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右下角msn图标在闪动，张哲端刚一点击，它就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

“hi，怎么啦？发什么呆呀你？”

张哲端定睛一瞧，是张燕飞发的。这丫头！hi什么wi呀，这么近，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跟你说个事儿，听不听？”

又来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张哲端强压心中的烦躁，敲进去三个字：“啥事儿？”

“今晚有空吗？”

一个暧昧的问句跳出来。他心颤了一下，这丫头片子，想­干­么呀？

约他压马路？不会吧。刘教授宿舍相遇过了这么久了，不至于吧？

张哲端没理睬，对话框里哗哗哗地刷出十几行：“今晚有空吗？”“今晚有空吗？”“今晚有空吗？”“今晚有空吗？”“你要­干­什么？­性­­骚­扰呀你？”张哲端气急。

“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心当驴肝肺了！你受没受过教育呀，起码的礼节都不懂。”张燕飞似乎被张哲端骂得不高兴了。张哲端不愿纠缠，质问道：“说得这么难听，你到底想­干­什么？利索点！”

“也没什么，好久没喝酒了，你请我们喝两杯，怎么样呀？”

喝酒？好久没喝酒了。还别说，张燕飞这么一说，张哲端心里真有些痒痒。“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这东西可真是好呀，三杯两盏下肚，所有忧愁烦恼统统消失了。

然而，转念一想，张哲端觉有问题。一个未婚女孩子邀他喝酒，什么意思？艳照门事件后，他对喝酒非常敏感。但凡有人在他面前提酒，他会不自觉地想到那事。成璐的身影从脑子里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吼叫：“张哲端，你是个骗子，骗子！”

“喝酒？哪里喝？”张哲端不明白张燕飞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当然是酒吧啰，你以为会在哪里呀！”哦，酒吧，一个暧昧的地方，一个制造─夜情的地方，一个进去就说不清楚的地方……“一家新开的酒吧，装潢、价格、氛围都蛮不错的。”

“哦，酒吧，就你我？”一对孤男寡女，在酒吧里推杯送盏、眉目传情，然后借酒壮胆、投怀送抱，然后……“你脑子在想什么呀？哎，你是领导，别忘了你的身份好不好？”

“又怎么啦？不是你让我请你喝酒吗？”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请我喝酒呀？我说的是我们！我们，不是我，你看清楚，我、丫丫、左左、钱叶，还有嘉惠，明白吗？”

“哦，明白了。”张哲端笑了，“你早说嘛，真是。”

“还怪我啦？分明是你心底里龌龊。好了，不说了，你请还是不请，给个准话！”

“最后倒是我的不是了，得，我请！我请行了吧？”遇到这样的女子，没办法！张哲端突发奇想，想作弄张燕飞一下。“我请客，你买单？”

“亏你想得出来。领导带下属喝酒，让下属买单？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脸红！没钱的话，我借二百五给你？”

“你才二百五呢！我买单该行了吧？”偷­鸡­不成蚀一把米，张哲端不得不举手投降。

“是你说的哈，我可没有勉强你！记住啦，带上你的工资卡。”

“知道啦，啰里啰唆的，你五十岁呀？”

“你才五十岁呢！不，七老八十了你，呵呵呵——”

一张俏皮、搞笑的卡通脸跳了出来，对着张哲端做鬼脸。这个鬼丫头！被张燕飞一闹，他心里舒畅了许多。

“点点”酒吧，张哲端第一次光顾，也是迄今唯一一次上酒吧。

在张哲端眼里，酒吧是暧昧的、滥情的、挥霍的、空虚的、刺激的、放纵的、轻狂的，甚至是堕落的。来这里喝酒的人，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真正来喝酒买醉的有多少？可以说，来酒吧喝酒的人，个个是故事，又个个在找故事。

酒吧属于年轻人，属于无处释放青春、激|情和欲望的男女。张哲端不是这种人。他宁愿自我压抑、自我封闭，也不轻易自我张扬。历史的教训告诉他，跳得越高的人，掉下来摔得越惨，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好。

然而，今晚，一个沉闷的秋夜，他来了，跟在一群叽叽喳喳的疯姑娘后面，畏畏缩缩地来了。他来酒吧，就是陪几个女孩子喝酒，没别的企图。“点点”酒吧，只要能给他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知足了。

张燕飞说得没错，酒吧刚装潢不久，外观看簇新簇新的。走进去，如同进入一个漆黑的笼子。光线昏暗，灯影闪烁，近在咫尺也看不清面孔。刺耳的音乐声震得地板在颤抖，房顶随时要塌下来。台上，一群歌手乐手东倒西歪、呼天抢地，正撕心裂肺地吼叫郑钧的《灰姑娘》：

“……如果这是梦，我愿长醉不愿醒。我曾经忍耐，我如此等待，也许在等你到来……”台下的黑暗中，中间有块二三十平方米的空地，四周被桌椅围着，有的酒客一边喝着酒一边撕心裂肺地引吭高歌；有的只管杯中酒，不顾左右；有的跳到大厅中间，且歌且舞、欢声笑语；还有的举着酒杯或敬酒或闲聊或旁观……“这哪是酒吧，分明是迪厅嘛。”张哲端不解地问身边的张燕飞。

张燕飞大声说：“你老土呀，酒吧有好多种，这属于比较闹腾的那种。也有比较休闲娱乐的，听着小曲，喝着小酒，莺歌燕舞，歌舞升平……太阳春白雪了，我不喜欢！上班已经够沉闷了，还装斯文？

我不，我要发泄！我要疯狂！”

“什么‘太阳春白雪了你不喜欢’？那上次你­干­么请我去祖母厨房吃西餐听音乐？你不是说人只有在音乐里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宁吗？”

张哲端感觉张燕飞有些让人琢磨不透。

“此一时彼一时，吃西餐听音乐和来酒吧喝酒，是两种心情两种境界，二者并不矛盾，懂吗？人有开心的时候，也有郁闷的时候……”

张哲端时断时续地听张燕飞发表高见。几个姑娘嘻嘻哈哈地跑来，推着他往里走。张哲端自我宽慰，既然来了，就进去见识见识，免得姑娘们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