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父亲买了红纸,用笤帚扫了锅底上的黑灰,加水拌匀,爬在炕上写了几幅对子,三十早晨贴了出去。等到初一父亲走串拜年时,才发现村里好多人家的对联没有字,而是用碗扣了一个个圆圈。父亲差点笑出声来,询问因由,说村里没有会写字的,有几个识字的小娃又不会写毛笔字,再说也没有墨汁,只能这么帖着充数。
有人来我们家,就看到了父亲写的对联,字迹工整,笔法很有套路,都说是买得对联吧?我嘴快,讲了实情,村里人一传十,十传百,父亲会写字,原来是个文化人的名声就出去了。父亲的得意,只在家里时有所显露,当着外人的面,依旧本分出一副原来的面孔。
新学期开学后,大队完校有一个老师要生小孩,请假不能代课。学校只有三个老师,如此一来就拉不开栓了。大队听说一碗村有个人写得一手好字,推想是念过书,教书应该不成问题,便派人来到村里,找了村长高大海。高大海不同意父亲走,说村里一个社员有一份劳动,他走了谁代为劳动?大队三天后又派人来,带着领导的命令,高大海不情愿地接受了,只是强调父亲的工分队里不给记,由大队给分配解决。
父亲由此走上了教书育人这条人生路,我顺理成章成了一名教师的儿子,并在后来的人生路上,受用了不少的方便。
吃人沙
从一碗村西行深入四、五公里,就是一望无际的乌兰布和大沙漠。沙漠究竟有多大,村里没人能说清楚,只是关于沙漠的传说却很多。有说骑着骆驼,带足食物,把握住方向,从西往东穿越一次,一个多月未必就能成功。因为,沙漠太神秘了,有着太多的死亡陷阱,所以也就鲜有人敢于深入其中一探究竟。解放后,当地的农垦兵团曾派人进去过,结果一行人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后来听说政府动用了飞机,也没能找到失踪的人。这就更让当地的人们闻沙漠而胆丧,不敢轻易造次。
一碗村地处沙漠边沿,沙尘天气自然难免。风沙尤以春天最为厉害,有时刮起来简直如浓云滚滚而至。村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劳动的人们看见大风沙可以随时散工回家躲避。
这一天沙尘暴遮天蔽日吹了过来,社员们远远看见了,吓得争先恐后往村里赶。结果在沙漠略为深入一点的地方,两个拾柴的小娃迷失在沙尘之中不知所去。风沙刮了一天一夜,天晴日朗之后,队长高大海在失娃家人的哭求下,命令民兵队长赵黑组织人马分头深入沙漠外围寻找。
消息传到大队,大队也派出了一组精干力量,还配备了几头骆驼,拿了指南针进了沙漠。
村里的民兵带着干粮,三个人一组,或五个人一伙进去,两天后先后回到家里,一个个脸色黎黑,嘴唇干裂,狼狈不堪,并且一无所获,只找到了一个孩子拾柴时背的红柳筐子。大队的骆驼队又过了两天才从沙漠出来,没带回要找的人,却出人意料驮回一些生锈的废旧军用品,还有十几箱已经极不安全的武器弹药。
领导就向组织上作了汇报,说从发现现场遗留的二十多具七零八落的尸骨,及其佩戴物品来看,他们很可能是一队日本兵,解放前在沙漠迷路留下的遗骸。于是,伴随着这一发现,派生出了一些风风扬扬的传说,引来了上面领导和专业考证人员,围绕着一堆军用品进行分析研判,两个娃失踪的事反而被冲淡得无人关注了。
在一碗村,娃娃们的亲人还是不甘心,除了自己家人四出寻找外,老的走不动的就来麻缠队长高大海。也就在这时,村里一个叫二丑的女人稀里糊涂跑来问民兵头赵黑,说村里找人的人都回来了,为啥他家的二丑咋还不回家,是不是队里又派他干啥去了?
失踪的娃一个也没找到,找人的人却失踪了一个,而这个人的失踪,简直可以说是莫名其妙。赵黑听了吃惊不小,忙把出行的所有民兵叫到一起询问情况。人们的记忆仅仅几天时间,就都含混不清了。有说好象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有说好象他没有参加,还有的提出证据说,那天在沙漠里,二丑说过要拉屎,大家说你拉屎不要到上风头,到下风头那堆沙子后面去。
结果人多嘴杂,说法就出了偏差,到最后谁也不知谁真谁假。
这还了得,一个大活人丢了居然没被发现,队长高大海就有了数落赵黑的借口,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赵黑重又组织了七、八个精干人物,循着那个拉屎的线索,再次进了沙漠。
寻到那处说法不一的大沙丘,当事的人凭记忆用手指了二丑拉屎的去向,又走在前面引路,突然感觉沙子松软地往里陷人,而且越挣扎陷得越快,吓得哇哇大叫起来。赵黑见状,忙伸出两臂挡了后面准备前去帮忙的人,极快地边脱衣服边说:“我听老辈人说过,这可能是一处吃人沙,大家不要乱走乱动,都赶快把衣服脱了,挽成两根绳子,救人要紧。”那人已被沙子陷到了腰围,赵黑把衣服打结抛了过去,被那人抓了个正着。流沙还在一点点往下陷,那人惊恐的乱了神智,把抓在手里的衣服死命地揪着,只听一声咝啦的声响,衣服被拉裂断了开来。赵黑急了,抢过身边人手里的衣服条子,往自己腰上一系,让其它人拉着他的双脚,一个俯卧爬了过去,死死抓住那人乱扑腾的双手,身后的人们一起用劲拉。
那人先是一点点往出拨,如同小孩子拨萝卜一样,最后整个身子一闪,被拉出了流沙堆。
经了这一历险,几个人全都面红耳赤,喘息不已,谁也不说话。那个被救的人死里逃生,相反出一脸的惨白,裤子也被流沙给吞食掉了,腰上空系着一根红裤带。赵黑则穿着三角裤头,脖子上的筋脉凸起,翕动如几条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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