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嚼着瓜,还没忘了聊闲,“要说你跟小宝,那还真是青梅竹马,小时候整天见他屁颠屁颠地跟在你后面,两个人神神秘秘不知道捣鼓啥……”
娘啊,顾盼在心里喊冤,还不是因为您老人家下懿旨让她看孩子,怎么现在一把都推倒了?
“我记得先你方叔还总说,让你给他家当媳妇儿,”顾妈瞅着一旁不言不笑的女儿,叹气,“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要不现在我跟你爸早抱上大孙女了,也不至于现在黄土眼瞅都埋到脖子颈了,仍旧晚景凄凉孤苦无依……”
老娘口才太过犀利,顾盼招架无能,只管两眼看天。
“如今他家条件太好,小宝又在外国待了那么些年,跟你有……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噢,‘代沟’也说不定……”
她好想弄俩塞子把耳朵堵住。
顾妈顺手将甜瓜尾巴丢到大胃的盆里,总结陈词:“不是妈说你,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更何况咱和他家三辈人都是同学,这以后再要碰上,别总给人家脸色看。”
旧仇未报,新恨又来,老娘您说得太晚了!顾盼将口中黄瓜咬得喀嚓作响。
“盼盼,你听见没有?”
顾盼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倒霉孩子,诚心是不是?反了你了!”顾妈瞪眼,大嘴巴子抽过去,明摆着只是装装样子,哪儿舍得真打,最后轻飘飘地落在女儿肩膀上。
顾盼拧了拧身子,想逃开老娘过分热情的怀抱,但眼角无意间扫到顾妈鬓角的一绺白发,还是安生了。
老爹憨厚,老娘热心。
她这半冷不热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却谁也没随到。
小时候她真的怀疑过,或许父母从医院抱错了孩子,其实方晋宝才是他们亲生的。
后来全国风靡一部狗血的棒子剧,顾妈集集不拉地追看时,没少拿她那拈酸吃醋的日记打趣她。
回头想想,自她懂事起,就很少再主动赖在父母怀里撒娇。二十几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光景。
最初的扭捏劲儿逐渐过去,有种久违的熟悉味道漫开来,温暖而窝心,顾盼忽然有些心酸。她好像一直忽略了,风风火火的妈妈终也敌不过时间,这世间最无情的定律,也会慢慢老去……
“盼盼……”
“嗯?”顾妈眼里闪烁着精光,沉浸在怀旧情绪里的顾盼根本没察觉。
“跟我一起跳操的张阿姨,她儿子很不错,反正你明天也想去跳操,要不……顺便见见?”
怎么成了她想跳操了?顾盼前后联系思量许久,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退开两步,从陷阱里跳出来。
“不想去见小张?那上次说的小白或者上上次说的小孙好不好?白阿姨和孙大娘人都很好,肯定疼儿媳妇……”
居然还是连环套,老娘你果然不是她亲妈!
“难道说……女儿你择偶也要求三有三无?”
“什么三有三无?”
顾妈连忙解惑,“就是有车有房有存款,无媳无孩无婆婆。”
顾盼只剩下无奈叹气的份儿,摊上这样爱耍宝的娘亲,不淡定也被逼淡定了。
顾妈却当她默认,感觉颇为棘手,苦思冥想了一会子,才喃喃道:“这样的条件,现成的也就剩下小宝了,我得找机会再重新问问你方叔……”
顾盼扭头瞪她妈,潜台词:你再提方晋宝,我跟你彻底断绝母女关系!
“老了,熬不了夜,好困……” 顾妈忽然开始打哈欠,紧接着撤了。
顾盼决定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买一瓶最好的染发剂,把老娘的生理样貌和心理年龄彻底统一起来,免得不小心又中了苦肉计!
耳边终于没了唠叨声,她重新把视线投到深邃的天幕里,面无表情地独自望呆。
从那遥远的儿时起,顾盼小盆友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孩子。
大人们却偏偏有种怪习惯,总爱问“你最喜欢谁”“最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有眼力见儿的小孩都会笑嘻嘻地甜甜应对,然后获得一个长长的“粉嫩双颊捏”或者“圆滚脑袋摸”。
顾小盼在遭遇这样的情景时,却总是抬着看不出喜怒的小面孔呆看人家,顶多眨巴几下眼睛,证明她有在用心听。不是她不想回答,只是爸爸妈妈姥姥都很好,她实在不知道要选谁。
说实话,顾小盼打心眼里更愿意被问相反的问题。
因为,无论问她的是小张蜀黍小刘阿姨或者楼下李奶奶,答案总是唯一的。
如果要在踩到一堆屎和遇见那个人之间选择,她定然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选择踩狗屎,哪怕多踩几次也无妨。
所以她才更郁闷:天大地大世界很大,老天爷爷肯定闲得蛋疼了,要不怎么今天又将答案活生生地摆在她面前。
彼时,他踩着一双夹脚沙滩人字拖,花裤衩子遮住半截大腿,上身裹着黑色紧身小背心,半脸胡茬子,站在离她堪堪三步远的地方,斜睨着她,笑得一脸烧饼相。
那副无赖样子,和记忆里遥远的一处,某个卑鄙无耻的混球,重叠了……
脑子里闪过顾妈刚才的话。
和那个人渣?顾盼心里一阵恶寒,差点把胃里的黄瓜汁儿吐出来。
她果断地收拢思绪,在心里又问自己一遍,盼盼,你最讨厌谁?
下一刻,嘴一撇,眼一翻,已经干净麻溜地吐出三个字:“方、晋、宝。”
瞧,多么自然,多么习惯。她甚至能确信,这个名字会一直占据顾小盼顾大盼顾老盼……最讨厌的人排行榜首位,一百年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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