,父皇。”
“是,陛下!”
通灵道长和太子出去,罗迦缓缓回头,看着后面轻轻晃动的帘子,这才笑道:“芳菲,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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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的身世1
通灵道长和太子出去,罗迦缓缓回头,看着后面轻轻晃动的帘子,这才笑道:“芳菲,出来吧。”
芳菲手倚在帘子上,刚刚,君臣三人的一切对话,她可是一字不漏全部听见了的。
她见陛下叫自己,盈盈走出来,嫣然一笑:“陛下,我这算不算垂帘听政?”
罗迦失笑:“没大没小的东西,竟敢当着朕的面说这样的话。”
芳菲悄然咋舌,也知自己说了混账话,眼珠子微微转动,腻在他的身边,忽然飞也似地在他唇上亲一下。
“小东西……”
罗迦哭笑不得,每次她被自己抓住把柄,就喜欢用美人计,出其不意地偷袭——娇嗲嗲的腻着,让人不好意思追究她的错误。不过,这种偷袭,自己可是喜欢极了。
“小东西,惩罚你,再亲三下。”
她真的乖乖的,又亲了三下,这才红了脸,柔声道:“陛下,我觉得通灵道长的计策有一个大大的漏洞。”
“什么漏洞?”
“你别忘了,我还有两个姐姐,新雅公主和洁雅公主。”
“朕当然没有忘记!”
罗迦长叹一声,“也许,暗处的人现不现身,就跟你的两个姐姐有关了。”
要揭破芳菲的身份,按照暗处的人对芳菲的了解程度,不可能放过新雅和洁雅这条线索。也许,他们盯着这二人已经很久了。
她眼睛一亮:“陛下都安排好了?”
“诱饵做好了,就是不知道鱼儿会不会上钩。”
她垂下头,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其实,新雅和洁雅未必知道我的身份……”
“??芳菲,此话怎讲?”
芳菲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罗迦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小时候在燕国皇宫见到的那个四处乱窜的小魔鬼,当时,她穿得虽然算不上简陋,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华贵的衣服,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公主。
芳菲的身世2
,当时,她穿得虽然算不上简陋,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华贵的衣服,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公主。而且,她的母妃和老燕王对她都是很不上心,又陌生的——就算是不待见的女儿,也不至于陌生吧?就连老燕王在讲到她的身份时也是含糊其辞的。这和新雅和洁雅不同,公主的所有芳名,都带一个“雅”字,唯有芳菲不是。
其实,芳菲是不是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自己几乎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什么公主。
“小东西,怎么垂头丧气的?”
“陛下,也许我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这有什么关系?”
“可是……”
他一笑:“朕早就知道了,你并不是公主……”
她非常热切,陛下难道已经知道自己的确切身世了?
“啊?陛下,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你是魔鬼,小魔鬼。朕的小魔鬼。”
芳菲微微失望,低下头,无心理会陛下的玩笑。忽然想起当时自己被张妃娘娘掐住胳膊“你要好好做北皇陛下的奴婢,好好伺候他,绝不要惹他生气!”——这难道该是一个母亲有的态度?自己的女儿去做奴婢,她竟然丝毫也不心疼。
而且,她怎么也不明白,张妃怎么就成了自己的母妃。仿佛是突然冒出来的。
张妃,张婕妤,无论是母妃还是对手——都跟自己犯冲,仿佛自己天生就跟姓张的女人过不去似的。
“芳菲?”
她的头更低了,声音也很低:“陛下,上一次,新雅和洁雅回宫,来看过我。”
他一怔,他并不知道此事。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那一次,看到自己的两个“姐姐”,也带着陛下的儿子——庶出的,低贱的血统,得不到任何支持的旁支,处于卑贱的地位,永远没有资格取得正位。
芳菲的身世3
林贤妃呣子被贬黜,尚有佣仆伺候,士卒守护;但新雅和洁雅,就只能困在邑地,不得诏令不许回来。
那一次的回宫,新雅和洁雅因为没有任何的地位,也不被待见,也得不到什么赏赐。来看这个当时贵为昭仪的“妹妹”——她当然知道理由!她们需要护佑,可是,自己能护佑得了她们么?自己自身都不保了。
那也是她最艰难的时刻,临盆在即,丈夫日日寻花问柳,流连在小怜处,莺歌燕舞,宫里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自己一个人。自己也只好装着不知道,不敢把这些表露出来。而且宫人们当时的态度,认为冯昭仪即将失宠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而且,那时,自己尚未掌管内务府。
新雅和洁雅,当然也不敢说自己和冯昭仪的关系,不是姐妹相见,而是拜见冯昭仪而已!
姐妹都沉沦,屈身于同一个男人——那个时候的心情,完全是难以言喻的屈辱,以及对罗迦的恨。
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恨他,恨不得此生此世,永远不要再见了。
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爱,只觉得恨,觉得屈辱,被强迫的屈辱。
完全失去了希望,生命里都是黑暗的,不知道这一生到底要到哪里才能过完。
父母都是值得怀疑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姐妹也是值得怀疑的,自己跟她们,相貌没半点相似,从无半点交集,为什么就是姐妹呢?
甚至到了平城后,当时,洁雅和新雅,一路上是何等的相依为命,但是,她们根本就从未找过自己!
如果自己是她们的姐妹,岂会这样?
但是,如果不是姐妹,自己这一生,又还有什么其他亲人呢?
在北武当期间,也曾经委婉地向通灵道长打听过,但是,通灵道长的回答,近似于暗喻,根本听不懂。
芳菲的身世4
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哑谜。
也罢,在他们的老祖宗老子看来,老婆死了正好敲锣打鼓地欢呼,庆祝她的灵魂上天,获得自由和解放。所以,有没有亲人又如何?
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
所以,她便也不太好再问通灵道长了。
但是,人是要成长的,有些事情,就算是个谜,自己心底也是有分寸的。
也许,自己不过是某一个被遗弃的小宫女之类的。
当初只是成为一个替代品,去赴死——做祭品而已。
只是,老燕王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不但没有死,而且做了北国的皇后!
命运一事,竟然如此奇妙,如此无常!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甚至到了现在,还有人盼着自己去死,非死不可!
在立政殿见到两位公主的时候,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底,却不愿意有任何的其他想法——就算是姐妹吧!总比没有姐妹的好。所以,才会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厚厚的赏赐。不管到底是真是假,其实,都没有关系!
那时,她甚至早已萌生了许多不祥的想法——自己已经呆不长了,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不如都给她们,让她们好过一些!
当看着她们拿着那些赏赐,简直超乎意料的喜悦的时候,她竟然也是喜悦的。
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孤独?
因为害怕?
因为没有任何的亲人?
所以,才会深切地期盼那个孩子——那总是自己的亲人,永远不会背叛,也不会离弃的亲人!而且,假不了,不用怀疑!
可是,它没了。
那个孩子,最后也没了。
这,又算不算大神的诅咒呢——让自己一辈子孤身一人?
她思虑万千,抬头,忽然看了罗迦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几曾想过,自己又会重新回到这个男人的身边?
“芳菲?芳菲……”
芳菲的身世5
罗迦伸出手,紧紧搂住她的肩,她的头一直一直地往下垂,狠狠地闭着眼睛,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他心里一震,那时,她的处境那么艰难,岂不是自己造成的?心里又悔又恨,竟然无法说什么。这是二人之间关系最糟糕的时候,那种冷战,自己几乎毁掉的一切!所以,直到今天,自己竟然不知道她曾经私下见过新雅和洁雅。
见这二人,不过是为了寻求一些虚无缥缈的温情而已。
他竟然是从来也不知道的。
他大手一带,已经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不胜唏嘘:“傻东西,傻东西……”
她声音哽咽,一把抱住他的腰,泪水狠狠地蹭在他的衣服上,肩膀都微微抽动起来。
“傻东西,你有我,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子……”
心里更是酸涩!
曾经的恨,现在,还有么?
现在,自己还在恨他么?
为什么现在,感到的都是亲昵和真诚的关怀?
她腻在他怀里,恸哭,良久,她才蹭干眼泪,从他怀里抬起头,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只咳嗽了一声。
罗迦微笑着,手放在她的腋下:“小东西,你希望新雅和洁雅回宫?”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洁雅和新雅当时是那么强烈地流露出回宫的愿望,希望她施以援手,因为她是皇后,她能做到,有这个本事。
可是,她却没有做。也不想做。只是在年节的时候,在她们的封赏之上加重,特意安排内务府给她们厚厚的赏赐。
这一点,她能做到,而且也乐于做。
至于让她们回宫,却是真的不愿意的。
三姐妹共夫?
而且,又不能像对待张婕妤,左淑妃一般。
这算什么呢?如何安置她们,倒真的是一个难题。
她看着陛下:“陛下,你认为呢?”
芳菲的身世6
罗迦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一抹微微的狡黠。这个小东西,竟然把皮球踢到自己这一边了。左右,都是自己的责任了。罗迦何尝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笑起来:“也罢,朕把她们的封邑增加,迁到富庶一点的地方,距离平城近一点,至少她们一辈子锦衣玉食是不愁的。”
“多谢陛下。”
其实,对她们,几乎是陌生人的感觉,只是,如果她们能过得好一点,她自己的心头,竟然也因此而轻松一点。
“陛下,我担心的是,敌人会拿她们下手。”
“如果有人敢从她们那里下手,那就正好!”
罗迦丝毫也不敢大意,这样的争斗,比一场大的战役更劳心劳力,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手在哪里,对手何时出招,对手到底酝酿了多大的阵势!
这些,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接应!
或者从旁出击,阻截!
他自言自语:“朕十三岁就开始上战场,到现在,曾经参与了大小不下一百场的战役,几乎从无大的败局,就不信,这一次就会栽在他们手里!”
芳菲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
这一切,都因为自己而起。陛下,已经做了这么多。
就算他昔日再不好,现在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补偿么?
自己,又能为陛下做些什么呢?
芳菲低下头,眼眶又微微有些湿润,声音低低的:“陛下,都是我累了你……要是你不立我为皇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罗迦笑嘻嘻的,手一抬,蹭蹭她的下巴,“小东西,是不是不想做皇后了?如果不做的话,你可以让出皇后的位置,随便做一个什么小妃嫔伺候朕,朕也可以趁机娶其他美女做皇后,空出一个位置哟,你要知道,很多人都虎视眈眈着这个位置地……”
芳菲的身世7
“你敢!”
其他事情上,自己都可以让步,就这件事上,决不让步。
瞧瞧,目露凶光,原形毕露了吧?
罗迦哈哈大笑,“小东西,别装可怜啦,你改不了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那河东狮的本性,是改不了的!朕早就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他伸手拍拍她的肚子,“这里都是醋!知道么?全是酸醋,哇,好酸,朕隔着几层衣服都能闻到……”
芳菲简直无语!这个陛下,真是的!
他收了笑容,一本正经起来,“芳菲,你不用把这些揽在自己身上!朕和大祭司的矛盾,其实是个迟早的问题。纵然没有你,迟早也会有其他的契因来引爆这场纠纷。你有所不知,在这之前,神殿的势力极大。他们占据了北国大片的良田,却不纳赋税,从太祖开始,就给了他们这种特权,神职人员们,一个个富得流油,国家的财政,却是空空如也。从我父亲开始,这种情况,就非常严重了。你知道么?那时,除了18年一次的人祭,还有每年一次的狂欢节,每次狂欢节,要焚烧上千头牛羊,不计其数的陪葬品,要提供大量人员的酒水饮食……这些,神殿都不肯承担,一定要财政拨款!国家的仓库,每年为支付这笔费用,几乎相当于10万大军三个月的粮饷,完全入不敷出!到朕这一代时,简直捉襟见肘,就连内务府都空了。万般无奈之下,朕只好发动战争,好在消灭了好些小国,带回来大量的财富,北国的财政才有所好转……”
芳菲心想,当初大燕的财富,可是全部来到北国,被他们消耗了。
“朕其实很早就开始和神殿的较量了,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提出过废黜这一陋习!而且,逐步着手,削减神殿的特权!一二十年下来,已经很有成效,可以说,大祭司早就对朕恨之入骨了。到前几年,朕宣布废黜祭祀法令时,神殿终于彻底衰落了,芳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芳菲的身世8
“现在内务府的那些钱,都是大祭司替你省下的?”
“正是!”
“从太祖开始,历代北帝的心愿,当然不是偏安在这平城极寒之地!现在南朝腐朽,暴君横行,民不聊生,正是进兵中原的绝佳时机!朕处心积虑,充实国库,蓄养人民,扩充兵源,为的便是有一天,逐鹿中原……”
“陛下,你想做天下共主?”
“这有何不可?北地苦寒,不能真正有大的发展。朕的祖先们,早已知道,困顿此处,终究不是办法,所以才南征北战,要为北人换取更好的生存境遇和生存资源。我们以前的都城也不是平城,还是这一百年才迁来的。上一次,你不是也说,洛阳自古王者之气?所有的男人到了这里,都感到囊中羞涩,所有的女人到了这里,都感到自己貌不如人么?既然如此,朕倒要去见识见识——不,不是见识,是让北国的彪悍风气,能征善战,也在那片土地上落下自己的脚印,而且扎根!”
“游牧民族要问鼎中原,这可不是轻松的事情……”
罗迦傲然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朕的祖先是黄帝之子么?既然都是黄帝的后代,秦皇汉武能一统天下,朕为什么就做不得天下共主?”
好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自己和通灵道长对付大祭司的诡辩,现在倒成了陛下问鼎中原的理论根据了!
芳菲大笑起来:“好好好,好得很!陛下,我支持你!要是你一统了南北,一定是千秋万代的功名!你看,秦始皇那么坏,横征暴敛,焚书坑儒,坏事做绝,但是,因为他统一的巨大功劳,所以,南朝人一直奉他为圣君之一!要是你统一了南北,凭借着陛下的雄才大略——哇,陛下的名声绝对超过尧舜禹……”
啧啧啧,这马屁拍得!
罗迦本是十分阴霾的心情,此时也乐得哈哈大笑。
芳菲的身世9
罗迦本是十分阴霾的心情,此时也乐得哈哈大笑。
“小东西,你就知道奉承朕!”
她嘟囔着嘴巴:“我可不是奉承你。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南北分治,正是战争的根源所在,如果有强人能够一统天下,当然是好事!现在南朝腐朽,齐帝昏庸,都远远不如北国,而且,陛下你至少有一点比他们都强得多……”
“哪一点?”
她仔细盯着陛下大人,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目光然后落在他的脸上——陛下大人,这些日子,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他的相貌,他的面容,怎么说呢?按照古人的形容,怎么说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对吧?
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加,他身上越是出现一股沉稳的儒雅,丝毫不像军阀,反而带了沉甸甸的宽容的气质!
陛下,至少是个美男子!
绝对比秦皇汉武都帅的美男子!
她脱口而出:“陛下,至少他们都没有你帅!”
罗迦简直无语,看着她色迷迷的目光,还贪婪地停留在自己面容上!
这天下,哪有女子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品评男人相貌的?
居然又有点羞涩——作为一个皇帝,天下人天天可以奉承你英明神武,奉承你雄才大略,可是,谁敢这么赤祼祼地说:陛下,你好帅?!
男人女人,有人夸赞自己的容貌,总是很喜欢的。
皇帝也不例外。
却轻咳一声,板着面孔:“小东西,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男人的相貌有什么好评价的?”
“男人的相貌有什么不能评价的?那个谁谁?潘安掷果盈车,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潘安长得帅,每次出门,那些女人都会围观他,往他的车子里丢瓜果鲜花,可见,欣赏男人的相貌,古已有之……陛下,说不定你去了南朝,那些美女们也会围着你的马车,一个劲地向你扔瓜果鲜花,都不要钱的耶,天天大丰收,多出去赚赚,就发财了……”
芳菲的身世10
他伸手,一把揪住她的面颊。
“嗳,陛下,你干嘛?”
她的脸皮被牵起来,滑不留丢的,丰盈而润滑。
“朕要看看,你这个小东西,脸皮到底有多厚。”
她龇牙咧嘴,却嘻嘻地笑起来。又瞪他一眼,自己这是在称赞他耶,他还不知好歹。真是的,以后叫他丑八怪好了。
罗迦也笑起来,这是跟她在一起的另外的一种感觉:轻松!彼此十分了解,无话不谈,看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下一步要干嘛。
天长日久,已经培养出了一种深厚的默契。
无论遭遇了什么事情,都能很快感到轻松愉快。她似乎生而具有一种乐天的本性,天大的事情,袖手化解。三言两语,便能让人从压抑里释放出来。
人,之所以爱恋另一个人,相处的愉快与否,其实,才是长久之道。
这在以前,他是从任何人身上都没有体会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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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身世11
可是,要找那样一个聪明智慧,两心如一的人儿——除了缘分,这天下哪里还能找到?
他凝视着她,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上天的赐予!
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上天就注定了要将这样的人儿赐给自己,陪伴自己?
“陛下,我好饿啊……我们回去吃饭了,好不好?”
他看着她色迷迷的眼神,听着她娇嗲嗲的声音,神情激动,某一方面也跟着激动。尤其是捏着她面颊的那种丰盈,那种娇滴滴的样子,真真是一半女儿,一半情人。
这样的感觉,真是难以言语的美妙绝伦。
他的声音沙哑起来:“朕也饿了……”
“啊?”
这眼神怎么那么奇怪呢?那么幽暗。
她发现不妙,立即就要逃跑,这可不好,大灰狼乖乖,要吃小羊羔了。
可是,她身形一动,已经落入了一只魔掌,他大手一带,她的淡红色的裙裳,娇小的身子,已经整个落入了他的掌控里,一把就抱了起来。
“陛下……”她惊呼,“这是书房耶……”
“又不是没在书房过……”
某人言简意赅!
话说,某一次,她为了给自己治病,驱寒,还那么大胆,那么放纵呢!
她咬着嘴唇,红着脸,那是情非得已,此一时彼一时也,权衡之计,能和现在相比么?
可是,陛下大人哪里管她那么多?抱着她,就走向了御塌……
某人还在挣扎,他的声音那么低沉,带着致命的诱惑:“小东西……等生下了孩子,你不就是多一个亲人哪?朕第一,它第二,你看,多一个人对你好,那多好呀……”
“!!!!”
凭什么他第一,孩子第二呢?难道不是孩子第一亲,他第二么?
可是,话说不出来,嘴唇已经被封住了。
心灵交汇,身心愉悦,那才是真正的夫妻和谐之道!
陛下,已经越来越沉浸在这种愉悦里,乐不思蜀啦!
皇后的身世12
斜阳古道。
这是一片宽阔的,完全由大理石铺就的阔道,能同时供四辆马车并排而驰。这条大道,将平城整整齐齐地分为两半,左边是工商业的集市,右边是河流,前面是皇宫,对面是神殿。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中央广场,上面几根巨大的柱子,要要对着神殿。
而神殿的祭祀广场,则更为巨大。
那里,也挺立着四根巨大的柱子,其中的一根柱子上,镶嵌着一块粗瓷大碗碗口般大小的蓝宝石,蓝色光芒,直刺苍穹。
这样的巨石建筑,在当时的水平下,是造不出来的。当地的人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传说中,是大神大手一挥,建造好了,就飘然离去了。
人们都相信,除了神,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这一点。
黑衣人也相信,除了神,谁也修造不出这样巨大的巨石建筑。
此时,他已经换了装,扮成一个极其普通的老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着北国人民的忙忙碌碌。
春暖花开,万物竞发。
市场开始活跃起来。
集市上琳琅满目,小贩们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野小菜,卖花的姑娘,这些年大量南朝人移居北国,带来的瓷器,丝织品,各种染色的花衣服,头钗,装饰品,胭脂水粉……甚至笔墨纸砚!
一大堆人围着一个布告栏,叽叽喳喳:“开太学了,新开太学了……”
“真的?朝廷扩大太学……”
“哇,真好,不论门第,只论才学,凡是有真才实学的,都会被朝廷录用……”
“走,赶紧去报名……”
……
黑衣人一惊,这样的布告,在东南西北四城都有张贴。
这时,他才意识到,平城已经有了许多汉人,都是这几十年南朝陆续过来的人。以前,是绝对的老北国人鲜卑族为主体;
诅咒出鞘1
以前,是绝对的老北国人鲜卑族为主体;现在,几乎南人和鲜卑族的比例各占一半了。每天走在路上,都会听到那些汉人的口音。
身边的人也都开始说汉话了。
长此以往下去,汉人岂不是要比北人多了?
他悄然握着拳头,狠狠地盯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南人。这些卑贱的东西,本来只配做奴隶的,凭什么这么嚣张?
陛下,凭什么要扩大太学?
这完全是表明了跟鲜卑人作对,因为他们都是马上打天下,根本不识字,怎么入得了太学?陛下,真的要一意孤行了?
他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充满担忧的深思和焦虑。
然后,绕着城走了一圈。
最后,他在一处小摊上停下。
摊主已经快收摊了,这时,三五几个年轻人走过来,在店铺前停下。
“掌柜的,来一套纸笔。”
“好咧,谢谢惠顾,一百文。”
“一百文?这么贵?”
“也有便宜的啊,客官,您看这种,这种就只要20文。”
“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纸可好了,是南朝来的,叫蔡伦纸;毛笔也很好,所以价格要贵一些……”
“毛笔又有什么典故?”
“这叫蒙恬笔,是秦代蒙恬选用兔毫、竹管制作的,你看,这笔杆一头镂空成毛腔,笔头毛塞在腔内,外加保护性大竹套,竹套中部两侧镂空,又漂亮又风雅……你看这两支,这叫‘白马作’和‘史虎作’,来头更大了,它们可是东汉蔡邕着《笔赋》时使用的亲笔,是神来之笔哪……”
这堆年轻人笑起来:“多少钱?”
“既然是神笔,价格肯定更高,要5两银子。”
“五两?老儿,你要抢人哪?一支毛笔而已……”
“这可不是普通毛笔,是文物,是古董,懂不懂?”
……
诅咒出鞘2
……
年轻人们嘻嘻哈哈的,其中一位服饰不错的年轻人,看样子,出自富裕商贾之家,便真的用5两银子买下了这对白马作和史虎作。
然后,嘻嘻哈哈地结伴远去了。
一路走一路还在议论:“开太学了,我们有机会了……”
“是啊,凭什么只能是贵族们掌权,应该有学识者治理国家……”
“我们的机会来了……”
……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自古如此。
黑衣人听着,心里顿不是滋味。
广开太学,南朝的妖魔邪说一来,尤其是儒家思想——他早就略知一二,那是一种强大的妖魔化邪说,具有巨大的统治力量!
只要入侵,无孔不入。
这是神教最大的敌人!
甚至比一场兵变更加可怕。
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彻底废黜神教了。
伟大的纵目神,将要遭到彻底的抛弃了。
他握着拳头,咬牙切齿,愤怒得几乎立即就要摸出怀里的尖刀。
小贩好奇地看着这个徘徊不前的人,热情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黑衣人这时才慢慢地上前:“老儿,你为何卖这些东西?”
小贩点头哈腰,十分热情:“客官,您也想给儿孙们买些文房四宝?现在陛下公告天下,要扩大太学,公开向寒门取士,向南朝那样,读书人也有门路了。南朝有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客官,您也买一套吧,很便宜的……”
“你是南朝人?”
“小老儿祖上是,但自父辈开始,已经来到北国了,小老儿算是正宗北国人了……”
“可是,就是你们这些北迁的南蛮,扰乱了我北国的传统……”
小贩听他如此,心里一寒,再看他的目光,竟然不寒而栗!
“不卖了,天色晚了,老儿要回家了。”
小贩急忙收了东西就走。
走出老远,才敢回头。但见身后之人,依旧目露凶光。他吓得赶紧跑了。
第二日,小贩突然暴毙,谁也不知道死因,家人只能哭哭啼啼将其掩埋。
与此同时,平城里,好几个卖纸墨笔砚的小贩,都陆陆续续无疾而终。谁也不知道原因,一时之间,天下之人,莫敢再有贩卖南朝纸笔书籍的。
人心惶惶1
这一日,罗迦上朝。
一堆奏折,都是报告平城内外的凶信。
官员奏对:“陛下,最近城内屡有小贩暴死,死者都没有什么显着的伤痕,怀疑是被诅咒而死,城里人心惶惶,许多小贩都不做生意了,尤其是南朝过来的那些小贩,更是惊惶……”
“城北一例,城东三例,城南四家……”
“全城共有11名小贩在三天之内暴亡……”
“这些小贩有一个共同特点,全是贩卖南朝纸墨笔砚或者南朝书籍的……”
……
罗迦从奏折里抬起头,看着奏对的官员:“凶手可有线索?”
官员跪下去:“臣正在调查。”
“好,朕着你调查,限期破案,一定要彻底捉拿这些凶徒。”
这时,东阳王上前:“陛下,老臣有事奏对……”
“说。”
“这些小贩身上既然没有明显伤痕,可能都是受了诅咒而死。他们的家人也都证明,他们都是无疾而终,比如城北的那个小贩,走在路上,还在跟人说笑,突然就死了。现在平城上下,人心惶惶,都说他们违背祖训,说南朝的一些妖孽来到北国作乱,受到了大神的诅咒……只怕,捉拿凶手没那么容易,他们不是死于凶手,而是……而是……”
罗迦冷笑一声。
大神的诅咒?!
要在昔日,他也许也会相信一二。但是现在,这么明显了,大神的诅咒!
是大祭司的诅咒还是大神的诅咒?
“现在闹得人心惶惶,长此以往,平城的小贩都要跑光。你们以后要买东西,找谁?”
“回陛下,死的都是南朝小贩,我鲜卑北人则安然无恙……”
“南朝小贩?他们在平城做生意,也是向国家缴纳了赋税的……”
“陛下,依照老臣看,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是区区几个南人小贩而已,死不足惜……”
人心惶惶2
“陛下,依照老臣看,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是区区几个南人小贩……”
一部分重臣也纷纷上前,面露惊恐之色:“陛下,前晚,城北莫名失火,都说是天火……陛下,也许是大神发怒了……再追查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陛下……”
罗迦一挥手,阻止了众人,心里益发的愤怒。这些老家伙,只知道妖言惑众,这么明显的行凶意图,岂能是天神诅咒?
“你们认为,诅咒就能咒死人么?”
“!!!!”
“好!如果诅咒就能咒死人,那你们不放回去后,马上就把你们愤恨的人做成|人偶加以诅咒,看能不能咒死他?”
众人面面相觑。
“这么明显的人为行凶杀人,你们也能说成是大神的惩罚。大神会降罪小贩?他们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众人完全回答不上来。
太子立在一边,担忧地看着众人,又看看父皇。
乙浑上前:“陛下,人家都说是这些小贩触怒了神灵,让南朝的妖孽,污染了神灵……”
“乙浑,你倒说说,是如何个污染法?”
“回陛下,恕老臣直言。陛下最近提倡扩大太学。众所周知,我们北国信奉神教,不信南朝腐儒那一套……”
“太学只是一个小规模,引进一些南人,不过是一个点缀而已,大权,还是完全掌控在鲜卑人手里……”罗迦冷笑一声,“这区区小事,大神会察觉会愤怒?朕看,倒是有人居心叵测,别有用心,煽动闹事,引起全城恐惧才是真!”
乙浑战战兢兢地退下,不敢再言。
罗迦看向负责的官员,冷声道:“朕限你十日之内破案,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务必给朕揪出来!”
“是!臣遵旨。”
众人退下,罗迦依然怒气冲冲。
这些人,简直越来越不像话了。
人心惶惶3
立正殿。
芳菲见陛下怒气冲冲地回来,赶紧迎上去,柔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罗迦重重地把一堆奏折扔在案几上:“反了,这些人真要反了……”
芳菲拿起一看,面色突变。这半个月里,平城连续发生暴亡事件,而且全部是针对南朝人,显然是有计划有组织的谋杀,故意制造全城恐怖。
她把所有奏折全部看了一遍,这才放下来,走过去,站在罗迦身后,微微一笑:“陛下,我先给你针灸……”
“朕现在没有心思。”
“呵,陛下,很舒服的啦。躺下,闭上眼睛。”
她的软软的手放在他的腰间,整个人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肩上:“陛下,去嘛,你听我的……”
罗迦没法,只好在御塌上躺下。
针灸后,又按摩一番,罗迦逐渐沉浸在艾草的熟悉的味道里,心情慢慢地平静下来。芳菲摸了摸他的肩头,发现他的身子柔软而放松下来,这才缓缓道:“陛下,也许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更会大规模地行动。”
“芳菲,你怎么看?”
“这些人显然是为了制造恐怖,针对新颁发的扩大太学令。我认为,这一定是神殿,或者一些老贵族干的。他们做这样的事情,就是生怕有朝一日,南人掌握了权利,要防微杜渐。这是从好的方面说;从不好的方面说,也许跟神殿有关……”她的脸色严肃起来,忧心忡忡的,“如果是神殿动手的话,大祭司也许会有大动作。而且,最重要的是,陛下刚开了南朝人晋升之门,给他们带来了希望,现在就受到这样的打击,这不仅是给陛下一个下马威,更会严重打击南朝人的希望。本来,最近的奴隶叛乱就已经减少了许多。如果把他们的希望都绝了,他们可不管什么神灵诅咒不诅咒,吃不饱,穿不暖,食不果腹的时候,照样会造反的……”
人心惶惶4
罗迦担心的也正是如此。如果大祭司借此大肆搞恐怖活动,人心一动摇,他再弄一个什么天灾人祸之类的妖言惑众,就更加不得了。太学一推出,就受到这样的阻挠。那辩经会呢?
大祭司的准备,显然比己方料想的更加强大。
主要是,暗处到底有多少人在附会?
“朕已经限令刑部10日内破案。”
芳菲摇摇头,不置可否,这些人死状如此蹊跷,要十日内破案,谈何容易?
大祭司此举,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确切的把握?心里的隐忧慢慢地扩大,如果此劫过不了,肯定会逐步地扩大。到时,北国风起云涌,内乱不堪,自己如何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现在,陛下是拼命护着自己,如果到护不住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最主要的是,就连她也逐渐认识到——自己只是个借口,大祭司,完全是要通过自己,和陛下一番较量。
罗迦沉思一会儿,忽然说:“朕倒是有个想法……”
“陛下,你有什么想法?”
“不妨顺应时势,暂停太学。”
芳菲一怔。
“这样,很多老贵族就没有反对的借口了。我们总得先应付过去,等神殿问题解决了再说。”
“陛下,此言差矣!”
“为什么?”
“大祭司一出手,你现在就让一步。再出手呢?而且,别忘了,南人的人数,现在几乎是北国的一倍多了。他们如此大的数量,归依于北国,可以说,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已经远远在大祭司之上了。依我看来,陛下此时,更应该扩大太学,但是,并不给予他们实权,稳住北国老贵族们,然后,暗中培养人才。否则,没有后续的人才,陛下便会永远受到他们的掣肘,等以后,更是艰难……”
罗迦点点头,深以为然。
现在的问题,便是如何解决大祭司的问题了。
人心惶惶5
日暮。
太子刚刚出门,门口,两个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定睛一看,正是东阳王和陆泰。
“二位,快快请起,何故行此大礼?”
“老臣有要事求见太子,希望太子应允。”
“何事?”
“希望太子殿下答应。”
“二位先起来说话。来人,请东阳王和陆泰大人。”
二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密室。
门一关,太子细看,二人面色都十分惊惶。
“东阳王,你们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是。老臣就直说了。”
东阳王从袖子里摸出一封奏折递过去:“殿下,这是我们几位老臣的联名上书,殿下请过目……”
太子接过一看,正是几位大臣联名反对扩大太学的。
他仔细地看了,慢慢坐下去,陷入了沉思里。
自从高太傅死后,李奕也走了。他的身边,全部变成鲜卑众臣围绕。尤其是罗迦去御驾亲征,去北武当,他监国的大半年时间,朝夕奏对,耳濡目染的,全是北国的重臣。不可否认,这些老贵族顽固的思想,潜移默化,让他不知不觉也有些倾向于他们的观点了。
兴办太学,这是南朝盛行的,在寒门里选拨人才。可是,北国的江山是鲜卑贵族马上流血流汗打下来的。
也难怪大臣们反对。
陆泰愤愤不平:“殿下,这江山是我们北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现在倒好,那些书生,耍耍嘴皮子,难道就能当官?你说,这还有公平可言么?还怎么叫将士们流血卖命?”
东阳王也说:“陛下现在重用通灵道长,这牛鼻子老道就是南人的代言人。整天妖言惑众,连北国人的祭祀都用道教了,国内上下,一片怨声载道,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啊。如今,又兴办什么太学,难道以后就让牛鼻子这伙人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这可是我们的江山啊……”
人心惶惶6
太子有些为难:“其实,兴办太学,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父皇的目的,不过是做个门面,装饰一下,安抚一下北人而已,你们看,哪有南人真正能进入我们的核心权力机构?”
“李奕不是做到工部尚书了么?”
“李奕那是个有名无实,再说,工部又不是什么核心部门。只要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等部门牢牢在我们手里不就行了?”
“但是,这个口子不能开啊。老臣担心的是什么?担心的是这太学,表面上,南人北人都可以进入,尤其优待了我们北国子弟。可是,大家都知道,北人善于骑马射箭,在读书一事上,根本不行,跟谈不上能够通过考核了。相反,这是南朝那些书生的拿手好戏。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是,就念书最行。陛下此举,摆明了是给南朝人机会,压制我们的子弟;等我们这些老臣一死,我们的后代,岂不就全面落后于南人了?这太危险了!南朝人多智诈,此风一长,读书人一多,我们北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以后,他们慢慢地占据上风……”
太子一笑:“东阳王,你这是多虑了。只要不让南人进入核心部门,他们手里没有兵权,没有升迁官员的权利,他们就永远成不了气候。”
“太子此言当真?”
二人互望一眼,当然不能让南人进入核心部门。
“我会说服父皇,兵部和吏部,永远不许南人进入!”
二人均又惊又喜。如果南朝奴隶,只为妆点门面,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主要是他们发现,殿下其实也是反对南人掌权的。这就好办多了。
“你们也知道,现在,南朝投靠我们的户数越来越多。北国有四五百万户数,其中三百多万是南朝人,鲜卑人只得一百多万户;剩下的,是其他民族的。南人这么多,总要给个安抚,现在,南人奴隶经常闹事,父皇如此,也是为了北国长久的利益……”
人心惶惶7
陆泰是执掌兵权的,听太子此话,不以为然:“南朝的奴隶闹事多次,哪一次不是被我们镇压了?这些奴隶,死不足惜,闹一个杀一个;闹一百个杀一百个,闹一万个,杀一万个,看他们还敢嚣张?去年的两次奴隶叛乱,我们不是都镇压了么?怕什么?”
太子苦笑一声:“这话是没错,可是,能杀一万个,难道把那几百上千万南朝奴隶全部杀掉?国家军队顾得过来么?”
陆泰一时语塞,倒也无言以对。
现在北国南征北战,国家的国库根本无法支撑!如果再派出几十万的军队出征,根本就顾不过来了。所以,这办法是根本就行不通的。
东阳王赶紧道:“但是,陛下宠幸通灵这个妖道,现在道教在北国逐渐开始盛行,我们自己的神教反倒荒废了,现在又兴太学,南朝的奴隶们欢欣鼓舞,我们北人子弟,反而愁眉苦脸的,这样下去,会极大的打击北人的士气,这也不是办法啊,这毕竟是我们鲜卑人的国家,不是他们南人的,殿下,您得想想办法,一定要劝阻陛下……”
“父皇这个规模不会扩大。”
“殿下,你说真的?”
“父皇是慎重之人,绝不会冒失。再说,开太学,是太祖就开始的,那时,不也是在重用崔浩他们么?”
“可是,到最后,崔浩不也被杀死了?”
太子倒颇不易回答,内心意识到,几乎所有重臣,都对扩大太学,抱着敌对的态度。但是,父皇对此态度十分坚决,而且,也绝非是纯粹“装点门面”而已。
大臣们要自己反对!
父皇要自己支持!
自己现在是在夹缝里,左右为难,到底该怎么办?
他看着这一帮重臣,这可是自己以后登基的柱石!
“殿下,现在平城人心惶惶,你可要劝陛下三思啊……”
太子苦笑一声:“二位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本太子自会禀明父皇。”
“谢殿下。”
人心惶惶8
四月十八日,平城艳阳高照。
恰逢集日,一早,城内熙熙攘攘,小贩们,游人,店家商铺……人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依旧开始了一天热闹的忙碌。
辰时三刻。
太阳渐渐地,开始发黑,天际,也慢慢地黑下来。
本来无人知道,但是,随着太阳越来越黑,人们逐渐地就察觉了。然后,越来越多人的人发现。阳光逐渐减弱,太阳面被圆的黑影遮住,天色转暗。
那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却突如其来,很快,太阳忽然变黑,天空刹那间黑下来,甚至能够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星辰!然后,大家惊恐地看到,太阳忽然变成了一个黑点——一轮闪耀着金圈的圆点。
再然后,就完全熄灭了。
明明是大白天,怎么忽然变成黑夜了?
大街小巷,一片静寂。
人们都被这闻所未闻的景象惊呆了:素朴的意识里,天降大灾了!
太阳不见了!
太阳要死了!
太阳要被什么东西杀死了。
很快,那轮金色光圈也开始黯淡,太阳,彻底不见了!
天空,瞬间一团漆黑。
不知是谁大声呐喊:“天啦,魔鬼来了……”
安静的人群,立即如炸开锅一般。所有人都开始奔跑,笼罩在巨大的恐惧里,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妇孺的哭声,老人小孩的哭声,无数的惊叫声……大家互相推攘,互相拥挤,摊子垮了,手里的东西扔了,地上到处都是零零碎碎的东西……人们在黑夜里,狼奔犬炙,如陷在魔鬼的地狱里,再也找不到出口。
黑暗,无边无际都是黑暗。
整个平城仿佛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地狱。
与此同时,罗迦刚早朝回来,正和皇后在御花园散步,欣赏刚盛放的玫瑰。
天突然黑下来。
人心惶惶9
天突然黑下来。
罗迦一惊,下意识地拉住芳菲的手:“天啦,这是怎么了……”
芳菲也一惊,御花园里,忽然一团漆黑。
“天啦,太阳不见了……天啦,天啦……”
皇上一生不知见了多少大场面,大厮杀,现在却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太阳不见了,天空黑暗了,除了魔鬼,谁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魔鬼降临了!
大神发怒了!!
芳菲本来也很害怕,可是,当她察觉到陛下的身子完全陷入了颤抖中时,她忽然来了勇气,大声道:“陛下,别怕,太阳会出来的……马上就会出来……”
罗迦语无伦次:“不见了,彻底不见了……太阳彻底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抓了芳菲的手就想跑回立正殿。可是,慌乱之间,一片黑暗,竟然辨不清任何方向。这时,已经听到宫人们的惊慌的声音,四散的奔跑,仿佛被魔鬼附体,大声的惨呼。
就连紧随身后的宫人也不见了,到处撕心裂肺地呐喊:“救命啊……救命啊……”
“大家不要慌,不要慌……”
芳菲大声地呐喊,可是,根本没人听她的。
就连罗迦也完全听不进去,只紧紧搂住她,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自己二人,只有自己二人相依为命。
他牙齿打颤,要抱起芳菲逃命,可是,手脚都是软的,素日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竟然完全做不到,只是紧紧搂住她,几乎是拖着她在走。
时间,仿佛停止了。
世界仿佛到了末日。
“陛下,陛下……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不要怕……”芳菲自己也受他的影响,但却没有那么害怕。也许是在神殿的时候,一个人多次呆在黑暗的屋子里,到了此时,反而无动于衷了。
“芳菲……芳菲……太阳死了……死了……”他语不成声,身子几乎要彻底垮下去。
人心惶惶10
“芳菲……芳菲……太阳死了……死了……”他语不成声,身子几乎要彻底垮下去。
“陛下,你不要担心,没事,没事……太阳一定会出来……绝对会出来……”
她忽然站直,指着东方的天空:“陛下,你看……太阳出来了……”
罗迦抬起头,一轮金色的光圈,几乎要灼伤人的目光。但是,那景象实在是太壮观了,他忍不住又仔细看,但见那太阳生了毛一般的光圈,光芒四射,就如一枚硕大的戒指,上面四周镶嵌了珠宝,反射着珠宝的巨大的光焰!
那是一种奇异的景象!
美不胜收!
罗迦惊呆了!
如果说先前是惧怕,现在却是完全的惊异。
又但觉眼睛生疼,立即移开目光。那么短暂的时候,再抬头看,一轮火一般红的太阳,忽然就钻出了天空。
顿时,阳光普照,万物复苏。
一切都回复了原装!
他身子一软,几乎要倒在地上。
芳菲狠狠地抱住他,“陛下,陛下……”
他整个人几乎都压在她的肩头,声音那么软弱,又那么奇怪:“小东西,真是吓死朕了……”
这时,已经听得宫里到处都是惊叫声:“太阳出来了……”
“太阳又出来了,太阳没有死……”
“天啦……”
眼睛终于能见物了,能看清对面之人的脸了。罗迦满头大汗,终于站稳。芳菲却嘻嘻笑起来:“陛下,我就说太阳没有死嘛……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好生奇怪:“芳菲,你怎么知道?”而且,当时芳菲并没有感到太过害怕。这真是太奇怪了。
芳菲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猜想,太阳肯定不会死的。”
“为什么?”
“因为太阳根本不会死……”
回答的不是芳菲,而是通灵道长。
人心惶惶11
回答的不是芳菲,而是通灵道长。他拿着一柄拂尘,几乎是飞奔着赶来。他素日慎重,此时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道长,你来得正好……”
跟随在道长身后的还有一大群宫人。几乎所有惊慌失措的宫人太监,甚至御林军,都跑到立正殿了。
但见帝后安然无恙,众人方松一口气。
罗迦见这么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叹道:“道长,你说说,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太阳突然不见了?”
“陛下,这种现象,古已有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啊?”
众人都不曾见过这种现象,一起惊问。
“这种现象在南朝俗称天狗吃日,就是说,天狗把太阳吃了。为了赶走天狗,南朝人还经常敲锣打鼓,吓唬天狗……”
“可是,我们没有敲锣打鼓,为什么天狗还是吓跑了?”
“这就是关键!其实,这不是天狗,而是一种日食现象,就是每到一定时间,太阳会被什么东西遮挡,这样的情况,时常会发生;平均每年都会发生一两次,只是,它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不同,许多人根本看不到,或者是此地能看到,彼地又无法看到。同样,月亮也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因为月亮是在晚上,而且,晚上本来就黑,月亮一时不见了,人们很少注意而已,就算看到了,也引不起这么大的恐慌……”
原来如此!
众人都松一口气。
“可是,这会不会带来什么灾难?”
“没有任何灾难。先师早年云游,见过两次这种现象,说给我们听。我们也觉得奇怪,先师为了解惑,便通过他的一位老朋友,去查询了南朝钦天监的记录,发现这种现象记载了好几次。陛下,难道您们不觉得这样的现象很壮观美丽么?”
的确是壮观!
但是,也足以销魂——吓得人魂不附体了!
人心惶惶12
罗迦还是不无担心:“南朝真的并未因此引起任何灾祸?”
“当然!事实证明,每每发生这种现象时,并未伴随过任何的灾荒,不过就是个自然现象而已……南朝的钦天监还能提前观测出来,早早通知人民,某个时刻会有天狗吃日,就敲锣打鼓地去追赶,才引不起这么大的恐慌……陛下去年才出征南朝,应该知道,南朝这些年,从未发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内乱四起!再举一个例子。早年南朝的刘宋文帝刚刚登基时,就出现过这样一次日全食,钦天监有记录,非贫道能编纂的。宋文帝怕招祸,日全食之后,马上就在东晋义熙土断的基础上清理户籍,下令免除百姓欠政府的“通租宿债”,又实行劝学、兴农、招贤等一系列措施,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社会生产有所发展,经济文化日趋繁荣,由是“三十年间,氓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民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即事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谣舞蹈,触处成群,盖宋世之极盛也。”
罗迦听得一呆。
“众所周知,文帝雄才大略,这一现象,还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好运,从此,出现元嘉之治的盛世景象,让南北的有志之士都羡慕不已。想当初,北国许多人都去投奔南朝,太祖为此绞尽脑汁……”通灵道长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元嘉之治!
这倒是真的,稍微了解北国历史的人都知道,罗迦也完全知道。只不过,不知道他是因为——天狗吃了太阳,而发达的而已。
芳菲却暗暗惊异,真有这么凑巧?而且,几时听说宋文帝遇到了天狗吃日?会不会是通灵道长穿凿附会的?
可是,这附会也来得太妙了,天恰到好处了。她十分感激地看了道长一眼,人家都说道家博大精深,果然,道长真不愧陛下委任他为“国师”!
人心惶惶13
心里后怕之于,就更是欣喜,幸好他留在了平城,不然,今天的局面完全无法收拾了。
通灵道长还在侃侃而谈这些奇怪的日食月食现象。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听到,什么钦天监竟然能提早预测出这样可怕的情景,更是惊讶。
罗迦追问:“这也能预测?”
“当然能。天下万物,相生相克,所谓日月星辰,自然也有他们的规律。南朝早在一千年前,就能观察到扫帚星,也能预测地震,自然能记录到天狗吃日……”
他每说一字,众人的恐慌就去一层。
有个人怯怯地问:“道长,真的不是妖魔作怪?”
他朗声大笑:“怎么会?若是妖魔作怪,太阳岂不是消失不见了?你们看,太阳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天空挂着?这就是明证!”
“可是,以后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通灵道长看看天空,太阳高悬,万物晴明。
“会!但是,那要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且,每次消失,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大家根本用不着慌张。再说,我们有生之年,未必还能看到这样壮观的景象了。大家应该为此而庆幸,而不是担忧恐惧。许多人终其一生,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呢!难道它不是比一切都壮观么?老实说,贫道见了,也非常激动。”
芳菲但见陛下面色逐渐的缓和,其他宫人的面色也逐渐地缓和。这时,忽然心里一紧,这些人倒是有通灵道长解说释疑。但外面的人呢?
外面的人如果也吓成这样,岂不是天下大乱?
她赶紧道:“陛下,快派人到城里看看情况,谨防有人借机行事。”
罗迦恍然大悟,也一惊,立即道:“来人。”
通灵道长拿了拂尘,面色十分慎重:“陛下,贫道来,也正有此意。其他人不行,贫道亲自走这一趟……”
“那就辛苦道长了。”
人心惶惶14
“来人,调派三千御林军出城,查看情况,若有妖言惑众的,一律抓起来。”
“是!”
通灵道长一走,芳菲才说:“大家都散去吧,各自回各自的屋子。什么都不要乱说乱想。”
“是。”
众人退下。
芳菲侧耳道:“陛下,你该马上上朝。”
“对,朕的确该马上上朝,不然,那些老顽固,又不知会编造出多少妖言。”
罗迦本人,心里也是十分惧怕的,那一刻,真的觉得大神降罪了,好在通灵道长一番解释,又真切看到太阳重现,心里立即明白,其他人肯定会借此大做文章。
尤其是大祭司。
如果时机延迟,后果不堪设想。
真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吉利了。但是,如果按照通灵道长的解释,马上释疑,也许,还能真正逢凶化吉。
陛下上朝,芳菲也坐不住了。
这时,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水,自己比陛下更加害怕。这些,对于自己,更加不利。所有的借口,都会冲着自己而来。人们对恐惧的威慑总是大于其他。通灵道长真能说服那些顽固而密信的老贵族?如果说服不了呢?
她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看着厚厚的一叠奏折,全是小贩蹊跷死亡的。这什么日食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大祭司不趁此大做文章,完全是不可能的。
现在,该怎么应付?
她想起南朝历史上,许多次重大决策,都是因为一些天灾人祸,帝王也不得不做出妥协,甚至下什么“罪己诏”!现在,是自己处在风口浪尖,陛下要挺身而出。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来了这么一着。
岂不是天要亡自己?
琉璃殿。
张婕妤一直在深宫深居简出没有出门,日食的时候,反而没什么感觉。直到宫女呐喊起来,她才起床。
人心惶惶15
当时,也吓得几乎晕过去,逃命一般就往门外冲。可是,黑夜里,冲不快,反倒因为宫女们四处拥挤,摔倒在地。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但是,在人们心中的震荡,简直不可忽视。
太阳一出来,她爬起身,才发现宫女们几乎都吓得瘫软在地,一些早已跑得无影无踪,边说搀扶她,她们自己先就掉了魂了。
还是她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吃力地喊“小飘,小飘……”
小飘也摔倒在地,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满面惊恐:“娘娘,刚刚是不是有魔鬼?”
“胡说,这是什么魔鬼?这叫天狗吃日……”
“啊?娘娘,你知道?”
“本宫当然知道。”她心里一动,忽然道,“这是因为出现了妖孽,不敬大神……”
“啊?娘娘,你说宫里有妖孽?”
“对!妖气弥漫,所以亵渎了太阳。”
小飘吓得魂不附体,左右看看,仿佛妖精下一刻就要到身边抓了自己的魂走。
张婕妤见她如此,又见到陆陆续续跑回来的宫女,一个个皆步履踉跄,摇摇摆摆。她的惊吓彻底变成了喜悦——这岂非是天赐良机?
那死肥球,本是该被焚烧祭祀大神的,正是她的亵渎,才招致了神灵发怒,太阳死去。
她喜得惶惶不安,不停地走来走去,自己一下想到了这一招,大祭司呢?大祭司能想到么?
这一招,可是比什么都厉害的!
只要揭露了皇后的身份,公告天下,是她触怒了大神,就算是陛下,也绝对保不住她了!
千万个借口,都用不着了!
这一个,已经足矣。
真是天助我也。
她兴奋地走来走去,大祭司,大祭司,真的恨不得马上Сhā翅冲出去告诉大祭司。
宫女们见她走来走去,还以为她是在害怕,一个个更是惊心。
PS:今日到此:)))
太子倒戈1
宫女们见她走来走去,还以为她是在害怕,一个个更是惊心。
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人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正是小荷和她的四名宫女。
小荷吓得魂不附体,一见是张婕妤,又见她安然无恙,急忙行礼:“奴婢参见娘娘。”
她冷冷道:“小荷,你不用多礼了。”
小荷受了惊吓,她是从左淑妃房里出来的,本是去采花的,却忽然遇到这种奇怪的现象,而且又不曾听到通灵道长那番话,以为真的天下降落了什么妖孽,吓得直觉地立即就要跑回玉堂。
“小荷,你在怕什么?”
“奴婢……”小荷慌慌张张的,却又觉得好奇,“娘娘,你为什么不怕?刚才……刚才太阳死了,好可怕……”
张婕妤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无非是不敬祖先,有妖孽横生而已……”
小荷更是吓得战战兢兢:“妖孽?妖孽在哪里?”
张婕妤没有回答她,转身就走了。
小荷讨了老大一个没趣,急匆匆地就往玉堂走。
她还寄居在玉堂,却是单独隔离出来的一个小院子,布置得十分华丽,十分清雅。她刚进去,看到左淑妃也是慌慌张张的,被几名宫女搀扶着,吓得腿脚发软。
“娘娘,娘娘……”
“小荷……”
二人相见,倒有点死里逃生,久别重逢的意思,一把拥抱在一起。
“娘娘,刚刚吓死我了。”
“我也吓死了。”
二人看着头顶的艳阳,几乎不敢相信,还能看到太阳出来。
左淑妃拍拍胸口:“太吓人了。”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妖孽啊?”
“妖孽?”
“太阳忽然不见了,肯定是妖孽把太阳吃了……”
左淑妃战战兢兢的,忽然惊恐道:“大神怒了,一定是大神发怒了……天啦,一定是这样……”
太子倒戈2
左淑妃战战兢兢的,忽然惊恐道:“大神怒了,一定是大神发怒了……天啦,一定是这样……”
“娘娘,为什么大神会发怒?”
“因为,皇后……”
“皇后怎么了?”
左淑妃捂着嘴巴,神思恍惚,却不敢说下去,更是惊恐。圣Chu女公主做了皇后,大神的祭品嫁给了天子。看吧,这样的大逆不道,一定会惹来灾祸。
灾祸已经来了。
“怎么张婕妤也说有妖孽?”
“她也这么说?”
“娘娘,真的有妖孽?妖孽在哪里啊?”小荷左顾右盼,生怕妖孽就在自己背后。她这样的眼神,严重影响了左淑妃,更是令她惊恐,“天啦,天啦……她是妖孽……她就是妖孽……大神找我们算账了,找我们算账了……天啦……”
外面天日昭昭,她却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得再回答小荷,匆匆忙忙地就跑回寝宫,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小荷听她胡言乱语,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她自己也惶惶然的,更加不敢追问,也赶紧跑回屋子里藏好,再也不敢露面了。
但是,关于宫里有妖孽的传闻,却不胫而走。虽然没有人敢在明处说,但是,暗地里,却描述得绘声绘色,更是惊心动魄。
平城。
大街小巷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尽管重新出现的太阳,也完全不能消除人们的疑心,大家惊恐万状,遍地的混乱,被践踏受伤的人群不计其数,如无头苍蝇一般地四处乱窜。菜市场的瓜果蔬菜、贩卖的鲜花、杂货铺的米粮,牛羊肉……百货……许多东西掉在地上,肆意践踏,也无人管理;一些人从小贩处拿了东西也不付钱,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整个城市,完全陷入了一片空前的恐慌和混乱。人们不停地议论,不停地走来走去,大家都惊恐地盯着突然又钻出来的太阳,生怕它突然又消失了。
太子倒戈3
太阳是万物之灵,是一切光和热的来源。
如果没有了太阳,人类,必将覆灭。
大家在过度的恐慌里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一群黑衣人忽然呼啸而过,大声地呐喊:“妖孽,天啦,有妖孽……”
“是大神降罪了……”
“天啦,有人触怒了大神,就是不祭祀大神的缘故……”
“大神怒了,大神怒了……”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是这样的声音。
迷信本来就容易让人脆弱,当大家忽然经历这样大的恐慌时,对于大自然的不认识,无法理解的怪现象,本来就容易归纳到鬼神乱力,彻底敬服在鬼神的脚下。现在,听得“大神怒了”这样的口号,当然一个个马上就有了认同感,七嘴八舌道:
“对啊,肯定是大神发怒了……”
“祭祀法令取消了,我们许久不敬拜大神了,大神当然要怒了……”
“两个月前的皇家祭祀,就是用的道教,又不用我们的大神教,大神当然要发怒了……”
“天啦,大神发怒了该怎么办?”
“大神这还是小小的惩罚,如果我们北国人再不敬畏大神,以后,他就不会把太阳还给我们了。那样,庄稼就不能生长,牛羊就不能成长,我们就见不到光明,一年四季都是黑夜里……”
“这太可怕了!”
“要恢复祭祀,恢复祭祀……”
“对,要建议陛下恢复祭祀。”
“要重新祭拜我们的大神,让他享受最好的贡礼……”
……
人群里,那些悄然露过的黑衣人,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尽管他们自己也对这一现象感到非常害怕,但是,他们倒真的都以为这是大神发怒了。
这是大神的警示!
如果陛下再一意孤行,整个北国,必将覆灭。
现在,一定要利用民众的力量向陛下施压,这是最大最好的力量,自己等一定要利用起来。
太子倒戈4
当通灵道长带着御林军赶到时,眼前所见,耳里所听,全是这样的妖言惑众。御林军统领魏晨抽出佩剑,正要去捉拿一名正口沫横飞鼓吹大神的男子,通灵道长却立即挥舞了拂尘,大声道:“不可!”
御林军统领魏晨的来头很有些蹊跷,他虽然是北人,但是,祖辈已经有了南人的血统,他的父亲笃信道教,也影响到了他这一代,他本人对通灵道长几乎敬为天人。早已得知了通灵道长那番话,就认为所有一切都是妖言惑众,别有居心。
现在见道长竟然不捉拿这些人,很是惊讶:“道长,他们胡说八道。陛下也说了,这些人,统统不能放过。”
通灵道长看着满城惊恐的人民,平城是目前北国最大的城市,虽然比不了南朝的金粉都城南京,但是,此时也有十几万人的规模;加上京畿周围的人口,不下百万。如此巨大的百姓,如果要封堵他们的嘴,靠武力,显然是不现实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再禁止他们发言,更是会扩大惊恐。
现在,根本不是抓人的时候。
“魏大人,一个都不要抓!”
魏晨好生为难:“若是陛下问起?”
“贫道自会交代。”他暗叹一声,要消除民众的恐惧,这一次,显然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魏大人,你们留意城里那些呼啸而过的黑衣人,这些人才抓,其他人统统不抓。”
魏晨定睛一看,但见那男子还在口沫横飞地说个不停:“道长,我看这个人就像坏人……”
通灵道长摇摇头,这个男子眼神涣散,显然不过是一个受了惊吓后的爱吹牛的好事之徒而已,绝不像神殿那些有预谋的人。
这时,百姓们已经发现了大规模出动的御林军,神情更是惊恐。
通灵道长低声示意,自己却退了下去,藏匿在人群里。
太子倒戈5
通灵道长低声示意,自己却退了下去,藏匿在人群里。
魏晨会意,站出来,大声道:“大伙不必慌张,本官奉陛下之命出来保护大家,有什么歹人敢为非作歹,御林军定斩之不饶。”
一些人看着明晃晃的大刀,毕竟,消失的太阳,还来不及眼前的尖刀利刃;另一些人,则松一口气,朝廷大军到了,真有什么妖魔鬼怪,也能抵挡一阵吧。
“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大人,是不是触怒了大神?”
“大人,陛下说该怎么办?”
“……”
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上来,魏晨根本答不上来。
这时,通灵道长忽然站出来。魏晨这时才发现,道长竟然是便服。他早已在出城的时候,便换上了便服,不再是道人的打扮。
通灵道长此番,自然是一番苦心。他站出来,朗声道:“这叫做天狗吃日,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好事……”
“啊?怎么会是好事?”
“你这个老儿胡说……”
……
但是,人们见他仙风道骨,童颜鹤发,这样的人,首先就给人世外高人的感觉,一些人倒也不嚷嚷了。通灵道长一挥手:“各位稍安勿躁,听我道来……”
他便把刚才在皇宫里的那番话讲了一遍。
众人简直如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无不惊奇。南朝人这么厉害?连太阳不见了也能预测出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太阳不是死了,而是暂时被一些东西所遮挡了,就像乌云漫天,夏天的雷阵雨一样,而且,这事只能小范围之内见到,其他人根本见不到……真见到了的人,可谓三生有幸,这是百年不遇的盛况,你们有福了……”
众人更是不信:“怎么会?太阳在天上,当然是天下人都能见到,我们这里的太阳死了,难道其他地方的太阳还能活着?不可能吧……”
太子倒戈6
其实,日食的范围,在当时那种落后的情况下,又没有适当的观测工具,肉眼看着本来就很困难,只有小范围内的小部分人才能看到;恰逢平城当日天气极好,方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其他地方,根本囿于天气,是看不到的,而且黑下来的时候,多半在下雨。大家都知道,夏天下雨的时候,雷电交加,突然黑下来也是寻常之事,所以说,除了平城外,其他地方,未必就会恐慌。
通灵道长笃信这一点,又大声道:“不信你们问其他地方的亲友,肯定北国大多数地方都是好好的,不过下了一场雨而已……天上只有一个太阳而已,怎么会死?要是死了,其他地方怎么会看到?而且,太阳不是马上就出来了么?”他抬头,看着天上,面带笑容,声音提到了最高,“你们看,太阳高悬天上,这么明亮!刚才,不过是被乌云遮挡了一下而已!”
众人更是惊骇莫名,有些人,又觉得很有道理,便有点松了口气的意思。
魏晨大声道:“大家散去吧,该干嘛干嘛,不要听信任何的妖言惑众。”
“去吧!你们该为看到了这样壮丽的景象而庆幸,而不是惊恐!以后,朝廷也会像南朝那样,提前就将这种情况通知大家,以免大家恐慌……”
“我们北国也能预测了?”
“能,一定能!我们北国也有能人高士嘛!”
大家听得竟然还能预测,下一次要提前通知大家,更是惊讶。
通灵道长笑道:“不过,这种情况,下一次应该是几十年之后了,我们的有生之年,也许再也看不到了。”
大家听他这么多,倒真有些遗憾,回想起方才太阳那样神奇的景象,到真的像欣赏了一场精妙的奇景。
“去吧去吧,谨防人家造谣生事。大家的东西看好,不要丢三落四……”
这时,大家才发现自己的东西早已掉了。
太子倒戈7
“天啦,我的蔬菜,这下好了,被人践踏光了……”
“我的小摊子……我的首饰啊,糟了,不要被人顺手牵羊了……”
“我的铺子,那个人没付我米钱……”
“完了,我们家母老虎还等着我买盐回去煮饭……”
……
一些人一哄而散。尽管还有一些人半信半疑,但是,也不敢违逆御林军统领大人的命令,纷纷散去了。
通灵道长松一口气。虽然围观者众,可是,这番话,当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与科学的解释相比,一般愚民自然更相信乱神怪力之说,更愿意相信是冥冥中有高强法力的神怪在作乱。
要是放在往常,根本就无所谓,很快就能消除。但是,现在神殿绝不会放过机会,大祭司处心积虑,加以推波助澜,很快,谣言就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这可如何是好?
朝堂。
从未有哪一次的上朝像这次那么混乱。官员们都是跌跌撞撞的,好些人靴子跑掉了,帽子歪了,一些人因为混乱拥挤,衣服都撕破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罗迦看着自己这一干失魂落魄的大臣们,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当时,若不是听了通灵道长的解释,只怕自己也是这副狼狈相,如果君臣都那么狼狈,更是无法收拾。
所幸,大臣们都发现他们的陛下——伟大的罗迦陛下,竟然衣帽整齐,容色端正,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恐之意。
这时,太子才跌跌撞撞地赶来,他距离远,来得慢,一进门就跪下:“父皇……”
他满头大汗,也是帽子都跑掉了,神情十分狼狈,又惊恐。
罗迦见儿子竟然都是这样,心里很是不悦,“皇儿,你先平身。”
太子却跪着,根本就不起来,显然是惊恐到了极点。好半晌,他才敢抬起头,但见父皇毫无惧色,镇定自若,十分奇怪,刚刚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父皇为什么完全无动于衷?
太子倒戈8
君臣互相打量,众人都发现,除了陛下,所有人都狼狈不堪,无所适从。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东阳王带头,扑通一声跪下去。
“陛下,我们触怒大神了……”
“天神降怒了,太阳死了……”
“这太可怕了……天神降罪了……”
依次跪下去的是任城王,然后,是乙浑、陆泰、源贺、陆丽……所有的文臣武将都跪下去,诚惶诚恐。
罗迦却不慌不忙地坐下去,端端正正地在龙椅上看着自己的臣下们。
众人见陛下到此时还是无动于衷,也很是意外。
东阳王战战兢兢的:“陛下,您知道今天的事情么?”
“知道,不就是天狗吃日么?”
天狗吃日?这是众人第一次听见这个学名,都一怔。陛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难道不可怕么?
“不过是太阳暂时被乌云遮挡了一下,你们怕什么?”
明明是天神降怒,陛下竟然说是乌云遮挡了一下。
“陛下,这不是乌云,是太阳真的不见……那一刻,太阳真的不见了……如果没有太阳,我们就会全部覆灭……”
“现在太阳不是好端端在天上么!”
东阳王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只知道一个劲地叩头:“太阳降罪,这是我们的错,是凡人的错……陛下,你该下……下……”
“下什么?”
东阳王鼓足勇气,四下看了一眼,才说:“罪己诏!”
罪己诏?
罗迦几乎要跳起来!
作为“君权神授”的古代帝王,能对自己的过错反省悔悟,就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倘若再写成文告——《罪己诏》,颁示天下,就更加惊世骇俗了。罪己诏大多是在阶级矛盾异常尖锐、国家处在危难之时颁发的,目的是消除民怨,笼络民心。
现在,要罗迦下罪己诏,可想而知,他的愤怒!
太子倒戈9
众臣几乎是异口同声:“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就连太子也跪在地上,只顾叩头。
罗迦一挥手,阻止了众人的求饶,冷笑一声:“你们认为,罪在朕身?”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其实,罪己诏,并非是说君王有什么罪,只是在大难来临时,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这样的天灾人祸,除了陛下,谁能有那么大的面子去承担?
“你们说,朕有什么罪?”
众人更加答不上来。目光,不由得都看向了太子。
日食的时候,太子正在返回东宫的路上,刚好目睹了全过程,完全吓得手足无措。尤其,他的意识里,隐隐地,便是觉得父皇有“污点”——真是亵渎了大神的。而且,他又没听到通灵道长的解释,所以,在惊吓之下,很自然地便想到了父皇的罪孽——正是父皇的罪孽,才惹怒了大神。
因为父皇娶了芳菲,惹怒了大神,才招致了大神的惩罚!
这难道不是么!
太子何尝不知道那么多目光都殷切地盼望着自己?可是,那是父皇!
他想起前几天,几位老臣才上门求自己向父皇进言,今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他根本无法做缩头乌龟了。
“父皇,所谓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很多明君,大禹等都下过罪己诏……这更表明他们的英明神武,父皇……大家……大家也是为北国着想……”
太子向来镇定,现在却语无伦次。
尽管是明知的,罗迦心里还是一沉,那是一种失望,无与伦比的失望——潜意识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说罪不在己,就算是真的自己有罪,儿子也是该无条件维护自己的!
而且,儿子在这里还用了这么一个典故,就算北国好多的臣下,在座诸人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是,罗迦当然都听懂了!
太子倒戈10
完全听懂了!
儿子,这是要自己下罪己诏!
而且说得那么明白无误!
现在,不过是一个日食而已,儿子,竟然也倾向于要自己下“罪己诏”!
要知道,这“罪己诏”可是攸关自己的名声和威信!
自己经营北国二十几年,让北国逐渐走向真正的强大,就这么一个忽然发生的日食,儿子竟然立即就动摇了对父亲的维护!
要是发生了其他事情呢?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儿子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太子说了这番话,赶紧低下头,其实,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尤其是说到罪己诏的时候,几乎是语无伦次,大家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而且,他也在踌躇,现在,让父皇表态,是不是太不恰当了?
因此,当众人殷切地看着他时,他便住声了。
罗迦看着儿子浑身的狼狈不堪,心里的失望在逐渐地加大!
儿子的眼神明确无误,他是站在大臣们一边的。
他不动神色,缓缓地:“皇儿,你也认为朕该下罪己诏?”
太子鼓起了勇气,想说一声“是”,可是,忽然想到父皇的性子,那般高傲,那般强悍,岂肯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一个“是”?而且,现在正处于和神殿斗争的关键时刻,自己刚才这番话,是不是不太恰当了?他心里有了警惕,就再也无法开口,只跪在地上叩头。
罗迦不再问他了,转向跪在台下的全体大臣,依旧是和颜悦色的:“诸位爱卿,你们知道,太阳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情况?”
“这……”
“陛下您知道?”
“到底是为什么?”
……
罗迦朗声道:“这是天赐祥瑞,我北国,从此必将走向兴亡发达,国泰民安,繁荣昌盛之道……”
“啊?”
朝堂一片哗然。
太子倒戈11
罗迦见众人一副绝不相信的样子,神秘一笑:“你们知道元嘉之治么?”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大多数人当然都知道,可是,这关元嘉之治什么事?
“宋文帝一登基,就遇到‘天狗吃日’,就是诸位今天见到的壮丽的景象,在南朝,就称作‘天狗吃日’!你们也看到了,那时的太阳像什么?”
尚书陆丽道:“像一个镶嵌了宝石的戒指……”
“对!这便是神灵降幅,赐予人间天子的法杖和魔力。宋文帝当时就是因为遇到这样百年不遇的奇景,所以才有元嘉之治的丰功伟绩……”
这一干北国的文臣武将,简直张口结舌,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元嘉之治时,北国的户籍大量逃到南朝,就连一些有识之士也投奔南朝,那时,一说起南朝,无人不欣羡。太祖就是为此苦恼,当时想了许多办法,阻止北国的人逃奔南朝,但是,也无济于事,当时,以至于北国的户籍,往南朝迁徙了十之二三。太祖多次说北国的大敌,就是宋文帝。屡次感慨,若是北国的府库有南朝那么充裕,这天下,完全就是北国的了。
现在,陛下竟然说,宋文帝之所以那么英明,竟然是因为“天狗吃日”给他带来的好运。
太子惊异莫名地看着父皇,脑子里立即转了念头,这样的古怪的观点,肯定是芳菲告诉他的!
这,能说服这些大臣么?
即便能说服大臣,天下百姓呢?
罗迦的声音还是和颜悦色的:“你们都平身!这一次,天赐祥瑞,我们一定要抓住好时机,争取尽快发展壮大,逐鹿中原……”
东阳王和任城王,乙浑这些老臣,简直被搞懵了。他们抱着极大的恐惧而来,本是要陛下做“罪己诏”;可是,说来说去,大家没劝说到陛下一星半点,反而成了陛下的一场动员令。
难道这太阳被狗吃了,还成了什么大喜事了?
太子倒戈12
难道这太阳被狗吃了,还成了什么大喜事了?
可是,大家隐隐觉得不对劲,又反驳不来。他们对这个现象完全不了解,没有见过,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而且,你坚持神灵发怒吧,那太阳的确是好端端的在天上挂着,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出来了!
罗迦再次悠然道:“诸位爱卿,昔日我们的美景有北武当的落日余晖,可是,那落日余晖,你们说,比得上这金光灿烂的天下第一大戒指么?”
众人简直做不得声了,单论景观,这的确是毕生难忘的!
乙浑还是见机得快,他连番受到陛下猜忌,此时,怎么都不敢再做对了,急忙跪下:“陛下英明!还是陛下说得好。也就说嘛,不过是天狗吃了那个啥?太阳而已……你们看,这不是在天上么?天天都要出来,有什么好稀奇的?这是陛下的吉兆……是我北国的吉兆……有些人,却借机大做文章,说什么罪己诏!也不想想,这么多年,陛下做了多少好事?亡燕国,灭夏国,大败南朝,陛下有的是丰功伟绩,可笑一些人竟然说什么混帐话,真不知是何居心,借机造谣生事啊……”
东阳王气得简直一脚要向乙浑踹过去,可是,抬眼,但见陛下的眼色,立即明白,乙浑这番话说到陛下心坎里了。
乙浑的党羽,自来看他的眼色行事,见他这样,赶紧也跟着大唱赞歌,一时,吹得个天昏地暗,简直把日食说成了陛下的滔天大功劳!
其他大臣,当然也跟着附和,一时之间,倒成了一片:“陛下英明”之声。
东阳王和任城王等,对乙浑这个奸臣恨之入骨,但是,此时完全没法,孤掌难鸣,也不得不垂头丧气地敷衍几句。
太子也默不作声。他对乙浑这个拍马逢迎的家伙简直恨到了极点。在他的看法里,这是大灾的前兆,可不是什么吉祥的征兆,早点让父皇警醒,有所准备,才是人臣之道。
太子倒戈13
待得这些吹捧进行得差不多了,罗迦才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清清嗓子,朗声道:“大家不必烦恼,也不必再将此事扩大化,朕即日将令礼部颁发公告,张贴四方,解除民众疑心。若有胆敢妖言惑众者,借机造谣生事,无论官职,无论身份,轻者撤职查办,重者株连九族……”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众人方一头冷汗,齐齐叩头:“臣等遵命。”
太子这才明白,父皇刚刚铺垫了那么一番口水话,其实,真正的目的,就在这几句而已!这才是真正的威慑,杀鸡骇猴。
他更是忧心忡忡,父皇如此肆意妄为,鬼话连篇,就真的能骇住众人?
就算骇住了大臣,可是,天下百姓呢?
罗迦再次高声道:“你等孤陋寡闻,连一个天狗吃日,也惊慌失措,简直有失体统。朕早已提倡,你等要多读书识字,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可好?一有点事情,简直跟无知无识的村夫野妇一般,头发长见识短,你们看看你们自己,衣冠不整,帽歪口斜,成何体统?今后,大家要多增长见识……”
众人被这一顿训话,简直更是斯文扫地。
“退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行礼,跪安,退下。
太子也默默退下。
罗迦本是要叫住他的,可是,想了想,却没有开口。
朝堂,立时安静下来。
罗迦坐在龙椅上,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朝对,表面轻松,却几乎绞尽脑汁,心力交瘁。要对付大臣的疑惑,当然不那么费力!可是儿子呢?儿子今天这番作为,简直是难以令人理解!
他撑着额头,高淼见他十分疲倦,很是担忧,轻轻上前,低声道:“陛下……您先回立正殿休息一下吧……”
“退下,你们都退下!”
众人全部退下,只他一人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睛。
太子倒戈14
这时,门帘掀开,一个人才慢慢地从里面出来,轻轻抱住他的肩头,柔声道:“陛下……”
罗迦完全忍不住恚怒,心里的那口乌气再也压抑不住了:“这些该死的家伙,竟然要朕下什么罪己诏!这关朕什么事?可见,他们平素就没把朕放在眼里。若不是朕打下天下,他们能锦衣玉食,吃香的喝辣的?出了一丁点小事,竟然完全归罪于朕,他们怎么不去承担?”
他满腹怨言,滔滔不绝地发泄:“这些老家伙,平素道貌岸然,每一次都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可是,他们只知道推卸责任……”
芳菲默默地听着,这是她第一次躲在朝堂后面“垂帘听政”,而且是陛下要求她这么做的。以前,躲在御书房听陛下和臣下密谈倒无所谓,但这次在朝堂,就连她也不敢,那就真是“牝鸡司晨”了。但是,陛下坚持,她便立即答应了。
这一下,方明白陛下为何会大动肝火了。罪己诏,自来多是昏君才会下这个。一下了罪己诏,就表明正是自己的昏庸才招来天谴!
大祭司,正等着这个借口,如果陛下真的下了什么罪己诏,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正好授人以柄。
“这些居心叵测的老家伙!气死朕了!还是乙浑好,乙浑这厮,还懂得看点眼色……”
芳菲暗叹一声,以前,根本不明白陛下为什么明知乙浑奸诈贪婪,却还要容忍这个奸臣。现在方明白,政治之道,互相的权衡掣肘,是多么必要。如果没有乙浑这样见风使舵的奸臣,就今天这个局面,陛下势必骑虎难下。
罗迦忿忿不平的:“最令朕失望的是太子……”
她也是听到了的。当时太子的语气,那么含混暧昧,几乎完全站到大臣一边了。就连她,也觉得意外。为什么太子会这样?难道他不知道罪己诏对于陛下的含义?想来想去,肯定是有大臣提前就找过他了!陛下这时跟太子生了罅隙,可是极大的不妙。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那样,不等大祭司来攻打,他们父子,首先就开始自残了。
PS:今日到此:)上班了:))上班时间不更新;可怜色大叔,每天晚上码字,早上本是9点半上班,每天必须6点多久起床,生生8点就到了办公室,跟劳模一般,挤出一小时更文:))
激烈争吵1
如果太子反戈,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真的是雪上加霜,而且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太子,他会反戈么?
她摇头,坚决地摇头。心底,总是坚定地信任他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坚定的信任,从来也不曾动摇过!
“别人也就罢了!他竟然也认为朕该下什么罪己诏!真是个逆子,逆子……”
芳菲心里一凛。想起陛下那些遭逆子屠戮的祖辈。
陛下在这样的事情上,总是特别的敏感,特别的脆弱。九五之尊,猜忌心,便总是特别的强烈,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可别让陛下从此对太子怀了戒心,那就不好了。
她慢慢转身,从案几上倒了一杯温茶递给罗迦,柔声道:“陛下,你先喝点水。”
罗迦但觉口干舌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又连喝了三杯。
芳菲这才放下杯子,抱着他的肩,轻轻替他揉捏。
感觉太阳|茓上传来的舒适,愤怒也渐渐去了几分。
芳菲这才柔声道:“陛下,太子殿下肯定是无意的……”
“唉!”
“你想想,今日太阳忽然不见了,你自己都那么惧怕,何况,殿下见识,经验,磨练,一切都不如你,他再厉害,也多半是在皇宫,不像你陛下南征北战,所以当然更是害怕……”
罗迦听到芳菲说儿子样样都不如自己,心里在郁闷之余,竟然又有好几分惊喜。
“哼,他就是年轻没见识……”
“是啊,他怎么比得了陛下雄才大略,能文能武?”
“嘿嘿……”
“陛下,你想,殿下他当时又不在现场,没有听到通灵道长的那番话,反应就跟一般人一样,肯定惊恐得比你还厉害……他以为天降大难,北国会蒙受灾祸,人一惊恐的时候,思维当然就会混乱,所以,殿下这种做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且,绝非出自本身的恶意………”
激烈争吵2
罗迦仔细地听着,心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难道儿子真是这样?
“……相反,还算得上真正的忧国忧民,你想,他当时明明知道会触怒你,也不肯昧着良心,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表明他的私德了……”
“哼哼哼……”
某人一直哼哼的,芳菲笑嘻嘻的:“陛下,你该知道,殿下对你一直十分尊重,父子情深,绝非那些阳奉阴违的家伙可比。你想,他真有什么歹心,乙浑说话那当儿,他便会附和了,但是,他没有,对不?这更表明,他是一时惊惶,手足无措。陛下,就算谁都不能相信了,殿下也是值得信任的,他绝不会背叛你……”
罗迦闷闷道:“皇后,你就知道替他说好话!你就向着他!”
她微微一笑,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耳边,柔声地说话:“才不呢!我只是说实话而已。至于向着谁嘛……”她目光转动,小小的狡黠,小小的甜蜜,“真到关键时刻,我谁也不管的,我只向着我们家相公!”
那软软的香甜的气息,她的发丝拂动的柔软,这么多年,一直是心心念念的一种魔力。那总令他生起一种深切的怜惜和喜悦的心情。尤其是这句“我们家相公”,罗迦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小东西,你去哪里学来的?”
她悠然道:“陛下,南朝人夫妻之间就是这么称呼的。相公,娘子,你看,多亲热?”
“哈,朕是否也该说:娘子?”
她点着头,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一下:“嗯,陛下学得真快。”
他当然不会白白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反客为主,狠狠地亲吻上去,仿佛要把自己今天的郁闷,都发泄在这一亲吻里。
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她,她咯咯地便笑起来。
软玉温香,一朵解语花,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再是阴郁的心情,也慢慢地豁然开朗起来。
激烈争吵3
“陛下,我再给你揉揉,然后,我们慢慢想办法,不要操之过急……来,放松身子……这天下,哪有什么真过不去的坎?就看努不努力……”
罗迦舒适地闭着眼睛,任她轻轻揉捏。她|茓道拿捏精准,四肢百骸,慢慢地,气流顺畅,郁结在胸口的怒气,得到了宣泄的渠道。芳菲见他心绪缓解,这才慢慢道:“如果大祭司要动手,他们势必会千方百计去拉拢朝中一些大臣,借着此事,大肆造谣生事。”
“如果谁敢和大祭司来往,朕这一次,严惩不贷。无论是谁,只要参与,不管程度如何,一律视为朕的敌人!”
她心里一凛,听出这番话的微言大义。
殿下要是一步路走得差错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想阻止这些人的疯狂活动,当然最好的手段莫过于首先解除民众的疑心。否则,怎么压制都是压制不住的。
“陛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大规模地印制公文,张榜城内外,告示天下,讲明真相。否则,任百姓口耳相传,谣言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到最后,无法收拾,也给大祭司等机会……”
“朕已经诏令礼部去办理此事!”
“陛下,你交给王肃办,保准行。”
“对了,朕差点忘了王肃。”
王肃受到排挤,祭祀之后,礼部就没他什么事情了,今日的奏对,他根本没资格来参加。现在这个时候,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手,他当然是当之无愧了。
“王肃博学多才,完全明白其中的奥秘。而且,他擅长着文,善于诡辩,比通灵道长还厉害。由他起草这类文书,再合适不过了。”
“对对对,皇后提醒得极是。朕马上下令,让他们去办理。”
罗迦正要下令,芳菲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唇上,低声道:“嘘,我先躲起来。”
罗迦失笑:“你这是怕什么?都是些宫人,谁敢外传?”
激烈争吵4
罗迦正要下令,芳菲的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唇上,低声道:“嘘,我先躲起来。”
罗迦失笑:“你这是怕什么?都是些宫人,谁敢外传?”
芳菲却摇摇头。帝后如何恩爱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事关紧急,北国的“立子杀母”防范女主干政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别有居心之人再弄出个什么“女主天下”之类的借口,就更不好办了。
即便要嚣张,也不是这个时候,反正,再也不要给陛下增加任何可以被别人攻击的借口就对了。
罗迦看着她回到内里,躲好,简直不胜感慨。方明白昔日娇纵的小东西,这几年,有了多么巨大的改变。长大了,这时,才真正长大了。越是危急的时候,她越是镇定。
温柔可人,献计献策,分忧解难。
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三天之后,各地传来地方官的急报,和通灵道长所估计的基本一样,除了平城之外,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有看到日全食。尽管有的地方出现了突然天黑,但那都伴随着暴风雨。夏季开始了,有这样的天气虽然算提早了一点,但是,也算得正常,并未引起任何的恐慌。
这时,王肃的能力就凸显出来了。他亲自起草了通告,在礼部展开培训,讲述天狗吃日的典故,然后,又在御林军里招募了一些人,分派出去,大家一起在大的街头张贴,讲解,消除疑惑。
但是,饶是如此,也敌不过百姓们强大的疑心。不少人虽然能够释疑,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认为,无故出现这些情况,真的是天灾人祸的前兆。尤其是大神的回归——就被这些人提到了日晨。
………………………………………………
激烈争吵5
人们天天都在议论,北国应该恢复祖制了。
而大臣们堆积的奏折,几乎如小山一般,层层叠叠地堆在御书房,无一不是要求陛下恢复祖制,恢复祭祀大神的。就算一些相对明智点的大臣,也无非是在人殉之下,也要求恢复祭祀,只是用牲畜代替人殉。
但是,这样的建议毕竟不多,大多数人推崇的,还是昔日狂欢节的那种血淋淋的火焚,从那里得到欢乐,得到大神的护佑。
罗迦每看一封奏折,头就大一层,到最后,这堆奏折几乎全部他推倒在地,气得几乎要吐血。
芳菲默默地在他旁边,又捡起这些奏折,一一地查看。
传统的力量,强大到让人不可想象。
而这一切的背后,无不昭示着一只巨大的推手——大祭司!也正是老天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肯定会充分利用起来,达到他的目的。
陛下就算再强,难道能跟全体朝臣,全体北国人民对抗?
罗迦坐在龙椅上,最近,没日没夜地看奏折,操心的都是这些烦心事,已经疲惫不堪,无法负荷。
她强笑着:“陛下,你不要太过担忧……”
“唉,朕怎会不担忧?你看,这字字句句,都是直指朕,就一个自然现象而已,这些昏庸的大臣就会借机行事……”
“但是,除了平城之外,其他地方其实并没有怎么反响,而且,平城的民间,也是很平静的,你看,王肃的奏折上说,平城的集市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大家看了一下天狗吃日,不可能不吃饭嘛。只要大局是稳定的,其他朝臣上一些奏折,也算不了什么……”
“唉,朕被这些狂犬扰得头晕眼花,真是烦死了,朕一定要杀鸡骇猴,寻几个重点人物惩处,免得他们不知好歹……”
“陛下其实不用烦躁,要对付他们,就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拖!”
激烈争吵6
“什么办法?”
“拖!”
“拖?”
“对!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陛下根本不用和他们针锋相对。现在,陛下只需要作出虚怀若谷的姿态,虚心接纳,不跟他们作对,也不采取什么严厉的手段,更不需要太多武力镇压,大臣们建议什么,你就听什么。但是,并不采用,所有奏折,一概留中不发,一直拖延。谣言止于时间!现在是新奇时期,大家最感到新鲜的时候,茶楼酒肆,茶钱饭后,当然乐于津津乐道的讨论,可是,时间一久,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谁还天天讨论?当这件事变成陈芝麻烂谷子的旧闻了,自然就失去了威力,然后,当大家又没看到有什么灾难,自然就不会再强烈要求恢复什么祭祀了……”
比如谁谁谁讨论什么风流八卦,都是一段时间就过去了,时间久了,便会被新的八卦所取代!
八卦可以八一辈子!
但是同一个八卦,只能8几天而已!
罗迦眼前一亮:“妙计啊!真是妙计!”
他几步走下来,一把抓住芳菲,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就眉花眼笑起来:“小东西,朕简直少不了你,哈哈哈,你可比朕的那杆子大臣强多了……小东西,你可真是朕的狗头军师……”
她微嗔:“什么狗头军师呀。”
“哈哈哈,是朕的诸葛亮才对。哈哈,还是我的小东西最好……其他人,都不好……”
她微微一笑,伸手理理他皇冠之下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戴好,柔声道:“你是我相公,他们是外人,怎么比得了?”
罗迦好生感慨,长叹一声:“真是千好万好,这世界上,还是夫妻最好最亲,其他什么子女兄弟都是靠不住的。”
芳菲知道他是有感而发。这些天,太子一直躲着,既不上书反对,也不赞成,表面上保持着中立,其实,已经站到了大臣的一边。
激烈争吵7
罗迦一直等着儿子的表态,但是,始终没有。心里的失望越来越强大,这种情绪,也唯有在芳菲面前,才能微微有所表露。
而且,这又是存着的阴私,自己娶的妻子,大家到底如何针对自己——所以,根本无法像其他事情那样,拿到台面上,交给智囊团解决。越是如此,越是只能亲信几个亲密的臣下。除了通灵道人,太子,以及芳菲,就真的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议了。
连续都是极好的天气,仿佛要迎合陛下的心情一般,皇后的封地最先传来喜讯,李奕在此经营上千顷的良田,春耕秋收之前,他根据北国的传统经验,做了一些灌排排水的基础设施,又在此基础上,采用了北武当山脚下的那种非常先进的种植法则,利用湖水河渠等自然条件,扩大春天的农作物,菜蔬,短季节,Сhā播耕种,获得极大丰收。
当地的农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耕作办法,都立即纷纷采用。更主要的是,这上千顷的土地,被分配给上千户的农民,按照人口授田,每户只需要缴纳一定的数量赋税,剩余的便全是自己的。
这便极大改变了昔日奴隶们干多干少一个样的劳动态度。大家拿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激|情,因为越是丰收,自己的余粮就会越多;在封地,许多人一家老小都动员起来,抓紧时间,耕种之于,还大力发展周围的荒地,各种的养殖业,畜牧业,采摘的山货等,也迅速发展起来。
跟随李奕的账单来的,是一些速成的动物,一些鸡鸭鱼等,一些大批量的土豆萝卜等菜蔬……尤其是清单上列明,到年底,也就是南朝人的腊月除夕那一个月,封地将预计送来多少头牛羊,多少头马驹,多少粮食,多少瓜果……这些,绝非是空|茓来风的吹牛说大话,而是列明了每一种东西的幼仔数目、养殖数目,预计可达到的收入等等,来做出的客观的估计。
激烈争吵8
李奕向来沉稳,做事踏实,若非十足的把握,他绝不可能奉上这样一份清单。
罗迦看到这厚厚的清单,简直看得目瞪口呆。这并非是什么金银珠宝,但是,这比金银珠宝更加宝贵——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同样是一千倾地,竟然会出来这么多的东西!这是那些鲜卑贵族们的同样面积的十倍产量。
而且,因为土地制度分配的变更,昔日的奴隶,今日的农民们,大量开垦荒地,相当于生生把一千顷封地,变成了两三千倾。
芳菲也看得喜不自胜。她对于这一块,最初的了解,来源于在北武当山脚下生活的一年多。短短时间,从不知付饭钱的囚徒,到了解人间疾苦,那种质的飞跃,是不可估量的。
而且,被再次发配到北武当的沿途中,又走了那么几个月,走走停停,更是了解国人的生存状态。
殊不知,这两次的不幸和发配,竟然成了她一生政治经验的积累。原来,坐井观天是不行的,总要走出去,皇宫之外的世界,和宫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想,以后的北武当之行,自己一定每年都要参加。那几乎长达半年的拉练,实在是太重要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李奕进贡的当地的茶叶,一些珍贵的皮毛。
罗迦欣喜若狂,这时,真的是太需要好消息来刺激了,他挥舞那厚厚的清单册子:“芳菲,朕要扩大封地,再给你两千倾土地。让李奕看看,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呵,陛下,此时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现在,正是大家借口多得很的时候,你再厚厚赏赐我,更是会刺激大祭司的神经。”
“怕他作甚?朕连皇后都不敢赏赐了,还算什么皇后?”
芳菲知他倔强,笑道:“此时,李奕的方案,明显带了土地改革的性质,他们见了,肯定会敏感,所以,在事情大成之前,当然先不要放风出去为妙。”
激烈争吵9
罗迦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朕又不公告天下,这样,朕就把江淮前方的屯田那一块再交给李奕,屯田的外围,都是荒地,许多无主……”
反正,说来说去,他想干嘛就干嘛就对了。芳菲明知此时做出这样的安排不妥,但是,也不愿再跟他争辩,让他误认为天下人都在反对他,这时,自己就要完全顺着他,安慰他,彻底站在他这一边。而且,他如果是赏赐的无主之地,又在屯田之外那么远,那样,消息闭塞之下,根本是一年半载也不可能被那些鲜卑贵族知晓的。
到真的丰收了,成功了,自然也时过境迁,正好合适。
陛下也不纯粹是意气用事。
她想到此,也很是高兴,悄悄地捂住嘴巴,嘻嘻笑道:“陛下,我是不是很发财了?”
“那是当然。你看看这清单上列明的,可都是你的财产。芳菲,你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了。哈哈哈,不过,小东西,你的这些私房钱,可都是国库。你不要得意太早了,可都是要归入朕的内务府的……你的私房钱,就是朕的私房钱……”
“哈哈,我就不能得意么?”她简直得意非凡了,“反正既是国库里的也是我的,我一个人又吃不了那么多,用不了那么多。再说,还是我掌管内务府呢,到时,我不高兴,就不要陛下你赏赐那些美人,嘻嘻……陛下,你没有任何私房钱了……”
罗迦故意愁眉苦脸的:“这可如何是好?朕以后就无法讨好那些美人儿了……”
“当然了,没有大量的赏赐,谁还来讨好你啊?嘻嘻……”
可见,就算是皇帝,如果男人不肯花钱,也是讨不了女人欢心的,古往今来,要斩断老公包小三之路,便是要斩断他的财政大权。
芳菲见他板着脸面,更是狡黠:“陛下,你是不是后悔了?”
罗迦失笑,阴霾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亮色。
激烈争吵10
这一日,罗迦在御林军统领魏晨等的陪同下,微服出巡,查探平城的情况。他本是叫芳菲一起去的,但芳菲推说头疼,便没去。她其实是非常想去微服私访的,可是,此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打算,当着陛下又不好进行,唯有等他走了,自己才好出面。
等他一走,芳菲才起来,穿了大氅,也不引人注目,便悄然往东宫而去。
刚出去,就见到太子匆匆而来。
芳菲大喜,立即停下脚步,屏退左右,带太子进了立正殿。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等待机会,但是,陛下倔强,她必须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要私下找太子商议,那是不可能的。
不料,太子竟然也在等着这样的机会!
她脸上便带了笑容,情知,太子也是寻了很久机会的。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太子坦然道:“皇后,我是见父皇出门了,才来的。”
原来,他一早就来了,但是,因为囿于父皇,就没露面。
她十分诚挚:“殿下,我刚出去,也正是想去找你!陛下在的时候,不好说话,现在,你有事情,不妨直言。”
太子微微有些犹豫:“皇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是完全知道的。如此,我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芳菲仔细地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他。
“以前,父皇下令废黜祭祀法令,我也是赞成的……但是,谁想到,竟然发生了如此可怕的现象,芳菲,太阳忽然死了……你想想,太阳死了,这世界岂不毁灭了?”
芳菲不经意地看着他,就算是此时,他说起当天的情况,神色之间,还是难以掩饰地露出一些恐惧,显然当天的情形,令他触动很大,留下了极深的阴影。这跟她料想的情况一模一样。一般人,受了这样的刺激,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当然会归纳到天神一类的问题上。
积累争吵11
她试着为他解惑释疑:“殿下,这个现象,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这不过是太阳暂时被乌云遮挡了一下而已……”
“哦?皇后,你也信通灵道长那一套?他在胡言乱语!”
芳菲虽然也不懂为何会有“天狗吃日”,讲起来也没有通灵道长那么顺畅,却反问:“你怎么知道道长在胡言乱语?”
“你自己想想,元嘉之治过去多久了?上百年了!当时道长在哪里?他这一生,几乎都在北武当!他怎么知道人家当时发生了什么?而且,宋文帝时恰好就遇到这种事了?他在哪里看到的记载?一个人,就算渊博,难道能渊博成这样?我看,他根本就是在信口胡诌……”
芳菲一时语塞。而且,她的内心深处,当然也认为是道长在随口胡诌。
虽然她并不怕那个什么太阳死了,因为太阳不会死,但要再向太子释疑,却显然不可能了!
“就算你我知道他胡诌,可以勉强自己相信,但是,其他人呢?其他人会相信他?广大的老百姓会相信他?那些鲜卑贵族会相信他?”
“!!!!”
“既然他连我们都说服不了,他凭什么要求被国人民,从此就完全彻底地,信任他那个什么胡说八道!”
芳菲听得有些刺耳,通灵道长,至少,也是出自一片好意!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他就算是胡诌,能说出那么一大通话,也算是很不错的了!至少,是替陛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以前我可以不管,一切都依着父皇,无条件地顺从他,支持他,可是,这一次,事关我们北国的兴衰。如果真的天降大灾,谁担当得起?”他的语气微微急切起来,“我也知道父皇这次不高兴,我也不想忤逆他,可是,我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乙浑这样见风使舵的奸臣,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父皇,让他做出正确的决策……”
激烈争吵12
她微微咬着唇,没有做声。
“皇后,现在父皇完全相信通灵道长的话,对于大臣们的奏折,什么都不肯听了……”
她想,有么?
陛下难道在这一点上错了么?
根本没有!
此时不听道长的,难道去听大祭司的?
自己和太子的立场,为什么越来越远,而不是越来越近了?
“父皇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他已经逐渐地,在疏远所有的鲜卑重臣了,东阳王和任城王,都是德高望重的皇室前辈。但是,他们说,父皇对他们都不理不睬,现在,父皇就只信任道长,信任乙浑那个混蛋……”
他的语气愤愤然的:“皇后,你该知道,乙浑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摇头:“不,你父皇并未信任乙浑!”
可是,面对太子愤然的眼光,她却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微妙的互相掣肘的关系,自己怎能说?陛下不过是利用乙浑来牵制他们而已?
如果没有乙浑这样的人,政局,真要失衡!
百姓们,总认为贪官,奸臣,该马上杀了;可是,为人君者,方知道,如果一个国家全是直言不讳的,或者是顽固的直臣,那么,陛下在很多事情上,就下不了台阶了!
本质上,这件事件是陛下的一个把柄,一个污点,正直的人们,的确该去反对他——但是,反对的结果,成全忠臣们的结果,唯有把自己烧死!
这难道就是他们那一帮忠臣需要的么?
她有些恍惚,自己,该成全他们的忠义么?太子只知道,对于日食很感到惊恐!但是,自己呢?他知道自己也很惊恐么?
太子还在试图做着最后的劝说:“但是,皇后,父皇相信你,对你言听计从,只有你才能说动他……”
她低声道:“殿下,你要我怎么劝说陛下?你希望我从什么角度劝说他?”
PS:今日到此;各位周末愉快,接下来,你们猜,芳菲和太子会彻底决裂么?
翻脸相向1
“要父皇恢复祭祀法令,至少先安抚民心,让百官安静下来……”他看着芳菲忽然变得惨白的脸,急忙道,“恢复祭祀法令当时并不是指恢复昔日那种惨无人道的人殉,只要有个仪式……用什么猪牛羊代替就行了,这是稳定人心……皇后,父皇的脾气,我很了解,越是多人反对,他越是不会听,生怕一妥协,就会折损了他的权威。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权威不权威的问题了,而是非常时刻,就要采用非常手段……”
芳菲忽然想起他那一句“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殿下,昔日在高太傅的教导之下,一定是读了不少南朝诗书的,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毕竟是北国的思想,北国的传统。毕竟,从小到大,除了高太傅,他接触的都是鲜卑贵族,尤其高太傅死后,李奕调离,他的身边,就完全是鲜卑贵族了。要想他不受到深刻的影响,是不可能的。
她有些恍惚:“殿下,你那年,其实,不是那么赞成废黜祭祀法令的吧?”
太子一怔,想起那一次,也是这样的情形,不过没有这么紧张而已。但是,当时父皇咄咄逼人的追问,言犹在耳:“太子,你也希望冯昭仪所生的小公主,被送到神殿做祭祀品?”
就是这句话,逼迫他马上做出了决断。如果当时没有这句话呢?
“皇后,实不相瞒,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没那么果决地站在父皇一端,当时,东阳王,任城王都求过我,你知道,他们是很正直的两位老臣,是皇室家族的元勋贵戚……”他的语气也十分诚挚,“我现在的处境,父皇希望我凡事和他一条心;但是,父皇近年来,倾向于大刀阔斧的改革,而老功臣们又很是抵触,他们希望维护自己和鲜卑人的利益,希望我能出头,劝说父亲……这种滋味……唉,皇后,希望你能理解……”
翻脸相向2
芳菲知道,他这的确是推心置腹了。一国的储君,处于父皇和朝臣的拉锯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让自己的位置变得岌岌可危。倾向朝臣,会得罪父皇;倾向父皇,又不能不顾自己的威严——她忽然领悟,太子身边,是应该有一派人马的。
东阳王也好,任城王也罢,那些鲜卑老贵族,已经把希望全部压在他的身上,动辄要他出马,向陛下施加压力!
如果他没有任何表示的话,这势必会影响到他们对太子的支持态度。
以前有三王子相争的时候,这是非常重要的。
现在就算只有太子一人,可是,依照太子昔日小心谨慎的态度来看,步步为营,也不是什么费解的事情。
太子如果是个居心叵测的奸臣,大可以如乙浑一般,随时翻脸,逢迎。但是,他不是,正因为他深切地忧虑着北国的命运,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处境。
“芳菲,你劝劝父皇吧,东阳王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恢复一种礼仪,祭祀的礼仪,以告慰大神和祖宗神灵……”
“殿下,你可知道,一旦恢复了祭祀法令,接下来是什么?”
太子一怔。
“一旦他们的要求得逞了第一步,第二步,便会从牲畜殉葬到人殉……”
“不会,芳菲,这一点……”
她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殿下。你难道不知道?这幕后的一切,都是大祭司!他才是那只最大的幕后推手!他的目的,便是要借助老贵族们的惶恐心理,让他们代替自己向陛下施加压力,趁机夺回失去的神权。一旦恢复了祭祀法令,他的信徒们重新回来了,势力重新壮大,到时,更是振臂一呼,云者四集,恐怕就不是今天的仅仅是大臣们上书了,只怕大多数鲜卑人,都会联合起来,逼迫陛下,必须回复人殉,到时,陛下能把他们镇压下去?”
翻脸相向3
太子无言以答。
“你应该知道,等他们的势力起来了,就根本无法压制了。神教的力量,北国的传统,如果让他们东山再起,陛下昔日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大祭司处心积虑,从祖宗祭祀到现在的利用天狗吃日推波助澜,他是何居心?神教昔日全盛的时期,每一年要耗掉北国国库,十之三四的钱粮。大祭司振臂一呼,从者无数,别的不说,光是一个狂欢节,要耗费多少的国库?这有什么用处?对于北国的发展壮大,殿下,你能看到什么好处?现在,陛下志在中原,还能损耗得起这么巨大的国库?”
“可是,现在北国信徒锐减,只是给神殿一个名义上的香火,他们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殿下此言差矣。如果成不了气候,现在的大祭司,就不会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和拥戴了。这是大自然给了他一个机会——不,是他太过狡诈,趁此利用时机,扰乱民心,推行他的神殿法则。大祭司就如一条即将冻僵的蛇,等他慢慢复苏了,难道不会噬人?现在给他机会,便是让他养好伤,像陛下反戈一击……”
“!!!!”
太子简直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他重新打量着芳菲,但觉昔日温顺可人的少女,为何忽然变了一个人一般?跟着父皇的岁月越长,她整个人身上,就越是锋利。就如一头温顺的小鹿,忽然长出了一对长长的,要顶人的鹿角。
以前,自己怎么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尖牙利齿?
以前,她根本不是这样的!那是温顺的少女,吃饭也不知道要钱,每天跟在自己身边,嬉笑,下棋,有时唱歌,那样的温柔可人。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
一个女人口口声声地谈起了朝政,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她对朝局的了解,竟然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刻。
翻脸相向4
芳菲还在滔滔不绝:“更何况,这种天狗吃日,是非常寻常的自然现象,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很常见的,大祭司却别有用心的把它妖魔化了,通灵道长甚至说,南朝的钦天监已经监测到了许多次,都有记录……”
太子愤愤道:“父皇现在全信任道长那一套,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这次,轮到芳菲一怔。
原来,殿下对通灵道长的认同,远远不是陛下那样的!
他根本不认同通灵道长。
自高太傅死后,的确,再也想不起,他有什么亲近的南人军师、智囊团了。他的智囊团,全部换成了鲜卑人了。
芳菲心里一凛,这真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陛下现在大张旗鼓地,准备开太学,重用一些汉人;如果殿下,越来越站到了他的对立面,父子二人,久而久之,不可能不生罅隙。
“道长说,南朝就是有了这样的祥瑞,才有了元嘉之治……”
太子怒道:“他撒谎!他和乙浑一样撒谎逢迎!专门选父皇爱听的话来逢迎父皇。这明明是大凶之兆,他却诡辩成什么祥瑞,简直有失他的身份……”
原来,当日通灵道长那番话,令太子把他不自禁地归入了乙浑之流的人物。
可见,政见的不同,会让人做出如何截然不同的价值判断。
她强笑道:“道长世外高人,必然有他的看法……”
“他真要是个高人,就不会天天滞留平城蝇营狗苟了。要知道,大祭司是从不和朝臣来往的。方外之人,一旦沾染了政治,就会变成野心家,或者邀宠的小丑。”
芳菲再次一怔。这一次,真的是她也说不出话了。
太子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头了,不禁放缓和了语气:“皇后,你和父皇感情那么好,就算是为了北国,你也该劝劝他……现在,只有你能劝说父皇了……”
翻脸相向5
“你认为我劝得了?”
“能,父皇最听你的……”
“可是,我就算劝得了,也不会劝陛下!”
太子一怔。
“我不但不会劝说陛下,而且,我和陛下的态度是完全一致的。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劝说的必要!”
“皇后……”
太子的声音又意外,又失望:“皇后……”
“陛下没有任何错。我甚至支持他用非常强硬的手段。”
太子也怒了:“皇后,你这是什么话?”
强硬手段?什么叫强硬手段?
难道要血流成河?
难道要把大祭司杀了?难道要把北国的信徒全部杀了?
“皇后,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样!”
“对!我就是这样,我完全赞同陛下!”
“就连父皇的错误,你也赞同?”
“对!”她非常干脆,“我和陛下彻底一条心!”
失望,愤怒,太子怒不可遏:“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皇后你变了……”
他声音的那种情绪,简直令芳菲失控了!
变了,自己变成什么了?
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谄媚君王的狐狸精?
自己是陛下的妻子,不是什么忠臣,不是御史官!
“皇后,我本来以为,你更有义务劝谏父皇……”
“义务?我有什么义务?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如果劝诫的事情都我做完了,那国家发俸禄给大臣干什么?”
“皇后!@”
太子气得脸青面黑:“你,你……”
芳菲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而愤怒:“我怎么了?殿下,我令你失望了?你要我劝说陛下,我怎么劝说?恢复神殿的第一个目的,便是拿我开刀!大祭司要针对的第一个人便是我!要解除你们北国最根本的问题其实也不难,只要把我重新烧死就行了!这样,你的父皇,你太子殿下,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翻脸相向6
太子后退一步,满面惊惶,只能看到喉结滚动,几次张嘴,都不知说什么。
芳菲掉转头,背对着他。
他看去,但见面前的女子,双肩微微抽动,显然是压抑着心底的不安,这一瞬间,她身上的凤冠霞帔忽然变了,不再是皇后的朝服,而是那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女子,昔日娇小的女孩儿,拿着跟自己一摸一样的鸳鸯饭碗吃饭,声音充满了担忧和期待:“殿下,如果你以后当了皇帝,就废黜祭祀法令好不好?”
言犹在耳,竟然成了过眼云烟。
他竟然有些怯怯的,心里完全不知是什么滋味。“皇后……皇后……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
她依旧没有转过身,还是背对着他。
“殿下,大祭司从突然现身祖先祭祀的时刻起,我就知道,他是要针对我的身份做文章!最终的结局,是要我受到惩罚,让陛下身败名裂。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我尚不清楚,但是,可以断定,这宫里,或许是朝臣,或许是一些妃嫔,跟他有所勾结,不然,他不会把握那么多恰当的时机……殿下,这些我一介女流都能看到,你难道说你根本就想不到?难道祭祀当天,你不在场?更何况……”
她说不下去,更何况,当日陛下召见他和通灵道长,要他们两人献计献策,分头行事,他是完全清楚的!
“皇后,你听我说……”
她听着,他却说不下去。
自己在努力,一直在努力,所要提出的建议,也绝不是针对她,更不会危急她的利益,可是,一时,竟然说不出来,也表达不清楚。
她缓缓的,声音十分冷淡,“历来,江山兴亡时,总是喜欢牺牲女人。商纣王灭了,人们怪苏妲己;周幽王灭了,人们怪褒姒……现在,北国出了天狗吃日,也许,都是因为我这个亡国妖孽还没死的缘故!只要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翻脸相向7
他再次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得不像话,仿佛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自己,从来不是那个意思。要父王做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做个姿态,顺应一下民心——自己做了多少的努力,只用牲畜代替人殉。绝非是要她去!
而且,此时此刻,她的处境,当然不可能再如昔日一般,任人宰割!难道她认为自己就从未想到过这些么?
她忽然转过身,看着他,疾言厉色:“殿下,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是,我马上就可以自己了结!要死,其实也很简单,三尺白绫,一把剪刀,甚至一包毒药……有什么好为难的?如此,既不损害陛下的名声,也不让你为难,只要一死,大祭司失去了威胁陛下的把柄,就万事大吉了……”
太子紧紧咬着牙关:“皇后,你说什么?”
说什么?
难道他还不明白么?
他太子殿下,从东宫时开始,计除林贤妃呣子,不就已经牺牲过自己了么?现在,要维护他殿下英明的形象,再牺牲一次自己,又能如何?
心里无比的失望,无比的愤怒,竟然比第一次遭遇的背叛更加愤怒。内心深处,是信任他的,就是因为太信任,所以,更是不能原谅。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心底最后的一块屏障,他总是在那里!所以,更不允许他突然就变了。
她冷笑一声,忽然掀起自己的宽大的袖子:“殿下,你看看这是什么?”
太子看去,但见那雪白的手腕上,是一串蚯蚓一般丑陋的疤痕。
“这就是祭祀的时候,阿当祭司忽然到慈宁宫来捉我,我慌不迭逃走,摔倒在一堆枯枝里划破的。这还是小伤,像这样的伤痕,我的腿上,还有老大一块,你要不要看?阿当祭司,大祭司,一个个,莫名其妙地跑到慈宁宫,说的是为了祭祀皇太后,你相信么?他们是冲着我来了!完全是冲着我,想打我一个措手不及!这些,你难道会不知道?”
翻脸相向8
太子的目光,牢牢地落在那串触目惊心的伤痕上,几乎可以想象当日情形的惊心动魄!谁能想到,当今皇后,还带着这样一身伤痕呢!
“皇后,我……我……”
她却立即放下袖子,声音十分冷淡:“殿下,我累了,你请回吧!”
他怔怔地,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沉声道:“芳菲,原来,你一直都在恨我!你从来就不曾真正原谅我!”
又从皇后到芳菲了!
芳菲做不得声。
恨他么?谁知道呢!
谁叫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明明知道谁将会成为第一受害者,还胆敢提出这样的建议?这岂不是逼自己上绝路?
太子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殿堂,看着窗外清朗的阳光,参天的大树,这个翠绿的夏季,知了的声音没完没了了,五月了,石榴红似火了,再过不久,就要进入最最炎热的盛夏了。
她苦笑一声,自己本是要劝说太子,修复他和陛下的父子关系,不料,竟然是帮了个倒忙,不但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反而是自己和太子大吵一架。
自己竟然先和太子决裂了。
这算什么呢?
忽然非常懊悔,自己真不该那样说,昔日冷宫的岁月,除了太子,谁又能在危难的时候,伸一把手呢!
太子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则,就如那时,不惜触怒陛下,他也要帮着自己维护自己!现在,他也不过是有他自己的看法,有他自己的政治见解而已。
陛下常说自己成熟了,长大了,可是,今天为何一席话就翻脸了呢?
她忧心忡忡,一时反倒无所适从!
殿下,他真的会从此站到陛下的对立面去?
大祭司,都是该死的大祭司。她忽然心里的暴力因子也喷涌了出来,真不该劝陛下和大祭司来什么君子之道,干脆把大祭司干掉,把神殿焚烧了,一把火烧光他们的所有巫术,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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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密谋1
大祭司,都是该死的大祭司。她忽然心里的暴力因子也喷涌了出来,真不该劝陛下和大祭司来什么君子之道,干脆把大祭司干掉,把神殿焚烧了,一把火烧光他们的所有巫术,一了百了。
当然,这样的暴力,也只是想想而已。
她走到门口,一时之间,简直心急如焚,干脆围着宽阔的御花园走道,发疯一般奔跑起来。
“娘娘,娘娘……你这是干什么?”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我跑跑,锻炼身体……你们不要管我,各忙各的去……”
宫女太监们哑口无言,只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围绕御花园的林荫小道,跑了十七八圈,然后,停下来,累得满头大汗,几乎当场晕厥过去。
再说太子愤然离去,这一路上的郁闷,简直难以言喻。自己上门之前,想的是和芳菲,无论什么事情都能沟通——下意识里,总还是以为那是以前的芳菲,以前单纯的少女,无论什么,都和自己心意相通,一拍即合。
不料,竟然是这样!
原来,两人之间,无论认知还是看法上,都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差异!
刚回到太子府门口,管家急忙迎出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席话。他面色大变,急忙往密室而去。却见京兆王子推带着一个黑衣人坐在密室里。
京兆王年方三十岁,是罗迦的异母兄弟,也是和罗迦最相似的一个弟弟。他风流倜傥,相貌英俊,在很多政见上都和罗迦相同,所以深得罗迦器重,留在京城。在太子很小的时候,他怜惜这个侄子无母,寄养在其他妃嫔名下,便更是关注他,对太子多有照顾。也因此,太子对他,便比对其他的长辈要亲近一些。五年前,青州冀州一带混乱,京兆王尚武豪勇,便自告奋勇,出任青州刺史,几年之间,颇有建树,多次得到罗迦的封赏,如今,已经跃居爵位最高的王爷,其封地赏赐,都是数一数二的。
密室密谋2
直到去年底,他才从青州回来,又出任了京城很重要的一职,可谓权倾一时。今年初,再次外出,这一段时间,都不在京城,看他的样子,显然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太子见到这位叔父,又惊又喜,可是,京兆王比他还先开口,一点也没有忽略臣子的礼仪:“臣见过殿下。”
“叔父不必拘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等你很久了。”京兆王面色十分严肃,“这位是朝晖上人,他是大祭司的使者。”
朝晖上人一身便装,并非神殿的打扮,显然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太子面色一变,这个时候,叔父带大祭司的使者到自己的东宫,这是什么意思?如果父王知道了,如何了得?芳菲态度那么坚决,和神殿几乎是你死我活。自己若是跟他们接洽,岂不是摆明了和父皇作对?
他面色大变,却不做声,只是看着叔父。
京兆王一点也没有放过他的面色,不慌不忙道:“殿下,你应该没听过朝晖上人吧?”
太子摇摇头,大祭司,阿当祭司等都是知道的,但是这个朝晖上人,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他这才细看一眼朝晖上人,这一看不打紧,再看,几乎惊叫出来。粗看这个人时,以为他是四五十岁,可是细看,却发现他虽然还是黑须黑发,可是,脸上的皱纹,那种深刻的程度,若非八九十岁,一百来岁,岂会这样?
这么一个上百岁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殿下,你可知道神殿三长老?”
太子心里一震,神殿三长老?传说中,五十年前就隐居了的神殿三长老?传说中,这三个人羽化而去,仙游四处,修炼了神道中通天的本领,从此不问世事。
大祭司主持神殿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几个人都从未露面,任何大事,他们都不闻不理,这样的人,竟然在这样的时候出现。
密室密谋3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能劳驾他们,显然,神殿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太子心里一沉。
京兆王的面色十分沉重:“殿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你也应该很清楚。太阳,竟然无缘无故地,就会从天上消失,天空一团漆黑,当时,我正在往回赶的路上,就在平城外面,甚至吓得不敢进宫见陛下,被几个人扶回去,大病了一场!自从发生大凶兆后……”他所说的大凶兆,自然是指前些日子发生的日全食现象。
“神殿已经做出了占卜,这是发生天灾人祸的前兆。如果我们不敬重神灵,只怕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太子勉强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凶兆,这是天狗吃日,按他们所说……这是很常见的,并非什么稀罕事情,而且,太阳不是一直都在么?哪有什么祸端?”
“殿下此言差矣。这天狗吃日,是通灵牛鼻子的妄言。你想,我们祖祖辈辈,几曾见过这么可怕的情况?太阳忽然就不见了,太阳死了,天空一片漆黑……这么可怕的情况,他三言两语难道就能搪塞过去?”
这一下就击中了太子的要害。他所怕的,也正是如此。
“自从这事之后,全国各地,到处都是凶信,前段时间,连续有小贩暴死,无疾而终,却怎么都查不明死因,到现在也不能破案;而极北之地也传来噩耗,我们的牧场良马,因为瘟疫死了一千匹;平城外,出现了白色的蚂蚁,到处啃噬庄稼……”
“可是,这些事情,不都是发生在之前么?”
“对!就是之前,这就是神灵给我们的警告。见北国人,没有任何警醒,所以才让太阳消失,给我们一个极大的提醒,再不惊醒的话,只怕,从此以后……”京兆王本是相貌英俊,但是,此时,他因为害怕,面色微微有些扭曲,看起来,很是怪异。
密室密谋4
这样的神色,是作不了伪的,太子察言观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感染,自己竟然也微微地发抖。
“而且,这些日子,平城还有许多其他蹊跷的事情发生,比如半夜生产的母牛无故暴毙,比如一些老年人也死得蹊跷,而且,还有很多罕见的现象。大祭司夜观天象,发现也许还有更大的灾难降临……”
太子好生紧张:“会有什么灾难?”
“我北国皇宫,有人扰攘,出现异常,需要做一场法事……”
太子下意识地追问:“皇宫会有什么异常?”
“占卜显示,皇宫内有妖孽之气……”
妖孽之气?
太子几乎感到呼吸顿时紧张起来。妖孽之气,除了芳菲,还有谁?
他直觉地反驳:“怎么会?皇宫里不是好好的?”
“最近凶信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可以好好凝固大家精神的东西。唉,殿下,你也知道,这都是因为废黜了祭祀法令,无法再有一个合适的信仰,让北国人民团结起来……”
图穷匕见了?
太子反问:“那,你们认为,要如何才能团结起来?”
京兆王非常干脆:“很简单!让北国人民恢复信仰!”
此话掷地有声。
太子更是凛然!
京兆王得到父皇的信任,而且他思想奔放,不拘小节,因此,父皇对他很是赏识,他说话的分量,比东阳王,任城王都老臣的分量更重。
现在,是不是意味着,京兆王也站到了父皇的对立面?
换在以往,这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果然,京兆王开口:“陛下这些日子以来,对外宠信通灵牛鼻子,听任他妖言惑众;妄图让道教取代神教,在北国落地生根。这牛鼻子,居心叵测,不知用什么办法迷惑了陛下,长此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而且,对内,独宠皇后一人……”
果然,矛头指向了芳菲。
密室密谋5
果然,矛头指向了芳菲。
“当初立冯氏为皇后,大家都是反对的,可是,陛下却偏偏固执己见。冯氏回宫后,骄横自大,独霸龙宠,从此,三宫六院,竟然莫敢再有任何人能够亲近陛下。冯氏和牛鼻子本是一党的,他二人内外勾结,陛下已经完全被他们所蒙蔽,长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就连我们北国的江山,也危在旦夕……”
太子对通灵道长的反感也越来越深,但是,对于京兆王这番话,却破是不以为然。但他先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次大凶兆,就是神灵给我们的最后一次警示,如果醒悟,一切还来得及;如果执迷不悟,只怕,这片土地上……唉,这可是我们北国先祖,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有大神的护佑!如果被牛鼻子取代了,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大神的恩惠,先祖的心血?我们可都是北国子弟,不敢眼睁睁地看着祖宗的神灵受到别人的践踏……”
京兆王和许多北国贵族一样,也是虔诚的神殿信徒,但是,因为陛下的关系,他平素并不怎么在公开场合表露这番看法。就算是陛下宣布废黜祭祀法令的时候,他也没有明确的表态,算是默认了陛下的法令。
现在,京兆王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可见大祭司私下里,不知给他做了多少的工作。确切地说,是复出的神殿三长老,给他做了许多工作,让他彻底站到了神殿的一边。
太子心内翻滚,原来,父皇身边,现在竟然是如此的众叛亲离。
所有鲜卑贵族,几乎都是站在大祭司这一边的。
但是对外呢?
对外掌权的是李峻峰大将军;豫州刺史也是南人;京兆王回来后,青州、冀州、扬州等等刺史都换成了南人。
当时,他还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信任自己的族人,难道不比异族人好?
现在方明白,军权的掌握,是何等重要。
密室密谋6
京兆王的脸上露出懊悔之色:“我真不该回来的,现在青州也落在了南蛮手里……”
原来,他们因为忌惮着军权,借口反对通灵道长,现在是要拉自己入伙。
如果说以前东阳王等的劝说是表面的,只为了维护一个和谐安定的局面,出自公心;现在,大祭司这是暗示要自己入伙了!
要自己全面加入他们的反对通灵道长,灭妖孽的大计里。
他仔细权衡,慢慢地,许久才开口。
“叔父,你们怎么无凭无据说皇宫有妖孽?”
“无凭无据?”京兆王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朝晖上人,朝晖上人的眼睛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京兆王才接着道,“当然有凭据!”
“是什么?要知道,父皇最恨妖孽巫蛊之说!如果真有妖孽,父皇第一个不会放过它!”
“占卜!”
“光凭占卜?”
“当然还有其他的证据!若非铁证如山,大祭司怎么可能如此?要知道,大家可都是为了北国好,都是对陛下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是否如此,这倒未必!
这时,朝晖上人才缓缓开口,他说话的声音,跟他面上的皱纹一样,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捶一捶敲打过的,只要他一开口,就不得不让人对他的话敬若神明,仿佛,他是代表天神在说话。
“我们将在下月初三举行祭坛占卜,预测吉凶。这个凶兆,只怕马上就要到了。”
太子大惊失色,开坛占卜吉凶,公告天下凶信,这样的事情,父皇怎会允许?
这是赤祼祼的向父皇挑战!
以前的争斗还都在暗处,现在,神殿要挑明了?
“神殿,是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追随大神的足迹,是我们一生的使命。现在,神殿,北国,遭遇了这样的危机,我们就算是化外之人,也不得不现身了!”
连隐居的神殿三长老都现身了!
密室密谋7
连隐居的神殿三长老都现身了!
他们本身就是北国人民心目中的神了,最高明的智者。
因为他们的神秘莫测,因为他们的修为!
因为他们的云游四方!
他们之中某一人现身已经很震撼了,何况是三个人一起现身!
如果他们一现身,凭借他们百岁的高龄,他们几乎就是北国的历史了。大祭司开金口,已经足以号令了,而这三个人出现,几乎相当于活神了,那可是比大祭司的威力还大上几百倍!
太子额上,隐隐地浸出冷汗来。
局势急转直下。
父皇再有准备,可是,他岂能料到这一招?
三长老出马,祭坛一开,祭祀法令,不恢复也得恢复。
更主要的是芳菲的身份,难道大祭司真的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联想起那次他和阿当祭司的举止,方明白,芳菲早前的担忧,绝对不是多余的!
大祭司,的确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
“殿下……”
他心里一凛,稳住心神,只听京兆王又说:“陛下早年南征北战,将北国推向了一个高峰,完成了太祖高祖等都没能完成的霸业。受到万民的拥戴。陛下志向远大,这也是我们臣下愿意为他永远效忠的最大原因。现在,陛下受到奸人的蒙蔽,我们作为臣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不敢说要做很大一个忠臣,青史留名,但是,劝谏陛下,却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往私下里说,陛下是我的同胞兄弟,是殿下的生父,这样的情谊,更比别人不同。所以,我想请殿下一起,去觐见陛下,一起劝说他驱逐通灵牛鼻子,以正我北国风气;然后,整顿后宫……”
太子勉强道:“通灵道长的确可恶,但是,他素无劣迹,人品上是能过得硬的,而且北武当上还有我们祖辈的灵柩,也是北国先祖的祭祀场地,这……”
密室密谋8
“殿下此言差矣,通灵牛鼻子岂能说没有劣迹?他平素道貌岸然,深得众人拥戴。可是,这只是他的表面,单看他这一次处心积虑留在北国,不停地蛊惑陛下就知道了。自从大凶兆发生之后,他日夜不停,奔波在北国,伙同一伙南人,又不知从哪里招募了许多盲流,跟他一起鼓吹那一套什么天狗吃日的理论,还说南朝早已能够预测,扰乱民心,散播关于大神的流言蜚语……”
“殿下还记得上一次的祖祭大典?牛鼻子居然在上面唱南朝人的招魂。可笑我们堂堂北人,连祭祀祖先也要唱南人的歌曲?大祭司指责他,他还巧言令色,这算什么?把我们北人全部变成了南人的后代?他这是居心叵测,想把我们北人彻底南蛮化……”
“!!!”
“只要北人南蛮化了,用他们的礼仪,读他们的诗书,久而久之,这天下也是他们的了!我们北人,如果丢掉了马背上的传统,去开什么太学,岂不是很可笑?祖宗有灵,也不会瞑目……”
太子见他激愤之色,形于言表,更是震惊。
“所以说,通灵的恶,不是表面上的杀人放火,但是,这种隐藏的恶,却是大恶,严重者,甚至会动摇我们北国的基础,他可谓是北国第一大奸臣了……”京兆王目中凶光一闪,“就如当时的崔浩!妖言惑众,居心叵测,太祖还不是一句话就斩了。通灵道长再有功劳,难道还及得上崔浩的影响?”
原来,他们不仅是要驱逐通灵道长,而且已经到了想干掉通灵道长的地步?
太子久久无语。
“现在,牛鼻子和皇后勾结……”
太子没有再回答,竟然不敢再问下去。
事关皇后!
他们不管她是否妖孽,单就和通灵道长内外勾结,女主乱政,这一条,就足以成为攻讦她的把柄了。
醉翁之意,真的如芳菲所说!
密室密谋9
醉翁之意,真的如芳菲所说!
神殿的野心,远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大。
他们在酝酿着的,绝非是一个世俗礼仪的恢复,让人们祭拜一下,走个仪式就行了!他们也许,志在更加高远的地方——全面地,彻底地恢复神权!
在他心目中,神权虽然比道教好!
可是,要大神全面恢复到鼎盛,却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也不是任何北国继位者乐于看到的。
“殿下,我们需要您的支持!这是我们向陛下效忠的时候了!”
太子回答得非常委婉,既没赞成,也没拒绝。
而朝晖上人,便一直没有再说话。
二人告辞,出了神殿的大门,京兆王才忧心忡忡地:“上人,也许本王会辜负您的期待……
,殿下他……”
“王爷已经做得很好了。”
“殿下,他真会成为我们最好的帮手?”京兆王又惊又喜:“您说真的?殿下自来深沉,有时,本王都摸不清他的脾气。”
朝晖上人只是摇头。
京兆王急忙说:“殿下双目犹疑,神色紧张,他本人明显是不相信通灵牛鼻子那一套的。所以,他即便不支持我们,至少不会站到对立面去!”
朝晖上人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
大门关上,太子颓然坐下。
夜色里,京兆王和朝晖上人的身影,如幽灵一般,在他的面前回荡。
也无人掌灯。老管家在外面探头探脑:“殿下……”
“出去!”
门外,没了声息。
好一会儿,又传来脚步声,还有李玉屏的温和的声音,敲门声:“殿下……殿下……”
“出去,我想静一静!”
他的声音十分严厉,李玉屏许久没听过他这样的语气说话了,心里一酸,在门口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只对老管家说“你把这盅参汤给殿下,叫他不要熬坏了身子。”
密室密谋10
“是,娘娘请放心。”
李玉屏看着紧闭的门,半晌,才转身离去了。
太子听着脚步声走远,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却是紧张的,安静,自己此时太需要安静了。
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选择?
大祭司开坛占卜之日,便是相当于向父皇挑战之时。父皇,会容忍他到什么地步?
会不会酿成一场极大的流血冲突?
如果是这样,那是他,已经北国许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这个时候,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如此反复,手心里浸出满满的汗水。心里慌乱得出奇。
这一生,几乎从未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
现在,父皇和芳菲,都期待着自己的态度;同样,京兆王等也期待着自己的态度。做一个夹心人,竟然是如此难受的事情。
甚至和芳菲的那一场争吵,也山一般压在心口。
自己可以不管通灵道长,但是芳菲呢?
岂能不管芳菲?
若是跟芳菲作对,若是顺应大祭司的请求,岂不是直接宣告和父皇和芳菲的决裂?
这,完全是他不希望的!
罗迦回来时,已是晚上。
之前,芳菲已经无数次的张望,无数次地等待。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起,自己如此热烈地期待他,急于见到他。
心里怯怯的,是害怕的。在太子面前说得那么大义凛然,要死便死,可是,真的事后想起来,却非常后怕。
如果太子都站到对立面,和大祭司一起,把自己当了妖孽,那该怎么办?
这天下,便只有一个人——唯有陛下!
他在这事上,总是保护自己的。
这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才能保护得了自己。
心里对他的牢牢地信任,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就如自己常对他说的话:“陛下,我们是一伙的……我们两个是一伙的……”
密室密谋11
对,自己和陛下才是一伙的。才是利益与共的夫妻。
只要陛下态度不变,其他的,何足惧怕?
所以,才那么迫切地希望马上见到陛下,见到那个人在身边。
一个女人,在软弱的时候,总是冀望于男人的保护,就算是皇后,又怎能例外?
她走来走去,思绪混乱得厉害,仿佛忽然回到了在神殿的时候,自己被关押起来,一个人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也没有希望。
就如阴影里的一线光亮。自己在期待着,来自于陛下的光亮!
夜幕降临的时候,御花园里,芳菲忽然看到一个身穿玄色衫子的人,便装而来。那是一种月白为底,有玄色的暗纹,非常华丽非常柔软的丝绸的衫子,腰上一条同色系的玉带,整个人,显出一种卓尔不群的风姿。那走路的姿势,风度翩翩的样子,她疑心自己看花了眼睛,仿佛哪里忽然出来的赶考的书生文士。
她迎上去,睁大眼睛。再睁大。仔细地看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罗迦停下脚步,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面。
静静地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尤其是他头上戴的那种儒生巾,那是南朝人才有的宽袍大袖,但是,已经经过了北国的改良。
她仰着脸,看他的脸在夜色之下,就如哪里忽然降下来的一尊神袛。
罗迦依旧没有开口,无声地,仿佛很得意于自己那一身微服私访的装扮。
她呵呵地就笑起来:“陛下,你怎么穿成这样?”
罗迦环顾四周,神色自得:“是不是觉得朕很帅?”
她扑上去,一把就抱住他的腰,将头紧紧埋在他的怀里。
罗迦失笑:“小东西,这是怎么了?”
她不说话,头依旧埋在他的怀里。
久久的。
罗迦逐渐感觉到不对劲,这也太过亲昵了吧?这是怎地?才分别不过一天,这小东西就娇嗲嗲成这样。
他亲昵地抚摸她的头发:“小东西,朕闻到苹果干炖肉的香味了……”
她这才抬起头,笑嘻嘻的嗔道:“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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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味十足1
他亲昵地抚摸她的头发:“小东西,朕闻到苹果干炖肉的香味了……”
她这才抬起头,笑嘻嘻的嗔道:“哪有?”
“那是什么?朕猜猜,你又想到了什么好东西?”
她非常神秘的:“这是东女国来的贡品,叫做‘猪膘肉’。”
“什么叫‘猪膘肉’?”
“就是腊月杀肥猪的时候,就把它的骨头,瘦肉,内脏等连着猪皮,全部剔除;只剩下肥肉,然后,在里面涂抹盐、香料等东西,再用树叶做成的绳子将它串起来,缝合成整猪的样子,又将猪埋在谷糠堆里整整十日,再取出来,压制成琵琶状,据说这肉可以挂上10-30年,最老的甚至可以治病。是他们款待贵客的标志,一家人有多少猪膘肉,就代表这家人的富裕程度,这是她们东女国特有的风俗习惯……”
“东女国是什么?朕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国家?”
“哈哈哈,陛下,你看……”
二人这时已经走进屋里了,芳菲一边说话,一边拿起李奕当日派人快递送回来的礼单,翻开其中一页:“我以前也没听说过,而且,我看到的任何书籍上都没有提到过这么一个奇怪的国家。这肉是李奕跟他们的货物交易换来的,据说是他们的女王陛下才能享用的,那是非常神秘的一个小国……”
“啊?女王陛下?”
“对,据说那是一个全是女人当家做主的国家,国王也是女子。她们生活在深山湖泊里,与世隔绝,她们生活的地方号称‘美人谷’,生的子女随母性,女子继承一切财产,而族里的男子就对外狩猎征战,然后出来做些简单的商品交易,好像蛮好的样子……”
罗迦一看上面的批注,果然如此。
原来,这份礼单上,不止附录了各种礼品,还有李奕批注的包括南朝,以及周边一些小国的情况,虽然记载简约,但也令人大开眼界。
孕味十足2
芳菲无限向往的样子:“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罗迦双眼一瞪:“你羡慕什么?那种地方,肯定都是母夜叉……”
“怎么会?”
她叫起来:“你没见李奕的批注?人家那地方叫美人谷,全是国色天香的美女。哈哈,也许李奕会在哪里娶一个超级美女……”
罗迦嗤之以鼻:“可能么?李奕这种南朝儒家思想的人,怎么会娶一个女权当政的女子?再说,你没看到都是那个国家都是男子出来,李奕看到的都是男子,只怕连人家国里女人的样子都没见到过……”
芳菲一想,倒也是,看来,李奕是没那个艳福了。
罗迦长叹:“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嘻嘻,所以说嘛,北国只能算一部分啦,等我们强大了,再统一更多地方了,也许还能发现更多奇怪的东西。”
说话间,宫女们已经端上的膳食。
第一道菜便是“猪膘肉”,肉品纯白色,切成雪一般的薄片。晶莹剔透,完全看不出是猪肉。
“陛下,你尝尝……”
芳菲夹一块给他,罗迦立即尝了,肉一入口,清香干爽,油而不腻,完全不像是猪肉,却又保存着猪肉最原始的清香。他赞不绝口:“好吃,真是太好吃了。芳菲,你也赶紧尝尝……来,吃一块……”
芳菲也吃了两块,才笑嘻嘻地放下筷子,看着他:“陛下,今天出去,有什么收获啊?”
罗迦故意不回答她,悠然道:“外面的世界,当然比你想象的更加精彩。今天早上叫你去,谁叫你不去?”
她满不在乎地咳嗽一声:“嘿,我下一次跟你去,好不好?”
“你早上就是装病,不去。说吧,今天是不是见了太子?”
一针见血。
自己就没什么敷衍得了他的。
孕味十足3
芳菲见赖不了,只好点头,老老实实地承认:“是见过啦。陛下,你刚出去一会儿,殿下就来找我。”
罗迦漫不经意地:“朕就猜他会来找你。他说了些什么?”
原来,他也是明知,所以,走出去。心里,竟然微微有些紧张,芳菲跟儿子的沟通,当然会比自己和儿子要好沟通一些。自己,实在是不希望和儿子处于对立面的。
这个时候,自己更需要儿子的支持,而不是拆台,也不是任何含混不明的暧昧态度!
“殿下要我劝你,多少做一些妥协让步,不要太过扩大了和神殿的矛盾。到时,就不好收拾了。”
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感到一股寒意。
“哦?芳菲,那你是什么意见?”
她低下头去,如做了错事的小孩子:“我和他吵起来了,还吵得很厉害。”
“!!!!”
她苦着脸:“陛下,我本是想说服他的,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我竟然失控了,跟他对吵。唉……”人啊,一遇到和自己意见不和的人,真要包容宽厚,兼收并蓄,几个人做得到?
“陛下,我……”
明明是想帮陛下解决问题的,结果,越帮越忙。
“唉,都是我不好,我的脾气太坏了……”
这难道是因为她脾气坏?
他淡淡道:“太子那态度,朕其实是知道的,以后,你也不用找他了!”
“不!陛下,也许我们误解了太子。我正是因为跟他争吵,才发现他也是在挣扎。他一定是倾向于我们的,你放心……他只是不想让矛盾太过扩大……你知道,他也是害怕,而且,很多重臣在逼迫他,他总要做做样子,不然,他怎么向他们交代?太子绝不会真正跟陛下作对……”
罗迦摇摇头,并不回答。
“陛下……是不是我,帮了倒忙?”
孕味十足4
罗迦见她心慌慌的,何尝不知道她心里的恐惧?他本来就因为儿子的态度暗地里愤怒,但是,见芳菲如此,便不再表露出来,只问:
“芳菲,你在害怕?”
“这……其实,也不是太害怕啦……”她忽然理直气壮的,“有陛下在,我怕什么?”
是啊!他已经是九五之尊的王,再多的阻碍,再多的反对,那些臣子也只能谏议,他们难道还真敢公然造反不成?
他们表面上仁义道德,忠心耿耿的,但是,接不接受,还在陛下,对吧!
就如南朝那些御史大夫,有事没事,总要弹劾啊,谏议啊,否则,不如此,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忠心!
“哈哈哈……”罗迦哈哈大笑,这个小东西,倒还算老实。
“陛下,你今天出城,见那些情况如何?”
罗迦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满城风雨,都在讨论大神发怒的事情。本来,天狗吃日发生之后,大家议论了半个月之后,没发现什么凶灾,就逐渐平息了风波。可是,不料,半月之后,竟然连续发生凶杀和猝死事件……”
芳菲好生紧张:“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干的。”
“朕也这样认为,因为死亡的多数是一些南人,也有极个别信奉道教的北国人。平城里现在到处人心惶惶,说很快月亮也要消失了,凡是入太学的人都要猝死,还是大神是在惩罚那些异端,以后,更有大规模的灾荒……”
这个时候,没有凶兆,他们人为地也要制造出大凶兆来。不借此煽风点火,也实在说不过去了。
难怪太子也开始顶不住压力了。
罗迦说着,慢慢放下筷子,芳菲察言观色,方明白,陛下这趟出巡,情形是多么严重。这样的事情一扩散,无疑是助长了神殿的气焰。他们借着这次日全食的机会,真是要卷土重来了。
孕味十足5
她好生紧张:“陛下,我们该怎么办?”
“朕已经派出灰衣甲士,秘密捉拿凶犯。每抓住一个,就在午门菜市斩首示众。”
“对对对,先公示他们造谣生事的罪行,然后再斩首示众,杀鸡骇猴,看谁还敢作乱。”
话虽如此,可心里根本就放心不下。如果走到这一步了,神权和王权的对抗,就完全是两个阶层的巨大对抗了。她不禁忧心忡忡,陛下还筹划着南下的大计,本来在屯田和户籍方面,逐渐地在江淮推进,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扩张成果。如果因为这事耽误下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而且,如果这种对抗,扩展成大规模的内乱,岂不是更加可怕!
当务之急,并非是要引起血光之灾。
可是,要如何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个问题,又谈何容易?
罗迦见她扒拉碗里的饭粒,又不吃,彻底乱了方寸,又大又黑的眼珠子也黯淡下去,他本是很烦闷的,这时也忍不住乐了,柔声道:“小东西,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现在就吓成这样?真是个胆小鬼。”
她红了脸:“我哪有在怕?”
“好,没怕么?没怕就乖乖地吃饭。记住,我们北国的传统,身子好,精神才会好。精神好了,毅力才能坚强。朕可不喜欢那种风一吹就要倒掉的病美人。”
芳菲噗嗤一声笑出来。
罗迦反而长叹一声:“朕最担忧的并非是大祭司出什么狠招,而是怕他拿太子做突破口……太子性子阴鸷,有时,难免优柔寡断……”
芳菲睁大眼睛,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朕也有一些了解,拥护神殿的朝臣里,许多人都在做太子的工作,要拉拢他,要他向朕施加压力。如果他完全站到了朕的对立面……”他的眼里又露出那种悲观失望的神色,却不再说下去了。
芳菲心里一凛。
孕味十足6
芳菲心里一凛。
北国子弑父的传统,本就是历代帝王最大的心病,所以在挑选继承人的时候,总是百般考察。太子仁厚,和陛下齐心协力,这也是陛下稳住他皇位的最根本条件。以前,芳菲还怀疑过三王子等,认为,如果真有这样的可能,只能是三王子这类心狠手辣之徒。
但是,没想到,这个关口,竟然是太子先可能成为对立面。
她心念至此,竟然不敢再发表任何的看法,劝说,或者反对,竟然都不敢随意出口。也许,一出口,就会成为某种的祸端。
她此时正在喝一碗汤,几口汤下去,忽然皱眉,几欲呕吐。
她放下碗,掉转头,走出去。
罗迦见她举止古怪,急忙问:“芳菲,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了?”
她走到门口,本是要呕吐的,但是,又吐不出来,捂着嘴巴,那种干呕的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站了片刻,见罗迦要起身,急忙又跑回来,笑嘻嘻地拉着他坐下:“没事,陛下,我没事。”
“真的没事?为什么呕吐?是这菜不好?”
她笑嘻嘻的:“这猪膘肉太腻啦……”
“胡说,这肉根本不腻,而且,你才吃两片……”
罗迦心念一转,忽然道:“是不是有了?”
她红了脸,端着饭碗,顾左右而言他:“陛下,这个猪膘肉,吃多了还是有点腻哟,还是獐子肉好吃……我吃许多也不腻……”
罗迦大喜:“芳菲,真的有了?御医,朕马上叫御医……”
“不用啦,陛下,我自己就是医生,干嘛叫御医?”
“真的有了?”
她红着脸,点点头。
罗迦乐得几乎要跳起来,这个关键的时刻,她竟然又有了身孕。最近,他被各种烦心事缠绕,就没一件喜事,现在得知芳菲怀孕,其喜悦之情,简直可想而知。
简直是忽然多了一件大喜事!
孕味十足7
“不行,芳菲,得叫御医,现在你哪里都不要去了,一直在立正殿静养,要养得好好的……这个孩子,一定要非常健康,哈哈,以前朕希望生个小公主,现在又希望是个小王子……”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芳菲心里再次一震,陛下现在渴望生儿子了?这意味着什么?这个关键时刻,如果他对殿下失望了,再生个儿子,岂不是会加重父子之间的裂痕?
历来,王室的儿子和儿子之间,都是自然的天敌!
以前父子融洽还好说,不会有什么忧患。
如果父子裂痕了,又该怎么办?
一些不必要的猜忌,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呢?
她忧心忡忡,却不动声色:“陛下,我倒希望生个女儿。”
“为什么?”
“因为闺女贴心啊。”
“这倒也是。哈哈,芳菲,不管是儿子女儿都好,都好……哈哈哈,朕真是开心……”他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再有了孩子,竟然有种“老来得子”的喜悦,这消息立时将他的烦闷冲刷得无影无踪。
“芳菲,你好好安胎,什么都不要操心,对了,这孩子多久了?”
“约莫两个月了……”
“哈哈,小东西,你瞒得倒紧,竟不让朕知道。傻东西,这么久了,为啥不让朕知道?真是该打……”
“陛下,我可不是故意瞒你。我反应迟钝,我也不知道呢!以前又没呕吐,谁知道啊……”
罗迦好生狐疑,这种事情,一次不知道,第二次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一个精通医术的人说这话,说得过去么?
谁信啊!
芳菲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其实,前些日子就有点感觉了,只是不那么明显,就没在意。而且也不呕吐,没有任何的反应,她便自动忽略。她见陛下大人的目光好生质疑,赶紧道:“陛下,你看,我长得多壮?”
孕味十足8
她见陛下大人的目光好生质疑,赶紧道:“陛下,你看,我长得多壮?”她扬起手,挥一挥,“你看,都成麒麟臂了,这孩子,不知会多强壮呢。”
“好好好,越强壮越好。不过,还是要御医看看。”
“我自己诊断了,没有一点问题。”
“不行!”罗迦斩钉截铁,“医者不能自医,你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还自称什么医生?”
芳菲哑口无言,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现在,陛下是信御医也不信她了,急忙传令下去,要御医来确诊。
不一会儿,御医胡太医就被召来了。他是御医的头目,也是芳菲当时难产时最主要诊治的医生。他老道精干,一摸皇后的脉,诊断完毕,立即满面笑容地行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这一胎,非常健康,呣子都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罗迦如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顿时眉花眼笑:“哈哈,好得很,好得很,皇后是不是需要静养?”
“不用太过静养,每天活动着反而是好事,这样,生产的时候,就会顺利许多。现在才两个多月,只要不太过剧烈的运动就行了……”
“那些算激烈运动?”
“比如骑马射箭这些……这些,尽量不要做……”
“皇后,听见没有?你不许去骑马了,哈哈,平时散散步就行了。”
芳菲微笑着,只是点头。却很是汗颜,暗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莫非是当初自己骑马夜闯,在皇宫里乱窜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她再看胡太医,但觉这个老头,笑得好生诡异,又奸诈。
胡太医再次道喜:“恭喜娘娘。”
罗迦叫住了胡太医,不经意道:“关于娘娘怀孕的消息,先不要外传。以后,皇后的一切都由你负责。你安排两名亲信的御医,就住在立政殿的侧院,日夜待产,不可有任何的疏忽。”
孕味十足9
“是,臣遵旨。”
赏赐了胡太医,高淼乐颠颠地亲自送他出去。
这时,一众亲信才进来,高淼、张娘娘、红云、红霞等,听闻这个消息,简直又惊又喜。
众人一起跪下,向皇后和陛下道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罗迦龙颜大悦:“平身,都不用多礼。以后好好照顾娘娘就成了。”
“奴才遵旨。”
他十分欢喜,亲自安排任务:“娘娘怀孕了,你们要好生伺候着,不得有半点闪失。饮食料理,完全由你们亲自负责,每一日的菜谱,都要给张娘娘过目才送上来,知道么?然后,高淼亲自安排小王子或者小公主出生后的起居,安排奶妈;红云和红霞要每时每刻地陪护娘娘,不行,现在人手不够了,张娘娘,你再从慈宁宫调几名老成和蔼的宫女过来,皇后身边,每时每刻,不得少于8人陪护,到三个月后,再增加两名御医……”
“奴婢遵命!”
众人齐声回答,无不喜气洋洋。
芳菲见他如此大的阵仗,简直无语,真真比第一次更加隆重十倍。不就是生个孩子嘛,天下哪一天没有妇女生孩子?哪有这么复杂的?
可是,根本由不得她发表意见,因为陛下根本就不要她说什么话。
罗迦又重复了一遍,不得外传娘娘怀孕的消息。他那个指挥若定的样子,仿佛生孩子是一场战役。
待得众人出去,罗迦才看着芳菲,见她松一口气。
“芳菲,你这些日子,什么都不用管了,朕会把一切都料理得妥妥帖帖。”
她笑嘻嘻的:“我本来就没管,陛下,你不要太紧张了,我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能吃能睡,什么都能做。”
“这就好。”
他眼前不知怎么又闪过那个面色紫黑的孩子的面孔,心里一阵刺疼。无论如何,也不许这个孩子再出任何的意外了。
孕味十足10
他眼前不知怎么又闪过那个面色紫黑的孩子的面孔,心里一阵刺疼。无论如何,也不许这个孩子再出任何的意外了。
他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亲自搀扶着她:“芳菲,我们去休息。”
过分的小心翼翼,芳菲失笑:“陛下,哪有这么夸张?你干嘛扶我?”
“孕妇嘛,当然要小心了!记住,不能跑跳,不能生气,情绪也不要随时激动……”
“好好好,知道啦,知道啦。”
已经坐到了龙床上,罗迦急不可耐地,头便倾过去:“快,让朕听听,这孩子是不是又在动了……”
“天啦,才两个月,它怎么会动?”
还是个胚胎呢!
罗迦喜气洋洋的:“朕就说嘛,你很快会怀孕的,哈哈哈,你就是不了解孩子,再小都会动的,只要它察觉父皇母后很爱他,它就会动……”
芳菲本要嗔他几句,可是,看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的喜悦,便住了口,笑嘻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任他伏在自己的肚子上听那什么都听不见的跃动。
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很有几分担忧的,怕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第一次,是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自己当时就猜测它可能先天不良;这第二次,竟然又是在这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可是,见到陛下如此欢喜,仿佛忽然多了无穷无尽的希望和精力,她昔日的担心,便一下去得无影无踪。如果这能让陛下觉得开心,孩子,何尝不算是来得正好呢?
因为怀孕嗜睡,迷迷糊糊地想一会儿,便睡着了。
梦里,依偎着那强大的胸怀,便觉得安心!
十分安心!
大祭司也好,张婕妤也罢!
甚至和太子翻脸也罢。
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只要有他,只要有陛下,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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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够了!
陛下,自然会保护自己,保护孩子。
睡梦里,也不是那么紧张了,脸上还不自禁地带了一丝丝笑意。
甚至还能感觉到,他依旧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二人十指相扣,这是成为夫妻以来的习惯,一直不曾改变过。以后,也不会改变。
这一次的怀孕,竟然,也第一次觉得幸福。
夜,已经深了。
身边的人,呼吸鼾沉。
罗迦睁开眼睛,借着外面夏日的月色,看到那只手臂又露在外面。他轻轻地掀起薄被盖在她的胸口,深深地暗自叹息一声。
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孩子。自己更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半点的伤害。
岂能不知,她现在是大祭司攻击自己最厉害的把柄?
心里还隐隐地,存着一个念头,自己那么多儿子,自己都不曾亲手抚育教养过,以至于父子之间,总是离心离德。如果再有一个儿子,自己亲自教养,一切按照自己的理想和愿望来塑造,会不会好得多?
他也为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而震惊,再也不愿深切地想下去,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抚摸一下芳菲熟睡的面庞,这才又重新入睡。
齐国皇宫。
这一年的夏季,齐国分外的炎热。
首先受不了的是冰肌玉骨的小怜贵妃。她在某一个午后,率领一群祼女为齐帝跳舞的时候,竟然满面汗水。
汗水花了脸上的彩妆,刚刚贴上的金粉,来自波斯的透明白纱舞衣也微微有了汗意。以至于她倒在齐帝怀里时,身子碰到齐帝肥胖的脂肪,就更是大热。
因此,小怜大怒。美人流汗,这还了得?齐帝一怒之下,当即杀掉两名负责打扇不力的宫女。在这番威慑之下,尽管打扇的宫女骤然增加到了50名,而且,每一个人都尽心尽力,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拼命挥舞手里巨大的长扇子,也无济于事,小怜贵妃依然不满意。
孕味十足12
为了讨得美人欢心,齐帝在一名太监的建议下,在皇宫里兴建了一项极大的工程,号称“水龙”。就是在小怜贵妃所居住的七宝楼台对面,兴建一所水殿。殿堂由八根巨大的石柱所雕刻打磨,形成可以喷水的石龙。在上面灌满了水,利用机关形成对流,向外面连续不断的喷射水雾。
如此循环,水雾弥漫,七宝楼台的气温立即便降了下来。
为了美轮美奂,水殿的四周还要铺设假山,栽种奇花异草,一些灵异稀罕的白天鹅,长颈鹿,也可以畅游其间,简直如天上宫阙一般。
光是这一项工程,便耗费了国库300多万两银子。齐帝又是个特别吝啬的主儿,舍不得自己掏钱,不从内务府支出,要地方官秋收赋税里,凑齐这笔巨大的款项。
当时的300万银子,可是齐国一年的GDP,地方官一时半刻哪里凑的起来?一个个叫苦不迭。
小怜贵妃却是舒服了,这样的美景,享受,真是人间罕有。就算是当时在平城皇宫,宠盛极致时,也达不到,昭阳殿装修了大半,就被内务府断了供应,成了个金碧辉煌的烂尾楼。一想起,便是心口的朱砂痣——不,是黑虎掏心!
还是齐帝好啊!
仅仅自己一句话,一个撒娇,发一次小脾气,年轻气盛的齐帝,便会乖乖地把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自己面前。
这一日,小怜贵妃率领群美,让陛下欣赏了一场美轮美奂的脱衣舞后,忽然心血来潮,坐在齐帝的怀里,忽发奇想:“陛下,最近老是唱歌跳舞,都腻烦了,我们来玩一个新游戏好不好?”
齐帝立即问:“什么游戏?朕也腻了,正等爱妃提供新主意呢。”
小怜的目光往下,时值夏天,齐帝穿着一件丝绸的衣服。那丝绸的龙袍非常轻薄柔软,几乎能清楚地看到他左边胸口的一粒黑痣。当然,也能看到他凸起的肥肥胖胖的肚子和厚厚的脂肪。
孕味十足13
那丝绸的龙袍非常轻薄柔软,几乎能清楚地看到他左边胸口的一粒黑痣。当然,也能看到他凸起的肥肥胖胖的肚子和厚厚的脂肪。
“爱妃,快说,有什么好主意?”
小怜故意不接话茬,只是微笑。
美人轻笑,更是销魂。
“爱妃,我们玩一个生子游戏?那些该死的大臣,天天在朕耳边说什么太子之类的……”
小怜勃然大怒:“这有什么好玩的?”
她最大的心病是不曾生育。到了齐国后,长期受到齐帝的宠爱,但是,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几个妃子先后生下了龙子龙女,她却没有一儿半女。
齐帝见她发怒,急了:“爱妃何必动怒?你我都还年轻,先玩玩,你总会生的。等你生了儿子,朕就立你的儿子为太子……”
小怜这才转嗔为喜。
“爱妃,你到底想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
“陛下,臣妾看你的奏折,尤其是那些王公大臣,皇亲贵戚,总是贪心不足,希望获得大量的赏赐。今日,陛下不妨下令打开国库的藏宝库,让皇室贵族们只身进去,让他们自己拿,能拿到多少,就得多少赏赐,看他们能拿多少……”
她话没说完,齐帝已经拍手称快,“哈哈哈,爱妃真是妙极,好主意,好主意,这可是好玩极了……不过,拿珠宝,太便宜他们了,就让他们去内务府拿锦缎……”
“妙!锦缎一匹一匹的,不是那么好拿的,这样,他们要贪心的话,就更是狼狈了,哈哈,到时看他们丑态百出的样子,一定很好玩……”
二人说干就干。当即,齐帝马上下令,皇亲贵戚们进宫领赏。
一众王子,公主、宗室贵族等奉命气喘吁吁的赶来,听得陛下忽然赏赐,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行赏,也都感到新奇。
齐帝和小怜贵妃带头,率先走在前面,浩浩荡荡地带领一群人来到内务府的锦缎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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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帝和小怜贵妃带头,率先走在前面,浩浩荡荡地带领一群人来到内务府的锦缎库。
门一打开,里面是琳琅满目的丝绸,锦缎,绢帛,细纱……洁白芬芳,五颜六色,应有尽有。这些东西虽然不是金银珠宝那么现成,但是,那些上好的布料,其价值,并不比金银逊色。
齐帝大声道:“朕今日改变一下赏赐方式。由你们自己决定能拿到多少赏赐。你们自己去拿,能拿多少拿多少,只要拿得动的,都是你们自己的,现在开始,去拿吧……”
众人明白了游戏规则,立即争先恐后地就往府库里冲。大家伙可都是识货的人,目光纷纷落在那些南朝来的丝织品上,尤其是南朝着名的锦缎,蜀锦、云锦、苏绣等等,一双双手,不管男女,一起哄抢……
齐帝和小怜看得新鲜,哈哈大笑起来。
三炷香的功夫,“抢赏”游戏结束,只见收获最多的竟然是一名公主,她和驸马,两人一共拿了18件上等丝织品,驸马弓腰驼背,满头大汗,背上背着,手上拿着,怀里抱着……其他人也不示弱,每个人都抱得满满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闲着,一个个狼狈不堪。
帝妃二人见到意料中的场面,开怀大笑,小怜捂着红唇,轻声地笑:“陛下,你看,他们好贪婪,好好笑……好狼狈呀……”
“好玩,真好玩,爱妃,你这个游戏真是太好玩了。”
这时,只见唯有一个人只拿了两匹锦缎,便是清河王。只用一只手提着,闲闲的。
他身材高大,两匹锦缎就跟玩儿似的。
小怜好生好奇:“清河王,你为什么只拿两匹?你拿20匹也拿得动。”
清河王苦笑一声,只说:“谢陛下和娘娘厚恩。臣拿了两匹,已经足够做衣裳了,不需要更多了。”
齐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下去吧,你们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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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退下了,一个个背着不堪重负的丝绸锦缎,由于不许他们带任何随从,只能亲自拿,这些昔日养尊处优的贵族们,忽然成了苦力,因为自己的贪婪,苦不堪言。
帝妃二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还在一个劲地毫不掩饰地大笑。唯有清河王,脚步缓慢了一下。皇帝和贵妃,如此荒淫无道,齐国的百年基业,真不知还能走到何时。
时年,齐帝方19岁,小怜不足18岁。
一对活宝,简直不知人间忧愁,大肆挥霍着齐国列祖列宗留下的财富积累。
这一日玩得高兴,二人都没有就寝的意思,兴尽而归,又回到水殿,开始了一个荒淫无度的夜晚。
脱衣舞看腻了,便开始饮酒作乐,到醉醺醺时,齐帝随便抓起一个舞女就OOXX,尽情一番,便昏昏睡去。此时,小怜早已倒在昂贵的地毯上睡去,手里还握着酒杯,红唇里满是皇宫库存美酒的芬芳。
太阳升起时,水殿还是一片沉静。
齐帝几乎要半月才上一次朝,谁也不敢打扰了他和贵妃的休息,按照往日的习惯,他们一定会睡到午后方才起身。
但是,这一日,因为有要事通报,一名宫女徘徊好几圈,急不可耐,但也不敢贸然打扰,直到午后,看到小怜贵妃睁开眼睛,醉眼朦胧地坐起来,她才进去,跪在地上:“娘娘,有您的信……”
小怜懒洋洋的:“什么信?”
“南朝来的……”宫女叫杨紫,是小怜当时从昭阳殿带出来的两名宫女之一,也是她的亲信。杨紫小声道,“是张婕妤捎来的……”
小怜一下来了精神,看这信的密封程度,也知道绝对是快马十万火急送来的。
她转头,看齐帝还酣睡不起,这个人,一睡着了,就是雷打也不会醒的,没有一个时辰,他绝对醒不了。
她挥挥手,示意杨紫退下,这才急忙拆开信。
玉体横陈夜1
她挥挥手,示意杨紫退下,这才急忙拆开信。
小怜仔细看完,又再看一遍,连续看了三遍,眉宇间的酒意,已经彻底消散了,樱唇微启,笑容浮上脸面,喜不自胜,竟然是这样!
竟然还有这样的机会!
张婕妤,邀请自己共同阻击冯皇后,而且,一切都准备好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是,她还陷入震惊里,久久回不过神来,万万想不到,冯皇后,竟然还有如此不可告人的身世秘密。
圣Chu女公主为皇后,如此不仁不义,不识廉耻,便是人神共愤。
尤其是张婕妤的最后一句话,此时起兵,便是师出有名。对于不识廉耻的行为,天下人人都有资格唾弃。
张婕妤要拉她入伙,几乎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完全告诉了她。她深知小怜外表单纯,但是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已经非比寻常了,稍有隐瞒,反而让她滋生疑心,不如彻底坦白。她说得非常清楚,将自己现在的处境,冯皇后的张扬,写得一清二楚。
小怜对于芳菲的仇恨,丝毫不在张婕妤之下。尤其是越是受到齐帝的宠爱,就越是愤恨。自己这副花容月貌,太监见了也要动心。
可是,为什么北皇陛下,竟然玩腻了,毫不留情地将自己赶走?
凭什么那个死肥球的魅力会比自己大?
这简直是对一个绝代尤物的极大的羞辱。
自己,岂能一辈子忍受这样的羞辱?
她捏着这封信,站起来,走到窗边。此时,太阳照进来,却感觉不到暑意,因为外面的高大水龙喷出的水阻挡了太阳的浓烈,在阳光的照射下,水雾散发出五彩的光芒,十分迷人。
她身上的薄纱缓缓落在地上,只剩下一副闭月羞花的胴体,享受着天然而舒适的阳光浴。心里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
PS:汗,我偷偷来更点,你们明天早上看也行,不用熬夜:)我写完了,就忍不住先更了:)
玉体横陈夜2
自己痛恨入骨的女人,以前是苦于无法报复;现在,机会来了!只要自己动动嘴皮子,就会给她狠狠地Сhā上一刀。有机会不报复,天下谁会这么蠢?
该是自己和那个女人算总账的时候了!
这一次,决不能放过她。
按照张婕妤的计划,里应外合,三面夹击,那是天衣无缝的。
冯皇后,必死无疑。
她越想越是兴奋,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却是按照舞姿的方式,轻轻地扭动。
这时,齐帝已经睁开眼睛。
他喝得太多,醉眼朦胧地看去,但见窗户边,站着一个窈窕曼妙的身子,那玉一般的香肩,往下,是美丽无匹的背部线条,整个身子,玲珑如一块S型的美玉,简直是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增之一分则瘦,减之一分则瘦,一切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尤其,那水雾弥漫的五彩光线,也投射在她的身子上,她的光洁白皙的身子,完全笼罩成了轻烟一般,尽管是看惯了的,也仿佛第一次发现这样的美——每看一次,便有新的美丽!
真不敢想象,这世界上,会有如此曼妙的胴体。
女人的形态,竟然会美妙到这样的无与伦比。
就算全天下的美玉加起来,也绝对比不上她的沉鱼落雁。
齐帝的身子几乎都无法移动,朝夕相处的人,竟然能美好到这样!
口水,不知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几乎湿润了他的龙袍。他忽然跑起身,肥胖的身子挪过去,一把抱住了小怜,语无伦次:“爱妃……爱妃……”
小怜经常受到这样的突然袭击,早已见惯不惊,吃吃地笑道:“陛下,你醒了?要吃什么?臣妾去为你吩咐膳食……”
“不用,朕不饿,看你就饱了……”他狠狠地抱住她,几乎要将她彻底揉碎。这样的人儿,几乎天生来,就是要让人虐的,虐了,才能得到最大的兴奋!
玉体横陈夜3
“陛下……”她嗔着,浑身疼得几乎蜷曲,却又带着一种难言的快感,这种轻微的虐,总是让她分外快乐。不虐,反而没有什么滋味。她想着刚刚看了的张婕妤的来信,寻思着,该怎么向齐帝开口。毕竟,要出兵是一件大事。
这是要消耗许多国库的。
尽管是有张婕妤的“为了美好的礼仪和神圣的信仰而战”,但是,如果没有切身相关的利益,国家与国家之间也不是白痴,岂会轻易允许去做什么维护正义道德的卫士?
“爱妃……”
“陛下有何吩咐?”
“朕忽然想到了一个新鲜好玩的玩意……”
“什么玩意?”
“爱妃如此绝色,如此美艳,朕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别说是齐国,就是北国,南朝,也绝对没有这样漂亮的女人,爱妃的美丽,天下第一……”
小怜当之无愧地接受他的称赞,但笑不语。
“这么漂亮的美人,归了朕,让朕一个人独享,朕有时真是按捺不住……”就如一个人千方百计得到了一块珍宝,但是,这块珍宝,若是一人独赏,天下谁都不知道,也是很扫兴的。一定要天下人都知道,天下人都羡慕,才能真正满足那种虚荣和炫耀的心理。
“爱妃,朕好不容易得到了你,可是,你的美丽却只有朕一个人知道,岂不是浪费?”
小怜吃吃地笑:“陛下,这可是皇宫,如果你不满意,臣妾可以和你出去微服私访,外面的世界又精彩又好玩,吃的东西比皇宫还丰富……”
“不行,微服私访又太不安全了……”齐帝胆小如鼠,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出使北国时,回来的途中,曾经遭遇一次山贼的袭击,虽然根本就安然无恙,但是依旧吓破了胆,回宫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
“陛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行?”
玉体横陈夜4
“陛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行?”
“朕就是希望天下人都知道爱妃的美貌,让天下人都羡慕朕。前些日子,人家都说清河王纳了美妾,里里外外,谁不称赞?朕听吹嘘得这么厉害,就设法去瞧了一次,准备若是真的天香国色,就抢进宫来,供朕把玩,可是,朕去一看,那个美妾跟爱妃一比,烧火丫头似的,简直云泥之别。可笑,那帮子王公大臣,还对他羡慕到了极点……”他愤愤不平的,竟然因为王公大臣羡慕别人的美妾,没有羡慕自己的美妃而妒忌恼恨。
“陛下,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到臣妾……”
“朕就是希望他们都见到爱妃……”齐帝突发奇想,拥着怀里美艳绝伦的诱人胴体,喜上眉梢:“爱妃,朕想到一个有趣的玩意,绝对比看他们抢锦缎更加有趣……”
“什么好游戏?”
齐帝眼前一亮,本是结结巴巴的人,现在却滔滔不绝:“朕拥有了你,本是万事足以,可是,就如锦衣夜行,实在是美中不足。朕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美丽,要让他们都承认你是世界上第一的美人,从此羡慕朕,妒忌朕,哈哈哈……”
她嗔道:“陛下,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小怜,以后每次朕上朝的时候,你也随朕一起去,就这样躺在玉案上,让大臣们参观……”
小怜听得目瞪口呆。
半晌,她才在齐帝洋洋得意的笑声里,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你说就这样,什么都不穿?”
“对对对,什么都不要穿,一定要这样全祼。爱妃,你不知道,你这样到底会如何的迷死人……哈哈哈,那些大臣见了,一个个肯定要喷血而死……”他眼前忽然出现一副活色生香的图:满朝的文武百官,一起盯着这具美轮美奂的娇躯,鼻血流尽,口水流尽……那样子,真是太好玩了!
玉体横陈夜5
“哈哈哈,就这样决定了。爱妃,朕还有个绝妙的主意,每个来参观的大臣,都要交千金。这样一来,看的人络绎不绝,所收的钱,全入贵妃的私房钱,你看,如何?免得那些可恶的御史,老是上奏,说朕会花不会挣……哈哈哈,这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办法来钱更快的呢?比税收更厉害,而且是付现,也不赊欠……”
小怜再是热烈奔放,也被这个荒谬决定的建议所击懵了。
“爱妃,你觉得如何?”
齐帝无限神往,浑身简直热血沸腾:“朕简直太期待那一刻了,所有羡慕清河王的大臣,一定会羞愧到死,清河王也会羞愧到死……爱妃,这是你的荣耀,只有你这样天下第一的美人儿才有这样天大的荣耀,你想想,千金一看啊……”
“!!!!”
一个女子,贵为妃子,却去脱光了,让天下男人参观,这真的是荣耀么?
“陛下……这……”小怜虽然出身歌女,自小随张婕妤,被训练得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身子,自己的音乐舞蹈,都是为男人而生。尤其在北国的时候就开始训练脱衣舞娘,当时也被罗迦带到各国使节团的盛宴上大跳艳舞,以招待贵宾。当时,虽然就已经是半祼上阵了,但是,终究是雾里看花隔一层,不是这么赤祼祼的。
如果完全脱得精光,躺着任男人欣赏,这可算一个什么事情?
终究是女子,一时就嘟囔了嘴巴:“陛下,这可不好……陛下,你不疼小怜……”
“不好?哪一点不好?爱妃这幅身材,天生就是要给人欣赏的。哈哈……”齐帝越看越爱,怀里的玉人儿,真真是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妙。
“爱妃,朕有时常常想,你这样的尤物,朕一个人单独欣赏,真的是暴殄天物,一定要拿出去分享,让大伙儿一起目睹,见证这稀世的绝美……”
玉体横陈夜6
“陛下,人家不要那些臭男人看嘛……小怜是陛下一个人的,只能陛下一个人看,其他臭男人看了,算什么?呜呜呜,陛下不疼小怜,若是疼爱小怜,怎么舍得让小怜的身子被别人看去了?”小怜撅着嘴巴,就是不依。
“宝贝儿,你答应朕这一次,朕以后什么都依你……你是朕的,只是朕的女人,朕只让他们看看,又不要他们做什么,就是看看而已,又不会掉一块肉……”齐帝连哄带骗,“小怜,朕第一次想到这么好玩的场景,就兴奋地忍不住。你想想,那些大臣流着口水欣赏,只能远观不能亵玩焉……哈哈哈,他们的鼻血都会流完……”
当初,罗迦就是这么收拾他们的。
可是,北皇陛下用的是购买来的歌姬,当时小怜也还是低等的红霞帔,跟宫女差不多,没有任何的名分。
古人实行的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度。妾本来就是奴婢性质的,主人可以随手送人,当作礼物给亲朋好友。但是,谁能把妻子当礼物送给好友分享?
小怜还是不依:“陛下……这太不好了……”
齐帝脸色一沉:“爱妃,这有什么不好的?当时,你在北国皇宫,不也跳那些舞么……”
小怜再也不敢还嘴,伴君如伴虎,齐帝对自己一直百般宠幸,因为自己从不违逆他,总是讨好他,无论他做出任何猥琐,残暴的举动,都彻底拥护。
现在,他的话里,第一次出现了警告的意味,因为,这个肥胖子再是结巴,他也是陛下,是不许任何人违逆的。
她竟然不敢违逆!
就算觉得不妥,也不敢再说一个不字!
“爱妃,朕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你可不能拒绝!”
这个十九岁的少年,从小缺乏管束。父王死后,更是无拘无束,肆意妄为,任何胆敢谏议的,他随时准备了一把铁锤,亲自掏心锤死。
玉体横陈夜7
如此一二,就再也无人敢谏议了。
现在他想到如此好玩的东西,就非实现不可。
可怜小怜,明知这行为,实在太骇人听闻,匪夷所思,就算是昔日北皇陛下炫耀,也只是让自己跳舞而已,绝对没有这么出位;到后来有了名分后,就绝对没有再抛头露面了!
但是,她看着那个荒谬绝伦的男人,竟然也提不起太多羞耻之心,竟然真的答应了!
“陛下,臣妾……臣妾就勉为其难,唉,真真是便宜那些臭男人了……”
“爱妃,就这样决定了,哈哈哈,这个主意真是妙极了,朕就这样决定了。”
齐帝自鸣得意,为自己的好主意而拍手称快:“爱妃,你答允了朕,朕也会对你百依百顺……”
她眼睛一亮:“陛下,臣妾可以提一个要求么?”
“哈哈哈啊,说说说,爱妃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朕也叫工部制造一把天梯,为你摘下来。”
小怜吃吃地笑:“臣妾倒不想要什么月亮,臣妾只是觉得宫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好啊,朕也觉得闷坏了,走远了不安全,不如就在京城外面走走,好好好,改天我们一起出去,算是微服私访,好好吃吃玩玩……”
“陛下,就京城附近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走远一点。”
“可是,不安全……”
“陛下,现在齐国百万雄兵,他们威风赫赫,天下谁也不是我们的对手。这些士兵,将军都是陛下的奴才,您出去,当然得带着大军,这样,又安全,又威风,多好玩啊……”
齐帝一拍脑袋,哈哈大笑:“是啊,朕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好好好,朕马上把兵马大将军高焕召回来,让他随侍身边,据说齐国,他打仗最是厉害了……”
小怜听得这话,正合己意,一步一步地试探,每一步都那么顺利。
玉体横陈夜8
小怜听得这话,正合己意,一步一步地试探,每一步都那么顺利。
这时,她才说:“陛下,我们天天在宫里享乐,玩久了,也腻烦了,天天都是歌曲升平,没有一点意思。我们也该有点雄心壮志,也该来一点建功立业,像齐国的列祖列宗们一样,成就丰功伟业,一统天下。”
“打仗有什么好玩的?朕不希望打仗。”
小怜娇媚地抚摸他肥腻腻的面颊,娇声道:“陛下,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一表人才,聪慧明智,你看,自从你登基以来,齐国太太平平,天下大治,就是自古明君,也不及陛下的英明。现在,陛下所欠缺的便是一场战争!陛下需要一场战争提高自己的声望,让天下人深知我齐国威风和陛下威风……”
小怜一张巧嘴,直夸赞到齐帝天下无双,自古以来的第一位雄才大略的君王。他那软耳根子,怎么听得了这话?小怜见机行事,趁手在旁边倒了一大杯美酒放在他的唇边:“陛下,臣妾所见那些君王,将军,他们无论才智,权势,都不如陛下,他们行,陛下当然更行……”
连续三杯酒下肚,这个十九岁不学无术的少年,彻底飘飘然起来,醉醺醺里,仿佛自己真的成为了千古明君。
小怜察言观色,见他彻底动了心,继续道:“现在,齐国仓库的钱币多得要烂掉,粮食都要发霉。大军那么多,国家白白养着他们,无所事事,几十万大军,就算一人一年化掉10两银子,也要几百万银子做军费,陛下,这笔帐……”
齐帝越想越是肉疼,自己原来每年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养着那些身高力壮的男人。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真是太可惜了。
他赶紧道:“爱妃不说,朕还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啊,朕不能白白养着他们。”
“所以,陛下就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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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打仗啰!你想想,齐国几十万大军出去,打了大胜仗,陛下脸上多有光彩?”
“可是……”齐帝还是有点犹豫,“打仗毕竟是大事,不是儿戏,非同小课……”
小怜嗔道:“陛下,你怕什么?打仗又不需要你亲自去打,你只要做出决策,那些大将军自然会率领他们去征战。而陛下,您只要在皇宫里等着捷报就行了,一点危险也没有……”
齐帝怦然心动。是啊,是大军去打,关自己什么事情?
“陛下,您想,我们粮草充足,再说,齐国地大物博,赋税充足,随时都有新的粮草补充,怕什么?还不是百战百胜,手到擒来……”
“对,爱妃说的是。可是,我们去打谁?”
齐帝终于问出关键的问题。粮草有,大军有,敌人也总得有吧?
小怜故意做沉思状,想了一会儿:“南朝和我们没有太大的纠纷,打了也没什么意思。柔然嘛,又太远了。夏国,西凉之类的,都是边穷地方,也没意思;不如就去攻打北国……”
“北国?”
齐帝惊叫起来:“北国的皇帝可是号称战神!我们还是不要去惹他为妙……”他还能想起北皇陛下昔日的风姿。
小怜见这个窝囊废,一想起陛下就吓成那个样子,真不是个东西。也因此,她对罗迦就恨得更是厉害。
“陛下,你有所不知。北皇虽然号称战神,但是,这几年早有酒色无度。而且,据说他得罪了神殿的大祭司……”
“爱妃,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详细一点。”
小怜当然就添油加醋地把罗迦的“丑闻”讲了一大堆。齐帝越听越是兴奋,越听越是义愤填膺,一时之间,他仿佛成了什么正人君子,天下的道德楷模,对着罗迦便大肆批判:“天下竟然有如此不知羞耻的男人,竟然连神灵也敢亵渎,朕去攻打他,简直是替天行道……”
玉体横陈夜10
“就是嘛,陛下和罗迦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罗迦就是一块又老又无用的烂泥……他老了,已经老了,决不是陛下的对手……”
齐帝对罗迦当然是耿耿于怀,现在见这个女人已经成了自己的,又对罗迦百般践踏,自然兴高采烈,当即一口应允:“好!朕就依爱妃的。即日起召回大将军高焕,准备攻打北国,和北国一决雌雄。”
小怜忍不住拍手欢笑:“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只要消灭了罗迦,我们就能一统天下,这样的丰功伟绩,就是列祖列宗也比不上的。”
齐帝简直踌躇满志,得意洋洋,好像北皇陛下已经被自己打倒在地,还加上了一只脚。
小怜精明,又问:“陛下,若是一些大臣,老顽固反对,我们该怎么办?”
“反对?有些大臣的确像苍蝇,很讨厌。”
“陛下,你是天子,是天下主宰,可不能被大臣们牵着鼻子走,让他们做主!”
“爱妃,你不用担心,朕是皇帝,他们不过是朕的奴才,他们敢说什么?谁敢反对,朕就灭了谁!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不许反悔了!”
可笑一场军国大事,便被这两个昏庸到极点的男女,草率决定,从此,开始了和北国的对抗之路。
第二日,齐国的皇宫简直轰动了。
本是半月一上朝,还有五天,齐帝简直忍不住了,心痒难熬,越想越是兴奋,到半夜,就起来要亲信太监传旨:陛下提早上朝。
陛下竟然破天荒的提前上朝,由半月一次到一日一次了?那些大臣们无不兴冲冲地跑来,心想,陛下莫非是开窍了?
这位年轻的少年天子,终于将御史大夫们的谏议听进去了,要把心思放到朝政上去了?
众人跪下,山呼万岁。
齐帝看着这些一本正经的大臣么,想着自己的打算,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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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下们互相对看,都很狐疑,陛下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喜事?
竟然笑成这样?
齐帝神神秘秘的:“朕今日召大家,是有两件大事要宣布……”
他说话开始流利起来,罕见地,也不结巴了。大臣们更是好奇,也觉得有些欣慰,陛下有好转的迹象啊!要勤政爱民了?
“朕召集大家,第一点,就是作战。现在,我齐国,兵精粮足,势力强大,不能老是窝在屋子里,让士兵们白白地浪费粮食,所以我们要有大的行动……”
众人面面相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整天莺歌燕舞的天平天子要作战了?
清河王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到底是什么行动?”
齐帝端着架子:“问得好!朕正要告诉你们,朕准备派大将军高焕去攻打北国……”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北国和齐国,前年尚有结盟。北皇陛下为了征战南朝,还曾经借道北国的山川河流,做急行军,所以才那么快赢得时间,打败了南朝的大军。
为何时隔不久,陛下就要去攻打北国了?
两国邦交,绝非儿戏,岂能无缘无故,说打就打?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
一些老臣跪了下去:“陛下,战争非同儿戏,我们如果师出无名,贸然劳师远袭,实非上策啊,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陛下,北国那么强大,势力远在我齐国之上,我们无缘无故地去攻打他们做什么?”
“对啊,总得对士兵们找个合适的理由,不然,凭什么叫他么去送死?”
……
齐帝听得众臣竟然异口同声地反对,心里大为不悦,不耐烦道:“朕要攻打,自然有朕的理由。朕得到消息,北国现在内乱四起,北皇陛下四面楚歌,他自顾不暇,正是我们浑水摸鱼,落井下石的极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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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消息来源何处,可不可靠?”
齐帝大怒:“朕的消息怎不可靠?你是在怀疑朕?”
清河王跪下去:“臣不敢,臣不敢!”
齐帝的脸色依旧十分难看:“清河王,你退下!以后不要再有第二次了!若是再敢冒犯朕,就削夺你的王位……朕今天高兴,就先饶了你……”
在座诸人,其实都抱着和清河王一样的疑惑。陛下天天声色犬马,根本不理朝政,对于北国内乱的消息,兵部都未得到任何的消息,为何他天天深居深宫,一下就知道了?
而且,北国就算有了内乱,岂能就一下乱到底了?任由齐国去攻打也没有防备?
再说,时至今日,根本就没听说北国有任何的兵变。
齐帝,是凭借什么判断的?
难道一些小道消息,也能成为足够证据?
难道正当盛年的北皇陛下是吃素的?
北皇陛下,可不是齐帝这样的黄口小儿。
可是,众人见清河王才问了一句,就遭到重责,岂敢再去以卵击石?而且,这一次,还是齐帝心情好,破天荒的开恩,换了往日,一铁锤就敲下来了。
齐帝见无人敢再问,就连蠢蠢欲动者,也闭了嘴。可是,大家还是不甘心,尤其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冒着生命的危险,试图再进言一二。
可是,他们话还没出口,便听得啪啪啪啪的几下掌声。
齐帝站起来,眉开眼笑:“各位,朕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众人都盯着他,完全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各位爱卿,朕要大大地奖赏你们,让你们领略一生中最激动人心的一刻,大家做好准备……”
他转身,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身后是一片红色的帷幔,两名太监站在旁边,一人拉着一端,仿佛一拉绳子,就会拉开,亮出什么宝物。
玉体横陈夜13
他转身,众人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身后是一片红色的帷幔,两名太监站在旁边,一人拉着一端,仿佛一拉绳子,就会拉开,亮出什么宝物。
陛下竟然叫众人来鉴宝?众人好生好奇。
“各位爱卿,这里藏着一颗天下至宝,朕今天请大家来的目的,便是让大家一睹为快……”众人这才明白,齐帝所谓的攻打云云,都是借口,现在,这才是陛下的真正目的。
“各位爱卿,这个宝贝可是千年一遇的。大家要参观,就得没人缴纳千金……”
众皆哗然,什么至宝,只看一眼就要千金?
众人但觉这个皇帝,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齐帝见大家不以为然,笑得更是欢乐:“你们知道这个至宝是什么?”
“????”
他看着众人充满疑惑的目光,更是笑得欢乐:“这是天下第一美人的祼体……这是天下第一的尤物……全祼!”
众人更是喧哗得厉害。一些老臣,简直忍不住要捶胸顿足了!为人君者,到了这个地步,简直还有何面目面对天地?
“陛下……”
齐帝挥手阻止了一切的喧哗,“大家不要舍不得千金,这位美人,你们知道是谁?那可是朕的小怜贵妃……”
“啊?”
“哈?”
大臣们简直惊讶得不能自语,先前还以为陛下是从哪里得来的歌汝奴婢,不料,竟然是当今齐国堂堂的贵妃!小怜贵妃宠冠一时,陛下竟然荒唐到拿她的祼体出来参观?
“实不相瞒,小怜贵妃天姿国色,朕常常把玩,总觉得有美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希望和大家分享,让大家都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美人……来吧,不要吝啬你们的金银珍宝了。跟美人相比,那些都不过是粪土而已……大家当然不会随身带着那么多现金,大家登记一下,记账就行了……改天再补上,来人,拿出账簿,让大家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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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他有意引起大臣们的好奇心,便示意稍微拉开了一点帷幕。帷幕里面,是一层薄纱。但见里面一张巨大的玉桌上,一个美人儿侧躺着,隔着一层纱,能看到她若隐若现的曲线,却是背部对着众人……
单单一个背部,已经足以销魂!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好美!”
上有所好,下必仿效!
齐帝昏庸,当然也任用了许多奸臣。这些奸臣,见陛下如此,一个个当然赶紧捧场,肆无忌惮起来。而且,大多数男人生性好色,他们早已听得小怜美艳绝伦,只是无缘目睹,现在陛下竟然舍得拿她出来活色生香的参观,当然要去看看了。
这时,太监们已经捧着账簿挨个地走过去:“丞相大人,看不看?”
“尚书大人看不看?”
“刺史大人,看不看?”
……
“看看看!”
皇帝的场,谁敢不捧?
大家争先恐后,立即雀跃地签名画押,奉上千金,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拥挤。
美人儿,果然全祼上阵。
她侧躺在案几上,以手支颐,黑发如锦缎一段,脸上带着魅惑的笑容,又因为紧张,带了一点羞涩,更是我见犹怜,天下尤物。
众人给了千金,唯恐看不够,从前面,到后面,从正面到侧面……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把个小怜贵妃的玉体,看得是一清二楚……无数双的目光,都色迷迷地落在祼体女郎的关键部位,目中简直要滴出血来,只听得到处都是响亮的吞口水的声音……
在这荒淫暴乱的场景里,只有个别大臣悄然离去,没有来看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但是,大多数人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又好奇,这第一场参观,倒有十之七八的大臣都来看了。
整个内堂,简直人山人海,大家互相推搡,互相调笑,一时之间,大臣不像大臣,人君不如人君,完全如一群禽兽一般……
玉体横陈夜15
小怜躺在案几上,最初还是有些羞涩的,可是,随着围观者越来越多,她亲眼看到这些男人看着自己的玉体,口水滴答,色迷迷的,竟然深深地为自己如此傲人的美丽而自豪起来,当即,就做出更多妩媚姿态。
旁边的两脚禽兽们,更是双目放光。
齐帝是这场盛宴的酝酿者,这些大臣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加狼狈不堪,他越看越是心花怒放,简直觉得这是世界上第一有趣的玩意。
这一次的玉体横陈,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清点战果,竟然有超级大笔的进账。
简直是名利双收。
一夜之间,小怜贵妃的艳名不胫而走,朝臣们争先恐后地筹备金银,来参观一代尤物的玉体。尤其是一些穷的,凑不够数的,还四处去举债,都要看看这美女到底有什么稀奇。
可叹齐国一些有识之士,简直只能龟缩在家,每天每日都不敢再去上朝,生怕被迫目睹这么淫乱无度的场面!
更可怕的是,齐帝还把是否舍得出钱参观贵妃玉体,作为考核臣下是否忠心的关键,以此决定升迁。
大将军高焕在返回的途中便听说了此事,还没进城门,便长叹一声:“可怜我齐国,亡国不远矣!”
“PS:这一段是根据冯小怜的故事写的。所谓“玉体横陈”这个词语,就来源于此。李商隐有诗云“小怜玉体横陈夜,却报周师入晋阳”,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冯小怜被皇帝祼体展出,收取大臣门票,千金一观,是历史事实,本非本人虚构;其真实的情况,肯定比色大叔所描写的不堪一万倍,当然,本文就不描写那些猥琐的镜头了,点到即止!
当然,这里的时间年代是架空的,和史实有些出入,毕竟是小说。大家请勿对号入座,请勿追究年代顺序。当时冯小怜和皇帝都很年轻,两个人纯粹是一对活宝,昏庸误国的典型。
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妃嫔,不亡国,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PS:今日到此:)
腹黑陛下1
高焕回京的第一件事本是要去参见陛下,可是,陛下大人喝醉了,睡着不醒,不想见任何人。他万般无奈,便去密会清河王。
二人相见,互相只是叹息。
高焕急不可待:“王爷,外面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清河王唉声叹气,高焕立即便明白了,征战的大将回来,陛下不召见,依旧淫乐,对于重臣尚且如此,还能指望他对其他人如何呢?
清河王咬牙切齿:“陛下现在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每日上朝,都抱着美人儿,简直不堪入目……”
原来,齐帝千金卖门票展出自己的爱妃玉体还不罢休,而且发展到上朝的时候,也抱着美人儿一起,让小怜坐在自己的膝盖上,肆无忌惮地把玩。
往往台下大臣在奏对的时候,年轻的皇帝和贵妃,自顾自地亲热嬉戏,而且不时有些限制级的镜头。尽管大家已经司空见惯,还是非常汗颜,古往今来,真是传说中的荒淫如桀纣,也不过如此了。
至少桀纣还没有把自己的妃嫔拿出来公开祼体展览。
真的是皇帝不羞,大臣羞。就算是那些奸臣,也没法厚着脸皮赞扬陛下的英明。大家对于政事,都是能躲就躲,能闪就闪。
甚至皇宫里的其他妃嫔,背后里都是幸灾乐祸——小怜贵妃竟然被当做表子一般去做展品,甚至比表子还不如。
就算昔日妒忌她,羡慕她的人,也都不屑一顾了。
就算天大的恩宠,也没有女人肯如此作践自己的。
妃嫔们,暗地里就把传得越是不堪。
当然,小怜不以为意,依旧十分得意就是了。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齐帝要做出的战争动员令,会有多少人附和?大家都当成一个笑话在看。这消息如长了风的翅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京城内外,都知道了这桩丑闻。齐帝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腹黑陛下2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任何臣子肯进一言半语了。
高焕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添油加醋的丑闻,不料,真实情况,比传闻的更加不堪,尤其来自于清河王这种素来以稳重着称的人,就更是了不得。
他愤愤不平:“看来,要劝诫陛下,一定要先除掉那个狐狸精。”
清河王只是摇头。要陛下除掉小怜,简直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高焕忽然问:“听说那个狐狸精,是北皇送给陛下的?”
“正是!实不相瞒,高将军,后来小王担忧朝政,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个小怜贵妃,原来是北国的皇帝送给陛下的。据说,当时这个狐狸精在北国就闹得不安生,为此,还让北皇差点废黜了当时的皇后……不过,北皇毕竟雄才大略,几个月后就清醒了,马上就把这个狐狸精送走了……”
“北皇这一招,好生恶毒!”
“唉,美人计,自古有之。昔日,越王勾践要灭夫差,就是把美女西施送给他,夫差从此陷入荒淫里,国破家亡。北皇这一招美人计,用在陛下身上,真是恰到好处!那个狐狸精一来,他不费吹灰之力,小怜就先替他消耗完了我们的国库!”
“现在是齐国、南朝、北国,三分天下。这几年,北国已经一家独大了,占据的领土,比我们两国加起来还大了。可是,北皇还不餍足,不停地对外扩张。齐国的江山又落在这样一个败家子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去年北皇南征借道,小王一力反对,可是,根本没用,陛下为了美色,完全冲昏了头脑,根本不顾国家利益,唉,若是祖宗泉下有知,不知会如何神明大怒……”
高焕忧心忡忡:“是啊,依照北皇的性子,肯定把齐国的山川河流,战略要地,摸得一清二楚。他对我们所知甚多,我们对北国,却无从了解,我们现在去攻打他,岂不是自不量力?”
腹黑陛下3
“小王更是疑心,北国攻打我们是迟早的事情,这一去,反而给了他有理有据的借口。以前,两国邦交,现在,陛下根本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光凭借一些空|茓来风的谣言,就劳师远征,北国抓住机会,岂不是立即会动手?”
依照北国的扩张速度,攻打齐国是必然的,现在,北皇正苦于没有借口,如果齐国抢先动手,岂不是给了他最正当的理由?
“不行,我必须马上进宫见陛下,一定要劝阻。”
清河王忧心忡忡:“现在要劝陛下,根本就无济于事。”
高焕本着臣子的忠心,一腔热情地冲进皇宫。跪在大殿外面,直到太监通报了第八次,齐帝才睡眼惺忪地起来。
小怜也在酣睡,被搅醒,很是不悦,媚声道:“陛下,又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是大将军高焕。”
“高焕?就是陛下要派遣出去攻打北国的大将军?”
“正是。”
“那,陛下,快去看看,臣妾要看他是否够英雄了得。”
高焕跪拜,抬起头,一睹天威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肥胖不堪的少年天子抱着一个只着薄纱的女人,酥胸半祼,睡眼惺忪地盯着自己,好奇地打量,还吃吃地发笑:“陛下,原来是这么一个老头子啊?唉……”竟然是失望的,以为大将军就一定是高大魁梧,力能扛鼎的,虽然不指望他如北皇陛下那么俊逸潇洒,至少得有几分英雄气魄吧;不料,竟然是这么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儿。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本领。
“陛下,他这个样子,那么老……唉,不像那么英雄了得啊,把10万大军交给他,放心么?”
“哈哈哈,爱卿,你听见没有?贵妃娘娘对你的仪表不满意呢……”
高焕跪在地上,气得肺都要炸了。
腹黑陛下4
“是啊,高将军,你改一下装束嘛……”
“弄个啥威风点的,不要折损了我们齐国的面子啊……”
……
两个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肆无忌惮地讥讽这个老臣。
高焕一口气上不来,几乎当场吐血!
自己两朝老臣,战功赫赫,不料,竟然被这对无耻男女如此侮辱。尤其,一个大将军,堂堂功臣,战功彪炳,竟然在朝堂上,被一个无知无识的女人如此评头论足!
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知,这个人君——已经完全没得君王的风范,甚至连人的起码廉耻都不存在了。
自己忠心耿耿,就是为了给这种人卖命的?
值得么?
齐帝吃吃地笑:“高将军,你听到了?你这次出征,必须将北皇的头提回来,交给爱妃处置,不然,就要你的头……”
高焕本是要死谏的,但见齐帝身边明晃晃的铁锤,再看那酥胸半祼,还在不停饶舌的女人,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才理解清河王的难处,为什么朝里第一敢于直言的人,又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明知这个征战的决定荒谬绝顶,也不敢提出任何的反对了。
他愤愤地出去时,一口怨气上不来,几乎摔倒在宫门外。两名侍卫出来搀扶他,他恼怒得一挥手,摔开侍卫,上了马就跑。
御书房。
北皇罗迦在此密诏吏部尚书陆丽、王肃等人。
这些日子,北国的未雨绸缪,每一个人几乎都感觉到了。
陆丽忧心忡忡的:“陛下,现在神殿四处行动,对朝廷很是不利。如果他们在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丽是少有的几个清醒的大臣之一。当日大祭司现身,他还没感觉到什么,但是,随后,就明显觉得不对劲了。大臣们之间的互相串联,神殿三长老的出动。
“陆丽,你怎么看?”
腹黑陛下5
“陆丽,你怎么看?”
“臣坚决反对神殿复兴。想当初,神殿大肆侵吞国库,神职人员人满为患,百姓为了躲避劳动,都参加进去,好吃懒做。而王公大臣们也互相攀比,雕塑大神金身。北国的财政再这样消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罗迦点点头,深以为然。
“可怕的是,现在神殿三长老现身了……”
这是罗迦最为头疼的事情。这三个老家伙一现身,凭借他们的威望,施加的压力,远远在大祭司之上。
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又停下:“依爱卿之变,有何妙计?”
陆丽迟疑着,做了一个手势。
王肃面色微微紧张。
罗迦问:“王肃,你是何看法?”
“陛下,陆大人的看法甚好。可是,要动用军队,势必造成内乱。我们应该想出计策,将这些都消灭于无形之中。不然内乱一起,就给了南朝和齐国机会,到时,四面楚歌,北国不攻自破……”
这也是罗迦所忌讳的。陆丽也考虑到了这一着,急忙问:“王肃,你有何妙计?”
王肃躬身道:“现在,有三个人是关键。”
“谁?”
“乙浑!东阳王、京兆王!”
陆丽道:“东阳王和京兆王也就罢了,乙浑这个奸臣,实在靠不住。”
罗迦却若有所思:“王肃,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回陛下。臣虽然在朝政资历甚浅。但是,观察乙浑行事,此人首鼠两端,见风使舵,虽然野心勃勃,但是,意志不坚定。而且,是神殿最急于拉拢之人,拉法上人又是他的兄弟。如果乙浑彻底和他们决裂,神殿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东阳王和任城王,甚至京兆王等,虽然也倾向于神殿,但是,他们怕的是神灵发怒,导致天灾人祸,这和乙浑对大祭司等的支持,有莫大的区别。所以,现在的关键便是取决于乙浑……”
腹黑陛下6
乙浑在朝中树大根深,党羽众多,他就算是不亲自参与,暗地里使坏,也很使人头疼。但是,反之,只要乙浑表明态度,其他中间分子,摇摆不定的,便不敢再参与行事捣乱了,总要忌惮三分。
罗迦沉思着,没有做声。
“陛下,乙浑此人,实在难以信赖。而且,他现在明显是在指使党羽暗地里使坏。他很狡诈,自己不抛头露面,一切都置身事外……如果用他,就怕他背地里不清不楚……而且……”
他没有说下去,罗迦却是知道的,乙浑和倒台的林贤妃呣子的特殊关系。
这个时刻,什么都要防着一手!如果再有什么祸起萧墙之事,岂不是更加大乱?
“等过了这事,乙浑再有什么反复,到时,他孤掌难鸣,不怕他再有什么花样。”
罗迦这才道:“二位爱卿都有道理。朕便依计行事。”
二人告退,罗迦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翻阅了一下奏折。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密报:“乙浑大人到。”
“进来。”
乙浑其实在陆丽等人到了之前,已经等候多时。
他是今早最早被召见的——但是,陛下只召,而不见——他甚至眼睁睁地看着陆丽等人从外面走过。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拿不准。
他自己已经够老奸巨猾了,可是,比起陛下,总觉得自己的腹黑程度还不够!
没有人,比陛下更加腹黑了!
他听得召见,疾步进来,正要跪下,罗迦笑容可掬:“乙浑,不必多礼。”
“谢陛下!”
乙浑的小眼睛微微有些不安,随时都像生气的表情,就更加明显了。他的颧骨又高又深,微微弓着身子,心里颇有几分不安,在这个风口浪尖,陛下召集自己,有何要事?而且,又是在陆丽等人之后。陆丽等是亲南人一派的,自己又算什么?
腹黑陛下7
罗迦却若无其事:“来,坐下,不必拘礼。朕今天忽然有些闷,召你下下棋,听说你是高手……”
乙浑任是想破头,也料不到,陛下竟然是喊自己来娱乐的!
下棋!
等了大半天,原来是为了下棋。
陛下何时有了这样的闲情逸致?
而且,他要下棋,不是该找那些南朝来的文人雅士么?陛下可是从不和鲜卑贵族下棋的,老是认为他们粗鄙,什么都不懂。
乙浑暗暗叫苦:“陛下,臣可不敢献丑,臣只略知皮毛。”
“你就不必谦虚了。朕也是门外汉。哈哈哈,门外汉对门外汉,正好合适。你看,棋盘都已经摆好了……”
乙浑哪里敢违抗?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和陛下对弈起来。
由于他心慌意乱,三局下来,全盘皆输。罗迦也不再下,站起来,仍旧笑容满面,龙心大悦:“好,有趣。乙浑,你的棋艺其实不错,以后常常来陪朕下棋。”
乙浑暗暗冒冷汗,只好嗯哈地应着。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在这段时间有了这么好的雅兴,而且,陛下看起来,也太若无其事了吧?
本以为,陛下至少会说点什么,或者暗示什么。但是,陛下没有,一点也没有!
他再老奸巨猾,心里也藏了一面小鼓,七上八下的,完全拿不定陛下这次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此后,乙浑便隔三差五地奉命进宫陪陛下下棋。每一次,时间都不长,就那么两三局。然后,什么话都没有。
君臣之间,其乐融融,仿佛完全变成了棋友。
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唯有乙浑,却越来越不安,惶惶然的,仿佛陷入了一盘棋局,自己便是一颗棋子。
方才明白,陛下不仅是战神。在其他方面,也许,比战神更加厉害。
毕竟,陛下少年登基,至此,驾驭臣下已经二十几年了。
腹黑陛下8
这一日,御膳房准备了十六道菜。
芳菲提倡简朴,北皇陛下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习惯,跟她一起后,已经摒弃了许多旧时非要108道菜上齐的习惯,反正差不多就行了,两人的餐桌,也由原来的一张大的长方桌子,变成了一张小小的桌子,二人对坐,刚好宽敞,又不觉得疏离。
除了上朝的时间外,二人都腻在一起,就算是处理公文,看奏折,也是一起。罗迦见芳菲完全没有怀孕的痛苦,每天精神奕奕的,心想,当初锻炼的日子,对她的健康恢复倒是蛮好的,现在,终于像北国那些健壮丰饶的女子了,生育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很是高兴,这一日,便吩咐加菜。
芳菲嗜睡,醒了起来走一会儿,发现陛下已经回来了,而且这么多菜,就很奇怪:“陛下,干嘛加这么多菜?吃得完么?”
罗迦环顾桌上的十六道菜,理直气壮:“你现在怀孕挑嘴嘛,万一这个不喜欢,就吃那个,岂不多了选择?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芳菲失笑,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自从怀孕后,御膳房的人都是陛下安排的“皇后御膳小组”,而且,每天的食谱,都是自己吩咐过的,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提前有吩咐。她看看后面,更是夸张,立正殿里,忽然增加了许多宫女。每天三班宫女倒班,十二个时辰轮换,每一班八到十人不等,这还不包括其他有活计的宫女,这些人,都是专门伺候她一人的。只要她出门,无论是去哪里,哪怕是去御花园散散步,也必须跟着八名宫女,寸步不移。这些宫女,都是张娘娘精挑细选的健壮中年妇人,而且有一定的接生经验,都是昔日伺候过太后或者其他妃嫔生产生育的。随时注意着她的一切情况,防止一切意外发生。在御医方面,胡太医亲自带队,安排的几名心腹御医,也是终日轮值,随时检查。
腹黑陛下9
这样全方位的严密措施之下,芳菲自己都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漏洞。
生个孩子,犯得着这么紧张么?
可是,这些道理是没法和陛下大人讲的,他的理由多得很,她每说一句,他便会十句加以辩驳。往往到了最后,是她理屈词穷了。
她才发现,自己辩驳,也不是陛下的对手!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就不管了。反正人家说“十月怀胎”,等这几个月过去了,便自由了。
而且,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驾轻就熟,就没觉得有那么痛苦了,主要是精神上十分放松。
二人坐定,芳菲看满桌子的东西,十分有食欲。她妊娠反应并不强烈,每天能吃能睡,而且因为怀孕不久,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罗迦却急急忙忙的:“皇后,今天孩子有没有不乖?”
芳菲自己是完全感觉不到的,罗迦的头已经贴过来了,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隔着一层衣衫,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却喜形于色:“哈哈,今天这小子看起来很乖。”
芳菲简直受不了,翻翻白眼,自己都感觉不到,偏偏他像个大仙似的,以为什么都能看到。可能么?
她笑起来:“陛下,今天很忙么?”
罗迦先给她的碟子里夹了满满的她喜欢的菜肴,知道她现在一直关心着神殿的事情,很不安宁。他也不急于回答,“芳菲,快吃饭。”
芳菲知道,这饭不吃完,休想陛下说出什么来。可是,她闷得慌,几次三番地要问。
罗迦就瞪眼:“皇后,现在是身孕要紧,孩子要紧,平和,心态要平和,整天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芳菲简直无言了,平和,自己明知一切,岂能平和?
她赶紧吃饭,希望越快越好,无奈陛下大人一直卖着关子:“来,吃点瘦肉……这个野鸡蛋炒韭菜也是好的,再喝一碗黄花菜鸡汤……”
腹黑陛下10
吃吃吃,再吃下去变成猪头了。
芳菲好不容易把那些东西全部吃完了,“陛下,吃得太饱啦,我们去走走。”
罗迦见她双眼发亮,尤其是面庞,这些日子来,吃得好睡得好,整个人白里透红,更是丰润,简直跟一块晶莹的白玉似的,比起她刚回宫时候的清瘦,整个人已经珠圆玉润,仿佛摸一把都是水灵灵的。整个儿是鲜艳欲滴的一颗桃子,而且,又添加了成熟的风韵,那种怀孕初期的性感。
他一伸手,就轻轻揪在她红彤彤的面颊上,触手处,绵软光滑,仿佛滑过一匹锦缎。尤其是她眼里那种急切的光彩,简直令人怦然心动。他笑起来:“芳菲,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芳菲完全无语,干脆拉着他的手就走:“呀,吃得好饱,我们去走走,消化一下。”
当然是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夏日的傍晚,微风吹来,两边都是高大的百年古柏,郁郁葱葱,凉风习习,一些夏日的花草,在黑夜里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耳边,是一些秋虫的呢喃。
如果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这完全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罗迦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芳菲再一次的抗议:“陛下,真的用不着,你看,我都还看不出来的嘛……”
已经三个多月了,在她的宽大的单衫下面,只能看到肚子微微凸起。还不到大腹便便的时候。依照芳菲的身形,起码要五六个月才能看出来。
罗迦却丝毫也不放松,还侧头看看旁边的宫女太监,太医们,才放心。
上一次的教训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再有一丁点的意外。这一次,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再有任何的闪失了。
这也是他不愿意芳菲再介入那些烦恼事的原因,可是,以她的性子,若不告诉她,要她心态平和,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腹黑陛下11
二人来到御书房,屏退左右,芳菲急忙去翻阅桌上的奏折。却都是一些喜讯,比如一些小规模的胜利,某些地方的祥瑞,一些地方的丰收,牛羊的出栏等等等……
她狐疑地问:“陛下,不是吧,怎么就天下太平了?”
罗迦悠然道:“因为有朕压阵,谁敢乱动?”
不是吧?有陛下压阵,大祭司就不闹了?
这么好的把柄当前,大祭司岂能放过?
芳菲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干脆直接问了:“大祭司呢?他不鼓噪了?为什么都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罗迦这才缓缓道:“大祭司当然在动了。不但动了,而且动作很大,他请了神殿三长老出山帮忙……”
芳菲一怔。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神殿三长老的威力了。她在神殿长大,就算对神殿的历史再不感兴趣,也多次听过三长老的传说。那三个百岁以上的老怪物,是活着的大神见证人,据说,他们曾经见过大神的真容,整天修炼,便是想仿效大神,成仙而去。
这几个人,就连芳菲在神殿那么多年也没见过,如今,为了神殿,竟然出关。
大祭司手握这么锋利的武器,难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现在,是要放手一搏了。
这时,罗迦才从抽屉里拿出一碟密函。芳菲急忙翻开,匆匆地看了一眼,好生紧张:“东阳王,任城王,京兆王,这些老家伙都被三长老收买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罗迦扶她坐下。
因为心情紧张,她甚至没发现,自己是坐在陛下的龙椅上的,要是以前清醒的时候,是决计不会的。
罗迦也挨着她,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怎么?怕了?”
她老老实实地点头:“真的怕了!好像全世界都是我们的敌人了。”
“朕都没怕,你怕什么?有朕在呢!”
“陛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应对了?”
腹黑陛下12
罗迦淡淡道:“应对倒是没有。不过,到了现在,朕倒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浮出来,神殿一役,也可以替朕消灭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敌人……”
芳菲注意到他说的是“敌人”!
凡是站到对立面的就是敌人了?
她思索着这个词的涵义,没来由地心慌。
“如果没有这件事,朕还真没法一一去把他们揪出来,现在到了这个地步,骑虎难下,朕反而可以放开手脚了……”他的声音十分镇定,也不知是经历了多久的深思熟虑,“朕要一统中原的心思从未断过,现在北国发展到了一个高峰,谁要阻止这个步伐,朕就清理谁!”
他意味深长地,又说,“当然,朕不可能做到以天下人为敌,和所有朝臣为敌。但是,哪些是单纯因为信仰问题,哪些是趁机启事,也是大致可以分得清楚的。陆丽负责的吏部,还有刑部尚书,最近都在出动,也许,大祭司认为,天下人都已经倾向他了,但是,其实有一个事实他没有认识到,现在,北国的户籍数,6-7成是南人了……”
芳菲松一口气。
“现在,他们都是不明真相,以为大祭司纯粹出于神殿的宗教问题。但是,一旦他们明白事情的真相,还敢于和大祭司勾结,那么,他们就是朕的敌人,没有什么好再饶恕的了……”
芳菲才发现,他眼珠子的血丝,这些日子,好多时候,陛下都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可是,他怕她知道,担忧,所以在床上的时候,翻身都少,总是一个人大睁着眼睛躺着,不知多少个日子,都在为这事发愁,寻求解决之道。那种心力交瘁的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陛下……”
“芳菲,朕说了叫你不要太过担心,你就要相信朕!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去了,难道朕这一点都摆不平?”
她低下头,喃喃地:“可是,是因为我……若不是我……”
腹黑陛下13
她低下头,喃喃地:“可是,是因为我……若不是我……”
“哈哈哈……”罗迦怪有趣地笑起来。以前,这小东西,都是责怪自己,强迫她,逼她留在宫里,什么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现在,也知道反省了?——知道说是因为她而让自己授人以柄了?
换在以往,她肯定会说,这是陛下你自己作孽,你活该,跟我无关。
他喜悦难言,伸手搂住她:“傻东西,我们现在已经不分彼此了。你看,都有孩子了,你是朕的妻子,朕当然要保护自己的妻儿。以前你帮着做一些事情可以,但是,现在怀孕了,孕妇当然首要的是休息。朕会把一切处理好,一点也不让你操心,否则,那么些文武大臣,朕发他们俸禄,难道让他们干吃饭?”
芳菲双眼变得亮晶晶的,紧张的心情也变成了一种激动。的确,她想起这些事情,总是万分担忧。陛下这些日子,要自己只管吃,只管睡,可是,都牵涉到己身了,岂能真正无所顾忌地大吃大睡?
这次轮到罗迦失笑,看她那样子,小女人的眼神,满是崇拜的神情。尤其是那种亮晶晶的眼神,带着一股子汪汪的水意,因为怀孕特有的那种丰润。
他正要开口,她已经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一下:“陛下,我支持你。”
那软嘟嘟的唇,清新,甜蜜,香甜又馥郁。
罗迦笑起来,抚摸着她的头发,“小东西,你又来了。”
“陛下,哪些人现在是可靠的?”
“朕现在启用的是陆丽和神武都督高闾,还有源贺……”
“源贺?他不是很顽固的么?”
“不!源贺的顽固在于妒恨汉人,不许汉人参政。但是对于大祭司,他并不支持。朕先搁浅太学的事情,等大祭司解决了再说;而陆丽,他一贯主张儒家治国,曾和一些南朝大儒名士有交往。至于高闾,是新提拔的南人……”
腹黑陛下14
高闾两年前带兵,作战10次,至今无一败绩,值得信赖,而且,高闾出身很特别,他是南朝豪门大姓,高家出来的。高家魏晋起就是大户豪族,享有很高的声望,高闾本人,绝非只是一个赳赳武夫而已。
“高闾,王肃,都是朕着意培养之人……鲜卑贵族,老是认为手握军权,凡事都要先维护自己的利益,傲慢自大。朕看,不给他们动点真格的,他们根本不可能安分,现在,已经是越来越嚣张了,国家长此下去,靠这群自私鬼,根本不是办法……”
原来,陛下比自己了解的,藏得更深。他这些年,已经开始着意在军中培养自己需要的势力。世人只知道一个大将军李峻峰,但是,其他的,他们还知道多少?
难怪当初对付自己是小菜一碟。
她笑嘻嘻的,幸好当初自己没有和陛下顽抗到底,心里便只好暗叹,无论是北武当还是皇宫,陛下一出马,自己便只好乖乖的,一点也反抗不得啦!
“可是,我们的敌人,也许会比想象中更多。”
“对,朕最担忧的是内乱一起,南朝趁机起事。尤其是齐国,朕日前得到密报,半月前,齐国的大将高焕忽然从边境撤退……”
芳菲心里一沉。齐国!
一定是小怜!
小怜到了齐国后,以她的性子,岂能是个闲得住的主儿?
她十分紧张,可是,又不好问陛下。
罗迦却开口,十分坦然:“朕也听了风声。小怜到了齐国后,现在做了贵妃,恩宠无比。据说,齐国为了给她造七宝楼台,就耗费了几百万银子。齐帝上任后,大肆挥霍,口头禅是祖宗累积的基业,自己就该享乐。他登基不到一年,大兴土木,胡乱赏赐,竟然就挥霍光了国库。现在再加上一个小怜帮他挥霍,这样的两个男女一起,国内局势的混乱可以想象……芳菲,你看……”
芳菲看那封密函。
PS:今日到此“)晚安
暗杀皇后1
芳菲看那封密函。
这是火漆传递好的密封件,拆开火漆的痕迹都还十分清晰,显然是今日才刚到的。从齐国传回消息,用的是八百里加急,也就是古人的“快递方式”。北国这些年,为了政令畅通,在官方的或者秘密的驿站,都换上了大宛名驹,日行即便不到千里,但五百里,八百里,是不成问题的。这些“快递”,设立在通往南朝或者齐国的道上,时常传递着情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太需要来自敌对国家的国情报道了。
这是罗迦逐鹿中原的第一步。以前,还不曾如此急切,这一次,是因为小怜到了齐国。几乎小怜才到齐国半年,他便陆陆续续得到许多消息了。
此时,方才明白,当年的吴王夫差,为什么会自取灭亡了!
小怜的威力,胜过百万雄兵!
那些七宝楼台,那些水殿,那些玉体横陈夜,那些让朝臣们千金参观的日子!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厉害的武器能加速一个国家的灭亡?
芳菲拿开这密函一看,饶是她跟着罗迦早已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什么国家级的机密,也不是什么重要大事,不过是个娱乐八卦消息而已。
小怜!
小怜!
齐帝给予她的恩宠竟然是“玉体横陈”——万人参观。千金一票,供不应求。
这个陛下可真是大方,出售自己妃嫔的祼体售票敛财。也真可谓古往今来的第一奇怪敛财手段了。
她看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陛下……这是真的?”
“完全真实!消息来源非常可靠。”
“她难道真的就愿意?唉,谁愿意这样啊……我昔日真是恨她,现在倒觉得她好生可怜。肯定是齐帝逼迫她的,她自己岂能去受这样的羞辱?齐帝真是个疯子,大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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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皇后2
芳菲完全是出于女人本能的一种同情,一种直觉的判断。以为小怜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和虐待。
罗迦似笑非笑:“你以为小怜是被逼的?”
她好生愕然,不是被逼的,难道还是自愿的?
这是赤祼祼的人身侮辱了啊。
难道哪个女人愿意受到这样非人的待遇?而且,她就算以前也不了解小怜,只见过一次而已。对于小怜的八卦绯闻,无非是多么受宠,多么骄横,当然不知道她的真实的性子。看了这个密函,还以为肯定是齐帝逼迫她的。
“齐帝真是个大变态……竟然这样折磨她?”
“不,你错了,齐帝并非折磨她!”
不折磨她,难道还是爱她?爱到把她的祼体拿出去共享?
“齐帝非常非常宠爱她,对于她的要求是千依百顺。可以说,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帝王会如此宠爱一个女人了……”
“啊?”
“齐帝这一年在她身上耗费的国库,简直令你难以想象,那些大兴土木,那些金银首饰,奇珍异宝,据说,小怜贵妃用的马桶,都是镶嵌了88颗红蓝宝石的……”
她好奇地问:“齐帝真的那么宠她?既然宠她,为什么还要她去祼体示众?”
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当然是真的!不过齐帝宠爱她的方式不同而已……齐帝天性都是一个没长成的恶少!无恶不作!而且,小怜也是喜欢标新立异,二人一拍即合……怎么说呢?小怜这样的性子,天生就和别人不一样,她喜欢的就是这样……”
他说这些的时候,明明芳菲没有丝毫讽刺他的意思,可还是觉得羞愧,仿佛在照时间的镜子——自己,齐帝!
一步之遥,一念之差而已。
幸好自己悬崖勒马了。
可是,芳菲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神情,甚至在这一刻,都没法子想象小怜曾是罗迦陛下的——宠妃!
暗杀皇后3
“唉,那还是很可怜耶。”
都脱光了,还不可怜?在芳菲无法理解的意念里,总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如果是一般的婢女,歌姬,还可以理解。可是,毕竟,小怜跟旧日不同,她不是一般的宫嫔,婢女,她是贵妃——在齐国,只在皇后之下了,这么高的封号,居然做这么下贱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罗迦不以为然。
他这样的老男人,看问题当然和女人不一样。一双毒辣的眼睛,早已把小怜看了个透透彻彻。这样的展览,小怜也许不仅不难受,反而会非常乐于享受,认为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她自来就对她的美丽,她的身材,非常自信,当做是最无往不胜的武器!
要齐帝这么荒诞不经的男人,才会更加衬托出她这样荒诞不经的女人。
太美的女人,本来就是一种毒!
齐帝,昔日的高太子,加上小怜,这一对男女,仿佛就是上天专门派来消灭齐国的大敌的。——齐国的大敌不是别人,只能是他们自己。
芳菲忽然想起来,“陛下,小怜以前也这么变态的么?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咳咳咳……”
面对这个不厚道的问题,他只好干咳敷衍过去。
怎么回答呢!
她是没有恶意的,可是,叫自己——唉,叫自己如何回答,如何评价?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是,他想起这一点,就好生尴尬,不好意思跟自己的妻子,讨论昔日旧爱的变态嗜好。就算是一个男人,也不好意思提起这样的话题。
“陛下……想想真可怕,那可是祼展耶……唉……”
“嘘……”他轻声阻止她,“不要说这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了。如果肚子里是个小公主,她听了这些,岂不是不好?”
芳菲再一次囧掉。
若是小女孩子听到,的确不宜。
暗杀皇后4
芳菲不好追问,只拿着密函,又看一遍,越看越是觉得奇怪。这个时候,来这样的八卦消息干嘛?陛下此时此刻,难道仅仅只是对这些八卦有兴趣?
她十分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代表什么?依照陛下的性子,不太可能专门给自己看八卦啊!
“陛下,小怜这样祼体展览,跟我们有关系么?”
罗迦淡淡道:“也谈不上什么关系。不过,这至少代表了一种信号。小怜对齐帝,有着重大的影响。她的话,齐帝一般会照办采纳!依照小怜这样的性子,也许还会怂恿齐帝攻打我北国。”
“啊?”她下意识地问:“她恨我!她这是要报复我!”
罗迦淡淡一笑,这真不知是报复她还是报复自己。小怜从最卑贱的奴婢一跃龙门,人的天性就是这样,一旦富贵了,便会不可一世。她天性好事,喜欢出些馊主意,把一切正事都当成玩乐,满足她的好奇心。就算打仗,在她眼里也是一场游戏。
这样的女人,就是一把刀!
只要挨上你,就会深深地Сhā入你的心脏。
那是魔鬼派出来,专门收拾好色男人的。
又微微脸红,非常汗颜,非常害怕,若是小怜一直留在北国,真不知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内心里,甚至一次次地问自己,当初,自己为什么会糊涂到那种地步?
稍有不慎,也许,今天被万人指责,万民唾弃的昏君,就是自己了!
芳菲根本没想到要去讥笑他,更没想到翻什么旧账,还长久地在震惊里,不能自拔。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唉!这个齐帝,也真可以青史留名了!单单这个别出心裁的敛财手段,也够史家们为他记上一笔了。”
罗迦却不好回答了,心里暗喜,幸好把小怜送给齐帝了。
这样一个人,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芳菲却忽然想到什么,“小怜怎么会知道我们北国的情况?难道有谁为她通风报信?”
暗杀皇后5
罗迦若无其事的:“她不是跟张婕妤很好么?互相之间总有书信往来吧。”
这二人,肯定是会往来的,互相言谈之间,当然会提起一些事情,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些日子,北国满城风雨,先是祭祀上的乱套,然后是日全食,大祭司的种种把戏,早已闹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像小怜这种人,看到一片云,立即会弄成一场瓢泼大雨,不可能不借机生事。
难道应为这个怪责到张婕妤身上。
而且,查不到任何证据。
芳菲心里暗自恨恨的,盯着那个女人那么久,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再说,她一个女流之辈,到底是如何策划的?
她摇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也不好说什么,否则,倒又让宫人们说自己不留余地在逼迫她了。
可是,为什么陛下的眼神看起来这么奇怪?莫非他掌握了什么情况却没有告诉自己?
“陛下,你认为?”
“朕也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警告张婕妤?嘿嘿,芳菲,你说,如何警告她?”
芳菲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否则,他还以为自己在吃醋呢。
“陛下,张婕妤这个人,是不是很阴?”
“也许,她比你想象的更阴。以前,朕并不那么了解她。现在……”人与人之间,要互相了解,本来就不容易,何况是只有利害关系之间的男女。宠信了几次,OOXX过几次,并不代表,你就和谁谁灵肉合一了。否则,这天下,就不存在妓汝和镖客一说了。
他摇摇头,“朕是更加不了解她了。张家背景十分复杂,上一次,太子虽然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但是做得并不彻底。张家虽然衰败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有几成。她心思深沉,颇有计谋,但是,在这深宫,她又做得了什么?芳菲,张婕妤不足为虑,你不必太过在意她。”
暗杀皇后6
芳菲一时语塞。
后宫的争斗,限于后宫!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只怕,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这也不是自己能不能在意的问题了。
只是直觉里,张婕妤总是有些事情是自己和陛下都不知道的。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要张婕妤这样的老手露出把柄,根本就难以想象。
她每一步,都是滴水不漏的。
以前,芳菲只限于和她的争风吃醋,后来有所察觉后,便也有些提防,可是,始终没有任何的凭据。
罗迦又不经意道:“芳菲,你现在怀孕辛苦,后宫的事情可以适当放手……”
适当放手,如何个适当法?
“她们想怎么活动,想怎么行为,都可以任其自由,不管不问。”
“啊?”
“反正你听朕的就是了。嘿,芳菲,你到现在还信不过朕?”
当然信得过陛下了。
可是,芳菲心想,为什么今天看着陛下的眼神,老觉得他那么腹黑呢?
到底藏的什么秘密?
“芳菲,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安胎。等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天下太平了。这也是朕送给孩子的第一份大礼。”
芳菲见他不以为然,深知,现在内忧外患,都是敌人。三长老的威力下,陛下要扭转局面,谈何容易?
齐帝再是草包,他麾下的大将高焕可不是草包,那是一代名将。
如果是高焕率领的十万大军,岂能算是闹着玩的?
罗迦却不经意道:“芳菲,你真的不要害怕,朕说了,这一次,就等着所有的敌人一起浮出水面,免得以后一个个的找起来麻烦。你明白了么?”
她其实并未怎么明白。!
毕竟,在政治这方面,她能做到的是很有限的帮陛下出一点小主意。小事还行,大事就乱了阵脚了。加上怀孕,就更没那么多精力了。
她忽然想问问太子。
暗杀皇后7
她忽然想问问太子。
太子上次跟自己吵闹了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这个关键时刻,太子呢?太子是什么态度?
她竟然不敢问。
生怕得到可怕的答案。
而且,问得稍微不当,便是间接离间他们父子的感情,这是陛下的一块心病。
罗迦见她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是不是想问太子的事情?”
她坦白地点头。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了。
罗迦皱眉:“前些天,玉屏生病了,好像病得还不轻,皇儿忙着她的病情。”
李玉屏生病,这些日子都没进宫。芳菲本是等着她进宫,依照二人的交情,也许,有些不便于和太子说的话,反倒可以开诚布公。至少二人好沟通一些,没想到,她的病情却在加重。
“玉屏这一次到底是什么病?我上一次见到她时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又病了?”
而且来得这么蹊跷,这么不是时候,莫非是专门躲着自己?
“只说是伤风,没有引起重视,到发现时,已经病倒了。”
她颇为紧张,李玉屏上次就是得了心病,这一次呢?她按理说,不该再有心病了啊。
“陛下,我该再去看看她。”
“不用!你现在自己是孕妇,行动不便。朕已经派了最好的御医前去。”
芳菲不好再坚持,便没有再说什么。
罗迦见她终究放不下心,便又退一步,柔声道:“等忙过这几日,朕陪你去看看就是了。”
芳菲这才转嗔为喜。女人的心思终究是细腻的。这个关键时刻,自己去探望,也是为了维持和李玉屏的友谊,再有裂痕,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陛下手段强硬,自己无需担忧,但是,该怀柔的时候,便得怀柔。否则,出现了猜测裂痕,岂不是变相地要把太子推到敌人的阵营?
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暗杀皇后8
由于今年不曾去北武当度假,平城的七八月,简直烈火一般。王公大臣都受不了了,一个个龟缩在家里,一动也不愿动。
张婕妤也整天呆在琉璃殿,十分低调里,哪里也不去。
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她更是注意保护自己,一丝一毫的马脚也不能露出,否则,便是天大的罪行。她的联络手段,从点心到干花,自己审核了几十次,自认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才略微放心。
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干脆彻底连和家里都不怎么联系了。
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再下去,就是过犹不及了。现在,就等待结果了。
可是,她越是低调,越是感觉到皇宫里的气氛变了。四处都懒洋洋的,甚至皇后都没来找茬了,她的行动自由,没有任何人干涉,任何人控制。
她左右打听,左淑妃也是如此,其他人都是如此。
这一日中午,小飘顶着烈日匆匆跑回来,满头都是油汗,气喘吁吁的:“娘娘,我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
“什么消息?”
“人家说,小怜贵妃在齐国简直宠极一时……”
“你这个奴婢,小怜受宠,这是好事,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他们说,小怜贵妃……”小飘脸涨得通红,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张婕妤见她八卦兮兮的,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快说。”
“他们说,齐帝让小怜贵妃全祼,出售门票,让大臣们参观,每参观一次,售价千金……高峰期的时候,人山人海的参观……”小飘总算表达得十分清楚,可是,就连见多识广如张婕妤,也不禁目瞪口呆。
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原来如此,到底好不好呢?
许久,她才吁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果然,真不愧小怜本色。
天下哪个女人,能把这样的事情当成是一种宠爱?
暗杀皇后9
天下哪个女人,能把这样的事情当成是一种宠爱?
可是,震惊之余,却暗自窃喜,齐帝如此昏庸,再加上一个小怜,母亲送出去的密函,绝对会让小怜心动。
齐国出兵的事情,基本可以落实了。
小飘见她不自禁地笑起来,奇怪道:“娘娘……”
她收敛了笑容,淡淡道:“竟不知小怜如此荒谬,太可笑了。不过,本宫也为她高兴。能得宠,本来就是她的最大心愿,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小飘都只好干瞪眼了。
正在这时,却听得砰砰砰的敲门声。
“谁?”
“娘娘,是左淑妃。”
左淑妃大刺刺地走进来,也不见礼,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长吁短叹,也许是走路,晒花了她的妆容,她遮着面孔,用宽大的袖子捂在面上:“这鬼天气,好热!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去年不去北武当度假,今年也不去……”
张婕妤淡淡道:“就算去北武当,有那醋坛子在,陛下也不可能带上我们。”
左淑妃简直如被刺中了心病,怒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的那个侍女小怜到了齐国风生水起?”
“啊?满世界都知道了。本宫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张婕妤忽然心生警惕,到底是谁传出的这么八卦的事情?难道有使者去了齐国?
“妹妹,小怜那事是真的?”
左淑妃嗤笑一声:“你天天在琉璃殿,都成老古董了。小怜的消息,比风还传得快。据说是在外采购胭脂水粉的商旅传回来的。据说,那个负责人,还专门重金贿赂了齐国的高官,带着他也去参观了。他亲眼看了小怜的祼体,说简直是尤物,就算是千金一看也值得了。他们刚回国,简直把这个消息大肆渲染,现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唉,皇宫里,也传遍了这个不堪的绯闻……”
张婕妤这才松一口气。
暗杀皇后10
张婕妤这才松一口气。齐国和北国两国这些年没有交恶,边境时常有些贸易。如果是商人传递回来的消息,就不足为奇了。
“嘿,我还以为小怜去了齐国,如何的荣耀,原来是如此的恬不知耻。”
张婕妤淡淡一笑:“荣不荣耀,也是她自己的感觉吧。”
“当然,她本来就是个变态!以前在宫里就是不知羞耻的,还训练脱衣舞娘。”
“可是,也许齐帝喜欢的就是这一招。”
“那齐帝真是个笨蛋。连这么无耻的女人都要。”
左淑妃口无遮拦,一字一句,令张婕妤很是不爽,可是,她早已习惯了左淑妃的性子,也不以为然。她见左淑妃怒气冲冲的样子,显然不止是来八卦小怜的绯闻的。
但是,左淑妃不说,她当然也不问,反正这人沉不住气,有什么话,肯定会说出来的。果然,左淑妃看看四周,都是她的心腹宫女和张婕妤的心腹宫女,端过小飘奉上的茶水,一口喝干,恨恨地压低声音道:“那醋坛子又怀孕了……”
“啊?”
张婕妤直觉地啊了一声,一时没了下文。
心里又惊又怒。皇后专宠,陛下朝朝暮暮跟她一起,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宠幸过其他妃嫔了,她怀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大祭司敢于针对她,大臣们不保她,当然是因为她没有儿子。就算她是皇后,没有儿子,身份就会弱一层。
当年苏妲己要是生了儿子,下场也许就不一样了。而且,就算一些变态皇帝死了,要人殉葬,死的也基本是无儿无女的妃嫔,生育过的,一般是不去殉葬的。
最典型的是小怜,落井下石的时候,就算被送走,大臣们也没有恰当的理由阻止。原因也是她不曾生育,没有一儿半女。
可是,那个死肥球,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
暗杀皇后11
可是,那个死肥球,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怀孕。
怎么就那么容易怀孕?
她心里翻江倒海,怒火中烧,却完全说不出来话来。
如果她怀孕了,陛下更是会拼命保护她了。如果她再生了儿子,谁还能撼动她的根基?女人被骂狐狸精,大多是没有生育的;如果她生育了,无形中,便多了“人性”——到时,那可是生米成了熟饭,陛下要掩盖她的身份就更是容易了。
在关键时刻,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算什么?
她心里乱了分寸,又被妒火烧得,可是,却偏偏还是只能干瞪眼,而且,就连妒火也不敢表露出来。
好一会儿,才问:“真的?”
“肯定是真的。虽然立正殿的人守口如瓶,可是,听说,张娘娘调集了好些能够伺候生产的老宫女去帮忙,还有些奶妈人选;而且现在皇后出场的那个排场,就算是在御花园闲逛,也是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以前,她并不是这样……”
不等听完,张婕妤便确定,皇后绝对是怀孕了。
只是,陛下为什么不公布出去?
难道酝酿着什么大的阴谋,或者拿这个做武器,到时反戈一击?
她惊得不能自已。
“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她本该受到惩罚的,可是……”
“哦,妹妹,她该受到什么惩罚?”
左淑妃截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东支西吾地:“反正,她是得不到什么好报的。”
“!!!”
左淑妃还在喋喋不休:“那个女人,真的不知为什么那么好运,什么好事都落在她的头上。唉,如果她再生了儿子,我们这一辈子,真的完完全全可以绝望了……”她一边说,一边瞟着张婕妤,“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主意?自己还能有什么主意?
左淑妃干脆挑明了:“张婕妤,你是最有办法之人。当年她怀孕时,不就是给了小怜机会么?”
暗杀皇后12
张婕妤冷笑一声:“这种事情,一而再了,岂能再有第三次?你看看小荷,皇后那是面带猪相,心头嘹亮,她就是口蜜腹剑的货色。小荷都失败了,再找什么人去,岂不是给她借口,正好把我们一举端掉?”
左淑妃没法吱声了。
除了这个办法,难道还能有其他办法?
而且,关键是,她怀孕了,不能侍寝,皇帝总不可能几个月不OOXX吧?其他寻常男人,老婆怀孕时,也是小妾伺候,何况陛下!
张婕妤冷笑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那个醋坛子,不会给你机会的!”
“我就不信,难道她七八个月大肚子了,还霸着陛下不放?”
“你觉得很奇怪?当时陛下宠幸小怜,也是每一日必须回立正殿过夜的。现在,那个女人变得更是阴险狡诈,岂能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看她的面色行事?”
左淑妃完全失去了主意,无论是妃嫔们自己上,或者寻找美女顶上,只怕根本就过不了皇后那一关。
像以前一样,全体宫人隐瞒着冯昭仪一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皇后的势力,一天天深入,从慈宁宫开始,到中下层的宫女,再到年老的妃嫔。那些人,是不会跟她为敌的。剩下的自己几个年轻妃嫔,三两下,便会被她抓住把柄。
她愤愤道:“难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算了?”
张婕妤真的不想回答她,这个女人一辈子都这么蠢。
总是期待着皇后怀孕的机会——这的确是机会,那是放在过去。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妹妹,你还是小心一点吧,小荷不是吃素的。你来我这里,她不去打小报告?岂不收拾你?”
“你以为我怕她?难道我还不许和你说说话了?”
左淑妃恨恨的:“张婕妤,我不相信,你真的就善罢甘休了。”
暗杀皇后13
张婕妤正色道:“我就算不顾念我这副残躯,可是,我家人呢?你知道皇后在干什么?她几乎把持着陛下,牝鸡司晨。很多奏折都出自她的手里在批阅,怎么办,还不是她一句话?谁敢惹她?你敢么?反正我不敢!否则,她一个不小心,枕头风一吹,我们的家族……”
左淑妃听得这话,简直疑心她知道皇后拿了自己父兄的事情压迫自己了。她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的顾忌?
心里再狠,也没得任何办法,不过是来发泄发泄而已。
见张婕妤也无法,便只好恨恨地回去了。
她一走,张婕妤一个人陷入贵妃椅里,撑着头,完全头大如斗。这个消息,才是真正的坏消息!
怀孕!
死肥球怎么可以在这时怀孕?
她咬紧牙关,想起上一次皇后生的死胎——如何才能让她流产?
可是,牙齿咬碎,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皇后身边所有人都换了。要让她流产的办法,是完全不行了。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身子蜷缩成一团。
这才想起,自己几个月都没见过陛下一面了。连他的面容什么样,都隐隐地模糊不堪。从此萧郎陌路人。说的就是这么回事?
她推开门,缓缓地走出去。
外面,正是夏日葱茏的时候。
她慢慢地走出去,小飘等跟在她后面。
一树的花开。
那是成排的花树,栽种了许多年,一直不曾开花。今年,也不知是不是特别风调雨顺,那花树竟然开了满树的花朵。
那是一种粉红色,七层的花朵。指甲盖一般大小,一簇一簇地紧密地挨着,往往一根长长的花枝上,成百朵的盛放,看起来十分壮观。
据说,这是当年从大燕皇宫里挖来的花树。但是送来后,基本不怎么开花,偶尔开花,也是零零散散的,十分枯瘦。
今年第一次,全面盛放!
暗杀皇后14
退远一点看去,但见这些花树又是别一番滋味,叶子并不明显,无数的花枝缠绕,将一颗颗的花树,几乎包裹成了一个个巨大的花球,分外妖娆。那是天生的,毫无人工加工的性质。
这时,忽然听得前面隐隐的笑声。
她不自禁地,便悄然藏身在后面的花藤里。
果然,正是那个死肥球的声音。
她的笑声那么明亮——也许是她神经太紧张,本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竟然听得清清楚楚。然后,这声音就越来越近了。
“娘娘……”
“啊,你们看这花树……”
她的声音里全是笑意,掩饰不住的惊喜:“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花树?”
“是什么?”
“这是来自大燕皇宫的花树。本宫这些年,从来没有见它开过,不料今年竟然开了……”
“祥瑞,娘娘,这是祥瑞啊……”
“呵呵呵……”
是那个死肥球的笑声,那么响亮。她总是那样笑,十分张扬,毫无掩饰,笑得无拘无束,仿佛天下都是快乐的事情。
她身前身后,是一大堆的宫女。除了宫女之外,还有八名带刀侍卫。他们分布在四周,很不经意的样子,却十分严密。
在皇宫,本来就是铜墙铁壁了,而且只是在御花园散步,都还要八名侍卫护驾,可谓派头比陛下还大。
张婕妤不经意地往后看,那片曾经杂草丛生的园地,自从祭祀后,早已被整理一新。估计是怕阿当祭司追来这样的事情再次重演,所以,陛下干脆给她配备了带刀侍卫。以前还只有乙辛、赵立二人,现在是八名了。
能看到的就有这么多,看不到的呢?
那堆枯枝呢——那堆曾经让她摔倒在地狼狈不堪的枯枝败叶呢?为什么不出来,不把她彻底扫倒?——这个时候,只要一堆枯枝,她便可以死无葬身之地了。
太需要了,那样一摔,别说龙胎,就是铁胎也会流产。
暗杀皇后15
太需要了,那样一摔,别说龙胎,就算是铁胎也会流产。
只要一根枯枝倒下去,或者一块石头横下去!一切的一切,便可成功了。她甚至还能想起当初那个死肥球头破血流的样子,那么狼狈,几乎非死不可!
现在呢?
她忽然发现,花藤里其实都藏着一枚枯枝。
可是,张婕妤完全不敢动。
张婕妤胆战心惊地藏在远处的花藤里,密密匝匝的花藤缠绕,将她和小飘遮挡得严严实实。曾几何时,自己在皇宫里闲逛,也这样没底气了?竟然连跟那个死肥球碰面都不敢!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本是那么美丽的花,忽然成了魔鬼——花树开了!那个死肥球的花树竟然开成这样!
这象征了什么?
到底是吉兆还是凶兆?
她伸出手,狠命地折下一支,玉手一挥,狠狠地捏住花朵,仿佛捏着那个女人的脖子,手一摊开,一手的残汁。
报复!
现在只能等到大祭司的行动了。
大祭司成功了,这个女人就再也嚣张不了了。
忽然想起小怜。
宫里的女人都骂她不要脸,以为她不知羞耻。可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小怜享尽了一切的荣华富贵,她就是祼祼而已。要祼,也得有资本,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资本的。
可是,要是自己呢?
她摇摇头,咬紧牙关。
对于这样的突发奇想,立即消灭掉了。自己不是那块料!
自己绝对没有那样的胆量。
她藏在花藤里,狠命地掐着折下来的花枝,第一次完全乱了分寸。心里唯一剩下的,便是一个疯狂的念头: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搞掉那个死肥球!
而且一定要她的命!
如此,方为一劳永逸。
幸好,大祭司已经彻底行动起来了。
她就算有身孕,也保不了这一劫难了。
暗杀皇后16
神殿。
密室。
大祭司正在密室里静静地坐着,忽然睁开眼睛。气场,那是一种强大的气场!只有某些人出场才会具有的气场,无形之中,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却带着巨大的震慑力。
他急忙站起来。
面前,是三位长老。
朝晖上人、平武上人、金川上人。
这三位长老,每一个人都在百岁高龄以下。他们和中原的僧侣、北武当的道士,都有非常巨大的差异。既不是僧侣的苦修无为,四大皆空;也不是道家的仙风道骨;他们的修炼,以五行中的“火”为精气神,所以,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股火——火气!!这和他们的纵目神一样,高大,威猛,带着一股子的杀气。
大祭司毕恭毕敬地躬身:“参见三位长老。”
朝晖上人道:“你准备得如何了?”
“初步将讲经大会定在9月初一。那时,正是深秋,气候也合适。六七月太热了;八月又来不及。各位长老意下如何?”
朝晖上人看了看另外两位,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说:“好,就这么定了。你马上着手准备。”
“好的,我暗中已经布置了人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暗中?为什么要暗中?”朝晖上人一皱眉。
“上人的意思是?”
“你尽管放心,大张旗鼓地去布置。广发请帖,邀请各国有关人士参见,越热闹越好。”
大祭司微微迟疑:“可是,陛下那边……如果被他提前洞悉了我们的布置……”
朝晖上人手里提着一根拐杖,其实,他身板硬朗,健步如飞,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拐杖,但还是拄杖,重重地一顿:“蠢才!就算你悄悄默默地,难道陛下就会不知道?他的灰衣甲士是做什么用的?连一只苍蝇都能侦察到。你现在能隐瞒的了他?与其如此,不如大张旗鼓,能闹多大就闹多大。神殿是北国的镇殿神器存放地。……”
暗杀皇后17
“太祖生前,曾和我们有过约定,约束子子孙孙,千秋万代,都要和神权共享江山。现在,罗迦黄口小儿,竟然胆敢肆意妄为,亵渎大神……”
他破口大骂。罗迦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他已经一百多岁了,当然有资格骂罗迦是“黄口小儿。”
“以前他废黜祭祀法令,我们还在闭关,也没出来管他。现在,他竟然得寸进尺。而且,最最不可饶恕的是,竟然娶了圣Chu女公主为妻,就算是太祖在九泉之下,难道有脸面对为北国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大神?若非大神,哪有北国的今日?这小子,自持骨头长硬了,就无所顾忌了,寡廉鲜耻到这等地步。连老天都怒了,大神快要把太阳收回去了,他再敢有任何的不敬,便是死罪……”
“大祭司,九月一日的辩经大会不能再拖延了,我们便是要在这一日向陛下施压。”
大祭司问:“如何个施压法?”
“第一,要让北国恢复祭祀法令;第二、扩大维修神殿,为大神塑造金身,此后,神殿的领地,赋税全免,不得干涉任何人自由信奉大神;第三,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必须尽快秘密处决皇后!”
“这第三点……只怕……”
“怕?你有什么好怕的?大神的祭品,凡人岂可动用?就算罗迦是陛下也不行。岂不见,大神已经怒了?必须秘密焚烧圣Chu女公主,祭祀大神……”
“可是,前两条还好办,那第三条,肯定要爆发大规模的流血冲突……”
“就算是流血冲突,也要严格执行!你是大祭司,你该记住!先有大神,再有北国!而非先有北国,再有大神!我们这一生的使命,便是无条件地维护大神,追随大神,不许有任何的疏忽和遗漏。只要做到这三点,陛下的亵渎罪,我们便可留一线,不追究了。否则,即便是血流成河,也要彻底消除令大神蒙羞的祸胎。”
他见大祭司面露难色,更是愤怒,拐杖几乎杵到他的面上:“你这个蠢才,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解决那个女人,她是一切的祸根……”
“可是,她在皇宫……”
“你可以想办法……”
朝晖上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大祭司心里一震。
暗杀!
PS:今日到此:)
终极杀手1
朝晖上人比划了一个手势,大祭司心里一震。
暗杀!
暗杀了皇后?
“上人,这……”
朝晖上人目光如炬:“你连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到?”
大祭司移开目光,不敢跟他对视。
的确,杀了皇后,很多事情就一劳永逸了。但是,这和他期待的不一样,让陛下身败名裂,然后换个继承人,难道不好?
这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否则,根本动不了陛下的根子。就算皇后死了又能如何?反倒是为陛下真正清除了障碍,解除了他的把柄。以后,要想威胁北皇,就没那么容易了。反而是皇后存在一天,这便是他永远的把柄,永远的弱点。
他暗忖,三长老是不是在密室太久了,修炼太久了,已经不知道人间事情了?
这个馊主意,完全没有必要!
杀了皇后,完全是一个败笔,相当于先把自己的有力武器搞掉了。
自己还想拿皇后好好做做文章呢!
他沉声道:“为什么必须如此?我认为,从皇后身上着手,不如从陛下身上着手,而且,只要北皇陛下在,他势必会保护皇后,我们也不好下手,还会引起各方面的反弹,这么做,也许会得不偿失……”
“不行!”
朝晖上人斩钉截铁!
“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是绝对不行的!”
“!!!”
“当初我们和太祖一起在大神面前发誓,要永远效忠北国皇帝。现任皇帝,除了这一项污点,也没有其他把柄,大体政令上,他是无可挑剔的。我们不能无故废了他。再说,若是此事张扬出去,势必损害大神的尊严,让信奉的教徒们受到极大的打击,这个丑闻,决不能扩大!你记住,只能秘密处理,决不能张扬!………………”
他惶恐地看向其他两位上人,但见二人皆是怒目金刚壮,完全不像是百岁的老人,显然是彻底震怒了。
终极杀手2
“那是个祸水,狐狸精!正是她的出现,才搅乱了北国的安宁,她一日不死,北国一日不宁!其他的事情,便可以暂缓!”
其他二人,都微微点头,显然很是同意朝晖上人的这番话。
竟然都是支持暗杀皇后的。
如果要不扩大流血冲突,唯一的捷径便是暗杀皇后。
现在陛下死死咬着不恢复祭祀法令,主因之一便是因为皇后。只要皇后死了,恢复祭祀法令,便指日可待。一步胜利,便是步步胜利!
大祭司心想,这是他们的打算?
可能么?
只怕皇后死了,这些愿望更加无法实现。
他寻思着,总要找个理由,如何说服这三个老怪物。
“三位上人,现在的情况,也许您们有些不了解……北皇陛下,现在立了皇后,他十分宠爱那个女人,如果我们贸然出手,只怕,对我们会很不利,依照陛下的脾气,绝不会善罢甘休……”
“叫你动手你就动手,啰嗦什么?杀了那个妖精,也是为他好!以后,他自然会感谢我们!”
朝晖上人狠狠地拄杖,重重地剁在地上,敲击得大理石的立面砰砰砰的乱向一气!
“若是他找了其他女人,无论他如何亡国败家,我们岂会管他?不过是因为当初和太祖一起在大神面前起的誓而已!如果不是圣Chu女公主,我们也不会干涉!”
大祭司再也不敢说话了。
“大神的威严,胜过一切!”
大祭司垂头丧气,无法反驳。
他和三位上人之间,政治意图,也并不是那么完全一致的。如今出现了如此巨大的分歧,皇后一死,这三个老怪物才会明白厉害。可是,现在怎么劝说,他们显然也是不会听的!
“大祭司,你记住,解决皇后是你最大的任务!维护神殿尊严,是我们所有人唯一的义务!”
终极杀手3
义务义务,这三个老家伙说得轻巧,可是,皇后岂是那么好暗杀的?
当时去慈宁宫的那一次,正是最好的机会,可是,已经错过了。别说暗杀她,现在连靠近都不可能了。
“大祭司,辩经会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你不用管了。你的任务,便是这一件了。”
这一件,当然比辩经会更加困难!可是,大祭司也只好点头:“谨尊教诲。”
“你出去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也就不是大祭司了!”
三人说话的语气,完全是训斥小孩子一般。大祭司其实也五六十岁了,可是,面对的三个人都是一百多岁的,加起来估计四百多岁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躬身行礼,再次道:“谨遵教诲!”
“这一次,决不能再办砸了。”
“是。”
三位上人,这才一起进了密室。
大祭司垂头丧气地出来。
一名仆役侯在一边,低声道:“拉法上人来了。”
“快请。”
会客室,阿当祭司,拉法上人,早已在座。
二人见大祭司面沉如水,但是又不好问。大祭司坐下去,直接问拉法上人:“现在情况如何?乙浑处准备得如何了?”
“唉,你就别提乙浑了,这厮,首鼠两端,真不是个好东西……”
就连拉法也大骂乙浑,大祭司大惊:“他又怎么了?”
“陛下现在天天密诏他,对他十分优待。据说,他现在的最大事情,就是去陪陛下下棋,百般讨好!你想,他能下什么棋?不过是去陪着陛下,做跳梁小丑而已。他不出卖我们就算好了,怎能指望他帮我们?这厮就如摇尾乞怜的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投靠陛下了?而且,一些宗室召集的密会,他也根本就不参加,总是找许多借口,生病啊,忙碌啊,之类的推辞。就没出席过一次。……”
终极杀手4
“就连东阳王找他,他也不买账。你知道东阳王跟他什么关系?前些日子,他一直巴结着东阳王,尤其是他的儿子,一直想娶东阳王的女儿,百般地讨好,生怕得罪了东阳王。可是,他现在倒好,说翻脸就翻脸,东阳王上门,他竟然闭门不见!对东阳王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帮我们了,连面都不肯跟我们的人相见,躲得远远的,一副要跟我们撇清关系的样子……后来,宗室们好几次的祈祷活动,他都没有参加……”
那些积极分子,定期地商谈,举行会议,想找到解决的办法。乙浑以前曾是主力成员,现在,却干脆躲开,人间蒸发了。
每天醇酒美人,在家里藏着。
此外,便是陪陛下下棋。
“这个老家伙!他几时成了陛下养的狗?”
大祭司气得须发倒竖。
“唉,也不稀奇,他一直是首鼠两端的。早在那次祭祀大会上,他就这样了。”
说到这个,大祭司更气,当初乙浑晃点自己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他既不敢带头,也不敢善后,看着那方占优势,就往那边倒,完全是个毫无原则的东西。
“可是,事情也是这个家伙挑起的,若非他通风报讯,我们怎么会知道?现在倒好,他就不闻不理了。这个多事的家伙,简直不是人……”
这便是乙浑的高明之处。自己始终在暗处。如果神殿赢了,他便是功臣;如果神殿输了,也连累不了他。加上陛下现在的态度,他自保,便是最明智的选择,总之,无论哪一方掌权,他都已经给自己留下了最大的后路,永远万无一失。
“不过,我们总算也收到一点好消息。”
“什么消息?”
“这是齐国的使者派人送来的密信……”
阿当祭司拿出一个圆形的小蜡丸,拍开,把一封密函递给大祭司。
终极杀手5
阿当祭司拿出一个圆形的小蜡丸,拍开,把一封密函递给大祭司。
大祭司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原来,竟然是齐国答应出兵的消息。
齐国竟然派兵相助,这真真是雪中送碳。这封密函,是一名文臣草拟的,文通字顺,语意清楚。
“可靠么?”
“绝对可靠!而且不会泄露消息。他们起兵的借口,是要北国归还一处早年被占据的小城……”
总要师出有名,草包也要想个法子,不可能告诉全国人民,贵妃想打仗了,你们快去送死吧。
大祭司又惊又喜,却又很是狐疑:“齐国怎么会这么好心?他们为什么要帮着我们?”
“很简单!齐帝昏庸残暴,这是他的贵妃小怜唆使的……”
齐国当然还有文臣,文臣便给齐帝出了个主意,当然帮忙也不能白帮,事成之后,要答应齐国几个条件,当然是涉及边境的一些领土,户籍以及酬谢之类的。
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救兵,那些酬谢,显得并不那么刺眼。大祭司喜道:“这是否可靠?”
“肯定可靠!现在齐国的大将高焕都被从前线调回去了。这一次,真是他带队。这些年,我们和齐国相安无事,齐帝虽然昏庸无能,但是,高焕绝对是个棘手的人物,他十三岁就从军,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太上皇在世的时候,曾和他交手,也曾经败给他。如果是他带队,就很有威慑……”
“陛下是否得到了消息?”
“齐国出兵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陛下也应该知道。他知道也没关系,现在正是己方给他压力的时候,正是怕他不知道!如果他妥协了,让步了,我们当然没有必要跟他兵刃相见了……”
“好!那就这样安排好。”
“大祭司,辩经大会的事情如何准备?”
“由三长老自行准备。”
终极杀手6
二人都好生奇怪,这么大的事情,大祭司是一把手,虽然三位长老才是真正的德高望重,可是,也不至于不要大祭司参加吧?
大祭司不准备辩经会了,那大祭司干什么?
大祭司当然不会当着他们把刺杀皇后的事情说出来,这是极大的机密,就算是拉法上人也不能说。
二人听到自己等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干了。都很是惊讶:“那我们做什么?”
大祭司苦笑一下,没有吭声。
拉法上人隐隐觉得不对劲,就问:“大祭司,三位长老是什么意思?”
“就是维护神殿的尊严!他们说,通过讲经大会,拉拢人心,向陛下施加压力,就能成功。”
“他们真这样说?陛下态度那么强硬,岂能一次辩经会就改变?”
大祭司一探手,无法再说下去。的确,陛下虽然这些年,是通过和平演变的方式,主次分解瓦解了神殿的力量,但是核心态度,从未改变过!
就连阿当祭司也觉得不妥当了。
三长老打的什么算盘?
为什么跟众人早期的想法不一样?
他们企图走温和革命的路线,从上到下,施加压力,可是,陛下手握大军,这种压力起得了多少作用?
大祭司看到二人忧心忡忡,心里忽然一动!
温和路线,铁定不行!
但是,杀了皇后,皇帝还能留余地,纵然他们的温和路线?
本来是一步绝境,他却一下看到了希望!
谁说这不是真正决裂的最大希望?
如果到了哪一步,三长老自然会改变主意了。
隐隐地,这一场争斗,正在向越来越不可预料的激烈冲突和对抗发展。拉法和阿当,见他面色时而沉重,时而和缓,时而又很喜悦,茅塞顿开的样子,简直弄不明白,大祭司到底有了什么妙不可言的好主意。
终极杀手7
午门菜市。
才刚到午后,便拥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因为,这里即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公开行刑。为的是向前一段时间,平城各种的流言蜚语,各种的暗杀,暴死,灵异事件,向大众做一个交代。
一队劲装的侍卫,压着三两囚车,在沿途路人的眼光里驶来。旁边开道的,则是五百士兵。
三辆囚车上分别关押着六名囚犯。
六个人都孔武有力,全身横肉,虽然戴着枷锁脚镣,还是一副凶神恶煞,怙恶不逡的样子。在沿途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里,一个人忽然瞠目怒喝,一个胆小的老太婆吓得差点倒在人堆里。他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一皮鞭没头没脑地抽下来,当即阻止了他的狂笑。
囚车上忽然安静下来。
路人们却开始窃窃私语了。
“以前闹得那么凶,还说是魔鬼来了,原来是他们装神弄鬼……”
“不是说是妖孽么?”
“还说是他们把太阳吃了……”
“不会吧,不是说是天狗么?怎么又变成了他们?他们是人,又没的三头六臂,就他们这个样子,吃得了太阳?”
“天啦,他们会不会是妖怪?”
“胡说,妖怪法力无边,岂能被人抓住?”
“是不是妖孽,等一下看砍头的时候,他们死不死就知道了嘛……”
囚车停下。
监斩官拿着手里的几份供状,摊开,朗声道:“今日宣判这几名罪犯罪行……大伙儿都听好了……”
北国自来逮住囚犯就处死,法律也非常粗糙。这还是第一次公开审讯。所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监斩官滔滔不绝的念罪行,人们才知道,原来,这几个家伙就是前些日子到处装神弄鬼,杀了不知南朝小贩、读书人的罪魁祸首。而且,一些牛羊,也是被他们放毒害死的。他们都已经在供状上供认不讳!
终极杀手8
监斩官一念完他们的罪行,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七嘴八舌。
“天啦,原来是这个家伙……”
“黑心栏肺的坏家伙,还说是太阳死了,降罪人间,原来是他们趁机捣乱……”
“他们还偷了我家的东西……”
“老爷,你死得好惨啊,就是这几个坏东西……”
一些受害人家属,当即哭诉起来。
一时间,烂菜叶、臭鸡蛋、石头瓦块……纷纷地便往囚犯身上砸去。
监斩官见差不多了,这才一挥手,朗声道:“大家听本官说……”
人群里立即安静下来。
这时,侍卫们才压着那六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字型地排开,将他们一一按住跪倒在地。
“这些日子,平城人心惶惶,到处风声鹤唳。原来都是这群人四处散播谣言,迷惑大家,趁机偷摸扒窃,并丧心病狂地杀人越货,无恶不做。今天大家也看到了,这几个恶棍的罪行已经被诏告天下。大家千万不要再迷信什么太阳一死的谣言。过了这么久了,哪一天太阳不是好端端的在天上?此后也没出现过任何灾异。这是祥瑞……是我北国的祥瑞,大家都可以看到,今年庄稼长得特别好,牛羊也好,我们马上就要迎来一个丰收年了。可是,这几个恶魔,却趁机捣乱,蛊惑人心,实在罪无可赦,判处斩立决……”
监斩官话音一落,手一挥。刽子手们手起刀落。
六颗血淋淋的人头,顿时掉在地上。
围观人众“啊”的一声退后。又一个个叫起来:
“杀得好……”
“杀死这些妖言惑众的恶棍……”
“快看,他们的头掉了,没有站起来……不是妖怪……”
“是妖怪的话,砍不死的……妖怪有许多头,对了,他们没长出新的头……他们都死了……”
“死了就清净了……”
……
终极杀手9
……
这样的审判,在平城的东西南北,分别举行了四次。灰衣甲士出动抓住的二十几名恶棍,全被公开处于极刑。
每一次,都有成千上万的民众参观,人山人海,口耳相传。
逐渐地,平城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已从太阳死了,转到了斩杀装神弄鬼罪犯的身上。
所有原来不可思议的神秘事情,都解决了。
甚至那些南朝小贩的暴死,也被证明,是中了一种罕见的剧毒。
根本不是遭了什么天谴!
如此月余,平城很快安静下来。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猝死暴亡的消息,那些秘密分子,都开始转入了地下的隐蔽工作。
大家关于“天狗吃日”的恐惧,也慢慢消散,谣言不攻自破。
大祭司连续收到这样的消息,而且,是发生在辩经会即将开始的前月,他心里的心急火燎,简直可以想象。
长此下去,利用“天狗吃日”的目的根本就达不到了,人们的恐惧心理一旦解除,难得的是老天竟然也不长眼配合,这一年竟然风调雨顺,连往年最常见的春旱、夏旱都没有,庄稼长势良好,果树繁茂,牛羊成群。尤其是平城外面种植的金苹果,那是北国是否丰收的标志,往年都是焉不溜秋的几个,现在却果树满枝,硕果累累。
人们根本看不到任何天灾人祸的景象要发生。
而加上陛下再来这么一手,再派神殿的人出去捣乱,也是没有多大意思了。所有的一切,都指望这场辩经大会了。
但是,大祭司却不敢和三长老一样抱着那么巨大的期待——在人们的崇拜心理日渐瓦解的今天,到底,己方还有多少胜出?
此次一败,便是永无翻身机会。
此次,只许胜,不许败。
否则,神殿就真的彻底完了。
都撕破脸了,陛下就绝不会再留余地了。
终极杀手10
夜深了。
神殿的训练场。
北国是个豪勇逞能的民族,冰天雪地的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造就了他们血液里的狠毅的因子。自从迁徙到平城,自然条件也并未有太大的改观,冬天冷得要死,夏天又热得要命。也正因为如此,北国人,马上弓箭,天下一绝,其彪悍的民风,马背上的厮杀,简直成为中原民族望风丧胆的法宝。
神殿的信徒当然也是豪勇之徒。
此时,在这间格斗场里,正举行着秘密的“毕业训练”。这些,是八年前招收的“敢死队”成员。那时,他们都才六到十岁不等。训练的内容是非常残酷的,所有人都不单独给食物,先是每三人一组,只给一份食物;以格斗取胜,只有力气大的人才能取得食物。然后,十人一组,也只有一人份的食物;以此类推,同时期招募的两百人,经过层层淘汰,最后,便成了20人。由于这些都是各地寻来的孤儿,什么人都有,他们的死生也无人关心。
剩下的二十人,则展开了新一轮的训练,先是和狗关在一起,然后和狼关在一起,按照年龄的大小,逐层地升级:老虎,狮子、熊瞎子……
这二十人,都处于极度的秘密训练里,到他们十六岁时,已经只剩下三人。其余的人,连耻辱都不能了——因为他们早已丧生在各种动物的腹中了。
剩下的三人,可想而知,他们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这些超级可怕的佼佼者,神殿再辅之以极其复杂的系统训练。他们的职业便是维护神殿的“安全”以及大神的尊严。
但是,他们从未做过任何具体的事情,他们的身份也是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他们,也无人听说过。除了大祭司,其他人都不清楚。
因此,大祭司一听到要暗杀皇后,第一直觉便是,必须出动这支秘密部队了——他们不能大规模作战,但是,暗杀却是最好不过了。
除了这三名终极杀手,谁也负担不起那个重任了!
PS:今日到此
温存,再温存1
可是,无论他们的本领有多么高强,无论他们的身手多么骇人听闻,要进出皇宫,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而且,陛下早有防备。
大祭司背负着双手,半晌,才说:“01号,进来!”
无声无息的,他的眼神便是命令,就如一头在雪地里不知蹲了多久的豹子。只要一靠近,便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那是属于一种天然的野兽的气息。
人类早初也是野兽,但是,久而久之,身上的野性驯化了,一些与生俱来的本领也不存在了。但是,在这个“一号”身上,一切都是那么鲜明。
但是,和他身上的狂烈的野生气息相反,他的眼神却是平静的,暗沉;他甚至相貌普通,就如你身边随时可以看到的路人甲,就算是擦身而过,你也不会多看他几眼。他穿着非常寻常的灰黑色的衫子,就如你在平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见到的一个普通的信徒,那么平淡无奇。
而且,这种野性,甚至能收敛起来,不让任何人察觉!
无声无息的!
一个野性勃勃的很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个外表平淡,内心野性的人!
大祭司虽然满意地点点头。
“一号!”
一号伸出手,接过大祭司递过来的一幅画像,眼神凝视在上面。
转眼之间,他收起画像,递过去,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记住了!”
“很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先微微眨眼,这表明,那个女人,便是化为灰烬,他便也认得了。
“你半月之内,提了这个女人的人头来见我!”
“可是!”
大祭司目中寒光一闪。
不问原因,不问理由,甚至不问男女,是一个刺客的基本准则。也许,是因为以前从未对女人下过手的原因。其实,女人,也不过是人而已!
温存,再温存1
可是,无论他们的本领有多么高强,无论他们的身手多么骇人听闻,要进出皇宫,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而且,陛下早有防备。
大祭司背负着双手,半晌,才说:“01号,进来!”
无声无息的,他的眼神便是命令,就如一头在雪地里不知蹲了多久的豹子。只要一靠近,便带着一股血腥的味道,那是属于一种天然的野兽的气息。
人类早初也是野兽,但是,久而久之,身上的野性驯化了,一些与生俱来的本领也不存在了。但是,在这个“一号”身上,一切都是那么鲜明。
但是,和他身上的狂烈的野生气息相反,他的眼神却是平静的,暗沉;他甚至相貌普通,就如你身边随时可以看到的路人甲,就算是擦身而过,你也不会多看他几眼。他穿着非常寻常的灰黑色的衫子,就如你在平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见到的一个普通的信徒,那么平淡无奇。
而且,这种野性,甚至能收敛起来,不让任何人察觉!
无声无息的!
一个野性勃勃的很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个外表平淡,内心野性的人!
大祭司虽然满意地点点头。
“一号!”
一号伸出手,接过大祭司递过来的一幅画像,眼神凝视在上面。
转眼之间,他收起画像,递过去,语气也是波澜不惊的:“记住了!”
“很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先微微眨眼,这表明,那个女人,便是化为灰烬,他便也认得了。
“你半月之内,提了这个女人的人头来见我!”
“可是!”
大祭司目中寒光一闪。
不问原因,不问理由,甚至不问男女,是一个刺客的基本准则。也许,是因为以前从未对女人下过手的原因。其实,女人,也不过是人而已!
温存,再温存2
一号微微垂下眼睑:“她是个女人!”
“我并未给你们挑选对象的权利!”
一号垂下头去!
任何人的命都是命!包括女人。
他的犹豫,并非因为怜悯,而是身份——对于一个顶级的杀手来说,杀女人,也许是有失身份的事情!因为,迄今为止,还从来轮不到杀女人。
没有什么女人,值得刺客出手!
他们杀的,都是显赫一时的男人!
他所忌惮的,是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名誉!
自己身为刺客的荣光!
绝非因为怜香惜玉。
只要是命,无论谁的都可以攫取!
“你记住,这个女人并非普通人,她比一千个男人更加可怕!”
一号的眼里忽然闪出光来!
比一千个男人更可怕的女人是什么人?
他兴奋起来,就如一头豹子,忽然看到了血淋淋的小鸡。
“要杀的,便是这个女人!半月之后,你提不回她的人头,你便把自己的人头砍下来交给我!”
“是!”
他的声音瞬间凝固起来,毫无任何情感和犹豫了,只是一具执行的机器。
罗迦从一大堆奏折里抬起头来。
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公开举行的四场审判堵住了那些顽固老贵族的嘴巴,他们上书的有关神殿的奏折,便日渐地少了下来。
面前,都是正常的军情、政务等奏折。
罗迦看了几封,站起身活动一下,想起天色已晚,自己该回立正殿用晚膳了。他正要走,外面传来通报声。
高淼出去,拿了一封奏折展开,然后递上来。
罗迦一看,面色大变。
这封其实并非奏折,而是一封非常正式的书函。大祭司通告他,九月初一,将在神殿举行辩经大会,邀请天下高手参加。届时,诚邀陛下出席云云。
温存,再温存3
这封其实并非奏折,而是一封非常正式的书函。大祭司通告他,九月初一,将在神殿举行辩经大会,邀请天下高手参加。届时,诚邀陛下出席云云。
罗迦强忍住怒火,把奏折往桌上一放。这是直接下战书了!
神殿竟然把战书凑到自己眼皮底下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淼吓得脸色发白,“陛下,神殿三长老……他们出动了,那可是了不得啊……”
此话正中罗迦心病。要是单单是大祭司,自己还可以不予理睬,可是,这请柬,是以三长老的名义发出的。
那三个一百多岁的老家伙,是太祖时代的“高人”,也不知为何这么久也老而不死,都过了几代人了,现在还出来多事生非。也正是如此,在一般人心目中,这三人都是半神半人的地位了!
人也就罢了!
神呢?
人们不信人,难道还不信神?
他们只要一露面,便是活生生的神!
那些愚夫愚妇,别说有什么鉴别了,只要看到他们,就会当大神降临,直接拜倒在他们足下,烧香拜佛了!
这三个老家伙一来搅局,神殿的辩经大会,便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稍有不慎,只怕,神殿从此就要全面压倒皇权!
他左右为难,竟然失去了分寸,坐在龙椅上,撑着额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下来。
芳菲在立正殿左等右等,陛下也还不回来。
她并不是饿,平素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但是,见饭菜都要凉了,又端回去,陛下还不回来,尤其是最近这个多事之秋,便更是不安。而且,陛下如果没有特殊事情,极少会晚归的。尤其是知道她怀孕后,陛下更是回来得早,绝不会无故耽误,每天都是尽量陪伴着,生怕她觉得闷。
温存,再温存4
眼看天色就要黑尽了,她再也忍不住了:“我去御书房看看。”
“娘娘,天黑了,你这可不行……”
红云和红霞赶紧阻止她。黑夜不比白天,若是有个闪失,怎么得了?
“你们提着灯笼,没关系……”
“娘娘,不行……”
张娘娘走了出来,尽职尽责的:“娘娘,黑夜里,稍微有个闪失,对你和龙胎都不好,娘娘不要着急……”
芳菲哪里忍得住?自己怀孕也没那么严重,行走自如,哪里怀孕了,就要小心翼翼,动都不能动了?好多村妇农妇,人家怀孕七八个月了,还在干农活呢!她在北武当的时候,不时看到那些大肚子,背着大背篓,健步如飞。生活所迫也好,其他也好,反正,人家到最后照样生下了大胖小子。
她走到门口,“我就去看看……”
“皇后,你又在做什么?”
外面,传来陛下的声音,正是罗迦回来。
罗迦背负着手,仔细打量她,笑道:“皇后,你又想跑出去?”
芳菲又惊又喜,又嗔:“陛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人家这不是想去接你嘛。”
“哈。朕在忙碌,忘了时间,现在也不太晚吧?。”
哪有忙成这样的?
都比往日晚了起码一个多时辰了。
罗迦也不让她追问,吩咐道:“快,摆膳,朕好饿……”
宫女们急忙端上膳食。
晚上的膳食,都非常清淡,几样小菜十分可口,切片的鹿肉丝鲜香美味。还有一种是李奕的贡品中的一种烟熏小牛肉,切成薄薄的片,入口十分细腻,纹理清楚。
罗迦吃得赞不绝口:“皇后,今天的菜很好,你多吃一点。”
他边说边把一叠鹿肉丝放到芳菲面前。
“陛下,今天吃的,全是我们自己田地里生产的。”
“哈哈啊,这就好!朕的私产,果然不错!”
温存,再温存5
芳菲吃了几口,但见陛下笑容可掬,眉宇之间并没有什么愁容,这才微微放心。但是,察言观色,陛下肯定遇到了什么大事,每次他吃饭的时候都可以看出来!
越是遇到大事,他越是能吃。
因为,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问题。
她已经很熟悉他的这个习惯了。
饭后,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罗迦心神不定的,不停打哈欠。
芳菲也不问,随他进了寝殿。
罗迦很舒服地躺下,芳菲却坐着,漫不经意地拿了针灸:“陛下,我再给你扎一下……”
“哈,芳菲,你不说,朕都差点忘了,朕已经再也没有犯病了。是不是已经好了?”
“应该好了许多了。”
“既然如此,就别扎了,你现在怀孕,身子要紧,不能累着。”
她嗔道:“举手之劳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罗迦便依她。
一番针灸后,她的手慢慢地游走在他的太阳|茓,罗迦懒洋洋地躺着,十分舒适,全身都很放松,不由得长叹道:“唉,还是回家舒服。小东西,你知道么?朕觉得,在立正殿的时候是最轻松最舒服的……”
芳菲忽然问:“陛下,通灵道长的讲经大会好久开始?”
罗迦一笑:“说到讲经大会,朕看,神殿是要抢先了。”
“什么意思?”
“大祭司正在酝酿大规模的祭神活动,由他和三长老主讲。”
芳菲吓得快要呆掉了:“陛下,你竟然允许他们这样?”
“朕本是要出动灰衣甲士的,但是,现在事情完全张扬出去了,就没法了……”
这就是大祭司的厉害之处,如果他偷偷摸摸的,罗迦也偷偷行动,暗杀或者其他方式,都可能。可是,他大张旗鼓,朝廷反而不敢了。否则,就顶不住天下人的压力!悠悠之口,是堵不住的。
温存,再温存6
芳菲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着,顿时乱了方寸:“陛下,是谁告知你的?”
罗迦恨恨的:“大祭司今天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什么下马威?”
“他正式告知朕,神殿要举行辩经大会,还邀请朕出席。而且是以三长老的名义邀请的!邀请函都郑重其事地发出了!”
芳菲按摩的手,缓缓地松弛下来。果然是这三个老鬼。如果有他们帮着兴风作浪,真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三个半神,加上日全食,再加上大祭司——那是灵异的力量,人类,总是觉得不可应对!
这是无形的战争!
作战的双方,较量的是一种精神!
谁的气场更强大,谁就赢了。
现在,明显是大祭司一方,先声夺人!
就算皇帝,也比不上神!
没有硝烟的战争,才更是可怕!
步步惊心,步步死亡。
却什么都看不到!
也感觉不到!
二人一时都没有做声。
半晌,芳菲又问:“大祭司为什么这个时候送邀请函?”
“估计是朕的四次公审,让他沉不住气了,狗急跳墙,直接要跟朕宣战了。”
辩经会一起,当然不是纯粹的讲经论道,而是把天下所有神殿的信徒都请来,公然和皇权对抗。届时,大祭司振臂一呼,所有的人都会变成他们的信徒!
芳菲好生紧张:“这可怎么办才好?”
“凉拌呗!”
“陛下,你这个关口还有心思开玩笑?”
罗迦叹一声:“不开玩笑又能如何?”
“那通灵道长呢?”
“朕问通灵道长,他的讲经大会要不要跟大祭司一起进行……”
“陛下,你……你……”
芳菲简直语无伦次了,叫通灵道长和大祭司打擂台?
现场对攻?
温存,再温存7
现场对攻?
“无论是神殿也好,南朝的佛教也好,道教也罢,你说,他们最喜欢的是什么?”
“辩经大会?”
“对!”
这是事实,这些教义最喜欢辩经大会作为交流,同一个寺庙的不同僧侣,各个寺庙之间,甚至异国的信徒之间……辩经大会都是盛事,规模大的时候,可以达到几万人参与。
可是,可是,芳菲简直料不到,陛下竟敢兵行险招。
“通灵道长知道了么?”
“朕已经派人通知他,他明日一早就会进宫。”
芳菲简直捏一把汗。
这一夜,简直无法安睡,不停地翻来覆去。
罗迦更是无法入睡,见她一整夜都在折腾,干脆着了宫灯,坐起来。
芳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屋子里明晃晃的,“陛下,你干什么?”
他神秘一笑:“下棋。”
芳菲简直无语,陛下最近天天召乙浑下棋,难道上瘾了?现在半夜三更地,下什么棋?
罗迦却自顾地起来,拿了棋盘摆好,简单地楚河汉界隔开。
“芳菲,来,我们下一盘。”
芳菲无言,但反正也睡不着,便和陛下厮杀起来,三局下来,二对一,她竟然赢了。
“哈哈,小东西,你好厉害。朕天天赢乙浑,你竟然赢了朕。”
拜托,陛下那是什么水平啊,烂的要命,随便一个人都要下赢他。
她嘟囔:“陛下,那是乙浑根本不敢赢你。”
“错!乙浑的真实水平都比朕更烂,而且他又害怕。所以,朕跟他下棋,简直毫无意义。不像跟你,还可以像模像样地厮杀一回。”
当然不止如此,乙浑未必就烂到这个程度,只是他心慌意乱,而且,谁敢真正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肆无忌惮地赢他?所以,罗迦才越下越是没趣。
温存,再温存8
这三局简单的棋下来,已经四更过了,可是,二人还是十分精神的。
侍女送来夜宵,是燕窝粥。
“小东西,来,喝一碗燕窝粥,好睡觉。”
芳菲正好有点饿了,愉快地把燕窝粥喝了,罗迦也喝了。
宫女收了东西出去,罗迦但见宫灯下,仅着月白色丝绸睡衣的人儿,长发披肩,睡眼惺忪,喝了粥后,脸上那种深深的红晕,一层一层地散开,珠圆玉润的面庞,就如一颗成熟得恰到好处的鲜艳苹果,娇艳欲滴。
他嘻嘻一笑,一把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贴在她脸上,真的就轻轻啃一口。
“呜呜,陛下……”
什么人哪,咬得满脸的口水。
她来不及反抗,整个人已经软软地在他怀里,二人亲密胶着,彼此嘴里还带着燕窝的香甜,芬芳馥郁。
“陛下……呜呜呜……”
“小东西,小东西……”
说话间,帷幕垂下,宫灯熄灭。
他的动作那么轻怜,那么温柔,并不伤害她一分一毫。二人沉浸在这甜蜜的温存里,一切都那么和谐,那么美好。
良久,罗迦轻轻揽着她,二人并排躺下。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这时,腹部还不是很明显,只是微微凸起着,三四个月的身孕,她的身子还没变得笨重。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二人十指交扣。
她很喜欢这样的方式,而且觉得习惯。几乎每一个夜晚,二人都是这样入睡的。
心里那么放松,那么甜蜜,和身子一样,享受着夫妻之间的美好,虽然失去了昔日的激烈,但是,那种温存体贴的甜蜜,却别有一番滋味。
她也觉得奇怪,这才发现,每一个晨昏,就算自己怀孕以来,就算陛下晚归,也再也不曾怀疑过他了——只是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却再也不怀疑他是否去了其他妃嫔的宫殿。
心里,已经坚信,陛下不会了!
PS:今日到此,晚安。明晚多更点,周末实在太累了,休息下:)
威慑力1
她也觉得奇怪,这才发现,每一个晨昏,就算自己怀孕以来,就算陛下晚归,也再也不曾怀疑过他了——只是担心出了什么事情,却再也不怀疑他是否去了其他妃嫔的宫殿。
仿佛是认定,他再也不会找其他女人了。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笃信。
每每妃嫔怀孕,便是陛下宠信其他女人的开始。
也是其他女人的机会。
因为这时候,就不能侍寝了,从发现到生产,其间至少七八个月的时间,天子是男人——男人中的顶端,当然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做柳下惠!
天子是不允许过度节制房事的,否则,对于一国的繁盛,是不利的——宫里越多女人为他怀孕,越好。
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历史上那些受尽宠爱的美人,总是不孕了——除了某些先天不孕之外,很多人是后天造成的。一旦怀孕,长达七八个月的时间,皇帝就转向其他女人了。
万花丛中过,谁敢保证陛下还能眷顾生产后的自己?
为了永远霸住那个男人,彻底不给任何其他女人机会,美女们便总是不怀孕的。就连杨贵妃也不敢!
否则,三千宠爱就不是在一身,而是要分散在许多身上了。
可是,她是医生,所以比其他女人多懂得一点。
这个时候,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禁忌。在妻子怀孕期间,丈夫并不是就非要憋住,变成和尚,不能乱动一星半点。只是一般人无知,总看成洪水猛兽而已。
当然,这样的前提,是温存,温存,再温存——
只要有足够的爱,足够的体恤,哪个男人会粗暴对待自己怀孕的妻子?
但是,陛下,他比一般人更体恤,更爱惜。因为他的成熟,因为对昔日那个孩子的歉疚,这一次,无论何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他没有压抑,便是好的。
自己没有让他压抑,而是一直觉得美好和谐,当然也是好的。
威慑力2
罗迦听得她在黑夜里咯咯地轻笑,奇道:“傻东西,笑什么?”
“嘻嘻……”她笑嘻嘻的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陛下,我发现自己现在很有威慑力呢……”
“哦?何以见得?”
“我怀孕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有什么小怜,小荷的出现呢……”
罗迦哑然失笑,逗她:“那是因为封锁了消息而已嘛。她们不知道,所以不敢……否则的话,嘿嘿嘿……”
“哈,陛下,原来你封锁消息,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翻白眼,当然不是了。
这个,只是后来产生的附加值罢了——宫里没大张旗鼓宣布皇后怀孕,大家想急吼吼的,也没得时机。而且,也免掉了哪些朝臣,过早地出来聒噪。-
其实,那些妃嫔不可能完全不知道,但是,就算知道,也要装着不知道罢了。
小怜走了,小荷走了,谁也不是傻瓜,招数用多了就不灵了。
他顺着她的话,笑道:“对嘛,小东西,现在你是赫赫有名的母老虎了,谁敢酹你的虎须?”
“嘿嘿嘿!”她悄悄地地在他耳边说话,“陛下,你不知道,现在我是内务府的大当家,她们的一切费用都要从我这里开支,我说给谁赏赐就给谁赏赐,不给谁就不给谁,她们一切都要看我的脸色行事,所以嘛……嘿嘿嘿……”
罗迦失笑,她倒坦率。没法,管钱的人最大。别说是妃嫔们,就算是太监,宫女,哪个不巴结着管钱的皇后?
自来宫里,都是宠妃和皇后各占半边天,再是一家独大,总还有一些受宠之人。现在皇后可好,把一切都把持了,其他人没法了。所以,自然不敢再来轻易尝试了。
“当然,除了管着她们例钱的多少外,我还有其他的方法嘛……”
这个小东西,还沾沾自喜地,把自己的小手段,小心眼,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
威慑力3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些小把戏,你可是牢牢监控着朕的行踪哟……”
“陛下,人家是防微杜渐嘛,而且,又不是监控你——这点可得申明哟,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什么小荷,小怜之类的跟你邂逅嘛,如果,你身上带着她们的头发回来,那个……”
那样的话,半夜一耳光的事情,只怕又要发生。当然,她赶紧转移了话题,“好啦,陛下,我相信你啦……嘻嘻,陛下现在越来越自觉了……”
他一脸地严肃:“小东西,你以为朕还是年少轻狂?”
嘻嘻,不是就好嘛。男人虽然好东西不多,但是,也不可能完全都是两脚禽兽嘛。
他哼一声,不以为然。
自己人过中年了,娶得娇妻,就连她怀孕几个月都等不住,急吼吼地要去寻花问柳了?——当然,这是她的话,她经常是这样教训的。
“芳菲,只要朕答应了你,今后绝不找其他女人,就一定能做到!朕再说一次,无论你是否怀孕,朕都不会找其他妃嫔侍寝了!你要完全彻底放心,不能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让肚子里的孩子,再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一定要生个最聪明最健康的小宝贝……”
那是一种承诺!
陛下是真的金口玉言的许诺!
“陛下,你真好……嘻嘻,你真好……”
那附在自己耳边的软软的香甜,发丝拂过,如小时候一般,带着一股从身子里散发出来的奶香——竟然如小时候一般,那小小的女孩儿在自己耳边说话。
他心旌荡漾,仿佛满腔都是柔情,自始至终,都是那么鲜嫩的小人儿。
有妻如此,自己还敢找谁?
其实,也不是不敢,是不想!
不想再找谁了,也不愿找谁了。
有她就够了!
心里已经被填满了,其他人再也没有丝毫空隙容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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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时候,百花丛中过;现在,人到中年了,就算是帝王,可以随心所欲,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么多风雨,两人才走在一起,岂能再如她所担心的那样?
再有任何的差错,自己便会失去她,甚至还有大祭司的虎视眈眈。
这个时候,自己怎么会再让她担心?
他的声音那么柔软:“小东西,朕答应你,一直都只爱你一个;你也要答应朕,不要再吃哪些干醋,也不要担心大祭司,你现在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你的身子,还有我们的孩子。记住了吧?”
手轻轻地拉住她的耳朵,像捏着一个小孩子:“听清楚了吧?”
他说话的时候,脸贴着她的脸。
“嘻嘻,陛下,这叫什么?”
“这叫耳提面命!”
“陛下……我真喜欢你耶……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在黑夜里,竟然面色微微地发烫。这个小东西,每次她说那些令人面红心跳的情话时,他总是如少年人一般,怔怔地,无法开口。
唯有少年人,唯有充满青春,充满热情的心,才能肆无忌惮地说出这样的情话。
但是,他不能!因为年岁的差距,因为生活习惯,因为孤家寡人的威严。
可是,心里却一直在说,一直在回应。
她根本不管,喜滋滋地问:“陛下,你是不是也越来越喜欢我了?……说嘛……说嘛……”
她侧着身子腻在他的怀里,得不到答案,便一直轻轻咬他的耳朵,不停地耳鬓厮磨。
那柔软的发丝,甜软的气息就更是浓烈。
“陛下……你说嘛……”
“好啦好啦……”百炼钢也得变成绕指柔,一辈子没有说过的情话,也得说出来,“朕……当然最喜欢小东西了……”
她心满意足,依偎在他怀里,头不停地磨蹭在他的胸口,那么深刻,那么鲜明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挚爱。
威慑力5
“芳菲,这些日子感到辛苦不?”他记得上一次,她怀孕的时候,好些时候,脚背都是肿的,而且越是到了后来,越是精神不济,经常都要御医守着。
她老实地摇头:“不辛苦耶,我很少呕吐,而且能吃能睡,精神好得很,没觉得有什么辛苦。陛下,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我身子很健康的嘛……”
上一次,是因为病了很久,服了很多药,在那期间怀孕,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就好。免得朕还担忧你,哈哈……”他的头微微侧着,放在她的肚子边,“哈哈哈,这个小家伙很乖,在妈妈肚子里就那么听话了……”
芳菲也笑起来,这个孩子真的不错,也许是知道爹娘有一大堆的麻烦,所以安安静静的呆着,不吵不闹,也不折腾妈妈,不让任何人担忧。
她柔声道:“孩子也是不想让父皇操心嘛……”
“哈哈哈,就是,还是这个孩子乖……小宝贝,你这么乖,等你出生,父皇一定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
那素未谋面的小生命,忽然变得那么具体,那么实在。这样浓烈的,温存的感情,甚至胜过她第一次的怀孕。朝朝暮暮,每一日,都精心地呵护,精心地期盼。在这个烦恼缠绕的季节,唯有想到它,心里就愉快起来。
本来是满腹郁闷的,此时,忽然烟消云散:“小宝贝,你一定会给父皇母后带来好运的。芳菲,睡吧,好好休息,小宝贝才能健康。”
“恩。”
二人心情、身子,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这一次闭上眼,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明。
芳菲还在睡梦里,罗迦已经悄悄起身,看她一眼,但见她依旧睡得很熟。他拉了被子,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盖好,这才出门,简单地洗漱,然后直奔御书房。自己,还没资格真正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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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可是,因为睡得十分香甜,这一日,精神便出奇地好。看着初升的朝阳,东方的天空那么明媚的朝霞,顿觉心里涌起一股甜蜜,仿佛那是初生的小孩儿的面孔。
当早已候着的通灵道长见陛下进来时,甚至能听到陛下口里不经意地哼了一句北国的小曲。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这样的时候,能见到陛下如此镇定自若,沉静精神,当然是值得欣慰的事情。
“道长,准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贫道这三个月,都在广发邀请函。请来的,都是南朝、齐国、以及北国的许多道家着名的高人……”
“都有哪些?”
“南朝的玄妙真人、元空大师、名士嵇阮,以及北国的一些道家名流……”
罗迦被元空大师和嵇阮这两个名字雷住了,忙问:“这两个是什么人?”
“元空大师是着名的高僧,话说,南朝四百八十寺,他所在的寺居首。他本人曾经主持过108场辩经大会,辩遍天下无敌手,就连西天如来佛祖诞生地的许多圣僧,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名士嵇阮,学富五车,秉承南朝善于玄谈之风,其人风度,就算是老道,生平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风范……”
罗迦如坠五里云里,却也发现,通灵道长找的人虽然不多,英雄帖的名单不那么洋洋大观,但是,有了这几个人,已经足矣。
“陛下,这几个人名气非常大!只要是热衷于谈玄论经的,无论是北国还是南朝,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们的。据说,拉法上人就曾经在南朝和他们有过交手。”
要论到辩经的高手,谁还能是这些人的对手?
“道长,你有什么打算?”
“陛下问到这里,贫道倒有一计……”通灵道长微笑道,“既然大祭司要和我们打擂,陛下不妨趁势将此事张榜公告天下……”
罗迦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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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通灵道长不慌不忙:“陛下,大祭司和三长老具名请您观礼,这事,便已经等于天下皆知了。这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一切都摆在明处,姿态做得很高,让外人丝毫看不出来他们的野心和背后的阴谋。他们既然如此,就不妨顺着他们。由陛下您亲自下令,扩大这场辩经会的规模,到时,所有与会的客人,不但可以到神殿观礼,而且,可以亲自参与辩论……”
罗迦听到此,已经完全明白。
所谓的元空大师、嵇阮名士,都不是去辨道的,而是去辩经的,准确地说——是去神殿参与辩论的。
“好!道长,好得很,你亲自为神殿请了几个他们根本请不到的贵宾,真不知他们该如何感谢你。”
“感谢就免了。辩经的要义,在于越辩越明!不辩,则无以进步。大祭司既然热衷此道,贫道又怎好不大力奉陪?”
“好好好!朕马上下令,立即张榜公布此事,朕还将因此大大赏赐神殿,为他们提供一切费用。当然,道长,你的擂台,也不能寒碜了。”
“陛下请放心,贫道和家师在北国经营这么几十年,骨子里,也算得上是根深蒂固的北国人了。自然不会让陛下失了面子。”
“好,道长就辛苦你了,你即刻着手准备,一切需要,都可以直接告知王肃,由内务府直接提供。来人……”
一个人应声进来。正是内务府总管宵云。
“道长,所需要的一切用度,便由王肃和宵云提供。”
“谢陛下。”
通灵道长飘然而去。
罗迦一看,时候还早。今日是一旬一轮回的辍朝休息日,是不上朝的。这个规矩,还是昔日崔浩向北皇建议的。朝廷,每一旬休息两日,一月休息六天,然后过年,还有半个月的假期。
他出了门,急忙回到立正殿,这时,正是早膳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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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张望。
一见陛下回来,她立即喜出望外地迎出去。
罗迦见她的精神也不错,虽然昨晚睡得晚了点儿,但是,眼圈也没有黑,脸颊红扑扑的,带着晨起时的温润,正是一个二十几岁少妇最美好的年华。
早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穿着淡红色的宽大的衫子,看不出腰身的变化,依旧是轻盈的,如小鹿一般。那种想啃一口红苹果的冲动,又涌上来。
罗迦笑着过去就搂住她。
“呀……陛下……”
又被轻轻偷袭,满脸湿嗲嗲的,芳菲好生骇然,陛下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老是喜欢“啃”自己呢?陛下大人几时开始养成了这样恶趣味?
“芳菲……”
又啃一口,触口处,是柔细而绵软的,年轻的肌肤带着那么清新的弹性。
那细细的痒痒的滋味,芳菲咯咯就笑起来。
“陛下,道长怎么说?”她迫不及待地问。
罗迦这才放开她,心情大好,指着自己的唇:“你亲一下,朕就告诉你。”
她笑嘻嘻地,踮着脚尖,真的亲一下。
那柔软的红唇,带着清晨刚刚沐浴更衣的芬芳,就如一股幽幽的甜蜜的香气钻入心脾,那么舒服。
罗迦拉着她的手,就来到早餐桌边。
“陛下,你用膳,你看,有你最喜欢的小咸菜哟……”
她亲自给陛下盛饭,端到他的面前,玉手拿起筷子,递给他,又给他夹菜,都是他喜欢的,堆得小山一般,简直殷勤备至,伺候周到。
罗迦享受了人家这样无微不至的伺候,当然得招供了。
芳菲听得通灵道长请客的名单时,跟罗迦一样,也是几乎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竟然有这样的辩经场面?
她忽然想起陛下讲的当时通灵道长和大祭司之间关于屈原的《招魂》的辩论,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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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东西,你笑什么?”
“我真希望看到元空大师和嵇阮,如何辩驳得那三个老鬼哑口无言……”
罗迦也笑起来。
“陛下,到时,我偷偷跟你去看看,好不好?”
“这可不行,你是孕妇呢!”
她苦了脸,因为是孕妇,便哪里都去不成了。
还要讨价还价:“我扮成你身边的小太监,偷偷跟着,他们认不出的……”
罗迦骇然失笑:“小东西,你这是什么傻话?哪有皇后扮成小太监的?你乖乖地在家呆着,到时,朕回来仔细讲给你听就是了。”
她只好答应,却为无法目睹这样的盛况而好生遗憾。
太子府。
太子这些日子,都闭门不出,谢绝一切的邀请。对外宣称的原因是太子妃病了。这个理由,让很多企图来拉拢他的大臣,都被拒之门外。
这倒不完全是借口,李玉屏是真的病了。
这一次的病是因为一次风寒引起的,来势汹汹,几天下来就病倒了。最初还没注意,但是,几天后,她的病情忽然转得严重。
太子此时正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正好以此为由,在家照顾太子妃。这一日,御医诊断了刚出去,李玉屏缓缓坐起来。这时,太子从门外进来,见她坐起来,喜道:“玉屏,精神好些了么?”
李玉屏点点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她虽然所知不多,但是,也不是完全不知,心里隐隐的担忧:“殿下,你有事要忙的话,就忙吧,太子府佣仆成群,自然有人照顾我……您不用整天在家陪着我……”
身为太子,她再不济,也知道,他的职责,不是留在家陪着妻儿。
太子在她身边坐下,淡淡道:“我也没什么大事。”
李玉屏忧心忡忡:“我虽然在病中,也知道,最近很多人上门找殿下……可是,殿下……”她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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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没有做声。
“殿下,他们到底找你想做什么?”
“他们找我,是要我帮着他们一起反对父皇!”
李玉屏好生紧张,“殿下,这可万万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
“你和陛下父子情深,而且皇后跟我们的私交,也非同一般。这个时候,更是要和陛下站在一起……”
太子的口吻微微有些不耐了:“玉屏,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病才是实在。”
李玉屏十分惶恐,女人本来是不许谈论外朝之事,她早也不敢说什么,精神也不太好,便只好躺下去。按理说,自己病了这么久,依照皇后的性子,是该来看看自己的,可是,除了经常派人送来东西,药物之类的,她本人,绝没有露面。
再是不问事情,也隐隐明白,殿下,这是和帝后有了心结。
等她睁开眼睛时,发现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除去了,门口,侍立着几名宫女,端着汤药进来。她好生失望,又觉得无比的压抑,自己和殿下,小心翼翼地磨合了这么久,可是,骨子里,却也休想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亲密和理解——决不能如陛下和皇后一般,无话不谈,没有秘密。
夫妻之间,本来就该彼此没有秘密,彼此把心敞开。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
太子出去,径直来到书房。
桌子上,堆着好几封密函,全是大祭司,三长老,以及东阳王等人的。那一日,和芳菲的争吵历历在目。同时,又深深地不安,父皇,他会怎么看自己?认为自己背叛了他?父子的芥蒂一旦滋生,如何才能抚平?
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站起来:“备马,去皇宫。”
罗迦正在御书房看奏折,听到太子求见,很是意外,但也立即道:“宣。”
太子进来,跪在地上:“参见父皇。”
罗迦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叫他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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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跪在地上,心里更是不安。
好一会儿,逻辑才淡淡道:“皇儿,你起来吧。玉屏的病怎么样了?”
太子站起来,默默地立在一边:“回父皇,玉屏受了风寒。这是常见的病,在休养着。”
“常见的病也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些日子,天气变化大,她身子骨越来越弱,要注意养着……”
“多谢父皇关心。”
父子二人淡淡的对话,竟然再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气氛,一时十分沉闷。
太子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破了沉闷:“父皇,朝晖上人找过儿臣。他要儿臣劝谏父皇,答应神殿的一些条件……”
罗迦淡淡道:“你认为朕应该答应么?”
太子先没有表态,“他们提到的最主要一点是恢复人殉……只要恢复了这一点,让北国人民自由选择信仰,再给神殿大量的赏赐……”
日全食的阴影还在他的心底,这是一道迈不过的坎。
罗迦笑起来,淡淡地:“朕这次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然后,就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太子焦虑起来:“父皇,您可知道,那是三长老出面?以前,光是大祭司,我们还可以稳操胜算,现在,是三长老……”
“皇儿,依你之见,你看怎么办?”
“父皇,他们在动员一切可以动员之人。就儿臣所知,就算以前拒绝大祭司的人,现在见是三长老,便都有些动摇,这些人当中,还包括京兆王……”
儿子还算坦率,罗迦暗暗点了点头。
“这一次的辩经大会,神殿广泛邀请天下人参加,轰轰烈烈,如果这次事情闹大了……儿臣怀疑,大祭司已经彻底掌握了皇后的身份……”他那么急切,要表明自己的意思,其实,并非单单是因为日全食,而且是因为在某些时候,就得做一些必要的妥协。为什么非要鱼死网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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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父皇愿意和整个北国人民为敌?
“父皇,三长老……”
三长老,三长老,那三个老怪物就要翻天了?
罗迦冷笑一声:“别人怕那三个老怪物,朕可不怕!他们已经享受了一切神仙一般的待遇,朕自认从未亏待他们!当年他们也曾在太祖面前立誓,现在若要违背誓言,兴风作浪,就怪不了朕了。”
“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
他就是因为三长老出来,才吓成这样。
还有京兆王。
这下可好了,兄弟,儿子,都被三长老吓住了,自己还没和他们交手,先输了一大截!
神殿的动员工作,的确做得太到位了。
这场战役,比自己预料的,更加艰难!
罗迦站起来,“神殿的事情,朕本来就不想容忍了,现在,他们居然拿了皇后的身份大做文章!朕再要忍了他们,便让他们误以为抓住了朕的把柄,狮子大开口,便是必然的……这一次,是恢复人殉,要封赏,要封地……下一次,怕就是要朕的王位了……不!朕已经不愿意再有任何的妥协!就算是天下人都和朕为敌,朕也不后退一步!”
太子不料,劝说父皇不成,竟然得到这样的刚愎自用的答复!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从父皇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种杀气——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敌人!其实,京兆王这些,完全是因为一番忠言,绝非是要附逆着谋反。
只是他们希望父皇尊重神殿,让大神的威望,得到提高。如此而已。
“父皇……”
“你不用多说了!”
太子张了张嘴巴,哪里还能说出半句话来?
“父皇,儿臣告退!”
太子正要出门,罗迦又叫住他:“皇儿,冯皇后怀孕了!神殿针对的便是她的身份!现在,她又有了朕的亲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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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心里一震。
尽管他曾听得宫里一些小道消息,但是,父皇从未正式宣布。
现在,父皇这么高调地宣布,是什么意思?
“皇后又怀孕了。这个节骨眼上,朕一定要保护她们呣子的安全。任何人要想从她身上做文章,都是朕的敌人!无论谁想动她分毫,都杀无赦!”
杀无赦!
父皇用的是杀无赦。
他无法回答,甚至连恭喜都没法说,默然地,再次跪下,又告退。
父子之间的关系,仿佛慢慢地结了一层冰,薄薄的,却很难融化。
他忿忿地,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认为自己会害了皇后?
罗迦也是忿忿的,对于儿子,已经越来越失望了。他本人,性子执拗,刚烈,别人越是威逼,越是要反击。可是,儿子的性子,却天性带着一股子犹豫,拖泥带水的。他早前还没发现,现在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本是最中意的继承人,现在,为什么老是觉得,不那么满意呢?
一双手按在他的太阳|茓。
他长叹一声:“皇后,朕真是觉得心累。”
皇帝无家事,父子之间的问题,其实也是和朝臣之间的问题。
芳菲此时很是担忧,竟不料,陛下和殿下之间,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刚才陛下的话,她也是听到的,尤其提到皇后怀孕的时候,殿下的反应。
陛下这是想说明什么?或者说暗示什么?
她没有提出任何的建议,只说:“陛下,玉屏看来是真的生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他本能地反对:“不行!”
“为什么?”
“你现在怀了身孕,行动不便,而且,这正是多事之秋,谁能保证大祭司他们没有安排其他手段?”
“呵呵,陛下,难道他们还会派人暗杀我不成?这是皇宫,到处都是御林军!没事啦。我得去看看玉屏……”
PS:今日到此:)晚安
太子妃陨殁1
“芳菲,这段时间不行!”
罗迦摇头:“就算去,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至少等辩经大会之后。”
“为什么?”
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本能地摇头,反对。这个时候,芳菲决不能外出,一旦外出,谁能预料将遭到的不测?
芳菲何尝不知道他的担心?柔声道:“可是,玉屏生病了,我不去看看也说不过去啊。迟了去,人家都病好了。”
最主要的是怕因此而生了猜忌之心。
“病好了就更好!芳菲,你听朕的,这个时候不要外出。朕又何尝不关心她?李大将军在外征战,她的女儿,朕有照顾的义务。但是,这个时候,你不宜外出,等过些日子,一切都平静一点了,朕再陪你一起去,岂不更好?”
芳菲见他慎重其事,倒真的不好反对,点点头:“好,陛下,我听你的。”
心里是不想违逆他的,这个时候,反对他的人太多了,因此,在这些小事情上,便尽可能地要顺从他。自己都不顺着他,谁还能真心真意地依顺他?
而且,也许玉屏的病不是那么严重,一点小病而已也说不定。
“陛下,那就等辩经会后,我再去,这些日子,多派人送礼物给她,叫御医去看看。”
罗迦点点头:“你爱送什么礼物,都由你。”
再说太子,这一次是带着万分郁闷的心情回去。
此时已经是八月下旬,北国的天气已经是深秋初冬了,一入夜,便是深深的凉意。他进去,发现李玉屏已经强支撑着起来,在门口张望。
陪着她的,还有侧妃米妃。米妃先李玉屏侍奉太子,出身也不低,她的父亲也是北国的一名大臣,因为门第不及李家,所以当时便成了侧妃。按照顺位,除了李玉屏之外,她便是第一侧妃,而且先李玉屏进宫。因为她精明能干,里里外外都打点得十分妥当。
太子妃陨殁2
上一次李玉屏生病,她代理太子府的事务,做得很出色,便受到李玉屏的赏识。所以,这段日子,李玉屏病了,都是她在主持日常的家务。
李玉屏生病后,她亲力亲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上上下下,无不称她贤惠,李玉屏也跟她相处十分融洽。
二人正在闲聊一些话茬子,听得通报,太子回来了。
李玉屏一见了太子,十分高兴,“殿下,你回来了?”
米妃也行礼,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分寸一点也不乱,一派端庄大方的风范。不过,太子虽然也看重她,让她料理太子府的事情,情分上却始终比不上李玉屏。
一妻一妾行了礼后,太子看着李玉屏,但见她虽然身着厚厚的披风,但神色十分憔悴,病容暗沉,皱眉道:“玉屏,你没事出来做什么?你身子还没好,再吹了风,病情又要加重。”
“奴家就是想看看殿下……”李玉屏见他面色不好,有些怯怯的,“奴家这病不碍事,就是拖着罢了……陛下不用操心。”
“快回去休息!米妃,你这是怎么伺候太子妃的?她是病人,这样的天气出来,病情岂不加重?”
米妃见殿下脸色不好,她见机得快,急忙亲自搀扶了李玉屏,亲热道“娘娘,还是回去躺着吧,反正殿下也回来了,你也该放心了。”
李玉屏见了丈夫,放了心,当即任她搀扶着回到床上。
米妃见殿下神色不好,识趣地退下:“殿下和娘娘先聊着,妾身去安排膳食……”
“你把膳食送来,孤和太子妃一起晚膳。”
“是。”
她一走,屋子里安静下来,李玉屏躺在床上,靠着厚厚的软枕,叹道,“奴家这一病就是许久,多日也无法伺候殿下的饮食起居,实在是深感不安。全靠了米妃照顾殿下……”
太子却不以为然:“米妃虽然样样都好,但是,她对你却没法,让你出来吹风,就是她的失职。”
太子妃陨殁3
“殿下可别错怪了她,是奴家盼望你……”
她低下头,神情有些依恋:“殿下,奴家病了,就特别想见到你。”
太子极少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一怔,声音放柔了:“玉屏,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碌,所以很少时间陪着你,你不要胡思乱想。”
“奴家知道,殿下待奴家已经很好了。奴家恨不得早点好起来,能帮着殿下,而不是拖累。”
“宫里有的是人,也不需要你做这些事情。玉屏,你好好休养就行了,那些家务,交给米妃就行了,你不要太过操劳!”
李玉屏一怔,对于那句话,不知怎么那么刺耳——虽然明知殿下是为自己好,要自己休息,可是,还是那么心酸——有了米妃,自己就不那么重要了!
有没有自己这个女主人,太子府也不会缺少什么。
宫里有的是人,殿下当然不是柳下惠,不可能不宠幸其他的妃嫔。其中稍微受宠的,在太子府除了米妃,还有两三人,她想,自己从来都不曾醋妒过,那两三人也是姐妹相称,相处得十分融洽,自认尽到了一个女子该有的美德,不妒忌,不凶悍。可是,这又算什么呢?
太子见她精神不振,他自己情绪也不好,便淡淡道:“玉屏,你好生休养。”
李玉屏见他神色不好,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今天进宫了?”
他点点头。
李玉屏试探着:“自从神殿祭祀之后,又发生天狗吃日……外面,一切可好吧?”
太子的语气忽然就不耐烦起来:“玉屏,我强调多少次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养好身子就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李玉屏心里一酸,十分委屈,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殿下的事情,从不让自己Сhā手,自己也恪守本份,从不逾越,可是,问一句就问不得么?自己也是关心他。
太子妃陨殁4
可是,她见丈夫面色焦虑,神色慌张,也不忍心再问他。自己在病中,不但帮不了他,还劳累他天天记挂着,无论多忙多累,每天都会来探望自己。
太子见她神色不安,又微微有些后悔,她都病了,自己何苦如此?他淡淡道:“今天我进宫见了父皇,父皇说,皇后又怀孕了。”
“啊?”
李玉屏不知是惊是喜。
“皇后还派人送来一些礼物和药品,叫你好好保重,早点好起来。”
她松一口气,就怕娘娘生了什么罅隙。“娘娘原来是怀孕了,难怪没有来看我。”
“父皇担心她的身子,不让她四处走动。父皇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这是好事,奴家该进宫恭喜她的。”
“你暂时就不要进宫了。”
“为什么?”
“因为前些日子,皇后曾和我大吵了一架。”
李玉屏惊讶得不能自语:“为什么?”
“因为她凡事都向着父王,不问对错,不问缘由。现在的皇后,已经不是以前的皇后了。”
“!!”
本来是不想说这些事情令她担忧的,但是心里苦闷又压抑,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倾诉的对象。朝臣,谋臣,都无法诉说,妻妾也不是好对象,可是,李玉屏算起来,虽然不是好人选,但也是唯一能放心说说话的人了。
“今日,我又和父皇起了争执……”
李玉屏简直吓呆了,根本就不敢说什么。他呆呆地躺在床上,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怪他这些日子看起来都是心神不宁的。
太子径直在旁边的斜榻上坐着,闭着眼睛,神色十分疲倦。
“殿下,皇后她……她为什么要和你争吵?”
太子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久,才说:“也许,皇后根本就没错。错的是我!是我让她失望了。”
李玉屏又是一怔。
太子妃陨殁5
现在的皇后,已经不是以前的皇后了——难道皇后不该凡事向着陛下么?就如自己,这个时候,她当然是无条件站在自己丈夫一端。历来,太子的位置都是很尴尬的,一天不登基,一天就存在很大的变数。而且,以前北国的历史上,也数次发生过太子被废黜的事情。现在太子和父皇,因为政见的不同,越来越生分,如此下去,却如何是好?
她此时,心里担心的是其他的——殿下最近心绪如此低落,难道就是因为皇后怀孕?现在又和陛下起了争执。
这意味着什么?
皇上一旦有了小儿子——她惊慌起来,难道太子担心的是这个?
本是要和殿下谈谈的,可是,殿下显然根本不愿意和女流之辈谈论这些事情。平素的大事,他一般都是很少告诉她的。只听得婢女们说,东阳王,任城王,京兆王等在家里进进出出,但是,究竟谈了些什么,她却一无所知。她因为担忧着这一点,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加重了。
这时,米妃已经备好了膳食送上来。
宫女们伺候着,李玉屏本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但她已经很久不曾和殿下共进晚膳了,这一日,心情分外地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是因为和丈夫这样一起,所以心里骤然轻松。加上太子殷勤照顾,十分温柔,她心里喜悦,为了殿下多吃点,便强行撑着,坐起来,勉强喝了一小碗清淡的菜汤。
太子吃得也不多,宫人迅速收拾了,他懒洋洋道:“玉屏,今晚我就陪你。你病了这么久,我还没来陪过你……”
李玉屏沉默了一下,心里一跳,本是想答应的——殿下陪自己!他竟然主动提出陪自己!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殿下,这可怎么使得?奴家生病,你早晚探望,已经很辛苦了,你这些日子这么忙,更不能再累坏了身子……你回去休息吧……”
太子妃陨殁6
“这有什么?我身子好,不会感染……”
“殿下,你这些日子憔悴了好多,每天操心外事,回来又要陪我……”她微笑着,柔声道,“殿下的心意,奴家已经感受到了,这一辈子,遇到殿下是奴家的福分……”
这一刻,是真心诚意的感到幸福!
伺候在一边的米妃更是不愿意殿下留在这里。按照宫里的规矩,妃嫔们长期病疾的话,是该被送出宫,到专门的庙宇休养;因为怕她们传染了皇帝或者太子王爷,这是北国的规矩。太子妃病了这么久,虽然算不得什么恶疾传染病,但是,一直无法痊愈,殿下岂能在此陪她过夜?
而且,出于女人自然的天性,见殿下竟然如此破例,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但是,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直到听到太子妃亲口拒绝了,才出来说话。
因此,米妃也急忙笑着劝慰:“殿下需要保重身子,太子妃这里,妾身一直伺候着,殿下尽管放心就是了。”
“是啊,殿下,有米妃伺候,你不要操心,奴家早早好起来,再陪伴你,否则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传染了你,可怎么办?”
太子无奈,只好出去了。
米妃也跟着出去:“娘娘,奴家先伺候殿下,马上回来。”
“好,你去伺候着,要多照顾殿下的身子。我这里,你今晚就不用来了,有其他人照顾着。”
“是,娘娘。”
屋里,只有贴身宫女惜君陪着她。
她忽然问:“殿下已经回去了吧?”
惜君小声道:“殿下去米妃处了……”
她点点头。
“娘娘,不是殿下自己去的,是米妃追上去的……”惜君急急忙忙的,显然是担心自家娘娘郁闷,又小声地埋怨,“娘娘,殿下要陪你,你应该答应的……”
“傻丫头,殿下那么累了,再在这里陪我,他身子怎么受得了?”
太子妃陨殁7
“傻丫头,殿下那么累了,再在这里陪我,他身子怎么受得了?”
“可是,唉……娘娘,你别怪奴婢说错话,奴婢多次随你进宫,也熟悉了皇后的作风。您看,皇后行事,那是什么做派?她一生了小病,都要陛下整日价地陪着她,寸步不离,陛下还时常亲自照顾她。按照常理来说,皇后那不算贤淑了,时常吃醋,吵闹,还去捉奸,根本就不要任何其他妃嫔侍寝陛下,她这些骇人听闻的举止……谁又敢说她半个不字?皇后如此,奴婢就觉得她煞是快活!娘娘,你为何不能效法皇后?”
李玉屏一时无言以答。
皇后行事骇人听闻,谁敢仿效于她?
“娘娘,以后殿下……米妃再好,可是,终究是外人……”
她轻斥道:“你这丫头,不要胡说……你也知道,皇后那性子,可是她进过冷宫,又被贬黜去过北武当的……那样的苦楚,谁人受得了?再说,老爷还在前线……”她没有说下去,皇后生性不羁,无所顾忌,那是因为她孤身一人,没有任何的负累和牵挂。
自己呢!
自己可是代表着整个李氏的家族,被万民盯着,要——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的其中最大的品质就是要宽容——宽容丈夫的小妾,以及庶生的子女,并且善待。
惜君立即闭嘴。
如果一个女人,自信自己进了冷宫还出得来,被赶到北武当,还能被请回来——那大可以去挑战一下丈夫的忍耐力。否则,还是不要挑战的为好。
这是凤毛麟角,可以说,是亘古未闻的。
可是,李玉屏郁闷的根本不是这一点,她出身世家,自然知道,丈夫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现在自己病了,其他妃嫔拼命争宠也是正常之事。而且,太子较之一般男人,对于发妻,那是做足了的,丝毫也不曾亏心——早晚探望,时常关心,不曾有丝毫的薄待。
太子妃陨殁8
普通男人尚且三妻四妾,何况太子!
他是储君,未来的帝王。
以后还有三宫六院!
一个太子,能做到这样,还有什么可苛求的呢?
米妃能安慰他,伺候他,也是自己乐于见到的,她不曾因此有任何的不满。甚至庆幸,自己生病的时候,还有其他女人可以代替自己,照顾殿下。
这有什么不好呢?
真心为他好,当然不希望他受到一点的不好!
虽然昔日听得皇后娘娘教唆自己要如何“独霸宠爱”——可是,那于她而言,不过只敢想想而已,是决计不敢真的那么做的!而且,自忖,也没有其他任何女人能动摇得了自己的位置。天下其他女人都这样过,自己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躺在厚厚的软枕上,心里一酸,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
八月二十二日。
秋高气爽。
虽然艳阳高照,但是空气里都是萧索,李玉屏打起了精神,强行起身,坐了轿子进宫拜见芳菲。
芳菲听得太子妃来,简直喜出望外,立即亲自迎出去。
李玉屏跪在地上:“参见娘娘。”
“玉屏,快快起来,不是叫你不要多礼么?”
她还是跪在地上,根本就不起来,声音也有些惶惑:“娘娘……”
“玉屏,你这是怎么了?”
芳菲看了四周,一挥手,宫女们立即识趣地全部退了下去。
芳菲这才伸手扶起她,嗔怪道:“玉屏,你这是怎么了?你病体未愈,我都没来得及去看你,你倒先上门,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有什么事情,何不等你病好了再说?”
李玉屏无法再挣扎着跪着,起来,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宽大贵妃椅上,咳嗽一声。
芳菲细看她,但见她面色潮红,双眼发青,显然是病得不轻。她一惊:“玉屏,你病了多久了?”
太子妃陨殁9
她强笑着摇摇头:“娘娘不必为奴家操心。奴家这是小病,无关紧要,倒是还没来得及恭喜娘娘,喜得龙胎……”
芳菲无暇听她说客气话,手一伸,拉住她的手,心里好生惊讶,但觉李玉屏脉息紊乱,十分微弱。如果单单是一点伤风感冒,怎么会弄得如此严重?看来,真的是生病了相当一段时间了。
“娘娘,奴家这病?”
芳菲稳住心神,笑道:“玉屏,没事。你这病是风寒入骨,加上你最近情绪也许不好,所以沉了一点儿。没事,我给你开几服药,你服一段时间,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李玉屏精神一振,自己的病情无大碍,一切便都还来得及,她忽然低下头去:“娘娘……殿下他……”
“殿下怎么了?”
“殿下其实是不想和你争吵的……事后,他很不安……”
“呵,你说这事?”芳菲也微微不安,当日和殿下的争吵,自己正想找李玉屏说说的。
“玉屏,你多虑了。我和殿下虽然当时争执得厉害,但是,没有什么本质的冲突。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已经意识到,连续和自己,以及陛下发生的不快,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太子的情绪。
皇家无家事,本是简单的父子争执,可是,如果是皇帝和太子,那性质就大大不一样了。她长叹一声,皇家的无奈,也就在这里。
李玉屏听得她叹息,更是慌乱:“娘娘……实不相瞒,这些日子,奴家都不曾来皇宫,一方面是得知殿下和父皇起了冲突,奴家按照殿下的意思,在家闭门不出。可是,这不是主要的原因,您有所不知,哪一天,太阳死了……我和殿下都吓得不轻……我当时在花园里散步,和几个妃嫔一起饮茶赏花,太阳忽然死了,混乱中,我跌倒在地,当时,非常惊恐,四周一片黑暗……从此,得下了心病……”
太子妃陨殁10
原来,李玉屏竟然是因为这次的惊恐落下了祸根,一病不起?
“那一日,殿下也正好在外面,他跟我看到了同样的情况,他也害怕,他甚至比我更害怕,那一日,他回到家里,浑身一直发抖,卧在床上,紧紧地捂着被子,叫了许多侍卫在门外守着,后来……每到晚上,我们睡觉都不敢熄灯……只要黑了,殿下就会害怕,大声地叫喊,娘娘……奴家从未见殿下如此害怕过,他完全失态了……我自己也是这样,我多次做恶梦,梦见太阳死了……我更是害怕……我和殿下都是如此,有好几次,我看见殿下满头大汗地被惊醒,大喊太阳死了,太阳死了……大喊有人要杀他……殿下说,林贤妃要杀他……”
芳菲心里一沉,李玉屏和太子,目睹日全食,那对他们来说,更是一种不祥的征兆,皇帝号称天子,也就是天之子,太阳死了,首先遭殃的便是象征皇帝。太子是储君,难怪会吓成这样,再加上那些鲜卑老贵族,什么三长老之类的,不停地向他灌输妖言惑众,别说他是太子,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全,就算是一般老百姓,都受不起这样的惊吓。
此时,要想解开李玉屏的心病,实在太难了,通灵道长那一席话,对他们夫妻,显然是毫无作用的。
李玉屏凄然泪下:“我自从嫁给殿下,主理太子府,将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不敢醋妒,对任何侧妃甚至宫女仆人,都和和气气,宽容大度,为的,便是不要殿下有任何的后顾之忧,现在,殿下如此,我竟然无能为力……娘娘,你帮帮殿下吧,除了你,没有人能帮他了。毕竟,你曾是他的朋友……朋友……”她对于男女之间的“朋友”一词,其实是了解不深,而且不认为有这种东西的,因为在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性朋友都少得很,何况男性!而且,也没听过女子和男子交朋友的。
太子妃陨殁11
此时,她却只能用“朋友”这个词语,再也没有更恰当的表达了:“娘娘……殿下心绪很坏,他其实不是故意冲撞你,也不是故意要跟陛下做对的,现在那些王爷,那些老长辈,天天上门找他……他也是没法……”
芳菲双眼湿润,可怜的太子夫妻,他们竟然吓成这样。尤其是殿下,他心里本来就有阴影,多次被暗杀,那么多年的隐忍,他不是陛下,没有征战杀伐惯了,所以,当然会怕!
日全食发生的当日,不是许多人都吓得魂飞魄散么?她永远忘不了当时自己躲藏在一边看到那些狼狈的大臣的时候的惊悸——每一个人都是衣冠不整的,面如土色,仿佛世界的末日。
就算自己,就算陛下,也是很害怕的,只不过,事后很快就释然了。
但是,殿下却没有释然!
他们夫妻都没有释然!
自己竟然忽视了这一点,以为殿下和其他人一样,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就不再恐惧了。就连陛下也疏忽了,一味地埋怨,只怪儿子跟自己不贴心,受了朝臣的教唆,翅膀硬了,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
却从来不曾想到真正地去开导一下他,关心一下他!
从未!
偏生这个时候,自己又怀孕了——陛下又大言不惭地告诉太子——自己有老来子了!
这便是大忌!
在父子之间发生分歧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太子当然更会往更加不好的方面联想。
“娘娘,求你看在昔日跟太子的情分上……你帮帮他吧……也只有你才能帮他了……”
她拉着李玉屏的手,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十分镇定:“玉屏,你不要慌,陛下和殿下是父子,这天下哪有过不去的坎?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父子重归于好的。当日祭祀,神殿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是要一致对外,而不是父子猜忌,阋墙于内。”
太子妃陨殁12
李玉屏松一口气:“多谢娘娘。”
芳菲笑起来,“玉屏,我很开心,你遇到了麻烦就来找我,玉屏,多谢你相信我,肯告诉我实话。”
李玉屏也百感交集:“娘娘,除了你,我还能信谁呢?多谢你。”
她声音软弱,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那些跟娘娘一起练剑骑马,一起谈笑风生的日子,便已经开始相信她了。那种信赖,是不知不觉之间滋生的。
芳菲拉着她的手:“玉屏,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希望我们两个之间都不要生出芥蒂。只有坦白地沟通,才能消除一切误会。”
“多谢娘娘,我也不希望父皇和殿下有任何的误会。”
芳菲眨眨眼睛:“只要有我们两个在,他们就误会不起来。你放心,我会劝说陛下的,一定没有任何事情。”
“娘娘,这样我就放心了。”
“玉屏,你身子不好,回去好生休养着,等病好了,这一切便都解决了。何况,他们父子之间,只是小小的口角纷争,你无须太过担心……”她此时已经明白,李玉屏对于真正的内幕,根本就不了解,只以为是太子得罪了父皇而已。和神殿的巨大对抗,她完全不知情。既然如此,芳菲便也不说破。
“玉屏,你就留下用膳吧。膳后,我亲自给你看看病……”
“娘娘,你刚才不是帮我看了么?呵呵,我信任你,娘娘一定能药到病除。”
“好,你把药带回去,记得,一定要按时服用。”
“多谢娘娘。”
“这是三日的剂量,三日后,我上门看你,再根据你的情况开新的药方。”
李玉屏微笑着再次道谢,站起来:“娘娘,我先回去了。”
芳菲见她神色明显好了许多,精神也好转,知她惦记着太子,女人,都是丈夫是天,便由得她,给她开了药,又亲自派人送她回去。
太子妃陨殁13
却说李玉屏因为进宫走了这一趟,心绪放松,精神便稍稍好了一点。她回到太子府,觉得有些饿了,便吩咐宫女们安排膳食。
但是,这一晚,殿下迟迟未归。
惜君见饭菜早已凉了,多次劝说她先用膳,可是,她却执意不允,一心要等殿下回来,至少安慰他几句。
也不知曾几何时起,心心念念地记挂着那个男子,并非因为他是太子,而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现在,他处境艰难,自己不帮他,谁还能帮他?
“娘娘,你先用吧……”
“不,我再等等殿下。殿下每日都会来看我,不可能今晚不来。”
惜君们劝说无用,只好硬撑着陪着太子妃。直到实在熬不住了,李玉屏才勉强吃了点东西,本是很有食欲的,但是,等了这么久,什么精神都没了,食不下咽,草草地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这一夜,太子竟然一直未归。
李玉屏左等右等,太子也没个音讯,几次三番从床上爬起来。惜君等阻止不住,本来天气就寒了,她刚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到后来,惜君明显发现不对劲了,娘娘的目光都有些涣散了,便强行阻止她,再也不让她起来了。
可是,李玉屏却慌得很,心里没来由地,坐卧不宁,精神有时好得出奇,有时又浑身乏力,全身心,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见到那个男子!
一定要见他一面。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滋生出如此强烈的念头。
可是,殿下,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无数次地问米妃,米妃也答不上来,她只主内,对于丈夫外面的事情,是从不敢过问的。而且,她所知,比李玉屏还少——太子更不会告诉她任何太子府之外的事情。
她见太子妃越来越不对劲,但是她自己也累了,便去打盹一下,只让惜君等守着。
太子妃陨殁14
如此一番折腾,到天亮时,李玉屏再也熬不住了,发起了高烧,额头烫得惊人,开始胡言乱语。
宫女们乱了阵脚,御医赶来,取了冰块敷用也无济于事,一般的药剂,根本不起作用。李玉屏烧得更是厉害。
到了中午,太子还没回来,整个太子府,已经乱了阵脚。
米妃闻讯赶来,她还没睡醒,折腾了这么久,火气很大,她守着太子妃,眼见情况不妙,心里十分害怕,便急忙大声斥责御医。
御医无可奈何,跪了一排,一个个都束手无策。
惜君见太子妃不行了,急忙道:“快,快去请皇后……”
“不能去请皇后!”
“为什么?”惜君急忙道,“米妃娘娘,皇后说了,但凡太子妃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奴婢马上去找她,唯有皇后,才救得了娘娘……”
米妃心机深沉,李玉屏病重期间,都是她在里里外外的打理,而且,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自然知道许多利害关系,多多少少明白一些,现在殿下和陛下关系微妙,这个时候去请皇后,会不会对太子不利?
只要对丈夫不利的事情,当然不能做。
“不行,奴婢得去请皇后,皇后医术高明,上一次,就是她治好了我家小姐的病……”她情急之下,“我家小姐”也脱口而出了。
米妃正色道:“好你个奴婢,这是太子府!而且,皇后是你想请就请来的?”
“皇后跟我家娘娘那么好……”
“住口!满座御医都无可奈何,皇后来了又有什么用?来人,御医,你们快想办法……”
惜君不敢顶撞她,但见她不停地吩咐御医,又没法跟她继续争吵,只好忍气吞声,继续守着李玉屏。
如此,又熬了两个时辰,奴婢们端了药进来,惜君转头去看自家小姐“娘娘,喝药了……小姐,喝药了……”
太子妃陨殁15
这时,忽然惊叫一声:“不好了……”
“该死的奴婢,你一惊一乍的……”
惜君嚎啕大哭起来:“快,娘娘,……我家小姐不行了……”
米妃凑上去一看,果然,只见李玉屏面色红得十分可怕,脸上仿佛有一种红潮一样的波浪,一浪一浪的涌过。嘴里发出十分可怕的“霍霍”的喘息声,仿佛一个人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只有最后的一口气,在拼命地挣扎。
她也吓住了,六神无主:“太子妃……太子妃……”
“快,御医,快……”
御医们围上来,手忙脚乱地围住太子妃,冰袋迅速地换了,再一次敷上去。可是,已经无济于事,李玉屏的眼睛猛烈地睁开,可是,眼皮怎么动,都无法让眼睛真正睁开,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沉重的迷乱,口齿不清地:“爹……阿爹……殿下,殿下……”
“小姐……”
惜君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小姐,你醒醒……”
“娘娘……太子妃……”
米妃忽然手一松,发现太子妃一阵抽搐,很快,便没了动静。
“天啦……天籁……”
所有人都意识到,太子妃死了!
李玉屏已经永远闭上了她年轻的双眼,昔日如花一般的容颜,那种高烧的潮红,迅速地消退,瞬间一片死白。
惜君嘶声嚎哭:“小姐,小姐……你快醒醒,醒醒啊……”
御医们垂手退下去。
米妃也退下去。
门口,所有太子府的妃嫔们都赶来,得到这个消息,无不跪地垂泪。李玉屏生前为人宽厚,也不醋妒,无论暗地里恨她的也好,希望她早死的也好,现在,一个个都由衷地掉下几滴泪来。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太子骑马回来。
他下马,发现有些不对劲。门口为什么冷冷清清的?除了两名侍卫,谁都不见?
PS:今日到此。
香消玉殒1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太子骑马回来。
他下马,发现有些不对劲。门口为什么冷冷清清的?除了侍卫,谁都不见?难道太子府已经成了这么涣散?那么多人呢?去了哪里?
他脸色一沉:“你们在做什么?人呢?”
“回殿下。老管家喊人去帮忙,大家都去主殿了,说太子妃病重……”此时,侍卫们还不知道太子妃已经死了,只以为是病情忽然加重了。
太子心里一沉,老管家都去帮忙了,难道玉屏的病重到这样的地步了?自己昨日离家的时候,玉屏都还好好的啊。而且,就算是病重,哪里需要这么多人?
他大步就往李玉屏的院子走。
老远,就停下。
里面,震天价的嚎哭。
他腿一软,几乎要倒下去。
李玉屏所居住的太子妃正殿外面,密密麻麻地跪了宫女妃嫔,仆役……如此的哭声,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他,喊一声:“殿下……”
“殿下……”
御医、妃嫔、宫女们,都跪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果然是所有人几乎都齐聚正殿。
哭声!
昔日宁静的地方,被一片抽泣之声所包围。
尤其是惜君,哭得几乎晕了过去。
她和李玉屏虽为主仆,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然后陪嫁进太子府,实是情如姐妹。不料,一夕之间,便物是人非。
太子的腿一软,身子一倾,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他声音颤抖:“你们到底……太子妃她……”
老管家颤颤巍巍地小跑着过来,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殿下,太子妃她……她薨了……”
太子几乎暴怒出声:“你胡说什么?!”
“殿下节哀……”
太子一把掀开他就冲了进去,撕心裂肺:“玉屏,玉屏……”
香消玉殒2
洁白的生绢,已经覆盖了李玉屏窈窕的面容。太子一时,竟然不敢伸手去揭开——夫妻一场,还来不及多少恩爱,她就去了。
那么年轻的女子,怎么会说走就走了?
他大声地咆哮:“太子妃怎会死?御医,御医呢?”
“殿下……”
御医战战兢兢地上来。
他咆哮道:“太子妃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病情根本没有那么重……”
御医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臣死罪,臣死罪……太子妃娘娘昨夜等殿下回来用膳,多次起来查看……天气寒凉,她风寒加重,高烧不退……”
“胡说!高烧就会死么?府邸这么多人高烧,怎么都没事?”
“回殿下,娘娘是高烧不退……臣等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无济于事……”
他已经听不见御医到底说的什么了,一伸手,颤抖地,一下揭开了白绢。
李玉屏面色如旧,十分安详。
生前,一直为丈夫而担忧,现在,终于平静了。
他扑上去,泪如雨下,哭得几乎晕过去。
米妃等人跪在一边,只能小声劝慰他:“殿下,节哀……保重身子……”
他根本听不进半句,脑子里瞬间有些空白。
玉屏死了,这世界上,唯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也去了。
芳菲得到太子妃病殁的消息,是当日午后。
此时,其实还不到傍晚,但是,因为秋天了,太阳一偏移,天气便显得有些昏暗。
秋日的硕果累累,御花园里,各种沉甸甸的果实,散发着芬芳的味道。
芳菲正在外面散步,她每天都要出来走走,看铜壶滴漏,应该要不了一会儿,陛下就会回来了。从御花园的这条开满了秋菊的小径过去,便是通往朝堂的。这些日子,她总是喜欢走到这里,等着他,迎着他,然后再一起回立政殿。
香消玉殒3
一阵嘈杂的声音,一群人追着,一个人跑在最前面。
“娘娘……娘娘……”
张娘娘面色一沉:“这些奴才,怎么在宫里乱跑?一点规矩也没有……”
芳菲也有些意外,这些人你追我赶的干什么?难道宫里是菜市么?
“站住,好大胆的奴婢……”
来人却不管不顾,只是一径地往里冲。
张娘娘一惊,急忙扶住芳菲,几名侍卫也立即上前。
芳菲却立即道:“你们退下!”
她下意识地闪开一点,一名宫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扑通一声就跪下去:“娘娘,娘娘……”
她认出是太子府的宫女,是李玉屏的两名贴身宫女之一,昨日还曾随李玉屏进宫。她心里一沉:“怎么了?”
“太子妃……太子妃她,殁了……”
芳菲如遭雷击。
陪伴着她的张娘娘,红云,红霞等人都懵了。
“你说什么?”
芳菲完全不敢置信。
“皇后娘娘,太子妃她……殁了……”
宫女已经恸哭起来。
芳菲有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空白的,完全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昨日李玉屏才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跟自己毫无保留地倾诉衷肠,虽然病得不轻,可是,但那是久拖的病,怎么可能一下就发作?
她已经乱了分寸,只下意识地想: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出了错误,李玉屏不可能死,或许是晕过去了。
“来人,牵马……”
“娘娘,你不能出去……你有身孕……”
怀有身孕的人,有很多忌讳,很多红白喜事都最好不要去参加,怕冲撞了胎气。
“马上备马!”
张娘娘也懵了,此时,醒悟过来,立即阻止:“娘娘,不行,你不能骑马。”
“来人,马上备轿,本宫要去太子府。”
“娘娘,陛下还没回来……”
香消玉殒4
“娘娘,陛下还没回来……”
陛下召集臣下密谈,一时三刻还不会回来,芳菲已经等不及了,大声道:“马上走……你们到时告诉陛下……”
“娘娘,再等等陛下吧……”
张娘娘完全慌了神,皇后这身子,陛下是严禁她外出的,生怕发生任何意外。而且,孕妇本来就忌讳受到太过强烈的刺激。此时,她见皇后面色潮红,显然是因为意外的打击而情绪突然加剧。
“娘娘,你等着陛下,陛下自然会有主意……”
“马上走!”
心里,尚存着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许,玉屏还有救,自己得马上赶去,一刻也耽误不得。
轿夫飞奔而来。
这是宫廷的御轿,因为她怀孕,罗迦怕她有时要走远一点,便吩咐制作得更是绵软,此刻,四人抬着轿子,一点也不显得笨重。本是十分舒适,十分方便的,可是,现在芳菲坐在里面,却如如坐针毡。轿夫已经健步如飞了,她却觉得简直慢得如蜗牛一般,不停地催促。
早知道,自己就骑马了。这个时候,骑马又能如何?
这该死的轿子。
她心急如焚。
张娘娘等知道事关紧急,也随后跟出来。赵立、乙辛等几名贴身侍卫,当即策马开道,一起护着皇后外出。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
太子府的门前,一片黯淡。
大红色的灯笼已经撤掉了,零星地白色灯笼,也许是来不及的原因,还没换几个。里面,到处是隐隐绰绰的哭泣声。
整座宏大的院子,亭台楼阁,完全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
“皇后娘娘驾到。”
老管家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芳菲根本无法跟任何人行礼,急忙下轿,甚至连那些跪下的人都没喊一声平身就往里冲。
双腿竟然是软的。没有任何的力气。
香消玉殒5
她下了轿子,也不让任何人搀扶,急急忙忙地就往前走。四处黑乎乎的,她深一脚浅一脚,直到红云和红霞奔过来扶住她:“娘娘,你走错了,是这边……”
她们陪她来过几次了。她定定神,她那么熟悉的太子府,此时,竟然走错了方向。
往左边,才是李玉屏居住的太子妃正殿。
那个院子,她是十分熟悉的,上一次治病的时候,曾亲眼见到李玉屏如何地反复拿着宝刀追砍那些去鼓噪的“欺侮”她的仆役——
那一次,是心病——深深的心病——也一病不起。
那么活泼,那么爽朗的一个女子,甚至还略略会武功,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她犯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那些病,足以令一个年轻的女子丧命么?
将门虎女,怎么也是同样的脆弱?——原来,在死亡面前,没有任何高贵低贱之分。
白色的蜡烛,暗沉的香火,空气里,一股死亡的气息在弥漫。
灵堂,正在搭建。一切都很混乱,是茫然无序的。因为太子这些日子的深居简出,跟他的智囊团也很少应酬了。太子妃之死,他愣神之下,其他人,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米妃再是八面玲珑,可是,从没遇到如此重大的事情,也完全乱了方寸。
众人一见了皇后,竟然松了一口气。
可是,芳菲任何人都看不到,只顾往里跑——心里只存在唯一的一线希望——假的,希望是假的,就如上一次一样,能看到李玉屏站起来——李玉屏,不过是心病而已!
这一次,也是心病!
她只是被日全食吓住了!
她冲上去,健步如飞,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身孕。
李玉屏已经不再床上——不在正殿——尽管她还躺着,但是,已经躺在了寂寞冰冷的雕花木板上。
她跌跌撞撞地就冲上去。
香消玉殒6
她跌跌撞撞地就冲上去。
床前,一个男子,眼神那么麻木,那么悲哀。
仿佛一夕之间,他就变了。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不成样子。
她腿一软,几乎倒下去。
“殿下……”
他没有做声,眼神微微有些呆滞。
“殿下……是我,是芳菲……”
“芳菲!”
他泪如雨下,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搂着,嚎啕大哭。这一切,都是无意识的,只是出于本能,自己需要安慰,需要同情,需要一切的怜惜和怜悯!此时,唯有她才能给予安慰,那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一种信任!最深挚的信任!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的一块浮木。
这一刻,芳菲甚至忘了推开他,眼珠子火辣辣的,泪水云集,却怎么都掉不出来。
只是紧紧地搂着他,无言地轻拍着他的背,就如那些他生病垂危的日子,已经绝望了,等待死神的召唤,除了自己,就再也不会有别人会安慰他了。
本来,心里不是对他没有丝毫罅隙的,也有争吵,也有斗气,现在,才知道,那一些罅隙,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自己骨子里,从来不曾责备过他!
她完全忘了安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开手的,只隐隐听得他的声音,绝望的带着啜泣的声音。
死了,李玉屏真的死了!
竟然是真的死了!
两个人都在黑夜里,影影绰绰,迎接着魔鬼的盛宴,面对面,甚至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旁边,站着一排的御医。
这些御医再不济事,一个人是不是死了,也是能判断的。
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却还要支撑另一个悲痛欲绝的男人——这时,才明白,殿下,他是爱李玉屏的!
香消玉殒7
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却还要支撑另一个悲痛欲绝的男人——这时,才明白,殿下,他是爱李玉屏的!
也许,那爱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早就有了!
而且很深了。
不然,怎会伤心到这样的地步?
是老管家的声音,颤巍巍的:“娘娘,请见太子妃最后一面吧。”
她终于把目光定格在李玉屏的脸上——
白纱是太子亲自揭开的。
白色的烛光,带着死亡的气息,却冲淡了她脸上的苍白,整整齐齐的,已经换了一身新衣,一如她生前的安详!
可是,记忆里的李玉屏不是这样!
芳菲竟然不敢再看下去!
昔日雀跃灵动的少女,舞着剑,骑着马,大声地爽朗地笑:“娘娘……娘娘……我很喜欢跟你一起玩……”
“娘娘,殿下肯跟我讲一些话了……”
“娘娘,我不敢……我不敢不让殿下纳侧妃……我怕人家说我没有妇德……”
……
当家主母一般,本本分分的李玉屏,只有跟她一起,才会真正敞开心扉,无所顾忌。
芳菲双腿一软,跪下去,泪如雨下。
她的性子其实是很淡薄的,在神殿的那些日子,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对什么人,都很少有长久的牵挂。唯有李玉屏,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唯一朋友的死,竟然是如此令人撕心裂肺!
她第一次,为了自己,为了自己死去孩子之外的人,痛哭失声。
张娘娘等人流着泪,搀扶她,低声提醒她:“娘娘,节哀顺变……你有身孕,不能长久跪着,起来吧……”
她依旧跪着,除了跪下,不知道自己能为李玉屏做些什么。
昨日的音容笑貌,今日便沉寂了下来!
而且是永远的沉积!
她还是被强行搀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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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依旧站着太子,他整个的人,被这突入其来的噩耗震懵了,连招呼皇后一句都不曾,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换衣服——他还穿着朱帛领子的外服,显然是赶回来后,就一直料理着后事,根本就没意识到要换衣服。
芳菲靠在两名宫女的身边,完全不敢看他,不敢看他过早地,饱经风霜的脸。
幼年丧母,被人毒害,现在,又青年丧妻……人生,谁经得起这么多的打击?无论爱与不爱,无论爱到什么程度,这都是沉重的打击。
她怜悯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眼神那么麻木,许久,才怔怔地,仿佛开始认出了是她:“芳菲……皇后……芳菲……”
他甚至忘了,刚刚,自己还曾拥抱她,在她肩头,寻求一种支撑!
仿佛她是刚刚才出现在视线里。
她满是悲痛,却语声温柔:“殿下,是我。我来迟了,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
他泪眼迷离,一如昔日面临死亡的时候,她柔软的声音:“殿下,有我在……我一定会治好你,陪伴你……”
他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当着她的面大哭:“玉屏……她昨日是一直等着我一起用晚膳的……我昨夜有事,却没能回来!”
显然是昨夜李玉屏回家后,因为兴奋,想安慰丈夫,一直都在等待。等了那么久,却连临死,都没能见到丈夫最后一面。
生命,其实是何其脆弱!如此地不堪一击。
死神仿佛就躲藏在暗处,随时准备着给你致命的一击。
再看太子,面色铁青,精神恍惚,芳菲心里一凛,这样下去,也难保太子不崩溃。此时她反倒冷静下来,“殿下,你先去休息。来人,扶殿下去休息……”
太子已经完全无法支撑了,既不反对,也不答应,两名宫人扶起了他,就往隔壁的休息室而去。
香消玉殒9
太子已经完全无法支撑了,既不反对,也不答应,两名宫人扶起了他,就往隔壁的休息室而去。
太子一走,四周的空气更是凝重。
芳菲这时才走到李玉屏的面前,伸手,去揭开她身上的面纱。
众人见皇后竟然再次去死者身边——大家都觉得奇怪!
而且,她怀有身孕,这样做,是很不吉利的。
张娘娘更是害怕:“娘娘……这……”
芳菲根本不理睬她们。
吉利?邪气?
这天下哪有这么多邪门的事情?
她仔细地查看李玉屏的身子,从头到脚,然后,看她的舌苔,面容一点也没有放过。
然后,她才退后几步。
这时,两名宫女,才彻底盖住了李玉屏。
芳菲转眼,四周的人,米妃,御医,宫女,其他妃嫔……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她看到米妃悄然往太子的方向而去。
她沉声道:“大家先别走,本宫有点事情问你们。”
米妃讪讪地停下脚步。
“御医……”
三名御医上前。
“太子妃的最后情况怎样?”
“回娘娘,太子妃昨夜高烧不退……臣等用尽了一切办法……”
御医絮絮叨叨地回报李玉屏昨晚的情况。芳菲听得很仔细,昨夜,太子妃高烧惊人。她当然知道,如果高热到一定程度,又无法退烧的话,是完全可能很快死亡的。但是,李玉屏怎么可能忽然就烧得如此严重了?
“太子妃昨日吃了些什么?”
两名宫女跪下去,报出太子妃的菜单。芳菲注意地听着,发现里面竟然有鲤鱼汤、羊肉汤和烧鹅以及几类清淡的菌菇。
她心里一凛,这些东西都没什么问题,但是,当一个长期发高热的人吃了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些菌类时,便会导致更加强烈的恶化。
香消玉殒10
她忽然想起昔日太子的病情,长期的食物中毒。这一次,玉屏临死前,也曾服用一些相生相克的东西,尤其是那菌类,是十分珍罕的,李玉屏在病中,有事没事吃什么菌类?
她也不知是不是生了疑心,总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对劲。
她淡淡道:“太子妃的食物,是谁安排的?”
米妃扑通一声跪下:“回娘娘,是妾身安排的。太子妃生病以来,都是妾身照顾,但是,所提供的膳食,都是根据太子妃自己的喜好准备的。她这几天病重,没有胃口,偶尔要吃什么,都是提前交代,妾身便按照她的要求去做……那羊肉汤,还是太子妃亲自指定的,说是想驱寒……”
她厉声道:“御医怎么说?你们难道不知道吃不得?”
御医普通跪下去:“老臣失职……罪臣失职……罪臣等确实不知……”
这些御医,都是北国本土的,许多人还没脱离巫医的性质。而胡太医等精通医术的,却又留在宫里守着她,并未因为其他妃嫔的伤寒等病症出动。
芳菲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惜君等,显然,米妃没有说假话,她的确是奉命行事。
“好了,你下去吧。”
米妃如获大赦,“多谢娘娘。”
然后急匆匆地退出去。芳菲注意到她的方向,是往太子的休息室而去。
平心而论,米妃在李玉屏生病和病殁之后,上上下下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芳菲总是下意识地,对她一点也喜欢不起来。尤其是想到李玉屏刚刚死了,便有其他女人合理合法地安慰她的丈夫——其实,李玉屏生前,便是跟大家分享着一个丈夫,这也是无法的!
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紧要的问题,现在米妃等是以安慰太子为己任,太子又完全乱了方寸——李玉屏的后事需要处理,如何治丧,如何经办,她的娘家来人,如何通知李大将军……
香消玉殒11
她简直头都大了。
环顾四周,才发现太子的其他侧妃们,都只能跪在一边,她们平素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地位卑微,半奴半妾,又没得到太子的吩咐,当然没法出来做主安排。
张娘娘扶着她,低声道:“娘娘,老管家已经在安排了,但是,太子妃的丧事……”
她但觉肚子里忽然一阵疼痛,紧紧咬住牙关,颤声道:“张娘娘,你安排一下吧。”
“是。娘娘,你?”张娘娘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劲,慌了,“娘娘,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哪一阵巨疼是突如其来的,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嘈杂的声音:
“皇上驾到!”
她心里一松,但见陛下急匆匆地而来,显然是刚刚退朝回来,闻听了讯息,马上就赶来了。罗迦是骑快马来了的,一路飞奔,几乎比作战的时候还迅速。
他做梦也想不到,昨日李玉屏才来跟芳菲谈话,今日就死了。
“玉屏呢?”
“陛下,玉屏她……”
芳菲说不下去,罗迦大步上前,但见白纱下,李玉屏已经彻底闭上了双眼。饶是他半生征战,看惯了死亡,也忍不住掉下泪来:“玉屏这孩子……怎么会这样?朕,朕真是愧对李将军……如此好儿妇,皇儿却是无福……”
陛下落泪,众人便也跟着恸哭。
罗迦听得芳菲的抽泣声,回头,拉住她,想起她怀有身孕,怎能受得了这样大的刺激?立即道:“来人,先送娘娘去休息……”
芳菲却拉住他的手,泪眼朦胧:“陛下,我们去看看殿下吧……”
“好,朕马上就去。”罗迦心急如焚,此时,更担心儿子。
太子独自坐在一把大椅子上,屋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妃嫔,所有伺候的仆役,都被他赶出去了。
屋子里黑得出奇,也没有点灯。
香消玉殒12
屋子里黑得出奇,也没有点灯。
当宫女们开门,点灯进去时,他依旧闭着眼睛,仿如入定的老僧,整个人都麻木了。
“陛下驾到……”
芳菲阻止了通报的宫人。
太子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甚至没有向父皇行礼问安,依旧怔怔地坐着。
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
罗迦从来不曾见到儿子如此软弱无助的样子,这一刻,父子的天性里,那种猜忌,怄气,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了,只剩下浓烈的怜惜和亲情。
血浓于水,这是自己的儿子啊。
他扑上去就抱住了儿子:“皇儿……”
芳菲呆了一下,陛下,他竟然有这样的举动!
就连太子都惊诧了一下,父皇,这是记忆里,他唯一一次拥抱自己。
“皇儿……是朕对不起你……玉屏病了这么久,都没有来看你们……还不许皇后来……”
太子声音哽咽:“父皇……”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芳菲悄然退出去,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他们父子二人,太需要情感的交流了。
“娘娘……”
她没有答应,也不要宫女搀扶,慢慢地往前走。
这一片,是太子府最好的花园。往前,便是暖阁。太子妃来了,便住在这里,表明着她无可争议的女主人地位。而且,到了后来,她甚至和太子之间,已经能有些不错的小小的沟通了。相比一般的王公贵族的门面一样的正妻,她和太子,是有感情的。
可是,这又如何呢?
她停下脚步。
前面人影绰绰,全是女眷,都是太子府的侧妃们,陆续过去。一排的侍女打着灯笼开道。那四五名侧妃,此时倒收敛了哭声,不知在小声议论着什么。此时,都没有什么悲戚了。毕竟,她们和李玉屏,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深挚的感情。
香消玉殒13
芳菲没有惊动她们,等她们走远了,才悄悄地走出去。
夜阑人静,哭声也稀疏了。
忽然有些明白,李玉屏为什么好端端的一个女子,一嫁入太子府,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一病不起了。无论是当初的心病,还是现在的惧怕——当初,跟丈夫不贴心,认为丈夫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这一次,又因为可怕的日全食,而且,太子的那种焦虑和恐惧,一定严重地影响了她,她担心着丈夫的地位,担心丈夫的安全,所以,昨日才会进宫找自己!
加上其他妃嫔的缠绕——无论她平素多么大度,多么坦然,可是,真正一想到什么,有什么需要倾诉的时候,丈夫却被其他更健康貌美的女人,比如米妃都伺候着。
这样的夫妻情感,难道真的就会毫无芥蒂么?
所以,她才有那么多的担忧,那么多的恐惧。
而且根本就无法缓解。
以前,她常常进宫,还有自己开解她,两个人一起,总要好些;可是,后来,估计是太子也有些暗示,她便不再进宫了,自己又因为怀孕,陛下不许轻易走动外出,也没去找她。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都是一个人生生扛着。不生病才怪!
不是病魔杀了她,而是她心里根深蒂固的恐惧和压抑杀了她。
芳菲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遇到这些,就会比她做得更好么?
如果自己担心着陛下,日日夜夜地为他的事情操心,可是,却不得不忍受其他的女人取代自己侍寝——自己难道不会像李玉屏这样过度地压抑而香消玉殒?
所谓红颜薄命。
其实,越是大户人家的女眷,早夭的越是多。很多美女,都是在年华最盛的时候,香消玉殒。
第一次怀孕,难产,进冷宫,和张婕妤,小怜的争斗——较之李玉屏,自己没有忍耐而已,那样艰难的日子里,若是一直忍着,谁知道会不会是下一个李玉屏?
香消玉殒14
李玉屏,其实是憔悴,恐惧而死的。
她在黑夜里,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而哭,还是为李玉屏而哭。
秋风起,这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身边,有脚步声,轻轻的。
“皇后……”
她蓦然转身,扑在他的怀里,这一刻,无比的脆弱。
罗迦无言地扶起她,身后,宫女太监们跟上来,点着灯笼,众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太子府。
老管家牵了陛下的马,罗迦却挥手,淡淡道:“朕和皇后一起坐轿子。”
“是,起轿。”
帝后二人坐在轿子里,温和舒适的轿子,坐在上面,却没有一丝半点的精神。挂起的帘子,能看到外面暗夜的灯火,开路的宫人们,一队列开,带着那么不祥而死气沉沉的阴影。
仿佛才是魔鬼的第一步。
自从日全食以来,芳菲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李玉屏的死,才是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面对大祭司。
处心积虑的神殿,谁知还有多少的阴谋在等着自己,等着陛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联想,更觉不安,身子悄然地往陛下怀里靠。
罗迦伸手搂住了她,长叹一声。目睹了太子妃的死亡,方觉生命脆弱。便更是小心翼翼地搂着怀中人:“芳菲,别怕,朕在,朕一直在……”
“陛下……”
芳菲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我真没想到,什么都没想到……我开给玉屏的药,她都还来不及服用……”
“芳菲,这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天意。”
天意,真的是天意么?
驻守边疆的李大将军,要是知道了这样的噩耗,到底该如何悲痛欲绝?
二人回到皇宫,几乎快天亮了。
折腾了一日一夜,这时才草草睡下,可是,彼此哪里有丝毫的睡意?尤其是芳菲,躺在床上,肚子里的孩子,一边是生的希望,一边,却是死的带走。
香消玉殒15
罗迦也觉呼吸艰难,只是紧紧地搂住怀里的女人。这一刻,除了珍惜眼前人,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
偏偏这个时候,又要临近辩经大会了。
这是攸关国运的大事。大祭司的砍刀高高悬着,如何砍下来,就要看这一次了。九月初一,迫在眉睫。
“陛下,我这些日子反正也没有事情,就去帮殿下料理吧。”
“可是,你的身子,还有孩子,劳累不得……”
“没事。我也不做什么重事,就帮殿下料理招呼着,伤不了身的。”
这时,也的确需要一个人出面主理。尽管罗迦已经安排了人手备办,但是,儿子那样的消沉,也的确需要人协助。
他低叹一声:“芳菲,就辛苦你了。也罢,你不时去看看他也好。”
现在,儿子除了能听她几句话,只怕,也没什么其他人能劝得了他了。
“不过,你只能去看看,不能出力……”
他的心理,也变得软弱,不知道是为什么,当看到死亡那么容易时,就分完担心她,更加害怕看到身边的人出现任何的意外。
“芳菲,你每一次外出,都要有侍卫陪着,都坐轿子去,决不能太过激动,知道么?”
她在黑夜里点头。
其实,这时早就天明了。
那是一个暗沉的秋天。
冷风起。
芳菲在这样的寒风里,依偎在罗迦怀里,终究是累了,沉沉地睡去。
太子妃的死,很快传遍京城。
李大将军还没赶回来,来奔丧的是李夫人以及李玉屏的两位兄长。李夫人并不是李玉屏的生母,而是在李玉屏的生母病死后,李将军的续弦。可是,家里遭到这样的事情,还是非常悲痛。
李夫人是个本份的老实女人,在这丧事上,也提不出其他什么意见,便由礼官全面安排着,按照太子妃该有的规格,风光大葬。
香消玉殒16
由于道场要做七七四十九天,阴阳先生看好的时间当在两月之后,太子妃的遗体,也按照惯例,移出城南,在专门的法事处备办。
每天,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王公大臣们,女眷亲属们,几乎要跨断门槛。
罗迦也为此辍朝三日,亲自替儿子帮忙。
可是,这一切的风平浪静,都掩饰不了辩经会的盛大的规模——毕竟,死了一个女人,在大家的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哪怕贵为太子妃,都无济于事。
反正要不了多久,便会有新的太子妃出现。
大家关心的是,谁家的女儿,可能成为下一个太子妃人选?
死了太子,死了皇帝,就完了。
但死了太子妃,自然还有其他人选等着。
因为,太子是不可能无妃的。
除了李玉屏的家人亲戚,没有任何人感到悲痛和不安。
相反,得到消息的神殿,却欢欣鼓舞。
这一日,大祭司召集阿当祭司等人议事,做着辩经会的最后准备。
拉法上人忍不住的喜悦:“太子妃殁了,这对我们,真是一件大好事。”
“何以见得?”
“殿下……这对殿下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众人都心里一凛,立即明白。日全食之后,殿下的精神和情绪都一直很坏,这也直接动摇了他对陛下的支持。他相信因果循环和报应,现在,死的又是太子妃,他的恩爱妻子,现在,难道还由得他犹豫么?
大祭司比了个手势,拉法上人会意。
“我不方便出面,但是,太子妃的丧事,你们一定要尽心尽力。”
“是。”
这个时候,是拉拢太子的最佳时机,可以说,出现了这样的转折,这样的契机,便是大神的旨意,一步步地,什么都在往神殿的一边倾斜。
拉法上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李大将军是陛下的死党。他得到女儿丧讯,肯定会回来奔丧。如此一来,前线的大军,便不足为惧……”
PS:今日到此。
心魔1
拉法上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李大将军是陛下的死党。他得到女儿丧讯,肯定会回来奔丧。如此一来,前线的大军,便不足为惧……”
大祭司提醒他:“你别忘了他的副手高闾,这个汉人可比李将军更难对付。”
“高闾黄毛小子,有何惧怕?他不过是陛下一时心血来潮提拔的,哪里比得上李将军?别忘了,齐国发兵支持我们,齐国大将高焕,绝非庸才,太上皇在世时,都曾经败给他……”
“如果齐国趁火打劫,那该怎么办?”
“也罢,反正我们的目的只是逼迫陛下承认神殿的合法地位。”
拉法上人本是兴致勃勃地要继续深入,但也只好住口。他发现,大祭司最近产生了一些顾忌。他心知肚明,这是来自于三长老的压力。
众人商议完毕,慢慢走出去。
连续几日,都是秋高气爽。
昔日冷冷清清,杂草丛生的神殿,早已彻底焕然一新。广场上,客房里,到处安置着各地请来的神职人员,以及信仰相近的僧侣,祭司等。
虽然远远不如昔日狂欢节的盛大场面,但是,也逐渐开始恢复了几分元气。
这样的结果,日积月累,便会达到令人想不到的效果。
每天,都有普通百姓陆续向神殿进贡,昔日的辉煌,正在隐隐地重现。
大祭司看看远方的天空,心里多了一丝阴霾。然后,慢慢地回到密室。
一张平淡的面孔,声音也是平淡的,垂手站在门口:
“……皇后这些日子,隔日出现在太子府。每一日都是上午去,傍晚回立正殿。她身边总是跟着8名宫女,八名卫士,另外,还有十六名开道的御林军。其中有三个路口可以下手……”
“为什么不下手?”
“因为这几次都是陛下和她在一起。”
“好,你记住,只要是陛下跟她一起,就决不能动手。”
“是!”
心魔2
“据你判断,她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单独外出?”
“有可能!其中太子妃刚死的那一天,就是她一个人来的。”不过,那一日很混乱,失去了机会。要动手也来不及了。
大祭司脸上露出一丝期待的笑容:“好,很好,一号,你记住,这一次,决不能失手了。”
“是。一号当尽力而为。”
八月三十日。
辩经大会到来的最后一日。
罗迦很早就起床。连续的政务,李玉屏的猝死,对儿子的担忧,林林总总的打击……他再是精力充沛,眼珠里也渗出深深的血丝,这些日子,都是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
芳菲比他起来得晚,因为她的身子这些日子明显地感觉到笨重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心累,还是那孩子不识时务地在开始了折磨。
她悄悄地捂住肚子,心里不是没有抱怨的,这孩子,总是来得不是时候。可是,她却强行把那淡淡的抱怨压抑下去,总是想起以前陛下说的话,如果孩子知道爹爹妈妈不喜欢它,就会生气的。
这一次,她是相信的。
而且,再也不希望那个小孩子生气了。因为自己是打心眼里喜欢它的,不想让它感觉到来自于母亲任何的不欢迎,就连想法,都不许有。
罗迦穿好了龙袍,按照往日的习惯,在她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柔声道:“芳菲,你好好休息,朕今日要去见几个人,争取早点回来。”
她点点头。
那温润的气息,每天都是这样,记不得这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每一天都是如此,无论谁先起床,先出去,都要亲对方一下。尤其是陛下,他早起的时候多,跟她告别的时候,便总要这样亲吻一下。
只是这一次的亲吻,忽然来得特别不一样,在这个脆弱的时候,更是觉得安慰——也因此,更是觉得脆弱。
她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头,深深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心魔3
她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头,深深地吻了一下他的唇。
罗迦笑起来:“小东西,不要怕,朕很快就回来。”
她点点头,这才放开他的手。
罗迦本是要出门了,回过头,见她坐在床上,眼神有些茫然。心里不知为什么,微微有些不安,便又走回来,“芳菲,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她摇头,手微微地按着肚子:“没有。”
“是不是小家伙又折腾妈妈了?”罗迦的手也放上去,“那小家伙又不乖了?”
她苦笑一下。
“芳菲,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今天就哪里都不要去。朕处理完事情,马上就回来陪你。朕叫胡太医今日亲自当值,你若有一星半点不舒服,就要马上告诉他。”
“好的。陛下,我没有任何不舒服。而且,怀孕都是这个样子,你放心吧。”
罗迦这才略略放心,走出去,又叮嘱了门口的张娘娘等几句,才走了。
陛下一走,芳菲马上起身,两名宫女进来服侍她更衣梳洗。她以前都是自己做,不要人服侍这些的,但是这些日子精力不济,坐下去,连鞋子都是红云帮她穿上的。
“娘娘,早膳已经来了,你先吃一点?”
她摇摇头,嘴里很是苦涩,一点味道都没有。可是,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生怕孩子有了半点闪失,便还是坐下来。总不能让孩子委屈了。她端起碗,昔日香甜的燕窝粥也失去了它的干鲜的滋味。她还是勉强喝了一碗,又吃了一些小点心,这一吃,胃口倒好了,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稍稍好了,却觉得又开始犯困。
她在御塌上坐一会儿,这御塌也是她怀孕后布置的,随着天气的变化,提前增加了许多长白山羊毛厚毯,铺在任何她可能坐上去的椅子上,每一处地方都那么毛茸茸的,处理得十分干净,坐上去,也十分暖和。
心魔4
她歪歪地靠着,不一会儿,便打起盹来,却觉得心慌气短,仿佛是被魇着了。迷迷糊糊里,不知身在何处,只见一个很小的女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满大盘子的鸡大腿,不停地留着口水,饥肠辘辘的,想要扑上去。是那么温存的小少年的声音:“给你……芳菲,你吃不吃苹果……”
她一惊,醒来,仿佛太子的面孔一闪而过。
那是太子!
此时,太子在做什么呢?
由于昨日身子不适,她没有去太子府,今日也不去,便觉得微微有些不安。
她想了想,站起来:“张娘娘,陪我去一趟太子府吧。”
张娘娘想起陛下临走时的吩咐,试着道:“娘娘,你今日情绪不好,先别去吧?而且陛下又有事,等陛下回来,明日再去太子府……”
她摇摇头:“不碍事,我就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张娘娘无法,只好传令下去,布置了轿子和卫士,一行人往太子府而去。
太子府。
由于灵柩已经移到专门的地方,那是皇宫里划出的指定的区域,太子府反而安静下来,只有外围的灵柩处,每天人来人往的吊唁。
罗迦亲自安排了王肃来主持礼仪,老管家和米妃主内,一切,都井井有条。只不过,芳菲这些天,已经都不曾见到太子了。
太子总是一个人呆在书房,既不外出,也不应答。他仿佛与世隔绝了似的,一个人关着,常常是连罗迦的面也不见。
芳菲来时,太子府的正殿反而是空空荡荡的。正殿两重,一重太子妃单独的府邸,一重是太子的府邸,位于正中。两座院子虽然相距很近,一条花径联系起来,可是,毕竟是隔开的。
太子和太子妃并不是共用一个殿,只是轮到什么妃嫔侍寝的时候,他便分别去妃嫔的寝殿,只是在太子妃那里呆的时间最多就是了。
夫妻之间,不共居一室,芳菲总是无法理解的。
心魔5
还记得李玉屏第一次进宫和自己厮见,亲眼到立政殿看到自己和陛下同吃,同住,每一日都在一个房间起居,形如民间夫妻,当时,她非常惊愕。一直到过了很久,跟芳菲很熟悉了,她才悄然透露,当时自己是何等的震惊,以为,天子,决不可能如此的。
语气之中流露出的向往,至今,芳菲都还记得!
其实,哪个女人愿意单独一个房间——和许多女人一起,等待丈夫公平地给与机会,轮流侍寝呢?——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了。
只可惜,自己“教唆”了那么多次李玉屏,她都没有真的悍妒——因为她的出身和教养决定了,她对其他妃嫔的宽容和理解。所以,人前人后,便总是维持着大度女子的风范,比如,自己生病了,就主动要米妃照顾丈夫!
难道心里就不曾痛疼?
芳菲站了一会儿,看着日渐萧瑟的太子府,到处都是白色的菱花,白色的灯笼,一片的愁云惨雾,看起来很不好受。
更主要的是,太子此时尚没有子嗣,就当时人的情况来看,他已经二十六七岁,算是大龄青年了。这样的时候,没有子嗣是很危险的。如今,李玉屏一死,更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门口,是太子的贴身侍从王琚,他已经很熟悉皇后了,见了芳菲,立即跪下,低声道:“娘娘,您去劝劝殿下吧。殿下从昨晚到现在,水米不进,任何人劝说都不听……”
门口,两名宫女捧着食盒,显然,这是送来的早点,太子根本不让她们进去。
芳菲接过食盒,叹息一声:“你们先下去。”
芳菲亲自开门进去。
这个房间,她也是熟悉的。昔日,太子就是在这里养病,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最可怕的三年青春,一直都在病床上,那慢性的中毒,慢慢地折腾着他,入心入肺。
此时,门窗都紧紧闭着,帘子也是合上的,虽然是大白天,屋子里的光线也十分暗淡。
心魔6
此时,门窗都紧紧闭着,帘子也是合上的,虽然是大白天,屋子里的光线也十分暗淡。
前面是一张书桌,太子坐在一把大椅子上,背对着芳菲,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人进来,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虚无的状态,仿佛灵魂不在这间屋子里,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殿下……”
“殿下!”
芳菲连续叫了三声,依旧没有任何人回答。
她走过去,把食盒放在案几上。
太子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一个进入冬眠状态的人。
芳菲忽然伸手,“嗖”的一声拉开了帘子。帘子是用一种很深的褐色丝线编织成的,透着浓郁的厚重气氛。遮挡了外面的天色——外面,其实是阳光灿烂的。
芳菲这么一拉,光线立时照射进来。
太子经这刺眼的一击,立即闭上眼睛,神情十分恼怒:“出去!”
芳菲没有做声!
“出去!你听到没有?你给我出去!”
芳菲依旧站着没动。
太子,整张脸颊都深深地陷了下去,头发凌乱,胡须凌乱,双眼血红,整个人如一具行尸走肉,他嘴里灼热的气息,眼睛瞪大,看着芳菲,眼神那么可怖,又暴戾:“出去,本太子叫你出去,你听不见?”
他的声音那么大,芳菲微微不安,不由得后退一步,柔声道:“殿下,你吃点东西吧。”
“吃吃吃……我不想吃,出去……”
“殿下,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好歹吃一点东西吧……”
太子大怒,一伸手就将案几上的食盒拂掉在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叫你出去,你没听到?滚出去……”
食盒里有一炖盅参汤,还是滚烫的。这一打落在地,汤水飞溅,芳菲不由得惊慌地退开好几步,才怔怔地停下:“殿下,你这是干什么?”
心魔7
“我干什么?我没有干什么,我只是不想见到你们,不想见到任何人,你快走,我不想要任何人假惺惺地同情我……”
芳菲无言以答。
太子忽然走过来,狠狠地看着她:“皇后,你要对我表示好心,是不是?”
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太子的双眼完全是一片血红,仿佛一只在绝境里不知挣扎了多久的野兽。
“好,既然你要表示同情,那么,你就去劝说父皇……”
她本能地,弱弱地问:“劝你父皇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叫他和神殿妥协!不要再让通灵道长妖言惑众了。”
芳菲一怔,却又急急忙忙的:“殿下……这不是通灵道长的错……”
“不是他?不是他是谁?”他咆哮着,“太阳都死了,灾难无穷无尽地降临,先是平城内外不停地死人,然后是各种灾祸,成群的牛羊倒下……现在,玉屏也死了……这些,都是大神发怒的先兆……我多次劝说父皇,他却不听。这是大神在报应了,施加他的惩罚……”
“不,不是,那些事情,都是人为的,是大祭司他们干的,罪犯都抓住了的……”
“难道玉屏的死也是大祭司他们干的?你难道说,是大祭司指使人杀了玉屏?”
他连声地冷笑,带着深刻的讽刺。
“别人相信那套鬼话,我可不信!”
芳菲无言以答。
她仔细检查过李玉屏的尸身,病死的情况,的确是高烧不退而死。不是被谋害的。
太子的双眼几乎要喷出血来:“父皇,他现在哪里?又去准备辩经会了?”
“这……是……殿下,你知道,辩经会明日便要开始了……”
太子冷笑一声:“开始又如何?父皇到底想要对付谁?这么多的灾难,这么多的惩罚,他完全视而不见,他只顾一意孤行……”
心魔8
“不!殿下,你不该这样指责陛下。陛下对于玉屏的死也很伤心……”她急急忙忙地,“陛下也不希望这样,他比谁都伤心……”
“他会伤心?他能比谁伤心?比我还伤心么?他要是真的伤心,还有什么心思天天去和通灵那个牛鼻子商量?他要是真的伤心,就会对大神敬畏,就不会再那样刚愎自用地一心要和大神作对了……大神,是我们北国的缔造者和大恩人,得罪了大神,是要受到惩罚的……这就是惩罚……而父皇,竟然不管亲人的一切死活……之前,我就给他说过,也许会带来灾难……现在,灾难就来了……”
芳菲听他口口声声“惩罚”,也恼了:“惩罚什么?大祭司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相信,才敢于肆意妄为地派出人马到处搞暗杀和恐怖,挑起事端,却都归罪于大神的旨意……陛下抓了那么多罪犯,刑部审理的结果,那一次不是暗暗指向神殿的?大祭司主持了这一切……”
“刑部的审理?”
“对,铁证如山!”
“刑部算得了什么?那帮家伙,无一不是指鹿为马的货色,屈打成招,只要逮住了,什么罪名给你安不出来?”
芳菲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忽然问:“殿下,你究竟怎么了?”
“我怎么了?”他怒气冲冲地,盯着芳菲,“芳菲,你才进宫几年?难道你比我还明白那帮家伙的嘴脸?那些酷吏,比天下最黑的乌鸦还黑,他们现在是秉承父皇的旨意……”
芳菲大怒:“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是错了?”
“!!”
“大祭司四处搞暗杀,弄得十分恐怖,为了要人民信奉他,做这么多卑鄙的事情,你竟然还替他说话,你真是好歹不分!”
太子没有做声。
芳菲的态度也软了下去,轻轻叹息一声。
太子的声音却忽然低下去,十分软弱,“芳菲,我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心魔9
芳菲没有答应。
“芳菲……你帮我劝劝父皇,叫他趁这次辩经大会,祭祀一次大神好不好?举行规模盛大的大祭,告知天下人,让天下人都感受到我们对大神的虔诚……”
她咬着嘴唇,脸色煞白。
这一次,是陛下和神殿的对决!
而不是陛下向神殿的妥协。
大祭司举行辩经大会,集中天下的神职人员向陛下施压,如果陛下竟然荒唐到主动为大神举行盛大的全民公祭,岂不是相当于自己跪下去让大祭司打耳光?
太子见她不答应,眼神更是热切:“芳菲,求你了,我还从来没有求过你任何事情,你这一次,就帮帮我,好不好?我最近夜夜噩梦缠身,每天每天醒来,梦里都是自己头断了,四肢断了,无穷无尽的敌人……太可怕,那种感觉,真的太可怕了……一定会有巨大的灾难再次降临……如今,玉屏死了,下一次,也许就是我了……芳菲,我很害怕……我怕的不是死,而是这样突如其来的灾难……我宁愿上阵杀敌,浴血疆场,也比这样每天惶恐不安地活在恐惧里来得痛快……芳菲,你帮帮我,父皇听你的,只要你劝他,他什么都会听……”
芳菲后退一步。
太子上前一步。
后面就是窗户,身子已经压在褐色的厚重的帘子上,再也无路可退。
可是,太子的脸依旧那么狂热,眼里燃烧着一种强烈的祈求,仿佛一个在黑暗里行走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远处的一点灯火,便飞也似地跑过去,牢牢地——趋向光明,那是人类的本质之一。
芳菲这才明白,殿下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恐惧,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他完全被大祭司附身了——不,是被魔鬼附身了!
在他的心底,只有一只魔鬼!
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心魔10
如果说,早前的他,还在太阳死了的恐惧里徘徊,现在,随着李玉屏,他的亲密的妻子的死亡,他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彻底相信了大祭司的判断——他认为,是大神杀死了李玉屏!
既然大神可以杀死李玉屏,那么,大神就可以杀死任何人!
甚至陛下,甚至皇后!
甚至他太子本人!
人的生老病死,她想告诉他,其实跟大神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是报应。
可是,她说不出来,她此时完全无法解释,也讲不出任何的大道理。
“芳菲……”
他的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吹到她的面上,眼光那么急切,她甚至能在那血红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芳菲,我求你了……我不想再活在这样的恐惧里,我们是大神的仆人,我们受恩于大神,不能对抗他……唯有匍匐在大神脚下,我们才能获得救赎……我们该信仰,而不是推翻他……芳菲,请你相信我,只要恢复了祭祀,大神一定会宽恕我们……他们一定会的……北国,从此,就再也不会有灾难了……”
芳菲看着他眼珠子的血红,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暴戾,她惊恐得越来越口不能言。
“芳菲……”
她忽然开口,声音那么尖锐:“殿下,是不是神殿的人找过你?”
她的声音太过强大,仿佛一个巨大的东西在狠狠地咆哮,刺穿了他的强烈的不安,穿入耳鼓。他一怔,眼里的血红,有一丝的消退,本能地回答:“是。阿当祭司来看过我。”
果然!
果然是阿当祭司来过!
她狠狠地,声音那么大,那么嚣张,仿佛要在气势上彻底镇住他!
“他对你说了什么?他给你服用了什么药?”
太子第一次遇到女人这样在自己面前说话,一惊愕,竟然反应不过来。
“说!你必须老实告诉我!”
心魔11
“你怎么知道?芳菲,我夜夜噩梦,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玉屏,她总是变成了黑白无常,拿着铁锁来勾魂……我害怕,我根本无法入睡……阿当祭司同情我,只有他一个人才同情我,他也有办法,是神赐予他的伟大的力量,他给我服用了神殿的圣水……我才没有做恶梦……”他声音迷茫,充满了一种原初的崇拜,就像蒙昧的野人,“阿当祭司,他是神……他是大神的使者……他真了不起……”
芳菲心里一沉。
圣水!
圣水是什么东西?
她心里狂怒,大祭司,阿当祭司,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早知如此,自己当时在皇宫,就该吩咐侍卫,不由分说,先将二人杀了。
这两个祸害!
想必是趁着李玉屏病逝,太子心情软弱,身子软弱,意志处于最薄弱崩溃的状态,就来妖言惑众,蛊惑了他的身心——
她痛心疾首,自己昔日认识的那个太子呢?
就算他被林贤妃毒害,也知道反击,忍辱负重,终于获胜。就算阴险,就算狡猾,就算腹黑……就算一些手段不堪,可是,那终究是男人行径!
是血性汉子的行为!
现在,他竟然已经吓得如此软弱无力。
芳菲后退一步,痛心疾首。
“芳菲……”
“殿下,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说,玉屏死的那天,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我……”
她嘶声道:“你说,那夜,你是不是去见了大祭司?”
“不,是……是朝晖上人约见我……给我讲了一夜神殿的经文……”
芳菲暴怒欲狂,李玉屏病得要死,一直等着见他最后一面,可是,他却明知是非常时刻,还去跟朝晖上人见面,听那些鬼话。
“你知不知道,玉屏为什么会死?”
“我……”
心魔12
“玉屏风寒入骨,可是,她担心你,不顾自己的病体,还进宫找我,说出她的担忧。她回去后,非常高兴地等你回来,跟你分担,消除你的忧虑,可是,你却没有任何的音讯,突然夜不归寝……她不停地出来找你,担心你,就是因为如此,才加重了病情,高烧不退……你说她是大神发怒死的?我说她是你害死的!”
“不!”
“就是,她就是你害死的!”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若是当夜回来了,玉屏难道会死么?就是你,你不重视她,下面的人也不以为意,御医也不是十分的尽力……这一切,都怪你……”
太子重重地喘着粗气,恐惧的眼神忽然变得慌乱。
“一个天狗吃日而已,在世界上,每年都要发生不知多少次。这算得了什么?太阳死了?你哪里看到太阳死了?这天天出来的太阳是什么?它难道不就是在天上挂着么?你一个男人,竟然吓得魂不附体,你犯得着这么胆小么?玉屏是女人还好说,可是你是一个大男人,堂堂的未来天子,这点小事就把你吓住了,你还算什么男人?你不安慰她也就罢了,你还整天疑神疑鬼,让她也疑神疑鬼……玉屏不是被谁害死,而是你长长久久把她吓死,闷死的……怪你,都怪你!”
太子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鼻孔急促地抽搐,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因为你这样愚昧,这样软弱,你才会被神殿利用,吓唬!说什么大神害死了玉屏,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大神有什么必要去害玉屏?玉屏难道不是一直对它恭恭敬敬么?得罪大神的是我!有种的,它来杀我啊?我在神殿的时候,天天拿针刺在它们的胸口,天天用脚踢打它们,咒骂它们,结果呢?难道我不是逃走了么?我难道不是躲过了火海的劫难?我受到什么惩罚了?我难道现在不是好好的?我贵为皇后,现在还怀了龙胎……”
心魔13
她冷笑,满脸是不屑和傲慢。
太子茫然地盯着她,带着无比的愤怒,却完全无法说什么——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他其实并不是个口拙之人,但是,在她面前,他从来就不习惯——完全不习惯这样跟她争吵!
“……你以为大神很了不起?你以为大神冥冥之中,就真的主宰了一切?”
难道不是么?
这个异端!
他第一次感觉大自己面前的女人,是如此的异端,如此的不敬,如此的嚣张!
“嘿嘿……”
她的冷笑声,甚至穿透了他的喘息声。
“你认为大神很了不起,那么,你说,它有什么了不起?它会报应?她的报应在哪里?大神,它真要那么神通广大,怎么偏偏拿我丝毫没有办法?难道大神也是欺软怕硬的?”
“!!!!!!!”
“轮到忤逆它,难道谁比我对它的忤逆能更多?”
“!!!!”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越是怕它,它越是惩罚你;你越是跟它作对,它反而越是怕你!你堂堂太子,难道这点也不明白?你难道也是个愚昧不堪的胆小鬼?你既然那么怕它,当时,为什么在神殿的时候,还帮助我逃跑?那时,你怎么不支持烧死我?现在,你就怕了?你就后悔了?”
“!!!!”
“所以,大神只敢欺负你们这些胆小鬼!胆小鬼!”
“!!!!”
“你就是胆小鬼,欺负你们活该!大神他该把我怎样?”
他的拳头开始捏紧,带着一种野性的疯狂。
仿佛一个杀手!
芳菲摒住了呼吸,眼神,却丝毫也不离开他的眼睛。
她的心底,其实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不是大神,而是他的发怒!
太子发怒!
太子的拳头!
拳头,总是胜过虚无的口角!
她悄然地,不经意地护着腹部,自己是孕妇!
心魔14
但是,现在太子看起来,倒像是大神的杀手!
两人依旧狠狠地对视!
“你……”
“我……”芳菲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又快又尖锐,仿佛一种锋利的刀锋,从一片亮闪闪的夜空划破,那么尖刻,那么冷漠,那么无情!
“玉屏死了,你说是大神发怒了!我呢?说不定它们那天派人杀我呢?他们杀了我,更会说是大神发怒了!说我是祸害!就跟你们铲除政敌一样,现在,他们是要搞得人心惶惶,大家越害怕,他们就越是有机会!”
“!!!”
“殿下,我肯定地告诉你,如果能有机会杀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
“!”
“可是,我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我告诉你,不是大神发怒了,而是大祭司发怒了,是他们神殿的利益集团发怒了。他们要恢复以前的强大,要把国库的2/3都收入他们的囊中,供他们挥霍以及奢侈的生活。你自己看看那些上层僧侣的生活,连修炼的屋子都是描金铺银的,他们跟清修有什么关系?这难道是出家人该具有的?别的不说,你看看大祭司那身装束,那样的一身衣服,镶嵌了无数的宝石,你知道要多少钱?比陛下的龙袍还要贵……”
太子嘴唇蠕动:“你……胡说……你胡说!~”
“我胡说?我在神殿呆了八年!我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大祭司吃的什么?喝的什么酒?以前,他喝的酒,都要专门的酿酒司酝酿,一坛酒,有些可以高达50两银子,你知道,他一天要喝多少坛酒?他的目的,就是要霸占北国的皇权,牢牢地让人民匍匐在他的脚下。天子,上天之子,方能拥有天下,可没有谁说,该是大祭司拥有天下。殿下,难道你希望以后做了皇帝,也是一个傀儡,什么都听大祭司的?让大祭司控制你一辈子?你看你像什么样子?你现在都是傀儡了!你有什么资格继承北国的王位?”
“!!!!!”
心魔15
“你们的祖先,也只是敬重大神,香火供奉,他们几时把王权拱手让人了?大神第一代的时候,神殿才多大?神殿不过是几间屋子而已,只是一个简单的仪式!现在的规模是怎么来的?是后面的几代皇帝,一个个听大祭司装神弄鬼,不停地扩大来的!如果真那么了不得,难道当初太祖不会扩大规模?难道太祖还没有你们有眼光?该如何感谢大神,难道太祖不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可笑你们这些傻瓜,一个个被后来阴谋的大祭司欺骗,步步后退,生生把国库也给搬空了……陛下一心要废黜祭祀法令,你以为是为什么?便是为了给你们扫清障碍,为后世子孙的王权,给一个保障!如果都是你这样,被大祭司骗得神魂颠倒的蠢才,只怕皇帝就是大祭司,不是你太子了!”
太子简直被这番骇人听闻的言论震懵了,嘴唇翕动,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芳菲……”
他竟然伸出手去,抓住了芳菲的手,牢牢的:“芳菲……求你了……这世界上,只有你才会真正关心我了……父皇……父皇他,又要有儿子了,他早就不喜欢我了……父皇,他不会听我的,唯有你,你帮我劝劝他,这也是阿当祭司要我劝的……阿当祭司给了我圣水,那么金贵的东西,我却无以为报……”
“啪”的一声。
太子一呆,再也说不下去。
芳菲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火辣辣的一耳光掴在他的面上。
自己说了这么多,他竟然还是这样!
“懦夫!你这个懦夫!”
她第一次冲他大声地咆哮:“你真是个懦夫!没用的东西!”
他捂着脸,觉得疼痛,不由得立即放开了抓住的芳菲的那只手。
“来人……”
“娘娘……”
王琚、米妃、张娘娘等以及一干侍卫都侯在门外。
众人呆呆地看着太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太子面上那红红的五个手指印。
皇后竟然掌掴太子。
PS:今日到此。
一幅画卷1
皇后竟然掌掴太子。
大家都惊呆了。尤其是米妃,想哭,又不敢哭,想奔向太子,也不敢,只哭哭啼啼的,怨恨地看着皇后。这个女人,她竟敢打殿下!
她凭什么?
太子更是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呆呆地看着芳菲。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懵了。
他的确是完全懵了,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
芳菲急促地喘息,神色慢慢地平静下来。“来人,马上上茶水……服侍殿下用茶水……”
众人又是一呆,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殿下喝茶水?
众人面面相觑。
“娘娘……”
“立即倒三碗清茶服侍殿下喝下……”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非喝茶不可?
可是,又不敢不从,宫女小跑着提进来一壶温茶,一名宫女立即捧了茶水,颤颤惊惊地:“殿下……请饮茶……”
太子忽然醒悟过来一般暴怒:“不,孤不喝茶……”
皇帝都是孤家寡人,所谓的称孤道寡——这是芳菲第一次听到他在自己面前称“孤”!
她心里一痛!
仿佛昔日一些美好的情意在烟消云散。
“皇后,你出去!”
她转眼,看到他的目光——那么阴森,那么陌生,仿佛完全是一个陌路的人,仿佛自己是一个魔鬼。
比上一次他利用自己铲除三王子,比初次得知他和李玉屏成亲,还更令她不可忍受。
浑身都是寒嗖嗖的——那是殿下,一个有为的青年,因为神殿的妖言惑众,他几乎要毁了!
“皇后,请你马上出去!”
他下意识地捂着脸,又马上拿开。
那是一种屈辱的证明。火辣辣的痕迹!
打自己!
这个女人,竟然敢打自己!
她凭什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然敢打自己。
一幅画卷2
自己是太子,一国储君!她竟敢这样。家族的男人,从来没有被女人打的经历,就算她是母后、是生身的母亲,都不可以——何况她只是皇后!
只是年纪轻轻的皇后。
她竟然敢动手。
凭什么?
凭着父皇的宠爱?
就如当初的小怜贵妃,为所欲为?
就如昔日的林贤妃,不停地排挤,暗地里嚣张?
他惊惧起来——那张脸忽然在变幻……林贤妃,小怜……一个个父皇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一个个那么狰狞的魔手!
此时,坊间的谣传、朝臣们的威胁,阿当祭司的或明或暗的暗示——陛下已经跟你有了罅隙——皇后再次怀孕!
甚至阿当祭司是明言相告的:“殿下,依照陛下对皇后如此的宠爱,她要是生下儿子,谁知道能发生什么事情?难道就不会改立太子?自古以来,老皇帝改立小儿子的事情,多的是……”
就算是太子,也不可能一辈子牢牢地保住自己的位置。
更何况,父皇年富力强,今后的变数,谁能知道?
现在,皇后都嚣张到这个地步了!
何况以后!
她竟敢打自己!
连父皇都不曾打过自己!
此时,他完全忘记了面前站的是谁,完全忘记了这个女人是谁,只是一个敌对的人,仿佛自己的政敌——一切都那么不可信任!
一切都是无可奈何的!
一切都是陌生而可怕的!
他逼前一步。
芳菲后退一步。
他本是怒容满面,气势汹汹,要冲上去抓住她,问个清楚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可是,身子却是摇摇欲坠的。这些日子的恍惚,不吃不喝,几乎快要将他彻底打垮了。他只走得一步,眼冒金星,几乎要扶着墙壁,根本就站不稳。
一幅画卷3
芳菲本是痛恨到了极点,此时,却勉强稳住心神,告诉自己,他病了,他是病人,不能跟他计较!
又恐惧,这样下去,可万万不行了。
她不假思索,“来人,马上喂殿下喝茶!”
“滚……你们都滚出去,孤不喝茶……滚出去……滚……”他一伸手,他旁边的那些瓶瓶罐罐之类的古董摆设就遭了殃,只听得平平怦怦的一阵巨响,花瓶碎片顿时到处横飞。
“滚,滚……都滚出去……”
太监们,宫女们仿佛也是很少见到他如此大发雷霆,一个个吓得转身就往外奔,生怕慢了一点,就遭了殃。
芳菲躲闪不及,一片花瓶的碎片几乎飞到她的脚背上。她尽管穿的是小牛皮的靴子,但是,仍旧觉得一阵生疼,仿佛腿骨被生生敲了一下。
红云和红霞吓呆了,赶紧来搀扶芳菲:“娘娘,快出去……”
“娘娘……”
“滚出去……”
“殿下!”
“滚,你滚出去,芳菲,你滚出去,孤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滚……你这个祸害……”
祸害!
自己是祸害!
这是他最真实的反应?这个时候才是他最本质的真心话?
她心里一颤。
“滚,马上滚,来人,把她轰出太子府……”
众人愣在外面,一个个吓得浑身筛糠。把皇后轰出去?谁敢啊!
米妃跪下去,泪流满面:“皇后娘娘,你出去吧,求你了,求你放过殿下,他现在这情况……娘娘,求您出去了……”
芳菲依旧站着没动。
只是仔细地看着太子,看着他眼里越来越散乱的光芒——那圣水!绝对是服用了圣水的原因。
“滚……都滚出去……”
“你们这些蠢才,该死的东西……”
“闭嘴!”
她大吼一声,一掌就拍在案几上!
重重的,震耳欲聋。
一幅画卷4
她大吼一声,一掌就拍在案几上!
重重的,震耳欲聋。
太子愕然,真的闭嘴,一时无语。
“除了王琚和米妃,其他人等,一概退下,否则,格杀勿论!”
太子府的宫女太监们,看着皇后和太子对峙,皇后忽然下了格杀令,一个个慌了。灰溜溜地就下去。
唯有芳菲的侍卫和宫女留在门口。
“赵立,乙辛!”
“小人在!”
“马上喂殿下喝茶!”
太子暴怒:“芳菲,你凭什么?孤不喝茶,你敢强迫孤?”
“非喝不可,赵立,乙辛……马上伺候殿下……”
“你们敢?滚下去,狗奴才!你们竟敢对孤家不敬?你们这是大逆不道……滚,统统滚出去……以后孤家杀你们全家,株连你们九族……”
二人大是惶恐,竟然不敢动。殿下,未来的皇帝,这是金口玉言,今天谁敢对他不敬,难保不是为自己留了绝路。这是太子,是北国的储君,未来的皇帝,谁敢去强迫他?
“服侍殿下!赵立,乙辛,你们敢不听本宫的?”
二人看着太子和皇后,面面相觑,慌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听谁的。
可是,陛下是有过吩咐的,必须绝对服从娘娘!
二人简直左右为难。
米妃见皇后竟敢如此折腾太子,那可是自己的夫君啊。而且,殿下说得对,皇后凭什么跑到太子府指手画脚?她又不是皇上的生母,她来多什么事情?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她心里恚怒,又不敢发作,只好也跪下去:“娘娘,这是殿下……是太子殿下……殿下不喝茶,您为什么要强迫他?殿下……殿下他根本就不想喝茶……”
“出去,你也给本宫下去!”芳菲也暴怒了,一挥手,两名侍卫便拉了米妃下去。
众人再也不敢动弹。王琚一声都不敢求情了。
一幅画卷5
“马上喂殿下喝茶!”
赵立和乙辛再不迟疑,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太子。一名侍卫端着茶水就往太子口里灌,可是,太子一伸腿,踢在他的身上,他不敢闪躲,“当”的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碎。
“抓住他!”
太子本是还要挣扎的,可是这些日子心力交瘁,早已气力不支,被按倒在椅子上,芳菲毫不迟疑,上前一步就端了碗,亲自灌在他的嘴里。
他怒目圆睁,脑袋无力地一偏,眼里忽然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
芳菲一怔,想起昔日自己喂他喝药,他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中的毒已经无解了,便是这样的神情。
昔日的往事,击中了最深处的脆弱。她心里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低声道:“殿下,你信我……好不好?我怎么会害你?我永远也不会害你!”
那声音是如此的柔顺,清雅,仿佛在神殿的时候,仿佛在那些最最绝望的日子,永远只有她在身边,陪伴着,解除一切的忧愁,拯救生命。
太子迷茫地看着她,竟然没有再反抗。
忽然就如一只温顺的羊羔,很顺从地便张嘴。
芳菲一边给他喂茶水,一边给他顺气,一连灌了三大碗,才停下来。
这时,太子已经彻底的安静下来,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完全陷入了虚脱状态。
芳菲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察觉他的呼吸那么虚弱,而且许久没有吃过饭了。整个人,都陷入了饥饿的状态之中,情况十分危险。
门是开着的。门外的人,其实一直都在目睹着里面的全过程。
米妃跪在地上,又开始嚎啕:“娘娘,殿下两三天不吃喝了……应该让他吃东西啊……娘娘,妾身去上粥点,好不好?”
芳菲根本不理睬她,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丸,倒了大半瓶,放到他嘴边。他一张口,便吞了下去。
一幅画卷6
芳菲这时才大声道:“立即去熬制参茶!一定要北武当带回来的参茶!熬制一大盆。”
“是!”
众人出去,谁也不知道皇后要干什么,只好领命照办。
“娘娘,让殿下吃点东西吧……”
“这段时间,殿下什么都不能吃!该吃的时候,本宫自然会让他吃!”
众人再也不敢多嘴了。
太子喝了茶,服了药丸,却又并不昏迷,依旧昏昏沉沉的,软靠在御塌上,双颊青白,眼眶深陷,形如一个鬼样。
却再也没有了对抗的力气,垂头丧气的瘫着,如一滩泥,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
“来人,清理房间。”
两名宫女进来,立即开始清理屋子里一地的凌乱,各种摔碎的花瓶,玻璃碎片。
芳菲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两名宫女搀扶着她,她趁势坐在旁边的一张大椅子上。
这才发现,椅子也那么熟悉,雕花的木椅,旁边是案几,摆放着两张很舒服的小凳,一边一个——某一年的秋天,自己曾在这里,朝夕相处地陪着他,相向对坐,品茶对弈。这样的格局,竟然一点没有改变过。从里面的用品、摆设来看,还是太子单独的房间,因为里面没有任何的女性用品。
他是一个孤僻的人,就算成亲了,也保留着天子的习惯——真正的孤家寡人。
就算李玉屏,也进入不了她的世界!
她其实从未真正进入过他的世界,进入过他的内心。
他和陛下是不一样的。
他不相信任何人!
甚至自己——甚至最患难与共时候的朋友,他都是不敢相信的!
这还是她离开太子府之后,第一次再返回这里。
一切都没有改变。
物是人非。
昔日最信任的人,却变成了最要提防的人——曾几何时,殿下竟然如此提防着自己,自己都不知道!
一幅画卷7
昔日那么亲密的父子情意,也会如此经不得风吹雨打。
她软绵绵地靠着椅背,不知是肚子在疼痛,还是心口在疼痛。
那是一个灾祸的即将到来。
分崩离析。
父子反目。
只要太子不醒来,便是下一个骨肉相屠的惨剧。难怪陛下曾经怀着那么浓烈的恐惧和害怕。她骇然,难道这是他们骨子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命运?
按照太子这样的精神状态——大祭司的洗脑,是何等的彻底?再加上那个令人神智混乱的圣水——
太子有朝一日杀了他父皇,这并非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
因为那一帮子人,每天每天都在背后教唆着他,挑拨着他和陛下的关系,灌输给他许多“危机”意识。为了自保,当然就要动手!
芳菲这才看着王琚,“管家,这几天到底是什么人在操办丧事?”
管家嗫嚅着:“王肃大人主外,老臣和几名近臣主内……”
芳菲立即明白,所谓的王肃主外,是太子彻底把王肃赶到外面去了,他根本不信任王肃,他启用的,是他自己信任的几名鲜卑谋臣。按理说,太子早前亲信李奕,对王肃印象也该是不坏的,为什么这次如此反感王肃?难道是因为陛下派去的缘故?
“最近,还有哪些人出入太子府?”
“这……”
“把礼宾名单拿来!”
老管家犹豫着,却不敢不从,还是递上了名单。
芳菲一看,眉头更是皱得紧,往来的,全是那些顽固到极点的鲜卑贵族。他们趁此机会,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显然是受了神殿的指使,要彻底拉拢太子——或者说,是要彻底毁了太子。
这些鲜卑贵族,竟然是比神殿更加可怕的毒瘤——因为他们更加有理由,口口声声便是为了维护祖宗家法,为了鲜卑人的利益,为了他们伟大的北国!
一幅画卷8
而且,这些理由还每一个都是很正当,很伟大的,叫人抓不住任何的把柄。
从任城王,东阳王,到京兆王,他们一个个都是鲜卑重臣,就算不是出自于神殿的授意,也是他们自己的反对,比如反对太学,反对南人当政,反对解放奴隶,反对一切对于鲜卑人不利的事情……
他们要的皇帝,是要完全听从他们,维护他们的利益!
太子,便是在他们这几年的教唆下,日益,和他的父皇走上了截然相反的政治理念!
她站起来,面色如罩了一层寒霜:“你们听好,从现在开始,禁止任何神殿的人,尤其是阿当祭司进出太子府!”
众人都跪下去,茫然不知所措。
有丧事,神殿的人进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而且,神殿的地位那么高,在外人看来,神殿还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大祭司,阿当祭司等,还是半人半神,甚至是具有一定法力的。凡人怎么可以拒绝他们?怎么可以对他们不敬呢?
王琚颤声道:“娘娘……阿当祭司还要主持太子妃的丧礼……这在北国,是合乎规矩的……而且,不能得罪神殿……得罪了大祭司,这是不允许的,就算是太祖在世,也对神殿十分客气,这是我们北国的规矩……”
米妃也战战兢兢的:“娘娘,殿下精神很不好,正是阿当祭司给了他圣药……殿下说了,只要是阿当祭司来,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叫醒他……”
……
芳菲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殿下,他宁愿跟阿当祭司见面,也不愿意跟自己和陛下见面。这些日子,他常常躲藏着自己和陛下,可是,他却给阿当大开绿灯,让阿当充当了他的谋臣!。
简直是让耗子给猫站岗!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竟然真的反戈相向。
难怪神殿有恃无恐。
糊涂,殿下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
一幅画卷9
米妃还在劝说:“娘娘,神殿本来就是主持祭祀的,这规矩在北国许多年了……不遵守是要天谴的……”
规矩!规矩!
哪来那么多规矩?
“什么天谴?有天谴,也是天谴我,关你们什么事情?”
她面色惨白,声音如铁:“你们听好了,这是本宫的命令,也是陛下的命令,如果再让阿当祭司或者任何神殿之人跟太子见面,一概处以重罚!犯错之人,如果是太子府的仆役,一概诛杀,有家眷者,株连九族……”
她故意把后面几个字说得很慢很重!
株连九族。
她本来十分痛恨这样的暴力,现在,却不知不觉,自己也滋生了这种难以想象的暴力。
众人听得如此恐怖的警告,立即跪下去:“奴婢遵命……”
尤其是米妃,她父亲身在朝中,家里也是名门望族,忽然听得如此警告,一凛,立即道:“妾身遵命……”
她缓缓道:“你们都下去。”
“是!”
二人正要走,她忽然站起来,沉声看着王琚:“殿下的圣水呢?”
“这……老奴不知道!”
他不是不知,他是太子的贴身老奴,他可能不知?
芳菲声音严厉起来:“圣水到底在哪里?”
“老奴……真的不知,娘娘恕罪……”
米妃却跪下,一直都跪着,战战兢兢,目光里,已经有了怨毒之色。这是殿下的救命良方,皇后,她到底还要怎么折腾殿下?这是太子府,应该把这个指手画脚的女人赶出去,可是,她看向王琚,王琚却躲闪着目光,根本就不敢。
芳菲见这两个太子最亲密的亲人,他们是绝不会交出圣水的。
她便站起来,往里走。
米妃等人要跟上去,赵立立即拦住了她。
芳菲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一幅画卷10
环顾四周,刚整理好的屋子,还带着残存的凌乱。一些东西放得明显不对位,乱七八糟的,这显然不是侍女们摆放的,是他匆匆拿了,匆匆放的,那是一种感觉,就如太子最近的心绪,从哪些东西的凌乱来看,他最近的情绪非常紧张。因为昔日,他是一个很整洁的人。
她看了一圈,没发现圣水在哪里。
目光落在墙壁的一个按钮上,心里忽然一动。昔日在这里玩耍的时候,太子说过,他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就放在里面的一个夹墙里。
当时,他还说,有一些是他的珍宝,还说,随便给她一些金子——这样,以后上路才有钱吃饭。
那时,他基本是不隐瞒她的,很多秘密都会告诉她,还说,太子府有许多金子,她喜欢要多少就要多少,那样,一辈子就有钱大吃大喝了。
她下意识地看太子,太子依旧歪在御塌上,闭着眼睛,一点也没注意到她的行动。
她走过去,拉开了按钮。果然,手一旋转,里面,是一个大大的锦盒。
她拿了锦盒,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只淡褐色的瓶子。
她打开,放在鼻端一嗅,果然!
这是大祭司才有的一种东西。是他云游西方带回来的,称为“逍遥水!”每次大祭司在做法的时候,除了大量的喝酒,就还要服用一点点这种“逍遥水”,只有这样,才能最快速地达到一种飘飘然的境界。
芳菲曾经听过这种“妙药”的来历,那是从一种叫罂粟的古怪花朵里提炼出来的。这些花朵,在苗疆地区就有人种植,并不神秘。可是,那是一种有毒的东西,服用多了,人就废了。所以,大祭司也只是重大做法的场合才服用一点点,其余时候,是从不用的。
现在,他们竟然把这个当成了什么灵药,制成“圣水”给殿下服用!
这不是毒害殿下么?
一幅画卷11
忽然想起,昔日自己说罗迦的老祖先们是酒精中毒了,难道不可能是服用了这些东西?
历代的大祭司,会不会偷偷给那些皇帝服用了这些东西?他们也许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凭借他们的威信,要皇帝们服用这些东西,是很容易的事情。要不然,为什么到后来,那些精明的皇帝,一个个都疯了,狂了,子杀父,父杀子……形成了无穷无尽的轮回怪圈?
她再看下去,更是可怕,只见里面还有一些“寒食散”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伤痛病发作的时候服用的,服用多了,就会全身发热,打摆子,久而久之,也会中毒身亡。
她拿出这两样东西,正要将盒子放回去,却见一个卷轴。小小的,已经泛黄。
她纯粹出于好奇的心理,打开卷轴。
那是一幅小小的画像,笔法并不高明,但因为认真,画像上的少女,明眸皓齿,满面笑容,体态轻盈!
她心里一震。
这竟然是当初太子给自己画的画像!
第一幅画像!
他曾说,要装裱好了送给自己。不料,后来风云叠起,他成亲,自己被陛下强逼进宫,从此,就彻底忘了这幅画的存在。
不料,他竟然保存着,一直好好地保存着。
当他冲她喊“你滚出去”的时候,一度,是绝望了的,想不管他了,放弃他了!就算他被废黜了又如何?
可是,拿着这卷轴,本来已经是绝望而悲哀的心,忽然就热起来。
本来,以为殿下是彻底地怨恨自己,怀疑自己,此时,才知道,没有,他没有!
一个还藏着这样卷轴的人,怎么会真正恨自己呢?
就如自己在冷宫时,就如自己出宫时,只有他,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雪中送炭。
他永远是雪中送炭的哪一个,自己,怎么可以就要放弃他了?
背后,忽然芒刺一般。
一幅画卷12
背后,忽然芒刺一般。
她蓦然回头,只见太子正看着自己。
她一惊,卷轴差点掉在地上。
然后,太子的目光移开。
那是一种完全茫然的目光,带着一种醒来后的新奇!
摊开的画卷,太子的目光落在上面,看着那色彩依旧鲜艳的笔触——少女的裙裾几乎要飞扬起来。
完全是无意识地,他喃喃道:“芳菲……芳菲……是你?”
就如一个回光返照的人,忽然认出了自己熟悉的人——那是亲近的人,那么温存,那么亲切,那么令人信赖。
“芳菲……我好难受……我这些日子,都好难受……”
她想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脚步,却那么沉重,腿都抬不起来。
“芳菲……我好难受……你救我,好不好?”
“殿下……”
她声音哽咽,根本无法回答他,也不敢看他的目光。
“芳菲……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就如一截在寒风里萧索的木桩。
芳菲悄然擦拭掉掉下的泪水,将卷轴放回去,将盒子也放回去,然后拿了圣水和寒食散,走到窗边,将这两样东西都彻底捣毁。
不知道太子有没有看着,意识是散漫的,竟然也没有阻止她。一点都没有。
芳菲回过头来时,他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走到他身边,看了看他青色的眼窝,声音充满了怜悯:“殿下,没事,会好起来的!你放心,谁也无法动摇你的太子之位!谁也不能挑拨你和陛下的父子亲情,谁也没法再威胁你的安全,给你下毒……你放心,我会赶跑他们的,无论是谁要害你,我都会给你赶跑……只要我在,你永远都是安全的……”
太子的眼角,竟然流下泪来,昏沉沉的,仿佛睡着了。
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没有放开。
PS:今日到此。
芳草斜阳1
太子的眼角,竟然流下泪来,昏沉沉的,仿佛睡着了。
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没有放开。
芳菲别开目光,此时,心底也彻底湿润了,完全是情不自禁地,忽然喊他:“弘……弘……”
他竟然听见了,睁开眼睛,奇异地看着她。
那是他的名字,是某一次,他动情的时候告诉她的。这一生,唯有她,才这样叫过名字:弘!
弘!
仅仅是一个名字!
当然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那个时候,他曾经那么热切,努力地筹划着,要向父王开口,求娶她,永远跟她在一起,跟她一起吃饭,和她一起下棋,和她一起度过一生的时光——想和初恋的人儿一起,就连母亲御赐的鸳鸯碗都拿出来跟她共用。
他的目光那么轻柔,仿佛回到了昔日最美好的时光。眼前闪过的,除了鸟语花香,就是她那时的模样,再也没有了大祭司,没有了神殿,没有了朝臣,甚至没有父皇……没有任何的纷争纠缠!
只有她!
芳菲一时也是怔怔的,半晌,移开头去。
竟然不敢再和他目光相接。
自己失态了!
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候失态!
这是一种极大的错误。
可是,单单是想安慰他。
就如自己在冷宫的时候,无依无助,也是他,这样不顾一切的安慰自己。
“芳菲……芳菲……”
他的声音低低的。
她竟然不敢再回头,不敢再看他。
她的脸一直在侧面。仿佛再对上他的目光,便会陷入一种深刻的错误里。一生中,和男子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但是,却从不曾这样左右为难。
太子的目光黯淡下来,闭上,意识,又陷入了昏昏沉沉里。
芳菲回过头时,他已经彻底安静了,深陷的眼眶下,昔日的美男子,已经憔悴成了皮包骨头一般。
芳草斜阳2
芳菲悄然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殿下,他和所有身在太子位的人一样,只要皇上在位一天,就总是战战兢兢一天。一天不继位,一切便都存在变数。其实,这太子之位,也不见得真的就是那么好的一件事情。
只是,他的担忧,其实何其多余。自己就算有了儿子,此生,也绝不会让儿子去动摇他丝毫的位置。所以,这一次的怀孕,她才那么低调,决不让陛下如昔日那样大张旗鼓,祭祀山川之类的。
宫廷和民间毕竟是不一样的,太过的招摇,无论内外,都会给人太子地位岌岌可危的感觉,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也难怪那些大臣会找到借口,如此地去煽动他,教唆他。
只怕大臣们便真的是存在着这样的担忧。
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并不冷,却是寒——一阵入骨的寒意和疲倦,就如这秋日的午后,满是慵懒的倦意。
可是,身子上的劳累,怎么也比不上心灵的劳累。
她转头,看着御塌上幽灵一般的男子。殿下,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才二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最锋芒毕露,最有青春激|情的岁月。可是,他已经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衰朽老头儿了。
昔日宫廷争斗被陷害的阴影,和父皇裂痕的阴影,妻子病丧的阴影……他根本无法和任何人沟通,任何人交流,全部郁积在心,终于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他甚至都在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保了。
其实,做不做太子是一回事,因为,几乎按照历史的惯例,伴随着废太子的,往往便是性命之忧。做不成太子,往往便意味着性命的终结。就算不爱太子之位,难道还能不眷顾自己的性命?
太子本来就在疑神疑鬼了,偏偏这时,又和陛下发生争吵,自己也和他争吵,火上浇油,也难怪他如此了!
芳草斜阳3
又深深的懊悔,要是日全食发生之后,自己就劝说陛下,多和太子沟通,多来看他们夫妇,真正的,亲自给予解说,怎么会这样?
也许,那样,去除了心病,他就不会这样,甚至玉屏,也不会死了!
她暗暗心惊,宫廷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怎么如此短暂的时间,便将自己也打磨成了疑神疑鬼的,连对太子都会曾经给予那样的猜忌?
说不猜忌,其实是假的!
陛下,自己,都成猜忌他!
芳菲怜悯地看着他,短短几日,那么健壮的一个男子,几乎不成|人形了。殿下,他受过什么样的苦啊!
任谁受了这样的苦,就能比他做得更好么?
自己在神殿等候死亡,在北武当孤寂度日的时候,不也是怨天怨地的么?
陛下,他不能对儿子绝望了!
自己,也决不能再对殿下绝望了!
圣水已经扔了,而且他才服用了两三次,根本是无关紧要的。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恍惚中,一如昔日,一如最初的相逢,毫无芥蒂,彼此都是那么纯洁的,无忧无虑的时候。
谁能知道,不几年,竟然,可以一切都变了摸样。
她站起来,微微松手,这时,太子已经陷入了迷糊里,手一松,就放开了。
空气那么沉寂,那么压抑。
四周,遍布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外面的人走来走去,看着那虚掩的门,却不敢进去。
王琚和米妃都心里直犯嘀咕,皇后到底在干什么?
她会不会对太子不利?
有人敲门,她淡淡道:“进来。”
米妃跟在宫女身后,这时,终于找到机会进来,先是迫不及待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太子,才说:“娘娘,参茶熬好了……是北武当山的参茶!”
芳草斜阳4
此时,一定需要北武当的参茶!
换了任何地方的都不行!
那是一种稍稍带着甜味的东西,跟一般的参茶很不一样。
米妃看着这种有些甜腻的参茶,显然不安,惴惴地问:“娘娘,殿下他昔日从来都不喜欢喝甜的东西,他喜欢清茶,铁观音,龙井等等,这些,太子府都有,妾身是不是去拿一些这种好茶来?……”
芳菲和颜悦色的:“米妃,这些茶都不行,一定得是这个北武当的参茶。这不是解渴,是解毒……”
她怔怔地:“解毒?什么毒?”忽然就惊恐起来:”殿下他?中毒了?“
芳菲听她的声音那么尖锐,吓了一跳,还是和颜悦色的:”不是,殿下身上邪毒入侵……驱散了就好了。“
米妃这才松一口气,还拍着心口:真是吓死妾身,以为殿下中毒了。
“米妃,你把参茶盛了,去服侍殿下服用。他身上的这些邪毒,服用了这个才能祛除……”
米妃半信半疑,同时,心里浮起老大一股疑问,殿下,他的圣水呢?每次殿下服用了圣水,才会真正精神起来。现在,用这个,能有用么?
宫女盛了一大碗,还是滚烫的,米妃接过去,觉得烫,又放下,立即大声道:“来人,快来扇冷……”
七八名仆役,手忙脚乱地拿了扇子拼命地扇风,米妃更是焦虑,忽然想起来:“快去拿冰块,冰窖储存的冰块……”
太子府和皇宫里一样,常年储存着冰窖,供夏天消暑之用。米妃安排得当,显然对这府邸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一大盆冰块拿来,参茶放在冰块上,很快温度就降了下去。
芳菲见她井井有条地安排这一切,倒也刮目相看。
她此时便退到了一边,看着米妃。
此时,米妃才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李玉屏去了,当然该轮到她了。
芳草斜阳5
因此,芳菲就退在一边,像一名真正的御医似的,只是尽着自己医生的本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那个人治好。
然后,就是米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无形之中,自然有一股当家主母的派头,竟然比当初李玉屏更有气派。李玉屏还失之以稍稍的软弱,她却很强势,仿佛那种精明干练的女人,天生就是管家的料。
芳菲暗叹,太子其实骨子里是孱弱的,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女人,在今后的岁月,为他主内,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也因此,她对米妃的态度就更好了几分。
其实,此时,自己何尝不是软弱的?
甚至软弱到只要谁对殿下好,便会情不自禁地对那个人客气三分。
参茶扇凉了,芳菲这才道:“你们马上唤醒殿下,服侍殿下参茶,一直喂……把这一盆要全部喝完……”
米妃一惊,立即问:“娘娘,这么多,怎么喝得完?”
王琚战战兢兢的:“娘娘,这么大一盆水……就是牛也喝不完……”
芳菲冷然道:“你不要啰嗦,按照本宫的吩咐做就是了!”
众人不敢再多言,立即照办。
太子也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也不闹了。可是,当米妃端着茶碗,他张嘴,看到是那么陌生的面孔,忽然一怒,大吼:“滚开……”
米妃躲闪不及,太子的手一掀,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药汁也溅了太子一身。米妃急忙拿了帕子为他擦拭,可是,他却拼命地闪躲,嘶声地喊:“滚开……滚开……”可是,这嘶喊声,已经很沙哑了,在喉头里滑动,沙沙的,犹如一条软弱无力的蛇爬过。那是一种警惕,本能的自卫行为,一切他不信任的人,都不许接近。
他的目光忽然看向芳菲,那么衰弱,带着深深的祈求。
芳菲硬着心肠,移开目光。
芳草斜阳6
他的目光忽然看向芳菲,那么衰弱,带着深深的祈求。
芳菲硬着心肠,移开目光。
心里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行,绝对不行!
这个时候,自己决不能再去服侍他了,否则,于情于理,都是不好的。
自己名义上是他的“嫡母”——其实,大家都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太子,却坚决地不肯喝。
仿佛一个忽然发了脾气的小孩子,忽然忘了一切的顾忌,只是看着她,眼里的祈求的味道越来越深。
米妃缩在一边,看着殿下这样的目光,又看看皇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很复杂的神色,心里愤愤的,却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她由于精明能干受到李玉屏的赏识,在府里管很多事情,可是,跟太子却并没有太亲密的感情。太子不好女色,除了李玉屏之外,对于其他妃嫔,就算侍寝,也跟义务似的,走完为止,都谈不上什么太过的宠爱。情感上如此,就更别说平素跟她们有什么交流了,他在外面的事情,是决口不会和她们提,更别说让她们参与了。
米妃本来自恃是第二号的人物,太子妃一死,自己便是第一了,可是,现在看到自己的丈夫,竟然丝毫也不认识自己一般,反而求着皇后。
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滚……滚开……你们都滚开……”他的声音微弱的,倒不似在咆哮,而是在哭泣。甚至嘴唇,都开始皴裂了,完全不成|人样。
这药不服下去,根本就不可能好转。
芳菲没法,只得自己过去,重新端了一碗参茶,长叹一声:“殿下,喝吧……”
这一次,太子果然没有再闹,茫然地张嘴便喝。
当碗口碰到嘴边时,他忽然抬起眼睛,看她一眼。时光仿佛在倒转,仿佛是她刚进宫的那些日子,住在太子府,亲自洗手做羹汤,熬药汁。
芳草斜阳7
那时,她也是这样,每天都精心地伺候着自己,照顾自己,只要自己一个不开心,她便会亲自喂自己服药,有时,遇到她特别开心的时候,还会亲自替自己喂饭。
“殿下,你喝,喝了很快就会好。”
那么清脆的声音,仿佛从来没有变过。
就如时间,从来不曾流动过。
它凝固了,一直在哪里!
“殿下,这个鸡肉很好吃的,你尝尝……”
“殿下,来下棋啦……呜,不好,我不是你的对手,你必须先让我一局……”
“殿下,来,我们今天玩这个……我也不精通哦,你也要让我一次……”
“殿下,这是你最喜欢的栗子……”
……
那个时候,她无论什么都要自己让着她,丝毫也不顾忌自己是太子的身份,总是那么肆无忌惮,撒娇放嗲,十八九岁的少女,正是最璀璨的时候,所以,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谁能知道,自己喜欢的,就是她这样的理所当然呢。
因为喜欢,才什么都要让着她。
后来的李玉屏,米妃……自己的一众妻妾,她们都再也不会这样了,总是她们小心翼翼地让着自己,陪着笑脸,彼此之间,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他想起父亲和朝臣的关系。对,就是这样,仿佛是上下级一般,从不敢违逆一星半点。
也正因为如此,在家庭生活里,也感觉不到太多的乐趣。
他在恍惚的神思里,不知不觉,任她一碗一碗地服侍自己喝下参茶。
那是最纯洁的初恋的情怀,忽然想起,那个清雅的少女,从神殿走来的翩然的少女——曾经,应该是自己的!
她一度,就是这样陪着自己的。
也许是一种错觉,芳菲顿觉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温存了——刚刚过去的阴森,恶毒、驱赶,忽然就不见了。
芳草斜阳8
她脸上今日第一次带了点笑意,温声:“殿下,你喝了,很快就会好的。”
他不回答,只是喝,她叫他喝,他便喝;叫他喝多少,他便喝多少。
混沌的心里,似是明白,这样精心的照料是习惯的!
伊人,昔日,便是这样照料自己的。
唯有她,足以信任,不必有任何的堤防。
那是人生里,一段最美好的日子,最没有猜忌的日子。他本质上,是多疑而敏感的,总是纠结在一些前尘往事里,对任何人,都不能抱以百分百的信任。唯有她!
唯有几度在生命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的她,方能毫无芥蒂,毫无猜忌!
如果是她一直在身边,又会如何呢?
——可是,在忐忑不安中,不料,一切转眼就成了过眼云烟。
然后,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一边喝,一边皱眉,仿佛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那些陈年旧事,芳草斜阳,白纱翩然的少女,唱着神殿的灵歌,就算一个转身,就算一个眉眼,都充满着那种淡淡如烟雾的往事。
恍惚中,仿佛是逃生的少女站在斜阳古道边,那样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久久地,悲哀地绝望,抽泣地说“殿下,再见……”
殿下再见!
碗移开,手也在移开。
仿佛内心里一块漏洞慢慢地开始破损。昔日,他都好好地遮掩着,埋藏着,深深地,谁都看不见了,就连自己也看不见了。但是,这手一移开,那破洞就遮不住了。
那是自己的,是自己的!
是自己把她从神殿的囚室里救出来。
是自己让她的生命得到延续。
可是,凭什么得到她的是父皇?
凭什么?
仿佛那些积压在胸口的往事,马上就要爆炸出来,一边是甜蜜,一边是愤怒;一边是温馨,一边是仇恨。
芳草斜阳9
仿佛那些积压在胸口的往事,马上就要爆炸出来,一边是甜蜜,一边是愤怒;一边是温馨,一边是仇恨。
这一切,到底是谁给自己掠夺去的?
到底是谁?
“芳菲……芳菲……”
芳菲一惊,发现他不对劲,仿佛一种走火入魔的症状。
“殿下,殿下……”
”芳菲……我要芳菲……“
“殿下,我在这里……”
他要怒目圆睁,他要目眦尽裂,可是,很快就觉得不对劲,浑身轻飘飘的,仿佛在燃烧,就如一条在滚水里的鱼,拼命地要从水里游出来……很快,他的身上,便大汗淋漓,浑身的毛孔仿佛全部张开了似的,热得要命!
“热……热死我了……”
“来人,把衣服给殿下脱了……”
“是!”
众人七手八脚地,很快将他的衣服脱下来,只剩下里面的一层睡衣。
“热……好热……热死了……我要死了……我要冰块,冰块……”
他挣扎着,七八个人也按不住。
他整个人仿佛像一个能自动放出滚水的喷泉,水滴沿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不停地滴下去……滴下去……
芳菲躲闪不及,那些滚烫的汗滴几乎甩到她的脸上。
“快,把内衣也给殿下脱了。”
众人只好再次按着,把内衣也给他脱了。
“娘娘……这,要不要给殿下拿冰块?”
“不要!绝对不能拿冰块。”
米妃见殿下痛苦不堪,立即去抢了扇子:“娘娘,妾身去帮殿下扇扇……”
“不行,不能扇……”
米妃停下来,此时,心里对皇后的作为,越来越不满。就在这时,太子忽然安静下来,整个人倒在床上,只剧烈地喘着粗气。众人都大为惊讶,只见太子的身上,一个个毛孔,变得十分粗大,无数的水滴从里面蒸发出来,整个人,仿佛变成了冒着烟的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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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烟雾也很奇怪,带着一种淡淡的绿色。仿佛人的一些东西,从体内蒸发出来。众人本来不曾怀疑的,此时也终于胆战心惊。殿下,一定是种了某一种奇怪的病毒。
否则,怎么会这样?
“殿下这是怎么了?”
芳菲沉声道:“不用管,这是药效发作了。”
如此反复,太子整个人虚脱了,就像一个放在蒸笼上蒸的人,很快晕了过去。
可是,他的面色,却渐渐地开始反转,从青色,到红色,又到青色。然后,潮红就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显。到最后,他的脸色就像一个完全熟烂了的大红番茄,可是,随着那水汽的消散,这种红,慢慢地开始消退,一层一层的,淡化而去……
当两名太监拿了巨大的帕子擦干他身上的全部汗水时,他的脸色彻底变了,变成了一种苍白——寻常的苍白而已。
甚至苍白下面,已经略略带了一丝正常的血色。
死灰已经不见了。
天色,慢慢地晚下来。
午后的阳光刚露一下脸,就黑下来,一阵风来,黄叶飘忽,芳菲站起来,走在窗边,一片叶子从开着的窗户里落到她的肩上。
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地回头。
只见太子睁开眼睛,眼神十分茫然地看着自己。可是,就那一眼,又闭上眼睛,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众人都大惑不解,芳菲却转过身去,松了老大一口气。
她的手放在他的脉搏上,又移到他的鼻息上,是微弱的,却是稳定的。然后,放开,退下。
“快看,殿下呼吸平静了……”
“天啦,殿下的脉搏也正常了……”
“殿下得救了……”
众人喜出望外,芳菲这才走出房门,跨出门槛,头一晕,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
张娘娘和红云眼明手快,立即扶住了她。
PS:今日到此:)
永不再见1
众人喜出望外,芳菲这才走出房门,跨出门槛,头一晕,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
张娘娘和红云眼明手快,立即扶住了她。
她整个人几乎完全靠在红云身上,声音十分微弱:“我想喝茶……”
“快扶娘娘坐下。”
她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张娘娘赶紧亲自捧了一杯热茶来,她喝了,精神才微微一震。
这时注意到,米妃和一众妃嫔都在外面悄悄地张望,却又不敢进来。这些女人,好些她都还是第一次见到,但见环肥燕瘦,人数并不多,主要的就那么三四个。但因为她们平素跟太子也不是那么亲近,所以怯怯的,不太敢进来。
她振作一下精神,缓缓道:“你们都进来。”
老管家和一众妃嫔全部进来。
众人都垂着头,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缓缓道:“殿下这些日子不吃不喝,心力交瘁,导致邪毒入侵,今日,本宫做的是帮他放毒,先清除体内的毒素。等他休息一阵,马上准备好粥点。注意,要白粥,其他什么都不要。”
“是,妾身马上吩咐厨房去做。”
芳菲点点头,这时,总算对米妃有了点好感。不论如何,她时时刻刻都在替殿下着想。现在,殿下最需要的便是如李玉屏一般,巴心巴肝对待他的人。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芳菲和颜悦色道:“米妃,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好好照顾殿下,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米妃一直在门外目睹了芳菲的施救,再无知的人也看出皇后是在救太子,她很是感激,跪在地上叩头:“谢娘娘。”
“你起来吧。”
米妃出去,张娘娘却不怎么满意了,娘娘可是有身孕的人,折腾了这么久,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她正要开口吩咐,还是王琚察言观色,很恭敬地问:“娘娘累了这么久,老奴马上去给您准备一些膳食……”
永不再见2
芳菲疲惫地挥挥手,点点头:“好的,本宫也饿了。”
这时才记得饥饿,她早上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晌午了,乱成一团,竟然忘了自己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张娘娘低声地吩咐,说了些娘娘的注意和忌口,王琚听得非常仔细,一丝不苟地记着:“好好好,老奴一定办妥,一定办妥。”
王琚立即吩咐下去,半柱香功夫,热气腾腾的饭菜便上来了。
芳菲也顾不得注意都是些什么,略略吃了一些。
张娘娘等人的饭菜也送来,主仆几人都吃了。
外面,那些妃嫔还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边,芳菲叫她们下去,她们也不肯。芳菲端着碗,看着这些精致的菜肴,却很不是滋味。
放眼看去,太子府邸的悲哀气氛,其实已经淡下去了。北国人和南朝不一样,对死亡看得不是那么严重,他们讲究升天了,就是陪伴大神去了。所以,家里死了人,总是悲哀两三天便一切如常,生者照样谈笑风生,而且不忌荤腥。所以,王琚吩咐来的膳食里,已经是正常的大鱼大肉了。
其他妃嫔,悲哀的当然不是李玉屏死了,而是怕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众人就失去了依靠。
尤其是米妃,太子妃一死,以后,太子可就是皇帝啊!
皇帝,这就意味着,众人中的一人,就会成为皇后!
因此,哪个妃嫔不尽心尽力地赶来伺候?
就算太子再不需要,也是要来守着的。决不能让米妃一人专美。
她暗叹一声,这太子府,真正悲哀的,不过殿下一人而已。
人死如灯灭,真真是要珍惜眼前人,死后再怎么悲哀,也是无济于事的。
张娘娘小声地提醒:“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她点点头:“好,等殿下醒来,我再诊断一下,就马上回去。”
永不再见3
众人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但是,殿下这种状态下,硬要劝娘娘马上回去,也不现实,众人便也陪着娘娘一起等着。
张娘娘小声问:“娘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芳菲摇摇头,摸摸肚子,那小家伙仿佛懂事了,这么劳累的一天,竟然都没有出来折腾过。也因为如此,心情忽然变得很是轻松,看着窗外,风和日丽,秋意盎然,竟然不是那么萧瑟了。
因为有生命,一切怎会萧瑟呢!
她呵呵一笑,自言自语地悄然说:“小宝贝,父皇说你很懂事,你果然懂事。”
也不知为何,在这里,曾经目睹死亡,所以,更加爱惜生命,尤其是孩子的生命,从未有过的热切的期盼,热切的憧憬,那么强烈地想看到它的出现。
此时,竟然还期盼陛下!
希望快点见到他。
高兴了,悲哀了,都想见到他,跟他一起分享。
那才是自己最最强大的依靠。
跟他一起谈谈孩子,谈谈殿下。
她脸上带了微笑,靠在椅子上:“
我先打个盹,太子醒了,你们就叫我。”
“是,娘娘。”
她闭上眼睛,慢慢地放松,等殿下醒了,自己便可以回去了。陛下,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屋子里,米妃早早地赶来,现在,她正式开始了自己女主人的权利,守候着太子。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守着殿下,他第一个睁开眼睛,如果看到的是自己——那就不枉自己辛苦地照顾他了。
当然,还是打着一些小算盘的,唯有这个时候上位,自己的地位才能真正的巩固。
太子妃地位空出来了,谁能不去争取争取呢?
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啊!
看看现在皇后的派头,就知道了。
当然,她也是真心照顾太子的,她想,除了自己,谁还能真心真意照顾他?
永不再见4
除了自己,谁还能真心真意照顾他?
她内心,对皇后是表示怀疑的。
而且,隐隐的,越来越不喜欢。
甚至巴不得皇后快点离开,最好再也不要来太子府了。
可是,她当然不敢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
就算是当着太子,也不敢表露分毫。
她小心翼翼地守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终于侧身,慢慢地睁开眼睛。
他本是盖着一层被子的,现在,早已掀开,身上的汗水完全干了,凝固了,青白死灰的脸,变成了一种苍白。
米妃又惊又喜:“殿下,你醒了?饿不饿?”
太子的眼神还是很迷茫,以手撑着额头,像是遗忘了什么,拼命地要回忆起来。
“殿下,妾身准备了粥点,你吃点吧。”
米妃立即起身,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一碗温热的粥点。粥点放在一种特别的莎草制作成的保温匣子里,温度正是恰到好处。她试了试温度:“殿下,妾身已经熬好了粥,喂你喝,好不好?”
太子没有回答。
却忽然问:“皇后呢?”
米妃一怔,不经意地往后看了看,但见房门是关着的。她眼里噙了泪水,微微啜泣:“殿下,你可醒了,妾身真是吓坏了……”
“皇后呢?”
“皇后在外面休息,她有孕在身,不能累着,不然陛下是会责怪的,大家都知道,陛下是非常宠爱娘娘的……殿下,皇后娘娘吩咐,你醒了,吃了饭,叫让臣妾去请她……”
她有孕在身!
刚刚的一切,仿佛在梦里!
依稀闪过的美好的往事,原来,早已如窗外的夕阳,已经落幕了。
米妃见他没有做声,立即端了粥,就开始喂他。一碗热粥下去,太子整个人的意识昏沉沉的,眼皮合着,仿佛要睡着了。
永不再见5
米妃见他没有做声,立即端了粥,就开始喂他。一碗热粥下去,太子整个人的意识昏沉沉的,眼皮合着,仿佛要睡着了。
“殿下……再吃一点吧……”
“你出去。”
米妃迟疑一下:“殿下,要不要叫皇后?”
太子没有做声。
米妃出去。
这时,坐在外面打盹的芳菲,刚刚睁开眼睛,神色十分疲惫,见米妃端了碗出来,立即问:“殿下醒了?”
米妃不得不回答:“是,殿下醒了。”
芳菲大喜:“好,本宫再看看,诊断一下,天色也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宫了……”
回宫了!
那三个字,从开着的门里飘进去。
太子睁了一下眼睛,又闭上。拳头,也无意识地握紧。
这时,芳菲已经进去,径直走到他床边,立即拿了他的手,摸了摸脉搏,好一会儿才放开。
米妃好生紧张:“娘娘,殿下没事了么?”
“对!殿下好了。”
芳菲这时才彻底松一口气,知道,殿下的命,算是保住了。
“米妃,你记住,这两顿之内,都只能给殿下服用粥点,第三顿开始,才可以上一些菜肴,不得有任何大补和油腻,更不能用什么参汤、灵芝之类的……就算北武当的参茶也不许服用了。除了白水,白粥,什么都不要食用。”
“是。娘娘。”
她看着太子,这才道:“殿下,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太子依旧没有做声。
心里是放松的,便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她转身就走。
这时,太子忽然道:“你等一下。皇后……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身,微微错愕。太子的声音,好生清醒。
“米妃,你先出去。”
米妃怯怯的,本是不甘愿的,可是,太子发话,她又不敢不听。走出去,只得把门关上。
屋里,只剩下二人。
永不再见6
屋里,只剩下二人。
芳菲转过身,慢慢地看他一眼,对上太子视线的一瞬间,才发现,殿下是清醒了,彻底的清醒了。
他眼里的那种浑浊不见了,虽然迷茫,但是,只是元气大伤后的疲倦而已。她的声音十分温和:“殿下,你还有什么事情?”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皇后,孤的圣水呢?”
她注意到,他又开始称“孤家寡人”了!
在他清醒的时候,这样说话,心里不知为什么,感到惶恐——比看到他麻醉的时候更加惶恐。仿佛此时的太子,自己已经把握不住了,陌生了。
她也是心平气和的:“殿下既然问起,我也就实不相瞒了。我已经扔了,我以为——你是知道的……”当时,扔的时候,他并没有睡着,他甚至还茫然地看着自己扔掉的。
“扔了?你可知道那是多么金贵的东西?”
她听不出他的声音到底是愤怒还是郁闷!
“金贵么?”她诧异的,“我看不出有什么好金贵的!那是阿当祭司的一种轻微的谜幻药,据说,是用罂粟花加了水银粉,以及其他几种迷|药炼制而成的。这不是什么圣水,而是一种毒药!服用多了,就会中毒。我从圣水的剂量来看,你已经服用了三到四次了,我刚刚所做的,便是把你体内的毒素蒸发出来……”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恼怒:“孤家有没有中毒,自己知道!”
她不以为然:“殿下,大祭司诡计多端,他看你在悲痛中,故意给你放了谜幻药,你不能再上他们的当了。我已经下令,任何神殿的人,都不许再进出太子府!”
太子冷笑一声。
芳菲看他,冷笑都比较正常了。那是在表示愤怒,眼里真的一丝麻木都没有了。
这倒是好事。表明他真的好了!
她便放心了,准备出去。
永不再见7
“皇后……”
她站在原地,因为他的声音那么严厉!
殿下,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还是和颜悦色的:“殿下,你好好休息,有话以后再说吧……”
“皇后,孤倒想问问你,到底是谁给你的权利?你自由出入太子府,在我太子府发号施令?”
“!!!”
“是父皇要你这么做的?”
“!!!”
“殿下,陛下是很关心你的。他对你并无任何的芥蒂。”
她的声音有些勉强了,却提醒自己,不能跟他计较,他是病人,他现在就是要撒气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凸起的腹部,那是父皇的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那么妒恨,那么委屈:“父皇,他既然都对我失望了,还让你来管我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我和大祭司一起,背叛了他?”
“你没有背叛他!”
“没有?你还说没有?哈……”他的笑声那么尖锐,“孤自己都承认背叛了,你皇后还替孤遮掩?你遮掩得了么……”
“陛下没有猜忌你,也没有任何的责怪你!”
“没有?你当然说没有了……”他的目光转向门口。好像在说,既然没有猜忌,为什么这一整天,都不见父皇的踪影?
芳菲忽然明白,他是因为陛下今天没有来。在他醒来的时候,当然希望见到父皇,如此,才可以消除心里的芥蒂。
心里忽然滋生了一种强烈的柔软,可怜的太子。他的要求,其实,只是一个父亲,不要猜忌自己的儿子,希望父子之间毫无芥蒂。希望身边都是真心真意的人,而不是一个个都是腹黑高手,藏头露尾。
“陛下,他这几日都有来看你。今天没来,是因为他去召见群臣了,因为明日就是辩经大会了,大祭司方面请了很多高手,陛下,唉,我们也得准备准备啊……”
永不再见8
他心里一震。
明日便是辩经大会了。
这个,才是真正过不去的关口。
所有的较量,都集中在这里。
他痛苦地撑着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些大臣的劝说,神殿的拉拢,妻子的死亡……所有的事情一起涌来,无一不是要自己信奉大神,遵从大神。
可是,父皇这边,也是这样,要自己支持,要自己坚定不移地反对神殿,反对大祭司!
这不仅是两种信仰的较量,而且是两种势力的较量。
是道教和神教。
是用南人,或者不用南人。
换言之,就是,是否汉化的问题。
这个问题,甚至关系到北国的长远发展,根基是否稳固。
他处于这中间的夹缝中,受到双方的拉扯,就如一根绷紧的弹簧,几乎快要断掉了。
才明白,这一切是如此的艰难!
身不由己!
就算是太子,也往往身不由己!
所有的事情一起涌来,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自己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殿下……如果你不参加,就不参加,好好养病……”
他嘶吼:“养病?你以为孤家是缩头乌龟?这个时候就躲起来?”
“你的身子……”她勉强道,“你的身子也不适合……”
本意,的确是希望他借了这次生病,躲起来,既不理睬大祭司,也不偏帮陛下。如此,对他而言,是风险最低的,两边都不得罪。
尽管,她内心里,其实是盼望着他能帮助陛下,站到自己的父皇这一边的。因为,那便是偏帮自己。
“皇后,是不是父皇认为孤家背叛了他,所以不许孤家去了?”
“殿下,你说什么?”
他越想越是头疼,越想越是愤怒:“你们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圣水……把圣水给我……”
永不再见9
芳菲一惊,那迷幻的圣水,仿佛一种轻微的麻醉剂,人沉浸在里面,便变得意志消沉。那是一种无形的瘾,只要上了瘾,便终身难以摆脱,直到死亡。太子才用了三四次,又被蒸了这么久,难道还能上瘾?
她一惊,仔细地看他的眼睛,但见他的眼神并不曾散乱,只是露出一种惶恐不安,那是因为出于判断的两端,无从决策的恐惧,而非真的上瘾的恐惧。可是,他显然要借此,彻底地逃避!
他始终都在逃避!
“快,给我……圣水……给我……”
他无法逃避,又不能判断,所以,便要麻醉!
这已经不是上瘾了,而是不负责任,故意想让自己变得软弱。
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了!殿下,我已经把那东西毁了。彻底毁了!再也找不回了……”
他暴怒地喊:“去给孤家找回来……”
“抱歉,本宫没那个闲暇!而且,也不许任何人拿来了!殿下,本宫要走了。”
她的语气更是冷淡,转身就走。
“站住,你给孤家站住!”
她心里更是恚怒。
“皇后……你站住……”他此时还是完全清醒的,其实,麻醉的迷幻早就过去了,随着那一身大汗而去了。可是心里却是不平的,那些愤怒,根本无法发泄。
可是,她却偏不站住,就要伸手开门了。
他大喊起来:“皇后,请你以后不要再来太子府了!孤不喜欢有人在太子府指手画脚,请你自重,维持你皇后的身份!”
仿佛一把刀在砍来。她面色惨白:“你说什么?”
“难道你听不懂么?太子府的一切,以前有玉屏做主。玉屏去了,现在是米妃做主!皇后,你是六宫之主,但不是太子府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跟你无关,而且,北国的规矩,是不许女眷干政,你这样,算干政了!”
永不再见10
“我……我是救你的命……我没有干涉你……”
“救命?好,你说是就是!这一次,孤就不追究圣水之事了。但是,跟神殿之事,你若再干涉,就休怪孤家不客气了!”
“皇后,你走吧,这太子府,早就不欢迎你了!”
“殿下,我也没有想来,若不是玉屏的事情,若不是你生病了,我不会来的!”
“好,你走!就算孤家死了,也不欢迎你来!”
他甚至不许自己再出入太子府了。
一股气息在体内流窜,憋得慌,肚子隐隐地做疼。
本是要回敬他几句的,可是,忽然没了精神,也没了力气。
“来人……”他大声地喊,那么愤怒。
一直侯在门外的王琚立即进来,哈着腰:“殿下,老奴在。”
“什么人对你们下的命令都不算,这太子府是孤的,孤才能做主!神殿的人来了,照样进出!恭敬招待!”
“是!”
“送皇后出去!”
芳菲也怒了:“我今天就不走。我看,谁敢强迫我离开!”
太子冷笑一声:“这是太子府,你不要仗着自己是皇后,就目中无人……皇后,孤家命令你出去!”
王琚吓得浑身发抖:“殿下……娘娘……这是……老奴……”
她也大吼:“王琚,你出去!”
王琚迟疑着,却也识趣地退下。出去的时候,又惶惑地看了一眼皇后。
太子和皇后的关系,他比谁都清楚。
现在,二人竟然爆发了如此激烈的冲突。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太子狠狠地瞪着她,对于她在自己府邸的发号施令,更是愤恨到了极点!
芳菲也终于从惊愕里回过神,逐渐地明白,太子,这是在宣布跟自己决裂了。也许,也是在宣布跟陛下决裂了。
自己万万没有想到,他醒来的结果,竟然是这样。
难道这就是他的最终的选择?
刺杀1
心里那么黯然。
却远远不是黯然,而是害怕,惶恐,愧疚,心碎……百般滋味,完全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的悲痛。
仿佛一生中最最信赖的一个人,就这样去了。
那是一个少女最美好的年华里曾经最美好的幻想,自己要保留的,也不是那种幻想——至少,不成为他的敌人!
但是,只能是敌人了!
不行,自己怎能允许他这样?
他这样下去,对陛下,对皇宫,对天下,都先不管了——可是,至少得管他自己!他自己先就毁了。
“不,殿下……你决不能跟他们往来了……尤其是那个圣水,会毁了你……那不是圣水,是毒药……”
“毒药?孤家怎么没被毒死?孤家只知道,每次服用了那个药,就精神百倍,那是良药……”
她几乎要爆发了,良药,那是什么良药?那是麻醉剂,迷幻剂!
“毒药?你倒说得好,是毒药,大祭司会服用?这圣水,非常珍贵,是大祭司才能服用的……”
这个蠢货,人家大祭司服用了是用来做法的,轻度的服用,才能进入他们所追求的那种“飘飘然”的状态,跟神沟通。就算是大祭司,也只是一年才服用一次。
“就因为珍贵,来之不易,所以大祭司都舍不得过多服用,却送给孤家,皇后,你难道说大祭司别有用心?”
“他们就是别有用心!殿下,你醒醒,你看看人家大祭司服用的是多少量?你服用的是多少?你糊涂了!殿下,你太糊涂了!”
“对不起!皇后,孤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这个皇后来讲大道理,孤家自己能判断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紧紧捂着额头,说了这么久,体力仿佛很是不支了,眉头紧皱,露出痛苦之色,“皇后,你走吧!”
刺杀2
她深深吸一口气:“殿下,我可以不来太子府了,可是,你一定不能服用那个圣水……这个他们所谓的圣水,服用一点点,的确有治病的功效,可是,像你这样服用,就会中毒……那会毁了你,阿当祭司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那是你对神殿存了偏见!”
“不是!是神殿要害你……”她非常坚决,“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也不该是你的信仰!他们是你的敌人!他们只是要害你!”
“害孤?孤家就没看出来,他们为什么要害孤家?你的成见太深了,大神是救人,而不是害人……”
成见,成见!
自己的身份,倒成了他认为成见的关键!
她愤愤的:“他们要真的有那么好心,就不会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把我烧死了……”
“烧死?你看,你终于说实话了!皇后你难道还不承认你是偏见?”
“我偏见又如何?难道还指望我感激他们?”
“你当然不感激他们,但是,你也不能就此就说他们要害孤家……”
芳菲听他口口声声维护神殿,怒了:“既然你认为他们不是害人,那么当初你为什么要偷偷放我走?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要烧死我?你既然都不怕了,那是不是认为,我就算当初留下,也不会被烧死?你认为大祭司自己就会好心好意地放了我?”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大祭司其实都识破你的身份了,他难道动了你一分一毫?皇后,你该不会说,因为你是皇后,他们不敢动你吧?就孤所知,神殿本领那么大,真要害死一个人,无论是谁,也是逃不了的……”
她紧紧咬着嘴唇,不可置信。他明知道神殿会杀自己!竟然还说这样的话!
“殿下!如果有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我的!不信,你就等着瞧!你也知道,他们杀我,是很容易的!”
他冷笑一声。
刺杀3
“殿下!你是太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终于说出来,声音轻轻的,“神殿为什么要拉拢你?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因为要借你对付陛下,让你们父子相残,他们分而击破……殿下,你该醒醒了!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就真的完全中了他们的诡计了……难道,你希望你们北国祖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么被人家给毁了?殿下,你是太子……你永远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皇宫的主人,北国的储君!而不是神殿的利益代言人……”
太子!
身份!
因为是太子,所以一举一动,就要受制于父皇,唯父皇马首是瞻,不问对错,不问缘由?
他愤愤的,忽然就那么恨她,恨之入骨。
芳菲,曾几何时,她如此倾向于父皇了?
芳菲,她以前不是凡事都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么?
他狠狠盯着她:“芳菲,孤家问你,是不是只要是父皇的决定,你都会无条件拥护他?”
她一怔。
然后才说:“当然!因为,我认为陛下是正确的!”
“父皇正确,其他人就全是错误的了?”
她冷然:“至少这件事情上,你是错误的!你只要跟神殿一起,你就是错误的!”
一口气在心底,压不下去。
又伤心,又愤怒!
竟然凡是跟父皇不合的,便是自己的错!
这就是她芳菲的是非观?
“皇后,你就不要没事来煽风点火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孤家提醒你,女人太嚣张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父皇宠信你,你也一切都向着他,不问好歹,不分是非,……”
她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谁不分是非?
他咄咄逼人:“你敢说,你不是迫于父皇的淫威,什么都偏向他?你口口声声反对神殿,你为什么不反对父皇?难道他当初那么对待你,你就不曾恨他?”
刺杀4
她哑口无言。
“父皇把你打入冷宫,把你赶出去,当初那么绝情地对待你!你才回来多久?相处了多久?就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高枕无忧?孤家真没想到,一个皇后的名分,就把你收买了,让你完全失去了原则,毫无顾忌地跟着他……芳菲,你已经不是昔日的芳菲了!你也只是宫廷的一个女人而已……可是,请你记住:这宫廷里,只有永远的皇帝,没有永远的皇后!位置,也不知那么牢固的!”
“!!!”
芳菲的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仿佛一把刀,狠狠地Сhā入心脏。只有永远的皇帝,没有永远的皇后!
是啊,皇后算得了什么?
皇帝只有一个!
皇后随时可以换!
他没有说错!
只是!
只是!
当初!
当初!
陈年旧事,前尘如梦!
自己本是要忘掉的!尽力想忘掉的。
可是,为什么,他又要提起?
“父皇是你的什么人?他是你们燕国的大仇人,灭亡了你的父皇母后,灭亡了你的国家。他也曾关押你,要把你烧死……”他盯着她,眼里带了那种淡淡的,鄙夷的笑容,“你忘了?芳菲,这些你都忘了?孤家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忘性如此之大!女人啊!这就是女人!没有廉耻,没有骨气……只要那个男人稍微待她好点,一切的仇恨,一切的原则,便没有了,便一切以那个男人为天了……”
仿佛耳光狠狠地掴在面上。
芳菲竟然答不出话来。
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芳菲,若不是孤家救了你,你还有命么?这些,你都忘了?一个皇后的头衔,你便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孤家以前还以为你跟其他女人不同,可是,你有哪里不同?你也不过如此!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个皇后,足以让你不分是非,不辨黑白地跟着父王……”
刺杀5
“……父王便是你的天,是你的地!从此,你的眼里,便只有父皇!你整天说其他人如何,说乙浑如何!乙浑便是为了荣华富贵,首鼠两端,整日匍匐在父皇脚下,比一只哈巴狗还不如!你自己又比乙浑这种溜须拍马的小人好了多少?你哪一点比别人高明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孤家?”
“!!!!!!”
她急促地喘息,却不说话!
他忽然伸出手,几乎戳到她的鼻梁骨上,“芳菲,你敢说,你难道不是因为皇后那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如果你不是皇后,你会变得这么庸俗这么冷酷?芳菲,现在你就敢仗着父皇的宠爱,干政骄横,假以时日,你和林贤妃等人会有什么区别?芳菲,孤家看不起你!完全看不起你!”
芳菲一步步的后退,已经贴在门上了。
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原来,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竟然是这样的!
自己,也的确是这样的。
是啊,两人之间,隔着国恨家仇,隔着生杀予夺,隔着丧子和打入冷宫的悲哀……是自己忘了么?
是自己厚颜无耻地忘了这一切?
她想说话,舔了嘴唇,却是干涸的。
仿佛一条忽然被卷到沙滩上的鱼,完全离开了水,在太阳下暴晒,蒸干了盐分,垂死地挣扎,浑身的鳞片都在一片一片地脱落。
无以逃生!
“你敢说,你不是奉父皇之命来监视孤家?”
她嘴唇哆嗦,颤抖着,不,自己不是!
自己之所以呆在这里,非要厚着脸皮发号施令,只是为了救他——就如他当初在冷宫,任自己如何的发脾气,也要救自己。
那时,自己在绝望里,也骂他,责怪他,狠狠地冲他发泄——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倚靠了,便只能冲他发泄!只是因为信任!
刺杀6
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感念昔日的情分。
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自己以为,他先前的吵闹,也是如此!
可是,不是!
自从他醒来后,这一切,便不是发泄了!
而是他的心里话!
是他真正要说的话!不知隐藏了多久,现在才爆发出来。
太子盯着她的肚子,继续狠狠地咆哮,仿佛心里潜伏的魔鬼,要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你以为孤家不知道?你为的,也不过是替你自己的孩子着想。口口声声父皇没有猜忌孤家……父皇,嘿嘿,他就是一个卫宣公……皇后,难怪你敢在孤家府邸肆意妄为,发号施令!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马上叫父皇把孤家废了?哈,想来也为期不远了,只要你的儿子一出世,就算废了孤家,也算不了什么稀奇事情……芳菲,孤家等着!孤家一直都在等着,这个太子之位,孤家早就不想坐了,孤家早就烦了,厌倦了,也不在乎了,到了今天,孤家还怕什么?……孤家,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看重这个位置……”
腹中,一股气流乱窜。
芳菲头疼欲裂。
卫宣公!
他竟然说陛下是卫宣公!
那自己是什么?
是宣姜?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芳菲何尝不知道这诗的意思?陛下是又老又丑的拉蛤蟆,自己呢?自己算什么呢?
卫宣公和继母乱仑生下儿子汲立为太子。卫宣公为汲娶妻,半路上看到新媳妇漂亮,便霸占了儿媳宣姜,作为自己的妃子。宣姜一朵鲜花Сhā在牛粪上,为卫宣公生了两个儿子生寿及朔,为了自己的儿子获得太子的地位,便纵容朔,谋杀了太子汲。
刺杀7
原来!
殿下,他心里耿耿于怀地,便是这一幕《新台》!
怕的是故事的重演!
呼吸忽然变得那么艰难,那是一种强烈的羞辱,强烈的愤恨。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恨谁。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辱骂:
亡国孽种!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亡国孽种。
那是她前半生的梦魇,不知多少次,被这样的噩梦所惊扰。
如今,竟然比这个更恶毒的咒骂。是出自太子之口。
是出自于自己当初曾经最相信,最依恋的一个男人之口。
可是,她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小被欺凌,在神殿的黑暗的日子,在那些被关在小黑屋的日子,甚至逃亡的日子,冷宫的日子……便养成了那些惧怕——当他们发怒了,她便不敢说!
不敢反抗!
什么都不敢!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
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棱辱时候一样。
尤其,那是来自于太子——来自于那个从小对自己友好,第一个给自己苹果——来自于初恋的那个人!
来自于冷宫援手的那个人!
心里懵懵懂懂的,那么恐惧,又那么清醒:陛下,殿下——不,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他们是敌人!
都是敌人!
都是自己的敌人!
自己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还是昔日那个卑贱的亡国的小孩子。
“皇后……”
她不知道在叫谁,她甚至忘了自己是皇后。
不,不是。
自己什么都不是。
要是皇后,谁敢这样辱骂皇后呢?
她慌乱地转过眼睛,却瞟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仿佛那便是证据——是要谋害太子的证据!
自己的儿子,和太子,那便是天敌!
一对野心家和乱仑者!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刺杀8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那种羞愧和屈辱的感觉就更是加深。要逃离,要赶紧赶紧逃离这里。
甚至不是哭诉。
只是要快点快点地跑开。
不要见到任何人,谁也不要见到。
“皇后……”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十分凌乱,咬着嘴唇,几乎都咬出了血迹,也不觉得疼痛。
太子看着她,忽然有些慌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忽然就失控了。仿佛一切的怨恨,唯有对她才能发泄。心里也开始恐慌起来,声音干巴巴的:“芳菲……我……”
她的嘴唇那么干涩,哆嗦着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殿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不来了……这一辈子也不见你了……”
“芳菲……不要!不要这样……”
混沌的心仿佛在慢慢地清醒,太子忽然坐起来,扶着床沿,想要跳下来:“芳菲……我……我……”
他说不出话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己也糊涂了。
彻底糊涂了。
芳菲默默地,转身就走。
天气,那么昏暗。
她出门,脚步一歪,绊着高高的门槛,差点摔了一跤。
这个门槛也是熟悉的,是太子府最高的一道,那一年,她刚来这里,因为不习惯,也曾绊倒。问太子,太子说,他就喜欢做得高高的,因为有人进出,一下就知道了。
其实,是因为他的不安全感!
长期生活在林贤妃呣子阴影下的不安全感,所以,总是防着人!
这时,才明白,有些门槛,一直都很高!
永远也无法跨越。
她走出去,宫女们扶着她。一个个面色都很不安。尽管门是关着的,但里面的争执还是隐隐传出来。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和皇后,彻底决裂了!
刺杀9
那是真正的决裂了!
所有人都跪下去,王琚,米妃等,一个个,心底都非常不安。
唯有芳菲,呆呆地站在门口,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身子微微倾斜,靠在墙上。
“娘娘,你怎么啦?”
“娘娘……”
张娘娘等吓呆了。皇后的额头上,竟然全是冷汗。
她挥手,只是挥手,微微闭着眼睛,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太子跳下床来。
那门是半开着的。
他在里面,那一侧的门,刚好遮挡了他的身子,只能他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
门口,芳菲斜着身子靠着墙壁。心里想的是,要走,赶紧走,赶紧离开,可是,腿却是软的,意志也是软弱的。
步子怎么都迈不开。
手撑在额头上,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忽然跛了足,行走不便。
“芳菲!”
“芳菲?”
太子赤着脚站在地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心里非常茫然,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想,她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备轿!”
她就要走了。
皇后的轿子,等在门口。
因为她怀孕,行动不便,轿子,便总是停在最方便的地方。
那轿子,是挂了红底绣花的帘子,描金线的龙纹凤纹,车帘内的正中,描绘着骑着五彩祥云的胖娃娃。那是陛下吩咐人弄的,这个胖娃娃,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芳菲端端正正地走向轿子,两边的宫女,掀起了车帘子。
太子忽然跳起来,赤着脚,窜到门口,目光,便落在她身后的胖娃娃身上,那骑着五彩祥云的娃娃,那些龙纹凤纹,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
“你快走!马上走!今后再也不许来我太子府!”。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刺杀10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这是皇后啊!
殿下对她如此出言不逊,如果她报告给陛下,枕头风一吹,太子岂不是就大祸临头了?
“娘娘……”
她的神色依旧十分镇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摆驾回宫。”
八名侍卫,八名宫女。
皇后的派头依旧是很足的。
太子府,只有几名老仆送出去。
其他妃嫔都悄然躲藏在一边,无不战战兢兢,都不敢像昔日那样迎送——太子发话了,发怒了,谁敢得罪太子?
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皇后,大家也不愿意先忤逆了太子。
芳菲在夕阳里,看着这道曾经熟悉的大门。
她缓缓道:“起轿!”
轿子出发。
轿夫们走得很稳,一点也没有颠簸。
她却觉得头疼如裂。
仿佛身子的一部分,在跟思维分裂开来。
皇宫那么近,又那么远,她紧紧地捂着心口,心想,怎么还不到呢?
为什么这距离忽然变得那么漫长?
此时,只想快点快点回去,躺在床上。也不要谁安慰,也不要谁理解,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如此而已。
甚至连陛下都忘记了。
甚至不知道太子跟在身后,一个劲地怒吼:“滚……快滚……芳菲,你不要走……快停下来……”
“你滚啊……”
“芳菲……芳菲……你停下来……”
太子府的人,无不惊恐,太子竟然赤脚追着皇后的轿子。
这算怎么回事?
米妃战战兢兢地看着王琚。王琚还是老练一些,立即大声道:“快……快扶住殿下……”
几名侍卫抢上去,半拉半拖的搀扶住了他。太子眼睁睁地看着那轿子远去。
夕阳投射在他的脸上,照射在轿子的顶端。
一片的血红。
刺杀11
他喃喃自语:“芳菲……我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皇后的轿子已经远去了。
无论他说什么,芳菲都已经听不到了。
唯有他,在懵懂中,彻底地惊恐!
轿子边,非常安静。
宫女们小跑步。
张娘娘也坐着轿子,因为她年纪大了,所以,每天出行的时候,芳菲总是让她也坐着轿子。
可是,此时,她的轿夫的速度,竟然完全跟不上皇后的。
情知不妙,却又没法问什么。
芳菲不言不动地坐在轿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快点回去!
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
甚至不管是哪里。
轿夫的速度很快,可她还是觉得慢。
却也不催促,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里。
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就要走出太子府的花园了。
芳菲伸出头,看那一片有着栗子树的花园、果园,不经意地,昔日种种浮上心头。迷迷蒙蒙地,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游荡的那些日子——被殿下以散心,以欣赏美景为由,骗到这里,遇到三王子……然后,一切的一切,便是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自己便是那只鱼!
只能死!
只是,记忆到了这里,便模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以后的一切,变成了一片空白,甚至悲哀都没有了。
轿子,终于过了这片树林,进入了转角的花径。
“嗖”的一声。那是风吹树叶的声音。非常的轻微,仿佛一根树枝,打在另一根树枝上!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异常。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此时,天色又晚了,整个地,便显得阴森森的。常青树的微微泛黄的叶子,遮天蔽日地笼罩着这一片土地,也足以遮蔽他的身影。
刺杀12
连续五个日子,他整日整夜地伏击在这条路上,比最灵敏的猴子更灵敏,猿臂伸着,仿佛一条软体的动物,在枝丫之间荡漾,寻找着最合适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皇后的轿子依旧往前,因为皇后上轿子时的不停地催促,因为皇后坐的是四人的轿子,走得快一些,当然就更是把张娘娘等甩在了后面。此时,距离张娘娘等人,已经有一小段的距离了。
从黑的树林,描金的轿子,大红大黄的皇家的威风气派,在黑夜里,便显不出来了。
侍卫们分列两边,开路,威风凛凛。
但是,他们照旧是巡视着前后左右——当然不会看上面。
因为几乎没有大规模的袭击会来自己于树上。
而且,皇宫也很少有这类事情。按照这些日子的警备条件,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
轿子刚到大树下!
谁也没有发现,轿子上已经多了一个黑衣人,他正是在微弱的风声里跳下来的——攀援着一棵树枝,如一只猴子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轿子的顶端。
那是开着花窗的轿子,窗户是开着的。
芳菲太累了,靠着窗子,闭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假寐里。其实,也不是累,而是糊涂。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糊涂里,既不悲哀,也不心碎!
甚至连肚子隐隐的疼痛到越来越疼,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仿佛是麻木的!
世界上,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有一个自己。
一切的烦恼,忧虑,统统都没有。
就连自己受过怎么样的罪,都忘得精光,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闭着眼睛,慢慢地,几乎要睡着了。
迷糊里,忽然看到李玉屏,那样温柔的温和的,胆小怕事的,声音低低的:“娘娘……娘娘……”
刺杀13
这时,一柄利刃,慢慢地贴近花窗,依旧是无声无息的。
来人十分机警,如壁虎一般伏在上面。利刃一点一点地往前。他精确地计算着这片树林走出去的时间,那是108步的距离,现在,已经走了21步了。这里光线昏暗,树荫遮蔽,所以才不易被发现。只要走出这里,光线一明,立刻就会被发现行踪。
要杀掉皇后,就必须在这剩下的87步里。
他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
轿子每走一步,他的利刃就更接近一点皇后的胸口。
还差着三寸的距离。
只要够着了,便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甚至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他杀人,是从不会让死人发出半点声音的!
然后,他还可以无声无息地攀援着树枝,如猴子一般隐匿。
绝不会有人发现半点踪迹。在后面,他连逃生的通道都是计算好的,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众人抬回去的,便是一具尸首。而且,要回到立政殿,请皇后下轿,才会发现这个情况。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逃跑到天涯海角了。
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他的计划,从来不曾失手。
然后,他的刀子挑开帘子——不是挑开,而是直接比划过去。
忽然,看到一双眼睛!
是皇后的眼睛,睁开,看着自己。
芳菲睁大眼睛,看着那面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利刃,抵着自己的咽喉。
这一刻,竟然不觉得恐惧!
一点也不恐惧!
仿佛是水到渠成的。
相反,这一日,还来得太晚了!
早在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年,就该来了。
如今,拖了这么长时间,黑白无常,终于忍不住了,拿着锁链的差鬼,寻上门了。
她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的喉头,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死了,很多人都会很开心的。
PS:今日到此
舍命1
她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的喉头,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死了,很多人都会很开心的。
刺客正是一号,忽然看到这样的笑容,一惊。
太反常了。
每次行刺的时候,那些对象都是悄无声息地就死了,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纵然偶然发现了,也是惊恐,谁面对死亡时会不惊恐?在他的记忆里,无数次的看到那些即将死去的人,瞬间吓得大小便失禁或者眼珠突出,面容扭曲,面对突然的猝死,没有任何人能保持平静。
——可是,这个被刺者,也实在太奇怪了吧?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就像看着路边的路人甲,仿佛那柄匕首只是一个有趣的玩具!
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和熟人打招呼!
仿佛那柄利刃只是一只伸出的手,在说:嗨,你好!
他心里一凛。觉得诡异。
向来的镇定,忽然被打乱,他反而变得慌张。
以为敌人实在太过强大!
芳菲依旧镇定自若地看着他,既没有喊叫,也没有害怕,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仿佛死了,反而解脱了。
天天都害怕着死,从十岁开始,一直到二十几岁,每天都在害怕,十多年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快乐的日子那么短暂,其他时候,总是在隐隐的恐惧里。既然如此,死了又何妨?
而且,这人,也许是太子派出的吧?
就像昔日的三皇子。太子就是这样诱使自己出去,碰上他,被他拿着刀剑追赶,一剑就要杀掉。这样的场景,竟然是第二次重现。是太子!是他,是他安排好的!
太子要杀自己,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原来,他早已如此深深地痛恨自己。
两双眼睛牢牢地对上。
一号更是惊惧。
舍命2
一号更是惊惧。
杀手这一行,当然也是有禁忌的,那就是尽可能地,不和被杀的人面对面。就如刽子手行刑的时候,总是喜欢蒙着面具,一刀下去——意思是告诉被杀的人,我并非你的仇敌,我只是受人指使,来执行这个命令,你死之后,变成了厉鬼,也不该找我索命,应该找你的真正的债主,真正的仇家!。
一号出道这些年,以他干净利落的身手,当然更是不需要和被杀的人面对面——从未有任何时候像这一次一样,竟然被人这样毫无忌讳地盯着看。
仿佛要把自己的容貌牢牢地记在心底。
然后,到了阴曹地府,向阎王申诉!
要下地狱,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饶是见惯了死亡,执行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暗杀,他也觉得不寒而栗,差点喊起来:是别人派我杀你!不是我要杀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尤其,这个女人偶尔轻轻咬着嘴唇的样子,唇上还沾染了一丝血迹,脸色苍白,仿佛她本来就是一个女鬼。
可是,女鬼,何曾这样的端庄大方?
他窒了一下,莫非弄错了?这不是皇后?
分明是一个武林高手?
比自己还厉害的杀手?
不然,为何这样老神在在?
最绝的是,这么拖延的时间里,她有足够的时间,可是,她竟然不曾呐喊,不曾呼救——甚至身子都没有微微倾斜一下,依旧懒懒地靠着那铺着厚厚虎皮的坐垫,仿佛就那么慵懒地一挥手,就会击溃他的匕首。
可是,画像上的人影在脑海里一过,那眉眼,分明是皇后,而且自己潜伏了这么久,绝不会连皇后的仪仗队也弄错了。
就因其如此,他忽然起了疑心和恐惧,反而下不去手。利刃迟疑着,在她脖间晃动,倒成了无谓的威胁一般,只要人留下买路钱而已。
舍命3
第一次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力。
自己也拿不准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时间,其实才过去一点点,但因为那样的惊心动魄,忽然觉得那么慢!
每一秒,都是一万年。
从太子府回皇宫立政殿,并不止这一条路,但是,这是最近的一条。芳菲出来的时候,便总是喜欢走这一条,哪怕它不是那么明亮。此时,因为天色昏暗下来,轿子已经走得不那么快了,怕颠簸了皇后,而且,因为那一段常年幽深古木下的青石板路上,有些微的青苔路滑,行走就更是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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