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贸易公司扩展到现在的规模,其中的艰辛甘苦不是我一个局外人可以领会的。你就甘心这样一走了之?什么都不带走什么都不管?“
“我已经证明过自己了,还有什么不甘心?”暇纵然力持镇定,语气却已经有些不稳。那些商场上的拼杀是如此惊心动魄,今天的大好局面得来是如
此不易,他的大好年华、聪明才智甚至虞匮乏,这又是谁对谁施的恩惠?
或许他认为生恩大于养恩,但是这么多年来,他所做的已经足够足够,兄妹几个中,二哥受的善待最少,付出却最多,就算真有恩情,也早就还完
了!
该死,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恩情的多寡,而是他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该有你欠我我欠你的白痴想法,一家人就该和和乐乐,付出是应该接受也当然,分什么彼此说什么归属?
什么叫该是他的?他从小就只是个拖累人的主,哥哥姐姐在赚钱的时候,他只会三不五时招惹点事来引起他们的注意,在还没弄清楚贫穷的无奈时
,家里就已经富了起来。从没有作过一点贡献,凭什么公司就是他的,就因为和姑姑的血缘吗?何其荒谬何其不公?更可笑的是二哥竟然把这个当做理所
当然,不管是姑姑姑丈的暗示,还是他的抗拒,都无法改变他原定的愚蠢计划。他说,这是他欠的。
二哥和大家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真什么都不知道,就活该变成被他随意摆布的木偶吗?他有没有考虑过他这个做弟弟的想法?他不想要也要
不起那个可怕的头衔。他的愿望很单纯,只想做个很普通的人,体验普通人能体验到的乐趣。事业上,找一份中等收入的工作,把握机会升迁,置一处
房产,争取三十岁之前把贷款还清,然后再打算买车的问题——什么都不假手他人,他知道自己可以的。生活上,有一个融融洽洽的家,兄弟姐妹和睦
相处互相爱护,时候到了再找个贴心的老婆生个可爱的小孩来打发下半辈子的无聊时间。
很简单是不是?他就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硬塞给他不想要的,而吝于给他想要的呢?
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大家自行其事不是很好吗?只是想体验一下当小职员的辛劳不行吗?他只是想感受一下被老鸟欺压的痛苦不行吗?没有家世没
有背景,他照样能把事情做好。他从来就不想让任何人跳出来打乱他的平凡人生计划,也不想去打扰他们做大事成大业,每个人自行其事,各安其位,
干啥再来他这摊Сhā一脚?
总之,不管是总裁还是董事长他都不要,他死也不会Сhā手公司的任何事情!
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公寓所在的社区里,除了警卫,上班时间并没有什么人在附近活动,所以他湿了一身的惨况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终于跑得有些累了。他在花圃前站定,慢慢调匀急促的呼吸。
“你怎么了?”熟悉的嗓音在身前响起,他抬头,对上容与不容错辨的焦虑,雨伞映衬下,两人的脸都带上了点忧郁的蓝。
“我——没事。”他下意识地又低下头去,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神情中的全然脆弱。
容与皱起眉,打量他一身狼狈:“好大一只落汤鸡。”
他想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但是却不怎么成功,于是认输,“我没力气跟你吵了。”
连万试万灵的激将法都没用,看来他真的很不对劲。
“别傻站在这儿,回去吧。”
他试着动了动脚,然后回她一个荏弱的眼神:“我走不动。”
这算撒娇吗?容与无奈,伸出空着的手去搀扶。
打湿的衬衣密密贴在余旸身上,隔着衣服的褶皱触到结实的肌理,她的手指震颤了下,然后义无反顾地按上他的臂膀。
“走啦。”
“容与——这不是学长吗?”旁边被忽略了很久的男生终于认出了余旸.
“他是我室友。”她简短地说明,不想解释太多。
室友?这么巧?“哦——需要我帮忙吗?”
容与担忧地看余旸一眼,他微闭着眼,似乎外界发生的任何事都与他无关。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啊?”男生吃惊,“那服装表演呢?”
“只能改天了,真对不起,害你白跑一趟。”朋友有难她可不能弃之不顾。
“没关系。”男生的笑容有点勉强,“你们上去吧,我们一会儿再联络?”
“嗯,再见。”容与歉然笑笑,随口答应,揽着余旸往楼道走。
男生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身影。
容与纤细的臂弯环住了学长的脊背,像是母亲在护持着自己受伤的小孩。身高的差距让这画面看来有些滑稽,但紧紧相依偎的背影却出奇和谐,浑
然一体。
真的只是室友吗?
疑惑中。
“要不要谈谈?”等余旸弄干了自己从浴室出来,容与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审案。
余旸慢吞吞地进房间拿了本相册交到她手中,再慢吞吞地挪到她对面坐下。
“我刚刚跟二哥吵架了。”
这些照片拍的应该是他和家里人吧,容与一直以为他是独子,原来上面还有这么多的兄姐。每一年都会有一张全家福,但是显然其中有很多难以理
解的地方,比如说为什么后来扮演父母,角色的人,形貌和原来的不一样,为什么之前有五个孩子后来只有四个,为什么这些孩子长得没什么相似之处
,为什么余旸的表情从六岁前的鬼灵精怪变成了之后的乖巧烂漫——
这是一个并没有多少情节的故事,但是余旸一字一顿地叙述,使得它直到暮色降临时才告一个段落。
“……就是这样。一本烂账吧?”他自嘲地苦笑。
容与看着他颓丧的样子,百感交集。
这么重大的秘密,他竟然能憋在心中十七年,六岁的小孩啊,已经有了这样决绝的心思。
幼失怙恃,寄人篱下,兄姐又非亲生屡有去意,他忐忑地、用力地守护着这个家的完整,却没得到多大的认同和成果。
也算是飘零身世了吧,令人万分同情。但是容与还是忍不住用力捏起他耷拉的脸颊,使劲地往外拉。
一阵剧痛,余旸被迫从感伤情绪中回到“血淋淋”的现实。
“你笨死了!”容与气呼呼地松手、叉腰、居高临下死瞪他。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余旸揉着脸颊,心里也很不高兴。他剖白这么多年心结的举动竟然被一个“笨”字注解完毕,这女人简直是丧尽天良,一点都不
珍惜他把她视作密友的荣耀。上一次他告诉简单的时候人家反应积极多了。
“笨蛋笨蛋笨蛋!”容与大着嗓门连说三遍,气愤和疼惜,自己也不知道哪个多——乱讲,什么疼惜?八成是被他气到出现幻觉了。
“你再说,再说就揍你!”
“还不承认!你说,你有没有告诉过家人你的想法?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把所有心事都憋在心里,装傻充愣就可以留住你哥哥姐姐?”明明就是自己消
极不作为,还要在一边郁闷,这是哪门子的闷骚作风加个人英雄主义?照他这种想法,再容易的事情也会变得超级复杂。
“你以为我告诉他们,他们会听吗?他们只会当我是小孩子,只会认为我的想法很奇怪!”他也曾经试探过的啊,哥哥姐姐包括姑姑他们总是会用小孩
子别管那么多的说辞打发他,好像他什么都不应该知道,什么都不必管。
“那是因为你把自己装成很幼稚来骗取他们的关怀!你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他们用对待小孩子的方法对你有错吗?”典型的倒因果逻辑错误,真是服了
他。
“我——”余旸一时语塞。
是他在装小孩子吗?是他过分夸张了自己的幼稚才让自己变得这么痛苦吗?是他的缘故才使得那个家永远都不像家?
“我做错了吗?”他看向容与,从未见过的惶恐眼神印进容与心板,让她像是被狠狠蛰了一下。
像是不经意地执起他手——很冰。
“你没有错。你六岁的时候会这样想一点都没错,但是你被当时的念头禁锢住了,以为只有装作不知道你和他们毫无血缘,才能把名义上的关系维
持下去。但是你忘了一件事,“她顿了顿,”你已经成年了。在很早以前你就可以独立地思考和处理事情,不应该像小时候那么无助那么狭隘,不应该
一旦触碰到了这个秘密就学鸵鸟一样找地方躲藏。“而她,也因此与这个彼得潘结下了一段孽缘。
“是吗?我可以直接跟他们说出心里话?所有人不会从此分开?”他反握住她温暖的手,像是抓着根救命稻草。
容与吐了口气,无奈看他:“你认为只凭对笨笨的你小小的担忧,就可以让你的哥哥姐姐留在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并且一留就是十七年吗?”
“那还有什么?”余旸觉得自己无法思考,只能接收。
“是牵挂是亲情啊。”当局者迷吧,他明明是个这么聪明的人,却偏偏想不通其中关节,“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当初就没有非要走的意思,留在
这里他们心甘情愿。只是他们不善表达,所以才没有传递给你这种信息。“
余旸猛地抬起头,为她的说法感到惊愕:“怎么可能?”
容与没有回答他,只是扔下了另一颗炸弹:“你的家人们,我都见过了。”
她伸出手指点着那张全家福:“你的姑姑和姑丈扮作黄石公和黄石婆,来试探我的品德是否跟张良一样高尚。你的姐姐有一个黑得很可爱的小孩。
你二哥真的很有威严,连问路的时候都能让人下意识毕恭毕敬。“
修长的指尖移到晗的脸上,容与笑成一朵花:“你三哥最好笑,拉着我说了半天他弟弟尿床、骗人、溺水之类的事,口气说得我好像应该认识那个
小孩一样,然后看到一个女孩子跑掉,他就飞也似的飘走了。“
她轻轻合上相册,凝视处于呆愣状态的他,下了结论:“余旸,他们发自内心地关心你爱护你,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很笨。”
“真的吗?”余旸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姑姑和姑丈的行为可以理解,姐姐一向好事,但是连二哥和三哥都会为他去试探一个女孩子,那代表了什么?如果不是家人,他们还会为谁去做这
种无聊事?
他兴奋地捉着她的肩膀摇晃:“真的只要说出来,就会得到我想要的?”迫切地想从她口中得到保证——蹉跎了十七年,他不想再浪费一秒去猜疑。
“我不能承诺什么。”在见到他的失望之前,她急忙补充,“但是一定要去试试,就算只是让他们了解真正的你,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万一失败了,大
不了我继续收留你啊。“
余旸的眼神黯了下来。
还是有可能失败的啊。万一到时弄巧成拙,连台面上的血亲关系都就此结束,那时他情何以堪?
“余旸?”咦?这颗大头什么时候倒在她膝盖上的?
“嗯?”
“嗯什么嗯?你什么时候跟你家里人开诚布公?”拖在那里弄得心理负担沉重,很好玩吗?
“再等等吧,我好累。”他的口气含糊,调整了下方位。
“我跟你说,再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到时候你哥哥姐姐他们娶的娶嫁的嫁,都自立门户去了,哪里还有时间再解决这个问题?你听到没有?余旸?
“
没有反应。
她觉得奇怪,扳过他脸一看——Shit,竟然睡着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苦水吐完了就撂下她一个太监干着急,自己睡大觉去,真是乱七八糟!
心中虽然不悦,却仍是轻手轻脚地把脑袋摆了回去,怔怔地盯着他的睡容瞧。
他总是笑笑的,爱耍宝,无忧无虑,就连睡着的时候也看不出有什么愁苦的表情。不是自动开口,没有人会看出他藏着这么多烦恼。
好奇怪的一个人啊,看似简单,心思却那么复杂。但是又不会因为自己心中的不如意而去愤世嫉俗,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大多数时候他是开朗的,
那种开朗不可能伪装得来,只能说天性中的乐观因子使得他的耐受力好于常人,又深谙自我减压之道吧。
怪人!她轻轻地在他脸上打了个叉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在人家脸上摩挲了很久。
那不就是俗称的吃豆腐吗?
她为什么要吃他豆腐?就算他长得不错,也没有秀色可餐到她非要摸一摸才过瘾的地步吧,而且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张脸。
但是她的确是第一次发现他睡觉时候的表情很可爱,第一次发现他鼻翼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第一次发现他的耳朵很大很厚睫毛短得很有精神,难
道——
容与遽然一惊,按着自己不断提速的心脏迷惘不已。
她不会是对自己的哥们——产生歹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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