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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凤舞大清 > 第三十章 暴雨惊雷亦如磐

第三十章 暴雨惊雷亦如磐

“四哥,你也没去参加满蒙会宴吗?怎么……”十三愕然。

“今儿是敏妃娘娘的忌日,行围完后四处找不到你,我猜多半是来找嘉彤了,便也寻着过来了,十三弟,不要怪咱皇阿玛,家国天下,乾坤社稷,他心里委实装着太多的东西,但四哥相信,在皇阿玛心里一定有敏妃娘娘的身影,即使他记不得这个特定的日子,但也许就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他会突然忆起,在他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位人为秋水玉为神的美好女子。”

十三不禁虎目蕴泪,只唤了一声四哥,便咽住了。

我也险些掉下泪来,谁会是谁的过客?谁又是谁的归人……

“菀葶,咱们把蜜酒也喝了吧。” 嘉彤开始算计起我的蜜酒了。可我有些舍不得,这次将近两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开拔至木兰围场,随行的医生是少不了的,于是我一得空便去扎堆儿,其中有位叫赵启的兽医,每天都忙的要命,我便常跟去观摩古代兽医的工作实况,甚至有时帮他打打下手,原来他还是那位负责西六宫医药的齐佳姑姑的外甥,宫里的兽医们往往分别负责鹰房、狗房、养牲处和上驷院(宫里养御马的场所),他隶属于上驷院,一来二往熟了起来,赵启便慷慨的送了一小坛据说是祖传秘方酿出的蜜酒给我,那蜜酒冰鲜甜濡,馥润髓滑,如山涧幽泉,如晨曦薄雾,如月­色­下暗香浮动的微醺……真真妙不可言也!于是,我便珍藏起来了,打算带回去请苏麻喇姑尝尝……唉,这可如何是好呢?

“看不出董鄂格格还喜好上了杯中之物。”老四不咸不淡的开了尊口,oh, my god,他不会打算在我脸上写下‘好酒贪杯’四个字吧,我赶紧哭脸人装做笑脸人道:“呃……四爷有所不知,女子与酒,有着难分难离的默契。呃……”只能绞尽脑汁的瞎掰了:“对了,江南人家一旦有女儿出世,便会埋下一坛好酒名曰‘女儿红’,待到女儿出嫁时,再取出同饮,所以有首歌是这样的:在人生的第一个秋,爹娘为我埋下一个梦,女儿红需要酿上多久,才能迎来那幸福的时候。可是,倘若那家的女儿早谢在未嫁时,此酒便唤做花雕(凋)。所以,生之始与酒同埋,生之欢与酒同启,生之苦与酒同靡,生之殁与酒同去,女人和酒,有着天然的神识感应与情感共鸣。”命题证明完毕,舒了一口气。

“十三哥,我也要女儿红!还有锦云!还有菀葶!”小醉鬼开始胡搅蛮缠了。

十三挠了挠脑袋:“行!回去后,十三哥一定给你们一人埋一大坛。”

“现在就埋!”嘉彤的酒品还真是……

“蜜酒可不能长期储存的,否则就坏了,要埋也只能埋白玉腴或是竹叶青之类的。”赶紧为自己心爱的蜜酒撇清。

“四哥,我好象记得你那儿有白玉腴,是吧?”十三开始算计起老四来。

“高福儿,去,到爷帐篷里取三坛白玉腴过来。”老四当即吩咐了下去,又道:“埋在哪儿好呢?”

十三思量了一会儿,慎重决策道:“康熙三十四年秋弥时,额娘和我也有跟来随驾,我记得当时是在第十三个围场,我亲手­射­死了一匹狼。”

“是,当时你还不满十岁,我记得皇阿玛特别奖励了一把黄金匕给他的十三儿。”老四接口道。

“对啊,当时我可高兴了,散围后还硬要四哥举着我在围场里最大的那棵白桦上,用黄金匕重重刻下了‘十三郎猎狼’五个字。”

“行,咱们就去那儿。”不知为什么,老四对十三总是宠溺而慷慨的。

可是……按照老九教我的算法,康熙三十四年使用过的围场要到康熙四十年才会再次使用,也就是说,十三号围场里的飞禽走兽已经休养生息了四年多了,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四人三骑(十三和嘉彤同乘一骑),外加一条剽悍凶猛的藏獒,出发了。那藏獒是老四亲手养大的,因为獒乃狗中之王,我对那獒是又害怕又好奇,老四见我好几次想骑马靠近它却又中途讪讪退回来的畏缩劲儿,便唤道:“默,挪!”那藏獒便听话的从其左侧移到了右侧,这样我便能无阻碍的观察了,它吻短鼻宽,舌大­唇­厚,体形可以和一头牛犊媲美,头颅庞大,黑亮茂密的鬃毛长而蓬松,象极了一头刚刚成年的雄师,双目如炬,煞气十足。

不禁想起俗话说的‘九犬成一獒 一獒抵三狼’,便忍不住问道:“奴婢曾听说养獒的法子。血统优良的母獒一窝产下九条小犬,把九犬关入地窖里不给吃喝,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唯一一只就是獒。四爷是这样养的吗?”

“你只说对了前半部分,9只小犬中存活的那只此时只能称做‘獒犬’,然后需在院落里挖一大坑,将小獒犬放入其中,每日用鲜狼­肉­吊在其勉强够到的地方,久之,小獒犬善跃,6个月后,改用活狼吊喂,再月余,改用活狼投喂,獒在坑内与狼战毕才能食之……这样,一年过后,獒犬自坑内放出,吼声如狮,体壮似牛,双眼如电,杀气腾腾,只听从自己主人的吩咐,对陌生人有近乎本能的强烈敌意,这时的它,才叫做獒。”

本朝掀起血雨腥风的九子夺嫡猛然间涌入了大脑,忍不住怒道:“这太残忍了!太痛苦了,它愿意吗?它内心一定想做犬不想做獒!”

老四冷道:“这是它的命,不成獒便成仁!所以獒足以与猛兽抗衡,是惟一能使恶狼胆寒的犬类。一只獒足以杀死一头金钱豹,三只獒能把壮年的人熊活活撕扯成碎片!獒形如狮、体似虎、威猛高贵、铮铮傲骨、一生只忠诚自己的主人。所以海中龙王,鸟类鹰王,犬中獒王,千金易得,一獒难求。”

泪水夺眶而出:“我不想听,四爷让它回到您那边去吧,我不想再看到它了!”

……第十三围场离营地大约有半个多时辰的马程,接下来一路无话,闷闷的找到了那棵白桦,闷闷的埋下了三坛从此被唤做‘女儿红’的白玉腴,正欲归去,獒突然从喉咙深处迸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咆哮,马儿凄厉惊恐的嘶鸣声相继猝然响起……此时的天­色­似暗非暗,但来自于四面八方的一道道绿莹莹的凶光却令我清晰的意识到眼前严峻的现实:狼群的合围即将完成,我们,就像被驱逐进伏击圈的鹿,即将面临一场残酷的生死搏杀。

三十一章 风入寒松声自古

女儿红啊女儿红,难道您刚被埋下便要变成‘花雕’?强烈的恐惧感令我手脚并用,噌噌噌——的爬上了那棵高大的白桦,人的确是由猴子进化来的,我一边像无尾熊一样紧紧抱住树­干­,一边暗舒一口气,等待救援好了,一下子少了两位阿哥一位格格,营地肯定会派人来找的。看看他们爬上树没有?

这一瞧不打紧,我差点从栖身之树上倒栽了下去,下面三人一獒正同仇敌忾呢,老四和老十三拔出了­精­钢腰刀,气势逼人,就连嘉彤,也左手执马鞭,右手握着防身用的长匕首,面无惧­色­,爱新觉罗家族勇猛的热血正在他们体内沸腾,这种血液里似乎天生便有一种疯狂的基因,否则清太祖努尔哈赤又岂能仅靠十三副铠甲起家,创下霸业?

情感告诉我,不能弃朋友于不顾,大不了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可理智劝诫我:你赤手空拳呢,难道要下去和狼对咬吗?只怕狼一口下去,你就当场香消玉陨;你一口下去,却只咬到了一撮毛!犹豫,挣扎,彷徨……不禁动了一动,却猛然觉得腰间有硬物抵得生疼,是七雷连珠铳!怎么把它给忘了!举目四望,包围我们的狼大概有十五、六匹,倘若我能像双抢老太婆那样弹无虚发,就能搞定‘七匹狼’,­干­了!与其抱树待毙,孰若下树振之?

吱溜下了树,再用力拔掉七雷连珠铳上防止走火的的保险绳圈,亲爱的雌铳,今儿就要靠您大发雌威了!我注意到了獒,它原本半透明的褐­色­眼珠已经变成暗淡模糊的桔红­色­,就象笼罩着一层血腥的暮霭一样闪动着残忍的光泽,凶光毕露!但见老四,简直犹如那觅食的秃鹰,骛猛的双眼如千年冰雪,拼命十三燃烧了起来,堪比烈火中的金刚,我不觉又镇定了几分,摆了个007的酷姿,站在了嘉彤旁边……

据说,毛­色­发亮的就不是饿狼,可眼前的恶狼毛­色­并不发亮,群狼发出怪风刮电线一样的呜呜呜呜震颤嗥叫,充满了亡命的恐惧和冲动。一时间两派力量对峙起来,谁也没有主动发起攻击。

狼王是一匹少了一只耳朵的巨型公狼,狼脸上贯穿了一道狰狞的刀疤,看来它曾经遭遇过和五阿哥一样的命运,而且,很有可能是四年多前秋弥的幸存者,刀疤(我为狼王取的名字)的眼里有着对人类刻骨的仇恨,现在,它要复仇!它低低的嗥叫起来,似乎是在下达作战的指令,紧接着,伴随着刀疤一声狂暴的怒号,群狼发动了气势凶猛的集团­性­攻击。

开火!我打响了本队伍的第一枪,很好!瞄准的那一匹虽然没有倒下,但它旁边的那匹倒下了!獒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反冲锋,瞬间双方混乱的缠斗起来,狼众我寡,四匹狼从四个方向向獒攻击,老四奋力挥刀劈杀着与之周旋的三匹,十三则倾力维护着嘉彤和我的安全,做起了我们和狼群之间的第一道‘防火墙’,有五匹狼的目标同时锁定了我们,剩下的除了狼王崴然不动,其余全去攻击已被吓破了胆的马匹。

开火!开火!开火!顾不上节省火力了,我开!我开!我开开开!除了没打中的,其余的全部中标,被十三砍成重伤的,被我打成残废了的,嘉彤就上去狠狠补上两刀,攻击我们的五匹狼终于阵亡,但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十三的胳膊被抓伤涌出的血染的通红,已经举不起刀来,嘉彤在闪躲中扭伤了脚,而我的七雷连珠铳宣告弹尽,那边獒和老四都已挂彩,獒消灭了两匹,老四砍死了一匹,不好!他的刀被另外一匹狠狠的拼死咬住,而第三匹则向他的面门猛扑上去,老四危矣!说是迟那时快,已经浑身鲜血的獒如浴火中重生的神兽,他猛然甩开犹在与之恶战的两狼,从斜Сhā里扑将上去,一口咬进了威胁老四­性­命的那匹饿狼的咽喉,把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老四硬生生的扯了回来,但是,为救老四所留下的空档被那两只天杀的恶狼瞅住,它们一左一右同时疯狂撕咬住了獒的腰和腹,獒和狼一样都是铁头豆腐腰,忠心护主的獒被击中了要害,老四为其所感,狂啸一声,暴怒的一脚将咬住其刀口的狼踢飞,又愤起一刀下去,将一匹犹在撕咬住獒的狼拦腰劈成了两半!另外那匹赶紧松了口,与被踢飞的那匹开始夹击老四。

狼王进攻了!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此时的獒已经血­肉­模糊,肠子流出了腹腔,拖曳在土地上,即使如此,獒眼中火红的战意未减分毫,它挣扎着反冲上去,要做最后的殊死搏杀!十三扔下刀徒手冲将了上去,我赶紧左手拣刀右手握铳尾随在后,狼王与獒撕扯成一团,外人无法Сhā入,十三突然福至心灵,竟用那只受伤较轻的左手一把狠揪住狼尾向后猛拽,我想也没想便将手中的七雷连珠铳向狼王狠狠砸去,本已占尽上风的狼王顿的一顿,但这一顿已足以致命,獒用尽最后的力气奏响了凯歌,它,咬断了狼王的喉咙!

狼王一死,群狼无首,竞相逃窜……我瘫坐于地,欲哭无泪,劫后余生的感觉竟是如此的苍凉。老四半跪在爱獒面前,用颤抖的手为它最后一次梳理皮毛,此时的獒,温顺如稚子,以绝对信任的眼神默默的与自己的主人做着最后的诀别,十三想靠近抚摩它,它发出了拒绝的低嚎,原来这,就是獒的品质,终其一生,只认一主,纵然万死,亦无所憾!狼以食为天,它的搏杀只为生存;獒以道为天,它的战斗是为忠诚,为道义,为职责!

獒乃犬中之王,千金易得,一獒难求!我终于懂了,就在真正失去它的时候……暮春三月,九犬临世;天寒地冻,一獒独存;人心怜犬,獒心独怆;天命难测,世情如霜!

滑落的泪水,淌出了真切的哀伤,却碾不碎这天地间冥冥中早已注定的沧桑!

三十二章 水归沧海意皆深(上)

来时的三匹马,挣脱跑掉了一匹,重伤一匹,最后一匹栗­色­马儿轻伤不下火线,驮着十三和嘉彤返回营地,十三本来不愿意,欲让我和嘉彤先回去报信,他留下陪四哥等待营地的接应,被老四一句‘中途遇到野兽怎么办’驳回,我本来也不愿意,死皮赖脸的也挤上了马,但那匹栗­色­马的马脸登时拉的和四阿哥一样长,竟痛苦的撕鸣起来,于是我便被某人毫不客气的一把提溜下了马。

人生啊,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语人者无二三,唉,在如此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拂面秋风如锦如丝,偏偏旁边坐着的是一位让冰山都自叹弗如的超级闷­骚­男,还得时刻提防着已溃退的群狼残部可能发动的报复式偷袭,弄得我是心力交瘁,向老四郑重申请欲上树去放哨望风,他一个森然的眼神扫­射­过来,我立即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算了,就当自己放了个屁好了。狼啊,倘若你来了,就啃我旁边那个皮糙­肉­厚的吧,我骨头多,咯牙!

正在祈祷呢,却见老四他自己噌噌噌——的爬上了不远的一棵五大三粗的歪脖枯树,我瞠目结舌,见过卑鄙的,没见过这么卑鄙的!却见他如长臂猿般将自己稳稳的挂在树上,接着拔出腰刀,大刀阔斧的一阵劈里啪啦,无数枝­干­惨糟涂炭!(一阵恶寒,多亏树不是我)又一个漂亮的落地,难度系数直逼3.6,只见他将枝­干­略加收拾再将其中一半分别收拢成三堆架好,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上,三堆篝火便熊熊燃烧了起来,哦,原来是布火阵啊,我还以为……擦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怎么?觉着任何人都和董鄂格格一样,一遇风吹草动就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又语不惊人死不休了,长的挺好一人,偏偏一开口就尖酸刻薄。

“奴婢不过是为了爬的更高,看的更远,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已。为何四爷总爱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呢?!”做义愤填膺状,却猛然发现这人的好几处伤口都在渗血,哎呀,纵然你这位未来的雍正帝郎心似铁,也终究还是­肉­骨凡胎啊,就这么上窜下跳的一点也不小心,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病人顽劣气煞郎中。

叹了一口气,从那匹已奄奄一息的马背上取过水囊为其冲洗起伤口来,嘶——老四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差点爽歪歪,原来冷血动物也是有痛神经的,活该!想了想,又请其劈开一个狼头取出脑子来稀释后往其创面上涂抹。

“这是做什么?”坏脾气的剑眉倒竖了起来。

“四爷可知有这样一种病,发病时狂躁不安、恐水、怕风、怕光、怕声响,并逐渐出现痉挛流涎、麻痹瘫痪、最后呼吸衰竭而亡。”

“这是被疯狗咬伤的人可能患上的‘恐水症’。可这些伤口都是被狼抓伤的!”(注:古人称狂犬病为恐水症。)

“恐水症是由一种病毒引起的,携带有这种病毒的可不光是疯狗,豺、狼、猫、鼬、狐狸甚至蝙蝠都有可能,就算是健康犬,也有可能是病毒携带者。而人类感染就是由于被唾液中含有此病毒的动物咬伤,或较重的抓伤所引起的。” 唉,倘若是在现代,我只需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四啊,去卫生所注­射­狂犬疫苗吧,记住,在受伤的当天、第三天、七天、十四天和三十天上每天注­射­一针哟,哦,对了,最好用Vero细胞狂犬疫苗,如果没有,代地鼠肾细胞疫苗也是可以的。

可现在是古代呀,比人家法国的巴斯德研制出最早的狂犬疫苗还早上一百多年呢,好在咱们中国人民也不是痨种,东晋名医葛洪,便在其《肘后备急方》中记载了针对此病的预防方法:杀此狂犬取脑敷之,而且取得了一定效果。其实,葛洪用的方法就类似于现代的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注­射­脑炎疫苗可以预防脑炎,注­射­破伤风细菌的毒素可以治疗破伤风一样,是含有免疫思想的萌芽。因为狼又是群居生物,同吃同睡同玩同战,倘若其中一匹携有病毒,其余的应该都有,故此时我效仿先贤,任取一狼脑给老四涂上预防一下。至于结果如何,就看造化了。反正历史上的雍正绝对不是感染狂犬病挂掉的,可历史上也没有个我瞎掰什么女儿红,导致大家跑到这儿来被狼抓吧……

我一边抹一边唠叨:“四爷,这可是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中记载的预防方法哦,不过洋人也有其独特的处理法子,四爷要不要也试一试?”

“哦?什么法子?”

“伤口处用烧红的烙铁烙,直到烙熟为止!”我不禁笑了起来,匪夷所思吧,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当时的西方就是这样处理的,不过是否有效就不清楚了……

四阿哥就像没听到一样一声不吭,只是适时的向火堆里添料,可是,我刚处理完却被他一只手拉到了其正对面,另一只则好死不死,竟向我的腰间探来,我大惊失­色­,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他……他想做什么?难道被狼抓了就要狼­性­大发不成?

正琢磨着是用九­阴­白骨爪挠呢还是直接一拳赏他个熊猫眼,却见那只咸猪手已经收了回去,只不过手中多出一把七雷连珠铳来,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己自做多情啊,嘿嘿,松了口气。

“这把,和今儿在围场上九弟使的那把一模一样。”他仔细端详着。

“对啊,它们是一对,四爷,快说说看,今儿在围场上谁的风头最健?”

“是九阿哥拔得头筹。”他继续赏玩。

“那九阿哥可有向皇上讨赏?”不禁喜上眉梢,救戴梓的事,岂不是有门?

“要讨赏也是散围后的事吧,这就不清楚了。”

真是的!你晚一点去找十三又不会掉块­肉­,如今只有翘首期盼营地派来接我们的人马快快现身了。

时间就是这样,你越焦急它就走的越慢,但见四阿哥只是一个劲的把玩那把七雷连珠铳,便忍不住道:“这七雷连珠铳,可是完全按照戴梓发明的‘连珠火铳’原理研制而成的,不过比起那件可连续发­射­28枚弹丸的鼻祖来,这件可差得远了。四爷不觉得戴梓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吗?”

四阿哥终于停止了对七雷连珠铳的‘研究’,抬起头来盯住我,良久,方一字一顿道:“倘若九弟要讨的赏是戴梓,那等着他的,便只能是失望了。”

“为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康熙是明君,未来的雍正也绝非等闲,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戴梓的满腹才华和冤屈吗?

沉默!“四爷,为什么呀?” 沉默!“四贝勒,请您告诉奴婢吧。” 沉默!“四阿哥,奴婢帮您预防恐水症,您还没付诊金呢。”

“这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操­心的事。”话音中有些许无奈。

“那四爷可知‘鲁女忧葵’的故事?鲁国漆室地方有个女子,过了出嫁的年龄还没出嫁。一次她倚着柱子长叹,邻女便笑话她想嫁人了,但她却回答:我担心的是鲁君年老而太子尚幼,邻女说,这不是你该忧心的事,她答,昔日有晋国的客人借住于我家,把马系在菜园里,但马儿却挣脱了在园子里撒野,踏坏了我家的葵菜,害得我们一年都没有葵菜可吃,如今鲁穆公垂垂老矣,而太子却年幼寡识,倘若鲁国因此引发了祸患,君臣父子皆被其累,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吾甚忧之。后三年,鲁果乱……女子也是国家的子民,为什么就不能关心国家的事情呢?戴梓之才,世所难寻,国家不珍之惜之,反倒践之囚之,实在是令人扼腕长叹。”

……

“其实,九弟并非第一个为戴梓求情之人。”四阿哥顿了顿:“皇阿玛也不是不知道这是一起错案,我也是思索了一年多,才逐渐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戴梓确不能放!”

如五雷轰顶般,我瞪着他,倘若你今儿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我……我就要……

[这几天俺娘手术后恢复期,离不了人,所以不能保证速度,请大家见谅。]

三十三章 水归沧海意皆深(下)

“当初我太祖皇帝努尔哈赤为家族定下了‘爱新觉罗’这个姓氏,意为我们是历史上曾经灭掉北宋,掳走徽、钦二宗的金国皇族后裔,金国是被蒙古所灭,按理说我们与蒙古有不共戴天之仇,但自从大清国建立以来,历代奉行的政策却是‘和亲’不断,极力亲善,你可想过这是为什么?”

我沉吟片刻道:“巩固北防,同时连纵抗衡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汉人。”

“不错,满人不过百万,汉人却有上万万,但最后却由满人入主了中原打下了江山,你可曾想过,我们凭借的又是什么?”

“嗯……除去种种历史契机,当属勇猛团结、娴熟弓马的八旗铁骑。”

四阿哥接着道:“既然满人已经征服了汉人的江山,为什么世祖顺治皇帝要推崇四书五经,提倡忠孝节义,并允许满汉通婚?为何皇阿玛崇儒重道,提拔重用如熊赐履、高士奇、张廷玉、施琅等一大批汉臣,极力推崇汉文化,尊重汉俗,率满汉群臣一道至孔庙奠孔、告祭坛庙,提倡满汉一家?”

我皱眉思索良久,方道:“蒙古人建立起的元朝,因推行民族歧视政策,践踏棱辱汉人,又将国人分成四等:一等蒙古人;二等­色­目人;三等汉人;四等南人……结果,不足百年便土崩瓦解。所以大清不能重蹈覆辙,需缓解矛盾,笼络人心,以汉制(治)汉。”

“不错,林林种种,但其根本却无非在于‘制衡’!各派的力量相互牵制影响,最后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于是局势不至于失控,天下不至于大乱,在这种情况下,国家才能有余力兴修水利、发展农商、整顿财政,澄清吏治。”

“四爷的意思是,戴梓会破坏掉这种平衡?”

“不错,三藩之乱、台湾郑氏、朱三太子复辟、天地会……哪一个不是以‘反清复明’为旗帜?皇阿玛登基以来,诛鳌拜,平三番,收台湾,除朱三太子,三征葛尔丹,虽武功赫赫,但也因此国库空虚,百废待新,咱们满人毕竟是在汉人的地盘上刚刚立稳脚跟。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仅仅凭借戴梓发明的利器,便敢鏖战群狼,那么,倘若戴梓的‘连珠火铳’落入汉人手中,满洲铁骑的优势和威慑力便从此荡然无存,天下必然大乱,生灵必遭涂炭。别忘了戴梓终究是个汉人,否则他就不会以一个匪夷所思的怪梦为借口而拒绝将‘连珠火铳’的图纸进呈给朝廷。”

我冷笑道:“原来所谓‘骑­射­乃满洲根本’,指得是这个意思,不过四爷也别忘了,皇上代表的应该是天下人的利益,而非仅仅局限于满人的利益中不可自拔!珠沉大海,剑老燕山,不仅是戴梓个人的悲剧,也是天下人的遗憾。”

“治大国如烹小鲜,满蒙汉的真正融合还需要时间。惟有将满人汉人蒙古人的狭隘民族情结通通打碎,重新整合,今后满中有汉,汉中有满,满即是汉,汉即是满的时候,戴梓这样的人才才能真正有用武之地,他的天赋才华才能真正造福于民。这就是皇阿玛明知戴梓冤枉却仍将其放逐到满人的老家去严加监视,而戴梓之叛国罪名明明是诛九族之大罪,却因惜其才而予以保全的原因。”

“就算如四爷所说,有满人和汉人真正融合在彼此的骨髓里,再也分不出彼此的一天,只怕到那时也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而且,真会有那么一天吗?朝廷的‘恩养政策’使满人享受种种特权,只担兵役,不服差徭,养尊处优,斗靡奢华,试问,一个种族完全寄生在另外一个种族身上,这两个种族有可能相濡以沫,肝胆相照吗?”

四阿哥骛猛的双眼睨视过来,我畏缩了一下,但僧格林沁率领的铁骑们成排成排倒在英军枪下的悲凉一遍遍的在脑海中掠过,一股愤怒和勇气升腾起来,我毫不客气的睨视回去,良久,方听他厉声道:“你今日之话句句大逆不道,记住,这些话只能烂在自个儿肚子里,今后永不许再提!”

我嗤之以鼻:“四爷一会要人至真至诚,一会又要人装聋作哑,真是叫人无所适从。”

双肩猛然间被人攥的生疼,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条件反­射­的狠狠一口咬了过去,待反应过来,牙齿已深深陷进了袭击者的手腕里,口中沁出了血腥的咸味,天啊,我……我……咬了未来的雍正皇帝,那位睚眦必报、冷面冷心的主!

腰斩?五马分尸?剐刑……无边冷汗萧萧下,不尽悔意滚滚来……耳边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算了,对我还是至真至诚的好!董鄂.菀葶,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有些东西祸从口出,必须三缄其口……蒙古人的祖先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征服西夏,屠金灭宋,击溃俄罗斯波兰联军,灭波斯大食,饮马多瑙河、红海畔,那是何等人物!可他的后代骄横跋扈,好逸厌劳,目光短浅,终至分崩离析。我,爱新觉罗. 胤禛,绝不会让元朝的衰败在清朝上演,满人的一切废弛、陋习必定悉获整饬,使民无贵贱,皆为安居乐业之人;官无贪佞,全是呕心沥血之辈;兵不畏死,重振金戈铁马之风;绅无­奸­猾,同为诚信守法之徒……”

萧峰的霸道、杨过的偏激、段誉的痴佞、陈家洛的儒雅、李寻欢的自虐……他好像都有,眼前人最终将成为一位极具争议、极具才华、极具胆识的帝王,励­精­图治,锐意改革,传承康熙,奠基乾隆,让清朝达到鼎盛!

曾经,他对我而言,是个谜一样的充满魅力的人物,神秘、复杂、深刻、偏执、爱憎分明、非此即彼。

他整顿吏治、清查亏空、设养廉银,杜贪贿行、推行廉政、严惩腐吏、耗羡归公、弥补亏空、取缔陋规、禁收杂费,却因此得罪了官僚集团。

他重农务本、兴修水利,魄力十足的成功推行了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制度,开罪了天下的有钱人和读书人。

他废除贱籍,立为良户,开历代帝王之先河。

他八旗改制,满汉一理,力图解决八旗之积弊痼疾,让满人自食其力,于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成天泡茶馆吹嘘祖上功劳,不读书不事生产,吹拉弹唱花鸟鱼虫倒是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们开始集体不满了。

他还好大喜功,急于求成,故河南垦荒,四川清丈,陕西挖井,直隶营田,本意为利民,却劳而无功,反成民间之累……

于是,谋父、篡位、逼母、杀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好谀、任佞的种种针对他的恶意八卦,丰富了清朝乃至现代人民的茶余饭后。

可如今,这样一位集无数极端­性­格于一身的传奇人物就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令我不禁横生出不知今夕何夕的时空错乱感:“爱新觉罗. 胤禛,你的缺点一大箩筐,但是,你是一个很纯粹的,真正有肝胆的人。”莫名间话已脱口而出,但我竟不觉害怕,眼前人微微一愣,又低低笑了起来:“董鄂.菀葶,倘若今儿遇袭时,下面只有我,你身上也没有七雷连珠铳……你,还会跳下来吗?”

三十四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上)

这个问题还用得着思考吗?我笑答:“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是我跳下去与您共死,而是您爬上来与我同生才对呀。咱们居高临下,将那些无耻恶狼骂个体无完肤,让它们在下面­干­瞪眼儿,看得见吃不着,岂不快哉?”

胤禛哑然失笑,过了一会方听到他低声嗫嚅了一句:“我是不能爬上去的。”

……

正疑惑间,却见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骑术­精­湛,将后面的一帮子家伙甩的老远,那人飞身下马,一个千儿利落的打了下去:“奴才年羹尧护主来迟,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嗯……声音浑宏嘹亮……等等,这人是年羹尧?但见他丹凤眼,卧蚕眉,狮鼻长脸,英姿勃发,只是嘴角上有两条深刻的断杀纹,凭添了几份煞气。

“狗奴才,跑起来倒挺利索,起吧,把汗擦擦再说话!”老四恢复了颐指气使的常态。我在旁暗笑:年羹尧,这个马屁拍的地道。

……回到营地,直接去了老九的帐篷,却扑了个空,一出来恰逢老十和十四,才得知今儿胤禟在围场上秀出两件当家法宝:七雷连珠铳和如意十字弩,是大出风头,冠压群雄。满蒙会宴上,康熙命胤禟将两件利器呈上御览,也禁不住龙颜大悦,啧啧称赞。胤禟趁机为戴梓讨情,却被老康断然拒绝,胤禟据理力争,却惹来康熙一顿劈头盖脸的呵斥,老九的倔劲又犯了,竟顶撞道:戴梓无罪!康熙盛怒之下,顺手­操­起七雷连珠铳砸了过去,胤禟的额头当场就见了红,老爷子也立马心疼起来,命随行太医火速医治调理,但哪知太医一个转身的工夫,这位犟驴九爷就跑的不见了踪影,到现在也没找着人。

老十和十四急的团团转,我也恨的不行:自己的亲儿子啊,他也下得去手!这个老九也怎么这么不省心,万一留下个脑震荡的后遗症可怎么办?……他会去哪里呢?

一阵好找……最后在早上吐故纳新的地方,找到了这家伙,他嘴里衔着一根青草,躺在地上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算找到你了,大半夜的还四处乱跑!”我一边爬下马儿一边嘀咕着抱怨。

“我又不是你的枕头,你大半夜的找什么找?”他没好气。

能犟嘴,可见是没什么大碍了,不禁心中一喜道:“错,我大半夜找的一般是夜壶,而不是枕头。” 走过去坐在老九旁边,这厮却很不给面子的把头偏到了另一边……奇怪,在找的时候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找着了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哎呀,找不到说的,就唱好了:“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底流动。”

半晌,那边发话了:“董鄂格格今后别再唱这些怪难听的歌了,九爷我不爱听!” 风水轮流转,这厮还挺记仇的嘛,居然把我早上说他的话几乎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都听完了才说不爱听,真是……还好,这会子终于肯把头偏过来了,额头上的那片暗红依然叫人触目惊心,我下意识的伸手触摸了一下,他疼的一缩。

我问:“一堆西瓜,一半的一半的一半比一半的一半少半个,这堆西瓜有多少个?”

他愣了愣,方不情愿的答:“4个。”

我拍手笑道:“恭喜九阿哥,思路敏捷,神智清晰,没有大碍。”

突然发现大腿上多了一个西瓜,哦不,是某人的脑袋,喂喂……要醉卧美人膝,也要先征求我的同意吧。

“为什么我所想的,总是和皇阿玛南辕北辙?为什么总是在皇阿玛打了我以后,你才肯对我好?”他闷闷的开了口。

要不要把从胤禛那里领悟到的‘制衡’思想解释给他听?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有些东西需要自个儿去领会,便柔声劝道:“相对于宇宙洪荒,我们卑微的如一粒微尘;相对于万代光­阴­,人生百年犹如过眼云烟,所以,和你家老爷子尿不到一个壶里也没关系,只要问心无愧就好了。”

“你呀——” 九阿哥扑哧笑了出来,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一时间谁也不吭声,但见璀璨银河,横亘天宇,康德说世界上真正能震撼心灵的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头顶上灿烂的星空,一个是人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此话有理!

“终于找到了!”是老十的声音,只见迎面过来了三骑,左边是老十,右边是十四,中间那人,又是谁呢?

“八哥,你回来了?”老九爬了起来,又一把拉着我迎了上去,啊?他是八阿哥胤禩!八面玲珑得月多的笑面佛?

老八和老四一样,经常被老康派出去办差,结果­阴­错阳差下,今儿才有幸一睹其庐山真面目。说实在的,有一点点失望,本来以为应是‘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但实际上胤禩的相貌在其众兄弟中并不算出­色­,雍容不及太子,儒雅不及老三,气宇不及老四,也没有老九的‘惊艳’老十的豪放,十三的俊朗十四的野­性­……“九弟!”八阿哥也快步迎了过来,两兄弟遵照满人习俗,贴贴面颊撞撞双肩,然后就相互来了一个托尔斯泰式的热烈拥抱,好的,好的就跟穿一条开裆裤似的。

“赴福建办完学差后,我向皇阿玛请旨,皇阿玛便让我不必返京,直接到木兰围场交旨……”胤禩又将含笑的目光投­射­到我这边:“嗯……如月下梨花,雪中梅蕊,晶莹剔透,冰雪聪明……我猜猜看……一定是惠妃娘娘常常挂在嘴边的董鄂格格!”

嗬……好甜的嘴!而且那招牌式的笑容真是淡如秋水,和似春风,虽然早就知道这位爷习惯于‘逢人且示三分好’,但能够修炼到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舒服的境界,在这一大群堪称‘人尖儿’的阿哥中间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礼尚往来,当即回拍一记:“八阿哥的大名早就是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真是皎皎玉树临风立。”众人不禁莞尔……

老九被老八拉到一边促膝畅谈,老十、十四和我则一人衔根青草,一边躺在草地上惬意的沐浴月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侃大山……其实这位老八还真算是个人物,胤禩虽为康熙之子,但因其母卫氏出身辛者库罪籍(属于清代八旗官员得罪后,他们本人及其家属被编入辛者库,成为戴罪奴仆,以示惩处),故少时在众皇子中并不得贵重,颇受冷遇。胤禩出生后,康熙嫌卫氏出身低微,将他交由大阿哥胤禔之母、惠妃纳兰氏教养,因此他与惠妃以及大阿哥的感情甚亲。但就是这位出身最卑微的熙朝皇子,偏偏雅量高致,才具出众,渐渐脱颖而出,康熙于三十七年三月初二日第一次分封皇子时,他便与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一同受封为贝勒,为当时年龄最幼者。而且人缘好的出奇,不仅在众兄弟中与皇长子胤禔、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誐、皇十四子胤禵交情非比寻常,与众多王公朝臣亦相交甚欢,就连康熙的兄长裕亲王福全也对其是赞不绝口。

可是……不知为什么,比起老八的这种‘隔靴搔痒’似的通融圆滑,我更欣赏老四的那种‘入木三分’的雷厉风行……渐渐的,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三十五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下)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壤香、苔香、木香、草香、花香,融合着淡淡的湿意和阳光的微熏,嗯……这是清晨独有的味道!鸟儿百啭千啼,流水汩汩潺潺,妙不可言的自然乐章钻进耳朵里,调皮的搔的人心痒痒,终于,所有的眼耳鼻舌身意被成功唤醒……

懵懵的睁开眼,但见芳草萋萋百花缀,丹枫萦萦满林红,天边朝霞半缕,湖面袅袅轻岚,有三位‘仁兄’正在垂钓,悠哉游哉,怡然自得。此情此景,怎能不叫人诗兴大发:“朝阳驱紫岚,垂钓向碧川;人疑天边坐,鱼似镜中悬。”

三位钓客同时回头笑叹:“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一边抖掉那件不知何时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的狐皮大毣,一边后知后觉的发现此地非彼地也!天哪,这里是哪里?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过来的?昨儿岂不是一夜未归,宜妃和嘉彤会怎么想?……

“这是七星湖,塞罕坝里最­精­华的地方。”老九放下渔具:“喏……你瞧,吐力根河像一条玉带蜿蜒穿林而过,于低洼处汇集成湖,此处的七眼小湖,形状恰似北斗七星,因而得名。现在又恰逢­干­枝梅盛开的时令,你看这漫山遍野,像不像铺了一层粉红的瑞雪?”又拎了个篮子递过来:“饿坏了吧,这里面有炙鹿尾、野­鸡­白蘑瓜齑、茄鲞、酥酪和雪里红脆三丝,先随便吃点垫垫底,都是今儿凌晨遣去给额娘传口信的人带回来的,额娘说了,董鄂格格至少要钓满一整篓子才可以回去……”

老十和十四也开始兴致勃勃的你一言来我一语,原来老八和老九的畅谈直到快破晓了才结束,不知怎的,老十突然就惦记起吐力根河所特有的细鳞鲑和红鳟鱼来,于是臭味相投的‘铿锵恶少三人组’是一拍即合,决定由八哥帮忙去向老爷子告假,毕竟陪老爷子狩猎的王公贵族一大堆,偶尔缺席一次也不会被过分追究……顺便也把据说是‘流着哈喇子跟周公幽会得不醒人事的、怎么拍也拍不醒’的我打包搬了过来。

懒得罗嗦,先祭奠了五脏庙再到湖边梳洗了一番,瞅见那三专心致志的等待鱼儿上钩的傻样儿,忍不住恶作剧的拣了块石头猛的扔了过去,水花四溅,正襟危坐的三人成功的变成了落汤­鸡­,呵呵……乐不开支。却见那三人竟目瞪口呆的看向我身后,然后都忙不迭的行大礼:“儿臣向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不……不会吧……艰难的转过头去……康熙、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还有李德全武丹等一­干­人等,吓得我赶紧低眉敛目的问安行礼,怎么被他们撞个正着,会不会抓我浸猪笼?

“这不是董鄂丫头吗?”康熙的声音是和蔼的:“嗯……面对狼群能够面无惧­色­,毫不退缩,是个勇敢的孩子,今儿天气不错,就陪朕一起钓鱼吧,胤禟,你也来坐朕的身边。”

嗬——停摆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四和十三肯定在老康面前表扬了我一番,所以老康对我印象不坏,吉人自有天相!不禁想起胤禛低声嗫嚅的那句话:“我是不能爬上去的。”似乎有点明白了,他这是在搏命的讨康熙的喜欢和关注!是啊,倘若被拥有几十个儿子的皇阿玛认为是一个胆怯的懦夫,等待他的命运便是被边缘化。突然有些心疼起这群天皇贵胄来!

……

以乖宝宝的形象坐在康熙左侧心无旁骛的钓着鱼……等等,老二、三、四、八、九、十、十三、十四……不可思议啊,除去大阿哥胤禔在古北口练兵未随驾至木兰围场外,‘九子夺嫡’中的八子此时都在七星湖畔陪康熙垂钓!

君父在旁,皇子们不敢放肆,气氛有些闷,于是老康发话了:“这个月的秋弥把‘宗学会文’给耽误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儿郎,要能武,也要能文,今儿个朕就亲自考考你们,挨着个儿来,应景儿做一副对联助兴。说的好有赏,说得不好,可是要罚的……胤礽,你先来!”

太子急忙起身道:“既然皇阿玛有令,儿臣就抛砖引玉,给弟弟们开个头,”略一沉吟:“诗经里有‘鸢飞戾天,鱼跃于渊’的句子,所以儿臣的对联是‘川是鱼世界,天为雁故乡’。”

康熙笑笑道:“不错,胤祉,你来。”

三阿哥恭敬地起身答道:“儿臣遵命。儿臣的对联是‘鱼翔明镜且极乐,鸟渡画屏适逍遥’。”

康熙略略点头:“意境出来了,胤禛,你来。”

四阿哥显得气定神闲:“回皇阿玛,儿臣的对联是‘身似闲云,翠柏丹枫堪证­性­;心同流水,波光鳞影共忘机。’”

康熙颔首赞许道:“你幼年时微觉喜怒不定,然能用禅理修炼内心,朕心甚慰。胤禩……”

八阿哥温润地开口道:“回皇阿玛,比起几位兄长,儿臣实在是相形见绌,惟有诚惶诚恐,说出来与皇阿玛以及诸位同乐,儿臣的对联是‘鲑鱼偶逐鳟鱼乐,黄鸟时伴白鸟飞。’”

康熙笑道:“老八过谦了。胤禟,你来。”

九阿哥不急不缓地朗声答道:“回皇阿玛,儿臣的对联是‘爽借清风皓借月,动观游鱼静观山’。”

康熙颔首道:“非常好,朕的老九最近又进步了!胤誐,该你了。”

我暗笑:今天老爷子是一门心思的和他的九儿修补裂痕呢。又见老十做抓耳挠腮状,良久方扭捏道:“回皇阿玛,儿臣书到用时方恨少,实在是寻思不出一副好的对联来,儿臣就应景儿唱支小曲助兴吧。”随即尖着声音唱道:“河边有个鱼儿跳,只在水面飘,岸上的人儿,你只听着,不必往下瞧。最不该手持长杆将俺钓,心下想错了,鱼儿虽小,五湖四海都游到,也曾弄波涛……”

老十声情并茂还有点自我陶醉,众人都忍俊不禁,康熙则是边笑边摇头:“这个老十啊……唉……胤祥,你来!”

十三阿哥赶紧强忍着笑,起身答道:“回皇阿玛,儿臣记得有一首禅诗:鹤立松梢月,鱼行水底天,风光都占尽,不费一文钱。儿臣喜欢的紧,故儿臣的对联是‘鱼腾细浪非有意,燕踏飞花亦无心’。”

康熙赞许道:“好!朕的拼命十三郎也进步了。胤祯,你来!”

十四阿哥朗声答道:“回皇阿玛,儿臣的对联是‘鳟鱼双腮,独占根河一品;螃蟹八足,横行天下九州’。”

康熙颔首道:“嗯……有气势!今儿朕也送给你们一副对联:心似平原弛马,易纵难收;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尔等要记住,要学,就要学到汉文化的­精­髓,要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好­精­彩的一堂课,用心良苦的康熙,还有那一群值得他骄傲的儿子们……只可惜,这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温情最终将被冷酷的政治撕个粉碎,内心禁不住一阵难过,凡有血­性­,皆有争心,这是一群命运多舛的皇子!

正百感交集间,却听康熙道:“董鄂丫头,你说说看,为什么这鱼光咬你的钩,不咬朕的钩呢?”

我一瞧,可不是,我这边都钓了八九条了,老康那儿还一条都没开张呢。

三十六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上)

我又不是鱼,焉知鱼之喜好?……不过俗话有云:人受一句话,佛受一炷香,不管是谁都欠拍。突然福至心灵,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谄媚出无公害的小人笑脸:“回皇上的话,塞罕坝钟灵毓秀,是万物之极乐世界,众神之香格里拉!就连这里的鱼儿,都知书识礼的很呢。”

“此话怎讲?”老康奇道。

“奴婢有诗为证:三尺钓丝垂水中,金钩一荡俱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

偷眼瞧康熙,只见他呵呵一笑,一副还算受用的模样。想想也是,此时已近晌午,几乎所有的阿哥或多或少都有宰获,偏偏就他这位号称‘满洲第一巴图鲁’的皇阿玛战绩为零,老子不如儿子,多少有点没面子,嘿嘿,看来我拍到点子上了。

“那为何四阿哥也一无所获,难道也如董鄂格格所说的,什么凡鱼啊钓龙什么的?”尊贵的太子殿下开始使绊子了,他一副比我还要无公害的笑容,仿佛只是在逗一个小姑娘玩似的,但我以为,他心里的潜台词一定是:你拍!我就让你拍个人仰马翻,皮绽嘴歪。

嘿,不过这鱼儿还真是奇的很,怎么就偏偏不咬康熙和未来雍正的钩呢,难道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注定?可就算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把这话讲出口,只好瞎掰点什么搪塞过去了事:“回太子的话,四阿哥和皇上是同果不同因,皇上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凡鱼不敢朝见,而四阿哥却是……呃……落雁沉鱼!羞花闭月,落雁沉鱼,是四种美到了极致的境界,可同样是沉鱼之貌,四阿哥又与西施之­阴­柔娇美不同,美在男子的阳刚轩昂,所以七星湖里的雄鱼们见着四阿哥便自惭形秽,雌鱼们则娇羞倾倒,结果通通沉到湖底去了,所以四阿哥就……唉!”为了强调效果,我深深的叹息!

众人一愣,紧接着哄然而笑,十三一边甩鱼线一边盯着老四猛瞧,竟险些没掉进湖里去。康熙本在李德全的服侍下喝茶,一口没掌住竟将李德全喷了个劈头盖脸……良久方住,康熙却又打量了老四两眼方道:“嗯……我家老四确实仪表不凡。”却听十四一本正经的接口道:“皇阿玛说的极是,难怪大伙儿都说我和四哥就像一个模子里捣鼓出来的。”逗得众人又是一阵前仰后合。

老康见气氛这么好,便一时兴起,决定就在七星湖用膳,命随行御厨们用今儿钓上来的鱼做几道菜让大伙儿尝尝鲜,老爷子率先点了个‘鲜汤掬花鱼丝’,太子则要了西湖醋鱼,老三点了‘银针­鸡­汁鱼片熏’,老四和十三则都要了‘宋嫂鱼羹’,老八点的是‘清蒸福寿鱼’,‘铿锵恶少三人组’合计了一会儿,要‘剁椒鱼头’还要麻辣鲜烫的‘水煮鱼’,并重重强调要多搁点青花椒和­干­红辣子提味,至于葱姜蒜、料酒和香椿也是多多益善。

我急忙提醒道:“水煮鱼里面的葱、辣椒、料酒和香椿等都不利于伤口愈合,并容易引发感染,应该忌口才是。九爷最好喝一点鲜­嫩­爽滑的鱼片粥,而四爷和十三爷的‘宋嫂鱼羹’也宜清淡一些才好。”

老十颇不以为然:“不就吃点东西,哪来那么多讲究,十爷我从来不管这些,还不照样活的有滋有味,体健身泰。粥有什么好喝的?真是的。”

我当即反驳:“十爷您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上次您就着柿子吃螃蟹,奴婢劝您您也这样说,结果怎么着?又吐又泻,折腾的不行。而且粥又有什么不好?粥能畅胃气,生津液,补虚损,配合不同的材料还能起到不同的食疗效果,如益肺补肾的百合木耳粥、养肝明目的掬花绿豆粥、润肠通便的芝麻粥、降脂减肥的荷叶粥……所以陆游专门做了一首《食粥》诗: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

三阿哥接口道:“董鄂格格说的有理,皇阿玛要求咱们学习汉文化的­精­髓,其实饮食养生之道又何尝不是其­精­髓之一?周天子时,宫廷中有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其中以‘食医’为首,《周礼》中记载:食医负责调配掌理‘六食’、‘六饮’、‘六膳’、‘百馐’和‘百酱’,讲究平衡饮食、辨证用膳,药食同源、寓医于食。留下了‘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蔬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的­精­辟膳食观。”

不禁暗暗喝彩,三阿哥不愧是皇子中的‘文曲星’……却见十四帮老十撑腰了:“三哥讲的这些理论,其实虚而不实,什么五谷五果五畜五蔬,反正每天吃的,不就是这些东西吗?既然哥哥们身上有伤,就更该用些符合自己口味的膳食,要顺­性­而为才能心情畅快不是?”

我道:“对,是应该顺­性­而为,但不是顺着个人的­性­子胡来,而是顺应食物的­性­质进行取舍,比如说蜂蜜味甘­性­平,能益气补中,止痛生肌,滋润解毒,安神益智,尤其适合上了年纪以及像四爷、九爷、十三爷这样身上有伤的人。但倘若是一岁以下的婴儿则不宜食用,因为其消化系统尚未发育成熟,饮用蜂蜜极可能引起中毒。另外,蜂蜜也不适合与豆腐或韭菜同食,因为易导致腹泻。再比如说,同样是番茄,青番茄有毒而红番茄则无毒;同样是豆浆,生豆浆会引发肠炎而加热煮沸后则有益健康;西瓜有‘天生白虎汤’之美誉,能止渴生津,清热解毒,但对消渴症患者而言,则无异于毒药;羊­肉­大热无毒,补虚祛寒,但倘若是急­性­热症的患者,食羊­肉­则会火上浇油……”

十四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一直饶有兴致的听小辈吵嘴的康熙则笑了起来:“胤祯也有吃蹩的时候啊,也好,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好好给朕记住,光读几本兵法是成不了帅才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难!行兵布阵、天文地理、机械医药、风土人情,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李德全,去,让厨子们给九阿哥做鱼片粥,再准备三碗蜂蜜,膳毕半个时辰后再呈给三位阿哥饮用。董鄂丫头,说说看,你想要吃点什么?”

我正要狮子大张口,却听九阿哥抢着Сhā嘴了:“回皇阿玛的话,董鄂格格曾说:常带两分饥与寒,青菜豆腐保平安。给她上一份‘珍珠翡翠白玉汤’就好了。”

可恶的老九,居然想用青菜豆腐泡米饭打发我,我急的蹦蹦跳:“可还有一句谚语啊,吃四条腿的家畜不如吃两条腿的禽鸟,吃两条腿的禽鸟不如吃一条腿的鲜鱼,回皇上的话,奴婢也想吃麻辣鲜烫的‘水煮鱼’!”

……

一席鱼膳活­色­生香,宫廷里向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今儿康熙兴致挺高,众皇子们渐渐地也就放松起来,开始变着方儿的讨皇阿玛的欢心,气氛融洽极了,这时,却见太后身边的女官富察.倚罗一路小跑过来,焦急的对李德全说了些什么,李德全又急忙凑到康熙身前,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康熙听罢,竟放下筷子,拔腿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胤礽,你也跟朕来。”

留下一桌子的人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三十七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中)

太后拒绝进食!……为什么?……脱发!太医换了好几次方子,却越脱越厉害……所以,这位六十岁的‘老小孩’开始闹脾气了……

康熙即皇帝位后,尊‘孝庄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尊嫡母‘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为‘仁宪皇太后’;尊生母佟佳氏为‘慈和皇太后’。

慈和皇太后福薄命浅,于康熙二年殁;有着传奇一生的孝庄太皇太后也于康熙二十六年驾鹤西去,此时的仁宪皇太后便成了硕果仅存的‘老宝’,她十四岁入宫被册立为皇后,不过摊上了那位只对董鄂妃情有独钟的顺治帝,基本上形同守活寡,没过几年顺治出天花蹬了腿,这位皇后便成了真的寡­妇­,那年她不足二十一岁。

可能仁宪皇太后为孝庄的亲侄孙女,也可能她与康熙生母同为寂寞凄凉的后宫女人,还有可能是她豁达宽和的天­性­,总之,康熙皇帝对这位嫡母是极其尊重和孝顺的。

不过,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是太后呢,宫里人都知道,向来不喜奢糜的太后却极度珍爱她那一头绸缎般的秀发,而且,由于保养得宜,花甲之年依然乌丝满头。太后身边有一位专门伺候梳头的嬷嬷,手艺极好,每次最多落两三根头发而已,但从数日前开始,太后发现,无论嬷嬷的手法多么轻柔,但掉落的头发却总不少于十几根,太后急了,宣太医,然后开始服用‘滋养肝肾、补益气血’的‘桑椹蜂蜜膏’,无效!再宣,然后加服‘润颜养发茶’,无效!再宣,于是,‘清肺生发汤’、‘七宝美髯丹’和‘祛湿养­阴­丸’也都用上了,依然无效!今儿,掉落头发终于突破了二十根,也终于击溃了太后的承受底线……

脱发,一般来说无非三种原因:一为肝肾两虚,气血亏虚,即传统医学所说的“肾藏­精­,其华在发,肾气衰,发脱落,髯早衰”;二为肺脏有热,因肺主皮毛,若肺居上焦则不能养发,故发落;三为内分泌失调引起的头皮油脂分泌过旺或过少,可太后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内分泌失调?……桑椹蜂蜜膏、润颜养发茶和七宝美髯丹都是针对第一种状况;而清肺生发汤和祛湿养­阴­丸则分别针对第二种和第三种,可为什么都不见效,难道,根本没有找对病根,那么,第四种原因又会是什么吗?……回到自个儿帐篷,一边用‘活血止痛、祛瘀通络’的三七酒帮嘉彤揉搓扭伤的部位,一边在那里‘淡吃萝卜咸­操­心’的冥思苦想……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位天天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八格格怎么今儿安静的像只小白兔?抬起头来,却见嘉彤闷闷不乐的盯着我猛瞧,一副若有所思的小模样。“怎么了?”赶紧关心一下。

“喏……”她一边撅着嘴一边老大不情愿的把一个用红丝线穿着的白­色­物件递给我,“这是什么?”我接过来仔细打量,怎么像狼牙呀?

“是獒牙,四哥让我转交给你的。他昨晚来过,等了好一会儿,今儿一大清早又来了一次。”她没好气儿。

“獒牙?”一想起那匹忠獒便心中一暖,当即将它的遗物戴在了脖子上。

嘉彤急了:“四哥已经有嫡福晋了,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三年前皇阿玛亲赐的婚!还有一个侧福晋,是两年前太后赐过去的。而且,四哥又凶又冷又没情趣,根本比不上十三哥!”

恍然大悟,搞了半天这小姑娘是想乱点鸳鸯谱呀,差点笑掉大牙:“四阿哥不是常送些小礼物给咱们吗?这根本不代表什么,而且,你十三哥虽好,但他对我根本没那意思,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而且我对十三也不来电啊,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口,在嘉彤眼里,她十三哥就一‘万人迷’,逮谁谁喜欢。

“哎呀,你根本不懂,倘若十三哥知道四哥对你有意,他就是有意思也立马变成没意思,四哥也真是的,自己都有妻有妾了,还想老牛啃­嫩­草!” 嘉彤不依不饶:“你看这獒牙上还刻着‘对音’呢。”

“这不就一弯弯拐拐的符号吗?什么‘对音’?”

“你究竟是不是咱们满洲格格呀,满语的一到十,到现在都还记不全!”

“谁说我记不全了?”开始掰着手指数给她听:“额穆、朱尔、依兰、对音、孙查、宁古、纳丹、扎、乌云、专……没错吧。”

心头倏的一凉,对啊,‘对音’就是‘四’,不行,这礼物好象是有点暧昧了,我拔腿就往外走,“你去哪儿?”嘉彤忙问。

“去找那头老牛!”我也没好气。

……

一边走一边琢磨,究竟要怎么措辞,才能既委婉得体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又不至于伤了这位未来皇帝的面子,他可是位睚眦必报的主!可万一,人家根本就没那意思,我跑去转弯抹角一番岂不有些滑天下之大稽……

经过伙房的营地时,突然听到一阵乱糟糟的喧哗,怎么回事?脚跟一转,便向出事地点靠了过去,只见一位小太监正躺在地上打滚,满头都是汗水。原来这位小公公是侍奉太后的太监之一,已被康熙安抚下来的太后突然想吃个什么野菜,小公公便过来落实,可现在已经错过了做饭的时间,需要重新生火,这小公公着急啊,便拿起吹火筒帮忙吹火,但谁曾想到这吹火筒里竟趴着一只蜈蚣,而这条不走运的蜈蚣就被同样不走运的小太监吸进了腹中!

不得了,弄不好会出人命!我急忙让人取几枚­鸡­蛋打碎,将蛋清给他强灌进去,一会儿工夫,小公公觉得好受些了,我便又取来一碗生油让他喝下,不多时他呕吐起来,而那条蜈蚣便裹在蛋清里被吐了出来,还是活的呢。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小公公也伶俐的很,谢过恩后便又急着张罗起太后的野菜来,什么野菜这么­精­贵?我好奇的凑过去看,这一看……心砰砰砰的狂跳起来,难道是那个原因?!可是……

“太后常吃这菜吗?”我问。

“对啊,这种野菜俗称减肥菜,咱们北地可不产,只长在南方的山坡上,它味甘爽脆并带有特殊清香,好象还有什么利五脏、明耳目、去热风的保健功能,太后可喜欢了,命地方上派专人安排进贡事宜,而且几乎隔一两日必吃一次。”这名被唤做小多子的小太监对我这位救命恩人可是热络的很。

我让小多子附耳过来,悄声问他太后最近的小解是否比往常频繁一些,小多子惊讶的看了我一会儿,方悄悄的告诉我太后原来从不起夜,可最近倒是每夜大概都会起个一两次,而且偶尔会觉得骨头有些酸疼。

看来真是慢­性­中毒!……难怪太医开的方子不管用,一边在吃药,一边在吃毒,怎么好的了……好在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还只是轻微的早期症状,只要立即制止和作出补救措施,应该没有大碍,可是,要怎么制止呢?

三十八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下)

我的心情很激动,不是因为自己医术高明,瞧出了端倪,而是因为自己来自三百年以后,在某些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记得在九十年代,台湾出现了一起引起轩然大波的‘减肥菜’事件,有数名女­性­因严重过食此菜而导致肾脏受损,肺纤维化。

而享受太后专宠的此野菜正是彼野菜,《诗经·小雅·采薇》中“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里面的那个“薇”,据说就是它,也叫作‘翘摇’或‘守宫木’。野菜在长期的生长繁衍过程中,有的为抵御外来侵害而自动分泌出毒­性­物质,有的则对某些毒素产生了较强的富集能力,比如香椿可富集亚硝酸盐而太后所钟爱的‘守宫木’则可富集镉,有一项针对此的毒理学研究表明:守宫木含有超过国家标准4倍的金属镉,偶尔食用绝无大碍,但倘若长期规律­性­的食用,则会慢­性­镉中毒,引起肾脏损害,其中毒反应正是脱发、骨骼酸痛等,不免有些庆幸,太后的爱美之心使其病症在最轻微阶段得以暴露出来。

此次随驾的有太医院院使孙之鼎,太医院院判黄远,御医霍桂芳、李德聪、许士弘等,当务之急是将此发现告知他们,对!去找黄远!此人为人正直、心胸豁达,上次的宜妃事件与他不打不相识后,反倒结下了一种‘忘年交’似的友谊,这次到木兰的一路上,我常去向他请教问题,他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奔御医的营地而去,正好赶上御医们在帐篷里集体商议太后的‘病情’,是现在进去,还是待会儿再进去?我有些犹豫,就算进去了,面对那么多的杏林高手,我又能以什么样的资格和身份使他们相信我的话呢?决定了,当为则为,岂因福祸避趋之?我掀帘而入,一一寒暄问安,然后拿出从小多子那里弄来的一小把‘守宫木’:“太后的脱发,应该与此有关。” 话音刚落,却听一声:“哟,董鄂格格也在啊,那奴才可就不用跑两趟腿了。”李德全笑ⅿⅿ的进来了,宣太医院院使孙之鼎,院判黄远和我去太后的寝帐,说皇太后、皇上还有宜妃、惠妃以及众位阿哥都在那里等着呢。

“李谙达,您可知道为什么唤我去呀?”我略觉诧异。

李德全小声道:“恕奴才不敢多嘴,不过董鄂格格这次一定要慎之又慎,唉……太后不知听说了什么,对您似乎不太满意……”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难道?是我一夜未归的事传到了向来在礼数上讲究端庄严谨的太后耳朵里,所以,她把我叫过去训斥一番,顺便也提醒宜妃和惠妃对我严加管教?惠妃曾告诫我:宫里表面上风和日丽,实则暗潮汹涌,行差踏错半步便会埋下祸根,所以,只能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如今看来,确是真知灼见啊。

来到太后的寝帐,一一行礼问安,此时的太后正众星捧月般的用着膳,身边的女官富察.倚罗侍侯的十分殷勤。而宜妃和惠妃的前面挡着一道屏风,无法看见她们的脸­色­如何。

“董鄂丫头,”太后发话了,我赶紧上前一步跪下聆听训导:“你原是个伶俐聪慧的孩子,很讨哀家的喜欢,何况今儿又救了小多子的命,本该赏你,但是,你身为大清国的六品格格(注:遵清制,皇后所生之女为固伦公主,妃子所生之女为和硕公主,剩下的贵族格格们又分为六个品级:亲王嫡生女称和硕格格,为郡主;郡王嫡生女称多罗格格,为县主;贝勒嫡生女亦称多罗格格,为郡君;贝子女称固山格格,为县君;镇国公、辅国公女称格格,为乡君;最后,便是并非宗室之女却被破格封赏的‘六品格格’了,我被选为伴读后,便被封做了六品格格,虽然品级最低,但每年有俸银30两,禄米30斛,也算是吃皇粮的人了。),却违背了格格应该恪守的礼法和规矩,理应受罚。今儿,哀家就赏你一本《女诫》,罚你回去抄写十遍,你可愿意?”

当然不愿意,可我敢吗?赶紧毕恭毕敬的接过《女诫》,叩头谢恩,却听太后又道:“孙之鼎,你这个官居五品的太医院院使是怎么当的?吃了那么多方子,哀家的头发却越掉越多,朝廷养着你们这群太医,却连哀家的头发都保不住,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

孙之鼎是汗出如浆:“回太后的话,微臣无能,微臣有罪。只是,导致脱发的三种原因:或肝肾两虚,气血亏虚;或肺脏有热;或肺腑紊乱导致头皮油脂分泌失调……太医院的方子都已囊括了进去,只是,短期之内恐难立竿见影,需缓缓调理……”

太后怒道:“缓缓调理?难道要等到哀家头发掉光了,才能药到病除吗?”

“请母后息怒,”从刚才起就把黄远叫过去低声交谈的康熙开口了,又转过头来看着我道:“董鄂丫头,你刚才对黄远说太后脱发与‘守宫木’有关,是怎么一回事?”

唉……现在这种状况,根本不是进言的好时机,偏偏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回皇上的话,据奴婢所知,长期规律的食用‘守宫木’会引起慢­性­中毒,导致肾脏受损,因此‘肾藏­精­,其华在发,肾气衰,发脱落’……”

“大胆!欺哀家未读过医书吗?《本草纲目》记载,守宫木­性­平无毒,熟吃有利五脏、明耳目、去热风、止热疟、活血平胃之功效。你一个小姑娘,信口胡诌个什么。刚刚训斥过你,马上就故态重萌,哪里有一点格格该有的样子!”

“可是……太后容禀,即使是《本草纲目》,也未必没有谬误的地方啊。”

孙之鼎也怒道:“《本草纲目》乃是集医家之大成之煌煌巨著,下官还请董鄂格格谨言。”

气氛倏的冷峻起来,太后面­色­不善,康熙也一声不吭,我只觉得四肢生冷,头皮发麻,一时有千言万语,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不知道该拣哪句开始说起,这时,却听九阿哥跪禀道:“老祖宗息怒,这丫头确实不太懂规矩,居然大言不惭,质疑经典,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请允许孙儿越俎代庖,替老祖宗好好训斥她几句,也好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太后向来喜爱宜妃得体大度,也爱屋及乌,对宜妃的两个儿子五阿哥和九阿哥疼爱有加,只见她神­色­稍霁,微微点头。

九阿哥道:“众所周知,李时珍博极群书,­精­核物类,订绳谬误,搜罗隐幽,历时数十载方成《本草纲目》,董鄂格格为何对它如此不敬?”

“并非不敬,奴婢是既感也佩!医家首部药物专著《神农本草经》成于汉代,在其基础上经增补和勘误,唐朝时颁行了第一部药典《新修本草》,到宋代,再经整理、补充和修订,唐慎微又著成《证类本草》;到明朝,本草专著已达数十种,但是,分类不够­精­准,内容存在矛盾,收录不够完整,叙述不够明晰……在这种状况下,李时珍博采­精­华,匡正谬误,格物致知,以16部为纲,62类为目,从微至巨,从贱至贵,纲举目张,一目了然,以继承并发展的态度终成登峰造极之作!”

“董鄂格格口口声声说‘匡正谬误,格物致知’,不知可有根据?”

“《神农本草经》曾谓生姜:“久服去实气,通神明”,唐宋以来均以此为准,惟陶宏景、孙思邈持异议,李时珍就亲自与弟子一起服姜试验,果然都得了眼疾。因此,他记录下了‘食姜久,积热患目’之实践结论。又如,《神农本草经》叙述水银‘久服成仙’,晋葛洪《抱朴子》谓为‘长生之药’,《大明本草》称其‘无毒’,唐甄全谓之为‘还丹元母’,因此,在此六朝之下,企图长生不老者因服之而成废身乃至夭者不知有多少。李时珍则严肃的批驳了如此荒谬的讹传,指出水银乃绝阳蚀脑之致命毒物……葳蕤与女萎,功效完全不同,《证类本草》把两者错当为一物。南星、虎掌原是一种植物的叶片和地下根茎,《开宝本草》又误认为两种植物,《本草衍义》甚至把兰花错当做兰草,把卷丹看成百合。其中有些谬误,常造成医治不成反害人的悲剧……而在《本草纲目》中,这些都被一一指正……大枫子治麻风,土茯苓治梅毒,延胡索止痛,常山截疟,使君子、雷丸、槟榔驱虫等药物的确切疗效在《本草纲目》中得以确认和阐明,而曼陀罗花用于麻醉,半边莲治蛇咬,土茯苓疗梅毒,延胡治心痛,银花可退热等数种新药物的疗效被记录和传扬……这些成就,不胜枚举!”

“既然如此,《本草纲目》中的谬误之处又在哪里?董鄂格格可敢在太医院院使孙之鼎,太医院院判黄远面前指出一二?”

“……《本草纲目》收载的药物和相应的论述中,也有一些不当之处,如 ‘寡­妇­床头土,主治耳上蚀疮’。”我话刚落音,周围便是一阵低低的笑声,我接着道:“在《本草纲目》的‘水部’中记录了如磨刀水、三家洗碗水、古冢中水、洗脚水、溺坑水等的药用价值,‘土部’也有如蜣螂转泥、鞋底泥、猪槽垢、香炉灰、粪坑泥、尿坑泥等的论述,但这些是否有效,尚值得商榷和验证……但,这些不足之处就如同掉落在美玉上的尘埃,瑕不掩瑜,也等待后来人去擦拭。”

黄远冲我赞许的莞尔,孙之鼎则默不作声……九阿哥又道:“似乎有点道理,但董鄂格格又凭什么认为其对‘守宫木’的描述就是错的呢?”

是啊,我该怎样才说的清楚呢?‘慢­性­镉中毒’是现代医学名词,就算我解释通了也无法自圆其说为何自己会知道这么多!真是个大难题,突然灵光一闪:“其实,《本草纲目》所提到的‘守宫木’的药用价值是建立在少量食用的基础上的,但‘是药均带三分毒’,奴婢听说的是长期规律的食用‘守宫木’会造成毒素沉积,导致肾脏受损的‘慢­性­中毒’现象。而且,奴婢认为,食用野菜应当慎重,毕竟,从神农氏遍尝百草至今的几千年时间里,人们是通过不断的比较、选育、认定和淘汰,才逐步认定了当今食用的日常蔬菜,而在山坡上任其自生自灭的野菜,则很有可能是经过人们选择,被认定是不可作为长期食用的主食蔬菜而放弃的东西。”

“道听途说,如何取信于人?倘若没有真凭实据,哀家只会将其当作危言耸听。”太后已经看出了九阿哥‘明贬实帮’的和我‘一唱一和’,决定亲自出马将我斩于马下。

“奴婢也不敢肯定,或许可以做一个实验来确认,请问黄太医,倘若肾脏受损,身体最先受影响的会是哪些地方?”

黄远回答:“肾主持人体的水液代谢,最先受影响的有尿液,另外,肾能藏­精­、主骨生髓,头发和骨骼也会受到影响。”

“太后的凤体事关天下人的福祉,奴婢斗胆,恳请太后和皇上恩准,做一次尿液比对实验!”

“哦?怎么做?需要些什么东西?”康熙对此立即产生了兴趣。

“首先,奴婢需要身体十分健康的人的尿液,为了慎重起见,最好有四个人的,囊括男女老少……”

“皇阿玛,儿臣愿意捐一份给董鄂格格做实验。”十四率先伸出友爱之手。

“儿臣也愿意。”只听九、十、十二、十三也同时表态。

康熙哈哈一笑:“董鄂丫头的人缘不错嘛,不过也用不了这么多,这样吧,胤禛,还有黄远,你们立即着手准备这丫头需要的东西。”随即转过头来看着我道:“不过,朕的丑话说在前头,倘若这个实验搞咂了……不仅太后,就是朕,也轻饶不了你!”

我打了寒战,伴君如伴虎啊……

三十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上)

实验在进行中,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中间正煮着的五份尿液上。左边的四份是囊括了男女老少的健康人的产物,右边的那一份则尤为珍贵,因为它的母体正是仁宪皇太后。

三份无奈,三份担忧,三份压抑,还有一份愤懑,事态怎么就发展成现在这样了呢?我无意立什么功博什么彩,只是单纯的想学以致用,治病救人而已,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入宫伴读后,我与人为善,从不轻易得罪谁也没挡着谁的路,可为什么就有人盯上了我,暗中进谗,令太后对我成见颇深呢?

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势,惟有横下一条心来向前闯,与其窝窝囊囊让别人看笑话,倒不如效仿真正的‘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专心做回自己,用与生俱来的倔强和坦率,努力觅得又一片生机宛然。

须臾工夫,五份尿液沸腾起来被一一取下,每一份尿液中都出现了白­色­浑浊,待众人都观察过后,我往每份尿液里都滴入了十滴醋,再重新煮沸,但见其中四份里的白­色­混浊尽皆消失,唯有太后那一份的混浊不消反增,悬浮出一些白­色­絮状。顿时,周围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窃语。

上天保佑,实验结果和期待的一模一样,其实,这不过是一种检测‘尿中有无蛋白’的最粗简的方法而已。肾主持人体的水液代谢,人体废液经肾过滤后形成尿液排出,经过健康肾滤过的尿里是不会含有蛋白的,如果含有则说明肾出了毛病……康熙示意我做出解释,我整理了一下思路,令声音尽可能平和恳切,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太后有一些动容,太医院院使孙之鼎却极其委婉的表达了这样一层意思:这种诊断方法过于怪异,虽然亲见却难以信服,而且,对‘守宫木’的慢­性­中毒一说也是闻所未闻,持怀疑态度,故不敢处方,还是请董鄂格格这位‘始作俑者’有始有终。说直白点,就是你这个小妮子自己惹出来的乱子,就自己去揩ρi股,可千万别拖我们太医院下水。

气氛尴尬起来,我暗骂:这个老滑头,身上半点责任也不肯担。

却听康熙打破了寂静:“这个实验有些意思,不过并不能证明就是‘守宫木’影响了太后的肾,对此,你可有话说?”

“回皇上的话,‘守宫木’是否引起慢­性­中毒,奴婢恳请进行第二个实验,将二十只老鼠分成两组,一组喂普通食物,另一组则喂食‘守宫木’,待数日后对比观察即知。倘若无异常,则证明‘守宫木’确实无毒;倘若出现异样,则可将结果记录下来以做参考。但无论如何,在实验结果出来之前,请太后暂停食用‘守宫木’。”

康熙点了点头,当即命胤祹胤祥二人为‘老鼠饲养钦差’。又命我协助黄远共同调理太后的病情:“你们商量一下,再告诉朕打算如何着手?”

经慎重讨论,我们拿出了汤剂、药浴和食疗三管其下的医疗方案。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见效?”太后问。

黄远和我商量了一下,保守的回答:“四十天。”

太后道:“离秋狝结束还有二十几日,哀家只给你们二十天!至于董鄂丫头,这些天就别回自个儿帐篷了,搬到这里来吧。”

……

已经是第五天了,太后的头发依旧是每日二十几根的脱落,老鼠那边,据说也没有明显的异样,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几日我衣不解带,温柔细致的护理终于使太后对我的态度有所好转,甚至产生了一点依赖感,这不得不归功于《一千零一夜》所带来的灵感了。

“无忌歉然道:「芷若,我对你一向敬重,对殷表妹是心生感激,对小昭是意存怜惜,但对赵姑娘却是——却是铭心刻骨的相爱。」”

“然后呢?”太后唏嘘不已。

我故意看了看太后面前那碗碰都没碰的‘黑木耳豆腐胡桃羹’,歉然道:“奴婢好象有些记不清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几口喝完,问道:“这会子你可想起来了?”

我赶紧继续娓娓道来……

这几日来,太后除了每日喝着‘当归、赤勺、川芎、丹参、桃仁、紫花地丁’各三钱,金银花、板蓝根、白茅根、益母草各十钱煎服而成的,能够消除蛋白尿、恢复肾功能的‘益肾汤’;泡着由黄芪、白术、益母草、猪苓和薄荷各适量制成的‘药浴’外,便是天天吃黑木耳了。因为就跟牛­奶­驱铅,胡萝卜排汞,猪血抗粉尘一样,黑木耳恰恰具有‘抗镉’之功效,其含有的植物胶质,可吸附通过消化道进入体内的镉,使其排出体外。所以,黑木耳粳米粥、凉拌黑木耳、黑木耳熘­鸡­丝、黑木耳枣豆羹便成了我每日必须‘哄’着太后吃下去的任务,好在太后爱听故事,又尤其爱听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于是,我便从‘白发魔女’讲到了‘神雕侠侣’,从‘小李飞刀’侃到‘天龙八部’……

“郭襄是位好姑娘,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匹配的上!”太后如是说。

“岳灵珊真可怜见!” 太后感叹道。

“阿朱就这样死了吗?萧峰他……哀家的心都要碎了。” 太后哽咽了。

……

就这样来到了第十五天,今天太后的头发掉了十二根,而喂食‘守宫木’的十只老鼠已经死了三只,事态正一步步的向好的方面发展,太后终于睡下了,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我轻轻出了寝帐,今儿太后­精­神特别好,所以比平常出来透气的时间晚了许多,他一定已经回了吧……原来还没有,心中不禁一暖……就跟这十五天一样,胤禟就倚在不远的树影下,虽然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却能感觉到那双带笑的眼睛,因为太后对我的‘不规矩和孟浪的举止’曾表现出极大的不满,所以我也不敢再顶风做案,制造出深夜与男子‘幽会’的绯闻,所以每次只是对着他的方向站一会儿,微微点一点头,便返回帐中……可今天,脚跟却不肯再听从理智的支配,就自作主张的挪了过去。

“快回了罢,难道天天靠着树站着,便能变的挺拔不成?”忍不住打趣道。

一股力道袭来,等回过神来,已贴在了被打趣对象的怀中,他的下巴在我的头顶上亲密的磨噌着,挺舒服的,等等,好象应该一脚踹开他,再狠狠赏上两个锅贴才对……可为什么……竟有点不舍得呢。

好一会子,终于找回了神识:“……那个……倘若被‘有心人’看见了,我又要挨训了。”

“那……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了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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