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红的灯笼只剩了两对,门上的织锦嵊改成了鹅黄的缎子,而两边的柱子上,刻的对联是杜甫的一句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沧桑而苍老。昔年望舒楼的盛况,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了。
从前的望舒楼,木叶从来没有见过,可是从桃卓的描述中,木叶可以在脑海里清晰地描摹出它的模样。从前,廊前挂的是十六对大红的灯笼,门上悬着金丝绣边的茜色织锦嵊,门上还有一幅紫檀木堑银的对联,上只寥寥数字:枝迎南北客,叶送往来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母挥着桃红色的帕子站在门口招徕恩客,香粉味顺风可飘数里。十多年前,望舒楼是帝都最负盛名的,教坊nAd3(
桃卓曾是望舒楼里的一个花魁娘子,曾抱着琵琶卖笑,取悦看客。当年就是在这里,在这座朱红的小楼里,遇见那个相思相望不相亲的良人,耗尽一世芳华。
木叶忽然觉得长安城的一切,如此的熟悉又陌生。从她记事以来,桃卓每天絮絮地对她讲起帝都的一切,讲帝都百姓赶集的盛况,讲王孙公子们出游时的香车宝马、仆从浩浩荡荡几乎有一条街那么长,讲望舒楼里盛开的桃花和面如桃花的女子。从未谋面的长安城,逐渐成为根植于沈木叶血液里的一种记忆,成为她的第二个故乡。
木叶忽然就这样热泪盈眶。
木叶抬头看看身边的郭鏦,哽咽着:“三哥哥,这就是望舒楼,是姑姑从前生活过的地方……”
郭鏦知道她同桃卓感情很深,自三伯父失明那次,他也约略知道了一些桃卓和三伯父的往事。他轻轻揽住木叶的肩膀,让她靠在他肩上,柔声道:“现在望舒楼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酒楼。你逛了这么久,也饿了吧,要不咱们进去吃点东西?”
木叶愕然。
原来望舒楼已经不是教坊,难怪布置不大相同了,门口也少了浓妆媚笑的女子,出入的客人显得正派了许多。
但她仍有些踟蹰,她的心跳加速,她觉得很紧张。那里,是桃卓梦的开始,虽然至今也难以定论那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她的记忆落在木叶的身上,依然免不了一丝近乡情怯。
郭鏦拉着她,缓缓的,走了进去。
酒楼里的小二跑出来殷勤地招呼他们,引他们进了楼上靠窗一间小小的隔间里。木叶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不知道要点什么菜,郭鏦只好自己点了几个往日觉得不错的菜。小二又问要什么主食,郭鏦道:“来一碗汤饼吧——配菜不要加豆芽。”
郭鏦正犹豫着要给木叶点什么,小二好脾气地等着,又看了看木叶,木叶的情绪已经平复,低声道:“和他一样的。”
郭鏦微微笑着看她,“你想吃什么可以自己点——我只是不太喜欢豆芽下在汤饼里的味道。”
木叶对食物其实从不挑剔,她摇摇头,笑着:“我就要和三哥哥一样。”
郭鏦看看她,宠溺地笑笑,挥手叫小二下去。木叶趴在桌上,用手撑着头,“我对长安城的印象,全部都是姑姑三十多年前的记忆,等见到真的长安城,感觉像是沧海桑田。只是没想到,连望舒楼,都已经不再有女孩子在里面学习歌舞了。”
郭鏦并不了解望舒楼的变迁,从他记事开始,望舒楼就已经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酒楼了,不是什么教坊司的地盘。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身后的小厮六福却Сhā嘴道:“小的曾听管家爷爷说过,望舒楼从前确实是著名的教坊司,不过后来,战乱之后,萧条了,后来被人买下来,就改成了酒楼。那个买下望舒楼的人,听说颇有些来头,具体情形就不太知道了。”
木叶好奇道:“是谁呢?”
六福躬身行了一礼,答道:“小的也不知道名字,只是道听途说的几句话,说是那位老板娘也不常来,很少有人见着,现如今望舒楼都是一个中年汉子在管事,唤作崔二胖子。”说着朝着帘子外头一指:“喏,就是他了。”
隔着帘子,隐约是有一个矮胖的男子在同客人赔笑着说什么。木叶对他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一阵唏嘘。
用过饭,郭鏦带着木叶继续往东走去,离开东市便没有什么像样的集市了,只是宽阔的街道而已,木叶不禁觉着有几分疲乏。郭鏦笑着,叫小厮桥木叶的马,对木叶伸手道:“上来。”
木叶微微一愣神,顺着郭鏦的坐上了黄骠马背上。郭鏦自己也飞身上马,将木叶护在臂弯里,策马直接从延兴门出了城。
至晚方归,木叶认真学了一下午骑马的姿势和要领,郭鏦也认认真真地教,但回来的路上郭鏦不放心木叶自己单独骑马,仍旧是将她护在怀里同骑黄骠马。折腾了整个下午,木叶疲惫地靠在郭鏦的臂弯里,看着呼啸而过的街道坊墙,叹息道:“三哥哥,我以为我是第一次来到长安,可是没想到,姑姑给我讲的太多太多,长安已经根植于我的记忆里,一切都不显得陌生,就像久别重逢的故乡,好像我原本就应该属于长安一样……”
郭鏦的胳膊将她圈得更紧一些,轻声道:“长安,本来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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