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又转过一道门,才知道方才的宽阔不及这一半。一片更宽广的广场,中间一条雕花的路,但她们不走中间的路,只沿着宫墙往前走,从侧门进去。念云道:“这是昭训门,咱们外边命妇进宫都走这边,那宫殿是含元殿,上朝才走中间进去。”
木叶不知道这里面住着什么人,也不敢问。只觉得一进了宫,气氛便一下子变了,即使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单是这宫墙,这亭台楼阁,也自有一种威武庄严的感觉,使人不敢大意。
一行人经崇明门进入内廷,经过望仙台,又见许多重岩叠嶂的宫殿nAd2(迎面不时遇见几个宫女,穿着红白色相间齐胸襦裙。见她们走过,屈膝行个礼,规规矩矩立在那里等她们过去才继续往前走。木叶不经意地往左边望了一眼,瞧见一座宫殿比其他的都高,在这华美的宫室间又显得格外出众。她心里莫名的一动,仿佛有些熟悉的东西涌动在胸膛里,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念云悄悄拉了她一把,她才意识到自己快要掉队了,忙快走了几步跟上。又走了数百步,眼前是一片碧蓝的湖水,湖心还有一个小岛,立着一个八角亭。水面上散布着莲叶,数支残梗,有几分秋意。湖边还有一块巨石,木叶方才知道这便是太液池。
沿湖往西,又看见一个精巧的亭子,亭子里有茶盘杯碗等物,也立着三两个同样打扮的宫人。见了升平公主,一个宫人行礼道:“四公主来了,奴婢这便去通报。”
一行人便在沉香亭里稍事休息,宫人捧上新沏的阳羡茶来。木叶学着母亲的样子接了茶,却见宫人又捧了雕花的漱盂来,方知第一杯是漱口茶,第二道才是喝的。木叶因是头一次进宫,唯恐被人耻笑了去,也无暇享受湖边的绿柳清风。用过一盏茶,一行人又沿着湖边继续走,片刻,才见一个大殿,虽不如含元殿雄伟,却是飞檐画栋,精巧得很。这大殿上书“麟德殿”几个大字,旁边又有两座楼阁,这才是到了。
进得大殿,有宫人迎上来,禀道:“贤妃娘娘在郁仪楼,有请四公主殿下。”
升平公主点点头,跟着那宫人去了东北的楼阁,便是郁仪楼了。原先在岳州的时候,木叶只知道州府是极精致恢弘的地方,及至到了长安才发现原来升平府比州府还要华丽精美,而进了宫,方才意识到皇宫有着公主府完全无法企及的巍峨雄伟。幼年的记忆中,岳州城里的街道是相当宽阔平整的,能够并排走四辆马车。但见识过长安城的大街和宫里的御道之后,也许,再见一眼岳州的街道,只会觉得粗陋不堪吧?只可惜,终其一生,木叶再也没有机会回去看一眼岳州的街道。
深宫的景致在初次的邂逅里惊艳了木叶的双眼,但对于那第一次拜见妃嫔们的记忆,木叶的记忆却十分模糊,仿佛只剩下繁琐和乏味nAd3(那天她见到了传说中的韦贤妃,只是从天子的宠妃身上,她并没有看出与凡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是一个与母亲年纪相仿的中年妇人,也许因为后宫里常年缺少阳光,皮肤似乎缺少一点应有的血色,呈现了一种半透明的苍白。她梳着高耸的复杂发式,在华美绸缎和精细刺绣的堆叠下,身躯略显单薄。木叶想,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少有的美人儿。但是木叶不太喜欢她的眼神,她眼里有一种精明和世故,透过沧桑和疲惫的眼角流露出来。她要撑起这样一个掌管着天子后宫的身份,也许撑得并不轻松。
木叶知道韦贤妃便是李谊名义上的母亲,但也许因为她知道那不是他的亲娘,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几分亲近感来,反而觉得难受。谊是那样一个洒脱的人,韦贤妃却拴住了他。
那一天的时间过得是那样的慢,木叶穿着厚重的衣裳,如一个木偶般学着母亲和姊姊的姿态和动作,贵人们赏茶便吃茶,赏点心便吃点心,全然品尝不出有什么滋味,只觉得每一秒都度日如年。她们来得最早,因此单独面对韦贤妃的时间又多,贤妃拉着她们姐妹二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长里短,她全然没有印象了。后来其他受邀的大臣家眷和命妇们陆续都来了,主事的妃嫔们便去作陪,大家按照位序坐下,说着与同官场上无二致的话,或是品评宴会上的歌舞和菜式,木叶只觉得味同嚼蜡。木叶几乎没有同其他人来往过,只见了升平府和郭府的几位兄弟姊妹个个都姿容不俗、才气出众,便以为长安城里的贵族子弟都是如此。没想到今日一见,大失所望。只记得来赴宴的小姐中有一个,是琅琊王氏家的小娘子,叫什么却记不大清,模样清丽出尘,特别是一双眼睛,顾盼间眼波流转,格外灵动。韦贤妃也注意到她了,看似无意地问了她几句话,没想到这姑娘的美丽还不在外表,她回答的时候姿态从容不迫,声音如乳燕新啼,整个人只让人觉得想亲近,引得许多重臣贵戚的夫人小姐遥遥侧目。木叶暗暗想,这一次之后,只怕向她家提亲的人,又要多上一大批呢。然而王家姑娘的风头并没有完全盖过郭家姊妹。升平公主原本就是这些女眷里头为首的,韦贤妃对她的另眼相待是显而易见的。况且,两姊妹的容貌举止确实出众,让人不得不多看几眼。木叶是只想往阴影里头躲,恨不得缩进衣服里去,念云却大大方方地同她们应酬,举止端庄,礼仪到位,更透出无限的风流旖旎,木叶方知“女霍光”这名号不虚。
晚上告辞的时候,韦贤妃拉着母亲的手,带着微醺的醉意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们姐妹俩说,四公主果然养了一对好女儿,只可惜我没生出两个儿子。
很多年后木叶想,如果韦贤妃真的生过两个儿子,也许,也许母亲就不会来赴这一场宫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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