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国际的总经理就在楚北默旁边,他见到裴煜泽,满脸堆笑,站起身说。“裴总裁——”
裴煜泽一挥手,没有任何耐心。“不谈公事。”
楚北默跟着裴煜泽走了出去,两人站在无人的走廊处,他直接开口,问道。“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找我吧?”
“明晚的人呢?”裴煜泽亦不曾遮遮掩掩,他冷着脸问,语气咄咄逼人,高高在上。
“我跟她已经不是男女朋友了,她的行踪,我真的不知道。”楚北默淡淡睇着他,眼神没有任何闪避。“既然她连最好的朋友都没说,你怎么会笃定她会告诉我?明晚那么聪明,她明知道你我存在工作上的合作关系,你一旦向我试压,我这里怎么保得住秘密?”
裴煜泽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怎么算,都没算过明晚会这么放手,她不在乎明家花了几十年建立起来的公司落入他人之手,更不在乎自己辛辛苦苦支撑起来的工作室是否会在朝夕之间被他摧毁,她突然之间消失了,在他的眼皮底下人间蒸发了。
措手不及的人,成了他。
“你要是说假话,凤凰国际别想再跟裴氏再合作一次。”裴煜泽丢下这一句话,黑眸之中炽燃着怒气。
楚北默望着裴煜泽气冲冲离去的身影,淡淡一笑,他果真对明晚的下落一无所知,而明晚显然预知了她一旦消失,裴煜泽会拿知情人士出气,她才没告诉任何人吧。
他曾经希望明晚可以得到幸福,哪怕身边那个男人不是他,以他男人的眼光来看,裴煜泽不见得是最适合明晚的男人,可是,这幅模样看得出来,裴煜泽同样动了深情。
裴煜泽回到家中,胸口像是燃烧着一把大火,他口干舌燥,心情烦躁,直接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罐冰啤。
“睡觉前不许喝酒,不许喝咖啡,只能喝牛奶。”
他的耳畔依稀回想着明晚说过的话,嗓音之中充满娇柔的笑意,冰冷的啤酒罐上寒意侵入体内,他突地抬起眼来,却发现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哪里有她的影子?!
不过是记忆在作祟罢了。
他紧紧攥着这一罐冰啤,眼神深沉地看着冰箱里的几瓶鲜牛奶,离她上回到房间添置食物已有一阵子,这些牛奶早就过期。
“明晚,你当我是奶娃啊?大男人成天喝什么牛奶?”他听到另一个男人的笑骂声,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面无表情地把一盒盒的过期牛奶丢入垃圾桶,那些琐碎的记忆就像是碎片,藏匿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左右着他的心,影响着他的情绪,让他如鲠在喉。
如果那些记忆也可以跟过期牛奶一样毫无留恋地丢掉,是否他也不至于这么为难,这么苦闷?!
他无法否认,他成功了,两年前的计划完美落幕,他本该从过去的阴霾中彻底走出来,重新生活。
但,他并不痛快,一点也不。
“牛奶对失眠有好处,记得别喝冰的,加热了再喝,用不了你两分钟时间。如果还是睡不着的话,按照我教你的方法按摩几个茓道——”
“真睡不着的话,你来陪我不就得了?哪有这么麻烦?运动运动,就能一夜到天亮了。”
“裴煜泽,我可没你这么好的体力。”
“熟能生巧,多锻炼锻炼就成了……”
……
那些声音,在他耳朵里叫嚣,他们毫无节制地说笑,情人般亲密无间,肆无忌惮。裴煜泽的脸色愈发苍白,不想再听下去,他怒不可遏地低吼一声:“够了!”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偌大的空间,空空荡荡,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回音。
只有他清楚,那些并非是幻觉,而是曾经真实发生在这里的。
他咬牙打开冰啤,不顾啤酒冰冷,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完一整罐。可惜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心,并未被这阵刺骨寒意而浇熄,他用力收紧五指,啤酒罐被捏成一团废铁,他重重丢进垃圾桶,阴着脸走入卧室。
十一点,裴煜泽阴着脸从卧室出来,直接下了楼,去了地下车库。
他俊眉紧蹙,死死盯着面前的那一辆法拉利,五指一收,握紧车钥匙,钥匙的棱角,刺得他手心发烫。
他的喉结滑动,下一刻,他眼神阴鹜,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自从车祸之后,他没有再开过车,他握紧方向盘,俊脸紧绷着,不再回想曾经的遭遇,他启动了车子,将车开出去。
门铃声拉长了,响了足足有五分钟,因为家中无人,刘阿姨九点多就睡了,睡得正香,就被人吵醒了。
她睡眼惺忪,宽胖的身子上罩着睡裙,爬起身来,拿起对讲电话。
“喂,你是谁啊?”
“是我,裴煜泽。”对方传来低沉冰冷的声音。
“裴先生?你有什么事?”刘阿姨顿时醒了一半。
“明晚不在家?”他隔着铁门,望向眼前的花园洋房,每一个房间,全是一片漆黑。
“小姐陪先生出去旅游了。”刘阿姨顿了顿,心中有些困惑,以两人的关系,裴煜泽怎么好似毫不知情?
“她去哪里了?”裴煜泽追问下去。
“去了西藏。”
“没事了,我走了。”
刘阿姨喔了一声,挂了对讲电话,打开灯一看,墙上的钟已经显示过了十一点半,都这么晚了,裴煜泽怎么会突然到明家来?没头没尾地问几句话?
铁门之外,裴煜泽转身就走,重新坐入法拉利的驾驶座上,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手心,全都是汗。
他往后一靠,俊脸上尽是倦容,轻轻舒出一口气来,望着窗外的漆黑夜色,久久不曾收回视线。
他以为他足够了解明晚,手里捏着她的软肋,就能让她痛苦,让她求饶。
他以为只要让明晚走到绝境,她感受着他求而不得的爱情的逝去,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没有问自己,到底这一场战役,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让明晚爱上了自己,理应在现在放手,明晚的死活都跟他无关,那么……为何不知她的行踪,他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魂不守舍?!
清晨,裴煜泽打开电视,里头正在播放晨间新闻,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显然又是没睡好。走到冰箱前,拿出一袋全麦面包,倒了一杯冰川水,他缓步走向客厅。
“昨日从本市龙安机场五点四十分飞往西藏林芝机场的航班L7659,于晚上七点五十分坠毁,航空公司已经确定本班航班上211位客人无人生还,具体空难原因,还在调查之中……”
水晶杯从裴煜泽的手中坠下,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他盯着新闻画面,主持人的面孔在他的眼里变得扭曲变形,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一瞬间,抽离了身体的灵魂。
他不知道到底时间过了多久,一分钟的时间,也会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他满屋子地寻找,找到自己的手机,拨通助理的号码,说道。“查一下昨天的航航班L7659,找一下有没有叫明晚的人。”
助理满口答应了,裴煜泽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之中,眼角落下一滴眼泪,他也不曾察觉到。
等待太过难熬,助理打回电话,说航空公司一片混乱,有客人家属在公司抗议示威,要他们尽快核实客人身份,交还客人遗骸,以及给大众一个说法。要拿到航班上所有客人的名单,需要再等几个小时。
裴煜泽在总裁室坐立不安,他从未如此紧张,口干舌燥,不管喝几杯水都无法缓解自己体内的焦躁。他一遍遍说服自己,绝不会发生这种意外。
好几份文件摊开在他的眼下,冗长的文字,却像是游动的蝌蚪文,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突然想起明晚跟他说过最后的一句话:“裴煜泽,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我权当从未认识你。”
他的心一阵颤栗,他才发觉自己不管有多矛盾,唯独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他不希望这一句话,是明晚最后的道别。
他不要他们从此再也无法见面,再也无法说上一句话。
明晨轻轻敲了敲门,抱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却觉得异常古怪。
裴煜泽脱了西装外套,坐在皮椅之内,俊脸死白,眉头紧蹙,眼神锁住桌上的手机,似乎在等什么格外重要的电话。
但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身体似乎也并不舒服。
在美国照顾大病初愈的裴煜泽,对于这样的表情,明晨并不觉得陌生。
她把文件放到桌上,留意到裴煜泽没有签下一个签名,她眼神微变,淡淡地问。“总裁,你不太舒服吗?”
“没事。”裴煜泽摆摆手,视线依旧落在手机上,自从跟明晚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打通过她的电话。说不定,她早就删除了他的号码。
“这份文件,今天就要送过去。”明晨暗示等着裴煜泽签名,他闻言,不太耐烦地抬眼看了她一眼,拿起钢笔飞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明晨不再多话,拿到文件,转身走向门口。裴煜泽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情绪很淡,不太分明。
“你知道明晚去哪儿了吗?”
明晨转过头来,眼神之中闪过一道疑惑,心中一痛,无论是在两年,还是在两年后,她只是一个跟明晚有关的女人。换言之,他会跟明晚询问她明晨的消息吗?
答案呼之欲出。
她摇摇头,说道。“不在工作室吗?”
裴煜泽的脸色没有表情,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原来明晚跟明晨的关系,早已破裂。
明晨见他欲言又止,心中浮现些许莫名的失望,但最后还是安静地退了出去,没有追根究底。
直到午后一点,助理才打来电话,在那头直接说。“总裁,我已经看到航空公司出来核实过的所有客人名单,里面没有一个人叫明晚。”
裴煜泽久久悬着的心,总算才落下地面,短暂沉默过后,他突然说。“把名单拍了照,传过来。”
他要自己亲眼看过所有遇难航班客人的名单,才能彻底安心。
助理办事利落,很快把照片传到裴煜泽的手机上,他打开大图,一个个扫过遇难者的名字,两百多个姓名,哪怕看的他眼花,他还是一口气看到最后的名字。
果然没有明晚,他彻底松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才觉得自己万分可笑。
他真是阵脚大乱,满心慌乱。
他低声沉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无力,笑的眼眶湿润,笑的心中抽痛……
他为了明晚,忘记工作,忘记吃饭,忘记自己身上的一切责任,一切危机——他怎么能继续自欺欺人,他在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戏中,真的没有假戏真做?真的没有对明晚动半点心?!
……
“爸,这儿就是三江源,我国大江大河的源头。”明晚站在自然保护区内,遥望着远方的清澈水源,对着明成钧说。
明成钧被眼前雄浑风景所震撼住,半响不曾说话,最终感慨万千,眼神湿润:“我突然想到你妈在一场演出上,唱的
。”
“爸,你唱给我听吧。”明晚噙着一抹笑意,很是坚持。
明成钧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惜我没有你妈妈歌声悠扬,抑扬顿挫,抓不住节奏。”
可他哪里经得住明晚撒娇,只能清了清嗓子,酝酿酝酿情绪,高声唱起来:“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丰采;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你用健美的臂膀,挽起高山大海……”
一首歌唱的气势昂扬,明晚笑着鼓掌,双目清亮:“我觉得挺好,中气十足,很有男子气概,就像是长江一样源远流长。”
明成钧轻声叹气,移开视线,神色有些落寞。“你妈要是还在的话该多好,我们一家人来这儿,站在世界屋脊上,领略不同的风景。”
明晚跟他并肩站着,遥望着远方的蓝天白云,站在平均海拔四千多米的青藏高原上,她似乎离天空更近了。
“妈,我们来了!我们到西藏来了!妈!我跟爸都很好,你不用担心!”她以双手合在嘴边,对着远方呐喊,心中怀念的思绪犹如黄河水一般滚滚而来,炽热的眼泪落下她的面颊。她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大声呼喊,藏在心中深处的那一抹怨怼和悲哀,似乎也因此而得到了宣泄的方法。
“姜璇!老婆,你一定要让我们小晚一辈子幸福,找到一个爱她,珍惜她的男人!”明成钧被明晚的情绪感染,他红着眼眶,朝着远处大喊。
明晚含着眼泪,红唇颤动。她有些惆怅,到底哪个爱她,也愿意用余生来珍惜她的人在哪儿呢?!
心,像是被挖空了。
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愿意重新取爱一个人?经历过跟楚北默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愿意踏上一条布满荆棘之路?
夜晚,她们回到牧民的家中,她很想体会藏族文化,特意找了一家民宿,他们住的房子叫做碉房,以石块搭建,就地取材,墙面很厚,可以保持温度。
这一家是一对三十出头的年轻夫妇,有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男人很有经济头脑,利用网络将多余的碉房租给各地的游客,妻子贤惠和善,已经端出了青稞酒,酥油茶和当地有名的糌粑。
他们虽然是藏民,但能说简单的汉语,所以日常的沟通,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明成钧虽然吃不惯这糌粑,但对青稞酒情有独钟,喝了好几杯,明晚也尝了一口,觉得比想象中的香醇,也就贪杯多喝了几口。
隔天,他们便出发到西藏最负盛名的布达拉宫,在路上,明晚看到那些一路朝拜的信徒,他们五体投地的膜拜方式,虔诚清澈的眼神,彻底震撼住了她。
她站在高处,大风吹乱她的长发,迷乱了她的双眼。那些信徒三三两两,走一步,行一个礼,口中低声呢喃,念念有词。
她转过脸,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喇嘛,他们的脸色安静明澈,她看的久了,心仿佛也飘了出去。
她不知自己发呆了多久,最后是明成钧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跟着明成钧离开,没有问他,是否也曾经神游天外,受了一场心灵的洗礼——
但他们都曾许下心愿,祝福彼此健康平安,明家如意顺遂,祈求上天给他们圆满。
十来天的旅行很快就结束,明晚跟明成钧收拾了行礼,在机场等待班机。登机的时候,她恋恋不舍,这儿的确是个不染尘埃的世外桃源,可惜她终究是个俗人,还是要回到她的俗世去。
在这段日子里,她没有再想过裴煜泽,但到了淮海市内,她知道再想躲他,也不见得能够如愿以偿。
她有点头疼。
在回程的飞机上,她才觉得力气用尽,歪着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出乎意料的是,明成钧回家的第二日,就接到了飞机上那对夫妇的电话,他们认认真真地商讨了一下让两家儿女见面的计划。
明成钧征求了明晚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跟裴煜泽分手,必当令父亲不安担心,索性把心一横,答应了这场不靠谱的相亲。
反正,权当是认识一个朋友。明晚这么想,自然不抱希望,她哪里有精神这么快开展一段新恋情?爱,需要大把力气。
明晚开车到市区,找到这家咖啡馆,这儿她没来过,似乎开了没多久,装潢富有巴洛克风格,颇为华丽。
她拨打了对方的手机,循着声音找过去,男人站起身来,对望着她,眼底有一分探求。
男人二十七岁,这是明晚从明成钧那儿得知的,大她两岁,算是年纪相仿。他身高约有一米八,小麦色肌肤,五官俊朗,眼神犀利,很有男人阳刚味道。
“安逸川。”他言简意赅,朝着明晚伸出手去,动作颇为公式化,似乎是面对一个客户。
明晚心中觉得新鲜好笑,可还是握了握他的手,回敬道。“明晚。”
……。
03晚9 明晚怀孕
“名字很有趣。”他淡淡一笑,坐了下来。
明晚对这样的评价早就见怪不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逸川点了一杯蓝山,她要了一杯摩卡。
两人的爱好,似乎南辕北辙。
只是交谈了五分钟,男人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眼神一暗,说道。“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明晚不以为然,朝他微笑,她虽然没有经历什么相亲,但林筱雨却去了好几次,在她面前总结了不少经验教训。
这种临时接电话的戏码,相亲对象应该会在挂完电话说,对不起,我有事要走,下回联络。然后,就一去不复返——这是拒绝对方的老套方式。
她的心里有些失望,失望的不是对方对她毫无感觉,而是她也必须经历这种老掉牙的戏码。
安逸川接了电话,没说要走,只是从背包中取出一个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指尖滑动,看着电子邮件中的内容。
明晚看着他如此忙碌,更觉好笑,可是他头也不抬,眼神专注,不像是伪装。
想起对方母亲的描述,这果然是个工作狂啊。连相亲的时候,都不忘工作。不过,显然这男人忘记这种场合,这般忘我,只是对相亲对象的不尊重。怪不得以前的姑娘们,一个个扭头就走,女人,其实也很要面子。
等了几分钟,安逸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晚抿唇一笑,开始自顾自地抬眼打量着周遭的装潢,从包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画本,手中的铅笔也飞快地动起来。没多久,已经画出整个大厅装潢的轮廓。
安逸川收发邮件,就花了二十分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很是安静,以为明晚已经不耐烦地离开。
毕竟,他曾经因为这样,气走了三个女孩。
他有点错愕不及,觉得意外。因为明晚还在,铅笔沙沙作响,不知在描画什么,他这才细细打量她的脸庞,她是那种纤细的女孩,肌肤白皙,五官姣好,眸子黑亮,是属于漂亮的那一类。母亲的话,没有差错。
不过,美丽的女人,往往心高气傲,只想得到男人一味的宠爱和忍耐,却不愿意给对方一些空间。他对这样的女人,兴趣缺缺。
“你在画什么?画我?”安逸川开了口,他的声音不算低沉,但很好听。
明晚轻笑一声,这才抬起脸来,发觉他已经合上笔记本电脑,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看。
这世上自恋的人呢,还真不少。
“你这个女人,真古怪。”他蹙眉,他没想过明晚这么沉得住气,更不被他恶劣的态度吓跑。
“反正我也只是出于礼貌,而应付一场约会而已。我们互不干扰,各忙各的,不是挺好?”明晚说了实话,没有任何负担。
“拿来我看看。”安逸川的心中划过一抹诡异的感觉,他大大方方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明晚没有拒绝,将画本递给他。
他当下眼睛一亮:“你是做什么的?”
明晚忍不住笑,这一场约会,实在是状况多多。“室内设计。”可见这男人真的没把相亲放在心上,怕是对她的信息一无所知,不过是来走一趟。
跟她的目的一样,两人一拍即合。
“为什么画这个?”安逸川的问题不少,似乎比了解其他的,更感兴趣。
“我一旦来到新的环境,习惯捕捉时尚的设计理念,及时记录下来,作为往后参考的模本。”她对他没有戒心,随口说道。
安逸川点了点头,把画本递给她,突然问了句:“你不生气?”
明晚知晓他说的是他在相亲上并不专心的事,她笑着摇头,是真的无所谓。“父母的意愿,当然要尊重,这是当儿女的基本原则。不过,年轻人是否看的对眼,这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了,你说对吧?”
安逸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好家伙,她也只是来走个过场。他抬了抬墨黑的眉,释然一笑。“这儿环境不错,反正来都来了,把画画完了再走吧。”
明晚笑了笑,对这个男人并不反感,毕竟,他没有给自己太多压力。知道彼此都无意,她也懒得再伪装。
“我们似乎是同类啊,明晚。”安逸川一边喝咖啡,一边笑着说。
她淡淡睇着他,安逸川这种男人,虽然不是最极品俊美,但身上有一种刚毅的气质。
“我们都是工作狂。”他这么说。
“安先生是从事哪种工作?”明晚以牙还牙。
安逸川有一秒钟的沉默愕然,随即扬声大笑,他笑着叹息。“这可算是乱点鸳鸯谱,一点不靠谱啊。”
明晚笑出声来,两人再也不觉得尴尬,足足坐了一个小时,没有尴尬地问东问西,了解情况,他们各做各的事,偶尔才搭上一两句话。
她知道安逸川的一些信息,也是他亲口告诉她的。安家经营着一家连锁餐厅,他的大哥是大学教授,不管家族生意,唯有他接手下来,忙的不可开交。
“你说是青山大学的安逸山教授?”明晚低呼一声,大吃一惊。
“怎么?你认识?”安逸川眼神璀璨,也有了兴致。
“曾经听过他的讲座,他知识渊博,为人风趣,很多女生都暗恋他呢。”明晚笑言,这才发现安逸川之所以看起来这么顺眼,原来眉宇之间,跟安教授很相似。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她在大学曾经选修过安逸山的课程,竟会在这种场合遇到安逸山的弟弟。
“不过我大哥已经名草有主了,你不妨转达那些女生,安教授的弟弟也很有可取之处,值得暗恋。”
安逸川的话,实在幽默,明晚这才发现,有时候,靠第一印象,真的不能评断一个人。
“时间不早了,你要是没有安排的话,我能请你吃顿晚饭吗?”安逸川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征求明晚的意思。
“不会耽误你这位大忙人的工作?”明晚饶有兴味地问。
“不管再忙,绝不会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可不是机器人。”安逸川慢了半拍,才意识到明晚的言下之意,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你这是讽刺我呢?”
明晚一身轻松,安逸川同样是生意人,但性子直接豪爽,她见识过裴煜泽这样把事情都藏在心里面的男人,才发现那种处处算计,处处考量的生活,有多累。
“我也不是机器人,好吧,我答应你的邀请。”明晚放好画本,回以一笑。
安逸川走到前台,柜台小姐朝着他弯腰,恭恭敬敬地说。“老板,你要走了吗?”
明晚万分错愕,安逸川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
安逸川气度从容地背好背包,一点头,突然发现明晚好奇地看着她,他淡淡一笑,问道。“这是我的副业。”
“我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有人在自己开的店里相亲吗?”明晚直话直说。
“明晚,你比我看过的那些女孩子都来的诚实坦白。”安逸川走出旋转门,突然转过头来,脸上的笑更加明显。他这么说,没有避讳,没有解释,仿佛这就是他为人处世的作风。他工作繁忙,至今未婚,并非他条件不如人,只是因为讨厌去揣摩女人心中的那些心事。
他言语之中的赞许和欣赏,让明晚胸口一震,原来,想说什么,无需遮掩和顾虑,是这么的随心所欲。
两人走到最近的广场吃饭,安逸川找了一家中餐馆,明晚眼珠一转,神情透露出一分少女的狡黠。
“该不会这也是你的另一个副业吧?”商人本性,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的副业当然不止一家咖啡馆,不过,以后慢慢再告诉你。”安逸川卖了个关子。
明晚并不觉得他们以后还会见面,虽然她并不厌恶他,跟他相处十分自在,但她隐约猜得到,以后的日子不见得能跟过去一样惬意轻松。
两人吃了一顿晚餐,各自神情愉悦,安逸川吃东西很随便,没有什么忌口,一点也不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明晚这才发现,不是每一个富有的家庭,都是另一个裴家的缩影。这世上,也有例外。
安逸川的出现,打破了她对所谓“豪门”的所有既定观感。
“我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安逸川清楚自己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那种默契的感觉,不是人人都能给他的。
明晚没料到他如此坦白,默默放下筷子,打量着他此刻的表情,他说的很平静,像是感情已经消逝了一阵子了。
“大学毕业,那一年餐饮行业因为全国性的传染疾病,低迷的不行。安家的餐厅也遭受了重大的打击,我自顾不暇,能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疏忽了她,后来,她觉得我不够重视她,跟我提了分手。”安逸川扯唇一笑,眼底的深邃幽然,却像是一滩湖水,明晚静静凝视着他的眼底深处,虽然不愿意再轻信任何人,但心的声音告诉自己,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并未避讳自己在感情里犯下的错误,不是每个女人,都能陪伴对方经历风浪,甚至,为了对方的成功,而忍耐寂寞的。
怪不得,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往往有着一个更成功的女人。她们比起平常的女人,付出的岂止是感情?
“我没想过你会坦诚自己的感情经历,不过,我可没有要用一个故事,来交换另一个故事的想法。”明晚浅浅一笑,神态自如,她的心里尽是伤痕,两段感情,全都伤的她有心无力,只能保持缄默。
“我对你的故事真的很好奇。”安逸川笑着说,这个男人,虽不是顶顶帅气逼人,五官拼凑到这一张脸上,却拥有自己的率性和洒脱。
明晚垂眸一笑,轻轻地说。“何时我愿意跟人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便是这段感情对我再无影响的时候吧。”
“任何人,任何事,都会过去的。我们总要见到很多过客,才能找到那个人。”安逸川很尊重她的意思,没有再逼问。
“希望我最后,也能跟你一样风轻云淡,心如宁波。”明晚若有所思。
她知道眼前的安逸川是个聪明人,自己的状态在他眼里,不必伪装,也能让他知难而退。如果他还不死心,那么,交一个能有话直说的朋友,又有什么不好?!
安逸川绅士地送明晚回家,她想了想,没必要打人脸,也就同意了。
他开的车,跟他的为人一样低调,黑色奔驰,他将背包往后车座一丢,行径活像是个大男孩。
他询问了明晚家中的位置,在导航仪中输入,神色认真,甚至有一抹跟刚才不太一样的紧张。
“不瞒你,我是个路痴,方向感很差,也不认得路,要是没了导航,我肯定会把你送到荒郊野外去。”他没等明晚发问,主动交代。
明晚噗嗤一声笑出来,刚才看他沉稳自然,真没想过他也有这么弱的一面。
“没人要求商人事事精通吧?”安逸川看明晚笑了,启动了车,上了路。
“我以为男人都好面子。”明晚摇了摇头,澄清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也许只是你遇到的男人,这么死要面子吧?”安逸川随口一说。
明晚恢复了沉默,她依靠着车座,看着车窗外,其实,裴煜泽之所以会回来报复她,正是因为他过去太看重这份得不到的感情。她未免是最适合他的人,但因为求而不得,她才成为他最念念不忘,最难以放下的女人。这样沉重的感情,甚至令他在她身上花费如此之多的心思,她唏嘘不已。
而她抽身的速度,显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他不爱她,她何必继续爱他?原来感情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场等价交换。她亦不会无条件为爱牺牲,是吗?!
安逸川看得出明晚藏着心事,他们才见过一面,当然不方便对她的隐私过分好奇。
“明晚,我如果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眼熟,会不会被看做是很老套的搭讪方式?”他话锋一转,在等红灯的时候问她,似真似假。
明晚但笑不语,沉默了一刻间,才气定神闲地说。“我们确定是第一次见面。”
安逸川点点头,没再多问。
明晚突然心中一沉,她曾经跟裴煜泽一起见报,虽然没有拍到正脸,但那份周刊卖出去很多,像是宋慧这种相识的朋友,看一次就能认出她。该不会……安逸川也看过那一则新闻吧?!
车在花园洋房铁门外停下,明成钧刚从钓鱼场回来,从车上卸下渔具,手里拎着一个铁桶,眼看着黑色奔驰上,走下来两人。
一个是他的女儿明晚,另一个是他没见过的年轻男人,面目英俊,身高很高。
明晚见明成钧木然地看着自己,只能笑笑,迎了上去。“爸,你回来了?”
“小晚,钓鱼还真有意思,看看我今天的战利品。”明成钧总算把目光从安逸川身上移开来,兴高采烈地地提高手中的铁桶。“明天煮鱼汤喝。”
明晚瞅了一眼,无奈地笑了,桶内只有三条小鲫鱼,每条还没手掌大。
“他是谁啊?工作室的同事?”明成钧压低声音,心中好奇,问了句。
还不等明晚开口,安逸川已然大步走来,朝着明成钧打招呼。“伯父,我爸是安元林,安逸川。”
明成钧马上回过神来,想到今天女儿去跟安家的儿子相亲,他心中一喜,喜上眉梢。
“果然跟你爸妈说的一样,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明晚在心中叹气,转过头去看安逸川,他安之若素,风度很好,很有耐心地跟明成钧对答,她不禁又对安逸川多了一分好感。
“逸川,你要是没事的话,到我家去坐一坐?”明成钧显然很看重安逸川。
“爸,他很忙的,以后有空再说吧。”明晚看了一眼安逸川,他的眼底有些复杂的情绪,她故作不知。“今天已经耽搁他大半天功夫了。”
安逸川莞尔:“伯父,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下次,我再来。”
明晚发觉,他比想象中来的善解人意,也很识相,她彻底地送了一口气,才跟安逸川告别。
安逸川的出现,令明成钧不再担心明晚的心情,不再闲在家里,跟以前几个朋友常常走动。
有时候,命运开了一次玩笑,往往会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明成钧找到了新的爱好,人也有了精神活力。
明晚这么想着,收拾着行李箱的礼品,打算明日上班,送给工作室的同事。其中有两包药材,是她在西藏买的,她抱在怀中,走下楼去。
“刘阿姨,这是你让我买的药,对风湿病很有效。”
“谢谢小姐。”刘阿姨双眼一亮,一脸欣喜,接了过去。
她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看明晚,有些为难。
明晚对刘阿姨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并不陌生,她开门见山地说。“有话要对我说?”
“我想问问小姐,你最近身体觉得不舒服吗?”
“先前有人说我瘦了,好像胃病犯了,胃口不太好,你指的也是这个吧。”明晚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不以为然地说。
“小姐的胃病不是好了吗?”刘阿姨脸上的笑容,不太自然。她迟疑了很久,拉过明晚,走到厨房的角落,才轻声问。“我也是过来人,上次看你吐得厉害,总觉得不那么简单……。你是不是怀上了?”
怀上了?
明晚愣住了,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她脸色死白,最近的事情太多,明家公司被收购,跟裴煜泽分手,紧接着逃到西藏——她根本没有空暇时间观察自己身体的问题。
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早就过了例假的时间。
刘阿姨看明晚神色大变,知道事情大抵是跟自己猜的一样,她和善地提醒。“这不是好事吗?现在时代不同了,很多年轻人都是结婚的时候就有了,你赶紧跟他说吧……。”
明晚的心跳如鼓,她转身上楼,语气冰冷。“我只是犯胃病,明天去医院看看。刘阿姨,你想的,都是没有的事。”
她走入房间,砰一声关上门,依靠在门背后,身子无力下滑。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怀孕?!
她每次都服下避孕药,不曾有过一次疏忽,她一直清楚,跟裴煜泽结婚不是短时间内的事,不想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可是,现在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两个人各奔东西,关系破裂,应该是一辈子也不愿再见面了,她要是怀了裴煜泽的孩子,又该怎么生存立足?!
她抹去眼角的眼泪,吃力地站起身来,现在不见得是百分百的概率,她仍旧希望,也许只是自己的身体机能出了小毛病。
她咬牙,趁着夜色去了最近的药店,买了一支验孕棒。
不过是几分钟的等待,她却万分煎熬。垂下眼,她死死地盯着验孕棒,看着上面浮现的两条线,指尖轻轻颤动,头脑一片空白。
她——真的怀孕了。
她从未如此害怕……
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来的多么不应该,她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她哪里有什么美好的未来,可以赠予它?!
她不但投入了真感情,面临一场恶意戏弄,失去自己的爱人,难道命运还觉得不够吗?
明晚依靠在冰冷的瓷砖上,眼底再无一分光耀,拿着验孕棒的手无力垂下去,她像是走在黑暗隧道,孑然一身,看不到一丝光明。
甚至,不知道这条隧道,到底有没有走得出去的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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