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和良弼走了之后我们一直在关注中国那边的消息,除了看哥哥寄过来的信,还看中国的报纸和日本那边的朋友寄过来的消息。
清政府并没有因为哥哥这种热血男儿的加入而恢复生机,还是一天比一天没落,国内局势一天比一天差,我劝过哥哥很多次,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回来,总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在哥哥走后的一年,嫂子见哥哥没有回美国的意思,就到中国去和哥哥团聚了,但是嗣央和嗣昭都留在美国发展,在美国结了婚,落地生根了。
麦克在23岁那年和伊丽莎白结婚了,然后两个孩子到世界各国去旅行,一方面可以去见见亲人、朋友,另一方面也可以渡过一个愉快的蜜月。他们到中国看了伊丽莎白的父母,还有我哥哥,然后到香港去拜访了一下大伯他们,还到日本去看了伊丽莎白的外公外婆也就是佐藤一家,还到英国去看了普林斯一家,最后回到美国来,整个世界都游遍了。
对于伊丽莎白,我很喜欢,她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我一直是把她当女儿那么疼的,本来还担心她嫁人以后我没有办法照顾她,现在她嫁了我儿子,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伊丽莎白也和我特别亲,我们两个的感情不像婆婆和儿媳,反而像母女要多一点儿。
她的几个妹妹也陆续到美国来上学了,我们都很热情地欢迎她们,可是毕竟还是和伊丽莎白这样从小待在我们身边不同,亲切是亲切,但是却多了一层疏远,多了一层隔膜,不像伊丽莎白这样。伊丽莎白之于我们是不可分割的家人,即使她没有嫁给麦克,也是我们家的人。可是她其他几个妹妹就不一样了,我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她们是小屋的女儿,是我的侄女,是我们家的朋友。
他们旅行结婚回来以后,麦克就进了我们开的医院,他也是学的外科,虽然现在还欠缺一点儿经验,但是我发现麦克很有灵性,动手能力也很强,我心里感到很欣慰:麦克以后也会是一个好医生。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太疼麦克了,所以主观地觉得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
虽然卞乃舟没有逼着麦克去学做生意,但是麦克选择了医学以后他还是有一点儿失落的,还好麦克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好好的在和他学下围棋,要不然他头上的皱纹又不知道要增加多少了。
可是在伊丽莎白念大学那一年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伊丽莎白居然选择了经济管理类的专业。我本来还以为伊丽莎白是为了迎合我们才这样选的,可是问过了她的意思以后,发现她真的很喜欢这方面的东西,于是我们就随她了。
更让我高兴的伊丽莎白的棋艺比麦克要强!那个时候卞乃舟教麦克下棋,我就教伊丽莎白,刚开始的时候麦克还能赢,可是越到后来和伊丽莎白的距离越远了,每次我一输棋就会怂恿伊丽莎白和麦克下棋。哼,卞乃舟,你不是比我厉害吗?我就让我徒弟灭灭你徒弟的威风!
旅行结婚回来以后卞乃舟就带着伊丽莎白一起做生意,在实战中教她各种知识,并且有意把我们的那些产业都传给她。
有时候我觉得麦克太像我了,不但长得像,就连性格也是一模一样的。我们都是那种对数字极为不敏感的人,而且喜欢偷懒,特别的感性,凡是都跟着感觉走。自己家里有多少家底,我自己从来都不清楚,我估计儿子以后也和我一样,所有家产都被伊丽莎白所把持。有的时候想想这个像我的麦克在下棋的时候输给伊利莎白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儿子为什么会输?还不是遗传了我这个老妈?
终于到了1911年,那个时候我都已经52岁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终于看到了武昌起义,看到了清政府的末日。
哥哥终于在那一年回国,但是其实那个时候清政府还没有彻底倒台,虽然南方那边已经高高兴兴地建立了中华民国,可是北边的清政府其实还在苟延残喘。要不是哥哥答应过我武昌起义之后就会回来,还不知道哥哥会和那个政府一起待到什么时候呢。
可是让我没有料到的是阿玛听到清政府要倒台的消息以后就病了,然后毫无起色。我本来以为阿玛对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很在意的,我们都已经离开那个朝廷那么久了,而且在走的时候还被泼了那么一盆污水,为什么阿玛和哥哥还要对那个朝廷那么的留恋,那么的死心塌地呢?还有良弼,他也是一个执著的人,唉。
有一些东西,是我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其实下乃舟应该也不能理解他们,我知道他一心期待着清政府的倒台,建立一个新的政府,不再是满人当道,汉人能真正的翻身做主。
其实家里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是一件让人很为难的事情,我夹在中间很难做人,明明知道一边哥哥在为清政府出力,另一边卞乃舟又在资助反清的革命党,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沉默着。
我从来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他们爱怎么样都好,我只要他们平安就好。
可是既然有矛盾,就不可能不爆发,良弼的死成了导火索。
那是1912年的事,那个时候南方已经建立了中华民国,可是北方皇帝还在。武昌起义让清廷的大臣们慌了手脚,纷纷要求启用袁世凯,可是良弼反对。他既反对启用袁世凯,又反对革命,和傅伟、铁良组织了“君王立宪维持会”(俗称“宗社党”),反对南北议和与清帝逊位。他们的宗旨是“以立宪弥革命,图救大局”。
1912年1月26号的时候,良弼在回家的途中被革命党用炸弹炸死,结束了他的生命。
我们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10几天以后了,大家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都很沉痛,因为良弼可以算作是我们家的恩人,而且我和哥哥都与他有着深厚的友谊,活着说渊源。我们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阿玛,害怕这件事会让病中的阿玛更雪上加霜。
我没想到的是哥哥和卞乃舟居然为了这件事吵起来了,印象中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哥哥把那份报纸甩到卞乃舟的脸上,厉声地质问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革命吗?这就是你要追求的东西吗?良弼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坏事,要这样对他?你们革命党老说别人是刽子手,我看你们自己才是刽子手!”
卞乃舟辩解道:“我不是革命党!我从来不参与那党派斗争,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做!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我也不希望良弼死啊!”
哥哥冲过去揪住卞乃舟的衣领,说道:“说得好听,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那些革命党送了多少钱!就算你没加入他们也和他们差不多了!你们只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有本事就在战场上打啊!他到日本学了多少年军事你不知道吗?最后却没有死在战场上,被你们革命党一颗炸弹给炸死了!”
我赶快过去拉住哥哥,说道:“哥哥!你别激动!我们都多大岁数了,有什么事不可以好好说!非要这样!”
哥哥喘了几口气,然后恨恨地放开卞乃舟的衣领,说道:“娴儿,我和这种人没法待在一起了,我和你嫂子明天就搬出去住!”
我拉住哥哥的手,说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不谈那些政治斗争好不好?”
哥哥说道:“这不是政治斗争,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说完哥哥就甩开我的手走了。
我顿时泪流满面,我知道我已经50多了,这么老的一个老太太哭起来肯定很难看了,我也已经好多年没有哭过了,可是我这一次没有办法不掉泪,因为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家庭的分裂!
我知道这个时期人们的思想很活跃,党派也很多,有维新派、改良派、立宪派、革命派、以后还有最为重要的两党之争,我不希望我的家庭卷入政治斗争,不希望好好的一个家四分五裂的,我受不了。
卞乃舟过来扶住我,安慰道:“娴儿,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我立马被气到了,说了一句:“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能和漂亮沾上一点点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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