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我挑断了他的肩筋,削掉他的耳朵放他逃生。”国华指指尸体颈下的伤口:“至于他为何被人弄断咽喉,倒毙在此地,就不知其详了,我正在检查他的尸体创痕。可以保证的是,他决不是因为断了肩筋割了耳,而一时想不开在这里自杀的。”
“你的话能取信于人吗?”冷云咽咽迫人。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信与不情那是你们的事。在下有兴趣的事,是你们打算怎办?”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哦!擒我去交给玉树公子?”
“不错。”
“办得到吗?”
“你以为你杀得了芝兰秀士,本姑娘就无奈你何吗?本姑娘将纠正你的错误。”
“也许你真的比芝兰秀士高明,我当然不会小看你。有件事,我要先请教。”
“你说说看。”
“匡阳村大屠杀,有人目击你们也有份。”国华一直保持微笑的好态度。
“我们去了九个人,纤云小筑在九江只有这几个人。”冷云还不知道危机临头:“我们去晚了,负责扼守村西,却没有一个人从村西突围逃生,所以非常遗憾,没有出手的机会。”
“好,我信任你。一个高贵冷傲的人,所说的话足以相信。所以我相信你们的纤纤玉手,不曾沾了匡阳村的血腥。”
“你这些话有何用意?”幻云接口问。
“因为我不想造成遗憾。”
“什么遗憾?”幻云追问。
“因为我曾经救过你的命,所以不希望再杀死你。现在,姑娘们,你们可以走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快滚!”
冷云冷哼一声,拔剑出鞘。
“师姐且慢。”幻云急叫:“王一鸣,你说你曾经救过我的命?”
“不错,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我碰巧救了你,你在炼魂魔笑下失去抵抗力,恐怕早就成了玉树公子的床头人了。幻云姑娘,离开那花花公子远一点、他是色中饿鬼。你会上当的。”
“你……你就是……不,不是你、那位救我的人是……是个壮年人……”幻云期期艾艾:“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信不信由你,你们走吧!”
“给他一把剑。”冷云向一位侍女叫。
侍女将剑拔出,信手掷出,剑向前翻腾疾飞,速度惊人。这种掷剑手法是有意考验人,不但不易接、而且可以伤人。
剑挟风雷飞旋而至,国华屹立如山,不闪不避,剑的飞快旋动在他眼中纤毫俱现,但在旁人眼中,只是一团急旋的芒影而已,看不清形质。
就在剑到了身前,锋尖将旋转到前面的刹那间,他的手不徐不疾伸出,剑尖恰好旋到前面。被他的食拇两指拈住了,轻轻向上一抛,剑向上一扬,上升三尺,剑把下坠时,恰到落在他的手中。
“授人以剑,很蠢。”他泰然地说:“但在我来说,却认为是相当聪明。纤云小筑武林三大秘境之一,名不虚传,确有武林名门宗师的风度,可惜门人子弟一念之差,走错了路。”
“你准备好了没有?”冷云冷然问,剑已立下门户,完成攻击的准备。
“你就别客气啦!随时都可以出剑。”他轻拂着轻灵的女性佩剑,剑在他手中似乎没有重量,太轻了不趁手。
“得罪了。”冷云说,挥剑疾进。
按常情,他该移位游走争取空门。
可是,他丝纹不动,摆出兵来将挡硬碰硬的姿态接斗。
冷云毫不迟疑地出剑攻击,射星逸虹正面强压,无数银星破空疾射,快得令人目眩,虚实难辨,凌厉的剑气澈体生寒。
男人的相貌狰狞凶暴残忍,必定在所谓杀气形诸于外,胆气不够的对手,常会被这种感觉得到的杀气所震慑,精神崩溃意志涣散。
冷傲的女人,也具有这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玲云的杀气似乎不弱,强大的慑人气势像泰山崩塌向国华压去。
“铮铮铮……”国华连击五剑,罡风乍起,剑影闪动快速绝伦。
射星逸虹霸道剑招瓦解,后续的攻击更为快捷,更为凌厉,更为神奥,一连廿余剑,似是一气呵成,威力倍增。
国华的身法闪动挪移速度渐增,接下了攻来的每一划,同时回敬了十余剑,片刻间,把不可一世的冷云逼退了三丈以上。
冷云傲不起来了,连向左右移位的机会也无法争取,被逼得只能后迫于后退,气势渐弱。
旁观的幻云大感吃掠,她已看出师姐已经全力发挥,本门绝招涌发如潮,气势雄浑猛烈,但在国华的怪异剑势下毫无效果,每一招都成了浪费精力、劳而无功的赘招,要不了多久,就会元气耗尽,任人宰割了。
幻云不是真的愚蠢,纤云小筑的威望与武学,在江湖的确具有强大的震撼力,但并不具有绝对的权威,武学深如瀚海,人外有人天上有天,还有许多不卖账的高手名宿,与纤云小筑分庭抗礼别苗头。
她想争武林第一剑,玉树公子这一关她就不容易过。与玉树公子齐名的芝兰秀士,是侠义英雄的代表性领袖人物,武学决不比玉树分子逊色多少,甚至可能要高深些。
芝兰秀士的死尸,已明白地表示出这位名家高手的不幸遭遇,能将芝兰秀士置于死地的人,岂同小可?
“师姐,双剑合壁。”她大叫,一跃而上。
一道剑虹突然射到,快得不可思议,莫测其所自来,虹未及颈剑气已扑面生寒。
“铮!”她骇然封出一划,剑上传来的浑雄震撼力,震得她手膀发麻,连人带剑斜气出丈外。
双剑无法合壁,而且互不兼顾。
两位手中有剑的侍女大吃一惊,两面一分。
“纤云渺渺,耿耿星河。”两侍女同时举剑娇呼:“星罗剑阵,威加武林!”
这瞬间,四剑闪动如银蛇乱舞,无俦的剑气进发,声如隐隐风雷,穿棱交织所形成的剑网,突然以万钧的声威,迅雷疾风似的向国华汇聚。
“铮铮……”金铁交击声连珠进发,一道淡淡人影从剑网中流泻而出,远出三丈外去了。
旋动的人影四面一分,剑气乍敛。
“很厉害。”三丈外的国华平静地说:“在下有事在身,无暇陪诸位练剑。请记住,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帮助狂龙那些人屠杀无辜,有损纤云小筑的声誉,再不醒悟,芝兰秀士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他将剑往地面一Сhā,一声长笑,身形一间即运出四五丈外,再一间便斜穿入林,形影俱消。
五个女人目定口呆,骇然惊立。
“他……他轻易地摆脱了我们罕逢敌手的星罗剑阵。”冷云粉脸泛青:“这……这怎么可能?他……他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知道本门星罗剑阵的奥秘?”
去取回剑的侍女,看了看剑上的无数缺口,恨恨地摇摇头,发出一声咒骂。这种狭锋剑如果缺了口,就无法再磨了,这把剑算是成了废物啦!
“大小姐,他并非看出剑阵的奥秘,而是凭真才实学,强行钻破剑阵出困的,这把剑可以证明他封住了多少剑。”侍女将剑伸出让冷云察看:“下一次,我们恐怕没有这么幸运了。”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蹬出满面愁容的百灵婆婆。
“是的,姑娘们,下次,幸运之神不会再眷顾你们了。”百灵婆婆黯然说:“那年轻人与你们交手,一直就心乎气和不带丝毫火气,这已经明白表示,他是一个绝对冷静,绝对精明的高手中的高手。下次,他不会让你们有布剑阵的机会,他会一个个逐一杀死你们。”
“婆婆,他……他真有那么可怕吗?”冷云悚然问。
“我问你,你敢和狂龙作对吗?”百灵婆婆反问。
“这……”
“你不敢,狂龙的实力比你们强一百倍。我可以正确地告诉你,你们十个人的星罗剑阵也困不住狂龙。”
“我会把三师妹召来,那就有廿人的星罗剑阵。”幻云不知趣地接口。
“姑娘,谁会让你们摆阵?”百灵婆婆苦笑:“十神十魔的毒魔,一把断肠飞雾,就可以毒死你们一百个人,甚至三百个人。”
“婆婆……”
“糟的是你们争逐名利之心,蒙蔽了你们的良知。”百灵婆婆失声长叹:“匡阳村大屠杀的惨案,已经传出江湖,天地会的志士群情激奋。
“他们不怪狂龙与九江官府的人,毕竟他们是职责所在,容或手段残忍过激,情有可原。而你们……”
“婆婆,我们只是受官府之请,前往缉拿逆犯的,理直气壮。”幻云仍然不承认错误。
“逆犯用得着你们去缉拿吗?你们既不是九江的民壮,更不是德化县的县民,九江与德化的知府知县再糊涂,也不会聘请你们去捉拿逆犯。
“你们是应狂龙私人的请求前往行凶的,你以为江湖朋友全是瞎子聋子?可怜,弥们已被名利冲昏了头,掉入狂龙的陷阱而不自知。”
“婆婆,有……有这么严重吗?”冷云悚然问。
“比你们想像中更严重。今后,你们,还有以芝兰秀士为首的一大群江湖侠义英雄,将成为众矢之的,明枪暗箭难防有。你们好受的了。”百灵婆婆惨然一笑:“冷云,你师妹糊涂,你怎么比她更糊涂?我受你的请托,帮助你师妹克制炼魂真君,已经警告过你们,要你们离开狂龙那些人远一点,你们反而……唉!这是冤孽,生死由命,怨天尤人无济于事。”
“婆婆……”
“婆婆老了,经不起多少风浪了。”百灵婆婆长叹一声,语气苍凉:“你我相交一场,情如母女,听婆婆的最后一次忠告吧!赶快离开九江,不要在江湖逗留,速返纤云小长蹈光隐晦,也许还来得及,怕只怕你们无法离开九江,好自为之。”
“婆婆……”
百灵婆婆走了,脚下蹒跚背影苍凉。
朝阳村殷家,成了狂龙的一处指挥中心。
大厅中,天涯怪乞满身血污,半躺在堂下像头受伤的猛兽。
两厢,站着廿余名爪牙。案旁,跪伏着朝阳村的里正、保正、甲首、和几位邻居。
狂龙高踞长案,两旁是他的十名亲信:十神。水神已经死了,补上了另一个水神。
“老花子,本座再问你一声。”狂龙怒容满脸:“你说姓般的女人,是智木大师的高足,她的女儿真如,就是跟随在王一鸣身边的神秘小女人。517Ζ你在庐山混了好些年,熟悉庐山每一角落,给我从实招来,殷家四口以及七八名婶仆,可能逃到何处藏匿了?”
“你把我逼死也是枉然。”天涯怪乞说话有气无力:“除了从死鬼智木大师处,知道殷家母女武功不弱之外,我一无所知,甚至连殷天翼父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我也弄不清楚,他父子除了过年过节之外很少在家,常年在南昌照顾他的粮行。你问我他们逃到何处藏匿,这不是有意逼死人吗?”
“你少在我面前要花枪,我知道你天涯怪乞是个极端狡狯的人。”狂龙狞笑:“不错,我在逼你。现在,我给你两条活路走。”
“我老花子看透了你,我不会听任你摆布。”天涯怪乞倒是相当顽强。
“听不听由你不得。第一条路,是替我找出三只鹰不为外人所知的秘窟在何处。本座已先后在城内城外,以及山区附近,循线查获三处联络处,可借都得不到口供,你决不可能不知道一些风声。”
“你阁下消息灵通,有五爪蚊替你卖命,所以能查出三只鹰的三处联络站,我花子连一处都不知道呢。”
“这么说,你天涯怪乞对本座毫无用处了。”
“这……”
“对一个毫无用处的人,留下来……”
“至少,老花子曾经告诉过你,王寄就是王一呜,也就是花拳张奎,不算有用吗?”
“唔!不无道理。好,我再多给你一条活路。第二条路是,给你一天工夫,务必查出般家一门老少的下落。多加的一条活路,是你焚香盟誓,向本座效忠,跟随本座效力。”
“这……”
“你三条路都不走!”狂龙声色俱厉。
“我……”
“来人哪!先剁掉他的左手五指。”
两名大汉应喏一声,一名大汉一脚将天涯怪乞踢翻,另一名立即抓住手将人扭转按倒。
“且慢……”天涯怪乞屈服了,急声叫:“我……我愿意替你去……"
“要尊称大人。”大汉给了天涯怪乞一劈掌:“下次再你你我我,割掉你的舌头。”
“罢了!”天涯怪乞绝望地说:“在下替大人去查殷家一门老少的藏匿处。”
“你怎么知道?有何线索?”狂龙欣然问。
“殷夫人曾经到过含鄱岭,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在下打算悄悄到贪鄱岭查访,可能得到一些线索。”
“好,明日近午时分,你必须到此地来禀报消息。”狂举手一挥。
堂下上来了毒魔,将一颗丹丸丢在天涯怪乞脚旁。
“吞下去。”毒魔阴恻恻地说。
“这是……是什么?”天涯怪乞惊问。
“对时丹。”
“什么?要……要在下……”
“为免你这老狡狯玩弄缓兵之计,脱身之后逃跑远走。服了对时丹之后,明日此时你如果不来,后果你应该知道,你天涯怪乞是无所不知的老江湖,用不着我毒魔给你指明吧?”
“这……”
“吞下!”毒魔毫不客气踢了老花子一脚,沉声低喝,像对待一条狗。
天涯怪乞以怪僻在江湖扬名立身,当面对以狂暴阴狠名震天下的狂龙,想怪也怪不起来了。
刚极不情愿地将丹九放在唇前,已被毒魔扣住了牙关,粗暴地压过丹丸硬往喉中塞,塞得天涯怪乞几乎要咽气,难受已极。
“你可以走了,记住明日这个时候。”狂龙狞笑着说,挥手赶人。
“你还不快滚?”毒魔又踢了老花子一脚。
天涯怪乞怨毒地瞪了毒魔一眼,立即换来了两耳光。
“对付你这种标新立异,自以为怪可以出名,便厚颜无耻称怪以欺世盗名的混蛋,最好给你吞一颗疯狗丸。”毒魔阴测测地说:“好,我给你服三颗,看你还怪不怪?”
天涯怪乞心胆俱寒,发狂似的连滚带爬,逃了厅外狼狈而道。
“你们给我去抓。”狂龙向跪伏在地的一群地方保甲怪叫:“凡是与般家有密切往来的人,都给我抓来,好好地盘问。当初逆柳家一群人,就是在朝阳村登岸,可能与般家有勾结,必须严加讯问,去!”
为了求证真如,国华丢下纤云小筑的人,不走小径,翻山越岭扑奔朝阳村。
他对纤云小筑的屋罗剑阵,的确有几分戒心,对方四支剑,从不同的方向,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出手攻击,同一瞬间及体,剑劲汇聚于一点,所攻的全是要害。
就算他有天下第一的盖世奇学,也决不可能在同一瞬间,同时对住四支同时分从四处及体的长剑。
人的体能有限,决不可能像电光石火一样快捷。除展真的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可以抗拒内力御剑的凌厉攻击。
他一面走,一面思索应该如何对付绝顶高手的围攻。
他曾经面对千幻剑四个高手的围攻。但千幻剑四个人彼此之间并无默契,没经过剑阵的训练。各凭所学贸通进攻。甚至心虚胆怯的人,故意慢一步出招,表面上是四个人围攻,其实招出有先有后。
所以他能应付裕如,他的速度足以将千幻剑四个人从容分别宰割。
对付纤云小筑的星罗剑阵,危险增加一百倍。
终于,他想出了破阵的秘诀。
他能破解玲云幻云姐妹的双剑合壁,原因何在?
“决不可以让她们获有布阵的机会。”他拍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敌未动我先动,必须抢得先机、在阵外逐一解决她们。我没有逞英雄的必要,我竟然愚蠢得认为可以应讨众多高手的围攻,太过自情自大,会倒媚的。”
一个能及早发现自己的弱点,而又能及时补救的人,失败的成分便减少了许多。在他来说,决不能失败。
攀上朝阳村南面的山巅,俯瞰下面的村落,第一眼他便知道大事不炒。
下面的景物一览无遗,村中走动的人,一看便知是狂龙的爪牙。
“被我不幸而料中。”他倒抽一口凉气:“狂龙果然向朝阳村下手了。糟!真如姑娘一家……”
他知道真如母女武功不弱,但在狂龙那些人眼中,不成气候。
殷天翼不会武功,儿子般真阳小小年纪鞭伤未愈,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恐怕大劫难逃。
再一想,他心中略宽。殷天翼是南昌的名粮商,与江西巡抚穆彰田有交情,上次南湖营官兵与狂龙的爪牙前来搜捕逆犯,不是花了三千两银子得脱灾祸吗?这次大概仍可全活吧!
他也想到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因此,始终心中放不下,不探出结果于心难安。
看下面的光景,情势险恶,白天不可能接近,必须等天黑之后再下去探消息。
他定下心,隐身在树林的草丛内,不时向下察看动静,等候黑夜光临。
山不高,幸而林深草茂,隐藏容易。
一阵好等,等得心焦,天宇中彤云密布,罡风怒号,无法从日色知道正确的时辰。
但他知道,中午到了,肚子里咕咕叫,饿啦!像他这种年轻力壮的大汉,饿肚子真不是愉快的事。
刚打算离开,找地方觅食物充饥。却听到风拣林梢的嘈离声响中,传出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异响。
他蛰伏在地,以耳贴着冰冷的地面凝神仔细倾听,以耳贴地可以避免风声的骚扰。
果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声息。
声息极为微弱,但他仍然听到了、用耳力听。也用心发去听。
久久,他突然飞跃而起。
一个老眼翻白,像是瞎子的身材修长,年约半百出头的村夫,手点一根山藤杖、一步一探。小心翼翼地移动,刚从一株大树后跨出。
他像一头凶猛迅疾的飞毕,穿越树隙向一了猛扑。飞隼是林栖鸟类的杀手,是可以自由快速穿林的猛禽。
莺虽然是鸟中之王。但在林中却成了笨鸟。
他真像一头隼,扑势空前快速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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