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分析会开完后,舒畅心情复杂地回到办公室里,还是排遣不掉堆积在胸中的压抑。
分析会最后作出了几项重要决定:
一、立即由市局发布通缉令,在全市范围内对冒充陆平身份的凶杀嫌疑人进行大规模搜捕;
二、提取该人在吉祥街住所内的指纹,与国家刑事犯罪数据库内现有的刑事犯指纹记录进行比对;
三、查实风景区凶杀案中死者的身份,找出系列凶案背后的作案动机。
舒畅似乎看见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在宋晓锋的悉心布置下迅速张开,而作为追捕对象的陆平活动空间却在相应缩小。
她知道即使陆平现在已经逃离S市,宋晓锋仍会想尽办法申请公安部发布针对重要在逃犯的A级通缉令,一边在网络上用高额奖金悬赏,一边把印有陆平肖像的通缉令通过传统渠道传发到全国各地的公共场所。这将是非常有效的一招。要知道,目前全国身负A级通缉令的在逃犯绝不超过30人。
而舒畅最担心的是,他们会在警方内部把陆平定为危险性极高的一级重犯,一旦遭遇无需请示就有权将之击毙。要是真到了这一步,陆平的日子将屈指可数。
舒畅突然有些懊悔自己之前的一时冲动。从现在的形势看,协助陆平逃跑的决定很可能是错误的。如果自己当时在垃圾场边能说服他投案自首,也许对他更好。
投案自首!这个设想一旦冒出来就开始不停地折磨着舒畅。如果能主动投案,起码他不必下半辈子继续辛苦地东躲西藏,不必战战兢兢地生活在A级通缉令的致命威胁之下,也不必再度痛下杀手多背五条人命——说不定他还能在宣判时争取到减刑的机会。
可要是这样,自己在鬼王坡追捕响尾蛇的下场又将是怎样呢?自己一定会死得很惨,最多被局里追认为因公殉职的烈士!就像阿夏那样。
想到阿夏,舒畅心里一酸。她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对自己说:阿夏的仇一天没报,雷神一天没被绳之以法,绝不可以糊里糊涂地死。舒畅,你不可以顾忌太多!为了给阿夏报仇,牺牲掉自己的人生算得了什么?牺牲掉所有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舒畅被纷乱的思绪重重包围,丝毫没察觉有人来到了自己身旁。
“舒畅!”宋晓峰的呼唤把她吓了一跳。她迅速地抹了一下眼角,唯恐他发现自己在流眼泪。
“老宋啊!什么事?”一开口,舒畅就觉得自己声音发涩。她机灵地抓起桌上的水杯,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水。
宋晓锋的国字脸和往常一样严肃,看不出一点胜利后的洋洋自得。尽管知道他在陆平的事上是恪尽职守,舒畅还是忍不住有点恨他。
出乎意料的是,宋晓锋弯腰凑到她耳边说:“今天下班别骑摩托,乘我的车。”
舒畅仰起脸表情复杂地望着老宋,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提这个。他忘了昨天刚遭受过一次拒绝过吗?嘴里含着水让她一时答不出话。
“你别误会……”宋晓锋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是陈局说要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我想两个人一起到比较好。”
“陈局?”舒畅呛了一下,没咽完的半口水噗地喷到了宋晓锋的半边胸口上。
“哎呀!”舒畅叫了一声,引得同事们一齐向这里望过来。她忙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用餐巾纸帮宋晓锋擦拭,
“没事!我自己来。”宋晓锋尴尬地劝住舒畅从口袋里掏出块陈年旧手帕,在衣襟上用力地抹了两下。舒畅知道他是局里唯一还用在手帕的人,这事一直是大家的笑柄。
望着老宋额上沁出的汗珠,舒畅忽然感到有些不忍,对他的一腔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这样的,刚才散会后陈副局长把我留下来,说想请我们俩去他家吃晚饭,叫我通知你。”宋晓锋随即报了陈可为的住址,和舒畅的回家方向恰好相反。
“就我们俩吗?”舒畅疑惑地问。
宋晓锋犹豫了一下:“嗯,看样子没有别人。”
“你知道是为什么事吗?”舒畅蹙起眉头。最近发生的一切让她心力交瘁,她实在没胃口陪领导吃什么饭。
另外,她个人与这位陈副局长素无交情,除了开会甚至没什么照面的机会。陈可为从没主动找自己谈过话,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下属而已。
“不知道。”宋晓锋断然答道。
虽然他最近有好多事都瞒着自己,舒畅直觉他此刻的困惑不是伪装的,他确实对请饭的底细一无所知。
下班前的这段时间,两个人都被晚饭的事搞得有点心不在焉。走出市局大楼时,由于各怀心事,他们的交谈仅限于只言片语。
“上车吧!”宋晓锋指着泊在停车场中央的一辆金色毕加索邀请道。车子刚买了没多久,从里到外通体都显得簇新无比。
虽然从外面打量过几次宋晓锋的新车,这却是舒畅头一回坐进来。汽车内部设计得很人性化,一坐上宽大的真皮座位,舒畅就舒服得合上了双眼。
耳边响起“砰”的关门声,紧接着是一声低沉的命令:“系上保险带!”宋晓锋刻板的语气里隐隐掺杂着一丝骄傲。
舒畅乖顺地扣上安全带,然后把脸贴在视野开阔的车窗上,新鲜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宋晓锋似乎有意把车开得很慢。街道上夜色浓重、灯火阑珊,犹如一幅缓缓展开的长卷画。
想到线条流畅的毕加索像一滴玲珑剔透的水珠在城市中穿行,舒畅觉得很像富有诗意的电影镜头。
她忍不住放纵起自己的思绪,想象和自己并肩坐在车里的人如果换成陆平会是怎么样。
不!他们是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下一起开车兜风的,永远不可能!因为他是个罪行累累的通缉犯。
舒畅心里抽搐了一下。为了遏制自己的疯狂念头,她假装轻松地说:“老宋,这辆车要20万吧?”
“嗯!”
“我们都觉得这是个谜。”
“什么意思?”宋晓锋沉闷地问。
舒畅用手指点着摆在前面的摇头狗说:“像你这样一个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的男人,怎么会忽然舍得花钱买小车?”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气?”宋晓锋沉着脸问。
“你生气了?”舒畅扭过头望着他,“我开玩笑的。”
“想知道我买车的原因吗?”宋晓锋面无表情地问。
“嗯!”舒畅点了点头。
宋晓锋没有接下去说,两眼始终直视着前方的道路。
舒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突然有些后悔多此一问,买车毕竟是宋晓锋的私事。同时,他的反应又让她心里生出某种莫名的不安。尽管可能性不大,她还是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令自己难以承受的话。
“算了,不说了!”宋晓锋忽然拍了一下方向盘说。“你猜陈局请我们吃饭是为了什么事?刚才在局里我不方便多谈。”
“我猜是为了案子的事吧!”这个话题让舒畅又回到了沉重的现实中。
“为什么?”说起案子,宋晓锋像换了个人,冷静而自信。
舒畅回忆着说:“在今天的会上,陈局听到手枪型号时似乎有反应。还有,他好像认出了肖像上的人。”
“嗯,他还和汪铁桥交换过两次眼色。”宋晓锋沉思地说。
舒畅暗自警惕,宋晓锋的眼睛果然很毒,即使在汇报期间仍没放过在场每个人神色的细微变化。和他打交道确实要小心!
舒畅沉吟着分析说:“也就是说陈局和汪队在某件不宜公开的事情上达成了默契,而今晚的饭局很可能是为了谈这事。”
舒畅看到宋晓锋朝自己赞许地瞥了一眼,他显然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她又一次体验到和他共同分析案情时那种久违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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