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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极端的年代 > 第十八章 魔法师与徒弟:自然科学流派 1

第十八章 魔法师与徒弟:自然科学流派 1

因此,通过紧密联系人类生活行动的实用技术,科学每天都向20世纪世界展示着它的神奇功力。不但不可或缺,而且无所不在——就像安拉(allah)之于虔诚的穆斯林一般——甚至连最偏远的人类社会,也知道晶体管收音机和电子计算机之为何物。人类这股可以产生超人奇效的能耐,究竟于何时成为共有的普遍意识,说法虽然纷坛,尤其在“发达”工业社会的都市里,确定时日更不可考,不过一般来说,肯定从1945年第一颗原子弹爆炸之后即已存在。无论如何,20世纪,是一个科学改变了世界以及人类对世界的认识的时代,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依此推论,20世纪的意识形态,应该沐浴在科学的胜利光辉中发扬光大,正如19世纪的现世意识一般,因为这是人类意志的伟大成就。同理,传统宗教思想对科学的抗拒,19世纪对科学产生的重大疑虑,至此也应该更加削弱才是。因为宗教的影响力,不但在本世纪多数时期日走下坡(我们在后面将会有所讨论);即使连宗教本身,如发达世界中其他任何人类活动一样,也开始倚重奠定于高等科学的现代技术。遇上紧要关头,一名本世纪初年的天主教、伊斯兰教导师,或任何宗教的智者,都大可根据15世纪的技术方式,进行他们的宗教活动,宛如伽利略、牛顿、法拉第(faraday)、拉瓦锡(antoine laureat lāvoisier)等人从来不曾存在似的。事实上,这一类19世纪的科学技术,对于他们的宗教活动并无大碍,与其神学或经典内容也没有不甚相容之处。可是时至一个梵蒂冈不得不通过通讯卫星举行圣餐仪式;16世纪以来一直保存在意大利都灵(turin)教堂,被罗马教会宣称为耶稣受难后的裹尸巾,也可以用辐­射­碳(radio-carbon)鉴定年代以辨真假的今天,就很难令人忽略其中的矛盾之处了。霍梅尼流亡在外,向伊朗民众传播他的谈话,使用的媒介是盒式录音机;而决定献身于《古兰经》训诲的国家,同时也全力进行本身的核武装。当代最­精­密复杂的科学,通过经由它们产生的实用技术,被人类在“事实上”(de facto)全盘接受。在世纪末的今日纽约,高科技电子产品和摄影器材的销售,竟多成为哈西德教派中人的专业——哈西德是美国东部地区一支弥赛亚的犹太宗派,除了仪礼严格并坚持穿某种18世纪波兰服装之外,还以对知识追求具有狂热爱好闻名。就某种形式而言,所谓“科学”一词的优越­性­,甚至以正式的姿态为今天的宗教所接受并承认。美国的新教原教旨主义者,即驳斥进化论不符合《圣经》的教训(即宇宙今日的面貌,是6日之内的创造所成),要求学校以他们所称的“创造论科学”(creation science)取代达尔文学说,至少也应该两说并陈,有所对抗。

但是尽管如此,在20世纪与其最大成就和最大依靠之间,却感到局促不安。自然科学的进步,是在充满着疑惧的背影之下进行,偶尔甚或燃起仇恨,排斥理­性­及其一切产品。在科学与反科学之间的不明地域,在永恒的寻求真理之中,在充满着幻想预言者的世界里,一种新文学类型(主要是本世纪,尤其是本世纪下半期,多由盎格鲁撒克逊裔所特有)因而产生,即“科幻小说”。这一新的类型,于19世纪正进尾声时,由凡尔纳(jules verne,1828-1905)最先提出,并由韦尔斯(h.g.wells,1866-1946)首发其初。虽然在科幻作品最幼稚的表现里,如电影、电视上常见的“太空西部片”,宇宙飞船是驰过太空的马匹,死光枪是其六发式的左轮枪,充其量不过是借用高科技的新玩意,延续其冒险幻想片的旧风而已。可是在本世纪下半期一些比较严肃的科幻作品中,却可见其偏向一股幽暗沉郁,至少对人类现状与未来不敢肯定的模糊观点。

人们对科学的疑惧,主要基于四种感觉而生:科学的奥妙深不可解;科学的实用及后果晦不可测,甚至有灾祸可能;科学愈发强调了个人的无助,并有损及权威之虞。我们更不可忽略那第四种心情,即就其对自然秩序造成的某种­干­扰程度而言,科学天生便具有危险­性­质。前两种想法,为科学家及一般人所共有;后两种感情,多为外行人所独具。作为门外汉的个人,面对这种无助感觉,只有去寻找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物帮助,也即循哈姆雷特(hamlet)所云,“天地之间,有许许多多事物……远超过你的大道理所能想象”。他们的解脱之道,就是拒绝相信这些事物可以用“官方科学”解释;并饥渴地信仰那幽不可解的迷雾——“正因为”这些谜团看来不合情理,极端荒唐。至少,到这个未知并且不可知的世界里,人人平等,大家都一样无能为力。科学的胜利愈明显,寻求不可解的饥渴愈浓。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原子弹告终,战后不久,美国民众(1947年)就开始沉迷于看见大批“不明飞行物”(ufo)出现(美国佬这股新风气,不久就为一向是他们文化跟屁虫的英国人所跟从),显然是受到科幻小说的想象激发。他们坚信,这些不明飞行物,肯定是由外太空文明来的访客;其文明不但与我们不同,而且更比我们优异。其中最狂热的“目睹者”,甚至口口声声宣称,亲眼见形状怪异的外来客,从这些“飞碟”之中现身;有的还表示被它们招待上船兜风呢。这种现象,成为世界­性­的奇观,不过若打开这些天外来客的分布图一看,就可发现来客们特别偏爱盎格鲁撒克逊族,老喜欢在他们的地域上空降落或打转。此外,若有谁对“不明飞行物”现象提出任何疑问,就被这批ufo迷斥之为科学家的小心眼,因为他们不能对此现象提出解释,因而产生的嫉妒心理作祟。甚至还有­阴­谋论一说,认为某些人故意将高级智慧隐瞒起来,好让一般人水处“不可使知之”的无知之中。

这些想法,却与传统社会对魔术和奇迹的信仰不同;也与人类自古以来即对神明灵怪永远充满好奇的心情有异。在传统的社会里,现实中发生的奇物异事,往往是不可完全控制的人生中当然的一部分——事实上,看到一架飞机,或拿起话筒讲话这类经验,远比自然中的奇异现象令传统人惊异多了。而自印刷术发明以来,从单面木刻的传奇故事开始,一直到今天美国超级市场收款处摆卖的通俗杂志,更充斥着种种古灵­精­怪的诡异报导。今天人们的反应,都不属以上感情,却是对科学主张及统治的一种反抗,有时甚至是有意识的抗拒心理。例如自从科学家证实了氟可以有效降低现代都市人的蛀牙之后,一些边缘团体(又以美国为风气中心),便起来强烈反对在饮用水中加氟的做法。反对的理由,不但是基于每一个人都应该有选择是否要蛀牙的自由;而且更把加氟视为卑鄙的­阴­谋(这是最极端的看法),是有心人想借这种强制下毒的手段,戕害一般大众的身体。库勒里克(stanley kubrick)导演的《奇爱博士》(dr.strangelove,1963)一片,即对这类意识有极为生动的描写,将人类对科学的怀疑以及对其后果的恐惧,完全表露无遗。

随着生活愈为现代科技——包括其中的医学技术——及与其同来的风险所吞没,北美文化的孱弱体质,也有助于这类疑惧心理的散布。美国人好诉讼,喜欢上法庭解决人生一切问题的这种奇怪癖­性­,更让我们看清他们心中存有的恐惧(huber,1990,pp.97-118)。岂不见杀­精­型避孕药(supermicide)导致畸型胎儿吗?岂不见高压电线对附近居民的健康有害吗?专家有专家的判断标准,平常人则有他们的希望和恐惧,两者之间的鸿沟,更由于双方在意见上的差距而愈深。在专家只顾“一万”的冷静分析里面,可能认为利害相权之下,为了更大的利益,值得付出少量风险。但是对只怕“万一”的个人来说,自然只希望风险为零(至少在理论上如此)。

事实上,这种恐惧感正是只知道自己生活在科学掌管之下的平凡男女,对未知的科学威胁所持有的害怕心理。而其恐惧的强度与焦点,则依观点不同,以及对现代社会怀有的畏惧而有异(fischhof et al,pp.127-152)。

然而,在本世纪的前半时期,对科学造成最大戕害的来源,却非上述这些在科学不可控制的无穷威力下,卑躬屈膝的平凡众生;而是那些自以为可以控制科学的人。综观世上,一共只有过两家政权(除了日后向宗教原教旨主义回归的政权也为特例之外)乃是基于“主义”主动­干­涉科学研究,两者都致力于技术上的无限进步。其中一家,甚至致力于一种与“科学”视为一体的意识形态,并对理­性­及实验的征服世界,发出欢声庆祝。但是斯大林作风与德国国家主义,都是为了实际技术的目的才采纳科学;而科学之为物,却是向一切以先验­性­真理形式存在的世界观及价值观提出挑战。因此在实际上,这两家政权都拒斥科学,不能接收它向既有事物挑战的姿态。

因此,两家政权都对“后爱因斯坦”的物理学大感不安。纳粹斥其为“犹太”邪说,苏联思想理论家则将其归之于不够“唯物”(materialists)——这个字眼,在此是根据列宁的定义而论——不过在实际上,双方却对此容忍,因为作为一个现代国家,绝对少不了标准的“后爱因斯坦”物理学家。不过国家社会主义却将犹太人和各种反对派扫地出门,不但使它自己尽失欧洲的物理天才,同时也等于一举毁灭了20世纪初期德国科学原有的优越地位。1900-1933年间,66个诺贝尔物理和化学奖中,有25个落在德国;但是1933年以来,德国得奖率却不及十分之一。德俄两政权与生物科学也不搭调。纳粹德国的种族主义政治,吓坏了严肃的遗传学家,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纷纷与其保持距离,不愿与任何培选人类基因的政策搭上关系,主要是被种族主义者对优生学的狂热激|情所吓阻(这项政策,还包括消灭掉在优胜劣败法则之下的“不适者”)。不过悲哀的是,我们得承认,当时在德国生物学和医学界中,确也有许多人相当支持纳粹的种族主义政策(proctor,1988)。至于斯大林治下的苏联政权,则基于意识形态理由,与遗传学格格不入。因为其国家政策所致力的原则主张,只要付出足够努力,“任何”改变均可达到。可是科学却不以为然,指出不论就总体的进化而言,或特定的农业而论,这都是不可能的结果。至于在其他情况之下,两大派进化论生物学家之间的争议,则得靠讨论会和实验室才能解决——一派追随达尔文,认为遗传特质由天生基因决定;另一派则师法拉马克(lamarck),主张遗传物质是后天产生,在生物一生中获得并演化完成——事实上,在大多数科学家的眼中,此事已经尘埃落定,胜方属达尔文派。不论别的,单就找不到自后天取得遗传物质的满意证据,就可以决定答案了。但是在斯大林的治下,一位偏激的非主流生物学家李森科(trofim denisovichlysenko,1898-1976),曾以拉马克式的主张,赢得政治当局的支持。他认为若根据拉马克的程序,缩短一般旧式生产和饲养过程,农业生产将可大增。在当时那种时候,与当局唱反调自然是极为不智之举;苏联最负盛名的遗传学家,院士瓦维洛夫(nikolai ivanovich vāvilov,1885-1943),就因为不同意李森科的谬论(其他的苏联正派遗传学家也对李森科不以为然),病死劳改营中。不过苏联生物学致力驳斥遗传学说,根据外面世界的了解,是二战后才成为全体遵行的官方立场,并至少一直延续到斯大林死后才告终止。像这一类无理­性­的政策,对苏联科学戕害之大,自是后患无穷。

德国纳粹与苏联两大政权,虽然在许多方面截然不同,却有一种共同信仰,认为它的公民都赞同一个“真正的信条”,只不过这个信条不是天定神喻,而是由世俗的政治——意识权威裁定。因此,众多社会对科学同有的不安感觉,在此终于找到正式的官方口径——这里不像其他国家,后者在19世纪漫长的时期中,都已学得一门功课,就是民众的个人信念茫不可知。事实上正统宗教式世俗政权的崛起,正如我们在前所见(见第四和第十三章),原是大灾难时期的副产品,寿命并不久长。无论如何,硬要把科学塞进意识形态的紧身衣内,根本就有违效果,如果还真的认真去实行,其结果可想而知(如苏联乱搞其生物的做法)。就算放手让科学自由,却坚持意识至上,其现象也可笑至极(如德俄的物理界)。进入20世纪后期,官方再度对科学理论施加条件的作风,则由以宗教原教旨主义为基础的政权接手。但是这些人与科学之间格格不入的不安感觉,却一直持续着,更何况科学本身一日千里,越来越不可思议和不可确定。不过要到20世纪下半时期,这种心理才转由基于对科学实际效应的恐惧所促成。

诚然,科学家自己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早知道,他们的发现可能带来不测后果。自从第一颗原子弹实际使用以来,某些科学家便向他们的政府首脑提出警告,要当心世界现在有了这个毁灭­性­的力量可供驱使。但是在科学与潜在灾祸之间划上等号,却是本世纪下半期才发展出的概念。其第一阶段——即核子大战的噩梦——属于1945年后超级大国对抗的时期。络二阶段,则属于70年代揭幕的危机时期,范围更为广泛。但是回到大灾难的时期,也许是由于世界经济增长的严重减速,人类还心安理得,大做其人定胜天的科学美梦。至少,如果最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人们也以为自然之力无穷,自有办法重新调整,适应人类闯下的祸事。而另一方面,当时唯一令科学家辗转难安之事,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理论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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