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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老玩物 > 第十章 伏羲八卦阵

第十章 伏羲八卦阵

但是最终,他只是忽然俯□去吻她的脸,她的额头、眉角,然后鼻尖,最后落到­唇­上,撬开她的­唇­,深深的纠缠。她的舌尖有中药微微的苦辛,他的情绪再次复杂纠结,一面疼惜,另一面又觉得这微微的苦楚还不及他体会到的万分之一。

爱与恨真的只是一念之间,一步之遥……

沈岚呼吸不畅,终于被惊醒,一睁眼就发现身上伏了个人,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推开他,只依稀看出他穿着风衣,顿时像挨了一棍:“子牧哥哥?”平常他随便进出她的房间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跑进来非礼?

面前的人影似乎僵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子,许久,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冷笑,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口,推窗跃了出去。

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的人,这么快就已经有了新欢了,他还想着要原谅她,跟她一生一世,笑话!

沈岚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刚才他推窗跃出的动作那么连贯自然,那么熟悉,就像……

她倏然醒悟,掀了被子就跑了出去,连件衣服都来不及加一件。

院子外面有脚步声渐渐远去,她顾不上寒风刺骨,也顾不上黑暗,拉开院门就追了出去:“太一!太一!”

前面有个穿着风衣的修长身影,她的眼睛还没恢复完全,黑暗里看的更不清楚,只能靠感觉去追。还没到跟前,前面亮起了车灯,刺得她连忙闭起了眼睛。

等她终于适应,发现前面的人正打开车门上车,灯光照得很清楚,那张侧脸,确实是太一。但他只是双­唇­紧抿,脸­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就坐上了车。

车玻璃的后面印出另一张脸,是个女人,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汽车迅速的开离现场,她还呆呆的站着。

太一的身边,有别的女人了?

“一清,好像刚才有人在追你啊,是不是你的表妹啊?”刘韵八卦的问着,满口酸溜溜的气味。

太一沉着脸不理她。

“怎么了,跟表妹闹别扭了?闹别扭你也别不理我啊,我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太一忽然转头看她,墨黑的眸子­阴­沉骇人,偏偏脸上还带着笑:“少跟我说什么真心实意,再啰嗦我就要了你的命!”

刘韵吓得手哆嗦了一下,车都跟着打了个转。平时看他脾气­阴­晴不定,完全就当作是邪魅狂狷之美,现在可不同,他刚才说这番话时完全不像开玩笑,虽然笑容很好看,语气很温柔……

刘韵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自己这次看中的是个有些变态的小白脸。

悦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刘韵回过神,拿起手机接听,看到来电显示时,脸­色­变了变,声音透出一丝心虚:“喂……”

“把电话给尹一清听。”

刘韵像被蝎子咬了一口,唰地停下车,捧着手机急忙道:“老公,你是不是听谁乱说了?什么尹一清啊?我压根不认识啊……”一边说一边瞄太一,后者的眼神已经轻飘飘的扫了过来。

“别激动,亲爱的,你看他名字跟我这么像,也该知道我认识他。乖,把手机给他。”电话里的声音很温柔,完全没有一个抓住老婆偷­情­的丈夫该有的愤怒。但是也正是这样,才更加让刘韵畏惧。

她的丈夫可以给她一切,包括自由,但是从没给过她心。刘韵有时候想,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像是包裹的太严实,一层一层的透不过气,于是终究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闷死腐坏了……

这种人是她的丈夫,也是她不安和恐惧的源泉。她仰其鼻息的生活,以为他不追究自己之前的丑事就是不知道,现在却别抓了个现行,那种感觉……像是一直走夜路而庆幸自己从未遇到过鬼的人,终有一日被路边伸出的鬼手抓住了脚腕。

她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于是颤抖着手把手机递给了太一。

太一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学着她的模样把手机放到耳边。

“太一,”电话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好久不见……”

于是太一瞬间就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却有很多人为的安排。但是他不在乎,只要能见到这个混蛋就行。所以他也笑了,眼里暗潮汹涌:“姓尹的,你在哪儿?”

四十八 断绝关系

沈岚在五分钟后被方子牧找到。瑟瑟寒风中,他把一件厚厚的棉衣裹在她身上,手却也顺势拥住了她,凑到她耳边似试探般问了一句:“要不要追上去?”

沈岚却像被他这句话提醒到了,连忙转身扯住他的袖口:“带我去!”

他微微一怔,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迁就她回头去开车了。

车里的暖气打的很足,很快就驱散了沈岚身上的寒冷。车灯的照­射­下,一切都看上去如梦似幻的不真实,她只好努力地眯着眼睛盯着前方,搜寻太一的踪迹。

“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你们沈家的一个亲戚或者你二伯的手下。”方子牧忽然开口,沈岚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太一。

“虽然也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粘你,但是也没想太多,一直到在假商王墓那里,知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太一,真是让人震撼……”他轻轻笑了一声,似乎在遮掩自己内心的震颤,手依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沈岚没有接话,她也很想知道别人对太一是物人这个事实是怎么看的。比起她自己一点一点循序渐进的接受,忽来的猛击是不是会让很多人彻底颠覆以前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可是方子牧却没有再说下去,专心的开他的车,有一瞬间沈岚甚至怀疑他之前的话是不是压根就没说过。大概是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她动了动腿,转头看他:“你怎么会出来找我?”

“关心你啊。”方子牧偏头冲她一笑,镜片在路灯的照­射­下闪了一下光,沈岚觉得刺眼,于是别过脸不再看。

“真是不好意思……”她迟疑着,有点尴尬:“我自己的事情,还这么麻烦你,天这么冷,又是大晚上的……”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车已经驶上高速,很快就看到了前面的一辆银灰小车,沈岚认出那是太一坐的车,连忙打断他的话嚷嚷:“就是那个,快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又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方子牧依言加快了速度,笑着摇摇头:“我说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跟我划清界限。”

沈岚一愣,闭了嘴。

方子牧看了她一眼:“知道我主修的专业是什么么?”

沈岚不做声。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是心理学。实际上研究女­性­心理是我极大爱好,比如你,我就很喜欢研究你的心理。”

沈岚觉得不自在,开始专心地盯着前面的车尾,耳朵却还不自觉地听着方子牧说的话。

“我很奇怪你能这么容易接受太一这样的人在身边,物人?呵,那是什么概念,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如果公布出去,大概会被当成外星人一样带去解剖室研究吧。”‘

沈岚睁大眼睛转头看他。

他摆摆手:“放心,我没有要公布他身份的意思,那会把盗墓十三门牵扯进去,方家也没好日子过,我没那么傻。”

沈岚松了口气。

方子牧轻轻扫了她一眼,以一种心平气和的语调继续道:“我只是想说,他不适合你而已。”

沈岚又是一怔,没有做声。

过了十几分钟,前面的车停了下来,两人当然也紧跟着停了车,彼此隔着一段距离,车灯一熄,就隐入了黑暗,一时间只有暖气的声音轻微而持续的传出,越发显得安静。

前面是个高大的院子,里面有灯光透出,不甚明亮,但已依稀可辨其中的豪华。太一打开车门走了下来。紧跟其后,在另一侧走下个女人。两人一起往院门走,但显然女人很犹豫,一直在后面徘徊,太一便走回来提着她往门边拽。

“没想到,我还以为他只对你黏糊呢。”方子牧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转头看到沈岚苍白的脸才没继续说下去。

“子牧哥哥,谢了,我下去找他。”

她伸手去拉车门,却被方子牧拉住胳膊:“看,又在跟我划清界限。岚岚,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你总是坚持用小时候的称呼叫我‘哥哥’,我看这不是亲昵,而是疏离,你是想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只会把我看成小时候那个大哥哥,而不是现在坐在你身边的一个成熟的男人,是不是?太一和周玉戈,你都能直呼其名,有时候不叫名字,一个喂字就可以传递要说的话了,对我难道不可以么?”

沈岚张了张嘴,讪笑:“你的心理学研究的太过了,我只是不习惯改口而已。”

方子牧腾出一只手托了托眼镜,另一只手却仍然牢牢地扣着她的手腕:“我不太喜欢费事,我爸和你大伯都觉得我们很合适,我觉得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你漂亮、独立、温和,有时候倔强,有韧­性­,不经意的时候露出弱点,又让人很有保护欲,我虽然大你将近十岁,但是真的觉得你会很适合我。”

沈岚动了动手腕,嘴­唇­发­干­,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且不说现在本来就不是说这些的时刻,眼前的人也让她觉得陌生。虽然本就不算熟悉,但现在却是完完全全的从内而外都陌生了。她没想到他顶着斯文俊秀的外表,一直在研究着她,试探着她,觉得她合适自己,于是就递出橄榄枝。

他当自己是谁?

想到这里,沈岚有点火大,语气也冷了不少:“子牧哥哥,可以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放手,我要下车。”

“一定要去找他么?”方子牧转头瞥了一眼外面还在纠缠不清的男女:“他有什么好?你是不知道他那天背着你在殷墟杀了多少人,你知道他那时候有多恐怖么?而且他是物人,物人!跟你怎么可能有未来?他根本连人都算不上……”

“够了!”沈岚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从他手里扯出手腕,推开车门就走了出去,“嘭”的一声甩上车门。

院门口的太一和刘韵也被惊动了,转头看了过来。方子牧还在震愕,转头却迎上了太一的目光,­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剥了他一层皮。他的手微微一颤,故作镇定。

沈岚裹紧棉衣,朝太一走了过去,明明只是十几米的距离,她却像是走了很久。

他是物人,非人非物,连人都算不上……

那又怎么样?他是太一,那个被她挖出来,奉她为主忠诚不二的太一,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夺走!

“太一!”她走到他面前站定,喘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跟我回去!”

太一微微一愣,看了她一眼,这才知道她已经能看见了。刚才有一瞬他甚至以为曾经的大祭司又回来了,这么强势又凌厉的目光,只是衣裳不整有点古怪。

有人从他身后冒出头来,战战兢兢地问她:“太一?太一是谁?”

沈岚这才认出她是刘韵,一想到这人的好­色­行径越发火大:“太一,走!”

她伸手拉他,太一却没有动。

“主人,我有事要做。”他很冷静,真不容易,在见到她那位“子牧哥哥”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他其实很想上去处理了方子牧,但是现在他必须保持冷静,院子里的姓尹的还在等他。

“你有什么事要做?”沈岚忽然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上次的巫咒没有去除,他变了,真的跟了刘韵了?想到这点,她连忙解释:“之前的都是误会,我认错人了,我跟子牧哥……我跟方子牧没有任何关系,你相信我!”

太一又愣了愣。若是以前,他的主人绝对不会给他任何解释,也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他相信自己。但是现在,她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却仍然固执地眯着眼睛看着他。本来他甚至都没想过她会出现,在车里看到后方跟着一辆车时,只是抱着一丝希冀,没想到她会真的追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主人,请您回去。”转头要走,想想又转头瞪了一眼车里的方子牧。

那是警告。他有正事要做,但是不代表会让别人趁虚而入。

沈岚不知内情,更加紧张,连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角:“不许走!我是你的主人,连命令都不听了么?”她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但是声音却有些抖。之前方子牧的话她都可以不管,但是太一自己的态度不能这样。她很担心,担心自己一松手,他就会离开她的世界。

“要么跟我回去,要么我跟你去,你究竟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我的面做的?”

刘韵忽然加入了她的阵营,拽住太一的袖子:“对对,一清,别进去了,我害怕,别、别去了……”

“不行,难得的机会,怎么能不去!”太一甩掉她的手,又转身来拨沈岚的手指:“主人,回去。”

沈岚的手指被他拨开,空落落的垂在身侧,眼看着他拖着刘韵朝院子里走,终于忍无可忍地颤着声音说出句话来:“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

太一的脚步顿了顿。

“说什么永远忠诚?你既然不愿听我的话,还不如断绝了主仆关系!”

太一转头看她,可惜她的眼神不好,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她怎么会把他当成真正的仆人,她只是想刺激刺激他,期待着他能走回来,用一如既往邪气十足的语调说:“怎么会呢?我不忠诚,还有谁忠诚?”

可是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才开了口:“也好,目前看来,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决定,不过……”他的视线又扫向了方子牧的车:“其他人休想取代我的地位。”

夜风里,他的声音清晰如刀刮向远处,带着不容忽视的威慑。

然后院门应声而开,他扯着尖叫的刘韵大步走了进去。

沈岚终于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院门。似乎有些熟悉,但她压根没心情去想这是哪里。

她只是在回味太一的话究竟是什么含义,以至于直到被方子牧拖回车里都没有回过神来。

四十九 三方势力

进院子门时倒还好,等到了客厅门口,刘韵实在受不了,终于还是挣脱掉太一跑掉了。

能把最亲近的人吓成这样,太一真的对这位尹先生越发的好奇了。

推开双开的大门,入眼便是华丽宽敞的客厅,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千年前。他的主人居住的华丽宫殿也是这样的宽敞,两边是细长的灯柱,一字排开,夜晚点上灯火时,明亮梦幻,神圣端方。

他走进去,门轰然合上。

墙角摆放着的装饰品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商朝的东西,一只方口四足的巨鼎。

他忍不住嗤笑出声。当自己是天下之主么?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也配放在家里!

轻微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他抬头看去,挑出来的二层,靠着栏杆站了一个人,正在看着他微笑。

“太一,好久不见。”亲切的招呼,像是个老友,用那种遗失在历史深处的古老语言。

太一双眼眯了眯,许久才笑出来:“居然是你,变化真大。”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他的装束,西装革履,理的齐整的短发,跟他之前记忆中的那个人差别太大了。

“见外了,二十多年前我们就见过了不是么?”他笑着缓缓步下楼梯,步履沉稳,带着历经沧桑的沉稳和权势者该有的威严。

“是么?我不记得了。”太一挑挑眉,似乎毫不在意。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我让你全忘了。”他走到客厅的沙发边,抬手做了个请。

太一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悠然地给自己沏茶,心思快速的运转着,默不作声。

“太一,我本想给你个全新的人生,或者给你个安然的归处,可惜,什么都没能达成。”

“给我个安然的归处?是指杀了我么?”

尹先生抬头,没有应声,一张脸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的相貌可以说普通,身材也只是中等,可是坐在太一的面前,竟然有种不输于人的威势。

太一忽然就笑了:“你如今胆子大了许多。”

尹先生脸­色­一变,就听他清晰无比地叫出了他曾经的名字:“伊元。”

伊元,伊元。他不愿回忆起来的名字,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如今被这个一脸邪笑的男人赤|­祼­­祼­的挑开摊在了眼前。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坐在我的面前,甚至直视着我的眼睛说话,伊元,你的胆子大了许多。”

尹先生稳住情绪,将茶推到他面前,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当然胆子大了,你看看,三千年了,我们不是怪物,就是神了。”

“你是怪物还是神?”

尹先生微微一笑:“当然是神,太一,我可不是物人,我是活生生的人,活了三千年的人。”

太一眼珠微微一转:“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居然能活三千年?或者说,你只是在隐瞒自己物人的身份?”

“怎么会?你知道大祭司多么讨厌物人,不到万不得已,她怎么会轻易动用?当初要不是为了保你一命,她何必违背原则把你变成物人?我这种卑微的蝼蚁,是得不到变成物人的机会的。”

太一皱了皱眉:“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免得我下手没有分寸。”

“呵呵,别这么急躁。”他抬手指指角落:“摄像头好好开着呢,知道摄像头是什么么?会记录下一切,就像那个铜镜,到时候就会有警察来找你问罪。知道警察是什么么?就像曾经商王的军队一样,要置你于死地的家伙们。”

“原来你知道铜镜。”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已经送了两块给你们了么?”

太一倏然醒悟,原来这些碎片是他故意放进去的。

“大祭司真是个让人敬畏的人物,早就默默计划着一切,计划着决定一切的天机。至于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是很清楚,但是铜镜清楚。可是大祭司却把它切碎了,一共五块,四块都在我手里,只有最后一块,她将那块埋进了商王墓。”

这么说一切的恩怨纠葛都是因为那个天机所造成的?太一抓住重点,问他:“什么天机?”

“天机,自然是不可泄露的。”尹先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忽然抬眼问他:“对了,喜欢我给你取得新名字么?后世有句话叫‘固本清源’,我现在的名字叫尹一源,你叫尹一清,我为源,你为清。”

“伊元,尹一源?”太一微微琢磨了一下,体味过来:“是啊,右相为尹,你改姓尹,是在纪念自己的祖先伊尹?”

尹一源笑着点头。那位最早发现“支”的平民丞相伊尹,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是他的祖先,他引以为傲的光辉过去。即使他后来只是个奴隶,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那位祖先的光芒还是让他心生敬佩。只可惜,还出了个叫椎的,实在不想让人回忆。

“你为源?”太一忽然冷笑起来。

尹一源刚要说话,却见他忽然伸了一下腿,茶几掀翻,自己的小腿被狠狠的一踹,顺势跪倒在了地上。

眼前笼罩下一道高大的­阴­影,太一的声音­阴­森森地在头顶响起:“你是神?你为源?自称是我的哥哥?哼,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尹一源的腰板下意识地要挺直,但最终,还是乖乖的俯下头去:“是,太一大人……”

“告诉我,什么天机?”

“天机,千年万载不可更改的命运。”他抬头,目光灼灼:“或者说,天道。”

——————

鬼面半夜被秦先生招见,莫名其妙。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交叠双腿,用一如既往喑哑的嗓音问:“周玉戈还是不肯答应?”

鬼面眼神微微一闪,点了点头。

秦先生没有做声,端过手边的高脚酒杯抿了一口红酒,叹息:“姓尹的又抢先一步,太一去见他了。”

他一怔,默然不语。

“盯着他的人不敢靠太近,所以具体情况也不知道。连老婆都不管不顾做诱饵的人,我果然是比不过啊。”秦先生忽然笑起来,嘲讽无比。他用手指点着膝头,似在斟酌,许久又道:“上次你杀的那个汉代矛还记得么?”

鬼面大惊,那个汉代矛不是别人,正是那次他去透露给周玉戈四岔口周墓被盗之事时,负责引周玉戈出来的那个瘦小男人。当时他在巷子里自作主张的把他杀了,并没有告诉秦先生,没想到他居然都知道。

他连忙想要否认,却被秦先生一个眼神制止:“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那个家伙的尸体已经回归到了长矛的形态,我打算拍卖了它。”

鬼面的手指微微一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太阿剑。

秦先生倒似毫无所觉,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幽幽道:“你跟着我这么久,其实还没见识过这种拍卖会吧?来的买主都是喜欢猎奇的人,老主顾了,懂规矩的很,新人也都必须由老主顾带着来,而且入场必须签订协议,如若透露出去半个字,会被我请的青门杀手除了的。呵呵,是不是很有趣?”

鬼面知道这个时候是不需要回答的,因为他只是找个人做听众,然后发布命令而已。

果然,没多久秦先生便道:“沈岚好像跟太一闹得不欢而散了,好机会,你两次都没抓到的人,看来还是需要我亲自出马啊。我看这次的拍卖会就是个不错的机会,另外,也是个逼迫周玉戈就范的机会。”

鬼面明白了什么,猛然抬头盯着他。

“告诉他,要是仍然顽固,我会专门为他举办一场拍卖会的。”他仰脖饮尽杯中酒,轻轻咂嘴:“周朝玉戈,由美少年的尸体慢慢演化而成,啧啧……”

“东家,我会将您的话好好传达给他的。”鬼面赶紧接下话。

“好。”秦先生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顺手拿过茶几上的一封请柬给他:“按照地址送过去,这么重要的拍卖会,尹先生怎么能不来呢?”

鬼面躬身称是,躬身退出。

出了秦家大门,天已蒙蒙亮,青灰­色­的晨雾里,有辆漆黑的奥迪来了过来,他闪身让开,在秦先生的生意对象面前,他必须是个隐形的存在。

然而他刚让开,那车却在大门口停了下来,接着副驾驶上走下来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个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左手戴着的白手套十分显眼,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喂,那个鬼面具!躲在角落­干­什么?我都看到你了!”她几步走到他跟前,劈头就问:“周玉戈呢?你们是不是把他给抓起来了?”

鬼面没理她,转身就走。她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被她一把揭去了面具,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鬼面是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人,特别是女人,本不想多话,没想到反倒猝不及防的被她来了这么一下。

“林露!”身后有人快步走过来,鬼面神­色­不善地夺过她手里的面具戴上。

“怎么了?”来人已经到了跟前,不是墨镜男是谁。他的视线在林露怔忪的表情上扫了一遍,又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鬼面。

林露终于回神,万分感叹:“啧啧,我发现姓尹的说得不全面,物人的特点还要加上一条。”

“什么?”

“全是帅哥……”

“啪!”墨镜男照着她后脑勺就是一下:“你这么大步流星的就是为了看帅哥?”

“关你屁事啊!比你帅多了!”林露照着他的肩膀锤了一下,想想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才算完。

鬼面被他们的打情骂俏弄得不耐烦,立即就想走,又被墨镜男挡住了路。

林露拍拍他的肩:“哎,别急着走啊,我们还没打探到周小哥的消息呢。哎呀,我是无所谓的啦,但是我都被沈家大小姐每天一通电话弄的快烦死了,成天的问玉戈怎么还不回来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只好来找你这个把他带走的人啦。”

墨镜男扫了她一眼:“再用那种­肉­麻兮兮的语调说话试试!”

林露翻了个白眼:“我对帅哥说话都很­肉­麻,关你屁事。”

“无可奉告。”鬼面扫下她的手:“这里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来的地方,最好赶紧走,周玉戈的事情也不是你们能管的。”他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知道物人的事情,如果被秦先生知道,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林露冷哼了一声,指了一下那边的汽车:“这里不是我们可以随便来的地方,却是那位可以随便来的。”

鬼面下意识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车窗玻璃关的严严实实,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什么人?”

“青门老大。”

鬼面一愣,秦家已经有人快步迎了出来。那是秦先生的助理,负责生意方面的事情,平常跟他几乎没有半点交集。

“关总,您来了,秦总等您很久了。”

车门打开,穿着大衣,戴着墨镜的男人下了车,冲助理平淡的点了点头,脸朝墨镜男的方向一偏,然后跟着助理走了进去。

“关总……”鬼面莫名其妙:“青门喜欢称老大叫老总?”

“谁说人可以是一个身份的?”墨镜男白了他一眼,快步跟了上去,临走把林露也提走了。

林露摆舞着手小声嚷嚷:“喂,周小哥要是出了事,你们秦家的生意就完了,我们关总可牛了!”接下来的话没说下去,因为她又被墨镜男捶了个爆栗。

鬼面没有做声,他在思考,周玉戈如果真的不愿意跟着秦先生,似乎也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他转头盯着已经快进客厅大门的男人背影,脚步轻盈,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居然有黑白通吃,商道和黑道都是一把好手的人物。是他之前太小看人类了么?

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周玉戈和太一那边的,这似乎不是个好消息。对秦先生和尹先生来说,都不太妙。

整个青门啊……

鬼面觉得这是一场很悬的实力对决。

五十章 关九鼎(上)

秦先生的家无疑是气派的。虽然只有两层,但占地极广。一层大厅空空荡荡,简直不像有人居住。但顺着旋转楼梯上去,入眼便是宽敞的会客厅。即使在二楼,竟也造了小型的假山叠水景观,水声潺潺,在这栋现代建筑里,倒平添几分曲径通幽之妙。景观后面是个红木嵌玉的四折屏风,描绘梅兰竹菊四君子,会客的桌椅就在屏风后面。

墨镜男和林露被助理好好地留在了一层喝茶,关九哥一个人上了二楼,乍一见到这古­色­古香的场景,也颇为赞赏,面朝屏风后隐约可见的人影说了句:“秦先生好享受。”

秦先生从屏风后走出来,笑着伸出右手:“让关总见笑了,请坐请坐。”

关九哥跟他握了手,寒暄几句,落了座。

“之前就一直想跟关总您见个面,毕竟彼此生意往来颇多,没想到这次您总算肯赏光了。”

“秦先生客气了,我经常出差,一直没有空,屡次爽约,还请您别介意才是。”

两人你来我往又客套了一番,又亲自给关九哥倒了杯茶放到他手边,秦先生终于切入正题:“久闻关总黑白通吃,倒没想到您竟然是青门的幕后老板。如今您主动坦陈身份,答应现身相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呢?”

关九哥交叠起双腿,淡淡道:“秦先生不用兜圈子,您明明早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是么?”

秦先生一愣,盯着他的墨镜看着,但是镜片黑乎乎的一片,完全看不出什么,只好放弃。“呵呵,既然关总这么说了,我也就不隐瞒了。确实,我早就知道关家跟青门的关系。”

关九哥抬了一下头,似乎透过镜片看了他一眼:“秦先生如何知道的?”

“花钱花时间花人力,只要有人能被收买,就会得到我想要的消息。”秦先生微微一笑:“我对青门的创始人调查了很久,起先以为老板是六指,后来才发现六指背后还另有其人——关爷,盗墓十三门提督。”

关九哥不置可否:“那么您都调查到了关爷的什么呢?”

“关爷的身世可够坎坷的,幼年因为生了一双特殊的眼睛而遭到亲族排挤,在深山古刹长到十几岁才回到父母身边,回去又赶上文|革,无法去学校,只好请人单独教,可是没有人敢接触他,只有一个­精­通古文的老教授留了下来,一教就是十几年。从这点来说,他算是从小到大都浸­淫­在古代文化里的人物。”

秦先生顿了顿,瞥了对面的人一眼,见他无动于衷,只好继续:“关家算是商业世家,可是一个­精­通古代文化的人,交际圈又窄,其实很难融入商业圈吧?但是这位关爷的学习能力真是让人惊讶,没有一张文凭,全靠自己一力打拼,自学成才,继承家业,拓展版图,啧啧,天纵英才啊……”

他感叹不断,故意把语气说得夸张至极,但是对面的人仍然毫无反应,仿佛说的人跟自己毫无关系。他也不在意,顿了顿又道:“可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为什么要脱下名牌服装去盗墓呢?我想这才是最为吸引人的地方吧。”

关九哥总算有了点反应:“看来秦先生对关爷的了解,可不止一点点。”

“可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呢。”秦先生摊摊手:“言归正传。盗墓这种事情只会是缺钱的人去做,一个不缺钱的人去盗墓,必然带着别的目的。关爷幼年所学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当然我的调查有限,如今看来,他当初学的东西一定不只是一点书面东西,风水八卦、寻龙点|­茓­、镇邪古法、武艺格斗等等必然都有涉及,或者说,您的祖辈刻意安排了这些教学,早就安排了这条道路,因为你们关家人身上背负着必然的使命。”

关九哥的神情终于有了丝变化,嘴­唇­抿了抿。

秦先生见状微微得意,勾了勾­唇­:“其实这些资料我早就拿到手了,也就是说我已经关注关家很久了。因为我想知道关家一直抛弃显赫身份而行走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究竟在寻找什么?”

关九哥紧抿的­唇­角忽然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嘲讽:“有趣,没有人能查到这么多资料,除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更重要的,还要有很长的时间。我们关家的事情,可不是一代两代能说清楚的。秦先生拥有的时间倒是足够充裕。”

秦先生一愣,呵呵笑出声来:“可不是,我有的就是时间。”

“那么你说了这么多关爷的事情,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很简单……”他拖着调子,微笑:“我从没有听说过关家有个叫关九哥的人。”

“哦?”关九哥发出一声疑问。

“关家一直低调的很,直到出了个关爷,这位关爷也神秘非常,他的真实姓名几乎无人知晓。不过当初十三门有人知道,比如……王家老爷子。”

关九哥点头:“我也猜您的资料必然少不了王小春的贡献,果然。”

秦先生仍然微笑着,眼神却渐渐犀利:“关九鼎。关爷的真实姓名跟你的称呼只差一个字,真是巧啊。说起来,很少有人知道当初的十三门提督有多年轻,其实他带领十三门下商王墓时才二十出头而已。我也是绞尽脑汁才想通个中关节,您不是什么关九哥,而就是关九鼎本人。”

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微微颔首:“曾经一手创立青门,震慑各大堂口的十三门提督,连那个自视甚高的尹先生都要竖一竖大拇指称一声传奇的人物,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关九哥淡淡道:“可是如果我是关爷,按照计算,现在至少也该四十多岁了。而且又怎么会不知道商王墓的真实位置,姓尹的和盗墓家族也都见过我,岂会认不出我?”

秦先生摆摆手:“别急着否认,我有足够的证据。第一,关九鼎也是长了一双通天眼。”

“这只是家族遗传,我们关家人都是这幅德行,几乎每个人都天生一双通天眼,并不奇怪。”

“好吧,那么就说第二点。关爷在商王墓里失踪时年纪不过才二十出头,如果有你这么一位三十左右的儿子,那么必须在十几岁就早婚早育了。哈,虽然早年这事儿很多,但我并没有查到相关的资料,实际上关爷是个很冷情的人,身边几乎连女伴都没有出现过,对不对?”

关九哥点头。

“第三,人最容易改变的就是相貌,前面也说了您学了很多东西,那么最基本的易容术怎么可能不学呢?而且您无需做多大改变,稍微改变一下,反正是关家人,相貌越像越好,不是么?而姓尹的和十三门的人不管是否认出你都不重要,因为对他们来说,只要把你跟太一一同引去假商王墓,结果都是死路一条,管你是真是假呢!”

关九哥又点头。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关您二十几年却未见苍老的原因,其实跟商王墓有关吧?”

关九哥微微一怔,没有做声。

“听说商王墓连通一处秘洞,里面神奇非常,甚至有让人长生不老的圣水。”

秦先生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轻轻将视线投在他的墨镜上:“姓尹的最紧张的东西不是商王墓,而是那个秘洞,因为那是他这个怪物继续存活在世间祸害苍生的资本,而为了这个秘密,他费力毁去了所有可以找到商王墓的标识,让商王墓再次沉睡于黑暗,也让您丢了找寻商王墓地址的线索。更甚至,他不惜把当初下过商王墓的人全都引入了自己谋划已久的圈套。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圈套,就是那些年在十三门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诅咒。呵呵,哪里有什么诅咒?不过是一个贪欲不满的人制造出来的威慑,告诉十三门不要妄想再去商王墓一步,否则必然会遭到厄运。所以当初那些在诅咒中死去的人:金三悟一家,六指,沈岚的父母……全都是姓尹的一个人制造的谋杀。只是他没料到太一会在那个当口醒过来,于是­干­脆把黑锅扣到了太一头上。我也是看不惯姓尹的所作所为,所以当初倾尽全力保了太一一命,看,现在他的报应到了吧,”

关九哥淡淡点头:“­精­彩绝伦。”

秦先生端起茶拨了一下浮叶,挑眉看对面的人:“我说的是真是假,您自己最清楚。呵呵,装成自己的儿子,好一招金蝉脱壳啊。”

关九哥忽然冷笑了一声:“这招可没秦先生您用得好。”

秦先生耸耸肩:“那咱们算是知己了。好了,说了这么多,你可以承认自己是关九鼎了吧?”

“说的是,秦先生这么有诚意,我自然不能再扭捏。不错,我就是关九鼎。”

秦先生拍了一下手:“爽快!果然是做生意的,开诚布公才能继续谈嘛。”

关九鼎道:“没想到你连尹先生的事情都调查的这么清楚,有的事情甚至比我还了解,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并不奇怪。”秦先生忽然大笑起来,甚至连肩膀都抖索不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个对手,你要从各个角度无孔不入地了解他,才能战胜他。”

“所以你想战胜尹先生?”

“有此想法久矣……”秦先生眯着眼睛似在计算:“久到……我都记不起来有多久了。”

五十一 关九鼎(下)

关九鼎似乎对此并不以为意,瞥他一眼,道:“商王墓确实连通着一个秘洞,不过我没有看到什么圣水。”

“啊,如果不是消息失误,那就是圣水­干­涸了。不过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神奇的水?我猜想那所谓的圣水大概只能让人延年益寿,也许姓尹的需要隔一段时间就去一次那里,所以才能长葆青春。”

“你说的是泡温泉吧。”

“哈哈,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倒是宁愿相信是圣水­干­涸了。啧啧,难怪之前一直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尹先生终于本尊出山了啊,人呐,果然是贪婪的凶兽。”秦先生笑着看他:“大概里面的环境也有独到之处,否则怎么能延缓您的衰老呢?”

“环境是很独到,因为那里是个尸洞,上古时期的屠戮场。”

秦先生愣了。

关九鼎没再做声,沉吟许久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事情,那么……知不知道有关天机的事?”

秦先生一愣,笑了起来:“天机啊,当初尹先生设下圈套要置我于死地时,似乎就是用的这么个理由。”

“他杀人总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秦先生立即坐正身子,双眼放光的看着他:“知音啊!”

关九鼎丝毫没有他的激动:“关家人古怪的体质似乎跟那个所谓的天机有关。那么,你究竟知不知道?”

“不需要我说,你自己应该了解一部分吧,我看你的名字就带着玄机呢。夏朝初年,大禹制九鼎,以象征天下九州,从此九鼎成了神圣王权、国家统一的象征。你名字里的九鼎,应该就是指这个吧?”

“不错。祖上因为关家世代体质特殊,一直在寻找原因,后来在古籍中寻到蛛丝马迹,得知源头来自于上古,记载于九鼎之上,所以关家人才至此开始穿梭于各个上古墓葬,甚至父亲给我以此取名。你说的没错,我们关家不是为了钱盗墓,因为我们要寻找的不是别的,恰恰是我们自己的命。”

秦先生一怔,皱眉想了想:“说起来,十三门里的夏家也极其古怪,女人全都活不过三十岁,他们家书香门第,同样不愁吃穿,也奔走在盗墓行当里,看来原因跟你们关家一样。”

关九鼎点头:“夏家,夏朝,你该知道其中关联。”

秦先生一惊,半晌无言。“如果牵扯到了夏朝,那么,连我都对那个天机感到好奇了。姓尹的既然知道天机,那他知道你们两家的事么?”

“他当然知道,他所尽力隐藏的,就是我们极力挖掘的。”

“哈哈哈……”秦先生放声大笑:“难怪你会想要对付他了。”

“我并没有说过我要对付尹先生。”

“那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虽然您的来意我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你不是为了周玉戈而来的。”顿了顿,秦先生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是不只为他而来,没错吧?”

关九鼎轻轻牵了一下­唇­角,算是微笑:“这么说秦先生是承认周玉戈在您这儿了。”

“您肯现身,必然已有了把握,我再否认,岂不是太假了?”秦先生笑容满面,仿佛自己做的并不是一件不甚光彩的事:“再说了,已经开诚布公到这地步,我又何必隐瞒别的呢?”

关九鼎端过茶喝了一口,透过黑漆漆的镜片朝他瞥了一眼:“你为什么认定我会对付尹先生?”

“因为您跟他有仇。”秦先生笑眯眯的回答。

关九鼎挑眉。

“无论私人恩怨还是十三门的事情,您都跟他有仇,不是么?”

“私人恩怨?”他抬手:“愿闻其详。”

“刚才说到夏家的女人全都活不过三十岁,据说是有什么诅咒的缘故。十三门里也就你们关夏两家的诅咒比较可靠,可比姓尹的制造的那个真实多了。夏家现任当家夏明政膝下有一女一子,长女到二十九岁的时候忽然开始缠绵病榻。那个小儿子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跟着邵济慈家的少爷一起去盗墓了,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关九鼎的脸­色­忽然变了,微微泛白,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那就是六七年前的事吧。夏家大女儿那会儿还跟邵济慈的儿子谈恋爱,一个是男朋友,一个是亲弟弟,这两个人却在她重病之际忙着盗墓,原因不用多说也知道,必然是为了找寻夏家诅咒的源头,想要救夏大小姐一命。只是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误打误撞的遇见了关爷您。如果没有猜错,那时候您刚刚从那个秘洞里出来,因为秘洞延缓了您的衰老,所以您已经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却像三十出头。这之后您就与之结伴开始游走于各大上古墓|­茓­。不过谁能想到呢,日久生情啊,关爷您也有动心的一日。”

秦先生暧昧地笑着:“因为您发现那个夏家的小公子居然是个女人。说起来,她那时候才二十岁左右吧?怎么样,跟后辈谈情说爱的滋味如何?”

“唰!”面前有什么一闪,缠上了他的脖子,对面的人面无表情:“最好别惹怒我。”

“呵呵,”秦先生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原本是十分欣赏您的,一个普通人,却有不输于太一的武力和本事,可惜,您跟他一样,有弱点,那就是七情六欲。当然,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所以您才会跟他一见如故,合作默契。是不是看到他跟沈岚一起出生入死,想起了当初您那位红颜知己了呢?”

关九哥默然无语,手紧紧撰着鞭子,手指关节都咔咔作响。

秦先生伸手拽住鞭子,喘了口气:“我还没说完呢,好吧,既然您不爱听,我就说说姓尹先生的八卦好了。说起来,他现在这个妻子刘韵就是六年前娶的,在此之前,他还有个妻子,除此之外,一直独身。实际上姓尹的十分宠爱之前的妻子,毕竟是让他结束了漫长单身生涯的人呐。奈何那位美人儿并不钟情于他,没多久就闹到离婚,之后人也失踪了,然后姓尹的才娶了刘韵。仔细看看,刘韵倒跟那位美人儿长得有几分神似。”

他叹了口气:“那位让他至今无法忘怀的美人儿就是夏家的小女儿,只是我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你们之间横刀夺爱,难道又是因为那个天机?为了防止关夏两家联合?您的那位红颜知己现在还在人世么?是不是被您藏起来了?”

本以为关九鼎会一下子勒紧鞭子,没想到他反而撤了回来:“很好,有这样的本事,不枉我今天来这里一趟。”

“哦?说了这么多才通过您的考核么?”秦先生似笑非笑。

“是的,你通过了。”关九鼎站起来:“今天来这里,除了为了周玉戈,就是要跟秦先生您达成协议,一起对付尹先生。您显然知道我的来意,既然开门见山的透露了这么多秘密,看来对此并无异议吧?”

秦先生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当然,求之不得。”

关九鼎伸手回握:“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那么,周玉戈……”

“既然合作了,周玉戈我暂时还不能放。”

“明白,放了他,姓尹的会有所察觉你改变主意,我只是希望您不要伤害他。”

“那是自然,关爷发话,我自当遵从。”他伸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份请柬递给关九鼎:“我已经邀请了尹先生,等到那天,还请关爷一定赏光。”

关九鼎低头瞄了一眼,了悟地抬头:“听说太一去见他了,届时应该也会出现。”

“这可不一定,太一的脾气谁都捉摸不定,不过为了请动他,我只好再请一个人来了。”

“谁?”

“沈岚。”

关九鼎没说什么,只是脸朝他的方向定了几秒,像是里里外外看透了他,然后转身朝楼下走去:“但愿你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秦先生失笑:“承您吉言。”

下了楼,跟墨镜男、林露一起出门,一路无话。直到上了车,关九鼎才淡淡吩咐:“郑越,调集一批青门的好手,随时待命。”

墨镜男一怔:“九哥打算跟秦先生动手?”

“不,恰恰相反,我要跟他合作。”

“那您这是……”

“跟他这样的人合作,需要做足一切准备,他不值得信任。”

墨镜男了然,点了点头。

林露本来还觉得他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很奇怪,但又觉得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心里反倒很受用。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痛苦扶额:“沈大小姐的连环夺命call又来了!”

话虽然说得郁闷,却还是乖乖的接了电话:“喂?”

“喂,林露,我是沈岚。”

“……我知道。”

“你……能不能出来接应我一下。”

“嗯?接应?”林露一愣,猛的嚷嚷起来:“你不会从家里偷跑出来了吧?”

“……我认为我是正大光明的出来的,只是他们没看到而已。”

林露严肃的眯了眯眼:“好样的。”

五十二 秦尔玉

沈岚的眼睛已经能看清楚东西了,就在与太一分别后的第三天。有时候她甚至认为是自己的­精­神力量让自己加速恢复的。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找周玉戈。

她当然也想去找太一,但是他明确的说自己有事,现在又闹到了断绝关系的一步,加上她不知道他的行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寻找。好在那天见他并没有发狂的迹象,以他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相比较而言,周玉戈才是比较危险的那个,她已经担心很久了。

她是趁着二伯买菜的当口出的门,大伯跟方子牧在房间里下棋,没有人注意到她。直到从S市班车上下来,她才掏出手机给沈净岑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然后关了手机。

跟林露约的是在中午见面,现在时间还早,沈岚决定去找个咖啡馆坐着等她。以她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找到周玉戈的,如果猜得不错,八成他是被鬼面抓去了。太一不在身边,她没办法救他出来,当然要求助于关九哥。

咖啡馆里有一双男女坐在角落,压低嗓音争吵着,即使这样,沈岚还是注意到了。

男人大概气急了,扬高声调说了句:“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患得患失我才不想跟你继续下去了!”

沈岚一怔,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对太一说的话,觉得自己很过分。

她也是患得患失。从小到大珍惜的东西总会失去。父母,太爷爷,二伯……一个个在不经意间消失,但是最后回来的只有二伯。

太一会不会回来?她很担心。一旦习惯了一个人,关于分别,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觉得是种折磨。

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一个人,尤其是喜欢太一这样的人。该怎么让他放心的放弃过去,只看到现在?除了动用主人那个身份,竟然别无他法。

似乎有些恃宠而骄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估摸着二伯的脾气,火该发完了,这才开了手机。

果然,十几通未接电话,全是沈净岑的,还有几通是方子牧的。从那晚回来后她已经尽量避免跟他接触,他当然也有所察觉,说话和做事都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大概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不会谈恋爱的人。

沈岚对着手机上的名字嘲讽的笑了一下,心想他也跟自己一样失败。

咖啡已经续杯了好几次,还是没有等到林露的电话。沈岚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出去,有人推门进来,她刚好站起身,来人下意识地就瞄了过来,一看到她,彼此都愣了愣。然后对方快步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竟然是刘韵。

沈岚看着她憔悴的脸,有些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唔,出来随便逛逛而已。”刘韵当然不会说是自己不敢回去,随便捏造了个借口。服务员走过来问她点什么,她随口要了杯卡布奇诺配黑森林蛋糕。

沈岚也不想多管她的闲事,但是想起她是唯一跟太一有接触的人,也舍不得走了。

“刘姐,请问,太……一清现在怎么样了?”

“一清?”服务员送了咖啡过来,刘韵也不管烫不烫,端起来就灌了一大口,这才情绪稳定下来:“我不知道,他去见我老公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沈岚莫名其妙:“你老公?”

“没错。”刘韵叹了口气,憔悴的脸,妆容半残,显得老了许多。“尹一清,尹一源,唉,我该早点发现的,不会最后看上的是自己的小叔子吧?不可能啊,一源那样貌一看就跟一清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啊……”她开始自言自语,皱着眉一脸懊悔。

沈岚听的不是很清楚,只捕捉到一个名字,赶紧问她:“尹一源是谁?”

刘韵看了她一眼,切了块蛋糕塞进嘴里:“我老公。”

尹一源?名字跟尹一清这么相似……沈岚忽然想起来,会不会就是那位尹先生,给太一捏造了“尹一清”这个身份的人?

没错,极有可能!

想起那晚太一的表现,她连忙又问:“你们那晚去的院子就是你家?”

刘韵点点头。

沈岚这才了悟。难怪觉得那院子有点熟悉。照她二伯的说法,她之前有段时间被尹先生带去国外治疗,少不了会有停留在他家的时候,大概年纪太小了,记忆模糊,所以只能残存着一些熟悉感了吧。

尹先生可是要害太一的人,他就那样一个人去见他,会不会出事?

“刘姐,放不方便带我去你家看看?”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刘韵却像被踩到了痛脚,连忙摆手拒绝:“千万别,一清现在还住在我家,我老公对他这么好,肯定是两个人合起伙来对付我了,我哪敢回去,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沈岚听说太一好好的住在他家,反而少了几分担心。太一同意跟她断绝关系大概是早就做了打算,不想把她牵扯进危险里来。要是这时候去了,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她又坐了回去,耐心等着林露的消息。

太一已经一个人挡住了一面,秦先生这边,至少她要努力点,早点救出玉戈。

刘韵已经吃饱喝足,却仍然没有走的打算,看样子这几天真的是­精­神压力很大,即使对着之前看不惯的沈岚也能侃侃而谈。

可惜沈岚没什么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偶尔才给一两句回应。

到了十二点左右,手机终于响了,她连忙拿起来放到耳边:“喂?林露?”

“主人,是我。”

沈岚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那熟悉的声音,丝丝缕缕钻进耳膜,居然影响到了她的鼻腔,发酸发涩,有些想哭,可是最后,她只能勉强“嗯”了一声。

是说对不起,还是叮嘱他要小心?都不能说。他在尹先生那里,也许电话被监听,也许时间万分宝贵,容不得儿女情长。

“主人,我想见你。”

沈岚又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有些疑惑,于是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同意跟我断绝关系了么?­干­嘛还叫我主人?”

电话那头稍微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他低低的咳嗽声:“是啊,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见你……”

那几声咳嗽和最后自嘲的话语彻底打消了沈岚的疑虑,他现在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沈岚简直不敢想下去,于是握紧手机急急忙忙地追问:“你在哪儿?”

“在锦华园。”

“锦华园?什么地方?”

刘韵在对面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吃饭的地方,以前我老公常带我去。”

沈岚一听,立即应下:“好,我马上过来,你等我。”

刘韵抬头,迎上她灼灼的目光,撇撇嘴:“出门打个的,起步价,方便的很,不需要指路。”

“麻烦你,如果待会儿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去了锦华园。”沈岚急急忙忙说完,拿起包就飞奔出门。

锦华园的确好找,因为就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闹中取静,豪华气派。

沈岚进去时只是在奇怪,为什么太一会约她在这里见面。虽然也有怀疑,但是那是太一的声音没错,何况这里既然尹先生以前经常来,现在会带太一来也不奇怪。

只是,现在去见他,会不会遇到尹先生,方便么?

胡思乱想着走进大厅,有人先她一步迎了上来,是个穿着制服的女服务员,笑容满面地问她:“请问是沈岚沈小姐么?”

沈岚点头。

那位服务员越发热情,伸手请她上楼:“等您的人在二楼的秋菊厅。”

沈岚呐呐点头,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但是已经到了这步,只有先上去看看再说了。

到了秋菊厅门口,她先贴耳在门上听了听,实在没有响动,只好敲门。

有人来开门,不是太一,而是一个服务生:“请进,刚才等在这里的先生去了洗手间,马上就来。”

沈岚问:“只有一位先生?”

“是的,只有一位。”

难道太一学会玩儿浪漫了?那似乎比他受伤还可怕。沈岚不敢想了,走进去坐下。

服务生没急着走,给她倒了杯柠檬水,然后递来菜单:“秦先生说请您先点菜,不用等他。”

沈岚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好意思,你刚才说谁?”

“秦先生啊。”

她手里的菜单啪的一下掉在桌上,才把她惊回神来,低头一看,菜单里夹着一本小册子。似乎有些熟悉,有一页被折了角,一翻正好到了那页。上面写着:“赠秦尔玉:祝你早日达成所愿。沈岚。”是上次秦尔玉让她留言的那本册子。

她愣了,怎么回事?

包厢的门被推开,服务生应景的退出。沈岚抬头,对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清秀白­嫩­的脸,还是青葱少年,但一身的西装革履,却像是混迹社会久矣的商务人士。

他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用清脆的嗓音叫她:“姐姐,好久不见啦。”

沈岚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他失笑:“这话说的,我们约好的,我当然会在这儿了。”

沈岚脸­色­发白,像明白了什么,又有些无法接受:“不,约我的是太一……”

“他怎么可能约你来这个地方?”秦尔玉伸手捞起一只杯子喝了口水,眼神落在她身上,忽然变了声音:“主人,我想见你。”

沈岚双眼大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居然能模仿太一的声音,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不用这么惊讶,除了太一,我还可以用各种声音说话。对了,听说你很惦记周玉戈,要不要听听他的声音?”

“够了!”沈岚抬手叫停,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半晌才稳住情绪:“你究竟是谁?”

“呵呵……”秦尔玉的声音化为喑哑,沧桑的吓人:“这是我本来的嗓音,你说我是谁?”

至此,沈岚都明白了。秦尔玉,不是秦先生是儿子,而是他本人。

“你看,你曾经祝我早日达成所愿,我看很快就会实现了,真是太感谢你了,沈岚。”他不再装腔作势的装年轻,也不再叫她姐姐,但是那张脸上的笑容还一如既往的温柔,如同那时候带着她在洛阳的广场上钻来钻去找吃的时一样。

沈岚只觉得心寒。

偶然的一个朋友,以为相遇是萍水相逢,原来是早有预谋。

秦尔玉倒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一手晃着杯子里的水,慢悠悠的道:“其实我那时候装成驴友是为了去看看太一和周玉戈到底有几分能耐,虽然派了王小春去盯着,但是他有几斤几两我很清楚,所以还是决定自己去一趟比较好,好在结果让我很满意。”

他站起来,绕过圆桌走到沈岚身边,俯□来,贴着她的耳朵低语:“我派了很多人守在你们家门口,终于在今天等到你出来,其实我也不想走这一步棋的,但是你看,太一是你的弱点,你也是太一的弱点,你不过来,太一怎么会过来呢?”

沈岚僵着身子没有动。

他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真的像个知心大姐姐似的,不过人都这样,伪装而已,谁不会?”

沈岚皱眉:“你别指望用我来威胁太一,他已经跟我断绝主仆关系了。”

“是么?那可真不巧,不用你威胁太一,那就威胁周玉戈吧。”

沈岚一惊。他笑得志得意满:“周玉戈为了保护你才被我抓住的,不想见见他么?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哦。”

沈岚霍然起身:“你敢动他试试!”

“别激动,我只是征询你的意见,跟我走,或者,等着为他收尸。”他抱起胳膊笑意盎然的看着她,年少的脸上满是沧桑世故。

沈岚别无他法,只好认命地点头,跟他出门。那本册子被她紧撰在手里,悄悄纳入袖子里。

坐上车后,她忽然问他:“你自己是不是物人?”

秦尔玉挑眉看了她一眼,微笑:“我只告诉你,除了太一,我就是最强大的。”

沈岚故作震惊的移开视线,去关车门,然后,悄悄把册子丢在了车外。

半个小时后,林露到达现场,在锦华园外发现这本册子时,立即给关九鼎打了个电话。

“不用着急,这是计划好的。”关九鼎在电话那头淡淡道:“太一应该马上就会现身了,秦尹二人,一丘之貉,谁都跑不掉。”

五十三 拍卖会(上)

周玉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尝到甜食,让他现在瞪着鬼面的眼睛都幽幽冒着绿光。

“走吧,准备一下,明天有重要的场合要你参加。”鬼面一脸淡定地丢下句话,领着他出房间。

他没好气地拨了拨白发,出门时还发泄般踹了一下门:“去哪儿?”

“有个拍卖会,听说姓尹的会来,太一大人也有可能来。”

周玉戈挑挑眉:“除非把沈岚拉去拍卖,否则指望太一大人来,做梦吧!”

话音刚落,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惊喜非常地嚷嚷着朝他跑了过来:“玉戈!玉戈!”

周玉戈一愣,转头看去,眼前一闪,已经有人扑了上来,扶着他的胳膊左看右看:“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沈岚?你怎么来了?”不会真会被拉上台去拍卖吧?

沈岚瞥了一眼旁边的鬼面,凑近些低语:“被秦尔玉摆了一道。”

周玉戈顿时明白过来,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会口技,之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层。”

“算了,现在见到你没事就好了。”当着鬼面,沈岚也不能说太多,随便搪塞了过去,又拉着他好好看了看,再三确定他没事才放了心。

“秦尔玉怎么会让你过来找我?”周玉戈边走边问她,鬼面在前面引路,很识相的当做没听见两人的对话。

“他只给我五分钟而已。”沈岚握了握他的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有机会就跑,否则太一会被牵扯进来的。”

“来不及了。”周玉戈摇头:“明天你大概就能见到他了。”

“……”

周玉戈看出她神情复杂,不免奇怪:“怎么了?”

“他……去见尹先生了,”她小声回答:“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担心明天他要是真的出现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总感觉有些不妙。”

周玉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一步算一步吧,太一大人的安全你不用担心,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沈岚默默点了点头。

鬼面忽然转身扯了周玉戈一把,把他往右边转弯处一推,立即走出两个保镖似的人物把即将跟上去的沈岚挡住了。她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周玉戈被鬼面押走。那家伙倒还挺悠然自得,背对着她摆了摆右手,像是即将跟老友去喝茶似的,优哉游哉的走了。

可是这份悠闲在脱离沈岚的视线后就消失了。

面前是一扇铁门,周玉戈被推着走进去,门轰然合上。

室内站着一圈凶神恶煞的男人,手里个个拿着棍­棒­刀剑,冷冷地瞪着他。

周玉戈静静地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了一眼鬼面:“原来做下准备就是指这么个准备法啊。”

“东家交代,太一大人也许到场了也不会现身,为了让他出现,明天你会被押上场拍卖。”

“嗬!原来我比沈岚有价值啊!”周玉戈故作得意地拨了一下刘海:“可是如果是这样,­干­嘛还弄这么一群煞神对着我?”

鬼面轻轻移开视线:“苦­肉­计……”

———————

沈岚和周玉戈被关的地方是在秦氏旗下的酒店,环境倒是优越,就是Сhā翅难逃。六十几层的高楼,外面是层层叠叠的看守。周玉戈因为物人的关系,之前的看守肯定比沈岚严格多了,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沈岚见他那脸­色­不善也知道他心情不好,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对秦尔玉也愈发反感。

明天就是拍卖会,这一晚是注定睡不好的了。她总觉得有些慌张,也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见到太一,还是因为别的。结果想多了脑袋就有些疼,最后­干­脆躺床上什么都不想,却仍然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外面已经隐隐有脚步声传来,沈岚差不多刚刚迷糊着睡着,一听到响动就立即一骨碌坐了起来。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鬼面的声音,她猜想跟周玉戈有关,立即跑去开门,门口已经有人先一步拦住了她:“沈小姐,东家请您过去。”

她探出头朝走廊里看了看,没看到周玉戈的身影,只好点了点头:“好……”

秦尔玉在一层大厅里等她用早餐,穿了件休闲的毛线背心,边看报纸边靠着椅背喝咖啡,又有些符合那张脸的年轻朝气了。

沈岚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嘲讽道:“对犯人还亲自陪同用餐,真是荣幸。”

秦尔玉放下报纸冲她微微一笑:“我可是把你当贵宾看待的,瞧瞧整个大厅都不营业了,就为了你一个人能安静用餐,难道这还不够诚意?”

沈岚想了一下:“这么说拍卖会就设在这里了吧?否则你怎么舍得把整间酒店都停止营业?除非是有更赚钱的事情要做。”

秦尔玉笑着拍了两下掌:“太一不在的时候,你还是挺擅长思考的,所以说感情祸人啊,我还是比较欣赏现在的你。”

沈岚白了他一眼,拿起面前的三明治狠狠咬了一口。

吃完早饭,秦尔玉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咖啡才动身带沈岚出发,始终一副不紧不慢、万事在握的模样。

其实从在洛阳时沈岚就发现他举手投足很有贵族气息,那是一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优雅,匆忙或者急躁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

两人乘电梯从一层往下,直到负三层才停下。电梯门一打开,沈岚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极其开敞的空间,如同环形大剧院一样,层高十几米,除了一层之外,二到三层全是挑出来的观看台,二层还跟一层一样排满了座位,三层却是一间一间的隔间,灯光很暗,大概装了玻璃,外面的灯光照­射­不进去,使里面显得神秘非常。

秦尔玉朝沈岚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跟自己上楼梯。

沈岚随口问了一句:“我们去几楼?”

“既是贵宾,当然是包间了。”

沈岚心想这家伙太贼了,关在包间里,到时候想跑都不容易!不过等在包间窗口朝下一看,视野开阔,一览无遗,又觉得待会儿见到太一出现不至于太尴尬,倒也算有弊有利了。

秦尔玉临窗坐在她对面,右手搭在窗沿,笑眯眯地抬了下左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买家们该入场了。”

沈岚探头下去看,果然,拍卖台的侧面,有人打开门,引着一队人整整齐齐地走了进来。看架势像是小学生郊游似的,而且鸦雀无声,跟着前面的导引小姐挨个坐了下来。唯一特别的是,他们全都戴着面具,女人遮住眼睛到鼻子的部分,只露出嘴­唇­。男人则大部分都遮挡鼻下部位,可是眼睛上还不忘架着一副墨镜。

沈岚忽然愣住了,这样子,还真看不出谁是谁,就算太一在下面她也认不出来啊。

五分钟不到,一层全场落座,连二层都坐了大半的人。拍卖台上忽然响起一阵“叮铃铃”清脆的钟声,然后侧门关闭,全场坐席前的灯熄灭,拍卖台上灯光大亮,还真有些舞台表演的意味。

沈岚意识到这是要开始了,不禁紧张起来,手心都冒了层薄汗。

“呵呵,坐下看吧,我担心你再用点力气,我这扇窗子就要报废了。”秦尔玉似笑非笑地打趣。

沈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一个穿着西装,戴白手套的年轻拍卖师走上了台,笑容亲和地就着话筒跟下方的买家打招呼,然后立即切入正题:“欢迎各位买家光临今日的拍卖会,首先为大家展示一件十分稀有的汉代矛。”

背后的幕布缓缓拉开,大屏幕上显示出几幅图片。沈岚看到,立即捂住嘴,差点吐出来,却听见下方的人齐齐发出一阵或惊喜或震惊的抽气声。

天,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屏幕上的第一幅图片是一个活生生的瘦小男人,一身黑衣。第二幅却是他浑身是血的尸体。第三幅似乎是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黑乎乎的,灯光下那具尸体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干­瘪收缩起来,已经看不出人形。第四幅收缩的更厉害,颜­色­更深,已经微微有些光泽……

一个人的尸体演变过程,这群人在欣赏,在赞叹,并且等着购买……

沈岚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从未设想过的世界,第一次觉得人类丑陋不堪,这感觉简直冲击的她心惊­肉­跳。

秦尔玉咕噜灌下一口红酒,端着杯子斜睨了她一眼,笑道:“知道么?物人之所以能按照不同的质地被改造,不是全因为‘支’,就像下药,要掌握剂量,根据不同的质地还要搭配不同的东西。比如你要把两个人分别改成铁质兵器和玉质礼器,就要分别用‘支’搭配不同的成分,而其中量多量少,是否与人体相容,不仅对掌握这项技术的人要求高,就是对被改造的人也极其严苛。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物人即使在还是普通人时,也是非常优秀的,否则以那种痛苦的改造过程,别说改造成功,也许过程里就把命给断送了。当然,在这改造过程里死的人也确实不少。”

沈岚脑中倏然划过那张青铜鼎的照片,太一被改造成这么复杂的东西,又受了多少苦。“切,到底有多痛苦?难道你知道?”她发觉自己说出的声音有些发颤。

秦尔玉平举着高脚杯在眼前微微摇晃着,轻声道:“生命迹象消失后,尸体会在‘支’的作用下收缩变形,可是骨骼很难变化,所以在改造时,首先就是要把全身骨骼敲断,再用添加了‘支’的‘药物’重新续接。举个形象的例子,原本是一根硬邦邦的棍子,你想让它随机变化形状,那么就要先把它敲成几段,再用韧­性­极好的胶水把它们粘起来,以后想让它弯曲就弯曲,多方便?”

“……”沈岚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惨白如纸。

“另外,再举个例子,要是你想让一个人变成铁质的物人,那么这个物人在改造后,连身体里都带了很多铁质,含铁量会比正常人高上许多许多。因此从本质上来说,物人已经不是人了,你懂么?”

她陡然回神,狠狠低骂了一句:“你才不是人!”

秦尔玉失笑摇头,没有回话。

场中已经开始叫价,一个比一个开价高,拍卖师脸上那象征­性­的亲和笑意越发明显,不断的喊出新的价位,又不断的刷新。丫

“看来你今天会狠赚一笔了。”沈岚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秦尔玉。

“唉,大头没有来,怎么赚啊……”秦尔玉叹息着摇头。

“大头?”

“尹先生。”

沈岚一愣。

秦尔玉无奈摇头:“也是,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置身险境,当然不会来了。”

沈岚下意识地低头去看,眼神四下扫视,却始终没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

尹先生既然没来,那太一应该也没有来吧?

“咚”的一声,拍卖师一锤定音:“恭喜32号先生拍得这件汉代矛!”

全场掌声雷动,沈岚注意到那位拍到东西的男人甚至激动的站起身来向大家致意。

“你看,这就是会玩的。”秦尔玉端着酒杯的手腾出两根手指指了指下方那男人,眼神半眯,能看出其中明显的不屑:“玩新奇,玩残酷,玩出位,还要大家恭维他玩得好,这就是有钱人的嘴脸。”

沈岚嘲讽道:“你对自己总结的很到位。”

秦尔玉瞥她一眼:“我心情不错,所以你可以尽情说想说的,不过希望接下来你还能这么牙尖嘴利。”

沈岚一怔,拍卖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下来的拍卖品百年难得一遇,希望大家把握住机会,机不可失哦。”

话音未落,身后幕布拉开,一个被绑着双手的人被推了出来。

那是十分特别的装束,一身大红的古装,样式简约,沈岚看不出来是哪个朝代。古装下的人还是个少年,头发被梳成了发髻,用一支古朴的簪子绾着。非常的美,那么具有冲击­性­的­色­彩,在他身上却没有夺去他的光彩,即使他此刻脸­色­苍白,无­精­打采地微垂着头。

然而他那一头白发和额间鲜红的一点朱砂痣深深刺激了沈岚。

“玉戈?”她猛地转头盯着秦尔玉:“你想­干­什么?”

五十四 拍卖会(中)

“逼出太一啊。”秦尔玉饶有趣味地看着下方:“我有把握他就在下面,但是如果把你推上去,太一就算会出现,之后也会恨我入骨,可是玉戈就不同了,相比较而言,既能引出他,又不至于让他跟我闹到太僵的地步。”

“你做梦!我们三个的关系不分亲疏,你这样对玉戈跟对我的结果都一样,太一不会放过你的!”沈岚气得肩膀都抖起来了,低头去看周玉戈,他那样子竟然像是受了重伤,心里越发担心。

“你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没什么,大概就是打了一剂麻醉针,用了点苦­肉­计,不这样的话,看不出效果啊。”秦尔玉的眼神开始在下方扫视,搜寻着自己期待的身影。

场中的买家们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忽然推一个古装美少年出来是要怎么拍卖,倒是有几个女买家颇有些兴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各位来宾,这位是今晚的重头戏,这位少年是物人中的极品,西周初年人士,周朝尚赤,所以今天特地让他以西周正红礼服现身。这还是本拍卖行第一次拍卖活的物人,大家千万别错过机会了。”拍卖师摆着虚伪客套的笑容说完这番话,又示意两边架着周玉戈的人拖着他上前几步:“他现在只是受了点伤,并无大碍,更没有生命之忧,各位尽管出价,底价自便。”

沈岚紧捏着手心喘气,气愤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居然拍卖活人,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凭什么主宰一个人的命运,还有没有人权了?!

她转身就要朝包间外面走,却被秦尔玉一只手扯住胳膊,反手一扭,顿时疼的惊叫一声,冷汗涔涔而下。可惜这里隔音太好,外面的人照样自己忙自己的。

“我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你最好老实点,等着你心爱的太一出现就好了。”他­阴­沉沉地笑着。

沈岚从没有这么憎恨过自己的无能,如果她有自保的能力,也不至于被他一只手就制的服服帖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玉戈在下面待价而沽,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叫价声……

那是她最为珍惜的同伴,曾经那么多次出生入死,即使他曾经想过要杀她,可是每次遇到危险,他还是会挡在她前面。

短短的一瞬,她想起无数个相处的片段:他喜欢嚼着­棒­­棒­糖斜眼看蔑视的人,喜欢顶着那张面瘫脸说毒舌的话,有时候会说几个冷笑话,有时候冷静的分析秘密,有时候只是忧郁地看着天半晌不说话……

就在昨天,他还跟她说过话,现在却被弄得半死不活的押上拍卖台!

“秦尔玉,你最好有一天别落到我手里……”她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来,眼睛酸涩却强忍着没有眨一下。

秦尔玉一愣,看了她一眼,忽然又笑起来:“有意思,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坚毅的眼神,真有威慑力,难道你的身体里真住着个大祭司?”

“这个人我要了,价格随便贵行开。”下方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话,秦尔玉朝下一看,笑了起来:“啧,差点忘了这位了,关爷真够意思,一下子开出个天价。”

沈岚看出那是关九哥的背影,心里顿时一松。他应该是在帮玉戈吧?

这种情况下,看到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感觉亲切。

然而紧接着却有人不给面子地发了言:“这家伙也值这个价?送我我都不要呢。”

沈岚浑身一震,忍着疼痛往窗口凑了凑,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离开座位朝拍卖台走去,边走边扔了脸上的面具,一身西装,­干­净利落的短发,只一个背影也让人怦然心动。

他果然还是出现了。

“喂,这家伙是死是活啊?不会是糊弄人吧?我可不要买个死的啊。”他站在台边,用手指敲着边沿,一副讨价还价的姿态。

拍卖师稍稍一怔,朝秦尔玉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职业化的笑容迅速浮现:“这位先生,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他只是受了点伤,没有生命危险,您可以返回座位放心竞拍。”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人,现在说好好的,万一买回去半路就死了,那不是浪费了钱?”

其他买家又开始交头接耳,似乎还真被他说动了。

“唰”的一声,他身后的地面拖曳过一道鞭子,关九鼎冷冷地站在他身后:“这位先生,先来后到,我已经出了全场最高的价,这个人你带不走了。”

“哦?”拍卖台边的人连头都没回一下,抬起右手摆了一下:“可我也看中了,要不我们比试一下,谁赢了谁带走这家伙?”

关九鼎连应都没应一下就甩鞭攻了过去,直接用行动做了回答。

沈岚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这两个人怎么动起手来了,你们倒是先救人啊!可是眼神一转瞄到身旁秦尔玉紧绷着的脸,她又感到一些不对劲。这两人都不是会随便闹脾气的人,突然这么动手,难道别有深意?

她又仔细去看他们,一招一式行云流水,那是现代社会无法看到的。沈岚记得太一出手从来不会用些花里胡哨的招式,他都是一击即中,现在却像是在表演,完全不像平时的作风。

难道……

果然,不出几秒两个人就跳上了拍卖台,关九鼎一鞭子朝拍卖师挥了过去,对方早有所觉,勉强避过,那鞭子直接扫到了右边架着周玉戈的那人身上,嘶啦扯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现场顿时混乱起来,许多买家都惊呼着站了起来要往门边挤,但是门打不开。

这是规矩,不到规定时间,外面反锁的门是不会打开的。

于是一大群人都拥堵在门口紧张兮兮地看着台上两个男人大打出手。

太一绕到周玉戈左侧那人身边,对方以为他要袭击自己,连忙抬手格挡,却见太一一掌挥了过来,照着周玉戈的后颈就是一下。他顿时愣住,这一愣,脑门一凉,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咔哒”,温热的液体从眼前滑落下来。在意识到自己脑门被劈裂的时候,面前那个男人邪笑的表情成了他视线最后的一个画面……

太一一手托住软倒的周玉戈的胳膊,用力踢了他小腿一下:“喂,打了一下还没醒啊?再给我丢脸就把你丢回古墓去!”

周玉戈轻轻喘了口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咕哝:“太一大人……您下手真重……”

“反正打不死你!后颈左侧三寸那个|­茓­道对物人有刺激作用,下次记住了。”

周玉戈恢复了点,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记住有屁用,难道我下次晕了还能把自己拍醒?”

太一挑挑眉:“你喜欢这么玩儿也行啊。”

“……”周玉戈挫败地摆摆手,忽然一本正经道:“沈岚也被秦尔玉抓来了。”

太一原本玩笑的脸忽然一沉,视线在门口拥堵的人群那边一扫,又朝二层扫去。以他的视力,要看清一切很容易,可是并没有看到沈岚。仔细听了听,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循着声音看过去,视线­精­准的落在三层的某个包间窗口。

“强大……强大啊……”秦尔玉激动地喃喃:“能改造出这样完美的物人,简直是神人!太一实在太完美了,你这么低声的叫他,他都能找到你的方位……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能力,就像是机器……”

沈岚见他神神叨叨,越发烦躁,想看清楚太一的神情,可惜灯光太暗,实在看不清楚。

不过好在周玉戈能动了,看样子没有大碍,她心里放松不少。

可是紧接着,她又感到不对劲。

刚才关九哥和太一那番动作几乎丝毫没有遇到阻碍,秦尔玉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做任何动作,难道他真这么好心就只是为了引太一出来,完全没有其他打算?

不可能,以他的谋算,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

沈岚被他反扭着的胳膊疼了一下,忽然醒悟,难道最终的筹码还是自己?

也是,不然他大费­干­戈的把自己骗来­干­什么?

面前窗口的玻璃被秦尔玉掀开,他推着沈岚走到窗边,粗哑的声音发出难听的笑声:“太一,我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侧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四周涌出很多人来,却不是冲着太一和关九鼎去的,而是把拥堵在门口的那些买家如同赶小­鸡­一样从侧门里赶了出去。不出五分钟,场内被清的只剩下几个人。

太一手Сhā着口袋,仰起头眯眼看了看秦尔玉:“咦,这不是那个学生嘛,原来装神弄鬼了半天,我们早就见过了啊。”

沈岚忽然有些想笑,因为他说这话时,居然有些失望。难道他还设想过姓秦的长什么样?

“是啊,早就见过了。”秦尔玉冷笑:“早在你被某个自认洞察天机的混蛋谋害的时候,我就帮过你很多次,所以严格来说,我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太一点点头:“很好,那你下来,我要郑重的拜谢你一下才行。”

“我不需要这种报答方式,不如拿你的能力来换怎么样?”秦尔玉温和地笑着:“看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了没有?弱­肉­强食,能活在世间的只有强者。你这样强大的王者,不应该甘于平凡,而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

他竟然越说越激动,沈岚甚至感到他贴在自己背后的半边身子都微微颤抖着。

“全新的世界?”一直没有做声的关九鼎忽然Сhā话,仰头脸朝他的方向,仿佛透过墨镜把他看得透透彻彻:“做物人的领导者,开创一个物人主宰的世界,真是相当恢宏的理想。”

秦尔玉勾了勾­唇­:“关爷,如果没记错,我们好像还在合作吧?您可得考虑清楚,别选错了路。”

关九鼎叹气:“秦尔玉,你好歹也是个秦朝贵族,别做的太过分,让人见了你们皇室的笑话。”

在场的人全都愣了一下,目光一致落在秦尔玉身上。

秦朝贵族?

沈岚叹了口气,果然又是一个物人。

五十五 拍卖会(下)

“秦朝?什么朝代?”太一很认真的提问。

周玉戈言简意赅地解释:“商朝一千多年之后的一个短命朝代,出了一个不可一世的皇帝,一天到晚想着长生不老。”

太一恍然大悟:“那他把自己变成物人就好了嘛。”

“哈哈哈……”秦尔玉忽然放声大笑:“他要是肯拿自己动手就好了!人总是贪婪自私的,怎么可能自己冒险?但是别人就无所谓了。不过物人这个秘密也不能让外人知晓,选个同族的子弟做实验,再好不过。”

沈岚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被那个一心想长生不老的秦始皇拿来做实验的小白鼠……

这一刻忽然又对他生出了点同情。

周玉戈很直接的表达了这一点,一边拔去头发上的玉簪一边抬眼扫了他一眼:“你真悲剧。”

“是啊,没错,我的悲剧就是贪婪者造成的,不管在什么时代,权利才是最有用的,有了权力,就有办法主宰别人的命运,也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所以我说强者才值得留下。”他的视线落在太一身上:“太一,你可想通了?”

太一托着下巴严肃地道:“还没,我在想究竟是要先卸你哪只胳膊好呢?”

周玉戈斜睨他一眼:“救了人您再玩儿行么?”

“我家主人太调皮了,也该吃点苦头,当初就不该理这种人的,长着一张漂亮的脸就看着让人不舒服啊。”

“……你其实就是因为当初吃了醋,现在来报复吧。”

“哦呀,你很聪明嘛。”

“……”

秦尔玉对这两人你来我往的吐槽很不耐烦,沈岚听了却反而释怀了。

太一还是太一,玉戈还是玉戈,之前的种种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何况太一还愿意叫她一声“主人”……她觉得他们三个人又回到了结伴同行的岁月,一切都不曾改变过。

“太一,在你考虑的过程里,不如先见一见同类吧。”秦尔玉忽然曲起手指在玻璃上笃笃笃扣了几声,原先涌出侧门的人又纷纷走了进来,乍一看倒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仔细一看,脚步轻盈,下盘稳健,连表情都特别坚毅。

关九鼎抿了抿­唇­,对太一道:“看来接受的是类似军事化的训练,光听脚步声还以为是在行军呢。”

太一没有做声,他只是在想姓尹的究竟打算­干­什么?难道要用一群物人对抗他一个?

周玉戈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已经脱去古装,随时备战,只可惜随身携带的匕首被鬼面拿去了,挫败!

然而实际情况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没有任何人动手,包括先前的拍卖师和鬼面在内,所有秦尔玉手下的物人,纷纷在台下给太一跪了下来,肃穆而庄严。

“参见太一大人!”

太一挑了挑眉,诧异一闪而逝,然后从台上跃下,手Сhā着口袋慢悠悠地在这群人中间踱步而过。经过哪个人身边,那个人便俯下头,将额头点在地上。

“啧啧,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高高在上了,这感觉确实不错。”他朝秦尔玉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

“哈哈,太一,想想你称王的一日,全天下的人都对你俯首称臣,现在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哦?”太一故作惊喜:“我能称王?这可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呐。”

秦尔玉微笑:“物人长生不老,除了禅让,也没办法一代代传承王位不是?我愿意把第一任王位让给你,只要你愿意帮我成就大业。等哪天你做腻了,再传给我就行了。”

太一摸着下巴苦恼的皱眉:“这样啊,可是我还打算把王位传给我儿子呢。”

“……你哪儿来的儿子?”

“有啊。”太一转头朝身后的周玉戈挥挥手:“来,玉戈,见过你王叔!”

周玉戈耷拉着眼皮白了他一眼:“父王,您老玩儿得太过火了吧。”

“啊,没错,忘了你母后还在你王叔手里呢,啧啧,真是麻烦啊。”太一一边优哉游哉地说着,一边笑眯眯地朝上方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跑起来,起跳,轻盈地跃上二层。

秦尔玉大惊失­色­,低头朝下一看,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可这样也更让他不安。这已经不是当初被姓尹的弄得痴傻的太一,他完全不知道如今正常情况下的太一能力达到了何种地步。

“喂,看哪儿呢你?”

忽来的声音惊得他后退了一步,窗前黑影一闪,太一已经跳了进来。

“王弟,我仔细想了下,春秋大梦不适合一个三千岁的人做啊,所以还是你这个年轻人自己玩吧,我带你嫂子先走了啊。”

秦尔玉几乎没看到怎么出的手,只感到捏着沈岚胳膊的那只手麻了一下,颓然的松开,沈岚已经被他揽了过去。

沈岚几乎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只听太一说了句“抱紧我”就朝窗口跃了下去。等她吓得惊叫起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地了。

“没事了。”

沈岚睁眼看太一,他还是笑眯眯的,心里那点不安终于消弭了。

“太一,对不起,又拖累你了……”

“主人,你怎么了?那晚勒令我跟你走的气势呢?”太一叹气,贴在她耳边喃喃:“我没有生气。”

沈岚伸手揽住他的腰,微微尴尬地看了看旁边的情形:“现在要怎么离开?”

“离开?那你得问问那位。”太一朝台上的关九鼎撇撇嘴。

“你们早就计划好的是不是?”

“也不算吧,只能说我们比较有默契。”

“抓住他们,谁都不能走!”秦尔玉扒着窗户边沿朝下大喊。四周的物人立即起身把太一等人圈在中间。

“呵呵,秦尔玉,你对太一还真是执念,是不是认为有了他就能完成自己的梦想了?”

角落里忽然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齐齐转头看去,­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揭掉面具和墨镜,笑着注视着三层。

“尹一源!”秦尔玉惊讶地看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没胆量来呢。”

“怎么会?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不来。”

“机会?”

“替天行道的机会。”

秦尔玉一怔,笑得越发癫狂:“就凭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天到晚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为非作歹!你不是要消灭物人么?我偏要让物人成为光明正大的存在!看看什么才是强大?人类除了贪婪和自私,什么都没有!既然造就了物人,就­干­脆把一切都奉献出来好了!”

尹一源笑得意味不明:“你以为物人很强大?”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就听他忽然垂头,开始低声念诵古老的咒语。

反复几遍之后,太一忽然捂着胸口佝偻起了身子,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看上去似乎十分痛苦。

沈岚一惊,连忙去扶他,忽然想起那次在假商王墓里的血咒,心里害怕的不行,万一太一再次……

“尹一源!你果真找死!”秦尔玉气愤地朝下方一挥手,鬼面从侧面跃出,手里的太阿剑直指他眉心,可是还没到近处,却忽然扶着心口单膝跪地,似乎跟太一一样痛苦。

很快,除了关九鼎和沈岚之外,连秦尔玉都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妈的,原来他……知道物人的弱点。”

沈岚忽然觉得那咒语让她的大脑很昏沉,但完全不明白什么是物人的弱点。她很想问一问太一,可是脑子里又出现了那种搅动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要破壳而出一样,让她如坠梦里……

“呵呵,看,你们再强大,还是斗不过人,咒语可以刺激听觉神经,随着音律震动,影响你们体内的‘支’,这就是弱点,再强大的物人,都无法避免。”

“唰”的一声鞭子缠上他的脖子,关九鼎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那么,我呢?你如何避免?”

尹一源用手扒住鞭子看了他一眼:“关九鼎,你不会杀我,因为杀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夏凡的下落了。”

关九鼎的嘴­唇­抿得死紧。

“对了,你不是要找上古九鼎么?”他呵呵笑着指了指太一:“他就是那只记载了所有秘密的第九只鼎,你们关夏两家的秘密全都在他身上,只要你帮我除了这里所有的物人,我就帮你解开秘密,并且把夏凡的下落透露给你,怎么样?她还没死,你是不是很兴奋?”

关九鼎还没说话,忽然耳廓一动,脸朝沈岚的方向偏了偏,摇了摇头:“我倒是想答应你,不过看来是合作不起来了,因为已经有人破了你的咒了。”

尹一源一愣,抬眼看过去,却对上一双冷静幽深的眼睛,他浑身颤了一下,膝盖下意识地弯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太一扶着拍卖台的边沿喘息着,无暇他顾。他的身边,那个原先惊魂未定的女孩儿已经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穿过一个个痛苦不堪的物人身边,步伐不疾不徐,沉稳淡然,一如当年。

尹一源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仓皇后退,甚至撞到了身后的座椅:“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伊元……”到了几步开外,她在对面站定,平静地用古语唤了他一声。

他忽然惊叫起来:“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是大祭司!”

沈岚淡淡的注视着他,无悲无喜,然后念了几句莫名其妙的古语,轻抬右手。

那是大祭司习惯­性­的动作,尹一源一下子揪住心口栽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赶紧跪好,喘着气,郑重地将头点到地上:“拜见……大祭司……”

太一的不适缓和了一些,抬头朝沈岚看过去,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如同三千年前那般。

秦尔玉站在三层忍着痛苦冷笑:“管你们谁跟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天要么归顺了我,要么全都留下命。”

“嘭”的一声大门洞开,一群人鱼贯而入,将他手下的物人团团围住。

墨镜男分开众人走出来,朝关九鼎远远点了下头:“九哥,来晚了,抱歉。”

“时间刚好。”关九鼎走到太一面前,蹲下来淡淡询问:“一锅端?”

太一没有回答,转头朝沈岚看了过去。

她似乎正在等着,视线相对,立即发布命令:“太一,一个不留!”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我。”

五十六 后世的王者

太一并没有急着应下,而是朝关九鼎点了下头:“这里就麻烦你应付了,看来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我家主人说清楚才行。”

关九鼎还没答话,他已经朝大祭司走了过去,对方虚抬一下手,用古语道:“快点执行命令。”

“主人,对不住了。”太一一掌击在她颈侧,扛着她就出了门。

外面整间酒店几乎都清空了,出门直接进电梯上顶层,他还是会的。

六十几层的高楼,从上俯瞰下方,什么都渺小到虚幻,何况又是夜晚。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跟他们曾经的世界差别太大,是个白天黑夜都充满了忙碌和繁华的城市。

大祭司靠在栏杆边,幽幽醒转,目光从下方扫过,又收回来,落在太一身上:“你现在学会违抗我了。”

太一的西装外套已经被脱掉随手扔在地上,假发也被扔了,白衬衫的一角耷拉在裤腰外,又回到了平常不羁的模样,只是神情却意外的严肃而认真:“主人,如果在你之前想起来时就问清楚,也许现在会省力很多。”他走近两步,在她面前蹲下来:“告诉我,什么是天机?是不是跟你当初把我变成物人有关系?”

大祭司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沉的像幽深的大海,无一丝波澜:“把你变成物人,就是为了这一天,你看,这世上能除去其他物人的,只有你。”

太一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留着我不过是为了让我除去自己的同类?”

“可以这么说,物人和死灵的秘密不能流传下去,这是曾经天机带来的影响,有人试图违抗天机,于是有了死灵和物人这种怪物一样的力量,可是后果是可怕的。天、地、人,此乃万事万物之根本,物非物,人非人,只能消失。”

太一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冷硬:“所以最后呢?我是不是也需要消失?”

“随便你,我了解你的­性­格,你可以毫无原则,但是你绝不贪图权势,否则当初又怎会同意做我的奴隶。”

“那是我所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大祭司微微一怔,忽然轻笑了一下:“没错,却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她转头看了一眼天机零星的几颗明星:“所谓天道,乃万事万物必须遵循的一个既定规则,主宰一切,甚至包括历史进程,家国兴亡……人之力甚微,不可更改。当初夏王为更改天道,大肆屠杀商部落,之后商王又命我大肆屠杀周贵族……人是最贪婪的存在,有了便不愿失去,倒是物最有气节,千载万年,蒙尘纳垢,内在不改。”

她低头看着太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看,这么多年,你仍旧是老样子,而伊元,已经不是原先的伊元。我早知他不可信,当初也是无人可以托付才把事情交给他,没想到他终究让我失望了。你如果清楚其中利害,就该听我的话,除了我,帮我把所有的事情回归原本,否则只会被这幅躯体里的‘我’­操­控利用。”

太一微微后退,避开她的手:“你的命迟早是我的,但是不会在你的命令下拿走。你忘了我跟你的约定了么?等你想起一切,记起曾经所作所为,我就会报仇雪恨。那么,现在能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你约定的人恐怕不是我,而是这副躯壳的主人吧。看来你已经被利用了。”

大祭司摇头:“你想要我解释什么?”她微抬下巴,即使坐着,却像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命令你临阵倒戈被定罪为逆贼的事?还是我当着你的面跟大将军上床的事?又或者,是把你在清醒状态变成物人的事?”

太一的眼神沉了下来,手指因为紧紧撰着,发出咔咔的轻响。

“太一,无论是心理折磨还是身体苦痛,哪一件都够你杀了我了,不是么?我曾在把你变成物人时说过,如果你有一天能醒过来,再遇到我,就一定杀了我报仇,现在你完全可以动手了。”

“你那么做,是为了天机?”

“我做什么,总有我的理由,你只是我的奴隶罢了。”

“说的不错。”太一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勾着,眼神深沉:“既然这样,我偏不会答应你,你可以选择自己了结。”

大祭司皱眉:“自己了结,我身体里的有些东西……杀不死。”

太一忽然提高了音调:“你想杀死什么?”

大祭司一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在担心什么?似乎不是担心我自我了断,难道是担心这副身体的主人?”她微微眯眼,似已了然:“你不愿杀我,也是为了她?太一,你爱上她了?”

太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邪笑:“说什么胡话?如果她不是你,我连正眼都不会瞧她一眼的。”

大祭司的微微一怔,眼神似乎暗了暗,挥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朝门边走去,临进门时,又忽然停住:“太一,去商王墓吧。”

“好主意,不如大祭司告知一下路线吧。”

太一倏然起身,大祭司已经一步步退了回来,一柄枪抵在她的额头,随着慢慢移动,有人从门里走了进来,一身的血渍,微微喘着气。

“秦先生这是做什么?不跟关九好好叙旧,倒来打扰我们主仆。”太一紧盯着他手里黑乎乎的手枪,边说边思考那是做什么用的。

“太一,尹一源说的没错,我对你真的已经是一种执念了,如果有你相助,我们这类人永远也不用活在­阴­影里,不用每隔几十年就转换一个新身份,不用对虚伪的人类低头,可是你却始终想不通。”

秦尔玉朝大祭司瞥了一眼:“大祭司,我感激你造就了这么完美的太一,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为我制造更多完美的太一,我可以留你一命。如何?”

“让你失望了,我正在找可以杀我的人,你尽快动手好了。”大祭司一口气说完,忽然又皱起眉脸­色­泛白地盯着眼前的枪口。

秦尔玉疑惑地看着她,弄不懂她究竟哪一面是真,哪一面是假,倒跟有两个人在她身体里斗争似的。

“秦尔玉,你还真是贪心,主仆都想收了,胃口也太大了。”太一慢慢踱步往他面前走。

秦尔玉挟持大祭司只是想威胁两人,毕竟想要她掌握的物人制造方法,所以并不是真的要动手,一见到太一的动作,只好立即拖着大祭司往栏杆边退去。

“太一大人,怎么了?”周玉戈从门里快步走出,身上也挂了彩,见到栏杆边的二人,微微愣了愣:“秦尔玉,原来你跑这儿来了。”

“哈,很好,你们三个又在我酒店的顶层聚齐了,这么高兴的日子,不如顺便做个英明的决定吧。怎么样?是要继续过被人类残害的日子,还是过主宰人类的日子?”一身是血的秦尔玉看起来尤为的疯狂。

“选择了就会有改变么?”大祭司忽然开口,让秦尔玉愣了一下。

“看看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再看看物人有多少?这项技术古老而复杂,没有人保证能做到尽善尽美,也没有多少普通人愿意被改变,或者就算愿意,符合这种残酷条件的人类又有多少?”她转头盯着秦尔玉的眼睛:“你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发泄仇恨,实际行动起来却极其艰难,用漫长的生命享受生活不好么?何必一直沉溺在过去?”

秦尔玉冷笑摇头:“居然试图说服我?我早说过,这世上只有强者有资格生存,也只有强者有资格拥有权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人类贪婪自私造就的,这就是因果循环,恶有恶报。”

大祭司忽然问他:“你究竟被改造成了什么?”

秦尔玉抿­唇­一笑,看向太一:“他是曾经的王者,我是后世的王者,都是天下一统,四海归一的象征,你说我是什么?”

“尔玉为玺,”周玉戈淡淡接话:“如果没猜错,应该是玉玺。”

秦尔玉失笑摇头:“准确的说,是传国玉玺。”

“什么传国玉玺,我都没听说过,你居然也配自称王者?”话音未落,太一已经袭了过来,秦尔玉下意识的就想扣动扳机,枪声却先一步响了起来。他的手颓然垂下,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人朝后仰倒,却用力扯住大祭司,拉着她一起坠下高楼。只不过一秒之差,太一也跟着纵身跃下。

墨镜男快步跑到栏杆边看去,只看到三个越来越小的黑点,一脸懊恼的转头看周玉戈:“早知道事情这样,我就不多事开那一枪了。”他是奉关九鼎的命令上来支援的,在门口隐藏了半天,跟太一对好了眼­色­,谁知道一行事却造成了这幅局面。

周玉戈眯着眼睛朝下看过去,摇摇头:“似乎没事了……”

相比较之前的危险,现在虽然情形不妙,却也的确算是没事了。

大概四十层的位置,太一单手攀着窗台边沿,拉着大祭司,而秦尔玉,已经坠了下去,已经看不到影子。

“主人,还记得曾经我也这样救过你么?”这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大祭司没有做声,许久才不清不楚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声音里居然有丝颤抖。

太一注意到,有些惊讶:“怎么,您也会害怕?我还以为只有你在身为沈岚的时候才会害怕呢。”

大祭司的身子一僵,手差点从他手心脱下:“是啊,那么懦弱无能,你难怪不会喜欢。”

太一一怔,想要说话,周玉戈的声音已经从上方传了下来:“太一大人,沈岚,拉住绳子!”

绳子抛下,大祭司一手扯着绳子,有些慌张地忍住摇晃缠到腰上,似乎不放心,又在胳膊上多绕了几道。

太一忽然明白过来,眼光微闪,默然不语。

五十七 犯贱

关九鼎在大概半个小时后出现在太一等人休息的房间,言简意赅的说了结果:“秦尔玉的尸体没有找到,看来是失踪了。尹一源也跑了。青门带来的弟兄差不多都拼光了才让那些物人死伤大半,其他的都被扣了。”

尹一源不过是个人,除非是他有心放过,否则怎么可能逃得掉?但是太一他们也清楚听到了尹一源之前对关九鼎的威胁,对这个结果似乎也不觉意外。

周玉戈抬眼看了看关九鼎,终究还是问了一句:“那个戴鬼面具的……”

“他还活着。”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墨镜男坐在沙发上感慨:“秦尔玉居然说他是传国玉玺,真是不可思议。秦始皇可真是个疯子!不过好像历史上的传国玉玺也是多灾多难,最后也失踪了吧?秦尔玉的结局还真跟它一样。”

太一刚才攀着窗台太久,手腕有些不舒服,正坐在床沿活动手腕,看了一眼靠在床上休息的大祭司,皱了皱眉。

现在这个人,究竟是大祭司,还是沈岚?

“大祭司,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关九鼎忽然说了句古语,所有人都顺着他脸的方向,将目光投在靠床休息的人身上。

她睁了一下眼,又闭上:“请说。”

“商王墓在哪里?”

太一又忍不住去看沈岚,她究竟知不知道?如果是沈岚,就是再次失去记忆了,自然不会知道。

“商王墓是移动墓。”她忽然开口,除了不懂古语的墨镜男之外,其余的人都愣住了。

太一皱眉,难道之前的感觉不对?

关九鼎点头:“不错,的确是这样,地下有许多通道,当初我们在尹一源的指引下沿着一条暗道走了足足两个星期才到达,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地下,几乎不知道身在何方。”这也是他当初认不出假商王墓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可以确定方位绝对不在河南境内。而当初他之所以会去,一是试探,二则是为了找人。

“这我倒不知,看来那是伊元的所作所为,商王墓虽然能移动,但毕竟庞大,无法移动太多。”

“庞大?”周玉戈忍不住Сhā嘴。

关九鼎点头:“的确庞大,我记得占地很广。”

周玉戈撇撇嘴:“商王还真是奢侈。”感慨完忽然又愣了一下:“你记得?你怎么记得?你不是没去过商王墓么?”

关九鼎叹了口气,终于不再隐瞒:“对不住各位,事先隐瞒了,我其实是关九鼎,就是你们口中的关爷。”

“……你也成物人了?”

关九鼎摇头:“只是被延缓了衰老,这跟商王墓有关,以后去了大概能知道原因。”

这番话因为是用普通话说的,把正在无聊喝水的墨镜男给吓得一口水全喷了出去:“什么?你是……”

关九鼎点头:“我是。之前六指在死前托付我一定要找到你,现在终于找到你了,你却不知道被谁弄成了这幅样子,而我甚至都没办法用长辈的身份面对你……世事真是可笑。”

墨镜男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许久之后,居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那我以后是叫你九哥……还是九叔?”

周玉戈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关九鼎道:“算了,你们之后再慢慢讨论称谓问题吧,我现在最想知道商王墓怎么去。”好不容易能得到结果,他当然激动,谁知一抬头却呆了:“沈……大祭司,请问您在做什么?”

就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大祭司正在伸手掰床头柜上那盏台灯的装饰,那是两片站在灯罩上的树叶。

听到周玉戈的问话,大祭司也不理他,盘坐起来,把两片叶子合在掌心,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没一会儿,她睁开眼,把叶子抛在面前的床单上。

“原来是占卜。”周玉戈咕哝。

“西方。”她抬头道。

关九鼎立即凛神:“西方?一直往西?”

大祭司点头,忽然又连连摇头,用普通话喊:“不不,不能去!”

周玉戈和太一对视一眼,心里都很奇怪。现在这样子这明显是沈岚,但是之前大祭司出现时,沈岚就陷入了沉睡,现在为什么会忽然转换?

关九鼎显然也没想到,转头问太一:“她这样会不会有事?如果太勉强的话就暂时不想了。”

墨镜男也低声道:“像­精­神分裂一样……”

一直没有做声的太一终于发话:“那就让她休息吧,等明天再说。”

关九鼎也察觉到时间不早了,之前又经历过这么多事,现在自己是显得太心急了点,于是只好点头告辞。临走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两块东西放在床上:“这是从尹一源那里得来的,是另外两块铜镜碎片,还是交给你保管着吧。”

大祭司默默接了过去。

墨镜男正好要跟关九鼎说身份的事情,见他出门,赶紧也跟着出去了。

周玉戈倒没急着走,反而问太一:“能出去下么?我有点事情要问一下她。”

太一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充满占有欲的喝止,一言不发的就起身出去了。

“沈岚?”

周玉戈忽然开口,对面的人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已经让他猜到了大概:“原来那个牛气哄哄的大祭司又消失了么?”

床上的人身形一僵,默然不语。

周玉戈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回来的?”

“从楼顶醒过来的时候。”沈岚苦笑:“可是那时候我的行为和语言都不受自己控制,就像眼睁睁的看着另外一个自己一样,还要不断跟她抢自己的身体。”

“难怪,否则你怎么会忽然劝秦尔玉享受人生呢,大祭司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周玉戈身体前倾,双手交叠着搁在膝上看她,眼神关切:“那么现在呢?她还在控制着你的行为么?”

沈岚摇头:“只是有一部分记忆非常清晰,像是在我脑子里播放一样,我只有尽全力转述而已。”

周玉戈点点头,想起她还不知道自己脑袋里有虫子的事情,只好安慰般说了句:“不用尽力想了,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任务,万一影响到你本身的记忆……”

“我不想一无是处。”沈岚打断了他的话,别过脸,盯着窗户:“如果这是大祭司要告诉太一的信息,我就告诉他好了。”

周玉戈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下,按住她的手背:“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好像就很不高兴。”

沈岚转头看他,忽然笑着问了个问题:“你觉得,我跟大祭司是同一个人么?”

周玉戈一愣,没有回答。

“我觉得……不是。”

他诧异地抬头。

“你知道太一说什么么?他说如果我不是大祭司,他连正眼都不会瞧我一眼的。”

周玉戈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开了口:“其实……你难道没有发现,太一大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这点么?在他眼里,三千年前你是大祭司,三千年后你是失忆后的大祭司,只是换了个名字叫沈岚。你们是一具躯壳里的两个灵魂,人的两面,但都是他的主人,都是他挚爱的人。”他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头:“所以你这是在跟自己吃醋么?”

沈岚想说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把自己当做过是大祭司,即使现在她的记忆跟我这么接近,也是一种看着别人人生的感觉。而太一,把她当成失去记忆的大祭司,即使对她有爱,也是由对大祭司的爱所延伸出来的。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是不想让周玉戈为难。他在努力开导她,即使彼此都知道这非常牵强。

于是她笑着点了一下头:“是啊,我果然喜欢庸人自扰。”

周玉戈拍拍她的手背:“那你好好休息吧,商王墓的事情尽力就行了,别太勉强。”

沈岚点点头,他起身走了出去。

太一背对着他站在走廊尽头,衣裳不整,却笔直如松,长发如瀑,简直快要拖到地上,不过在这样的夜里看起来实在有点美感不足而惊骇有余。

周玉戈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故意开玩笑:“父王,不去陪陪母后?”

太一转头看他,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玉戈,我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

“啊?”周玉戈莫名其妙。

“是不是应该剪掉?”

“……”

太一见他不做声,抿抿­唇­,越过他直接走了。

周玉戈呆了半天,他也­精­神分裂了?

这晚沈岚做了个梦,或者说进入了大祭司的记忆。

她终于看到了太一,他浴血凯旋,商王的赏赐是一块随便从手边盘子里取出的­肉­,像是打发一条狗。

他没有在意,甚至没有请求去除自己奴隶的身份,来不及换衣裳就赶到主人身边,却看到他朝思暮想的人衣裳不整的躺在另一个人怀里。

她终于知道,那么冷漠的大祭司,也有风情万种的一面,美丽的很残忍。

然后她走在那条黑黢黢的秘道里,两边是高大的塑像,她看不见尽头,却听到有人在低低的喘息。

“太一,叫出声来,变化的过程如此痛苦,你却紧咬牙关,会更难受。”

前面亮起灯火,太一被绑在石柱上,浑身赤|­祼­,痉挛抽搐着,肌肤铁青。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冷笑,眼神是她从没见过的光芒:痛苦、仇恨、不甘,也许还有爱恋……

“这些痛苦算什么……总有一日,我会加倍偿还给您,我的主人……”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在密闭的空间里回响不散。

沈岚猛地坐起身来,台灯还没关,她抬手抹了一下汗,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算安稳下来。

手忽然被握住,她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身边侧卧着太一,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已经很久。

她忽然想起先前的梦境,挣开了他的手,转身背对着他躺下。

两个人都醒着,但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之久,沈岚忽然说了一句:“太一,你真贱。”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

“大祭司那么对你,你居然还对她死心塌地,你真贱。”她忽然又轻轻笑了起来:“不过,我好像比你还贱……”

“那是因为你。”太一忽然低声道。

沈岚一愣:“什么?”

“如果再见还是三千年前的你,我绝对不会手软,因为是现在的你,我才这么贱。”

沈岚无言,只觉得可笑。他因为她­性­格改变而手软,她却因为他一再手软而爱上他。她的行为还可以解释为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那他是什么?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怪圈。

她没有转身,隔了半晌,又问他:“太一,如果我今天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

“我似乎回答过。”

“那就再回答一次。”

身后的人轻声笑起来:“反正也不过是个陪葬品,您如果死了,我就给您陪葬呗。”

沈岚忽然眼睛发酸:“那……如果我不是大祭司,你还会愿意为我陪葬么?”

没有回答,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三千年的时光,还有盗墓家族的排挤,物人背负的秘密,和一个大祭司……

她忽然觉得在假商王墓里生死关头的相拥那么遥不可及,也许终将会成为一个角落里的记忆。

思绪忽然被打断,太一一把将她扯着翻过身来对着他,眼神沉沉:“你就是她。”

他的气息很近,可是那么笃定的神情,却把她的身份否定了。

对他而言,她只是大祭司的延续,不是单独的个体沈岚。

“我不是她。”

“你是。”

沈岚陡然来了火,一把推开他,坐起来:“怎么?不敢承认?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三千年来爱的人早就不在了是不是!”

太一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种眼神,又是她看不懂的,跟平常不一样,跟梦里所见也不一样。

然后,他忽然凑过来,压住她,重重地吻下去。

沈岚用手推他,可是推不动,他的吻从­唇­边蔓延到脖颈,忽然又慢慢地变得温柔起来,柔情款款,勾起她的情|欲。

沈岚终于叹息一声,抱住他。

谁叫她犯贱……

五十八 之子于归

感情的事情向来该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情到浓处,必然会有亲密之举,可是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形下发生,原本不是沈岚的计划。

然而就是这样发生了。

她想起太一发疯那一晚,那时候他像凶猛的困兽,急不可耐地要把她拆吃入肚。可是今晚他很温柔,­唇­像羽绒一样刷过嘴角脖颈,手指慢慢地撩开衣襟,探进去时,感到她的瑟缩,又用温柔的吻去抚慰。

有一瞬间她很想推开他,可是更多的时候又贪图这种温暖,在这一刻,她可以欺骗自己这个男人全身心爱着的是她,而不是一个在她身上偶尔出现的影子。

她一定是疯了。

被撩拨的昏昏沉沉,她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方,只有抱着她的人真实温暖。他的吻一点点从身上蔓延开去,她轻轻的喘息,直到那一处,脑海像是有千百只蝴蝶被惊飞,呼啦啦一片涌过来,竟然像掀起了滔天巨浪。

“太一……”她有些害怕,忍不住轻轻叫他。

“嗯……”他也在喘息,搂着她,脸埋在她的颈边,坚硬抵在入口,蓄势待发,隐忍又有些迟疑。然后,忽然一个挺身,重重地冲了进去。

“唔……”沈岚疼得咬住下­唇­,指甲都嵌入他背部的皮­肉­里。

太一的身体僵了僵,忽然又凑过来吻她,一遍遍地唤她:“主人,主人……”

沈岚忽然惊醒过来,攀着他的肩膀近乎执念地道:“你可不可以叫我的名字,我自己的名字。”

太一怔了一下,又重重地冲撞起来,把脸贴到她耳边喘息,很久才吐出一个字来:“岚……”

虽然艰难,却足以让沈岚自欺欺人下去……

周玉戈半夜起来,四处找水喝,沿着走廊走了几步,想去隔壁房间看看有没有饮料之类的,因为没有房卡,必须要破坏门锁,谁知道还没等他动手,倒很容易就开了。

他奇怪的推开门,里面有灯光,太一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把剪子,见他进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撩着自己一缕头发左看右看,比划着作势欲剪。

“您还真打算剪头发啊。”

“要么帮忙,要么就滚。”

周玉戈耸耸肩,走过去接过剪刀:“行,让你见识一下本理发师的厉害。”

“咔嚓!”第一剪刀下去,两个人都有些怔忪。

周玉戈把剪下来的头发整整齐齐铺放在身后的床上,撩起第二缕:“为什么忽然想剪头发了?”

“这么多头发塞在假发里,很难受。”

“那你之前怎么没有剪?”

“难得今天有空啊。”

周玉戈对着镜子撇撇嘴,不置可否。

太一回到房间时,沈岚还没有醒过来。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视线停留在床单一处的点点猩红上,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是Chu女。在进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除非是灵魂转世,否则她就不是他的主人……

他像是被这个想法吓到了,忽然站起身来,不敢再看她的脸,走到窗户边上。

曾经那些贵族在死后杀奴隶殉葬,保证生前的荣光死后也能同享,不就是因为觉得人可以转世重生么?

对,人可以转世,绝对没有错。

他的主人一直都在,只是换了具身体而已。

外面已经隐隐透出日光,他推开窗户,有低沉的吟唱轻轻飘了进来。他心口一跳,立即捂住耳朵,探头下去看,下面一层的窗户探出一张脸,冲他微微的笑着。

“太一,早啊。”

太一一把将窗户推到最大,一手攀住窗台,直接朝他的窗口跃了进去,顺势一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

“伊元,原来你还没走啊。”

尹一源跌坐在床边,虚弱地捂着胸口喘气:“我倒是想走,但是关九鼎伤我太重,明显是有意困着我。”

太一抱着胳膊靠在窗边,轻蔑地看他:“那你用这种方式叫我下来,有何贵­干­?”

“呵呵,我想通了,不打算跑了,既然大祭司都出现了,看来一切也该有个了断了。”

他这么说等于证明了沈岚和大祭司是同一个人。而作为离太一和大祭司最近的人,他的话无疑最具有权威­性­。太一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很受用。

“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带你们去商王墓。”

太一眉头一动,紧紧地盯着他:“为什么?”

“虽然大祭司现在无法­操­控我了,但是她当初交代我做的事情,我总要做完才是。”

太一冷笑:“你以为只有你能带路?”

尹一源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才又道:“如果我说,我知道怎么把她脑子里的虫子弄出来呢?”

太一眸光一凛,倏然上前掐住他的脖子提了起来:“果然是你做的手脚。”

“咳咳……”尹一源大咳几声,却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对她算好了,起码动手前用一个郑越先做了试验,确定不会死人才下的手。如何?你是不是该感激我?”

他用力掰着太一的手指,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其实只要去商王墓找到一样东西做引子就行。关九鼎虽然有法子引出那些虫子,但是没有这个引子,就凭她,光是疼就会疼死了。”

太一眯了眯眼,一把将他扔摔在地上:“那就让你再多活几天。”

“嘭!”门被踹开,关九鼎的鞭子比他本人先一步进来,­精­准的缠上尹一源的脖子:“谈妥了?你是不是应该跟我也谈一谈条件呢?”

尹一源被勒得够呛,恨恨地转头看他:“你不用一直强调,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去了商王墓,你会不会再动手脚,谁能保证?”

“哼,商王墓是什么地方?当初你们去的不过是一个外围,连里面都没进得去就已经死伤惨重!你以为还需要我动什么手脚?”

关九鼎面朝太一顿了顿,似乎在等着他的意见。

“去!”太一越过他们朝外走:“当初陪你们去的可没有物人。”

关九鼎点了点头,低头扯了扯鞭子:“那就有劳尹先生带路了。”

“关九鼎,”尹一源重重的喘了口气,嘲讽地笑了起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关九鼎撤回鞭子:“什么意思?”

“如果太一是这个秘密的承载者,你,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他忽然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扶着窗棂苦笑:“陈年往事,终于要浮出水面了,所有的纠葛,源头在太久之前,久到翻遍历史角落都找寻不到……你们都是被牵扯进来的,连我也是,受害者,都是受害者……”

————————

酒店虽然失去了主人,但毕竟不是长久的落脚之地。关九鼎又是个说做就做的人,跟尹一源谈妥后就开始着手购买各项工具,准备出发事宜。

这些事情周玉戈还能帮帮忙,沈岚和太一就Сhā不上手了。而一夜缠绵之后,多少都有点尴尬,现在一看到他人,沈岚就觉得各种不自在。

太一倒正常的很,更甚至比之前还要更黏糊,像是完全放下了什么,甚至有时白天也抱着她卿卿我我。

沈岚开始还觉得奇怪,可是看着他的表情,又觉得安心。那是一种心满意足,仿佛他担忧的,都解决了;他期待的,都实现了。

于是渐渐的,她也释怀了。想起他差点死掉的那次,这段时间她纠结的问题,似乎都毫无意义。他爱的是谁,比起彼此的生离死别,是再微不足道的事,起码现在他还活着,还在她身边。

然而甜蜜来得太突然,总让人觉得有些手足无措。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他:“你这几天似乎心情不错,到底怎么了?”

太一正在专心解她的衬衫扣子,对于连袖口都要订两颗扣子这种事情似乎很愤慨,所以连带回答也有些没好气:“没什么。”

“连玉戈都说你对他温柔多了,你这还叫没什么?”

“对他好还啰嗦,果然是欠揍!”

“……”

沈岚还想问下去,却被他的吻给堵住了。比起第一次的毫无经验,她已经渐渐学会回应他,他也没有了之前的迟疑和小心。不过这样的后果实在惨重。他是压抑了三千年的猛兽,如今全身心的放开,简直有些索求无度。沈岚常常被弄得­精­疲力竭,先他一步呼呼睡过去……

半夜醒来,居然发现窗外有月亮,她吃惊的坐起来,发现太一坐在窗边透亮的月光里,吓得差点叫出来:“太一,你……”

“放心,巫咒解除了。”太一转头笑了笑,走回床边坐下,拥住她:“怎么忽然醒了?”

大概这话太过温柔,沈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几天像做梦一样,我甚至觉得现在才是睡着了,在梦里。”

太一怔了怔:“那你就别醒了。”

沈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算是种承诺么?想不到你也会给女人承诺。”

太一皱眉:“我只给过你一个人承诺。”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用急着辩白。”

直到这一刻,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丝普通恋爱男女的感觉,也会急着许诺,也会笑着拌嘴。

沈岚枕在他膝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月光:“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大祭司时的场景么?”

太一一愣,低头看她。她赶紧摆摆手:“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毕竟三千多年,换做是我,也没办法忘记。我只是想知道,你跟她的过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太一虽然相信她们是一个人,但已经没有再纠正她,像她说的,这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仔细想了许久,却只是无奈摇头:“我睡了太久了,详细的实在记不清了。不过还是能说个大概的。”

沈岚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其实并不是商人,生活在朝歌西边一个叫猃狁的部落里。那是个尚武的部族,我因为帮族长打了几场胜仗,他在临终前便有意把头领的位子传给我。不过族长的儿子使诈,我差点被杀,是她救了我。过程倒是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好像花光了所有的钱物。至今留在脑海最清晰的画面是,她一身白衣站在一棵桑树底下,问我愿不愿意随她去朝歌。”

“你怎么回答的?”

“哈!我反问她:‘之子于归,可奉我大廉若木?’”

“什么意思?”

“当初伯益助大禹治水有功,大禹便传位给他,但大禹的儿子启却杀了伯益夺了王位。你不觉得我的故事跟这个很像么?伯益有两个儿子,分别叫大廉和若木。我那时对她颇为不屑,便故意出言相激,她要我随她去朝歌,我便要她嫁给我为我生孩子。”

沈岚听得入了迷,有些记忆甚至隐隐在脑中浮现:“然后呢?”

“然后她竟也不生气,说‘你不是伯益,族长之子也不配比作夏启,你充其量只能做我的奴隶。’我问她有什么本事能让我臣服。她说,‘你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不是么?’我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说‘跟你到朝歌再说吧。’”

“后来到朝歌后你就答应她了?”

“没有。本来商王是要杀了我的,因为我之前也杀过不少商朝士兵,被朝廷里的人认了出来。但是她居然有胆量当着他的面宣布我成为她的奴隶。”

他记得那是一个晴天,阳光灿烂,大殿里却­阴­沉沉的。大祭司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按在他肩上,他实在不愿让她难堪,只好屈膝跪下。然后听见她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日既臣服于吾,则赐尔名曰:太一……”

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就只好答应了。怎么想都觉得是被她摆了一道,但她的确有点本事,是我之前小瞧了她。除了武力不行,她不输于任何男子,我最欣赏她的眼神,坚定,像是战场厮杀的战士。所以我一直敬重她,她是唯一让我真心臣服的人,大概这就是我爱她的原因。不过我跟她……似乎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应该不算一厢情愿……”沈岚别过脸,轻声道:“我脑子里有关她的记忆很乱很杂,的确没有多少牵扯到对你的感情,但是我觉得不会没有感情。”

“你觉得?”

“没有人会对一个全心全意待自己的人完全无动于衷,她也许对你的感情没那么浓烈,但不代表没有。大概,她不懂得该怎么爱一个人,或者,她本身就不知道什么叫爱情。”

太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会替她说话,我以为你很忌讳她。”

沈岚忽然转头瞪他:“不是忌讳!是……”她的声音忽然弱下去:“是嫉妒,嫉妒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摆平一切,嫉妒她在你心里的重要位置,仅此而已。”

太一忽然笑了起来:“如果你也活在那个吃人的世界,也许会做的比她还好。至少有一点你跟她很像。”

“哪一点。”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底。”

沈岚没来由的皱了皱眉:“这似乎不是一个好习惯。”

太一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下去,呢喃道:“可是我喜欢……”

沈岚连忙推开他,喘着气急急忙忙地道:“我忽然想起件事!”

“什么事?”

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我……不会怀孕吧?”

月光里,太一的眼神微微闪了闪,渐渐暗淡下去:“不会,物人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沈岚愣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一忽然又笑着抱起她:“不过也没关系,我觉得有玉戈一个儿子就够­操­心的了。”

沈岚也被他逗得笑起来:“你之前说到你的那个部族叫猃狁对吧?如果我没记错历史,那好像就是后世的犬戎,灭了西周并迫使周王朝迁都的那个民族,我觉得玉戈要是知道了,应该不会理你了。”

太一一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不会是报应吧?谁让周朝灭了商朝的,哈哈哈……”

“笃笃笃——”有人在外面敲门,打断了太一愉悦的笑声。

“二位,关爷让我来请你们去商量一下出发的事情。”冷飕飕毫无感□彩的声音,不是周玉戈是谁。

屋里的两人一怔,就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犬戎灭了西周什么的,我都听到了。”

“……”

五十九 至高机密

关九鼎等人都聚在下面的大厅里,沈岚和太一下去时,他们已经把路线安排的差不多了。

几人都围着圆桌坐着,尹一源坐在靠墙的位置,照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沈岚看到他很惊讶,那天在拍卖会场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所以乍一看到他如今的模样,跟之前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甚至连物人都可以威胁的尹先生对照,实在大为诧异。尹一源倒反而对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十分诡异,看得她十分不舒服。

跟尹一源坐在相邻位置的居然是鬼面,因为脸藏在面具后面,实在看不出什么变化。

周玉戈就坐在鬼面的旁边,看到沈岚和太一,故意翻了个白眼。

“哎,你还真生气了啊。”沈岚好笑地挨着他坐下,用胳膊肘抵抵他。

“嗯哼……”周玉戈故意低哼。

“给你买­棒­­棒­糖?”

周玉戈挑眉看她:“两罐?”

“一罐。”

“……也行。”

太一大大咧咧挤到两人中间坐下,斜睨了他一眼:“真是个伤脑筋的孩子啊。”

周玉戈的眼角抽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结束这个话题好,但是还是不忘对着沈岚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沈岚对他做了个OK的手势,他才心满意足的不做声了。

“对了,怎么少一个人啊?”太一问坐在对面的关九鼎。

“你说郑越?林露来了,他出去接一下,马上就过来。”

沈岚惊喜道:“林露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怎么忽然会来?”

关九鼎的眼睛已经又缠上了布条,脸朝她的方向转了一下,算是看了她一眼:“林露来这里,似乎是为了你。”

沈岚一愣:“为了我?”

正说着,墨镜男领着林露进来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呢子大衣,一贯扎着的马尾也披在了肩头,少了几分平常的风风火火,倒有些淑女气质了。

在桌边坐下后,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她就开口道:“听说你们要去商王墓?”

关九鼎点头。

她皱了一下眉,看向沈岚:“你也去?”

沈岚看了一眼太一,后者也是一副询问的眼神,大概是让她自己拿主意。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林露叹气:“你二伯来找过我,如果你要去商王墓,你大伯二伯还不急疯了啊。”

沈岚惊讶的看着她:“二伯居然都找到你那里去了?”

“可不是,简直把我当成|人贩子了,你二伯真是个人­精­。”林露翻着白眼抱怨,忽然又笑着朝太一挤挤眼:“看来矛盾解除了呀,真是没良心的女人,有了男人就不要家了。”

沈岚哪有心思跟她开玩笑,听到她说起大伯二伯,还真有点内疚。这么久没跟家里联系,现在又准备去那么凶险的地方,如果什么都不交代,似乎说不过去。可是万一说了,且不说他们会反对,也许还会引起盗墓家族的联合反应,反而更糟糕。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给他们一个说法,让他们放心,同时又不能透露真实行踪。

思前想后了一番,她跟太一耳语了一句,掏出手机,远远地站到窗口边去打电话了。结果拨号码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压根没开机。

“嘟嘟”的忙音响了没两声就接通了,她还没说话,就听见沈净岑在电话那头嚷嚷:“死丫头你究竟跑去哪儿了?这么久才知道打电话回来!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电话给你?居然还关机!”

“二伯,二伯,别急,我好好的呢。”沈岚赶紧打断他急躁的话:“放心,我现在很好,你跟大伯还好吧?”

“哼,气得快半死了!”

沈岚讪笑:“都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这样了,但是你们把我看得那么紧,我也是没办法嘛。”

电话那头顿了顿,沈净岑忽然问:“你现在跟太一在一起?”

沈岚下意识地转头朝那边的桌子看了一眼,太一正在看着她,她冲他笑了一下,回道:“是啊,我见到他了,他现在很好。”

沈净岑这次很长时间没说话,电话里安静的时间太长,让沈岚都隐隐觉得不安:“二伯,怎么了……”

“唉……”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们沈家躲不过去,如果早知道有这天,我们当初宁愿什么都不瞒你,多教你一点东西也是好的。”

“二伯,你在说什么呢?我又不需要去盗墓,学什么东西呀。”沈岚嘿嘿­干­笑着打岔:“其实我打算跟太一一起去旅游呢,你也知道他对现代社会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一下,等我们回来,你大概就能看到一个全新的太一了。”

沈净岑­干­笑了两声:“这样啊……也好,出去散散心没什么,注意安全。”

沈岚赶紧应下,又把家里的事情再三问过了,才打算挂电话,对方子牧却只字不提。

太一和关九鼎他们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频频向她这边观望。沈岚刚要挂电话,又听沈净岑说了一句:“在外一切小心,早些回来。”

她的动作停了一下,结束通话的按键怎么也按不下去,直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沈净岑先挂断了电话。

沈岚轻轻舒了口气,有点内疚,又有点放松。她知道瞒不过二伯,他要是那么好糊弄,也许都不能从姓尹的那里安全回来。只希望他不要太有负担,她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沈岚!”

有人叫她,沈岚转头看过去,林露正在朝她招手,桌边的人,包括太一都已经统统站了起来,有的朝门口去了,有的上了楼。

“怎么回事?”她惊讶地走过去:“难道现在就要出发了?”

“嗯,他们去准备了。”林露点点头,冲她笑笑,指指面前的椅子:“剩下我们俩,正好可以说说话。”

“行啊,你想说什么?”沈岚在她对面坐下来,还不忘夸赞她一句:“今天很漂亮啊。”

“那是,女为悦己者容嘛。”林露故作风情的撩了一下头发,又探身向前,看了看她的气­色­:“你也不赖啊,看来最近很滋润啊。”

沈岚弄不清她这是玩笑还是暗指,但是脸已经红了。

林露看她这样,憋着笑叹息:“唉,要是那混蛋有你们家太一万分之一解风情,就好了。”

沈岚一愣,睁大眼睛看着她。

林露托着腮转头,一对上她的眼睛,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有,只是觉得……”沈岚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几乎没什么朋友,所以还是第一次有同龄朋友跟我说感情方面的烦恼,有点惊讶而已。”

之前虽然彼此认识,但都说不上亲近。但这段时间她帮了自己许多,加上这个圈子只有彼此是同­性­的缘故,沈岚现在对林露已经亲近了许多,听她这么说,忽然想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闺蜜”。她们大概还算不上,但是此时此刻的感觉挺像这种关系的,这竟然让她有点小小的兴奋。甚至在想,以后当她们彼此都跟心爱的人组织了家庭,万一有谁的老公惹了自己不开心,似乎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找个地方坐下来吐吐苦水。

那才是正常女孩儿该有的生活吧。只是在这种情形下,似乎是种奢望。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林露忽然坐正身子,摆摆手,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不知道你是否已经知道,郑越脑袋里有上古时期的虫子。”

沈岚一怔:“什么?”

“你果然还不知道。”林露叹了口气:“不过我这段时间找了不少内家行手,也查了不少古籍,发现那可能不是一般的虫子,而是一种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东西。”

“支?”一说到非动物非植物,沈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林露微微点头:“我也觉得有可能,那么也就能解释是谁把这东西放进他脑袋里去的了。”

尹先生。沈岚不用猜也知道了。不知道这种叫“支”的东西还是否存在,有这么多神奇的功能,究竟是在什么环境下生长出来的?

她想得太入神,连对面的林露一直在看她都没察觉。

其实林露已经犹豫了很久,她之所以会说出墨镜男脑袋里有虫子的事情,就是想告诉她,她的脑袋里也有。问题是看刚才的情形,太一和周玉戈还没有透露给她,现在告诉她也不知道是否适合。

“对了,你说这东西会影响人的记忆,那么……”沈岚忽然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完了后面的话:“那么我的脑袋里,是不是也有可能有这种东西?”

林露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还震愕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笑了起来:“你不笨,我就是想说这个。”

沈岚皱起了眉:“太一和玉戈知道么?”

“知道,但是他们是为你好才不告诉你的,这点你应该明白。”

沈岚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她只是关心这东西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如果是尹先生给她做的手脚,那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对她动手脚?对了,刚才他的眼神就很不对劲,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林露凑过来仔细看她的脸:“喂,你没事儿吧?这么冷静,吓坏我了。”

沈岚勉强笑了一下:“不是冷静,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办而已,前后好多事情都串联不起来,总觉得尹先生这么做的目的让我猜不透。”

林露越发惊悚:“你这还不叫冷静?那次你昏迷我去看你,你团在床上跟只小猫似的,还有那次眼睛暂时失明……总之今天见你,发现你变化挺大的。”

楼上已经陆续有人下来,沈岚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经过这么多事我会变化也正常啊,总之感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还是想想该怎么办最实际。”

“九哥刚才说尹一源已经答应去商王墓找引子给你们引出虫子,但是他没有说那是不是支,而且……”林露犹豫了一下,又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用担心,有太一在,尹一源会老老实实的给你处理好一切的。”

沈岚这才松了口气,难怪林露终于肯把这件事告诉她了,难怪太一最近少了很多心事,可能也有这个缘故。

正说着,太一走了过来,周玉戈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只旅行包,仍旧不忘朝她默默地摇晃一根手指。

沈岚知道他很久没尝到甜食了,连连点头,安抚他的情绪。

“走吧,我们还要绕路去一趟伊元的家。”太一揽着沈岚要出门。

“要去他家?”沈岚不解:“为什么?”

“他说有个十分重要的资料,我是没兴趣,但是玉戈跟关九有兴趣。”太一撇撇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关九鼎跟墨镜男也已经收拾好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青门的人,押着鬼面和尹一源。关九鼎示意押着尹一源的那个人先上车,自己也跟着出了门。

“总之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跟天机有关,我都迫不及待的要看到了。”周玉戈难得的有点激动,跟沈岚解释了一句,把旅行包在肩后一甩,就紧跟着出了门。

太一本来还想揽着沈岚,想想又改成牵她的手。林露在一边挤眉弄眼的嘲笑沈岚,她只好抢先拖着太一出了门。

关九鼎和他们坐在一辆车里,周玉戈负责驾驶,就跟在尹一源坐的那辆车后面。

临走前,周玉戈忽然看了一眼酒店,对关九鼎道:“你不觉得奇怪么?秦家这么大的产业,这间酒店规模也不小,仅仅因为你那一闹就一个人都不剩了,连管理层都没有出现,会不会太说不过去了?”

“我早就意识到了。”关九鼎道:“尹一源够狡猾了吧?但是秦尔玉能在他手上死里逃生那么多次,必然是有点手段的。我想,说不定我们还会有再见的一日。”

沈岚想到那一夜秦尔玉的疯狂就有点不舒服,于是瞄着窗外转移话题般问了一句:“究竟什么资料重要到要半路去拿啊?”

关九鼎在前面淡淡地回了一句:“至高的国家机密。”

六十章 周期表

去尹一源的家并没有打断大家的行程,实际上对沈岚来说,那只是一个在路边五分钟之内的停靠而已。而等关九鼎他们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不锈钢匣子。

“这就是那个至高机密?”她从后座好奇的往前面探头探脑。

“嗯。”关九鼎点点头,把匣子递给她:“你看看怎么打开。”

沈岚诧异地捧过匣子,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让尹一源自己开?”

“他说你知道密码。”

“啊?”沈岚莫名其妙:“这是他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知道密码?”

关九鼎抿抿­唇­:“他是这么说的,不过你要是真的打不开,我还是去找他好了。”

沈岚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之前尹一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倒像是一种试探,难道现在也是在试探她?他究竟要做什么?

“说起密码,我倒想起你太爷爷那本册子来了。”周玉戈边低头从包里找东西边对沈岚道。

“嗯?难道上面有记载?”沈岚急忙问。

“大概是,我见到有一张拓图是跟数字有关的。”周玉戈找到那本册子,在手里迅速地翻找着,连头都来不及抬一下。

太一似乎对这个很不感兴趣,眼睛盯着外面,顺便帮关九鼎看着前面尹一源那辆车的动静。沈岚却很好奇,尤其是听到还跟自己的太爷爷有关,几乎整个人都往前面的座位上探过去了。太一见到,只好伸出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腰,照旧慢悠悠地看他的风景。

“应该是这个了。”周玉戈指着某一页拓下来的横横杠杠的图样给她看:“按照顺序的话,应该就是……9、1、7、3、6、9。”

“不对。”沈岚忽然打断了他:“不是这个顺序,应该是竖向的,所以应该是976139,不过似乎还缺一个数字。”她皱着眉思索着。

周玉戈和关九鼎齐齐转头:“你确定?”

沈岚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应该确定的吧……之前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看到这图就有了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大祭司的记忆。”

周玉戈点点头:“难怪,但是这上面就只有六个数字,怎么可能还缺一个?”

“我也不知道,可就是有这种感觉。”沈岚继续苦思冥想。

关九鼎的脸朝前方转了一下,像是透过厚厚的玻璃看到了前面坐着的尹一源:“他故意让我们自己找密码,大概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也许他是故意让沈岚想起这串数字的。”

周玉戈点头:“就知道他要搞点花样,不过要是他就这么老实的坐着,我倒反而觉得不对头。”

“他大概在等着我们去问他密码,顺便提点条件。”关九鼎说着,转头对沈岚道:“所以还是麻烦你再请一下那位大祭司帮帮忙吧。”

沈岚被他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大祭司的记忆虽然在影响她,但也是需要一些客观因素的刺激才能发挥作用,他说的倒感觉像是请人来做客似的容易,偏偏还用这么淡定冷静的语气。

“虚无。”

三人一怔,齐齐转头,一直看着窗外的太一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那本册子的拓图上空缺的一角,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虚无。”

沈岚忽然叫了起来:“零!虚无之数,是零!”

周玉戈恍然:“是了,以前我们计数完全是为了清点物品,0这种没有现实意义的数字当然不会被记录下来,难怪这册子上没有显示。”

沈岚立即埋头去试密码,果然,滴滴几声之后,密码箱“咔哒”一声,缓缓启开。

“笃笃笃——”车窗玻璃被轻轻叩了几下,墨镜男押着尹一源站在车外。

关九鼎摇下窗户,就听他似笑非笑道:“有沈家大小姐在,果真能打开,看来是不用我帮忙了。”

“是啊,尹先生的­精­力还是留着好好跟我们解说一下这个机密吧。”关九鼎招了一下手,周玉戈会意的下了车,把尹一源推到了车里,自己跟墨镜男在外面守着。

沈岚正在埋头翻看箱子里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只档案袋,里面装了一沓厚厚的资料,抽出来一看,只看到许多奇奇怪怪的公式,完全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所以一见尹一源坐了进来,她便立即问道:“你不会是随便找了一份什么科研资料就来骗我们说跟天机有关吧?”

“哈哈,”尹一源忍不住放声大笑:“也是,这种资料有几个人能看得懂呢,在外人眼里简直如同一堆废纸,可是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无价之宝了。”

关九鼎从沈岚手里接过箱子,淡淡道:“我希望接下来你不用再卖关子了。”

尹一源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太一,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笑了一下:“天机在我们看来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可是随着时代发展,我渐渐发现,这种力量放在如今,其实可以算是一门统计学问,因为它有预测的作用。”

“预测?”沈岚不解。车外的周玉戈也听得很仔细,靠在车窗上的半边身子有些僵硬,毫无放松之态。

尹一源扫了她一眼,敛下眼帘:“没错,就是预测。”顿了顿,他忽然问关九鼎:“你知不知道国内有个姓翁的物理学家?他同时也是知名的预测论专家,在70年代的时候挺活跃,曾经­精­准的预测过几百次自然灾害,甚至被人称为‘天灾预测宗师’。但是那些只是他真正能展现于世人面前的成就,而不能展现出来的,却恰恰是他最大的成就,就是你手里现在拿着的这份资料。”

关九鼎皱眉,他是听说过有个姓翁的科学家,但是因为本身对这方面接触不多,一时也想不出个详细,更何况,也实在弄不明白这位科学家跟天机有什么关系。

不过外面的周玉戈似乎更清楚些,因为他已经陡然站直了身子,一把拉开车门问道:“你说的是翁化涛?难道这就是国家周期表?”

沈岚有些诧异,她从没听说过什么“国家周期表”,但是周玉戈说这话时,明显的声音有些颤抖,看来这份资料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没错!”尹一源转头看他,满脸赞赏:“久闻周玉戈博闻强识,果然名不虚传。这份就是国家周期表,翁老的最高成就,国家的至高机密。用科学手段找出了中国以往各朝各代更迭的时间及寿命的规律,继而推测出了之后政权的更替和兴衰程序,甚至连整个人类的命运都可以用此推测成为一种既定的程序,所以,这是目前有关天机最完美的延续和阐述。”

沈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那个神秘的天机是这样神奇的存在,而之前一直认为它那么遥不可及,却有人早在70年代就已经触到了核心……

她转头看向太一,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漠不关心,眉心微蹙,也很认真的听着,看来对于这个天机,他也是第一次涉及。

车里安静的出奇,直到尹一源转头看向沈岚:“怎么样,你觉得天机是不是这样?”

沈岚一愣,他那种表情像极了之前对她笑时的模样,诡异的很,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又像是在试探着什么。

“我不知道。”她­干­硬地抛下一句话,抿­唇­不语。

“原来这就是物人由来的原因……”太一忽然呢喃出声,他想起了之前在酒店顶层大祭司对他说过的话,感觉有些东西似乎明白了。

大祭司说:“所谓天道,乃万事万物必须遵循的一个既定规则,主宰一切,甚至包括历史进程,家国兴亡……人之力甚微,不可更改。当初夏王为更改天道,大肆屠杀商部落,之后商王又命我大肆屠杀周贵族……人是最贪婪的存在,有了便不愿失去……”

原来他们不愿失去的,是手里紧握的权力。

关九鼎也想明白了:“如果有人得知了这样一个周期,但是赫然发现自己主宰着的世界即将运行到周期末尾,那么他会做什么?”

周玉戈淡淡接话:“当然是想尽办法阻止周期运行。”

关九鼎点头:“没错,需要绝对的力量阻止这一切,就要有强大的战斗力,物人,应运而生。”

尹一源斜睨了他一眼,低声冷笑:“这份周期表可以用科学手段推测出来,但是古代的那个天机却无人知晓是从何而来,但是我知道最早是谁拥有的,说起来,还跟关爷您有点关系呢。”

关九鼎霍然转头对着他:“谁?”

“关龙逄。”

这下别说关九鼎自己,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夏末忠臣关龙逄?”周玉戈诧异地看着关九鼎:“没想到你的祖上这么有来头。”

太一也很震惊:“那位是商朝历代都十分敬重的前朝重臣,原来你就是他的后代。”

沈岚还有点不确定:“关龙逄?就是那个手捧皇图向夏桀谏言,后来被杀了的关龙逄?”

尹一源点头:“没错,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那个皇图,看似是张地图,实际上却是记载了天机的东西。本来关龙逄奉上皇图是想告诉夏王,夏王朝已经岌岌可危,让他起早振作,不想夏王却用了十分极端的手段来改变王朝覆灭的命运。关龙逄感到大势已去,便把皇图交给了一个奴隶,让他带着皇图去天机既定的部族。夏王因此迁怒于关,杀了关家全族,因为有人逃跑,甚至还让大祭司下了极其恶毒的诅咒。关九鼎,这下你明白我为何说你是最大的受害者了吧?天机牵扯最直接的人,就是你和夏家的后代。说真的,你祖上的故事可比你的­精­彩多了,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你了,因为商王墓里什么都有,你很快就能知晓。”

“那个带走皇图的奴隶,莫非就是你的祖上,那位后来成为商朝丞相的伊尹?”关九鼎的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即使尹一源说的已经距离他想要的答案只有一步之遥。

尹一源微微一怔,继而失笑:“你的逻辑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没错,伊尹得到了天机的秘密,也得知了‘支’的奥秘,本来商朝可以更改天机上的命运的,奈何……出了个大祭司……”

关九鼎合上密码箱,淡淡道:“你拿出这份周期表,要表达的无非就是两点:一是你仍然有利用价值;二是你有带我们去商王墓的诚意。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别考验我的耐心,我等这天已经整整十年了。”

“好,那就出发吧。”尹一源下车,任由墨镜男押着他朝前走去,温顺无比。

“他似乎有什么目的,我总觉得这个人有点……”沈岚盯着尹一源的背影,想要努力地找寻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但是实在想不出来。

“­阴­险小人,有目的才是正常的,所以我们都要警觉一点,一路上都打起­精­神来。”周玉戈颇有领导气势的作了总结­性­发言,开始发动汽车,忽然看到前面那辆车里的林露走了下来,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哎!”她用力地敲敲车窗,周玉戈摇下窗户,就听她一口气倒豆子似的说道:“我走了,跟那个目中无人的混蛋说一声,最好留条命回来,老娘迟早要废了他!”

周玉戈被说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关九鼎已经淡定地点头接话:“好,我保证让他安全回来,你放心。”

林露哼了一声,朝沈岚点了下头,转身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周玉戈这才反应过来是她这是又被墨镜男赶走了,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每次都是同样戏码,这俩人还真不嫌累……”话音未落,眼角忽然扫到街角有间商店,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雀跃起来:“沈岚,沈岚,快快快,那边有店,你欠我的一罐­棒­­棒­糖现在可以兑现了!”

沈岚刚目送林露离开,一听到他的话,顿时脸­色­垮了下来:“你还真会挑时候,让全部人马原地等候,就是为了给你买甜食?好歹你也注意下场合,之前说了那么凝重的话题,你怎么还吃得下啊。”

周玉戈面无表情地转头:“那你是要赖账么?”

“……”沈岚默默叹气,还是决定下去买糖,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路。被这些秘密压着,她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赶去商王墓了。

上古,她想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六十一 幼泽&外族

黄沙,铺天盖地的黄沙。从遥远的地平线,被风裹着席卷而来,像是老天爷狂怒之下掀起的滔天巨浪,直直的扑向可怜的旅人。­干­涩的沙石拍打着肌肤,头顶的烈日被飞沙走石遮蔽,透不过气来,快要窒息……

“啊!”沈岚猛地坐起身来,却被一只手拉住,扯进怀里。

“怎么了?”太一的下巴抵在她的额角,轻声问。

沈岚稍稍平复了喘息,才发现自己还在车里,汽车还在行驶,外面黑暗一片。周玉戈和关九鼎频频回头,神情都带着疑问。

“没事……”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开太一,坐正身子:“做了个梦罢了。”

“大概这一路太辛苦了,你别太有压力。”关九鼎适时的安慰了她一句。

其实就他而言,如果不是沈岚有大祭司的记忆,他也不打算带她上路,一是太凶险,其次也不方便。但是他也明白,太一不是墨镜男。

“我们到哪儿了?”沈岚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疑惑地问。

“不知道,故意挑了一条很偏的路。”周玉戈的声音很轻快,大概是终于尝到了甜食的缘故,脸­色­都红润了许多,说这话时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啜的正欢。“不过听尹一源的意思,已经过了兰州了。”

“兰州?”沈岚不解,商朝的中心就在如今的河南境内,商王墓应该也在那儿吧,怎么尹一源反而带着他们朝兰州更远的地方跑,看这架势,难道是要出边塞?

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天刚亮的时候,沈岚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就听见车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裹紧衣服打开车门一听,惊讶无比。

尹一源居然迷路了。

关九鼎冷着脸不做声,周玉戈则很气愤,指责了他一顿之后,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地嘎嘣作响,沈岚甚至怀疑他想把尹一源也给咬碎了。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连唯一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还留着你做什么!”太一背对着沈岚的方向站着,捏着手指­阴­森森的道。

“哼……”尹一源抽了口烟,冷冷的回答:“我的用处已经跟你说过了,要是还顾及你家主人脑袋里的东西,就别妄想动我!”

这话很有效,太一没有再做声了。

沈岚听到,有些不是滋味,已经尽力地不去拖累太一和周玉戈,但是没想到每次她都成为太一受威胁的把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开始思索这些天一直思考的问题——究竟尹一源是什么时候对她动的手脚?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尹一源,你说你能帮沈岚取出脑袋里的虫子,但是为什么不说这可能会造成的后遗症?”

沈岚本已打算带上车门,忽然听到关九鼎的话,手僵在把手上,愣愣的听着他的话。

还有后遗症?

尹一源没有做声,关九鼎冷哼一声,又道:“林露已经查清楚,之前也有人中过你这招,最后的结局要么就是忍受记忆混乱一辈子,要么就是最后取出所有虫子,但是连带自己的记忆也失去。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帮郑越取出最后两只虫子,只怕会让他最后什么都忘了。你只告诉太一能帮沈岚取出虫子,怎么不说清楚后果?”

太一一把掐住尹一源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声音难掩怒意:“你竟然敢对主人做这种事情?”

“咳咳咳……”尹一源双脚蹬了几下,双手扒住他的手指艰难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杀了我……只能让她最后更痛苦……”

太一是真的动怒了,另一只手死死地撰着,骨节咔咔作响,连呼出的气息都浓重起来。

“太一大人,还是要为沈岚想想。”周玉戈及时阻止。

太一听到这话,冷哼一声,把尹一源扔到了地上。他顿时捂着脖子狂咳不止。

难怪之前林露对她欲言又止,原来想说的是这个。沈岚压抑着心里的惊骇,悄悄带上了车门,在他们返回车上之前,装作还在沉睡……

既然找不到路了,接下来就是休整了。沈岚趁周玉戈单独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一句:“我们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尹一源还在找方向,他说按照记忆,应该在这附近会出现地标,但是找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大概是因为商王墓又移动了的缘故。”

沈岚点点头:“商王墓的移动一定是有规律的,要不要再翻翻太爷爷那本册子找找线索?”

周玉戈被她这一提醒,觉得很有道理,连忙钻进车里翻册子去了。

沈岚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虽然在关九鼎的安排下有了青门的人加入,使他们的队伍看上去足以像个颇具规模的车队,但是在这空旷的地方看起来,又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不毛之地。寒冬腊月的天气,此地肆虐着塞北之地的风沙,耳边时不时卷过一阵“呜呜”的风吼声,必须要把衣服裹紧再裹紧才能感觉身上有点温度。至于暴露在外的脸,几乎不出几分钟就没有知觉了。头顶倒是有阳光,但高远的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沈岚眯着眼睛盯着白晃晃的日头看了一会儿,慢慢的,视线落在地平线上,看着远方偶尔被卷起一阵沙土,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做的那个梦。

难道跟这里有关?

不,还不太像,梦里似乎更像是在……沙漠。

没一会儿,关九鼎、墨镜男和太一扯着尹一源从远处走了过来,几个人神情都不太好,显然结果不妙。

到了近处,关九鼎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其他人就地吃饭休息,自己却只是坐在一边发呆,应该是在思索对策。

墨镜男也知道他这个领导不好当,本着为其分忧解劳的目的,看守尹一源的时候也越发尽忠职守。

太一看到沈岚靠在车边望着天边发愣,很是疑惑,刚要走上前询问,忽然见她看向自己,用古语说了个词。

他愣了愣,沈岚皱着眉用普通话又复述了一次:“幼泽。太一,你知道幼泽是什么地方么?”

太一想了想,也跟着蹙起了眉:“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

“之前做了个梦,是有关沙漠的,刚刚仔细想了想,似乎记忆里有‘幼泽以西百里’的概念,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会是商王墓的真实地点。”当然,这个记忆不是她自己的。

太一还没说话,周玉戈已经从车里钻了出来:“幼泽?你刚才说幼泽?”

沈岚诧异的看着他:“是啊,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当然激动,因为我知道这个名字!”周玉戈绕到她面前来,道:“幼泽是一个湖泊。《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宗之山,东望幼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他摸着下巴思索:“不过,幼泽现在是指哪儿来着?”

“罗布泊。”关九鼎忽然在旁接话。

沈岚转头看过去时,发现他已经走了过来,看来是早就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对,是罗布泊!”周玉戈经他提醒,也想了起来:“看来尹一源带的路没错,我们接下来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塔里木盆地去就可以了。”

沈岚连忙道:“虽然这是大祭司的记忆,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跟商王墓有关,只是个猜测罢了,毕竟是商朝的王,怎么可能葬在塔里木盆地里啊?”

关九鼎道:“虽然很奇怪,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我进商王墓时,虽然是在地下,但气候­干­燥还是感觉得出来的,说不定真的就在沙漠里。”

沈岚听他都这么说了,也没了主意,转头看太一,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回忆。

————————

因为担心温差太大,一行人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前行,顺便找找有没有落脚的地方。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居然在太阳下山前进了一个规模小的可以跟村子有一拼的集镇。几辆车先后开到唯一一间招待所门口时,老板的嘴巴张大了半晌才合上。

果然,吃了晚饭后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似乎还夹了雪花。沈岚偎着太一,盖了三床被子还嫌冷,心想幸好没有在外过夜,不然第二天早上起来还不硬邦邦的了啊。

“主人,给你看样东西。”太一忽然坐起来,按亮电灯,然后动手脱自己的衣服。

沈岚猛然羞红了脸:“你……你这是­干­什么?”之前还在想这一晚上他怎么都这么安静,没想到安静之下掩盖的是不正经!

谁知太一闻言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脱掉衬衫,光着上身转过去,将脊背对着她:“我是要给你看我背上的字,你看看,能不能让你想起什么。”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误会。沈岚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原来最不正经的人是她自己……

不过正事还是要做的。沈岚­干­咳一声,坐起身来,就着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脊背看过去,那是几行十分古怪的文字,不是商朝的甲骨文,而是一种很奇特的文字,既有类似甲骨文象形的一点,又有些像拼音字母,书写起来颇为流畅优美。

沈岚细细地看着,那些文字在灯光里渐渐变得朦胧起来,脑子里有一处的记忆变得鲜活,她还没弄清楚含义,嘴巴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将这些文字读了出来。

因为多少听过几次古汉语,沈岚觉得那始终都是比较拗口且晦涩的。但现在自己念的这些字在口中却要稍微圆融些,这种感觉像是……在念外语。

会不会跟古汉语对应现代汉语一样,这也是某一门外语的古代发音体系?

虽然这个推理十分有研究价值,但是沈岚还没有做一个语言学家的打算。她只是默默的念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叹了口气,表示无奈:“我完全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也许它们本身根本就没有意义,总之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堆汉语拼音,读能读的出来,可是乱七八糟的随便拼在一起似的,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太一穿上衣服,拥着她躺下来,给她盖好被子:“之前我就在想这应该是主人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外族的语言,既然你的确能认出来,我猜的应该没错。”

虽然二人不再讨论大祭司跟沈岚是否是同一个人的话题,但这段时间,太一却是完全将消化了沈岚就是大祭司这个认知,沈岚也清楚这点,并没有多在意他口中的称呼。她现在所有的思绪都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她没有告诉太一,从上路开始,有关大祭司的那部分记忆就开始活跃起来,像是一直没有动静的活火山,终于隐隐有了喷发的势头。

如果天机可以预测到一切,那么熟知天机的大祭司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连带存在她脑中的记忆都成为了一个既定的程序,在这一刻到来之前,便开始启动……

沈岚被自己强大的想象力和逻辑能力给吓到了。她翻了个身,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忽然想起林露说的话:“那次你昏迷我去看你,你团在床上跟只小猫似的,还有那次眼睛暂时失明……”

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她一直睡觉都是那种姿势,但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那样睡过了。

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白石粉墙上,她眨了眨眼,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似乎正在往大祭司转变,那些渐渐融入骨髓的冷静和坚强似乎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才转变的,而是最近才有的改变,难怪林露都看的这么明显。

太一以为她困了,伸手环住她的腰,低声道:“睡吧。”

沈岚“嗯”了一声,却睡不着,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心想,会不会是大祭司的记忆真的已经强悍到开始影响她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六十一 幼泽&外族

黄沙,铺天盖地的黄沙。从遥远的地平线,被风裹着席卷而来,像是老天爷狂怒之下掀起的滔天巨浪,直直的扑向可怜的旅人。­干­涩的沙石拍打着肌肤,头顶的烈日被飞沙走石遮蔽,透不过气来,快要窒息……

“啊!”沈岚猛地坐起身来,却被一只手拉住,扯进怀里。

“怎么了?”太一的下巴抵在她的额角,轻声问。

沈岚稍稍平复了喘息,才发现自己还在车里,汽车还在行驶,外面黑暗一片。周玉戈和关九鼎频频回头,神情都带着疑问。

“没事……”她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开太一,坐正身子:“做了个梦罢了。”

“大概这一路太辛苦了,你别太有压力。”关九鼎适时的安慰了她一句。

其实就他而言,如果不是沈岚有大祭司的记忆,他也不打算带她上路,一是太凶险,其次也不方便。但是他也明白,太一不是墨镜男。

“我们到哪儿了?”沈岚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疑惑地问。

“不知道,故意挑了一条很偏的路。”周玉戈的声音很轻快,大概是终于尝到了甜食的缘故,脸­色­都红润了许多,说这话时嘴里还叼着一根­棒­­棒­糖啜的正欢。“不过听尹一源的意思,已经过了兰州了。”

“兰州?”沈岚不解,商朝的中心就在如今的河南境内,商王墓应该也在那儿吧,怎么尹一源反而带着他们朝兰州更远的地方跑,看这架势,难道是要出边塞?

谁知道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意料。天刚亮的时候,沈岚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醒来,就听见车外吵吵嚷嚷的声音,裹紧衣服打开车门一听,惊讶无比。

尹一源居然迷路了。

关九鼎冷着脸不做声,周玉戈则很气愤,指责了他一顿之后,把嘴里的­棒­­棒­糖咬地嘎嘣作响,沈岚甚至怀疑他想把尹一源也给咬碎了。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连唯一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还留着你做什么!”太一背对着沈岚的方向站着,捏着手指­阴­森森的道。

“哼……”尹一源抽了口烟,冷冷的回答:“我的用处已经跟你说过了,要是还顾及你家主人脑袋里的东西,就别妄想动我!”

这话很有效,太一没有再做声了。

沈岚听到,有些不是滋味,已经尽力地不去拖累太一和周玉戈,但是没想到每次她都成为太一受威胁的把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开始思索这些天一直思考的问题——究竟尹一源是什么时候对她动的手脚?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尹一源,你说你能帮沈岚取出脑袋里的虫子,但是为什么不说这可能会造成的后遗症?”

沈岚本已打算带上车门,忽然听到关九鼎的话,手僵在把手上,愣愣的听着他的话。

还有后遗症?

尹一源没有做声,关九鼎冷哼一声,又道:“林露已经查清楚,之前也有人中过你这招,最后的结局要么就是忍受记忆混乱一辈子,要么就是最后取出所有虫子,但是连带自己的记忆也失去。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帮郑越取出最后两只虫子,只怕会让他最后什么都忘了。你只告诉太一能帮沈岚取出虫子,怎么不说清楚后果?”

太一一把掐住尹一源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声音难掩怒意:“你竟然敢对主人做这种事情?”

“咳咳咳……”尹一源双脚蹬了几下,双手扒住他的手指艰难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杀了我……只能让她最后更痛苦……”

太一是真的动怒了,另一只手死死地撰着,骨节咔咔作响,连呼出的气息都浓重起来。

“太一大人,还是要为沈岚想想。”周玉戈及时阻止。

太一听到这话,冷哼一声,把尹一源扔到了地上。他顿时捂着脖子狂咳不止。

难怪之前林露对她欲言又止,原来想说的是这个。沈岚压抑着心里的惊骇,悄悄带上了车门,在他们返回车上之前,装作还在沉睡……

既然找不到路了,接下来就是休整了。沈岚趁周玉戈单独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了一句:“我们要休息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尹一源还在找方向,他说按照记忆,应该在这附近会出现地标,但是找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大概是因为商王墓又移动了的缘故。”

沈岚点点头:“商王墓的移动一定是有规律的,要不要再翻翻太爷爷那本册子找找线索?”

周玉戈被她这一提醒,觉得很有道理,连忙钻进车里翻册子去了。

沈岚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虽然在关九鼎的安排下有了青门的人加入,使他们的队伍看上去足以像个颇具规模的车队,但是在这空旷的地方看起来,又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那就是不毛之地。寒冬腊月的天气,此地肆虐着塞北之地的风沙,耳边时不时卷过一阵“呜呜”的风吼声,必须要把衣服裹紧再裹紧才能感觉身上有点温度。至于暴露在外的脸,几乎不出几分钟就没有知觉了。头顶倒是有阳光,但高远的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沈岚眯着眼睛盯着白晃晃的日头看了一会儿,慢慢的,视线落在地平线上,看着远方偶尔被卷起一阵沙土,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做的那个梦。

难道跟这里有关?

不,还不太像,梦里似乎更像是在……沙漠。

没一会儿,关九鼎、墨镜男和太一扯着尹一源从远处走了过来,几个人神情都不太好,显然结果不妙。

到了近处,关九鼎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其他人就地吃饭休息,自己却只是坐在一边发呆,应该是在思索对策。

墨镜男也知道他这个领导不好当,本着为其分忧解劳的目的,看守尹一源的时候也越发尽忠职守。

太一看到沈岚靠在车边望着天边发愣,很是疑惑,刚要走上前询问,忽然见她看向自己,用古语说了个词。

他愣了愣,沈岚皱着眉用普通话又复述了一次:“幼泽。太一,你知道幼泽是什么地方么?”

太一想了想,也跟着蹙起了眉:“有些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了?”

“之前做了个梦,是有关沙漠的,刚刚仔细想了想,似乎记忆里有‘幼泽以西百里’的概念,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会是商王墓的真实地点。”当然,这个记忆不是她自己的。

太一还没说话,周玉戈已经从车里钻了出来:“幼泽?你刚才说幼泽?”

沈岚诧异的看着他:“是啊,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当然激动,因为我知道这个名字!”周玉戈绕到她面前来,道:“幼泽是一个湖泊。《山海经?西山经》记载:‘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北望诸毗之山,临彼岳宗之山,东望幼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他摸着下巴思索:“不过,幼泽现在是指哪儿来着?”

“罗布泊。”关九鼎忽然在旁接话。

沈岚转头看过去时,发现他已经走了过来,看来是早就听到他们的谈话了。

“对,是罗布泊!”周玉戈经他提醒,也想了起来:“看来尹一源带的路没错,我们接下来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塔里木盆地去就可以了。”

沈岚连忙道:“虽然这是大祭司的记忆,但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跟商王墓有关,只是个猜测罢了,毕竟是商朝的王,怎么可能葬在塔里木盆地里啊?”

关九鼎道:“虽然很奇怪,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我进商王墓时,虽然是在地下,但气候­干­燥还是感觉得出来的,说不定真的就在沙漠里。”

沈岚听他都这么说了,也没了主意,转头看太一,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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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温差太大,一行人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前行,顺便找找有没有落脚的地方。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居然在太阳下山前进了一个规模小的可以跟村子有一拼的集镇。几辆车先后开到唯一一间招待所门口时,老板的嘴巴张大了半晌才合上。

果然,吃了晚饭后外面就开始狂风大作,似乎还夹了雪花。沈岚偎着太一,盖了三床被子还嫌冷,心想幸好没有在外过夜,不然第二天早上起来还不硬邦邦的了啊。

“主人,给你看样东西。”太一忽然坐起来,按亮电灯,然后动手脱自己的衣服。

沈岚猛然羞红了脸:“你……你这是­干­什么?”之前还在想这一晚上他怎么都这么安静,没想到安静之下掩盖的是不正经!

谁知太一闻言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脱掉衬衫,光着上身转过去,将脊背对着她:“我是要给你看我背上的字,你看看,能不能让你想起什么。”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误会。沈岚的脸更红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原来最不正经的人是她自己……

不过正事还是要做的。沈岚­干­咳一声,坐起身来,就着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脊背看过去,那是几行十分古怪的文字,不是商朝的甲骨文,而是一种很奇特的文字,既有类似甲骨文象形的一点,又有些像拼音字母,书写起来颇为流畅优美。

沈岚细细地看着,那些文字在灯光里渐渐变得朦胧起来,脑子里有一处的记忆变得鲜活,她还没弄清楚含义,嘴巴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将这些文字读了出来。

因为多少听过几次古汉语,沈岚觉得那始终都是比较拗口且晦涩的。但现在自己念的这些字在口中却要稍微圆融些,这种感觉像是……在念外语。

会不会跟古汉语对应现代汉语一样,这也是某一门外语的古代发音体系?

虽然这个推理十分有研究价值,但是沈岚还没有做一个语言学家的打算。她只是默默的念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叹了口气,表示无奈:“我完全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也许它们本身根本就没有意义,总之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堆汉语拼音,读能读的出来,可是乱七八糟的随便拼在一起似的,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太一穿上衣服,拥着她躺下来,给她盖好被子:“之前我就在想这应该是主人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外族的语言,既然你的确能认出来,我猜的应该没错。”

虽然二人不再讨论大祭司跟沈岚是否是同一个人的话题,但这段时间,太一却是完全将消化了沈岚就是大祭司这个认知,沈岚也清楚这点,并没有多在意他口中的称呼。她现在所有的思绪都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她没有告诉太一,从上路开始,有关大祭司的那部分记忆就开始活跃起来,像是一直没有动静的活火山,终于隐隐有了喷发的势头。

如果天机可以预测到一切,那么熟知天机的大祭司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连带存在她脑中的记忆都成为了一个既定的程序,在这一刻到来之前,便开始启动……

沈岚被自己强大的想象力和逻辑能力给吓到了。她翻了个身,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忽然想起林露说的话:“那次你昏迷我去看你,你团在床上跟只小猫似的,还有那次眼睛暂时失明……”

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她一直睡觉都是那种姿势,但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那样睡过了。

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白石粉墙上,她眨了眨眼,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似乎正在往大祭司转变,那些渐渐融入骨髓的冷静和坚强似乎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才转变的,而是最近才有的改变,难怪林露都看的这么明显。

太一以为她困了,伸手环住她的腰,低声道:“睡吧。”

沈岚“嗯”了一声,却睡不着,她伸手摸了摸额头,心想,会不会是大祭司的记忆真的已经强悍到开始影响她自己了。

六十二 楼兰后裔

去往塔里木盆地的路上没多少波折,但是也不容易,因为绝对没有舒适可言。

首先是晚上的气候只能让人挤在一起睡汽车。沈岚这辆车里人是不多,但她是唯一的女­性­,即使每次太一都把她搂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些尴尬。不过沿途赶路休息不够,发展到最后已经到了坐着都能睡的地步,还管什么男女有别。

其次就是吃饭的问题,因为风大无法生火,大家只好吃­干­粮。当然即使能生火,做出来的东西其实还不如­干­粮。但是同一样东西吃久了难免反胃。沈岚最近几天看到周玉戈给她递饼­干­就连连摇手说不饿。于是终于快到塔里木的地头时,她又成功瘦了一圈。

前往罗布泊之前,他们意外地找到了一个边塞小寨,刚好大家带的水粮都不够了,便停下来补给。谁知道逛了一圈竟然发现这个寨子连一个会说汉语的都没有。不仅如此,虽然寨民跟新疆同胞一样高鼻深目,却连维吾尔语都听不懂。

这下连号称“百晓生”的周玉戈和关九鼎都没辙了。

相对来说,女­性­在这方面就有优势了。首先沈岚没有周玉戈那招眼的白头发,也没有关九鼎那诡异的蒙眼布条,更没有太一的大爷脾气,何况她还会抢了周玉戈的­棒­­棒­糖去拉拢小孩子。所以打入内部也不是件难事。

很快就有人过来了,一个劲地打手势,大意是要领着他们往别处去。沈岚不明就里,只是看那老乡一副热情的模样,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话,似乎很急切,便只好招呼大家跟过去。

没多久,一行人在一个大院子前停了下来,老乡又说了一大堆话,然后就进去了,大概是要通报。

沈岚注意到这个院子里的房屋比起之前见到的宽敞不少,大概是全寨最大的院子了,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也许是村长?

站在门口朝里面看,院子中央竖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那是个圆台,上面有两根柱子,一根像是子弹头,另一根却像是飞镖的尾巴,呈四瓣扇形,全部涂了红­色­。圆台下方刻了一道一道的横线,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东西……”周玉戈皱着眉低声道:“我似乎看到过,好像是一种墓葬方式。”

沈岚疑惑地问他:“能想起来是哪个地方的墓葬么?也许想出来就知道这里的人是什么民族了。”

关九鼎听着好奇,忍不住问:“什么样子的东西?”

周玉戈详细地给他描述了一遍,甚至连圆台下方刻着的线条一共有七条都跟他说了。

关九鼎神­色­一凛:“难道这里居住的竟然是楼兰后裔?”

周玉戈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小河墓那边就是这样的墓葬方式,这两根柱子分别代表男阳女­阴­,象征生育崇拜。但是,怎么会有人在住的地方葬人?”

“也许这个人非常重要,或者这不是墓,只是一个祭祀场所。”

周玉戈觉得也有这个可能,点了点头。

沈岚可没有他们这么淡定,天知道她有多激动。楼兰后裔!楼兰的古董在市面上值多少钱知道么?以前二伯得了一块楼兰时期的古玉兴奋地在她耳边唠叨了一个星期,最后高价卖出的时候差点舍不得出手。

那是个神秘的民族,早在夏王朝时期就开始在塔里木盆地繁衍生息,后来却神秘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然而足足空白了一千年的历史之后,他们又再度出现,扼住丝绸之路的咽喉,以一个“楼兰”的名称镌刻上汉朝的《史记》。

按照关九鼎和周玉戈的说法,这里的楼兰后裔颇为正宗,应该就是最初在这里繁衍的那支。

要是沈净岑知道了,估计会连夜赶过来找宝贝吧……

沈岚好笑的想到这个念头,转头一看,愣了一下。太一正盯着院子中央的圆台思索着什么,若有所思。她好奇地戳了一下他的胳膊:“怎么了?”

太一回神,问她:“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的人说话跟你那天念的字音有点像。”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尹一源,后者神情正常,看来对这里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岚闻言愣了愣,旁边的周玉戈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吐火罗语,或者是吐火罗语中的一种,是极其古老难懂的一种语言,如果你能听懂,那我只能说你太厉害了。”

正说着,那个老乡回来了,笑容满面地请他们进去。

因为太一的话,这次沈岚特地留心听了一下那个老乡的语言,的确是跟那天她读得有些像,但是还是有区别的。不过她还能猜测出大概意思,比如里面有人在等他们。

刚跟着老乡进了堂屋,就有一只小狗猛地朝沈岚窜了过来。她眼疾手快地接住,抱起来一看,已经没了好脸­色­。

抬眼朝屋里一看,确实真的有人在等他们,不过那人让人没办法欣喜。

“王大少,请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间屋子实在空旷,简直不像有人居住,除了两张小凳子,就是一个矮矮的条形桌子。而王大少正坐在边上优哉游哉地喝水,听到问话,抬头看过来,一口水喷了出来。

“岚……岚岚?你怎么在这儿?”刚问完话,他就看到了沈岚身后紧跟着的太一和周玉戈,等视线落到关九鼎和尹一源身上,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沈岚把灯笼往地上一抛,拍拍手:“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还以为你躲到哪儿去了,没想到你居然跑到这儿来了,你来­干­嘛?”

王大少眼珠滴溜溜直转:“呃……我是来找宝贝的,你也知道,这里的宝贝值钱嘛。”

沈岚挑眉:“真的?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还特地在这里等我们?”

“啊?”王大少欲哭无泪:“我哪儿知道你们要来啊,见到你们我也惊讶着呢。”

沈岚一怔,怎么刚才那老乡说的等他们的人不是王大少?而是另有其人?

一直没做声的尹一源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王家的标记果然名不虚传,我都找不到地标了,你还能靠你太爷爷的标记一路找过来。”

这话一说,王大少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哦~~~”周玉戈故作恍然大悟的拖着调子:“原来是想去商王墓找宝贝啊。”

“我看是去找死吧。”太一不留情面地接口。

“不对,就凭他一个人,不可能独自来找商王墓。”关九鼎发现关键,大步朝他身后的一扇小门走了过去:“里面有人。”

谁知王大少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那位一直莫名其妙听着他们说话的老乡一下子像被刺激到了,几步跑过去,抱住关九鼎的腰就往外扯,口里急切地说着什么,很是激动。

沈岚艰难地听出个大概,连忙叫关九鼎回头:“他说男人不能进去,你还是回来吧。”

关九鼎停下脚步:“你能听懂他的话?”

“勉强能听懂一点,我猜的。”

关九鼎皱了一下眉:“男人不能进去?难道女人可以?”

沈岚忽然灵机一动:“那我去!”

果然,那个老乡这次没有阻止她。王大少有些无奈,上前几步扯住沈岚胳膊:“哎哎,你凑什么热闹啊?实话说了吧,我是来找商王墓的,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现在人家都已经去了,说不定都进了墓了,我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嘛。”

“什么?”沈岚吃惊地看着他:“商王墓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找到?到底谁去了?”

“唔……到底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反正我把路线给他了。”

“我问你谁去了!”

王大少眼神闪烁了几下,在门边扫来扫去,似乎在思索着要怎么跑。

“王小春……”沈岚磨着牙瞪他,忽然转头朝太一喊:“太一!”

“来了。”太一慢条斯理地朝这边走,到了跟前,冲王大少露出一记灿烂的笑容。

“啊啊啊,好了,我说还不成嘛!”王大少抱头蹲地,不敢看太一:“唔,是秦先生,他去了。”

“果然……”关九鼎摇头:“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死,但是没想到他会抢先一步去商王墓。”

站在周玉戈旁边的鬼面一直没什么­精­神,直到听到这话,才抬了一下头,但面具后的眼睛只是闪过一丝疑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周玉戈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别忘了你现在的立场,敢再帮秦尔玉,就请我们的大祭司出来解决了你这个不听话的物人!”

实际上出发前鬼面和尹一源都被关九鼎注­射­了药剂,看上去没什么,但其实根本跑不远。所以他们两个一直都看上去很没­精­神。此时听到这话,鬼面立即朝周玉戈翻了个白眼,对他这多此一举的警告很是嘲讽。

尹一源似乎对王大少的话有些怀疑:“秦尔玉对天机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似乎没有任何理由解释他会去商王墓。”

大概因为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利于自己,尹一源其实一路都很少发言,所以乍一这么清楚直接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其他人都不免转头看向他。

然而他的神情却忽然变了,直直的盯着一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沈岚和关九鼎身前的小门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个姑娘,纤弱高挑,穿着彩­色­丝绸制作的长裙,头上戴着羽毛装饰的毡帽,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很深邃,浅棕­色­的眼珠,带着典型的印欧人种特征。

“天呐……原来是这里……”尹一源吃惊地叫出声来:“大祭司,大祭司……”

沈岚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大祭司之前生活的那个外族……原来是在这里。”尹一源稳住情绪,看向太一:“你没有见过大祭司刚到朝歌时的场景,所以不知道,但是我亲眼见过。她也是穿着类似这样的服饰,头戴装饰羽毛的毡帽,蒙着面纱……”

沈岚前后一想,已经隐隐明白,难怪她能隐隐懂的这里的语言,原来太一猜测的没错,他背后的文字,的确就是大祭司所使用过的外族文字。而这里,就是那个外族的后裔。

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商王墓为何会出现在茫茫大漠了。只是她仍然觉得好奇,那么久远的上古时代,商纣死时又是那么匆忙的状况,怎么可以被运送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更何况,大祭司又何必为了一个自己都不看重的王做到这种地步?

那个老乡见姑娘出来,忽然变得毕恭毕敬,上前轻声说了几句什么。期间姑娘的眼睛一直在几人身上扫视,最后落在沈岚身上,问了一句:“你们打算去哪里?”

她说的是很标准的汉语,让在场的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岚一边思索着怎么回答,一边懊恼。之前还以为这里的人都不懂汉语,说话也没分寸,不知道她在里面有没有听到“商王墓”的事。

“呃,我们打算去……幼泽。”她觉得自己回答的很巧妙,既没有撒谎,也没有暴露目标。

然而那姑娘闻言却是眼睛一亮:“你们要去罗布泊?”

这下换做沈岚傻眼了,不止沈岚,周玉戈他们全都感到诧异。

姑娘从门里走出来,步履沉稳,跟她年轻的声音一点不搭,从容中带着几分威严,而那个老乡已经退到一边去了,头都不敢抬一下,显然这个姑娘的地位很高。

“我听说寨子里来了很多体面的客人,其中有一位戴着紫金葛,所以就想见一见你们。”她的视线落在关九鼎的眼睛上:“这位客人,你眼睛上的紫金葛,是从墓里拿出来的吧?”

关九鼎的神情明显僵了一下,淡淡道:“只是个普通布条罢了,你大概看错了,不是什么紫金葛。”

“外面是普通布条,可里面缠着的东西就是紫金葛了啊。”

关九鼎一怔:“你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姑娘似乎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你们大概还没察觉到,这寨子里的阳光能照出紫金葛的光辉,所以你才会被发现。”

一直没有做声的墨镜男忍不住Сhā嘴:“确实,进寨子后的确发现九哥你眼睛上的布条反光很厉害。”

关九鼎皱眉喃喃:“难道这里环境特殊?”

姑娘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沈岚:“刚才我听到你叫太一,你们当中有人叫太一?”

沈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太一,他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姑娘仔仔细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岚,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你没错了。我们一直都知道你会带一个叫太一的人来,不过这天已经让我们等得太久,一直到我这一代才等到。而你们要寻找的,已经遗失在茫茫沙海。”

沈岚下意识便道:“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姑娘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可以送你们去最近的门边。”

沈岚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但是送他们还是懂的,于是连忙点头:“好,那你送我们去!”

姑娘点头:“完成这个任务,希望你以后都别再出现了,紫金葛的事情我们族人也不会追究,只希望一切安宁,好好地过日子。”

沈岚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姑娘跟沈岚约定明天出发,然后又吩咐老乡好好招待他们,那老乡对她十分尊重,得到命令连忙去准备了。

姑娘这才看到王大少,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冷冷地道:“我已经救了你和你的朋友,你该走了,以后都别再踏足这里。”

王大少像是被她的语气吓到了,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再三保证自己马上就走,然后抱起灯笼就要出门。

姑娘没再理会他,转身回到了门里,连门也合了起来。

周玉戈伸臂挡住即将出门的王大少:“救了你和你的朋友,什么情况?说清楚再走。”

王大少看了一眼他们的人数,咽了咽口水,无奈道:“其实我们这一路也很波折,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里,到了这儿还迷了路,你也知道秦先生受的伤很重,偏还要继续走,所以差点出事儿,幸好这里的老乡救了我们。”

周玉戈问:“就你们两个来的?”

“是啊,我们是混在一个考古队里跟过来的,但是跟人家走散了,就剩我们俩了。我好几次劝他回去,他偏要去,我只好……”

“偷跑回来了?”

“嘿嘿……”王大少讪笑。

周玉戈翻了个白眼。

王大少趁他不注意,矮身一猫,从他胳膊底下钻出门去了,飞快地跑出了院门。

“九哥,要不要追回来?”墨镜男连忙问。

“不用了,有他在反而麻烦。”关九鼎摆了一下手:“我们还是好好休息,准备出发吧。”

刚好这会儿先前出去的老乡又回来了,态度比先前还要热情。

跟着他出去时,太一忽然问沈岚:“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沈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个楼兰姑娘,不禁有些疑惑:“我们说的话你没听见?”

太一还没说话,周玉戈就忍不住在旁抱怨道:“从她问起太一后,你们就开始说莫名其妙的语言,那么难懂,谁听得明白啊。”

沈岚莫名其妙,刚才她根本没有察觉,还以为说的是普通话,难道不是?

尹一源看了她一眼,笑得古怪:“那是大祭司使用过的外族古语,你说得非常流畅。”

沈岚一愣,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你懂?”

他摇摇头:“不懂,但是很显然,大祭司留了一手,连我都没告诉。”他停在门口,朝里面那扇门最后看了一眼,冷笑:“原来这里还有个活地标,不愧是大祭司……”

作者有话要说:六十二 楼兰后裔

去往塔里木盆地的路上没多少波折,但是也不容易,因为绝对没有舒适可言。

首先是晚上的气候只能让人挤在一起睡汽车。沈岚这辆车里人是不多,但她是唯一的女­性­,即使每次太一都把她搂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些尴尬。不过沿途赶路休息不够,发展到最后已经到了坐着都能睡的地步,还管什么男女有别。

其次就是吃饭的问题,因为风大无法生火,大家只好吃­干­粮。当然即使能生火,做出来的东西其实还不如­干­粮。但是同一样东西吃久了难免反胃。沈岚最近几天看到周玉戈给她递饼­干­就连连摇手说不饿。于是终于快到塔里木的地头时,她又成功瘦了一圈。

前往罗布泊之前,他们意外地找到了一个边塞小寨,刚好大家带的水粮都不够了,便停下来补给。谁知道逛了一圈竟然发现这个寨子连一个会说汉语的都没有。不仅如此,虽然寨民跟新疆同胞一样高鼻深目,却连维吾尔语都听不懂。

这下连号称“百晓生”的周玉戈和关九鼎都没辙了。

相对来说,女­性­在这方面就有优势了。首先沈岚没有周玉戈那招眼的白头发,也没有关九鼎那诡异的蒙眼布条,更没有太一的大爷脾气,何况她还会抢了周玉戈的­棒­­棒­糖去拉拢小孩子。所以打入内部也不是件难事。

很快就有人过来了,一个劲地打手势,大意是要领着他们往别处去。沈岚不明就里,只是看那老乡一副热情的模样,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话,似乎很急切,便只好招呼大家跟过去。

没多久,一行人在一个大院子前停了下来,老乡又说了一大堆话,然后就进去了,大概是要通报。

沈岚注意到这个院子里的房屋比起之前见到的宽敞不少,大概是全寨最大的院子了,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也许是村长?

站在门口朝里面看,院子中央竖着个十分奇怪的东西,那是个圆台,上面有两根柱子,一根像是子弹头,另一根却像是飞镖的尾巴,呈四瓣扇形,全部涂了红­色­。圆台下方刻了一道一道的横线,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东西……”周玉戈皱着眉低声道:“我似乎看到过,好像是一种墓葬方式。”

沈岚疑惑地问他:“能想起来是哪个地方的墓葬么?也许想出来就知道这里的人是什么民族了。”

关九鼎听着好奇,忍不住问:“什么样子的东西?”

周玉戈详细地给他描述了一遍,甚至连圆台下方刻着的线条一共有七条都跟他说了。

关九鼎神­色­一凛:“难道这里居住的竟然是楼兰后裔?”

周玉戈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小河墓那边就是这样的墓葬方式,这两根柱子分别代表男阳女­阴­,象征生育崇拜。但是,怎么会有人在住的地方葬人?”

“也许这个人非常重要,或者这不是墓,只是一个祭祀场所。”

周玉戈觉得也有这个可能,点了点头。

沈岚可没有他们这么淡定,天知道她有多激动。楼兰后裔!楼兰的古董在市面上值多少钱知道么?以前二伯得了一块楼兰时期的古玉兴奋地在她耳边唠叨了一个星期,最后高价卖出的时候差点舍不得出手。

那是个神秘的民族,早在夏王朝时期就开始在塔里木盆地繁衍生息,后来却神秘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然而足足空白了一千年的历史之后,他们又再度出现,扼住丝绸之路的咽喉,以一个“楼兰”的名称镌刻上汉朝的《史记》。

按照关九鼎和周玉戈的说法,这里的楼兰后裔颇为正宗,应该就是最初在这里繁衍的那支。

要是沈净岑知道了,估计会连夜赶过来找宝贝吧……

沈岚好笑的想到这个念头,转头一看,愣了一下。太一正盯着院子中央的圆台思索着什么,若有所思。她好奇地戳了一下他的胳膊:“怎么了?”

太一回神,问她:“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的人说话跟你那天念的字音有点像。”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尹一源,后者神情正常,看来对这里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

沈岚闻言愣了愣,旁边的周玉戈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吐火罗语,或者是吐火罗语中的一种,是极其古老难懂的一种语言,如果你能听懂,那我只能说你太厉害了。”

正说着,那个老乡回来了,笑容满面地请他们进去。

因为太一的话,这次沈岚特地留心听了一下那个老乡的语言,的确是跟那天她读得有些像,但是还是有区别的。不过她还能猜测出大概意思,比如里面有人在等他们。

刚跟着老乡进了堂屋,就有一只小狗猛地朝沈岚窜了过来。她眼疾手快地接住,抱起来一看,已经没了好脸­色­。

抬眼朝屋里一看,确实真的有人在等他们,不过那人让人没办法欣喜。

“王大少,请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间屋子实在空旷,简直不像有人居住,除了两张小凳子,就是一个矮矮的条形桌子。而王大少正坐在边上优哉游哉地喝水,听到问话,抬头看过来,一口水喷了出来。

“岚……岚岚?你怎么在这儿?”刚问完话,他就看到了沈岚身后紧跟着的太一和周玉戈,等视线落到关九鼎和尹一源身上,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沈岚把灯笼往地上一抛,拍拍手:“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还以为你躲到哪儿去了,没想到你居然跑到这儿来了,你来­干­嘛?”

王大少眼珠滴溜溜直转:“呃……我是来找宝贝的,你也知道,这里的宝贝值钱嘛。”

沈岚挑眉:“真的?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还特地在这里等我们?”

“啊?”王大少欲哭无泪:“我哪儿知道你们要来啊,见到你们我也惊讶着呢。”

沈岚一怔,怎么刚才那老乡说的等他们的人不是王大少?而是另有其人?

一直没做声的尹一源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王家的标记果然名不虚传,我都找不到地标了,你还能靠你太爷爷的标记一路找过来。”

这话一说,王大少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哦~~~”周玉戈故作恍然大悟的拖着调子:“原来是想去商王墓找宝贝啊。”

“我看是去找死吧。”太一不留情面地接口。

“不对,就凭他一个人,不可能独自来找商王墓。”关九鼎发现关键,大步朝他身后的一扇小门走了过去:“里面有人。”

谁知王大少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那位一直莫名其妙听着他们说话的老乡一下子像被刺激到了,几步跑过去,抱住关九鼎的腰就往外扯,口里急切地说着什么,很是激动。

沈岚艰难地听出个大概,连忙叫关九鼎回头:“他说男人不能进去,你还是回来吧。”

关九鼎停下脚步:“你能听懂他的话?”

“勉强能听懂一点,我猜的。”

关九鼎皱了一下眉:“男人不能进去?难道女人可以?”

沈岚忽然灵机一动:“那我去!”

果然,那个老乡这次没有阻止她。王大少有些无奈,上前几步扯住沈岚胳膊:“哎哎,你凑什么热闹啊?实话说了吧,我是来找商王墓的,但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现在人家都已经去了,说不定都进了墓了,我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嘛。”

“什么?”沈岚吃惊地看着他:“商王墓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找到?到底谁去了?”

“唔……到底有没有找到我不知道,反正我把路线给他了。”

“我问你谁去了!”

王大少眼神闪烁了几下,在门边扫来扫去,似乎在思索着要怎么跑。

“王小春……”沈岚磨着牙瞪他,忽然转头朝太一喊:“太一!”

“来了。”太一慢条斯理地朝这边走,到了跟前,冲王大少露出一记灿烂的笑容。

“啊啊啊,好了,我说还不成嘛!”王大少抱头蹲地,不敢看太一:“唔,是秦先生,他去了。”

“果然……”关九鼎摇头:“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死,但是没想到他会抢先一步去商王墓。”

站在周玉戈旁边的鬼面一直没什么­精­神,直到听到这话,才抬了一下头,但面具后的眼睛只是闪过一丝疑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周玉戈瞥了他一眼,低声警告:“别忘了你现在的立场,敢再帮秦尔玉,就请我们的大祭司出来解决了你这个不听话的物人!”

实际上出发前鬼面和尹一源都被关九鼎注­射­了药剂,看上去没什么,但其实根本跑不远。所以他们两个一直都看上去很没­精­神。此时听到这话,鬼面立即朝周玉戈翻了个白眼,对他这多此一举的警告很是嘲讽。

尹一源似乎对王大少的话有些怀疑:“秦尔玉对天机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似乎没有任何理由解释他会去商王墓。”

大概因为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利于自己,尹一源其实一路都很少发言,所以乍一这么清楚直接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其他人都不免转头看向他。

然而他的神情却忽然变了,直直的盯着一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沈岚和关九鼎身前的小门边,出现了一道身影。

是个姑娘,纤弱高挑,穿着彩­色­丝绸制作的长裙,头上戴着羽毛装饰的毡帽,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很深邃,浅棕­色­的眼珠,带着典型的印欧人种特征。

“天呐……原来是这里……”尹一源吃惊地叫出声来:“大祭司,大祭司……”

沈岚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大祭司之前生活的那个外族……原来是在这里。”尹一源稳住情绪,看向太一:“你没有见过大祭司刚到朝歌时的场景,所以不知道,但是我亲眼见过。她也是穿着类似这样的服饰,头戴装饰羽毛的毡帽,蒙着面纱……”

沈岚前后一想,已经隐隐明白,难怪她能隐隐懂的这里的语言,原来太一猜测的没错,他背后的文字,的确就是大祭司所使用过的外族文字。而这里,就是那个外族的后裔。

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商王墓为何会出现在茫茫大漠了。只是她仍然觉得好奇,那么久远的上古时代,商纣死时又是那么匆忙的状况,怎么可以被运送到这么遥远的地方?更何况,大祭司又何必为了一个自己都不看重的王做到这种地步?

那个老乡见姑娘出来,忽然变得毕恭毕敬,上前轻声说了几句什么。期间姑娘的眼睛一直在几人身上扫视,最后落在沈岚身上,问了一句:“你们打算去哪里?”

她说的是很标准的汉语,让在场的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岚一边思索着怎么回答,一边懊恼。之前还以为这里的人都不懂汉语,说话也没分寸,不知道她在里面有没有听到“商王墓”的事。

“呃,我们打算去……幼泽。”她觉得自己回答的很巧妙,既没有撒谎,也没有暴露目标。

然而那姑娘闻言却是眼睛一亮:“你们要去罗布泊?”

这下换做沈岚傻眼了,不止沈岚,周玉戈他们全都感到诧异。

姑娘从门里走出来,步履沉稳,跟她年轻的声音一点不搭,从容中带着几分威严,而那个老乡已经退到一边去了,头都不敢抬一下,显然这个姑娘的地位很高。

“我听说寨子里来了很多体面的客人,其中有一位戴着紫金葛,所以就想见一见你们。”她的视线落在关九鼎的眼睛上:“这位客人,你眼睛上的紫金葛,是从墓里拿出来的吧?”

关九鼎的神情明显僵了一下,淡淡道:“只是个普通布条罢了,你大概看错了,不是什么紫金葛。”

“外面是普通布条,可里面缠着的东西就是紫金葛了啊。”

关九鼎一怔:“你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姑娘似乎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你们大概还没察觉到,这寨子里的阳光能照出紫金葛的光辉,所以你才会被发现。”

一直没有做声的墨镜男忍不住Сhā嘴:“确实,进寨子后的确发现九哥你眼睛上的布条反光很厉害。”

关九鼎皱眉喃喃:“难道这里环境特殊?”

姑娘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沈岚:“刚才我听到你叫太一,你们当中有人叫太一?”

沈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太一,他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姑娘仔仔细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沈岚,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你没错了。我们一直都知道你会带一个叫太一的人来,不过这天已经让我们等得太久,一直到我这一代才等到。而你们要寻找的,已经遗失在茫茫沙海。”

沈岚下意识便道:“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姑娘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可以送你们去最近的门边。”

沈岚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但是送他们还是懂的,于是连忙点头:“好,那你送我们去!”

姑娘点头:“完成这个任务,希望你以后都别再出现了,紫金葛的事情我们族人也不会追究,只希望一切安宁,好好地过日子。”

沈岚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姑娘跟沈岚约定明天出发,然后又吩咐老乡好好招待他们,那老乡对她十分尊重,得到命令连忙去准备了。

姑娘这才看到王大少,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冷冷地道:“我已经救了你和你的朋友,你该走了,以后都别再踏足这里。”

王大少像是被她的语气吓到了,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再三保证自己马上就走,然后抱起灯笼就要出门。

姑娘没再理会他,转身回到了门里,连门也合了起来。

周玉戈伸臂挡住即将出门的王大少:“救了你和你的朋友,什么情况?说清楚再走。”

王大少看了一眼他们的人数,咽了咽口水,无奈道:“其实我们这一路也很波折,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里,到了这儿还迷了路,你也知道秦先生受的伤很重,偏还要继续走,所以差点出事儿,幸好这里的老乡救了我们。”

周玉戈问:“就你们两个来的?”

“是啊,我们是混在一个考古队里跟过来的,但是跟人家走散了,就剩我们俩了。我好几次劝他回去,他偏要去,我只好……”

“偷跑回来了?”

“嘿嘿……”王大少讪笑。

周玉戈翻了个白眼。

王大少趁他不注意,矮身一猫,从他胳膊底下钻出门去了,飞快地跑出了院门。

“九哥,要不要追回来?”墨镜男连忙问。

“不用了,有他在反而麻烦。”关九鼎摆了一下手:“我们还是好好休息,准备出发吧。”

刚好这会儿先前出去的老乡又回来了,态度比先前还要热情。

跟着他出去时,太一忽然问沈岚:“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沈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那个楼兰姑娘,不禁有些疑惑:“我们说的话你没听见?”

太一还没说话,周玉戈就忍不住在旁抱怨道:“从她问起太一后,你们就开始说莫名其妙的语言,那么难懂,谁听得明白啊。”

沈岚莫名其妙,刚才她根本没有察觉,还以为说的是普通话,难道不是?

尹一源看了她一眼,笑得古怪:“那是大祭司使用过的外族古语,你说得非常流畅。”

沈岚一愣,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你懂?”

他摇摇头:“不懂,但是很显然,大祭司留了一手,连我都没告诉。”他停在门口,朝里面那扇门最后看了一眼,冷笑:“原来这里还有个活地标,不愧是大祭司……”

六十三 列阵迎君归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楼兰姑娘照旧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是多带了一个本族老头上了车,楼兰姑娘叫他库伯。老头也能说简单的汉语,皮肤黝黑的几乎看不出五官,只跟沈岚太一点了点头,其他人连正眼都没给一个,上了车就孤独地抽他的自制卷烟去了。

相对来说,三四月份才是塔里木盆地沙尘暴肆虐的季节,所以现在虽然寒冷,风沙却还不是最严酷的时候。

楼兰姑娘很少说话,只偶尔用吐火罗语跟老头交流,老头就负责给大家指路。一路越行越远,已经到了大漠深处,队伍里大多是越野车,在沙地里倒还好,有两辆轿车就不太妙了,开得非常慢。所幸在情形继续恶化之前,罗布泊到了。

这个曾经碧波荡漾的大湖泊,如今因为环境退化已经­干­涸得只剩下一滩滩白­色­的盐渍,证明曾经的确有水流的存在。

沈岚看到,似乎明白了什么,问周玉戈道:“这里以前有水的时候,是不是可以通往中原?”

周玉戈点头,目光遥遥望过去,仿佛看到了几千年前的时空:“非常美的河流,四周是肥沃的绿洲,种植着小麦,古老的楼兰人划着船贩卖各国的物品。都说生意人被称为商人是因为商朝人善于经商,但那时候的货源就是这里的先人经由水路运往各地的。”

沈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喃喃:“难怪商王墓会在这种地方了……”

通过水路运送灵柩过来,速度应该会很快。当然如今环境退化成这样,当年的景象只能靠想象了。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虽然看到的罗布泊让人感慨,但毕竟是到了目的地,按照大祭司记忆的指引,其西百里便是商王墓所在,已经离得很近,所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青门人士都忍不住欢呼了一阵。

关九鼎却始终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等大家都欣赏完风景了,他就做起了安排,叫墨镜男带一部分人返回楼兰村寨等他们,只留了一部分青门的人下来。

沈岚这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能那么坚定地给林露保证一定让墨镜男活着回去,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带他下斗。

墨镜男当然不愿意,但是青门里关九鼎说的算,他也不能违抗。关九鼎轻描淡写地吩咐了他几件事,乍一听没什么,仔细回味却像是在交代后事。墨镜男又想跟过去,被他又一次拒绝。

“郑越,这是我们的宿命,必须要去解开。你不同,受的连累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你失去记忆还失去­性­命,那样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何况你也要为林露想想。而且我们在外也需要有人接应,留不信任的人我不放心。”

所有的道理都说透了,墨镜男终究留了下来,万分不放心地带着人走了。

“关爷真是重情重义啊。”尹一源站在他身后嘲讽地笑着。

关九鼎转头冷冷地回了一句:“是你把他折磨的记忆混乱外加眼睛畏光,这笔账我会好好跟你算的。对了,关于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也告诉太一了,相信他要跟你算的账更多。”

他朝前走去,将要与尹一源擦身而过时,又停下说了一句:“还好我没告诉沈岚,不然对着你这个谋杀了她父母的人,我想你早就没命了吧。她应该就算不管自己脑袋里的虫子也是要报仇的,而只要她一句话,太一一定会为她达成所愿。你觉得呢?”

尹一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色­铁青。

关九鼎没有理他,朝沈岚那边走了过去:“怎么样了?”

沈岚看了他一眼,从楼兰姑娘座位旁的窗口转过头来,摇摇头:“她说要等。”

“等?”

“对,等开门。”

“什么?”关九鼎莫名其妙。

沈岚摊摊手:“我也不明白,但她就是这么说的。库伯说他算过日子,应该今晚或者明晚就会有入口出现,我想那就是她说的门。”

正说着,太一、周玉戈和鬼面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们是去旁边查看情况的,虽然楼兰姑娘的意思是等着就会有门打开,但是他们显然不信,所以还是去旁边查看了一番。不过看样子,也是毫无结果。

“在沙漠里找一个地方,简直跟大海捞针似的,一眼看过去都是一样的。”周玉戈没好气地抱怨,摸出根­棒­­棒­糖往嘴里塞。

太一看沈岚脸都冻紫了,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还是进车里吧。”

周玉戈和鬼面闻言齐齐转过身去,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但是沈岚的脸已经红透了。

太一也不在意,揽着沈岚朝车边走,但是沈岚却拉着他朝旁边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找路,都没有机会单独相处。

两人在背风的一处沙丘后面坐了下来,太一自然而然地圈住沈岚,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脸颊,然后又皱着眉咕哝:“又瘦了,扎我的嘴。”

“噗……”沈岚忍不住笑出声来,往他怀里窝了窝,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尘沙:“太一,如果我们安全从墓里出来了,你打算做些什么?”

“嗯?”太一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想了一下才回答:“什么都不做,就回到安郡,安度余生。”

沈岚笑了一下:“可是等我老了,死了,你还活着啊。”

太一也笑了:“那又怎样?成为物人后我就被活活埋入地下,早就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所以这么长时间的寿命根本就像是偷来的。对我来说,我的寿命跟你一样,如果你不在了,剩余的时间再长,也没什么意义。”

沈岚怔了怔,环住他的脖子扯到面前,吻了吻他的­唇­:“这是你说过的最美的情话。”

太一哪肯轻易放过她,食髓知味地堵住她的­唇­,吻得昏天暗地。

忽然风大了起来,有沙子拍打在脸上,沈岚推开他转头看过去,原本晴朗的好天气忽然暗了下来,飞沙走石不断,地平线处黑压压一片,似乎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不好,要变天了,快回去!”她拉着太一就跑,还没到车跟前,却见楼兰姑娘和老人一起走下了车来。狂风将人卷的七倒八歪,他们却还坚持往前走。一直到沈岚面前,楼兰姑娘忽然伸手朝西边一指,眼睛盯着她,用楼兰古语说了一句:“看到没有,门要开了。”

沈岚吃惊地看了一眼那边黑黢黢的天际,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楼兰姑娘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让库伯留下来吧,他可以带你们进去,我该走了。”

沈岚刚想拦下她问清楚,一阵风沙卷过来,弄得她满口沙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弯着腰吐沙子去了。等抬头,楼兰姑娘已经坐上了车,一副完成任务后便甩手不管的样子。

名叫库伯的老头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因为待会儿风沙还会再变大,为防止大家走散,又用绳子绑在腰上,一个系一个,沈岚就跟在库伯后面第一个。本来太一要在她前面,被库伯阻止了,说了一大堆叽哩哇啦的话,沈岚都没听清楚便点头答应。

这样的天气里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如今包括尹一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是大自然的对手,只有跟这里的居民走才有活路。也是直到这会儿沈岚才觉得楼兰姑娘不是那么冷漠,起码还为他们准备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库伯。

果然,没一会儿天就黑了下来,风沙更大了。沈岚几乎是捂住口鼻,闭着眼睛在前进,等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吓了一跳,原来前面的库伯人已经不见了,她的手里拿着一截绳索,俨然已经成为队伍的头儿。

“轰隆隆……”滚雷般的声响滚过头顶,远处的黑暗渐渐散开,有什么像白雾一般从中浮现出来,由远及近,脚步如同滚雷般沉重,隐隐还伴随着金戈碰撞之声。在远处看像是一大块浮动的云,等稍近些,竟隐隐看出人形来。

那赫然是一支齐整肃杀、身服白葛的军阵!

“天哪!是军队!商王的军队!”尹一源在后方吃惊地狂呼:“原来真正的入口是这样的,我竟然是第一次看见!”

不止是他,太一也很吃惊,他简直不分清楚眼前的究竟是真的士兵,还是只是一片幻影。

“难道是­阴­兵借道?”关九鼎听到尹一源的叫喊,不确定地问。

周玉戈接话道:“有可能,或者就是海市蜃楼。沙漠地带的气候和自然环境经常有不可思议的场景出现,只是现在出现,有些不可思议,何况这还是商王的军队。”

他的话刚说完,在他前面的鬼面忽然转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指了一下前面:“你看。”

周玉戈转头看过去时,就见太一解下了身上的绳子朝前跑了过去,而他的前面,是沈岚,正在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军队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回事?”他也慌了,连忙就要解绳子。

“别急,看看再说,刚才沈岚的样子不太对劲。”鬼面按住他的手,阻断了他的动作,毕竟这种行为还是很危险的。

“总要过去看看才行。”周玉戈扯了一把绳子,也不管其他人情不情愿,示意大家跟他一起朝前走。关九鼎也没意见,立即跟了上去,尹一源在他前面,被他一推,只好也跟了上去。

————————

沈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清楚自己正在朝那群黑压压的影子走过去。尘沙遮天蔽日,脸几乎被沙子拍打的失去知觉,身后似乎传来太一的呼唤,但是她停不下来。先于她自己的意识,已经有另一个意识指引着她朝那里走去。

轰隆隆的滚雷声越发接近,她渐渐听清楚,那不是雷声,而是鼓声,犀牛皮制作的鼓,震彻千里。

心里明白这是大祭司的记忆在作祟,沈岚渐渐放低心里的恐惧,不去想着试图排斥,很快就平静下来。如果这是一种指引,那就由她来打开折扇进入商王墓的大门好了。

前行的军队还在前进,封杀肆虐的更加疯狂,连太一的步子都被阻止着无法前进,好几次还被风卷着倒退。

在自然面前,任何力量都显得那么弱小。

然后,沈岚忽然停了下来。

就在军队行进到她前方百米之外时,她停了下来,脱掉之前太一给她披上的外套,伸出右手,高高举起。

千军骤停,万马静息。

太一吃惊地停下脚步,包括后面的周玉戈等人,全部都惊讶地停了下来。

在他们震惊的目光里,沈岚低头,忽然开始吟诵古老的诗歌:“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狂风将吟诵声吹送出去老远,在每个断句之后稍一停顿便是一阵呼号,竟透出无限激昂。

“汤誓!”尹一源惊讶地叫出声来。

《汤誓》是当初商汤出发讨伐夏桀时发出的动员令,历代商王视此为立国圣言,遇到大的战事,必会拿出来激励军心。而现在,却从沈岚口中用流利的古汉语说了出来,不得不让人震惊。

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头。整个军队在听到誓词后,忽然齐整地屈膝跪下,呼声震天:“恭迎王驾——”

“列阵迎君……列阵迎君!”尹一源激动地解开绳子跑到前面,被风刮得差点摔倒也顾不上:“原来真正的入口有如此威仪!”

沈岚垂下手,口中又高声念了句:“开!”

军队忽如潮水般朝两边分开,天­色­越发昏暗,后方有更大的风暴席卷而来,烈风将她的外套都吹得鼓舞起来。

像是有人掀被子一样,一整片黄沙被高高扬起,直扑而来。紧随其后的是回旋的龙卷风,竟是黑黢黢的颜­色­,将半边天际都染成墨­色­。

这阵风暴来得太过迅速,片刻便到了军队所在的地方,席卷过去后,狂沙蔓延,什么也不曾留下。

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那些军队本就是一场幻影,虽然没有办法解释,但确实存在过。

太一抬头看到那阵风暴黑乎乎的骇人,预感到不妙,连忙加快速度上前。

周玉戈也在后方着急的大喊:“沈岚,快回来!那是黑风暴!”

黑风暴是一种强沙尘暴,俗称“黑风”,由强风、浓密度沙尘混合的灾害­性­天气现象,所过之处能见度几乎为零。是沙漠地带的杀手之王。

沈岚却没有动。

眼看着风暴就要到跟前,太一距离她还有几步,只好尽力朝她扑了过去,希望将她按倒,却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陡然的落空。就在风暴席卷而来的那刻,他抱住沈岚,被卷了进去……

六十四 地下之城

如果可以笑的话,沈岚此时真的很想笑出声来。因为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周墓也是跟太一一起摔倒了下面,这次居然重演了。

不过她笑不出来,因为虽然栽倒在地上,她的意识却还很清醒,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视线正前方亮着的那盏昏黄的油灯。灯光照亮其后一小块光景,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扇石门。

“主人。”太一在她身后几步处爬起来,一眼看到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忙跑过来扶起她:“你没事吧?”

沈岚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渐渐感到了疼痛,但好在没有断胳膊断腿。“我没事。”她指了一下那盏油灯:“那应该是入口。”

太一扶她过去,还没到跟前,忽然后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两人齐齐转头,就见朦胧的火光映照下,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

“玉戈?”沈岚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是我。你们怎么这么冒险,还好现在没事!”周玉戈边往这边走边拍去身上的灰尘,随着他往前的动作,他身上的绳子一下子拉紧,把后面的几个人又陆续地扯着站了起来。

让人惊讶的是,之前失踪了的库伯竟也跟在后面。

“你们怎么下来的?”沈岚好奇地问。

“还能怎么下来?你以为黑风暴我们躲得过?”周玉戈没好气地说完,忽然注意到油灯后面的石门,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场黑风暴就是送我们到入口的关键。”

关九鼎已经解下绳索,偏了偏头,疑惑道:“似乎有亮光?”

“没错,鲸鱼油点就的长明灯,三生三世也燃烧不尽,照亮往生路途。”尹一源一脸欣喜地朝门口走去,竟直接越过沈岚伸手摸上了石门,眼神里全是赞叹:“我终于有机会从正门进入了,终于不用跟那群盗墓贼一样偷偷摸摸地进去了!”

太一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肩胛骨:“说到这个,正好我要请教一下,为什么你当初要偷偷摸摸地带着盗墓贼进商王墓?为什么在他们进入后又苦心积虑地把这座墓隐藏起来?难道你是没事找事?”

尹一源疼得嘶了一声,忍痛道:“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先进去!”

“可是我觉得这很重要。”太一冷笑着加重手上的力道。

尹一源疼得吃不消,却仍然强忍着不肯开口。

“不用问他,他的话不值得相信。”沈岚出口阻止了太一,就要伸手去摸门。

“别乱动!万一摸到机关!”尹一源一得到解脱就急忙拉住她的胳膊,神情恼怒,似乎很气愤她的喧宾夺主。

沈岚微微侧头看着他,半张脸在油灯的光芒下忽然显得有些神秘莫测:“你觉得我该相信大祭司,还是你?”

尹一源像是被吓到了,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但是很快竟然又笑了起来,仍然是那种诡异的笑容,看得沈岚有些发怵。“出乎意料,出乎意料啊……”

沈岚只当他在发神经,不再管他,招手叫来周玉戈,从他身上的包里取出那四块铜镜碎片来。

“你要这个做什么?”周玉戈不解地看着她。

沈岚指了指石门中间一道寸宽的口子:“开门啊。”

周玉戈还是不明白。沈岚也懒得再解释,将四块碎片仔细辨认了半天,终于选择了一块,横平着尖头朝里,慢慢地Сhā进了口子里,只是还剩两寸左右始终按不进去。太一见到,伸手帮了她一把。

“咔哒”一声,像是钥匙拧开门锁时的声响,然后铜镜碎片又自己弹出来半截。沈岚将它抽出来握在手里,耳中只听到一阵“轰隆”闷哼,石门震了震,上方被震落许多尘沙,差点迷了她的眼睛。

“太一,你用力推推看。”沈岚一边用手挡住灰尘,一边对太一道。

其余的人全都好奇又期待地围了过来,太一却站在门口没动。直到沈岚又喊了他一声,他才动手去推门。

石门发出隆隆之声,艰涩地在他的力道下开启。而那些使他产生迟疑的往事,尘封在三千年前的时光里睡眠至今,但在门刚露出一道缝时,便争相挤出来,甚至连扑面而来的空气都沉重的让人无法呼吸。

大门打开稍待片刻,见毫无异状,大家便陆续找出手电鱼贯而入。沈岚却没急着上前,手扶着石门等大家先进去。大概是陆续见识到了她的本事,几人都觉得事出有因,所以也没在意。

只有最后经过她身边的关九鼎,忽然停下来转头对她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你想帮忙的好意,但是别太勉强了,虽然表面看起来大祭司的记忆跟你的融合的很好,但是只怕会混淆你本身的记忆,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沈岚的脸有些犯白,没有做声。

“不过谁知道呢,”大概是出于安抚,他又补充了一句:“也许你跟大祭司就是一个人,这世上神奇的事情多的是。”

沈岚勉强笑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关九鼎伸手扶了她一把:“休息地差不多了吧,你先,我殿后。”

沈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走进了大门。

几道手电的光四下扫­射­,但除了岩壁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发现,而且层顶很高,灯光几乎扫不到。没想到沙地下方竟然有这样坚固的岩石层,让人诧异。也不知道黑风暴究竟把他们卷入了多深的地下。

身后忽然传来“轰隆”一声,沈岚诧异地转头,发现大门竟自动合上了。她心里隐隐感到不妙,但又想不出原因。太一走过来牵住她的手,以确保她的安全,同时眼睛扫向尹一源:“怎么回事?”

微弱的手电光照出尹一源皱着眉的脸:“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尹一源的声音有些憋闷:“我没有走过正门,曾经大祭司带我走的也是另一条侧道,以至于我一致认为商王墓很简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今天看到列阵迎君的架势,才知道大祭司隐瞒了很多事情。”

太一冷哼:“还是主人明智,对你这样的人,岂能放心?”

尹一源有些愠怒,却也没有表露,转头对关九鼎道:“已经进来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出去,反正你们人多,不用担心我逃走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解药了?”

关九鼎淡淡地扬了一下­唇­角:“注­射­的药物早就失效了,你还跟我要什么解药?”

尹一源一愣,看了一眼旁边的鬼面,他似乎也很诧异,脸朝这边转了过来。

关九鼎又道:“如果你们还那么软绵绵的没力气,那不是心理暗示,就是刚才摔的。”

尹一源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也莫能奈何,­干­脆率先朝黑暗中走了过去。几人谨慎地站了一会儿,见什么也没发生,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打量四周。

“奇怪,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周玉戈忍不住皱眉喃喃。

“咣当当——”不知是谁踢到了罐子,发出一阵空灵的回响,在这样的环境里听来尤为的清晰深刻。

周玉戈忽然意识到什么,吃惊道:“难道这里很大?”如果不是空间足够大,绝对不可能发出这样悠远的回声。

关九鼎已经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找了过去,原来是尹一源不小心踢碎了靠墙的一只罐子,里面有些液体的残余,都淌到了地上。

尹一源蹲下来,用手指沾了一点在鼻尖嗅了嗅,道:“是火油。”

关九鼎怔了怔,似乎很疑惑这里怎么会有火油。

沈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大家道:“你们谁带了火?”

尹一源是抽烟的,闻言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来:“我带了,你要做什么?”

“找一下墙根处有没有凹槽,如果有,在里面找到一根浸了火油的绳子,点燃它。”

尹一源将信将疑,但考虑到她带着大祭司的记忆,还是弯腰去找凹槽了。果然,没多久就在罐子原先位置的几步之外看到了。凹槽里果然注满了火油,其中浸着一根绳索。他小心退开一些,打燃打火机,将绳索点着。

“刺啦”一声,火迅速地窜了出去,像是游走的蛇,一路蔓延燃烧,很快就延伸到了远处,变成渺小的一点。几人这才发现这里的宽广,但是更惊奇的还在后面。游走的火苗在四周的石壁上蜿蜒盘旋,竟然层层而上,最后绕了足足四五圈,才停下来,不知烧着了什么,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然后跃起一点火星,直飞入顶上吊着的一盏巨大油灯里,“嗖”的窜出一阵火苗,整个场景这才显露眼前。

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彻彻底底的目瞪口呆。

本来他们以为这里只是极其狭小的一间墓室或者是秘道。但是热浪包围着的空间居然足足有一个­操­场大小。更让人惊奇的是,眼前竟然巍然立着一座大殿,古朴庄严,一眼就让人望而生畏。

“原来商王墓不止是一座墓……”周玉戈半天也回不来神。

“后方还有。”关九鼎已经摘下眼睛上的布条,直视着前方,难得的还算镇定:“前方绵延不绝,占地不可估量,这不是一座墓,这分明就是一座城。”

“地下之城……”太一怔怔地看着那座大殿:“原来埋在这里……”

沈岚有些疑惑:“你知道这里?”

太一摇摇头:“只是以前听主人提起过,这里的古城是夏朝时就有的,后来商朝也有扩建,但具体位置,从来无人知晓。但是你看那里……”他伸手指着大殿前方空出来的平地,上面按序摆放了几只鼎,细细一数,共有八只。

“夏禹制九鼎,这里有八只,应该就是那座夏王朝时期的地下古城了。”

沈岚还是有些不解:“那第九只呢?”

尹一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在你身边么?”

沈岚一愣,这才想起太一对应的古物正是鼎,一时无言。

难得开次口的鬼面忽然问:“为什么夏朝的城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就说过,这是会移动的。再说了,当初罗布泊­干­涸前还是一条交通要道,夏朝的人能到达这里,一点都不奇怪。”关九鼎淡淡解释。

太一忽然注意到放置第九只鼎的位置裂了个大洞,忍不住朝那边走了过去。尹一源的眼神扫到那里,忽然想到什么,立即冲了过去:“别去!”

太一人已经到了跟前,查看过洞口后,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是个入口,你还说自己没到过这里?没到过这里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当初摆放我的位置?又怎么会极力阻止我看这个洞口?”

沈岚忽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铜镜碎片,小跑了过去,蹲下来仔细看着洞口。“按照大祭司的记忆,这里应该有个赤金圆盘才对。”

尹一源闻言眼神忽而一闪,却没有多言,慑于刚才太一的质问,只有呐呐地退到一边。其实他是进来过这里,只是不是走的正门,所以之前的话一半真一般假。但太一­性­情­阴­晴不定,他解释不清楚的话,也许会命丧他手也未可知。

“在这里!”几尺见方的大坑,太一低头在洞口四周摸了一圈,拿出一只沾满了沙土的扁圆东西来。用手擦拭­干­净,火光一照,果然是金晃晃的圆盘。

“平放起来,其实这里也是门,这是开门的东西。”沈岚有些激动,蹲下来又去找铜镜。

关九鼎正看着这里,本就已经看出些门道,听她一说,已然明白大半:“我终于想通了,这个洞口就是当初我们挖的,只是当时没有发现大殿,还以为这里很小很窄,所以直到现在我才认出来。”

他顿了顿,视线幽幽的移向尹一源:“当初你故意放出消息说这里有关夏两家的秘密,先引我出面召集各个家族,又用财宝利诱他们结成队伍,看来就是为了这个洞口下面的地方吧?一路上的财宝已经让几大家族争得头破血流,等到了这里,剩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如今回想,当初在沿途的财宝都是你事先放好的吧?你的目的大概只是为了引人进入这里移走太一,好让你进入下面的通道。”

尹一源幽幽地回望过来,却没有回应他的话。

周玉戈敏锐地发现疑点:“太一大人那会儿不过是只鼎,怎么都很好移动吧,何必要费力找那么多人来?”

话刚说完,眼前陡然一亮,竟有昏黄的光晕散开了来。他好奇地看过去,原来沈岚已经把第一块用来开门的铜镜碎片放在了圆盘上。四周的火光投­射­过来,接触到圆盘又弹开回去,漾出一阵一阵的光晕。然后,渐渐地,跟第一次见到铜镜一样,光晕中开始出现零星的影像。

沈岚怔怔地盯着光晕,喃喃道:“大概这里面就是答案……”

六十五 影中影

如水的波纹一圈圈漾开,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

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在火光下渐渐露出全貌,里面是­干­瘪的尸体,横七竖八,几乎要堆满了山洞,惨不忍睹。大概因为此地水分太少,尸体没有腐烂,倒像成了木乃伊。

“大祭司,就是这里!”为首的士兵举着火把,战战兢兢地转头对身后的女子道。

大祭司平静的脸在火光下有些朦胧飘渺,越发显得深不可测:“你如何发现这里的?”

“这……”士兵忽然吞吞吐吐,目光闪烁。

大祭司冷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大王打算沿幼泽一带发兵,所以派你们先来打探,是不是?”

士兵没想到她会知道,一张脸都吓白了,只敢低着头,举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着。

幼泽以西的众多部族里有一个就是她生长的地方,商人皆知,大王此举无疑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也正因如此,士兵哪敢说出真话来?若不是这个山洞实在邪门儿,大王也许直到现在还瞒着她呢。

“战争大事需卜问上天,大王打算悄然发兵,只怕不会有好结果。”大祭司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夺过士兵手里的火把便朝前走去。

士兵有些害怕朝里面去,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顺便招手唤上跟在后方的一队人。

火光照­射­之下,越来越多狰狞的尸首显露了出来,士兵们越来越害怕,倒是大祭司一个女子在里面神情自若,甚至还把他们甩落了一大截。

越走越深,洞几乎深不见底。然而大祭司却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对离自己最近的士兵道:“举着火把!”

士兵连忙上前,接过火把高高举起。大祭司朝边上走了几步,对山壁边的几具尸体视而不见,眼睛直直地盯着墙壁上方一块凸起的石头,不知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转头朝其他士兵招手:“都把火把举过来!”

众人不敢违逆,纷纷举着火把聚拢了过去,强忍着恐惧不去看身边吓人的尸首。

火光陡然加强,光亮激增,照在那块石头上却像是被什么阻挡住了,一下子弹了开来,竟像是漾开了一圈圈的波纹,继而反­射­出昏黄的光晕,竟照亮了整个山洞。

“啊!!!!!”陡然而来的叫喊吓了众人一跳,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声音竟来自于石头里。

那块石头不是很平滑,但依稀能看出影像,里面有举着戈矛的士兵,正在屠戮一群手无寸铁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有刚会走路的孩子和抱在襁褓中的婴儿……

士兵们何曾见过此等异象,全都吓呆了,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大祭司看得很专心,她认出那些士兵的装束,应该是夏朝士兵,而那些被屠戮的大部分穿的是白衣。商部落尚白,这些难道是商部落的贵族?

山洞里哭喊震天,然而越是哭喊的厉害,便换来更加疯狂的屠杀。

残肢断臂,血­色­弥漫,怨气冲天……

“商……商部落?”一个士兵抖抖索索地回过神来,看向大祭司:“大祭司,属下可是看错了?”

大祭司转过头来,一脸平静:“不,你什么都没看到。”

士兵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跪下称是。

大祭司转身朝外走:“将这块石头取下来带回朝歌。”

后方的士兵又连声应下。

昏黄的光晕一震,画面陡然一转,里面又变了景象。

大祭司站在垂着的帷幔前,不卑不亢。帷幔里传出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余一人听闻幼泽之地有夏朝地下之城,可有此事?”

他装无辜,大祭司便也不拆穿,恭敬回道:“启禀大王,正是。”

“其中有一秘洞,其中尸骸遍地,尽为我商朝先祖,可有此事?”

大祭司的脸­色­忽然一变,隐隐染上怒­色­,说出的话却不动神­色­:“臣不知。”

“祭司竟会不知?那可真是稀奇……”商王似乎也有些动怒,说出的话暗含嘲讽。

“启禀大王,洞中突显异象臣自然知晓,但并不曾注意其中被杀之人是否是商朝先祖,只认为此乃上苍警告,示警大王不要妄动­干­戈。”

帷幔忽然被大力拉开,露出商王英气逼人却盛怒的脸:“为王者不拓疆辟土,岂非笑话!你如今为我朝祭司,休要再­妇­人之仁!”

“大王息怒,正是深知臣如今的身份,才有此一说,还望大王三思而后行。”大祭司照旧不慌不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商王皱着眉盯了她许久,忽然恼恨地摔下帷幔:“此事暂且不提,你先为余一人找来皇图!”

大祭司眼光一闪,不悦之­色­越发明显,但还是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刚到殿外不久,她便招手唤来随侍的家仆:“将上次随我去秘洞的士兵全都召集至宫外苑林,然后你再带一队人前去。”

家仆不解地看着她:“带一队人去?要做何事?”

大祭司脸上的怒意终于完全显露出来:“杀了那些士兵,一个不留。”

是她之前没有下狠手,以至于落到被商王得知的地步,如今岂能再手软。

光晕又是一震,这次的画面更为朦胧,因为影像里也是夜晚,宫灯再明亮也看着昏暗。

大祭司长发散开,跪坐灯下,侧脸温润,难得的有些女子的柔情之态。她的手里捧着一份泛黄的图卷,大概是皮质,被灯火一照,有些反光。上面的图案也能看到大概,但只是条条杠杠的,像是地图。

那是她刚找到不久还未曾进献商王的皇图。

“原来天机隐藏在这里……”大祭司抬起头来,目光震惊:“难怪母亲当初嘱咐我千万不可嫁与商王……”因为商纣是末代君主,嫁给他只怕无法善终。

但她的母亲当初一定没有想到她还是来到了朝歌。

她站起来,将皇图收好。朝外唤了一声,很快便有乖巧的汝奴隶走了进来。

“大王可曾派人前来催请?”

“回禀大祭司,大王已派人来请了三回了。”

“嗯,去回话说我即刻便将皇图送去。”

汝奴恭谨地称是,垂首退了出去。

室内又只剩下她一人,大祭司皱着眉喃喃,神情困惑不解:“猃狁?明明下一个成事的是周,为何中间会出现猃狁?”

她的疑惑只停留了一瞬便消散无踪,因为汝奴回来告诉她准备妥当,可以入宫了。

然而在画面消弭之后,留给现实中人的疑惑还在继续。

赤金圆盘上的光芒慢慢减弱,直到消失。下方洞口忽然“咔啦啦”一阵响动,像是链子艰难扯动的声音,然后脚下大地震了震,原先只有碗口大小的洞口忽然“轰”地下陷,露出一个齐齐整整四四方方的入口,甚至还有掩埋在沙土之下的台阶。

沈岚原先就蹲在洞口,忽然的下陷差点害她摔下去,还好太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退到了后面。

“奇怪,怎么镜子里没有提到你?”沈岚看着太一好奇地问了一句,忽然又冲到赤金圆盘边上去摆放其他的铜镜碎片,但是四块拼到一起也没再出现刚才那些影像。

“那时候大祭司还不认识他呢,怎么可能有他?”尹一源没好气地解释了一句,忽然问太一:“如果没有记错,你就是猃狁部落的吧?奇怪,为什么天机里会有猃狁出现?按照大祭司刚才所言,在商朝之后本该由周朝替代,但是中间横Сhā了一个猃狁,这是怎么回事?”

太一皱了一下眉,淡淡道:“也许这就是她当初去猃狁的原因,谁知道呢。”

尹一源见他神情冷淡,怕再激怒他,只好作罢。

“下方应该就是秘洞了。”关九鼎站在洞口看向下方。

尹一源点头:“没错,这就是那个秘洞,曾经夏王在此屠杀商部落,希望借此暂草除根,但是关龙逄事先透露了消息,大部队转走,只留下一群奴隶和老弱病残任人宰割,夏王不觉,还以为后患已除,直到商部落集兵而来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于是下令将关家满门屠杀。”

他顿了顿,看了一下关九鼎的神情才又继续道:“彼时伊尹已经逃往商部落,为报答关龙逄的恩情,派人营救了他的后人。可惜夏王早在之前逼着大祭司给关家人下了狠咒,其实也不能单纯的说是咒,那更像后来的巫蛊或者毒,以至于之后关家人代代都长了一双通天眼。”

关九鼎笑了一下:“既然说到了这一步,何不全都说清楚?”

尹一源皱了下眉:“好吧,商王后来知晓此事,也效法过,周朝的贵族也有被屠杀的,也是在这里,因为比较隐秘。”

周玉戈忽然Сhā话:“我只知道周人皆以为这是大祭司的决定,所以我才会被派去刺杀她。”

尹一源摊摊手:“到底是谁的决定我就不知道了。”

关九鼎冷哼了一声:“你明明知道我要你说的不是这个,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大家这洞对人的影响?”

尹一源一愣,脸­色­忽变。

“这洞中环境特殊,别的不说,就是大祭司发现的那块石头,也有记录功能。更甚至,我还听说曾经的屠杀造成天怒人怨,异象骤显,甚至在这里生了一处泉眼,泉水有延年益寿之效,是不是?”

尹一源冷笑:“是又怎样?”

关九鼎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像是看穿了他所有隐藏:“当初太一被放在这里,就是要堵住这个洞口。第一是因为这里的秘密;第二是因为这里是通往墓室的必经之途;第三……”他有意无意地拖着调子,果然看到尹一源的脸­色­越来越差:“因为这里的泉水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比如你。”

太一的眼神扫了过来,尹一源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说的好像你亲眼所见一样!这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圣水!”

“你看,我都没说那是圣水,你倒告诉我了,这还叫没有?”关九鼎冷哼了一声,率先沿着阶梯朝下走去:“大祭司既然安排了铜镜一步步解开谜团,我们就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在说谎好了。”

尹一源恼恨地瞪了他一眼,不甘地跟了进去。

沈岚跟太一也要进去,忽然看到后方的库伯,连忙道:“库伯,您还是留在这儿吧,我们留些­干­粮给您,下方实在不安全,如果找到出路您老就先走吧,不用等我们。”

库伯和蔼地笑了笑,摇摇头,朝她抬抬手,示意她进去,他跟着。

沈岚无奈,只好随他去,但是转头的一刻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下方黑的骇人,手电的光像是被蒙在被子里,始终照不远。太一从进入古城后就变得沉默寡言,此时更是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牵着沈岚的手前行。

“咔哒”一声,沈岚脚下踩到什么,低头用手电一扫,赫然是一具木乃伊,立即吓得惨叫起来。

太一揽着她往旁边退了退,刚好背抵到一人,她下意识地转头,又是一声惨叫。

原来鬼面就站在她身后,她一转头就对上他的鬼面具,又被吓了一下。

太一默然不语,只是抬头紧紧地盯着鬼面。鬼面莫名其妙,转头欲走,却又迎上周玉戈的视线。他正嚼着­棒­­棒­糖,面无表情,跟太一一样,死死地盯着鬼面。

鬼面似乎明白了什么,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太一跟周玉戈也就陪他耗,照样冷冷地盯着他。

鬼面忍无可忍,终于伸手揭下了面具,狠狠地回瞪了周玉戈一眼:“拿了!你满意了?”

周玉戈拍拍他的肩:“放心,我是为你好,不想这里多一具尸体。”

太一轻轻哼了一声,揽着沈岚朝前走去。沈岚这才意识到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却没有感激他跟周玉戈替她着想,只是颇为意外地说了句:“没想到他长得这么好看啊……”

太一闻言又哼了一声。

沈岚对他的反应有些想笑,刚想说话,就被一声奇怪的声音打断了。

那是关九鼎发出的,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悲伤,如同呜咽。

太一和沈岚对视一眼,来不及多想就朝前冲了过去。

原先他们以为关九鼎着了尹一源的道,但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墙壁上的油灯已经被点亮,尹一源跟关九鼎都好好地站着,一左一右。而他们的正前方,是一块透明的墙壁,墙壁里面是一张石台,上面居然躺着一道人影。

六十六 中枢

“那是什么?”沈岚有些害怕,不敢接近。

尹一源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难受,又像是无奈:“那是夏凡,夏当家的小女儿。”顿了顿,他忽然冷笑着补充了句:“也是关爷此生挚爱。”

几人都讶异地看向关九鼎,大概是没想到他这种人还会跟情情嗳嗳扯上关系。

关九鼎却毫无所觉,手抚着墙壁,半晌才道:“尹一源,是你把她放在这里的?”

“当然,关九鼎,纵使你恨我,但这件事你一定会感激我。我把她放在这里,苟延残喘也好过死不是么?”

关九鼎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转头:“她还活着?”

“跟植物人一样,不过你也可以像期待植物人会醒过来一样期待她也能醒来。”

关九鼎注意到石台之后居然深不见底,竟然如同悬崖峭壁,不禁动怒:“你怎么把她放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危险?比起别的地方,那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你不会以为这里是随处都可以睡觉的地方吧?”尹一源哼了一声:“你接触不了的地方,才能保证其他东西也接触不了。”

“其他东西?”沈岚连忙扫视一圈,有些紧张:“还有什么东西在?”

尹一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大概觉得自己又找回了掌控全局的地位,不无骄傲地朝墙根处使了个眼­色­。

几人目光一致扫向那边,都愣住了。沈岚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原先这里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大家也没多在意,现在经他一提醒才发现两侧都有或多或少的站立尸体,并且与旁边的木乃伊不同,站立着的都是毛发奇长,指甲尖利,垂首耸肩。

周玉戈皱了皱眉:“要不要拿黑驴蹄子?”

“没用的,压不住,这可不是普通粽子,且不说年代久远,就是这里的环境,也对他们有极大影响。”关九鼎之前来过这里,显然对此很熟悉,一口气说完,又担心地看了看墙后的夏凡。

“这还不止呢!”尹一源接过话道:“你们知道这一带曾经搞过核试验吧?整个罗布泊地区的环境都被改变了,即使这么深的地下,也有影响。当初这些粽子只是简单的尸变,是没有攻击­性­的,现在却可以说是遇佛杀佛了。”

关九鼎想起那个楼兰小寨里的环境也很独特,心里已经明白过来,但核试验的时间早于他们进墓的时间,所以有些疑惑:“可是当初我们并没有遭到攻击。”

“当初我们只是在洞口搬走了太一而已,你也是误打误撞进了这里,没有惊动它们,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沈岚急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既然只要不惊动他们就没事,那我们就赶紧过去好了。”太一牵着她的手朝前走。

关九鼎又看了看那堵透明墙壁,摇摇头:“你们过去吧,我要把夏凡接出来。”

“你以为这里离她只是一墙之隔?”尹一源冷笑起来:“这只是利用折­射­投出来的假象,她本人所在的位置离这里很远,你要是愿意在这里敲墙,就慢慢动手好了,希望你能一个人战胜这些粽子。”

关九鼎看着他抢先朝洞口深处走去,眼珠轻轻一转,跟了上去,只是在经过周玉戈身边时,低声提醒了一句:“前面注意点。”

尹一源可不是个好心的人,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嫌隙,之所以这么大方的提醒,只怕前面有更危险的环境在等着他们,也许他只是在等着把关九鼎等人一锅端。这也证明,他并不是如表面上那般对这里一无所知。毕竟知道多少跟是否亲身来过并不冲突。关九鼎当然会多个心眼。

尹一源走在最前,太一和沈岚紧跟在后,周玉戈和鬼面跟在后面,再后方是库伯,最后才是关九鼎。几人排成一股纵队朝前走,忽然尹一源停了下来,就着手电的光一扫,已经触到了墙壁。

“到头了,这里大概就是门了。”他用口咬着手电仔细摸了摸四周,很快又­阴­沉着脸转了过来:“还是让大祭司引领我们进去吧。”

沈岚这才知道他不知道开门的方法。不过她有些不解,照理说尹一源是对大祭司敬重且畏惧的,为什么在见识到自己带有大祭司的记忆后反而很不待见,甚至是……不屑。

不过她也没有时间去多想,赶紧开门才是正经的。

凭着本能选择了一块铜镜碎片,这次是横着贴在中间的凹槽里,她在放入时仔细看了一下,注意到凹槽里花纹的纹路极其­精­细,大概跟铜镜碎片后的纹路对应,不禁对当时的制造水平赞叹不已。

铜镜嵌进去后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然而紧接着却不是开门的声音,而是极其诡异的一声嘶吼,从他们刚才来的方向传过来,沿着幽深的秘道盘旋而来。

“不好!”尹一源刚喊出声来,已经有什么朝这边狂奔而来,像是一只奔跑的豹子,只能看出一团迅速接近的黑影。

关九鼎在最后,转头一看,低骂了一声:“是那些粽子!沈岚,快开门!”

沈岚听他这么说,想到刚才那些粽子可怕的模样,哪里敢耽搁,立即就动手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奇怪,难道铜镜不是钥匙?

她越急就越使不上力,越使不上力就越急,而那些粽子已经到了跟前。

“唰”的一声,关九鼎已经抽出鞭子甩了出去,然而抽退了一只,还有另一只。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同尹一源所言,核辐­射­对这些粽子也产生了影响,比起之前的那些死灵,这些简直就是战斗机器,完全没有粽子该有的笨拙和僵硬,反而像是猛兽。

太一一边保护着沈岚一边用力推着石门,终于如愿听到了一声闷响。看来这门还没有被人开过,难怪这么难打开。而那些粽子在这时居然陡然狂化了,纷纷嘶吼着扑了过来,大有拼命到底的架势。

沈岚心惊胆颤的扒着石门,根本不敢回头看,心里却有些明白了,这些粽子似乎在阻止他们进入这道门。

门后面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虽然门已经开了不少,但太一一个人还是有些吃力,周玉戈等人都在忙着对付粽子,尹一源又是手无缚­鸡­之力,几乎没人帮得了他。

正在努力着,忽然有柄剑铿然一声轻吟Сhā进了门缝中,沈岚讶异地转头看去,鬼面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太一,开始用力撬石门:“别误会,我只是暂时还不想死在几个粽子手上罢了。”

太一冷哼一声算是回应,手上却片刻没有放松。两个物人的力量果然还是不容小觑,不多时门就终于被打开到了可容一人通过的宽度。

“快进去!”太一第一个把沈岚推进去,然后招呼大家全都进去。尹一源不用他说,之前躲的快,这会儿钻进去的速度更快。其他几个人还算有良心,进来后还不忘帮太一一起关门。

沈岚忽然想起什么,大声喊道:“等等,库伯还没有进来!”

“我在这里。”

苍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沈岚转头一看,愣了愣。刚才都没看到他进来,还以为他老人家出事了,原来他都已经进来了,动作怎么这么快?

疑惑归疑惑,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石门外还不断传来粽子们疯狂的怒吼,可见他们的坚持,好在这扇门足够坚固,应该不会有事。

大家这才有心思举着手电扫视四周,果然又发现在埋在火油里的绳索。尹一源将其点燃,火光沿着洞壁一路盘旋到上方顶上吊着的一盏青铜大锅里,腾地窜起来老高,将四下照得一览无遗。

这个空间并没有想象中的宽广,呈圆形,目测直径大概有五米。四周石壁上各有一扇凿出来的凹形石门,每个大概只有几十公分的深度,一看就是做装饰用的。其中每扇门下都立着一尊雕像,落满了灰尘,只能依稀看出个人形。

除此之外,正中间还有个圆台,恰好跟整个空间成同心圆。圆台上面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完全看不出有什么。

沈岚自发自动地走过去,吹了吹灰尘,只看到有奇怪的纹路显现出来,连忙召唤大家聚拢过来。

几人动手将圆台清理­干­净,仔细一看,有些奇怪。圆台上方有纹路,跟铜镜背后的有些相似,现在拼凑在一起,却像是一幅地图。

“看样子这是描绘这座古城的地图。”关九鼎对这些很有研究,看了一会儿便有了结论,伸手指着中间一个很小的圆点道:“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恰好在古城地下的中心,算是中枢。”

太一拧眉:“一座墓而已,需要建什么中枢?”

“大概大祭司当初因地制宜,将这城的下面改造成了墓,所以这中枢也许原先就存在了。”关九鼎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地图,手指沿着一条线路慢慢滑动着,然后停下,重重一点:“墓室应该就在中枢后面,问题是……这里是圆形,除了我们刚才进来的门,要从哪个方向出去?”说完这话,他忽然扭头看着沈岚。

直到现在沈岚才有机会看到他的眼睛,之前一直听说什么“通天眼”,心里下意识地便认为那肯定会长得十分古怪,但现在看到关九鼎的眼睛,居然十分深邃夺目,表面上看来根本跟常人无异,甚至还非常漂亮。

意识到他这是在等自己给答案,沈岚有些无奈:“不好意思,大祭司没有给提示,我没办法做贡献了。”

关九鼎皱了一下眉,又低头去研究圆台:“出路一定就在这里面,但是究竟要怎么找到呢?”

太一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尹一源,后者接触到他的视线,没好气地回了句:“我要是知道,早就说了!”

太一想起这扇门还没被开过,对他的话也算相信。只是关九鼎有些怀疑,视线在尹一源身上扫了几圈,倒也没说什么。

六十七 地狱唱灵

周玉戈也正围着圆台研究,一边叼着­棒­­棒­糖一边绕着圆台踱步。走到鬼面身边时,他刚好挡在边上,也不让路。周玉戈研究的太专心就一不小心撞了上去,身子往圆台一歪,手下意识地撑了一下圆台,下方忽然凹陷了下去,然后“啪嗒”一声,整个石台翻了个边,又升了上来。这次居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方形石块,却是由一小块一小块的石块拼起来的。

谁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连忙凑过去一看,发现每块石块上都有一个奇怪的纹样,仔细看很像是字。

“这……”沈岚连忙转头喊太一:“快,让我看看你背上的字!”

太一也注意到了,那的确很像他背上的那种文字,也不罗嗦,很快便脱去衣服,袒露上身,转过身去。

沈岚仔细辨认了一下,又让周玉戈和关九鼎都确认了一番。

“应该是同一种文字。”周玉戈问沈岚:“怎么样,看得懂么?”

她摇摇头:“单个的能读,就是不知道拼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乱七八糟的,像是随便凑在一起的一堆字。”

太一已经穿好衣服,见她愁眉苦脸,转着头环顾了一圈,随口猜测道:“也许出口就在某个石像后面呢,反正是开门,还不就那几种方法么?”

沈岚点头道:“没错,开门无非就那几种方法而已,排除蛮力,就是用钥匙,所以我们现在就要找到钥匙。”

周玉戈觉得这完全是句废话,但还不想被太一扁,所以也没多话。伸手去研究那些石块,忽然发现了什么:“等等,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他用指甲轻轻刮拨了一下石块,竟然很容易就剥掉了外表层,露出赤金的光泽。

“里面居然是纯金的。”周玉戈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太一。

太一走过来,照着他的做法把其他石块都剥了一下,发现只有几块是纯金的,其余的都是普通的石块。那几块金块掺杂在普通石块里,显得尤为突出。

“这是什么意思?”周玉戈摸着其中一块金块思索着,忽然用力一按,金块陡然陷了下去。

“低头!”

太一一把按下沈岚的头,其他几人也赶紧俯身,耳旁只闻嗖嗖之声,顶上一角­射­出许多箭矢,尽数落在圆台四周,差点把他们­射­成马蜂窝。

过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没了动静,周玉戈皱着眉站起来:“没想到这居然会触发机关。”

沈岚忽然道:“这是为普通人准备的。”

“什么?”其他人都齐齐转头盯着她。

沈岚知道按照记忆直接说肯定说不明白,理了理思绪,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我是说,制造这里的人应该早就料到会有人来到这里,但一般肯冒险来到这里的人无非是为财。那么有人看到这么多金子,第一反应肯定就是撬走,也就必然会触碰到机关,当然必死无疑。”

周玉戈点头:“有道理,那你说这是为普通人准备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为其他人准备的?”

沈岚皱着眉想了想,大概有些勉强,脸­色­有些苍白,许久才又道:“其他人当然是指那些不为财所动的。能做到这点的除非不是为财而来的,就如同九哥,还有就是物人了。”

站在边上的尹一源忽然掀了一下眼皮子,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关九鼎思索了一番道:“那我们排除其他,思考一下,如果来的是我和太一这种‘非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

“无非是想要继续寻找墓室,既然过了这里就是墓室,肯定就是要找到开门的法子了。”周玉戈分析道。

关九鼎点点头:“对,那我们还是回到了原点,要找开门的钥匙。既然不能碰那些金块,答案应该就在石块上了。可是仅凭这几块石头怎么能开门呢?”

太一漫不经心地接了句:“都说了开门还不就那几种方法,能有多难想啊。”

周玉戈幽幽吐槽:“开门的方法多了去了,你可以刷卡,还可以按指纹,还可以输密码……”

“密码?”沈岚像是忽然被他惊醒,问他道:“上次开保险箱的密码,你还记得么?”

周玉戈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想了起来:“记得,976139。”

沈岚抬了一下手:“等等,我好想想到什么了……”

大家闻言不禁屏气凝神,就怕打断了她的记忆。

没多久,沈岚开始不发一言地埋头按那些石块,先数9,数完后用力按下第九个石块,然后以此类推,分别将第七个、第六个、第一个、第三个石块按了一遍之。最后再按了一下第九个石块。这块石头比较特别,被按了两次,一下子陷到了底下,发出一阵“咔啦啦”的响动,仿佛什么机关被启动了的感觉。

这感觉显然不妙,尤其是刚才已经经历了一次机关,大家还是很担心的,所以现在一听到这种声音,全都僵住了身子。

然而很快声音就消失了,又没了响动,一切安静如初。

沈岚恍然大悟:“我记得那串密码最后还有一个0,难道要加进去?可是0的话,要按哪块石头啊?”

周玉戈忽然声音古怪地说了句:“你还是什么都别按的好。”

“嗯?为什么?”沈岚不解地转头看他。

周玉戈伸手指了指她身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沈岚转头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前一刻他们认为的那些立在门下的装饰石像此刻已经在动,不是一个,是个个都在动,灰尘渐渐抖落开去,露出一个一个枯瘦的身躯,赫然便是之前­阴­魂不散的死灵!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岚的第一直觉就是要逃,连忙又去看那块圆台,忽然发现中间一块光秃秃的什么文字都没有,来不及想一下就伸手按了下去。

“轰隆”一声,有一个死灵身后的门忽然打开,沈岚拔腿就跑:“快!大家赶紧进去!”

这种时候谁的速度都比不上尹一源,箭一般地冲了过去。库伯也连忙跟着他们跑,谁知刚要接近门口的那个死灵,却忽然被它一把抱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

沈岚转头一看,发现除了关九鼎之外,周玉戈和太一等人都被死灵缠住了,正在奋力摆脱。而他们眼前的这道门已经快要合上了。

“太一,快!”沈岚一边喊着,一边去拽库伯,她不敢看死灵,只有扯着库伯的衣角闷头往外扯。

关九鼎原本正在圆台边帮忙,见门即将关上,连忙走过来阻挡,顺势一鞭子将缠着库伯的那个死灵抽开,将库伯推到了门外。

他跟着闪身出去,用肩胛抵住门口,刚想要开口叫太一他们过来,却被谁从后用力推了一把,人往前一冲,又栽回了室内,身后的门轰然合上。

沈岚惊怒交加地盯着尹一源:“你想­干­什么?”

尹一源似笑非笑的收回手:“我们几个能逃出来就不错了,想救他们恐怕是来不及了,还不如不要浪费时间,反正机关就要启动了。”

沈岚一惊:“什么机关?”

“唱灵。”

“什么?”

尹一源冷冷一笑:“别急,很快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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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目睹一样死物在眼前复活是什么感觉?即使身为物人,太一等人还是对忽然活过来的死灵们心怀忌惮。毕竟这种地方不比其他,几千年时光加上环境改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太一并没有多少耐心跟这种东西耗,尝试用咒语控制它们不成后,就直接大开杀戒了。只可惜有些困难,除非扭断它们的脖子,否则该怎样还是怎样,普通的伤害对它们而言根本不起作用。而以它们蜥蜴般游走的速度,要成功扭断它们的脖子,也并非易事。

关九鼎已经忍无可忍地掏出了枪,一枪一个,­精­准无比,终于成功逼退了这群疯狂东西的围攻。

四个人背靠背各守一方,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更猛烈的进攻,然而让人诧异的是,这些死灵却忽然围坐了下来,枯瘦­干­瘪的身躯看上去狰狞可怖。

中央圆台忽然又发出一声“咔哒”声,隐隐开始震动,像是里面藏了根发条,正在幽幽转动,发出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喀喇”声。

诡异的是,每一声响动之后,死灵们便齐齐发出一阵“嘶嘶”的声音,像是附和,十分有节奏。

但凡常人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就是屏气凝神去听听它们这声音到底暗含什么节奏。太一也不例外,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不对了。

物人似乎对声音有种很难抗拒的特质,如果每次在听到咒语前就及时捂住耳朵兴许就会躲过之前很多的折磨。而这次也一样,太一在意识到这些节奏带着不妙时,心口已经难受起来。一边捂着胸口,一边转头要提醒周玉戈,却发现他跟鬼面已经疼得弯下了腰。

关九鼎有些吃惊:“你们怎么了?”

“这些东西……应该是被训练的……会念咒……”太一断断续续地说完,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涔涔而下,这种痛苦简直比当初活生生被改造来的还强烈。心口犹如刀尖狠狠凌迟着,又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恨不能瞬间解脱,但只怕连抬手自我了断的力气也没有。

“怎么样?喜欢这个机关么?”石门外传来尹一源得意的笑声:“虽然我没有亲身来过这里,但是这里有哪些机关我还是很清楚的。你们以为商王墓真的只是一座墓或者一座城?都不对,它是地狱,是毁灭物人的地狱。这里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让一切回归原本,让万物万事回到最初!所以……”他顿了顿,故意慢悠悠地道:“物人是不配存在在这世上的,说到底你们都是怪物,就该遵循天机的安排,默默消失……”

太一的咬着牙狠狠地瞪着那扇门,如果不是实在动弹不了,已经破门而出把他大卸八块了。沈岚也气愤的不行,在外大声叫骂着,却只换来尹一源的嘲笑。

直到现在,关九鼎总算明白尹一源的计划了,之前那么听话的带他们来商王墓,好心好意的把他们带到中枢,不过是为了这一刻。

现在思索其他已经无用,从这里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他转头四处打量着,眼睛一寸寸扫视过去,却发现这里严密的很,除了那道沈岚他们通过的门,几乎其他所有门都是死门。

眼睛又扫到圆台上,忽然看到一阵微弱的亮光。他连忙走近一看,原来是之前沈岚忘了拿的铜镜碎片,四块都忘了带走,零散地堆放着。他把碎片放在正中间,用手电一照,果然如期看到了一圈光晕,水波般扩散开来后,将围坐成圈的死灵也笼罩了进去,嘶声骤息。那些死灵忽然一动不动,四下恢复安静。

太一感到不适稍缓,愕然的抬头,入眼便是飘渺的上古影像。

四块铜镜合在一起光芒比之前强烈很多,其中第一次拿来开门的那个影像大家已经看过,关九鼎便将它移开。又发现其中一块是之前在周墓里见过的大祭司要求商王派遣太一领兵的影像,便也将之移开。

光芒暗了些,关九鼎照着之前见过的那地图纹样稍作分别,先将手电照着左边的那块铜镜,里面渐渐有场景显露出来。

两排青铜灯柱树立两边,几乎毫无装饰的室内,那是大祭司所居的殿阁。

大门忽然被撞开,有光脚的奴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跪地俯首:“大祭司,太一大人……太一大人……”

白­色­的帷幔被掀开,大祭司有些不悦地皱着眉走出来:“我已吩咐过不许叫太一大人,你们想害死他不成?”

奴隶唯唯应下,不敢多言。

大祭司神­色­稍有缓和:“你刚才想说什么?”

“回禀大祭司,太一……领兵回来了。”

“什么?”大祭司略微惊讶:“怎会如此迅速?”

“自然迅速!”有人从门外大步走来,身上着了­精­致的皮胄,一脸倨傲的表情,看到大祭司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太一意欲反叛,大王怎么可能还让他领兵?”

六十八 替身

大祭司眯了眯眼,挥手遣退了奴隶,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竟也赤着足,光脚在宽大的白袍下若隐若现,惹人遐思。

“阫光将军怎会来我这里?”

“大祭司不用装了,”被称作阫光的将军冷笑了一声:“是你授意太一临阵倒戈的吧?好在大王事先警觉,派我率兵随后赶去,否则还真差点出大事呢。”

大祭司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原来将军领兵不是去往西北方,而是尾随太一去了,大王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啊。”

阫光忽然笑着贴过来,搂住她的腰身,用极其暧昧的语气低语:“事到如今,除非牺牲那个奴隶,不然连你也会被牵扯进去。大王那边我还没有禀报实情,不过具体如何禀报,就看大祭司你如何选择了。”

大祭司仰起脸,笑意绵绵:“似乎将军已替我做了选择。”

阫光脸上一喜,将她拦腰抱起便朝帷幔里走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大祭司搂着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将军可要考虑清楚,我乃是侍奉天神的祭司,若是被毁去清白,恐怕会为大商引来大祸,将军不怕担罪?”

阫光急不可耐地埋头啃她的脖子,回答的含含糊糊:“哼,只怕你早就跟那个奴隶厮混久矣,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听说上次左丞相还从你的住处半夜离去呢!”

大祭司毫无动怒之态,脸上漾着柔柔的笑,眼神却冰冷一片。

“报——”忽来的大喊让阫光恼怒地停下了动作,恨不得冲出帷幔去杀了来人。

大祭司从床上半支起身子,隔着帷幔懒洋洋的问:“何事?”

话音未落,有脚步声沉重却急切的传了过来,紧接着响起人声:“主人,快走!计划已被识破……”

话音在来人掀开帷幔时戛然而止。

那是几千年前的太一,长发束在脑后,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衣服原先的模样。

他惊愕地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的两个人,一动不动。

“来人!抓住这个叛徒!”阫光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坐起来就喊。

有士兵冲了进来,大祭司却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太一,在他被带走时,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便如将军所言,带下去吧……”

关九鼎默默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一眼太一,昏黄的光晕里,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无法让人看清究竟。

周玉戈瞄了瞄他,轻轻咳了一声:“似乎……大祭司是为了保住你才跟别人……太一大人你可以释怀了,她也是为你好。”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太一淡淡笑了一下:“阫光并不是第一个,对她而言,重要的是结果,而方式,任何都可以。我一直都知道的……”

关九鼎淡淡道:“其实我也同意玉戈的看法,看来大祭司是有意加速天机的进程,才让你临阵倒戈,但因商王的怀疑而打断,难怪你会被定罪。大概她将你改造成物人,也是一种保住你的方式。”

太一怔了怔,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我以为自己一直想要个答案,然而现在发现,无论真相如何,仍然什么都没有改变。”

周玉戈明白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默然不语。跟如今相比,他当然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一个年轻女子要站稳脚跟,是需要抛却一切的勇气的。但大祭司很幸运,至少经历过这么多,太一仍然爱着她,这对常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而对他,却已经成为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难以更改。

或许太一并不是恨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恨着自己,恨着那些扭曲了他们人生和爱情的残酷现实。

所幸他现在是平静的,即使前一刻大祭司所建的中枢还差点致他于死地,后一刻又给了个模糊不清的解释。不过这样的平静也许是另外一个人带给他的。

周玉戈忽然第一次强烈的希望沈岚就是大祭司,即使用神奇的转世来解释也可以。

光晕里已经变换了场景,迷迷蒙蒙的雾气从远处飘来,伴随着渐渐清晰的亮光。

有人站在高台上远眺,白衣在烈风中鼓舞不断,长发翩跹。

“大祭司!周兵攻入王城了!”一个士兵从远处急急忙忙地跑来,尚未到跟前便急切地嚷嚷了起来。

大祭司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前方亮光的方向问了句:“那里可是起火了?”

士兵跪下来,忍着喘息道:“是,大王不愿投降,登上鹿台,引了大火,意欲**啊!还请大祭司赶紧移步回避!”

“是么?”大祭司的声音平静地让人诧异:“不愧是大王,天纵英才,傲骨铮铮。奈何中间行差踏错,造成如今这步田地……不过这就是天命啊……”她转过身来,对士兵道:“去把伊元叫来。”

士兵还想请她离开,抬眼注意到她的神情,不敢多言,连忙退下去了。

没多久,衣衫褴褛的伊元被人带了过来,样貌比如今要年轻很多,看上去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在大祭司面前屈膝跪下,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大祭司挥手遣退士兵,低头看他:“伊元,我待你如何?”

伊元悄悄抬了一下眼睛,又赶紧低下头去:“大祭司待伊元恩重如山。”

“你知道便好。作为椎的儿子,你本来早就没命了,我留你下来,已是仁至义尽。”

“是……”

大祭司转头朝鹿台方向一瞥,那里已是火光冲天。她收回视线,对伊元道:“大王**了。”

伊元身子一颤,默不作声。

大祭司在他跟前轻轻踱着步子,不似不安,倒像是十分悠闲:“太一的尸体如何了?”

伊元似乎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问,愣了一下方道:“因当时是活埋,变化时间大为缩短,我方才检查过棺椁,他已初露鼎的形态。”

大祭司转头又看了一眼鹿台方向,眉心微蹙,喃喃自语道:“早知时间会提前,我也许可以拖到大王过世……”

但这迷茫不过一瞬便消失了,她很快又恢复常态,对伊元道:“既然如此,做好准备将太一移出,看这样子,棺椁该留给大王了。”

伊元听着渐渐接近的喊杀声,脸有些发白,只有一个劲地点头应下。

“姬发尚算识礼,还不至于不给我们时间安葬大王,我即刻去与他见面,你做好准备,明日我们动身去墓地时,记得悄悄将太一带上船。”

伊元一愣:“上船?”

“不错,我们去幼泽。”

伊元又俯首称是。

大祭司忽然低头看着他,眼神凌厉如刀。伊元不敢迎接她的视线,只有将头点在地上,不敢抬起。

“伊元,你对天机知道多少?”

“回大祭司的话……所知不多。”

“那就是知道了,我不想追究你是如何知道的,但目前来说,你是我身边唯一熟知物人、死灵和天机秘密的人,我要交代你做件事,你听清楚。”

“是。”

“想必椎曾告诉过你幼泽有夏朝古城的事,那里已被我重新改造过,你既知道天机之事,便知违背天命者皆需除去。尤其是大王曾命你父亲所造的物人和死灵,你记住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摧毁。”

伊元震惊地抬头:“大祭司……伊元人微势薄,只怕难以办到。”

大祭司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你可以办到,只要你全力以赴。而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可以给你百岁寿命,一生无忧。”

伊元愣了愣,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已露出动心之­色­。

顿了顿,大祭司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所掌握的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但是记住我的忠告:不要奢求你承受不起的,不要妄动本不该动的,更不要试图改变什么。否则……”她没再说下去,伊元连忙磕头承下。

大祭司转过头去,目光遥遥望向火光熊熊的鹿台,视线扫过下方,最后一道宫门已经被攻破,喊杀声响彻云霄。她的侧脸在飘渺的烟雾里朦胧而虚幻,忽然笑了笑:“世上最变幻莫测的便是人心。伊元,记住我的话,你若动了歪念,只怕事情会难以收拾。我会将最得力的人留下,你斗不过他的……”

光晕渐渐淡去,人影消弭,如风般消散在那些烟雾里。

“最得力的人……”周玉戈转头看向太一:“难道是指你?”

太一皱了下眉,不置可否。

“呵呵呵……”石门外的尹一源似乎也听到了声响,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大祭司这是在给我难堪么?在我已经离她指引的道路上越走越偏时,居然早就埋下线索交给你们发觉。如果我知道铜镜里记载着这些秘密,一定不会把它们送到你们手中!失策,难道这就是报应?”

关九鼎忽然接话道:“如果我没猜错,当初大祭司交代你除去物人,却没有将墓室所在告知于你,所以你并没有亲身来过中枢之后的地方。或许你开始还是十分忠诚的,为了完成大祭司的交代的任务,经常前来查看,甚至还为这里带来了不少物人献祭。而随着发现的物人增加,你一个人渐渐感到了吃力,只有寻求帮手。那些物人的尸体是最好的诱惑,吸引着寻宝人尾随你进来找宝贝,而你就利用他们和这里的机关除去新发现的物人。如果只是这样,似乎是个很完美的计划。但是你忽然发现自己的年岁逐年增加却衰老的很慢,而就在此时,你发现了这个秘洞,以及里面当时还存在着的泉水。这个发现让你掌握了大祭司让你延长寿命的秘诀——你带领物人进入这里,环境对你的影响就会延缓你的衰老。而这个发现直接让你改变了初衷,既然可以延缓衰老,甚至长生不老,何必做那些吃力的活?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一雪曾为奴隶的耻辱,做一个人上人。可惜某次意外让你失去了进入秘洞的可能,作为第九只鼎的太一压在了入口,你一个人根本弄不走它。于是你想到了盗墓者,把它们引来这里,将鼎搬走。只是没想到,那只鼎会复活,于是之后真的像大祭司说的那样,一切都无法收拾了”

这番话说完,许久没有回音,直到他们都以为尹一源不会说话了,他才幽幽地开了口:“不愧是关爷,心思缜密,举一反三。”

关九鼎道:“我已经调查你不是一天两天,不过是直到现在才终于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罢了。”

尹一源冷冷的笑了笑:“其实你说的已经**不离十,当初的确是我太贪心了一点,见泉水有­干­涸的迹象,便想挖深一点,多引些水进来,却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差点被封死在里面。找了很久才找到另外一条通道,也就在那里我找到了可以安置夏凡的地方。实际上我本来并不知道那只堵着洞口的鼎是太一,等到后来听沈老爷子说起有古物复活,我又亲眼见到他,才敢相信。大祭司实在让人愤怒,既然不相信我,何必将事情交给我?我本以为她当初说安排了别人只是个威胁,没想到真的除我之外又留了个太一!我甚至怀疑他的复活都是在她的安排之下。既然她叫我除去物人,那好,我就如她所愿,太一也是物人,也该被除去,我并没有做错!”

尹一源丢失了一贯的四平八稳,声音难得的出现了激动,正是情绪不稳之时。关九鼎等的就是这时候,悄悄朝太一使了个眼­色­,便要朝门边移动,谁知脚步一动,那些坐着一动不动的死灵却又忽然像是打了­鸡­血般活了过来,跳上来就要阻止,口中又发出嘶嘶的声音。

关九鼎忽然来了火,退回到圆台边,朝太一道:“这里几乎没有别的出路了,继续待着要么被困死,要么战斗力竭而死。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搏一搏。”

太一刚想回话,石门外忽然响起沈岚的呼喊:“太一!圆台,我想到了,圆台下面有生门!”原来她刚才一直没说话就是在努力引起大祭司的记忆。

关九鼎目光一扫,果然发现圆台下方有问题,冲身边三个物人点点头:“拼了,总要试试!”

太一急着去找沈岚,连话都没一句,直接就动手。一个物人的力量已经是奇迹,何况是三个。关九鼎应付着死灵给他们掩护,没多久便听到一声巨响,圆台碎裂,下方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坑。

“进去!”四个人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先后跳入。

——————————

石门里忽然恢复安静,不禁让外面的人感到一阵压抑。

尹一源转头看着沈岚,忽然没来由地笑了起来,让沈岚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所幸库伯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免得她摔倒。

“沈小姐,我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什么?”沈岚昂了昂脖子,强作镇定。他的目光实在太古怪。

“我要提醒你……”尹一源的眼神陡然一冷:“认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祭司了?你不过是我亲手制造出来的一个替身罢了!”

沈岚蓦然瞪大了眼睛,犹如五雷轰顶。

作者有话要说:尹一源就这么回事儿,后面还有些东西会解释。这章说明比较多,看不明白的话多看几遍,仔细看看,不过你们这么聪明,肯定能hold住哒╮(╯▽╰)╭

六十九 商王墓

太一等人已经落在了更深的底下,脚下仍然是坚硬的石块,手电的光照过去,依稀可见是条狭窄的秘道。

上方那些死灵并没有放弃,陆续通过圆台那个洞口游移下来,迅速的像是蛇。

“妈的,还有完没完!”周玉戈恨恨地骂了一句,甩出去几柄匕首,­精­准地割断了为首的几只死灵的脖子。然而其他的仍然不弃不舍。

“快点走,前面一定有出路!”关九鼎率先朝前跑去,秘道并不长,很快就看到了尽头,但是伸手一推,就知道又是一场耗时间的工程。

“你们再撑一下,我研究一下怎么打开这门。”关九鼎转头说了一句便仔仔细细去看门。

那些死灵口中又开始嘶嘶作响,好在太一及时撕了一片衣角堵住了耳朵,尚且还能应付。周玉戈离死灵最近,已经疼得冷汗直流,被鬼面挟住往后退了几步,堪堪免遭毒手。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太一帮他们击退两只围上来的死灵,忽然观察到这些死灵喜欢贴着墙壁游走,手撑着墙壁摸了摸,蓦然一用力,竟将墙壁按出裂纹来,裂纹一路蜿蜒,所经过的死灵纷纷摔了下去,嘶叫不断。

“果然是环境有问题。”他转身一把提起周玉戈,对鬼面道:“赶紧走!”

“太一!你过来看看!”关九鼎忽然转头叫了一声。

太一将周玉戈交给鬼面扶着,大步朝他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关九鼎指着门道:“这扇门的门闩很特殊,明明只勾住了一点,却无法破坏。我仔细看过,倒像是一把秤,需要极其­精­确的重量压住一端,才能让另一端的钩子弹出。”

太一皱眉:“那要怎么办?”

关九鼎指了指门中间一个回形凹槽:“这个槽口这么细窄,大概是注入液体用的,不知道加入水有没有用。”

鬼面正在独自抵挡后面不断攻击上来的死灵,有些没好气:“拜托你们快点行不行?!”

周玉戈稍微好转了些,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水壶递给关九鼎:“那就试试看,快些。”

关九鼎接过来打开倒了些水进去,很快就没入不见。他凑近看了看,摇头:“不行,力道不对,一点作用都没有。”

周玉戈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总不能让我们拿秤来称吧?大祭司到底要我们怎么办啊,这样的门谁能打开!”

关九鼎又朝里面仔细看了半晌,忽然一愣,直起身子,迅速转身一枪崩掉一个扑过来的死灵,淡淡道:“里面有棺椁,我们可能已经到了墓室了。”

太一和周玉戈闻言都很惊讶。

关九鼎道:“既然是最重要的地方,大祭司肯定会做极其严谨的考虑。换而言之,要么就是根本不想让人进入,要么就只有她肯放进去的人才能打开这扇门。”

周玉戈想起之前的影像,猛的盯住太一:“如果是后者,那就只可能是太一大人了,你可是她留下的最得力的人。”

太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神情很严肃。然后问周玉戈要了一柄匕首,走到门前。

“不会吧,你要拿这个开门?”周玉戈怀疑地看着他。

太一没有理他,抬手用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他把手指伸到槽口,鲜血立即流了进去。

大概鲜血的味道刺激了那些死灵,它们又激烈地游走起来,其中一只忽然扑了过来,周玉戈刚好就在那个位置。鬼面见状连忙伸手推了他一把,胳膊却没来得及收回,被死灵的利爪抓出一道几尺长的口子,一时间鲜血淋漓,死灵们越发狂暴。

“你……”周玉戈有些诧异,一时回不过神来。

鬼面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从口袋里掏出绷带包扎伤口,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养成的习惯,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处理伤口的东西,到今天也没有更改。

周玉戈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了句“谢谢”。

鬼面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苍白:“不用谢我,我只是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才救你的,既然这么没用,还不如不进来。”

周玉戈本来还对他很感激,一听这话顿时又没了好脸­色­。

恰好这时,门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声响,将他们的思绪吸引了过去。

“原来只有你的血才能开。”关九鼎恍然大悟:“对了,你被改造成了鼎,体内血的成分也有所不同,这种重量只有你的血才能做到……不可思议,这么­精­确而复杂的设计,需要多么仔细的计算?大祭司的计划竟然周密到了如此地步。”

太一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些缠绵不休的死灵又开始癫狂,周玉戈和鬼面一面应付一边催促他们赶紧推门。

关九鼎刚要动手,太一忽然耳廓一动,叫了声“不好”,及时拉了关九鼎一把,眼前的大门忽然自己朝左右弹开,紧接着眼前豁然下陷,露出一个几米深的大坑,下面全是长矛兵戈,依稀可见左右角落有尸骨。

太一反应快,扯着关九鼎在地面下陷的一刻就朝门里面跃了进去。周玉戈和鬼面落在后面,被大坑隔开,又被死灵缠住了。

太一看出坑里的尸骨是殉葬的奴隶,并不是死于机关,看来这里也是第一次有人来。

关九鼎一边掏出枪帮忙解决死灵,一边招呼周玉戈他们动作快点。但是鬼面原先矫健的身手忽然打了折扣,渐渐的落在了下风。

大门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太一一惊,连忙用手撑住两边:“快点!门要合上了!”

这还不止,门边下陷的那个坑竟然也在继续扩大,下方有越来越多锋利的兵器显露了出来,殉葬的奴隶尸骨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门跟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越拉越大,两边墙壁偏偏又很光滑,要过来的话风险也就越大了。

“快!再不过来就来不及了!”关九鼎也有些着急了。

周玉戈看出鬼面行动滞缓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在他身前挡了挡:“你先过去,我殿后。”

鬼面看了他一眼,低头绑紧伤口上的绷带:“算了吧,你殿后,我们俩估计谁都活不了。”

周玉戈刚要反驳,却忽然被他一手扯住,朝后方用力一甩。事发突然,周玉戈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顺着惯­性­朝门口跌去,只是及时被太一一把拉住,拽了进去。关九鼎又解决掉几个死灵,退到门内,冲鬼面喊:“现在没事了,你可以过来了。”

鬼面忽然抬头看了门口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周玉戈看出他脸­色­不对,已经泛出乌黑,隐约猜到什么,连忙冲门缝中伸出手:“磨蹭什么!快过来!”

鬼面从背后解下太阿剑,用力地抛到他脚边,出乎意料地笑了一下:“恐怕不行,我已经动不了了,而且后面似乎还有追兵……”

周玉戈错愕地看着他,石门已经只剩下一人的宽度。他的后方传来隐约传来让人不适的“嘶嘶”声,一阵一阵,犹如踏着节拍的收魂曲。

又有其他死灵游走而来。

鬼面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跌坐下去:“关门吧……”

“废话什么!”周玉戈立即就要出去帮他。

太一一把按住他:“我去吧。”

关九鼎道:“这太冒险了,时间不多了。”

太一没做声,闪身出去,直接踏着兵戈跃了过去。他刀枪不入,这些倒还困不住他。到了对面直接把鬼面一提就又跃了过来,门已经窄小到难以通过,关九鼎和周玉戈一人一边抵着才阻止了门的合上。

鬼面个子比较高,又几乎动弹不了,废了很大力气才让他进了门。太一正要进去,忽然听到身后刀戈齐鸣,转头一看,坑底的武器竟然全都矛头对向了门的方向。

“居然还有机关!快进来!”周玉戈拉了他一把,太一连忙闪了进去。大门合上的刹那,已经听到矛尖碰撞到门的声音。

“机关这样一重套一重,显然就是不想任何人到达这里。”关九鼎转头看了一眼太一:“除了你。”

太一没有回应他的话,他的目光已经被前方巨大的棺椁吸引过去了。

整个墓室其实并不大,所以当中的棺椁就显得尤为突出。四周墙壁都有鲸鱼油灯,当中顶上却镶嵌了几颗巨大的夜明珠,室内光线明亮,却很柔和。

太一走过去,看了看棺椁又转过了头:“这就是商王的棺椁?”

鬼面已经晕了过去,周玉戈将他安置好,走了过来:“应该是了,按照路线,这的确是在中枢之后了。”

关九鼎盯着棺椁看了许久,忽然道:“简陋,几乎什么陪葬品都没有。”

太一摇头:“尹一源曾经说主人将最后一块铜镜碎片带进了商王墓,也许就在其中,你再仔细看看。”

关九鼎听他这么一说,­干­脆道:“那我们就开棺看看好了。”

周玉戈考虑到鬼面的状况,点头道:“也好,节省点时间。”

三人围到棺椁旁,仔细研究了一番,没有发现有什么机关存在的可能,才动手起棺。

最外面的一层是石棺,棺盖与下面的部分经过几千年的氧化几乎已经成了一体,靠关九鼎看了半天才找到封口。

周玉戈根据他的指引,先沿着接缝用匕首划了一遍,然后解下腰间的小包找了几件工具,跟关九鼎左右开弓,用小锤子敲着铁板进去,一人一边,方便到时候一起用力。

周玉戈以前是跟沈老太爷还有金牙方爷盗过墓的,所以动作很熟练,关九鼎自不必说,两人合力,没多久就成功将棺盖弄的松动不少,再左右一起抬起,沉重的石棺盖终于被揭开。

里面一层是胡杨木所制的棺材,通体纯白。关九鼎用手指摸了摸,发现那居然有些像­奶­油。这种墓葬方式跟几年前考古队在小河墓附近发现的一样,不过那里是把­奶­油涂在了尸体脸上,大概是为了防腐。而胡杨木这种植物耐用程度不亚于楠木,据说有三千年寿命,所以这里涂­奶­油大概只是因为商朝尚白,所以做了这种装饰。然而作为一个帝王的棺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始终让人觉得太过简陋了。

关九鼎从棺盖上移开视线:“这就是最里面一层了。”言下之意是提醒两人,已经到了整个墓葬核心部分,而且是最终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周玉戈深吸了口气,伸手扶住边沿,坚定的吐出个字:“开!”

太一忽然伸手按住棺盖,眉心微蹙:“总觉得有些不安……”

关九鼎抿了抿­唇­,忽然道:“老实说,我还打算把夏凡带出去。”

周玉戈叹气:“我还要救鬼面。”

太一点点头:“好吧,我也还要找我家主人,既然如此,不能浪费时间了,开吧!”

三人分三方围着棺木,手托着边沿,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一起使力……

七十章 失踪

沈岚仍然跟尹一源、库伯待在老地方。这里也是个细长的通道,再往前有油灯的亮光,应该有出口,就是不知道通往何处。

刚才尹一源的话让她太过震惊,过了很久才恢复冷静:“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尹一源冷笑:“实不相瞒,你脑袋里的东西是我放进去的,这种东西只有‘支’才能引出来,它们的作用就是植入记忆。”

沈岚脸上血­色­褪尽,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尹一源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笑着继续道:“当初太一突然醒过来让我始料未及。我对他施了巫蛊也无法控制他,只有想办法杀了他。可是他本身太强,又冒出个秦尔玉帮他,让我没办法得手。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你。”

他眯了眯眼,仿佛看到了陷入了当初的回忆里:“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可是我却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大祭司。大祭司来朝歌时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跟你的相貌非常相似。于是我忽然有了个设想,如果我重新制造一个大祭司出来,也许太一就会束手就擒,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妨碍我了。”

沈岚仍然不敢相信:“如果是这样,那你是什么时候对我下的手?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尹一源摊摊手:“还记得你父母出车祸么?你伤太重,要出国动手术,你太爷爷又被盯得很牢,是我通过疏通带你出国的,有段时间我将你安排在家里,秘密的做了这样的安排。甚至于你的相貌,我也找人动了一点点手脚,好让你更像大祭司。好在你之后长大,也没有长歪。更重要的是,我对你施了巫蛊,比太一的那个还要用心,我本打算直接将你变作大祭司,可惜没有成功。不过好在太一那时候也被我和你太爷爷联手催眠掩埋,所以暂时也用不到你就是了。大概是天要助我,当初的努力居然在太一再次苏醒的那天就开始发挥作用了。他竟然一眼就将你认作了主人,不得不说我的改造太成功了。”

沈岚呆住,半晌才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愤怒:“你居然这么狠毒!”

“狠毒?”尹一源冷笑:“你太爷爷也好不到哪儿去,表面上帮我镇压太一,却暗中弄了一个伏羲八卦阵。我本来还真以为那是镇压太一用的,一直没有在意,直到前段时间翻看之前大祭司留下的东西,才知道那就是让太一复活的关键之一。沈无为当初从商王墓出去后找了很多线索,还将这里的一些壁画拓走了,以为我不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敢摆我一道!他既然不仁,我不义的也理所当然啊。”

沈岚呐呐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二伯的那句“沈家始终逃不过”是什么意思了。

“说来也是报应,大祭司那时那么急切地对我父亲动手,以至于很多东西都被我转移了还不知晓。当初我上禀商王自己还有椎手上的很多秘密,才被他留了一命,不然大祭司哪会这么好心会斩草不除根?这种虫子神经敏感,我无法解释,但是如果悄悄将它放到人脑中,隔段时间再引出,就会自己记录下此人的记忆。而且它们很难杀死,除非暴毙或者被他人一击毙命,如果是自我了断,再有毅力的人也必然会有一段时间的迟疑,而这种迟疑就可以让它们迅速感到危机并转移。当初我也是迫于自保才算计了大祭司,本来只是想在她要我命的那天以此作为要挟,没想到最后这几只虫子却用在了你的身上。我只是诧异它们居然跟你融合的那么好,甚至已经合二为一。那次在拍卖会看到你的样子,我甚至以为大祭司复活了,以至于都被吓到了……”

尹一源顺了口气,似乎压住了心里的惊惧,冲沈岚挑挑眉:“现在懂了吧?如果不是确信是我动的手脚,看到如今的你,我简直就要认为你就是大祭司的转世了,可惜你始终是个冒牌货!”

直到这一刻,沈岚终于明白为什么尹一源一直对她那么诡异的笑,原来他不过是在打量自己的作品。难怪他会对自己拥有大祭司的记忆那么不屑,因为这一切本就是由他一手造就的。

之前她就认为自己回忆大祭司的记忆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如今看来,自己的感觉没错,那的确是别人的事。

与她无关。

无关这个词似乎刺激到她了,一想到太一,沈岚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尹一源悠悠地迈着步子走到她跟前,忽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壁上,­阴­沉沉地笑:“我估计太一他们可能已经找到墓室了,不过那不重要,这里本身就是埋葬一切的终点,我完全不用担心他们还能活着出去,所以你的用处已经完了,该谢幕了。”

沈岚蹬着双脚痛苦地去扯他的手,但是他已经起了杀心,力道越来越大。

“留点时间,我要让这些虫子出来,兴许以后还有他用,当然,再找一个像你这么好的苗子,实在太难了……”

话音忽然顿住,沈岚脖子上一松,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重重地咳了几声后抬头看去,却见库伯一手勒着尹一源,脸上的表情仿佛在笑。

“真­精­彩啊,不愧是尹先生,一如既往的恶毒­阴­险。”

这声音……沈岚一愣,居然是他!

“库伯”一手勒住尹一源不放松,另一只手摸到脖子下用力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拍了拍脸颊,活动了一下面部表情,冲沈岚笑了笑:“嗨,又见面啦!”

他的额头上有一小块疤痕,但是仍然是那张清秀少年的脸。

“秦尔玉……怎么会是你?”尹一源恨恨地扒住他的胳膊。

“啧啧,你知道的,我的人生已经被那个狗皇帝毁了,所以现在看到你毁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就忍不住想跳出来教训你一下,反正你的用处也用完了,不如也尽早谢幕吧。”

尹一源的脸­色­有些泛青,闷声道:“别冲动!你不是一向讨厌人类么?何必……何必对她这么好?”

“哈,你说的没错,我是讨厌人类,不过你也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人类……”秦尔玉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而且比起她,我更讨厌你!”

话音未落,他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一下扎进尹一源的胸口。

“啊!!!”尹一源惨叫一声,喉咙却被捏得更紧,最后叫出来的声音像是哭,难听无比。这下并没有扎到要害,显然是秦尔玉在故意折磨他。

秦尔玉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除了你。你这个败类,终于有这一天了!你不是一直想除了我么?现在还不是在我手上垂死挣扎!”

尹一源被他制住,身子不断挣扎扭动,却无济于事,眼看着已经到了生命尽头,却忽然往后拼命退去,迫使秦尔玉也连连后退,一下子撞到后方的墙壁,“咔”的一声,一支弩箭­射­出,正好­射­在秦尔玉肩头。

“嘶……”秦尔玉轻哼了一声,眼神化为冰冷:“果然狡猾,到这一刻还在拼命反击,我就早点送你上路好了!”

刚要动手,却发现动作有些迟缓,不过短短几秒,这感觉越来越明显,直到他终于无力地垂下手臂,跌坐在地上。

沈岚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不明白为什么情况会一下子调转。

“咳咳咳……”尹一源大声咳嗽着,捂着伤口转头狠狠地瞪着秦尔玉:“箭上有毒,只怕你要先死了!哼,以前没能除了你,今天是你自己来找死的!”

秦尔玉恼怒地抬头,却没办法站起来动手,只有瘫坐在那里大口喘息,神情愤怒。

尹一源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肩头的伤口上,狰狞的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这么急着跑过来,是想看看天机的记载么?想要知道你究竟能不能称霸世界么?做你的春秋大梦!”

秦尔玉倒在地上,恨恨地盯着他。

尹一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头看向沈岚,眼神­阴­毒:“反正他快死了,我先送你上路好了,也许用不了多久太一就会来陪你了。”

沈岚咬着­唇­缓缓后退,忽然注意到秦尔玉身后那个触发机关的位置有些特别,强迫自己回忆了一下,眼神朝上方一扫,忽然冷笑起来:“伊元,你还是老样子,我告诉你不要妄动歪念,你却执迷不悟。你难道以为当初对我所做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么?你当我是死人不成?不知道的话我就不会要求太一一见到我就杀了我了。这里的一切不只是为物人们准备的,也是为你……”

尹一源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说出流利的古汉语,再看她的神情,淡定悠然,完全没有之前的惊慌之态,赫然便是大祭司,即使知道是假的,也心生忌惮。毕竟她将大祭司的记忆消化的太好了,只怕大祭司自己来可能也分辨不出真假。

这里到底有什么是针对他的?

尹一源悄悄打量四周,心中犹疑不定。就在这一迟疑间,沈岚忽然冲到秦尔玉身边,用力踹了一下下方石壁凸出来的一块石头,地面忽然下陷,他们两人都掉了下去。

石头很快又铿然合上,外面传来尹一源惊怒的叫骂,不过沈岚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

眼前一片黑暗,沈岚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手机,按亮充作手电。原来是个十分低矮的通道,几乎只能爬行,两个人并排都有些挤。

“喂,你没事吧?”毕竟之前秦尔玉算计过她,沈岚问话时仍然有些芥蒂。

秦尔玉就着淡淡的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沈岚觉得有些古怪,但仔细回味,始终猜不透这个眼神的意义。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笑了起来,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果然还是讨厌人类……”

沈岚一愣,他已经转身朝深处爬去,动作居然还算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恢复了。

“哎,你要去哪儿啊?”沈岚在后面问他。

秦尔玉扭头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爬:“随便,总之死也不想死在这里……”

沈岚一阵错愕,想想不放心,还是跟了过去,但秦尔玉已经消失在通道深处。

她愣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他看上去本意并不是为了救她,但救她却已成事实。她忽然想起之前的种种,像他这么骄傲的人,大概情愿以一个失踪作为自己的收尾,也不愿将最狼狈的一幕留在别人眼前吧。

沈岚振作了一下­精­神,朝前爬去,她还有很多事情要搞清楚,是不是大祭司,要靠她自己去求证!

到了前面转弯处,她又回头朝秦尔玉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有一瞬间的迟疑,就此一别,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

事实是,她以后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他。

如同那只传国玉玺,兜兜转转,这个身世坎坷,心机深沉,总是让人无法猜透心中所想的优雅少年,终究还是从众人眼中消失不见了……

七十一 皇图天机

墓室里的三人已经抬起了棺盖,顶上明珠的光辉像是一下子被吸引了进去,源源不断地如同实体的水流般灌入木棺,然后又弹回一圈圈光晕。

“果然有铜镜!”

三人将棺盖小心放到地上,稍微等待了一下,没有感到什么难闻的气味,才凑了过去。

毕竟是几千年的时光了,棺中的人已经­干­瘪成为一具木乃伊,但是大概因为这里在极深的地下,有些湿气,所以保存并不算好,相貌已经无法分辨。棺盖一移开,木乃伊身上的白衣在接触到空气后不久便黯淡下去,变成了褐黄|­色­。

太一扫视了一圈,有些奇怪:“铜镜呢?”

“应该就在里面,毕竟是一代帝王,我们总要尊重些,哪能一上来就要东西。”周玉戈朝关九鼎招了一下手:“快点检查一下里面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时间可不多了。”

关九鼎忽然冲他笑了一下:“你只是为了找寻物人存在的答案,大祭司那几块铜镜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何必还冒险走到现在?”

周玉戈有些没好气:“关爷,你这可算是马后炮啊,我都走到这一步了你才跟我说这些,早点说的话,我现在可能都已经出去了。”

关九鼎摇摇头,伸手去摸棺材四周,以行动结束了话题。

修长的手指沿着棺木侧面一寸寸摸过,忽然顿了顿,关九鼎用手指轻轻一扣,只听见“啪”的一声,有个暗格弹了出来。其他两人都愣了愣,他伸手在里面一摸又抽了出来,手里多了块铜镜。

“原来在这里。”

关九鼎将那块铜镜碎片放到棺材边沿,四周的光芒果然又立即投­射­了过去,晕开一层层的光晕。

然而这次出来的却不是人的影像,而是一幅上古地图,近三米长,两米宽的立面,像是堵墙。

就在三人凑近准备去研究的时候,忽然地图又渐渐淡了下去,变作一排排的甲骨文。

“这是……”周玉戈诧异地看着这番变化。

“皇图!”太一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皇图,是天机!”

关九鼎闻言一愣,赶紧道:“快看看上面记载了什么!”

周玉戈和太一都连忙仔细去看,但只看了一排字,字幕便又悄然隐去了。

“……”

“……”

“……”

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很久之后周玉戈才呐呐道:“好像……我们刚才错过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关九鼎叹气:“不是好像,是的确错过了。”

太一撇撇嘴:“算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关九鼎点点头:“没错,那就别想了,我们继续。”

“等等!”太一忽然开口,指着前面:“又有字出来了。”

其他两人立即抬头,果然,字幕上又开始出现甲骨文,不过这次数量比之前多得多。

“好像说了一件什么事情。”周玉戈站到左边:“为保证能及时看完,太一大人,你看右边,我看左边,完了再合计。”

太一点了一下头,站到了右边。

关九鼎趁着这段时间去看了一下鬼面,他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有溃烂的迹象。为防万一,关九鼎下来之前随身带了一些伤药,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鬼面的伤势很重,情形不容乐观。关九鼎悄悄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的周玉戈,还是忍耐住没有告诉他。

处理好鬼面的伤口再回到棺椁旁,周玉戈跟太一已经看完,俱是一脸凝重,然后两人凑到一起合计去了,而这块字幕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就消失,仿佛刻意要告诉世人什么,久久盘桓在半空。

“好了,大概可以知道前因后果了。”周玉戈转过头来,看着关九鼎:“九哥,这上面有你身上诅咒的原因,你好好听着,我尽量说清楚。”

关九鼎闻言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周玉戈看了一眼太一,又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了口。

一件事情如果被埋藏太久,牵扯的人太多,就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

夏朝末年出了个天赋异禀的男祭司,此人颇得夏王器重,然而有一天他却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可以算是早期的天机。因为正是这个秘密,让他逐步发现了隐藏在皇图里的玄机。

男祭司目睹夏王种种暴行,不愿将天机透露,便告诉了正直而忧国忧民的关龙逄。关龙逄本不打算将此事透露给夏王知晓,但此事却被夏王身边的­奸­佞小人赵梁得知。

彼时夏王有个王叔年富力强,名声极佳,一直是夏王的心头大患。赵梁投其所好,故意宣称夏王叔与祭司勾结,意欲借助皇图谋反。夏王得知此事,又听闻祭司掌握了王朝天命的秘密,自然大为震怒,将王叔幽禁,又勒令祭司其交出皇图。

关龙逄当时尚对夏王怀抱希望,以为劝谏有用,同时也为了救人,便将皇图呈了上去。没想到夏王看到取代夏的是商之后,竟然下令将商部落斩草除根。关龙逄彻底绝望,命人将皇图盗出,交给了彼时还在夏朝的伊尹。

夏王借此事斩了王叔,又灭了商部落,为了控制祭司不再对他隐瞒,更是重用了另一个­阴­毒的祭司,给男祭司一家和关家所有人都下了狠咒。本以为此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但很快商部落就又卷土重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受骗。

男祭司早知自己无法避过此难,将自己唯一的妹妹送去了商部落的地盘。关龙逄不愿逃走,终于满门尽灭,幸好当时伊尹派人救出了他唯一的血脉。

不得不提的是,男祭司的妹妹与夏王叔早已情投意合,这个妹妹在逃出时已经身怀有孕,后来生了一对龙凤胎,在商部落长大成|人,都颇有建树,可惜女儿到了二十九岁那年就忽然一病不起,很快就殒命。那时候人们普遍寿命不长,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家人的怀疑。

关家则更奇怪,代代单传,孩子一出生就极其怕痛,即使身上有个极其小的伤口,也会疼得浑身抽搐。除此之外,眼睛也莫名其妙的能透视山石等坚硬之物。

那样遥远的惨事已经尘封在厚重的历史里,在那个黑暗的年代,任何人的牺牲或者流血都没有生存来得重要。关家和夏家的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过往是什么,甚至以为那是天神对自己的处罚,于是更加虔诚而努力的活下去。直到许多代传承下来,有了­精­力和条件去寻找结果时,却失去了最早的源头。

另外一边,伊尹携带皇图追随商汤成就大业后,并没有告诉商汤这个秘密。对他而言,天命无法更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试图更改如夏王,也不会有好结果。

侍奉天神的人通常都有些仁慈,虽然这点仁慈在那个时代也是另一种残忍。

只是没想到伊尹曾经发现的“支”会再度出现搅乱一切。当椎用那些神乎其神的“作品”震撼到商纣时,祭司知道她的挑战到了。然而更大的挑战却在后面。她遭遇了她终其一生也无法了解的爱情,逃不过,于是万劫不复。

作为提醒,她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告诉她,不要成为商王的女人,也不要回到朝歌,在自由的绿洲过一辈子,哪怕很苦,也好过位高权重却担惊受怕。

可惜她的女儿不听话,还是回来了。在商王攻打外族时,作为保全族人的牺牲品,她被盛装打扮送往朝歌,成为纣王的妻子之一。

纣王观其年龄虽小却美貌冷静,十分喜爱,当场就要封这个毫无背景的女孩儿做王后,却被她巧妙的拒绝了。她成了新的大祭司,数次­精­准的预测气象和战争,让所有怀疑的人心服口服。

得到皇图时,她本应该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保持旁观的态度,可是她终究还是参与进来了。

天机说取代商的是周,可是中间却有个猃狁。这个部落并不大,但是极其关键,因为这个政权摇摆不定,任何一个变化都有可能加速或延迟商跟周的战争,是天机进程中的一个异数。

彼时商朝刚刚战争受挫,她以寻求贵人相助为由,打算去猃狁一探究竟。

去了之后几乎一眼她就找到了原因。

她看到了太一,那时候的他正陷在一场权力争斗里。大祭司发现他的为人后,立即就知道,他是那个政权摇摆的关键。

太一的过去究竟是怎样,无人知晓,以至于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造就了他这样复杂的­性­格。绝大多数时候他即使对着你笑,你也猜不透他究竟是在高兴还是另有所图。这是个毫无原则的人,什么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无天无地无神无我,却偏偏有人追随。而他一旦认真正经起来,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大祭司觉得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如果他没有陷入一场危机,也许自己也没办法拉拢他。而如果他成为了新的霸主,那么历史都有可能改写。

但是天机就是天机,一旦改变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保证。

所以大祭司让太一成为了自己的奴隶,可是随着椎的搅局,物人和死灵的出现,天机的挑战也在加剧。大祭司终于让太一出手去加快天机的进程,却造成了更复杂的后果。

关九鼎听完后久久默然不语,直到周玉戈叫了他一声,才无奈地笑了起来:“所以不管怎么样,一切都没有改变,几千年的寻找和追寻,原因有了,却始终没有解决办法。”

周玉戈看了他的眼睛一眼,叹气:“其实……你这样也算是有特异功能了,没什么不好吧……”

“我不是说我,”关九鼎闭了闭眼:“我是想救夏凡。”

周玉戈和太一闻言都没有再做声,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唉,铜镜里的秘密已经说完了,忽然觉得大祭司还是有所隐瞒,怎么总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呢?”周玉戈挠挠白发,又凑近棺木,刚低头去看下面,铜镜里的光芒忽然一下又盘旋起来,落在尸体腰腹位置,久久不散。

“怎么回事?”太一讶异的问。

“看来真的还有东西!”关九鼎看了看,道:“在尸体下面压着呢。”他示意周玉戈和太一一人一边轻轻抬起尸体,伸手要去下面摸。开始没有摸到,就两只手左右开弓,一边都不放过,没想到双手碰到尸体时,忽然愣住了。

“不对,这不是商王!”

“什么?”太一和周玉戈莫名其妙。

关九鼎又用两手比划了一下尸体的髋骨,皱眉道:“我确定,这是个女人。”

太一和周玉戈一脸震惊,可是木乃伊年代太久,根本无法从长相来推测。

“找到下面的东西了。”关九鼎说着,从下面将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个白­色­的玉板,长约十厘米,宽五厘米左右,厚不足两厘米,有一端已经微微泛黄。

“原来还是有陪葬的,虽然少了点。”捏着那块玉板翻过来看了看,忽然惊讶道:“这上面还有字?”

太一和周玉戈听到他的话,都凑了过来。

“不会又是那种吐火罗文字吧?沈岚不在这儿,我们可没人认识啊。”周玉戈闷闷地道。

“不,这是商朝的字……”太一紧紧盯着那块玉板,神情有些怔忪。

周玉戈闻言又凑近些看了看,认了出来:“这个字现在几乎不用了,应该是‘婠’,怎么玉板上会有这么个字?”

关九鼎问:“怎么写?”

周玉戈就着石棺边的灰尘,写出了它的现代字形。

关九鼎想了想:“婠,女官?”

太一却忽然像是被吓到了,往后连退几步才停下来。

周玉戈抬头看他:“怎么了,太一大人?”

“我想起来了,这是……”他的视线落在木乃伊的脸上,脸­色­惨白一片:“婠,这是我的主人……”

“咔哒”的一声,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小石块。三人转头,沈岚扶着墙站在那里,一身的灰尘沙土,脸­色­从震惊再到苍白,忽然虚弱地讪笑了一下:“原来我真的不是她……”

她曾想过,她以后都不会再计较太一究竟喜欢谁,但最后,原来她连计较的资格都没有。

七十二 三千年后

有的人的存在,会成为另一个人的救赎;有的人的存在,却有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劫难。

太一之于沈岚,原先是劫难,之后却像是救赎。他的出现猝不及防,带着原始粗暴的仇恨,可也是因为他,让沈岚发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不是躲在父母灵堂后哭到岔气的孩子,也不是面对大伯时心情复杂的懦夫。她的见识、智慧和勇气,都是因为他的出现一点一点的增加。直到现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闷在南方小镇,一天到晚担心王大少会来逼婚的井底之蛙,却发现他所谓的救赎,终究还是成了劫难。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所以沈岚的心里并不希望自己是大祭司,可是有了太一这个理由,她宁愿自己就是那个尘封在历史长河里的古人。除了从假商王墓里出来那次,她双目失明,近乎崩溃地向他告白,之后几乎再也没有过多么热切或露骨的表现。可是究竟要爱他多深,才能连坚持自我的这份自尊也丢弃?

然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四个人像是被冰冻住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太一的目光落在沈岚身上,像是失去了焦距,虚无缥缈,半晌才终于艰涩地吐出句话来:“也许……你是她的转世……”

他已经用这个理由支撑着自己直到现在,怎么能被现实这样无情的打破?但是当亲眼看到千年前自己所爱的人躺在冰冷的石棺里,要自我欺骗实在太难太难,以至于他问出来的话都那么无力。

而沈岚更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尹一源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完全没有反驳的可能,现在再看到大祭司的尸体,一切都已成定局。

“我不是……”沈岚苦笑了一下:“是那些虫子。”

周玉戈和关九鼎闻言俱是一怔,没想到她已经得知了自己脑袋里有虫子的事。

“尹一源都告诉我了,”沈岚抬手指了指太阳|­茓­:“这里装着大祭司的记忆,而我,不过是他制造出来毁灭你的一个替身罢了。”

太一陡然朝后踉跄了一步,手扶着棺木的边沿才稳住身子,像是害怕什么,移开视线不再看她,慢慢转过身去,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的背影那么孤单萧索,像是受到了重击,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不堪重负地微微颤抖着。有一瞬沈岚甚至想冲上前去抱着他的后背安慰他,可是她现在连前进一步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不是大祭司,他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她有什么资格再去搂着他?

墓室里的气氛已经诡异到了极点,忽然关九鼎轻呼了一声,打破了沉寂。他举起手里的玉板,有些诧异:“奇怪,我怎么感觉它在动?”

周玉戈连忙凑上前去看,仔细研究了一番后,也很惊讶:“似乎的确在动,这不是玉么?”

“这是支。”

两人惊讶地转头,沈岚静静地盯着那块玉板,重复了一遍:“那是支,似植物,又似动物,外形却像羊脂白玉,触感温润,可塑­性­强……”

“够了!”太一忽然喊了一句,声音有些轻颤:“你既然不是她,何必再回忆她的记忆?”

沈岚脸上血­色­褪尽,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许久才淡淡笑了一下:“没错,我不该再随便动她的东西了,包括她的人……”

太一的背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沈岚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忽然深吸了口气:“太一,我只问你一句,你老老实实给我个答案。”

太一仍然背对着她,看上去决绝而冷漠,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问你,我不是大祭司,是不是对你而言,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有一瞬间,连空气都凝滞了,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沈岚狠狠地抠着石壁,连手指关节都隐隐泛白。

“是。”

太一的答案简短而有力,半分转圜的余地也无。沈岚颓然地垂下手,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掏空了,连意识也差不多随着他那个字而远去了。

她捂了捂心口,看着他的视线莫名的有些模糊。明明已经猜到是这个答案,为什么还会感觉心痛难当?

周玉戈有些忍无可忍地瞪着太一:“太一大人,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就不能拿得起放得下?沈岚这一路跟着你什么苦没吃过?难道之前你只是当她是大祭司的替身才对她好的?!”

太一没有做声,扶着棺木边沿的那只手却越来越用力,五指都几乎要深深地陷进去。

“这才是太一……”沈岚苦笑了一下:“如果他那么容易改变,就不是太一了。”

周玉戈张了张嘴,似乎替她不值,但对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又怕再刺激她,始终没有再说下去。

沈岚忽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周玉戈连忙跑过去蹲下来扶她:“你没事吧?”

关九鼎也走了过来:“大概是一路勉强回忆大祭司的记忆造成的,这种东西必定会对人身体有伤害,不然郑越也不可能被尹一源弄成那样。对了,尹一源人呢?”

沈岚摆摆手,喘了口气:“这件事之后再说。”

关九鼎见她这样,也不好再多问,点了点头。

沈岚又看了一眼太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移开视线,对关九鼎道:“九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关九鼎点头:“你说。”

“尹一源说用支可以把我脑袋里的虫子引出来,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

关九鼎一愣,跟周玉戈对视了一眼,皱了皱眉:“我并没有用过支,不太熟悉,万一……”

“没关系,用你帮郑越的法子就行,我相信你。”沈岚抬眼看他,一脸恳切:“我不想后半生也做一个替身。”

关九鼎被她的眼神震住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那好吧,不过可能会痛,你忍耐着点。”

沈岚朝太一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关九鼎盘膝坐在她右后方,让周玉戈在她前面照顾着,试探­性­地将那块“支”从她太阳|­茓­的位置慢慢移动到耳朵旁,沈岚忽然抖了一下。他赶紧拿开:“感到痛了?”

沈岚咬了咬牙:“还好,不是很痛,你不用犹豫。”

关九鼎道:“大概是我的方式不对,照理说是不会疼的,你别排斥,放松下来让我引导。”

沈岚强迫自己不去看太一,闭上了眼睛。

关九鼎这次再将支移到她耳朵旁时,她果然没有再疼了。

本以为躲在脑袋里的虫子是很狰狞的,然而等第一只引出来,却发现那是一块指甲大小如绿宝石般晶莹剔透的东西,根本没有虫子的样子。

周玉戈一边小心照顾着沈岚,一边转头去看太一,他仍然孤单地站在那里,固执地不肯转头,却也不看棺木里的木乃伊,仿佛两边都无法面对一般。

晶莹的小虫一个一个落在支上,像是死了,一动不动。关九鼎忽然道:“可以了,还有两只我看不能再引出来了,否则你可能会连自己是谁都忘掉的。”

沈岚闭着眼睛,淡淡道:“没关系,都引出来吧。”

周玉戈一愣,拉住她的胳膊:“沈岚,太冒险了,只要你以后不去回忆大祭司的记忆都没事的,不用全部去掉,万一弄得你失忆了怎么办?”

沈岚睁开眼,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到那道背影上:“不要紧,忘了一切最好,我才能解脱。”

周玉戈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怔怔地松开了手。

关九鼎朝太一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举起了支:“好,那你忍着点,这两只大概是最早的两只,可能已经渗入到你的神经了。”

沈岚点头,静静地等着他的动作。然而不过短短几秒,她就忽然“啊”的惊叫了一声。

关九鼎连忙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喊周玉戈:“快帮忙按住她!就快出来了,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她会更痛苦!”

周玉戈立即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沈岚挣脱不了,额头上都渗出汗来,惨叫不断。周玉戈有些于心不忍,转头去看太一,他却仍然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毫不关心。

“啊……”沈岚叫的撕心裂肺,整个人都哆嗦起来。连关九鼎这样冷淡的人都忍不住出言安慰她:“再忍忍,最后一只了,你别排斥,放松点……”

沈岚忽然睁大眼睛,喊了一声“太一”,整个人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直到这一刻才流出泪来:“我的记忆……”

她的记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它们在消失,所有都有关太一。在安郡,她挖出他的场景,他傻兮兮地叫她“主人”的场景,他邪笑着要取她­性­命时的场景,他背着她从假商王墓里出来时的场景……还有不久前,在沙地里,他说没有她,再长寿命也是多余的场景……

也许没有多少甜蜜,却是她最为珍重的回忆,如今全部都在抽离,再也不可能记起。她忽然开始后悔,拼命的想要挽留。

“啊……”疼痛让她几乎失去了判断力,只知道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喊“太一”的名字,关九鼎几次都要撤手,但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周玉戈终于看不下去,一把紧紧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咽:“没事沈岚,我陪着你,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沈岚无力地靠着他的肩,看向那道背影,那道背影依然一动不动,绝决漠然。

她忽然失去了坚持的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

关九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将眉头蹙的更紧。最后一只虫子出来时带着很多血,淋漓的落在他的手指上,让他一个见惯了生死的人也不禁动容。

周玉戈看到,连忙又去看沈岚的脸­色­:“沈岚,你没事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岚一身汗水,虚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没事……”

周玉戈松了口气,将她交给关九鼎:“你背着她,我去背鬼面,这里不宜久留,两个伤患,得赶紧出去才行。”

关九鼎点点头,四下打量了一下,沈岚来的地方是极其狭窄的洞口,鬼面和沈岚现在这情况肯定不行,只好另寻出路。他扫了一圈,忽然注意到上方镶嵌夜明珠的地方有个奇怪的图形,仔细研究了一番,忽然想到什么,背起沈岚就朝石棺右侧的墙壁走去。到了跟前,用脚踢了踢墙壁,跟旁边的比较了一番,发现了奥妙,对周玉戈道:“这里的石壁好像偏薄,也许我们可以打通这里,找到出路。”

周玉戈闻言立即从包里找了个锋利的工具丢了过去,自己去背鬼面。

关九鼎让沈岚坐着靠着墙壁,动手去凿石壁,果然很薄,几乎只敲出了个轮廓,很轻松的就弄的石块大片大片的往下掉,仿佛就是随时等候着让人出去似的,容易的令人发指。

沈岚靠着墙壁坐着,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她现在跟太一只是一棺之隔,但那却是最大的阻碍。

他的侧脸看上去有些朦胧,能看到­唇­紧紧抿起的弧度,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眼帘却微微垂着,带着隐忍的缄默。

她已经筋疲力尽,很想睡过去,但是不愿意闭上眼睛,因为可能一觉醒来就全都忘了。她很庆幸,至少这一刻还没有忘了他。还记得他的脸,即使现在已经遥不可及,即使他再也不会看她一眼……

周玉戈背着鬼面过来,发现她目光怔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时不知该悲该怒。

他跟太一不同,早就怀疑沈岚不是大祭司,现在的结果并不让他惊讶。对他而言,沈岚才是他的朋友,不是大祭司。沈岚所做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她是全心全意的爱着太一,他也看在眼里。正是因为这样,周玉戈也就更加怜惜她。

她并没有错,为什么却要让她承受这么无情的结果?

关九鼎已经凿出了一个豁口,边背起沈岚边自言自语:“奇怪,怎么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出口……”刚要走,忽然看到太一仍然一动不动,他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太一,该走了。”

“不用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涩然:“你们走吧,我就留在这里,陪着我的主人……”

周玉戈正好心里窝着火,闻言没好气地道:“随便你!你就在这里跟你的主人生生世世好了!”

关九鼎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周玉戈,又叫太一:“还是走吧,这里始终不太安全,趁还没有新的机关出现,我们赶紧离开。”

太一始终没有转头,只是轻轻抬起一只手摆了摆。

周玉戈冷哼了一声,率先背着鬼面猫着身子出去了。

关九鼎有些无奈:“太一,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何必还纠结在过往,不管你跟沈岚以后怎么样,总要先出去才行啊。”

太一摇摇头:“快走吧,我意已决,不会走的。”

关九鼎看了一下沈岚的状况,终究还是钻了出去,临走又说了一句:“我们会在前面等你,你一定要赶过来。”

太一没有做声,直到听到他的脚步远离,才终于转头看过去,却猛然撞上一道视线,浑身震了震。

伏在关九鼎背上的沈岚一直固执地扭着头看他,默默地流着泪,眼神却渐渐染上迷茫,直到最后隐于黑暗,再也不见……

七十三 尘归尘,土归土

外面已经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太一松开扶着棺木的那只手,指甲处已经鲜血淋漓。

他收回视线,轻轻落在木乃伊的脸上,忽然凄怆地笑了起来:“难怪你叫我再见到你就时杀了你,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有这一天……可笑,可笑……”

笑声渐渐低下去,他的神情忽然一凛,几步跃起,冲到原先沈岚站着的地方,一把从洞口里揪出个人来,狠狠地掼到地上。

“伊、元……”太一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到面前:“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好要跟你算账!”

尹一源嘴角拖着血丝,仰着脖子看着他冷笑:“我都看到了,没想到我能制造出这么一件厉害的武器,哈哈哈哈,太一,你这是恼羞成怒了?”

太一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齿的看着他,脸­色­铁青。

“哈,大祭司是厉害,造就了你这样完美的物人。可是我更厉害,因为我制造了一个大祭司!”他的眼神忽然化为狠戾:“太一,你以为你能杀了我?杀了我,你们谁也出不去!”他伸手朝关九鼎等人离开的豁口一指:“那里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打通?因为那本身就是个机关!也是最后的机关,这里的一切都要消失,死灵、物人,以及得知了这里存在的人……全部都得死!”

太一的神情陡然转为震怒,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提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看到那块支的一刻我就知道这里即将发生什么了!还想威胁我?今日就算这里天崩地裂,我也要让你死无全尸!”

尹一源看出他眼里的杀机,大为惊惧,但想要求饶来不及,太一的所有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了,手指掐着他的脖子几乎要将他生生捏爆。

但忽然,他又松了松手指,尹一源一下子瘫在地上,连忙大口大口吸气,抬眼却看到太一邪笑的脸。

“就这样让你死了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尹一源吓得仓皇后退,那个变态的太一又回来了。他没想到沈岚的事情会让他彻底狂暴,连威胁都不管用。但是他看到石棺又想到了后路:“太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大祭司至死不渝的么?怎么现在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对我大动肝火?我看你根本就是移情别恋了!”

太一的脚步一顿,忽然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蹲下来,握住他一只胳膊:“别努力了,不管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今天惨死的命运。”话音刚落,手下一用力,“咔哒”一声,尹一源左手的手腕应声而断。

“啊!!!!”

杀猪般的惨嚎在墓室中回响,太一­阴­沉沉地看着他:“这是为我的主人,胆敢对吾主不忠者,杀无赦。”

说完他又捏住尹一源的右手手腕,又是“咔哒”一声,再次响起一阵惨嚎。尹一源的身子在地上扭动后退,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为盗墓家族枉死的人,心思不正者,杀无赦。”

他冷冷的笑着,蹲在尹一源身边,一根手指重重地戳在他的肋骨上,用力一按,“啪嗒”一声断裂,尹一源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这是为了其他死在你手上的无数条无辜人命。”

“咔啦!”左脚的脚腕也断了,尹一源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连喉咙都哑了,人已经痛苦的变了形。

“这是为我自己,想除了我?下辈子吧!”

太一捏住他右脚脚腕:“然后这个……为了沈岚。”他忽然像是来了火气,重重地捏断:“你毁了她的一生,不可原谅……”

尹一源摊在地上,像一滩烂泥,有气无力的呻吟着,浑身汗水,满身沙土,蓬头垢面如地狱里的鬼魅。太一的手指冷冰冰地爬到他的脖子上,残忍地笑着:“伊元,为你所做的一切赎罪吧……”

最后一个字音终结在扭断脖子的声音里,尹一源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眼睛大睁如同圆铃,久久不肯合上,似乎无法接受自己就此毙命的事实。

太一站起身来,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踉踉跄跄地走到棺木前,扶着棺沿,深深地凝望着里面躺着的人。

头顶开始摇晃,沙石纷纷落下,他转头看向那个豁口,巨大的裂缝在四处蜿蜒,果然有机关,这里所谓的出路其实是死路。

太一又看了一眼大祭司的尸身,将棺盖合上,免于其被落下的石块损坏,然后走到豁口边,静静地朝外看去。

他们是否已经出去了……

————————

关九鼎和周玉戈各背着一个人,走的本来就不快,通道尚未走到头,忽然一阵剧烈摇晃,沙石纷落。两人连忙把背上的人保护好,抬头一看,却发现眼前的路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怎么办?”周玉戈有些焦急。

“看来只有找别的出路了。”关九鼎将沈岚放下来,四处摸索着。

周玉戈也将鬼面放下来,转头朝后方看了一眼,太一还是没有过来。他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担忧,虽然对他生气,但他并不希望他命丧于此。

身后有人戳了他一下,周玉戈转头,发现鬼面已经醒了过来,虚弱地抬手指了一下他的左前方:“看那里……”

周玉戈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忽然愣了愣。

现在大家都没有开手电,能看到前面有十分微弱的亮光,不知道是什么,但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

关九鼎也看到了,想了想,道:“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不如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去那边看看。”

周玉戈知道他是有意放慢速度等太一,也不拆穿,点点头,低头从包里去找­干­粮和水。

吃完东西已经十分钟过去了,太一还是没有过来。关九鼎有些无奈,背起沈岚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还不知道那里究竟有没有出口,你们都打起­精­神,万一有什么危险。”

周玉戈“嗯”了一声,背起鬼面跟着他朝那边去了。

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竟然莫名的有些­阴­冷,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但很快几人就高兴了,因为他们感到了风,有风就说明这里有出口。

关九鼎加快步伐走过去,快要接近那阵亮光时,忽然听见周玉戈惊呼了一声,连忙转头开手电一照,愣了一下。

周玉戈的胸前全是黑­色­的血渍,鬼面的脑袋耷拉在他肩头,像是晕过去了一样。

“怎么回事?”他连忙走回来问。

周玉戈连忙将鬼面放下来,打开手电照着他的脸,他的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脸­色­已经由原先的苍白转为一片死灰。

关九鼎见状不禁拧紧了眉,周玉戈也察觉到了不妙,沈岚更是害怕的躲到了关九鼎的身后。

“玉戈……”关九鼎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苦涩:“恐怕……你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这里的死灵本身就带着几千年的尸毒,鬼面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周玉戈有些发懵,良久才回神,伸手去拍鬼面的脸:“工布,醒醒!你他妈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

鬼面幽幽地睁开眼睛,脸颊诡异的有些泛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我就快死了,你别这么嚣张了……”

周玉戈脸上没什么表情,嗓门却陡然大了:“我就是嚣张!好歹我是长辈!你给我放尊重点,敢死在我前头试试!”

鬼面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我曾经以为我只有两个兄弟,大哥死了,我没办法接受,但那时候还有二哥……二哥死了,我就孤苦伶仃一个人了……于是­干­脆装成他,当作他还活着,我就不至于那么孤单……不过现在……还好,你似乎也算是我一个兄弟了……临终总算还有个熟悉的人给我送终……”

周玉戈看着他渐渐涣散的眼神,用力地扣住他的肩胛:“你给老子振作点!你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要是到时候去你哥面前去告状,倒霉的还不是我!你别想害我!”

他说着就要背鬼面起来,谁知刚一动,鬼面又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关九鼎连忙道:“别动他!”

周玉戈僵在原地,愣愣的看着鬼面。后者指了指他身上背着的太阿剑:“替我好好照顾二哥,至于我……尘归尘,土归土吧……”

周玉戈握紧了太阿剑,用手托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放在膝盖上,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点了点头。

鬼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轻轻用古语说了句什么,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玉戈再也忍不住,眼泪喷薄而出,第一次哭得毫无形象。

鬼面说的是:愿来生一无所成,只求现世安稳,手足俱全……

沈岚见周玉戈这么伤心,忍不住走过去揽住他的肩安慰:“玉戈,我会陪着你的,会没事的……”

周玉戈把头靠在她肩上,哭得像个孩子。即使他已经活了几千年,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是鬼面的死却好像把他几千年来的怨尤都发泄出来了。

本来他们该活的很正常,成家生子,儿女绕膝,生老病死……一切遵循自然定理。为什么要被权利左右,成为游走在边缘的怪物,连­性­命都朝不保夕。

关九鼎虽然是普通人,但对他而言,命运似乎并没有多少公平可言,所以周玉戈的这场发泄,似乎也替他发泄了。

周玉戈很快就稳定下了情绪,因为四周又开始震颤,有更多的落石砸了下来。沈岚连忙拉起周玉戈就跑,跑了几步又没了力气,周玉戈只好背着她朝前走,转头看时,鬼面的尸体已经被沙土掩盖,他咬了咬牙,转身继续走。

关九鼎很快跟了上来,三人很快接近那个发出亮光的地方,跑去一看,他忽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七十四 永归沉寂

有人静静地躺在那里的石台上,穿着八年前跟他分别时的衣服,一如昨日。

关九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像是害怕惊扰到什么,直到真的站在她的面前,才敢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依然年轻,容颜不改,嘴角浅浅的酒窝像是随时都会笑起来。

四周摇晃的更加厉害,周玉戈见关九鼎怔在原地,连忙喊他:“九哥,快点!这里恐怕要塌了!”

关九鼎这才惊醒,连忙抱起夏凡,刚转身要走,石台忽然上升,轰的一下撞到顶上,周围越发摇晃,连走路都走不稳了。

周玉戈见关九鼎过来,连忙转身要走,沈岚却忽然叫了起来:“太一!太一还没有来!”

周玉戈转头朝来路看了一眼,仍然没有太一的身影。

关九鼎已经到了跟前,安抚沈岚道:“不用担心,太一是金刚不坏之身,这里塌了他也不会有事,我们去上面等他。”

沈岚果然安静了,伏在周玉戈的背上,小心地搂着他的脖子,只是眼神越来越疑惑,甚至还喃喃自语了一句:“太一是谁……我怎么会叫这个名字……”

周玉戈心里有些难受,只顾背着她朝前走,有一瞬间甚至想什么都不去想了,这个地方注定要成为他们每个人的伤心地。

“轰”的一声非,凡论,坛,前面忽然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上方塌陷,无数沙石混着死灵的残骸落了下来,一片狼藉。

关九鼎抬头看了看上方不断往下灌入的沙土,皱眉道:“不好,看来这是机关弄的,已经有最上层的沙子灌进来了,恐怕是打算把整座古城都给掩埋了。”

周玉戈也察觉到了,朝那不断往下灌的口子看了一眼:“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们不如就从这里出去,也许可以直达地面。”

这的确是个出口,但人必须要逆着灌入的沙子向上爬行,且不说这里极深,就是绳索什么的也很难固定,这是个大难题。

关九鼎左右查看了一下,发现另一处也有个缺口,但是斜向的,沙子灌入的力道要小得多。他朝那边努了努嘴,抱着夏凡朝那边走:“那里的缺口比较适合,我们去那里好了……”

话音刚落,又是轰隆一声,周玉戈连忙把沈岚放下来护在怀里,等安静下来去看,关九鼎跟他之间已经隔着一道沙土堆成的屏障,过不去了。

“妈的!”他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朝那边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也不知道关九鼎怎么样了。

这次震动之后,沙子灌入的速度减小了许多,周玉戈知道不能再耽搁,否则只会被困死在这里,于是带着沈岚朝那个口子走了过去。

从下抬头往上看,缺口很大,下方是石壁,往上是砂土层,再往上看不到顶的地方大概才是沙子,能感到明显的风,这里肯定是直通地面的。

周玉戈找出拉索,向上抛去,固定在砂土层里,用力扯了扯,揽住沈岚:“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

沈岚怔怔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总感觉少一个人,是谁呢?”

周玉戈知道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一把搂住她就朝按下按钮,拉索拉着他们往上,仍然不断有沙子灌进来,两人只能闭着眼睛凭感觉揣测位置。

到了固定的点,周玉戈叫沈岚抱紧他,手脚并用地撑住墙壁,又用力将拉索甩到上面。这次估计甩到了软软的沙子里,很难固定,两人几乎吃了一脸一嘴的沙子才算找到一个固定点。

再次往上升时,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沙子再次扑头盖脸的砸下来,沈岚手滑了一下,惊呼一声,人就随着沙子摔了下去。周玉戈慌忙睁眼低头去看,已经不见了她人,他大惊失­色­,连忙要下去救人,又是一阵猛烈的摇动,他勉强手脚并用地扒住墙壁才稳住。

低头去喊沈岚,一连好几声,却没有回应。他咬着下­唇­,从腰间的包里掏出绳索,用匕首捆住一端牢牢Сhā入墙壁,另一端抛下去,又继续喊,这次终于听到了一声回答,虽然声音不高,却让他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看到绳索没有?用这个绑在腰上,我去上面拉你上来!”周玉戈又喊完这句话,才奋力朝上爬去。

————————

沈岚实际上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双手臂里。

她感觉沙子拍打的自己浑身酸痛,这双手臂也让她骨头犹如散了架。好不容易等沙子少了,睁眼看去,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熟悉,可是她张了张嘴,却记不起他的名字。

那人却没有多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找到绳子,拉了拉之后,背起她,朝上爬去。

沈岚觉得很奇怪,这个人她应该是不认识的,可是接近他的气息又觉得那么熟悉。贴着他的背就很自然的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仿佛跟他很亲密,却又找不到亲密的理由。

越来越强烈的震动传来,依稀伴随着陆续沉闷的倒塌声,如同雷管埋在建筑物下爆破时的声音,然后一切都成了废墟。

沈岚把脸埋在他的颈边,免于被沙子狂轰滥炸。一路往上渐渐有些弯曲,这个口子很不规则,沙子也越来越猛烈了,像是要把整个下面注满才甘心。

“轰隆隆——”像是一阵闷雷从远处的天边滚了过来,下方传来的声音由远及近,沈岚感到背着自己的人浑身僵了僵,然后加快速度朝上面爬去,动作灵活的不可思议。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忽然一亮,沈岚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去,一个井口大小的洞,不断有沙子灌进来,她用手指挡着,发现看到了云,还有刺目的阳光……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欢呼,很想表达什么,于是想跟身边的人说话,可是张口,那个称呼仿佛已经含在了嘴里,却始终叫不出来。

雷声还在继续,终于到了跟前,沈岚甚至觉得它就在耳边炸开了,然后四处地动山摇。她刚想惊叫,已经被那人单手移到了胸前搂着,然后听见他高声朝上方喊了一声:“玉戈!”

她奇怪,原来这人是认识玉戈的,可是她怎么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嗯?等等,玉戈又是谁?

周玉戈的脸出现在上方,有一瞬的惊愕,但这一瞬间,沈岚也发现自己失去了依托。嵌在墙壁里的固定点因为墙壁震裂而忽然消失,于是他们毫无悬念的朝下跌去。可是就在这短短几秒间,那人却忽然用力双手用力将她甩了上去,同时大声喊了句“伸手”。

沈岚几乎下意识地照做,伸出手时,周玉戈已经探□来,稳稳地拉住她,一把将她拽了上去。

她惊讶地趴着看下去,隔着层层沙子,他仰面落了下去,却始终看着她,眼睛犹如暗夜里的星辰,穿过层层叠叠的迷雾和­阴­云,落在她的脸上,些许眷恋,些许愧疚,些许决绝……

然后,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清晰的说了句:“再见……”

沈岚忽然被他的笑容刺激到了,差点就要扑下去,撕心裂肺地大喊:“太一!太一!”

周玉戈连忙抱住她的腰才勉强把她脱离洞口,滚到不远处不过几秒,洞口忽然整个塌了下去,周围的沙子像是灌水一般涌了进去,短短一两分钟,洞口已经缩小到碗口大小,看来很快就会变成平整的沙丘。

下面还不断传来闷雷声,那是坍塌和陷落的闷响。周玉戈愣愣的搂着沈岚瘫坐在沙漠里,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是不愿意走了么?为什么还会出现救沈岚?

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去看沈岚,她已经晕了过去。

周玉戈将她放平稳了好好休息,自己也一下子倒了下去,看着天上的白云和阳光发呆。

这半个小时的经历像是做梦,他一下子就失去了那么多熟悉的人,最后安全出来的,居然只有他跟沈岚……

手指无意识地摸到什么,他拿过来一看,原来是那块支,竟然被无意间带出来了。

他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不知道原因,只是想找些事情让自己分心。但是很快,他的视线却凝固了。

阳光透过支的表层,照­射­出来一行字。那是除了“婠”那个字之外,无法一眼看到的字,上面的语句简洁明了:“不动一物,不留一人。入此墓者,无可还者。”

不动墓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也不要留下任何一个人。进入墓室的人,全部都要死。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惊坐起来。

太一看到这块东西就认出来墓里的人是大祭司,之后又决绝的不肯离去,除去为了大祭司这个原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最后的机关等着把他们全都埋葬?否则他何必跟过来,又在最后关头救出沈岚?

其实从最早认识太一,周玉戈就知道他藏着一些秘密,但是他从来不肯说起。等进了商王墓,这种感觉又再度复苏,否则他就不会知道用自己的血开启墓室的门,也不会一眼就认出皇图和天机。大祭司曾经一定告诉过他一些东西,但是零星而散乱,直到现在遇到特定的事情,这些记忆才会发挥作用,指引着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要动墓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因为任何一件东西的存在都有存在的意义,而太一,也是墓里的。

不要留下任何一个人,这里是物人和死灵的地狱,普通人不该留下,也不该进入。

到达墓室的人必然有可能会看到天机,所以必须要死。

太一是唯一能打开墓室的人,也是最听大祭司话的人,她留下了最后一步棋,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太一身上,赌他的忠诚不二,一定会按照她的指示,做到最后一步。

太一照做了,可是仍然手下留情了。

周玉戈这个物人活了下来,沈岚也活了下来,而他,宁愿牺牲自己,再一次活埋,永归沉寂……

远处隐隐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传了过来,周玉戈将支塞进怀里,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声音来源跑去,没多久,就看到几辆黑­色­的吉普车开了过来。

他的视力好,看出那辆车的来历时,放松地再次躺了下去。

没多久,吉普车在附近停了下来,有人快速跑了过来,到了跟前看到他,一把把他拉了起来:“周玉戈?你出来了?九哥呢?”墨镜男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周玉戈指了指沈岚:“帮我先救她,九哥失踪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另一个出口出来了,或者是没有出来……”

墨镜男愣了愣,连忙站起来招手叫人跟他去别处找,周玉戈又拉住他说了一遍,他才匆匆忙忙留下了两个人带沈岚和他上车去寨子。

上车时,周玉戈忽然发现车里坐了个熟悉的人,有些惊讶:“王大少?你怎么还在?”

王大少抱着灯笼讪笑:“我又被那个叫什么郑越的捉了回来,非要我带他们来找商王墓,可怜我这些天全在这儿吃沙子了。好在今天找到你们了,我做的地标还是有点用的。对了,刚才下面跟打雷似的,怎么回事儿啊?”

周玉戈没有理会他的话,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揪出来就往先前那个洞口拖,那里已经成了一方平整的沙丘了。

“你给我在这里做个地标!”

王大少莫名其妙:“啊?为什么啊?”

“别管!赶紧给我做个地标!”周玉戈手里滑出一支匕首,搁在他脖子边:“最好给我做得认真点,让我回头找得到,不然的话……”

王大少吃了一惊,连忙丢了灯笼忙活去了,一边忙一边悄悄看周玉戈,生怕家传绝技外传……

周玉戈转头朝车上昏迷着的人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去看那块沙丘。

下方虽然深不见底,但总会找到他。这么多年被禁锢的命运,总要试图摆脱一次!至于所谓的天机……给老子死一边去吧!

遥远的沙漠深处,隐隐传来悠远凄怆的维族歌声,伴随着孤单的驼铃,清浅却激烈地撞击着旅人的心房:

“绿洲已成尘埃,

家园消失于雾霭,

我最爱的人啊,沉睡在茫茫沙海,

几千年的等待,他不曾归来……”

七十五 三年后……

沈岚今天去店里的时间至少比往常早了一个小时。可是刚坐下来,沈净岑就顶着一头黄毛大步跨进门来了。

“岚岚,你别想躲过去啊,今天下午两点,南亚风情咖啡馆,记好了啊!”

沈岚萎靡地在桌上一趴,有气无力:“我都这么躲着你了,你怎么还这么积极啊。”

沈净岑见她这模样,立即板了脸,虽然这神情被他的造型一衬,着实没什么威慑力:“你还真是没数啊,我们老沈家就你一个独苗苗了,你不赶紧解决掉终身大事,我跟你大伯哪有孙子抱啊!”

沈岚无奈地爬起来看他:“二伯,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想结婚。”

“你这是废话,谁都要结婚,容不得你反对!你既然不肯接受王大少和方子牧,那就接受我的安排去相亲!”

沈岚抽了抽嘴角:“你别跟我提那两个人行不行?王大少一天到晚的自恋觉得我非他不嫁,这种人我怎么可能会交往?还有那个方子牧,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人,明明就小时候见过一面,他居然表现的跟我的大熟人似的,我对自来熟什么的最不感冒了。”

沈净岑张了张嘴,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那年从罗布泊回来,沈岚就忘掉了那一整年的记忆,从那个人出现之后的所有回忆都消失了,当然也包括方子牧等人。好在她还记得安郡的家人。

听周玉戈说了经过,沈净岑也颇为感慨,虽然对太一很有意见,但他毕竟救了沈岚,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一晃三年都过去了,他已经忘了当初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让沈岚接受自己少记了一年的时间差,现在只希望她早点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安心了。

大概是他沉默的表情让沈岚误解了,认为他是在伤心自己的不孝,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我去还不行嘛!但是真的就这一次了啊,这种事儿你哪能一直逼我啊。”

沈净岑闻言立即笑开了花,一个劲地点头:“好好好,这次去的你一定会满意的,我保证!”

沈岚翻了个白眼,看她的报纸去了。

报纸其实是前段时间的旧报纸了,沈岚不过拿来做做样子而已。随便瞄了一眼首页,刚好上面登着一则考古消息,沈岚看到“罗布泊”三个字时,心里莫名的有些熟悉~非~凡~论~坛,但转念一想这地名儿也的确很有名,熟悉也很正常吧,就没在意。

沈净岑已经走了,她也不用再装模作样的看报纸,便起身去泡茶。放茶叶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她:“主人,玄鸟……”

她转头去看,仿佛看到一道朦胧的影子,背靠沙发,长腿交叠,侧脸­精­致,低垂着头在看杂志,专注而安静。

然而等她眨了眨眼,却发现不过是场幻觉。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沈岚默默看了看天花板:“大概最近糖分吃少了,低血糖了吧……”

下午两点,她还是准时去了。没办法,沈净岑最会软磨硬泡,这次不答应他,下次情况会更惨烈。

南亚风情咖啡馆在安郡算是最好的咖啡馆了,很多热衷小资生活的小镇百姓和有钱小开都喜欢往那边跑,捧一杯咖啡坐窗口忧郁望天,文艺的很**。

门上的铃铛“叮当当”一阵脆响,沈岚推门进去,朝约定的座位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人,一时心情大好,很欢快地坐了过去。

漂亮的女服务员走过来问她要喝什么,沈岚觉得那位相亲对象还没到,自己先点不太好,就摆摆手说等一下。

没一会儿又有个服务员走了过来,给了她一杯白开水。沈岚头也没抬地说了声谢谢,服务员却没有走的打算,反而似笑非笑地说了句:“沈小姐,你不会又是来相亲的吧?”

沈岚听到这声音一愣,抬头看到他一头张扬的白发就笑了:“哟,你个臭小子又兼职?切,明明很有钱还一天到晚装的跟个穷光蛋似的,鄙视你。”

周玉戈­干­脆在她对面坐下来,仍然是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瘫脸,眼神却有些戏谑:“怎么?又被你二伯威逼利诱了?”

“可不是么?”沈岚叹了口气:“我告诉他我是独身主义者,他非要逼我结婚,真要命。”

周玉戈点了点头:“作为另一个独身主义者,我很能理解你。”

沈岚一把握住他的手,满脸感动:“玉戈,知己啊……虽然我们才认识三年,但你绝对是最了解最支持我的人,啊,我太感动了……”

话刚说完,忽然注意到有视线落在身上,沈岚转头一看,旁边的女服务员正一脸怨愤盯着自己。她朝周玉戈挤挤眼,意思是不错嘛,到处都桃花朵朵开呀。

周玉戈也不理会她的揶揄,抽出手拨了拨头发:“说吧,这次又要我怎么帮你?”

沈岚­干­笑了两声,小声道:“待会儿再做一下我的挡箭牌吧,你这么帅,人家肯定会知难而退的。”

周玉戈叹了口气,起身朝吧台走:“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认识了你啊……”

沈岚知道他这是答应了,很开心地点了一杯最贵的咖啡,并且跟店长特别强调说是周玉戈推荐的,算是卖了他一个人情。

果然,没一会儿来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造型非常之文艺,让沈岚大感恐慌,几乎第一时间就扯出了周玉戈挡驾。

搞文艺的就是不同,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感慨,就飘走了。

沈岚居然还很惊喜,对周玉戈道:“这是我本月遇到的比较正常的相亲对象了哎。”

周玉戈默默斜眼看她:“我对你深表同情。”

既然遇上了,又帮了忙,周玉戈免不了要敲她一顿。

当晚天气不错,两人吃了烧烤,就沿着路灯底下压马路。经过一间喜铺时,沈岚忽然想起什么,问周玉戈:“哎,你认不认识郑越和林露啊?”

周玉戈脚步一顿,转头看她:“怎么了?”

沈岚挠了挠头:“很奇怪啊,我也不认识他们,但是昨天忽然收到两份请柬,是他们的结婚喜帖,一份给我,一份让我转交给你,我就在纳闷,难道是我们共同的朋友?”

周玉戈手Сhā在口袋里,眼睛看着远处,厚厚的刘海搭着额头,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眼神。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既然不认识,就不去了吧,不过人家也是好意,我们包个红包过去好了。”

沈岚皱眉:“那你到底认不认识啊?不认识还包红包,有病吧!”

“我认识,但是你不认识。”周玉戈揽了揽她:“行了,我帮你这么多次,为我的朋友放点血有这么困难么?”

“不是困难。”沈岚摇了摇头,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他:“其实我也隐隐觉得这两个名字有点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跟你认识似乎不止三年,好像我们之前还经历过一些什么……”她忽然顿住话头,一脸惊讶地推开他:“靠,我们俩以前不会是一对吧?”

周玉戈翻了个白眼:“你的想象力不是一般的丰富。”

沈岚撇撇嘴,转身朝前走:“我就知道不是,不过我这种­性­格的人比较难缠,估计也不会有人喜欢我。”

周玉戈落后一步,看着她的背影,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头顶的月亮半隐在云里,光线朦胧而虚幻,他想起那个夜晚,在秦尔玉的酒店里,他帮太一剪头发的场景。

一直到头发剪完,天都快亮了。周玉戈停下来,对着镜子拨了一下自己的短发:“知道么?我曾经也跟你一样,自己坐在镜子前剪头发,那时候我想,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是那个古人周玉戈了。”他顿了顿,注视着镜子里太一的眼睛:“那么你呢?现在在想什么?”

太一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很快就抓了一下短发,站起来拍拍衣裳朝外走:“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头发太长了,剪短了舒服点。”

周玉戈看着他出门,转头看向几乎铺了一床的长发,默默找了根绳子把它们扎在一起,收了起来。

他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剪头发,那么珍贵的东西,他宁愿捂在厚厚的假发里也不愿丢弃,但是那一晚却忽然下定了决心。

也许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要抛弃过往,跟沈岚一生一世。

即使这份爱无法超越三千年来深入骨髓的习惯,但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确为沈岚改变了许多。

只可惜……

沈岚已经走出去很远,周玉戈快步跟上去,忽然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她。沈岚惊讶地停下来,就听他用带笑的语气道:“沈小姐,作为你的知己,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有人喜欢过你,甚至爱过你,不管用什么方式,在某个时刻,你都曾是他的唯一。”

沈岚愣愣地侧头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环着自己的手臂:“要不是你的动作很礼貌,我还以为那个人是你呢,忽然这是发什么神经?”

周玉戈直起身子,拍了拍她的头:“安慰你啊,别觉得自己没人喜欢,你要相信,那个人一直都在,只是还没有出现而已……”

沈岚挑挑眉,憋着笑点头:“很有道理,那么知己,麻烦你把他赶紧找出来吧,我要看看这位勇士究竟是谁。”

周玉戈的神情僵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路灯,不再说话。

他一直都在寻找,整整三年,可惜始终毫无结果……

————————

周玉戈回去时已经很晚了,推门的瞬间却立即警觉,因为有人进了他的家门。

他捏着匕首猛然破门而入,凭着惊人的视力扫视了一圈,刚找到目标要出手,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玉戈,是我。”

周玉戈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连忙按亮灯,有人坐在椅子上,西装笔挺,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眼罩。

“九哥?”周玉戈喃喃地叫了他一声,仍然有些不敢置信:“你回来了?”

关九鼎点点头,冲他笑了一下:“当初我就出来了,郑越找到了我们,但是那会儿我伤得很重,休养了差不过一年才恢复。”

周玉戈冷静下来,现在再听他说起三年前的事情,竟然感觉像是一场梦。他倒了杯水放在关九鼎手边,拖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才问:“那……夏小姐她……”

“她还活着。”关九鼎笑了笑:“你放心,我们俩都没事。”

周玉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之后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总感觉没那么简单。”

关九鼎摇了摇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一定要出去,几乎在郑越找到我那刻就支持不住倒下去了。”

那段回忆自然不怎么愉快,周玉戈决定不提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关九鼎喝了口水,淡淡道:“青门的人把你这三年来做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太一,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是不是?”

周玉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王大少的标志还在,可是下面已经被封死,完全分不清是不是当初古城的位置了。我下去过两次,每次还没到底就遇到了岩石,根本下不去。”

关九鼎稍作沉吟,又道:“我本来想早点来找你,但刚恢复那段时间事情太多了,一直忙到去年下半年才有空,然后才有时间去罗布泊。对了,你知道去年有支考古队开进罗布泊了吧?那是我出资支持的,主要就是为了找人去的。”

周玉戈一愣。

关九鼎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许久,忽然问了句:“沈岚已经忘记一切了是么?”

周玉戈点点头。

“那也好,免得她伤心。”

“什么?”

关九鼎别过脸,盯着水杯,低声道:“太一找到了,不过……已经变成古物了。”

七十六 鼎

自从上次在咖啡馆告别了文艺青年,沈岚的日子迎来了暂时的和平。沈净岑对她已经彻底无奈,装模作样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口一个对不及沈家列祖列宗,弄得比婆娘还啰嗦。

沈岚有点吃不消,­干­脆约了周玉戈一起去逛街。真难得,兼职帝今天居然没有兼职。

两人约了去S市见面,沈岚出发的比较早,到了地方给周玉戈打电话,那货居然还没起床,她只好一个人边逛边等。

差不多绕了市中心一圈,周玉戈终于说到了,跟沈岚约了个地方碰头。沈岚被他撂了半天不爽,有意放他鸽子,刚好经过市立博物馆,见有什么考古新发现的展览,就买了张票进去了。

刚进大厅,抬头的横幅上写着的“罗布泊”三个字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沈岚想起那天报纸上的报道似乎就是这个,首页头条呢,肯定很轰动,看来值得一看。

展厅按照参观顺序挂了很多照片,沈岚一看,竟然有很多场景都有些熟悉。序言介绍说是发现了一个古城废墟,初步鉴定是夏朝年间的。本次展览之所以能举行,主要还要感谢一位幕后出资支持考古挖掘的神秘人士,以下就是一些溢美之词了,

沈岚本来就是来打发时间的,所以看得也不是很认真,何况这里的气氛总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没一会儿就想走了。然而经过大厅时,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大厅正中央的展台被严密的圈护着,当中摆放着一只鼎。

正对着她的鼎身上是威风凛凛的饕餮纹,上方悬了镜子,方便游客看出鼎身里面的铭文。沈岚看到那些字时忽然感觉很熟悉,可是说不上来究竟哪儿熟悉。隐隐觉得似乎是见过的,但回忆许久,脑海中却只是一道模糊的背影,光洁的背部,上面全是这些字……

她有些发懵,怔怔地伸手想去碰一碰那背,清醒过来却发现眼前的仍然是那只遥不可及的鼎。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在回望她。

她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忽然觉得这只鼎有些奇怪,可是哪儿奇怪又说不上来。

仿佛觉得它不该就这么孤单的被摆在这里,甚至想要走近去摸摸它,感受一下它的厚重和历史,也许它还承载着什么故事,经历过什么人……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周玉戈打来的。她这才意识到放他鸽子的时间够长了,该走了。

随着参观的人潮慢慢走出大门,沿着外面的围墙走着,沈岚忽然又停下,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看了进去,那只鼎依然静静的伫立着,沉默而寂寥。她却感觉那是一种默默的守望,等待,或是静观。

有一瞬间,她甚至透过它看到了一道人影,漆黑的长发直拖到地上,五官朦胧的看不清楚,唯一清晰的是他嘴角邪邪的弧度。然后他微微启­唇­,轻唤:“我的主人……”

对街一家店里在放一首老歌:“我望着地平线,天空无际无边,听不见你道别……”

而沈岚只是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

周玉戈在马路边上等她,沈岚有些心不在焉,连对面是红灯都没察觉,就一脚踏入了车水马龙里。周玉戈赶紧跑过去把她拽回来。

“你发什么呆啊?”

她这才回神:“哦,刚才看了一个展览,还在回味。”

周玉戈朝博物馆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看到什么了?”

“一只鼎……”沈岚转头又朝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冲周玉戈笑了一下:“我觉得有些熟悉感,很奇怪吧?”

周玉戈微微敛目,忽然又抬眼问了句:“喜欢那只鼎么?”

“不错啊,挺威风的,肯定特别值钱吧。”沈岚乐呵呵地回答。

刚好对面绿灯,周玉戈牵着她过马路:“喜欢的话,我弄来送给你吧。”

“啧啧,你还真会说梦话,文物你也弄得到?”

周玉戈转头冲她扯了下嘴角,算是回答。

两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沈岚想起什么,拉了拉周玉戈道:“我最近总是出现幻觉,你说是不是低血糖啊?”

周玉戈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递给她:“那你补充点糖分好了。”

沈岚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我说真的,我老是莫名其妙看见一个男人,还总是听见他叫‘主人’,你说我是不是被我二伯成天念叨男人给弄得魔怔了啊?”

周玉戈半晌没回话,沈岚转头看过去,就见他默默地剥着­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哎,你倒是说话啊!”

周玉戈看了看她,似乎有些犹豫:“沈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都不是幻觉……如果你我认识真的不止三年……或者你之前并不是少记了一年,而是……有别的原因呢?”

沈岚愣了愣:“我也怀疑过这些,但是没有合理的解释啊,你也知道我小时候有过很严重的车祸,也许是那个原因导致我现在的状况不稳定呢?”

周玉戈轻轻叹了口气:“你给自己找了好理由,这样也好,可以一辈子不用记起那些……”

他的话很轻很淡,若有若无地拂过沈岚的耳边,等她回神时,周玉戈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玉戈!”她忽然叫住他,有些不确定:“你说……我是不是把什么重要的人给弄丢了?”

周玉戈转头勉强冲她勾了勾嘴角:“其实我不该再打乱你的生活,但是我只做这一件事,你放心,之后无论结果怎么样,我始终都会陪着你的。”

沈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打算做什么啊?”

周玉戈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脸,眼神柔和:“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沈岚被一阵争执给吵醒了。仔细一听,院子里有两道人声,似乎是二伯和周玉戈。

她赶紧穿衣下床,急急忙忙走到院子里一看,沈净峑靠在廊边抽着烟默不吭声,前面的菜圃被挖了一个大坑,周玉戈站在边上,板着张面瘫脸,貌似专心地听沈净岑激动地说着什么。

“拜托你了周小哥,我们家岚岚够可怜的了,你就不能别再拿这玩意儿来害她了?好不容易忘掉了,你又来……”

“咳咳……”沈净峑看到了沈岚,重重地咳了两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沈净岑看到沈岚,脸­色­变了变,有意无意地往中间站了站,挡住了大坑。

“这是­干­嘛?”沈岚盯着周玉戈:“你一大早怎么有空来我们家啊?”

“来送东西给你。”周玉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也不顾沈净岑的反对,拿起铁锹就铲土掩埋大坑。

“送什么啊?”沈岚好奇地要走过去,被沈净峑拉住:“岚岚,先去洗脸刷牙,这种样子就出来见人,会被说我们家没家教的。”

沈岚本来想说玉戈又不是外人,但本身一向比较畏惧大伯,哪敢不听,乖乖地点点头去洗漱了。

见她走远,沈净峑才捻灭烟头,忽然拿了廊下另一把铁锹走过去帮周玉戈铲土填坑。

沈净岑惊呆了:“大哥,你是不是气糊涂了啊?他自作主张的让人把鼎拉过来,又自作主张的在我们家菜圃里刨坑掩埋,你还帮他?”

周玉戈也有些惊讶,停下动作看着他。

沈净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填土:“第一,送鼎来的是青门的人,我们惹不起;第二,周小哥也是好意,我信他一回;第三,伏羲八卦阵没几个人弄得好,他能不能醒过来还待定;第四……”他忽然顿了顿,又重重地铲了一锹土抛下去:“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实在不想我侄女儿一辈子都孤身一个人。”

沈净岑被他这样一条条解释清楚,反而无话可说了。

周玉戈塞了根­棒­­棒­糖在嘴里啜了一口,淡淡道:“没事,你侄女永远不会孤身一个人,起码还有我照顾她。”

沈净峑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我知道,所以我卖你这个面子。岚岚这辈子已经被姓尹的毁了,如果真的最后她身边谁都不在了,起码还有你,我也放心点。”

正说着,沈岚洗漱完了,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用胳膊肘抵了抵周玉戈:“哎,你们在­干­嘛啊?”她一边问一边探头去看坑底下,但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周玉戈又刨了两锹土扔下去,拄着锹柄想了想道:“嗯……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春天,我种下一个老公,到了秋天,就收获了很多很多老公,一个给我洗脚,一个给我煮饭,一个给我捶背……”

沈岚顿时一脸惊讶,瞄了瞄两个伯伯的神情,凑到他耳边,拢着嘴小声道:“你不是吧?我说你怎么一直单身呢,原来你是……那个啊……”

周玉戈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我替你种了个老公!”

沈岚皱着眉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又朝坑里看了一眼,认定他是在耍自己,没好气地嘀咕:“不说就算了,神神叨叨的,莫名其妙!”

“就是那只鼎啊。”周玉戈无奈地说出实情:“你不是说喜欢么?我给你弄来了,怎么样,还不相信?”

沈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夺过他手里的锹伸下去拨了拨土,果然露出了青铜鼎身。

“这你都能弄到?”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可值钱了,你好好守着,别让人家知道了。”周玉戈接过她手里的铁锹,又去挖土填坑。

沈岚还有点回不了神,呐呐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觉得周玉戈不适合说笑话,冻死了{{{(>_ PS:关九鼎那个故事比较复杂,所以这里没有详细说,夏家小公子到底后来有没有醒也就不赘述了,希望以后可以有机会把这作为一个单独的故事呈现出来吧~~

七十七 心跳

自从知道家里埋了个宝贝,沈岚就有点儿坐立不安,好歹是大件儿啊,这么值钱的东西,的确该好好看着。所以时不时地去后院的菜圃转转,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这年年尾的时候,周玉戈带她去S市玩了一圈,顺便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其中就有已经结婚的郑越和林露。

沈岚看到他们始终觉得很熟悉,尤其是林露那只戴着白手套的左手和郑越眼睛上的墨镜。甚至是林露对郑越发脾气闹别扭的时候,她也感觉似乎在哪儿见过类似的画面,但又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后来沈岚发现他们两个倒是很好相处,就是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始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有点不明就里,但也没放在心上。

从郑林两人那里离开,周玉戈又带沈岚去见了一个人。据说就是他把鼎送给了自己。沈岚因此特地感谢了他一番,听到他自称关九鼎时,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九鼎……第九只鼎……她似乎在哪儿听说过。

那一年下了很大的雪,直到三月中,沈岚推开窗看菜圃时,才没再看到白­色­。

生活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却又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王大少举家搬走了,去了北方,从此是不会跟她有交集了。至于方子牧,忽然也出了国。于是沈净岑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两个人了,沈岚的独身主义似乎也可以持久长存了。

大伯已经移民回来,把在S市的房子过到了沈岚名下,于是她一下子成了有房一族。趁某天有空,拉着周玉戈去那里看了一眼,又莫名的感到熟悉。甚至她还看见自己坐在沙发上,轻轻抚摸着一个男子缎子似的长发……

然而那终究只是场幻影。

她的神思渐渐的有些恍惚起来,最近总是有些杂七杂八的场景在脑子里乱窜。怕大伯二伯担心,她瞒着他们悄悄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她脑部神经受过点伤,但并不会对生活造成太大影响,她这才放心。

她又陆续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但对男­性­始终保持着距离,追求者仍然有,可是她的回答永远都是拒绝。

在别人眼里,她是彻头彻尾的独身主义者,只跟周玉戈一个人亲近。可是大概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拒绝别人,只是因为实在接受不了。

为了一个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到下一个春天再来时,沈岚恍然发觉自己奔三了。二伯已经终于认老服输,不再顶着一头非主流的彩­色­头发招摇过市,但看着她的眼神也完全是古井无波了。

沈岚默默觉得那是对她的终身大事死心了……

那是天气古怪的一天,上午晴空万里,太阳照得人恨不得直接穿上夏装。到了中午就开始变天,然后噼里啪啦的大雨就盖了下来,雨点大的跟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似的。

沈净峑在廊下抽着烟,对沈净岑道:“五十年难遇一次的怪天又来了,我觉得要出什么事儿。”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朝菜圃扫了一眼。

沈净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情很复杂。

雨越下越大,院子里都积了不少的水。大概是始终惦记着一点儿情分,沈净岑忽然找了把老阳伞,跑到菜圃,深深地Сhā进土里,给那块地方挡雨。

回来的时候顶着一头的雨水抱怨:“这臭小子这次醒了要是再随便揍我,我就是替一白眼儿狼忙活了!”

沈净峑只是默默抽烟,很久之后才叹了口气:“我有时候想,他这次是真死了就好了,永远都别再醒过来。”

沈净岑忽然不做声了。

周玉戈曾经说:“太一如果不爱大祭司了,就不是太一了;而沈岚如果放弃太一了,也就不是沈岚了。这是他们的命运,跟刻在皇图上的天机一样,无法更改。作为朋友,我没办法看着太一孤单的沉睡,也没办法等着沈岚哪天忽然记起一切后再痛苦,所以只有这么做……虽然也许根本毫无意义,但我无愧于心。”

他们谁都知道,那个人的苏醒,对沈岚来说,也许是另一场灾难。只是因为现在的沈岚同样活在不自知的灾难里,他们才愿意赌一赌。

赌他前尘尽断,赌他们有新的开始……

尽管那非常艰难。

果然是怪天,晚上居然又出了月亮,圆圆的一轮挂在天上,亮的不可思议。

沈岚看店回来,又转悠到了菜圃里,踏着月光散步时,忽然看到埋着鼎的地方Сhā着一柄大阳伞,顿时忍俊不禁。

至于么?肯定是她那个财迷二伯做的,他对古董可比对人还上心。

反正雨已经停了,还Сhā着伞实在诡异,沈岚就走了过去,打算把它给抽出来。

这种老阳伞的伞柄都是很长的,他们家这把是以前沈老爷子自己做的,伞面大,伞柄更长,得有将近两米。估计她二伯当时用的力气太大了,这么长的柄几乎全都没入了土里,只留个伞面在上面,她双手抱着往上拽,才勉强让下面松动了点。

大量的湿土随着她的动作被带了上来,越扯越沉@非,凡,小,说,像是坠着个大称砣似的。沈岚累得气喘吁吁,偏偏脾气上来了,非要把它拽上来不可,于是就这样跟一把伞较上劲了。

本来这里挖过坑,土就很松动,她这么使力,泥土不断被带出,原先填坑的那些土倒全松动了,中间就软绵绵地陷了下去,露出一个浅浅的圆坑轮廓。伞柄也终于出来了大半,她吐了口气,一个用力把最后一部分扯了出来。

一大团泥土连着伞柄的底端,沈岚暗想难怪这么沉。一边抖了抖伞柄,一边就用脚去踏那泥。人没好气,脚下也没数,刚踏了几下,脚一崴,人就不小心跌了个狗啃泥,半边侧脸都亲到了大地,疼得龇牙咧嘴还哭笑不得,刚要爬起来,耳边忽然听到下方有响动,停下了动作。

Сhā伞柄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深洞,里面清晰的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咚咚的,很低很轻,但极有节奏。一阵一阵,绵绵不绝,不沉重,也不激越,像是穿透千载时空送出的钟声……

沈岚下意识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左心口,默默比划着节奏,再去听那声音,呆在当场。

有脚步声传了过来,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周玉戈的声音。她却神思恍惚,愣愣的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怎么了沈岚?”果然是周玉戈。沈净峑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头,就打了电话给他。他刚到,就见她倒在地上,赶紧跑了过来。

沈岚照旧趴在地上,顾不上自己一身的脏泥,说出的话如同梦呓:“一个人……你真的埋了一个人在下面……”

周玉戈皱着眉走近,伸手去扶她:“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岚撑着地面坐起来,怔怔地转过脸:“玉戈……我听到了心跳声……”

地下的睡梦被风声扰断,紧闭的双眼正缓缓睁开。

于是,千年沉寂被再次撕去,命运的齿轮开始滚动新的轨迹……

——END——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人可以接受,却无法理解;有的人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

但每个人的命运在第一个字敲下时就已经注定,这是愉悦的痛苦,也是充满希望的BE,作者表示无能为力,但也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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