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就是凶渗渗的戾气寒凄凄的杀气,不二大大地打了个寒颤,终于放弃了手中千年朽木般完全不可雕塑的乌龟,恻恻地站了起身,抬起汉白玉样的手指挡在额前,极目远望,六七十米开外一片白衣翻飞,刀光剑影,短兵相接中还生生地夹杂了诸如“有刺客”“护驾”之内叫得凄厉的动词或动宾短语。谁的剑花婉转,谁的招式凌厉,谁的钝钢绕指,谁的生命在渐渐地流逝。不二看得非常尽兴。然后终于是御林军的姗姗来迟,错乱百出中谁的嗓音温柔焦虑:“文太,小心。”白色的雾尘,飘洒的血滴。惊心动魄,实在是惊心动魄啊。不二暗暗赞叹两声,接着又蹲下身去开始调教那只已然快要被折磨得咽了气的小乌龟。
太子与三皇子遇刺的消息却是掌灯时分才传到了栖梧宫,据说太子殿下幸村精市一切安好就是被毒粉伤了眼睛,些微严重的样子,三皇子虽然诸事顺利不过却一直赖着太子哭哭啼啼。成美姑娘皱起眉头来低问:“公子,我们不用过去看看吗?好歹也是这样的地位。”
“不用了,反正也已经看过了。”
“是吗?公子什么时候去看的啊,成美怎么一点都不清楚?”
“他们正在打的时候……”
上阳宫里琵琶语,声声浴血声声泣。虽然知道这世间大多事情都不甚公平,然每回经过那怨愁集结之地的立海冷宫上阳宫的时候,天生便是十二分愁肠百转悲天悯人的不二周助还是要忍不住地长声叹息,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这上阳宫里大多是前太子真田玄一郎的遗妃遗嫔。
翠柳新绿,班驳摇曳,月华如练,树影疏离。
迤俪丝竹乱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不二就是被那样清越得甚至有些孤创的笛音吸引到御花园的,虽然说平时有事没事他都喜欢往这个地方跑,但是现下这个时间毕竟已是半夜三更。他就在凤来栖里看见了那个眼睛上缚着厚厚药质棉纱的男子,临风而立,孤傲绝伦,谪仙之姿。他当然会知道,这一定是立海的王太子,自己作茧自缚的夫君,新婚之夜里没能落入自己魔掌的漂亮男子。
听起来这么孤单的曲子,是这么孤单的曲子啊,然后慢慢地,湖色衫子的前襟里就有了莫名其妙的骚动。骚动,就像青春,炽烈,狂乱,又扑索迷离,终于,一条墨绿的小蛇从水般的衫子里探出了头来,啪,摔在地上。
笛声戛然而止,“谁?”
“怎么不吹了,你知不知道原来你很有驯蛇的天赋呐,我可是调教了大熊五郎好久希望它可以闻歌起舞结果总是没有成功,没想到你却一次就成功了,真令人妒忌。”
略微低沉的非常中性的嗓音,就像三月的风,四月的云,五月的雨,高山上淙淙的流泉,深林里啾啾的鸟鸣。大熊五郎?可是那等待着被驯服的滑腻畜生?这名字决计没有宫里的雅致。幸村缓缓地抬起头来,就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微笑。“你是宫里戏班的伶人?”
不二无可无不可,原来这立海的王宫里还有一个戏班么?
于是那一晚,立海那战场上声东击西叱咤风云朝堂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王太子在一个他以为是伶人而其实是他的妃子的男子的帮助下,第一次尝试到了驯服一条蛇的乐趣。
“对,保持着这个音不要掉下去,你看你看,它把头抬起来了,啊,都忘了你看不见,没关系没关系。……这个音再低一点,对对对,太妙了,它居然扭起来了…….”
于是,经过一个晚上的努力,好好的一曲《汉宫秋月》终于被不二殚精竭虑地改成了《塞下曲》,悲怆的忧郁因子非常平稳地就过度到了雄性荷尔蒙的张扬肆意…..
之后的几晚也是夜夜笙歌夜夜驯蛇,第二夜五更的时候不二突然嚷着饿起来于是在第三夜的三更时候仍然被药质棉纱缚住眼睛看不见天日的幸村精市就提来了一个大大的食盒。“不够辣啊不够辣。”这是不二对着那檀木盒子唯一的想法。于是第四夜里幸村提来的大食盒里就满满的是一餐辣味全席了。
“就吃一点点嘛,只我一个人吃太没有情趣了啊,吃辣有利于减肥哦。”
“我想,我并不胖。”
“偶尔吃辣还可以锻炼你皮肤对于刺激物的忍耐力哦。”
“我的皮肤经不起锻炼。”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勉强你了,真的,但是你千万不要后悔哦。”
然后,在说完这一切之后他就非常从容地把茶壶茶杯里的婺绿全部换成了辣椒水。
第二天,幸村哑着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使得太医们一度以为是眼睛遭毒粉之后的并发症。
在幸村将要拆掉棉纱回复光明的前一夜里,他终于问起了这个伶人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他说。
“……上阳人,一个上阳人。”然后这么多个夜晚以来和他一同驯蛇的男子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五更时分,原本就是他们向来分手的时刻。
可是,在立海优雅漂亮的王太子终于拆去药质棉纱的那一夜里,原本以为可以看到那个有着柔软低沉声线的男子的那一夜里,不二周助却并没有出现,凤来栖外是大片倾盆的雨。
上阳人,苦最多,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宫人白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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