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繁华,乃锦绣之乡。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虹桥上人来人往,沸沸扬扬;汴河中千帆竞发,百舸争流。内城官府民居林林总总,酒楼店铺目不暇接。百业兴隆,世间少见。
如此繁华的景象,对于踏过大多是穷山恶水的云毅而言,无不雄伟、壮观。他的眼界开阔了,同时,他记起小时候看过的缩肩拱背、眼光木然的农夫的背影。他觉得生命里缺少什么,正如那些农夫一样。“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他心中渗入悲怜之情,而缺少的这些,是要靠他以后的人生慢慢弥补。
像云毅这样一身武艺,在偌大的京城饿不了肚子。只是如此身份,在他人眼中,细如微尘、卑若蝼蚁。他不愿甘于平庸,使半生所学的本领没日没夜耗在粗活上面,他应该有更远大的抱负、更宽广的空间和更光明的前途。有时,他双眸似火,激烈地燃烧着。有时,又仿佛如水,沉静地酝酿着。他的眼神总是那么专注,正彰显了内心的坚强与刚毅。因为专注,他善于把握时机,希望在这个偌大的京城里改变命运。
他的命运真的改变了。
云毅来到京城最初的目的是答应女黑衣人的要求,与她在此交换血鸣和玉,换取玉坠背后的秘密。他按照女黑衣人的指示,在众多大树上刻下箭头暗号,可是女黑衣人并没有来会他。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黑衣人竟然会放弃血鸣和玉,黑衣人如何也不肯告诉他真相,而这真相比血鸣和玉更重要。
云毅凭着童年的记忆,叔父曾对他人提过要上东京之类的话,每当空闲的时候,他便会流连于京城的各个角落,找寻关于叔父的蛛丝马迹,不过这蛛丝马迹却早已化为尘土,掩埋得不为人知。云毅又想若是血鸣和玉在身边就好了,它一定可以唤醒尘封的记忆,可是他却把它交给了秋樱。一想起她,他便会想到她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睹物思人,他心如刀绞,只有忍住不想她。不过有件事他并不知道,即使他拥有玉坠,在石滩上也会被女黑衣人拿走。伊夏雪不仅不想告诉他真相,也希望让他永远找不着真相。有些事若非水到渠成,云毅是永远也猜不出,正如他永远都不知道空岛上那位和蔼可亲的前辈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又譬如到底是谁要在海上置他于死地。因为种种的谜团,才迫使他勇往直前,不断地追根究底。
云毅又一次行走在街市中,这一天深夜,他不知不觉走到南薰门。
突然,听到前边千军万马的嘈杂声。不多时,迎面飞奔来一个人,穿着夜行衣,身上背着沉甸甸的一袋东西,云毅十分佩服此人的轻功,只见他飞檐走壁,身轻如燕。
后面追赶他的官爷们大声喊道:“贼人……站住……”
那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依旧健步如飞,他从城门上溜下来,转眼看到一个人不躲不闪地站在前面。他或许看到云毅衣衫褴褛,压根儿没把他放入眼底,只是“唰唰”几声飞出金钱镖想要射死云毅。
云毅避开金钱镖,那人眼神诧异,飞腿直踢向他。云毅一招“托梁换柱”,一把扯住他的脚尖,顺势将他按在地上。
那人身形灵活,屈下腿从袖里露出双刀,削向云毅颈部。云毅见势,放开那人,翻身两脚夹住他的双刀。那人看云毅并不好惹,只想弃刀而逃,云毅一把拉住他的包袱,令他再也动弹不得。那人决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小叫化子手里。
云毅不是小叫化子,他的衣衫仍旧整洁干净,他那专注的目光中没有半点乞怜之意。
接着,一个高大威猛的军官,气势不凡地走了过来,他对下属道:“来人,打开那个贼人的包袱。”
只见包袱被打开,其中有黑貂裘、玉玲珑、夜明珠等珍宝,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好个贼人,胆大包天。”那个军官怒道,“把他押下去听候发落。”
“是,孙大人。”众侍卫把盗贼押下去。
那个军官瞧着云毅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是你抓到那个盗贼?”
云毅还未回答,那个军官便不再瞧他,而是向身边的人招了招手,道:“来人,打赏点银子!”
云毅看他甚是傲慢,就回绝道:“多谢你的银子,可惜我不用。”
“那你要什么?”那个军官的口气越来越冷淡。
“我不想要什么,我抓住他并不是为了与你交换,也不是为了向你讨赏!”云毅不卑不亢地讲道。
“好!有骨气,有意思。”那个军官笑了一声跳上马,指着放在地上的银两,绷紧了脸孔道,“银子放在那里,收不收是你的事。”
这人便是东京禁军将领孙律成,他夜追皇宫盗宝之贼,追至此处,恰好盗贼被云毅逮着,他把罪犯打入天牢。此刻,他首先不是回皇宫向皇帝复命,而是去了宰相府拜见丞相朱廉。
禁军乃是中央军,与宰相府毫无关联。然而,当朱廉退去所有家奴后,孙律成却对朱廉毕恭毕敬。
“是哪个贼人如此猖狂,竟把魔掌伸向皇宫?”朱廉问道。
“律成还未撤查清楚。”孙律成诚惶诚恐地答道。
“一定要加以严办,你可知‘宝物’二字乃我心头隐患?”
“相爷难道还担心二十多年前之事?”孙律成悄声问道。
朱廉不语,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孙律成见状,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相爷大可放心,律成绝对严惩不怠。”
隔了半晌,朱廉又问:“本相听说逮到盗贼的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年青人,是这回事吗?”
“是。”孙律成眉头微蹙,这件事有损他的颜面,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是他清楚凡事都瞒不过朱廉。
“你怎么打赏他?”朱廉问道。
“我赏给他银两。”孙律成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给他银两?”朱廉压低音调,略有不满之意。
孙律成又赶紧道:“其实律成尚有个提议,我见他武功精湛,想把他收归到相爷门下,为相爷所用,就是不知相爷答不答应?”
朱廉听后大笑道:“哈哈!我宰相府是什么地方,哪是随便的黄毛小子想来就来的地方?况且,人才有你孙律成就够,用不着其他机心难测的家伙。”
“相爷过奖了!那……那……”孙律成也琢磨不透朱廉的心思。
朱廉沉思了一阵,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你去把他找来,就让他在相府里当个仆役。”
孙律成心有不满,却也不敢出声,只是照朱廉的意思去办。
就这样,一次偶然的机遇,云毅轻易来到了宰相府,随便地当个仆役。“我不想要什么,我抓住他并不是为了与你交换,也不是为了向你讨赏”,云毅还记得当日铿锵的言语,只是当命运出现唯一转机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把握它。
他并非没有掂量过,从江湖走进庙堂,其实是走进一种诱惑,更是走进一种束缚。云毅何尝不愿如谷辰轩一般潇洒,不屈从权贵,一心做他的侠客。但是少年贫寒的生活令他刻骨铭心,只有经历过风雪,方知道生存的残酷。“我将来要有出息,不让你们受苦”,云毅从未忘记对农夫许下的承诺。他始终少了谷辰轩那份孤傲,多了压在肩上的重担,他别无选择。
不过当云毅进入宰相府,激动之余不免有所失望。宰相府并没有重用他,他丢下那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却做着烧火、劈柴、挑水的活儿,毫不长进,他内心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有没有见过那个新来的奴才?”一个杂役问其他人道。
“每天干活最多的那个吧?他倒是好运,想当初咱们进来宰相府,那可是过五关斩六将,千辛万苦才得到管家的赏识。”杂役们都愤愤不平。
“他干活那么拼命,小心别让他抢了我们的风头,到时咱们便很难混下去。”那个杂役暗暗说道。他们见云毅担着柴过来,就都各自散去。
云毅自是听到他们的议论,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继续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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