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自以为手到擒来。小小蝉儿怎样做垂死前的挣扎也不过是其囊中之物罢了。
岂料,螳螂不知,就在自己自鸣得意的背后,有另一双犀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上自己,摩拳擦掌、虎视眈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雀已经出动了,甚至先了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乱了螳螂阵脚,只是因为黄雀对于蝉儿有份难舍的眷恋。
“父王,孩儿有密奏。”
昏暗的殿堂内,寒煦伏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说道。
“你……又有什么事情?”
高高的龙椅上,老皇帝用疲惫不堪的语气问道。
只是几十年的光景,岁月催人老,他已经很累了。
他很累了,以他苍白的发丝为证。
他望着台阶下匍匐着的小儿子,心头有说之不尽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他知道自己已经很老、很累、很想安歇了。
这意味着这座当年自己一手打拼、以血换来的江山,即将面临着易主的现实了。
江山易主,古往今来皆是非。无论平日里他再怎么被别人诚惶诚恐地尊称为“龙”,可骨子里他却依然是个凡夫俗子,依然逃不开生老病死的轮回。
他知道,江山易主,谁主龙椅是场无可避免又残酷至极的斗争。他害怕自己的一众儿子也不能幸免地被卷入这场血腥杀戮里来。
向来杀戮的彼岸便是死亡,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例子,他已经亲身经历了无数次了。
他对即将发生在众儿子身上的残杀感到惶恐。
列祖列宗能保佑他们逃过此劫吗?因为他毕竟已老,经不起这连连血腥的洗礼了。在心里,他默默地祈求上苍以及祖宗保佑。
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
现实总是残酷的。
“父皇,经过孩儿连番密查,孩儿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寒煦轻声且慎重地说。
“什么秘密?关于谁?”
老皇帝直接问,他能觉察出小儿子深夜进谏的来意。他知道一场任谁都无法阻止的风暴即将平地而起。
他感到惋惜,但又无奈。
他感到悲痛,但又气愤。
“关于……太子平阳……”
寒煦终于说出了名字。
果然不出所料,老皇帝暗地里发出一声轻微得难以察觉但又极为痛心疾首的叹息。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怎么了?”
老皇帝强撑虚弱不堪的身体,朗声问。
“他……他不顾皇家威严、江山社稷,身为东宫太子也不知检点……他……”
寒煦察觉老父皇心头不快,为自己成功迈出的第一步而暗自兴奋无比。
“他怎么了?快说,不要在朕面前吞吞吐吐!”
老皇帝被撩拨得无名火起,烦躁喝道。
他觉得自己再也抵不住这样的纠缠了,他太累了,已无力负担任何意外了。
他就快要崩溃了。
“他……他竟然有悖伦常,私养女子,祸乱朝纲!”
寒煦不住地放出长线,等鱼上钩。
“什么?大胆畜生,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自己的兄长!”
显然寒煦的答复是老皇帝始料不及的。原先以为寒煦所谓的密奏也就只是些什么延误军机、办事不力罢了,可没想到此时此刻竟从他口里道出有违伦常的丑事来!
这样的意外,足够震撼。
这样的意外,让老皇帝勃然大怒。
“够了!你可知这样的事情关乎国家尊严、皇家体面吗,岂能胡乱猜测的?”
他站起来向寒煦怒喝,还刻意用了极为威严的语调,仿佛自己依然是当年金戈戎马、不可一世的王。
“请父皇看看这份奏折……”
与老皇帝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寒煦的一脸淡定。
男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如何镇定始终是件最锐利的武器。
更何况手中的奏折是连夜与众多门客智者草拟出来的,再由身为亲信兼耳目的吏部尚书韩诺上表朝廷,如无意外,百密而无一疏。
老皇帝终于打开了那奏折,半信半疑地读着,直到最终火冒三丈。
奏折将“平阳私养女子”事件描绘得绘声绘色,那种种的种种……只要是众门客智者们能想到的,都一一加以详细描述,再加上由梅缳儿亲手提供的那份“女子名册”以及秘馆地图……
老皇帝看得触目惊心。他的心脏怦怦地狂跳不已。
这奏折中披露的倘若只是另外一个普通官员也就算了,而奏折中绘声绘色描述着的那个主角,偏偏却是他堂堂一国之君最最宠爱,也是最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儿子——平阳!
难道是他错了吗?是他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是他老来糊涂下错了结论?
一个堂堂的天朝太子竟然有悖伦常私养女子,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如此说来,平阳无疑辱没了他皇家的荣誉与尊严。
老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在他耐着性子看完奏折之后。
“平阳他干什么!他不是也有了后宫无数佳丽了吗?朕不是早早地就把穆大将军分外美貌的女儿穆青丝赐予他为妃子了吗?朕不是既让他留得美人又握得穆家兵符的权力了吗?为什么他还不知足?他还如此贪婪?他还胆大包天到要去私养女子?他为何如此不自爱?”
他愤怒异常又失望异常,对这个他曾经最爱的儿子。
他甚至为儿子而感到无地自容。
于是老皇帝对着寒煦下了密诏,命寒煦亲自彻查此事,如果一切属实,必将严办平阳皇太子!
望着台阶下一脸正色又毕恭毕敬的小儿子寒煦,老皇帝突然觉得愧疚,他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因为宠爱着平阳而千方百计地为他设想、安排、打算,并为此而冷落寒煦以及其他的六个儿子这样的做法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他甚至感到困惑、矛盾,因为就在此时此刻,他发觉原来寒煦的身上也有着某种值得自己去爱、去宠、去关注的东西,可为什么偏偏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注意过呢?
是不是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在做一件错得无法原谅的滑稽事情呢?
是,还是不是呢?
哼哼,平阳、梅缳儿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密诏到了寒煦手中,寒煦的心头雀跃不止,虽然表面上没有流露半分,但在心里他却以某种胜利的姿态扬扬得意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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