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才不在乎他是不是正准备休息,自顾地说起今天碰上墨玉的事来。
“她现在一个人,你们?”
“我们只是朋友,以后也只是朋友。”
“子安?”
罗子安没有容他说下去,他似乎有些激动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不再是从前的我,她也不再是从前的她。”
“你并没有变,她不再是从前的她——只是一次错过嘛。”
“一次足矣。”
“如果你真的爱她,你不会在乎她的过错的。”
“是的,所以,我并不是真的爱她,她只是我的妹妹,以前是,以后也是。”
见罗子安如此坚决,小宇就想改变策略,转移话题以引起他的同情心:“她病了,我今天看到她去买药——是我送她回家的。”
罗子安沉默了。
“小宇,事情都过了这么久,我发现我真的已经不再爱她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许我对她一直只是兄妹之情;也许感情是分阶段的,我曾经爱过她,现在不爱了——你送她回家,她怎么样了?”
“她说在家里休息一下就行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小宇并不想他真的担心。
“那就好。”
“我看到她房间里的书架,上面的书都是你以前读过的——”
话题又扯回来,小宇真是婆婆妈妈的让人受不了,子安想。他几乎有些愤怒了,说:“我真的很累了,我要睡觉了。”说着,罗子安就挂断了电话。
罗子安知道自己并不会真睡得着,他又坐到电脑前去翻看别人的博客。
——又是夜深人静时
这个世界平淡的让人心寒,又虚伪的让人愤怒。习惯了夜深人静,香茗独品。背离现实,生活在别人的戏剧里。
留声机上放得是老唱片了,涛声依旧,这张旧船票是不能登上你的客船了,人世变迁,回忆只是一种痛,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一着之错,满盘皆输。她真的回不去了,她不再是以前的方艳云,尽管他们仍旧是生死之交。
方艳云妥协了,许文强也妥协了,连程程也妥协了……爱情是程程生命的全部,因为她是公主,她可以精神至上,然而,终究抵不过命运的安排。
命运的安排?
事在人为?
只是,事不在一个人的作为。
她也喜欢《上海滩》!子安想。
怀恩堂的钟声传来,悠远而肃穆,仿佛来自苍穹,伴着嗡嗡的余韵一下,两下、三下……
七点钟的方氏大厦逐渐空了,管理中心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思飞一个人,她还在整理这几天来堆积的资料,整个星期,思飞都在加班。方小宇从总裁室里出来,见还亮着灯就走过来问“很忙吗?”思飞耸耸肩,“是啊。”她把一块咬了一半的法式薄饼放回到饼干盒上,惯性行为,因为方茗每看到她在吃东西就会皱眉,她并不是怕她,只是不喜欢她皱眉,反正过一会儿吃也无甚大碍,何必闹别扭呢。
然而今天走过来的不是方茗,是方小宇。
她仍旧看着电脑屏幕,问:“你也在加班?”
“是啊。”小宇顺手抽了一片薄饼,“忽然觉得饿了。”
思飞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玉米火腿递给他。“那就先吃点东西吧。”
“哇,你抽屉里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他望着思飞的抽屉。
“我要随时补充能量。”
“你是不是工作狂啊?”小宇转过头,一边吃着饼干一边问。
“没听过老板这样评价他员工的。”思飞故作生气。
“哈哈。相对来说,没见过你这么认真的女孩子。”
“女孩子?我感觉自己都快老了。”思飞站起来,要去给自己冲杯咖啡。小宇跟在她身后,仍旧滔滔不绝。
“所以说嘛,不要整天对着电脑了。”
“那我要整天对着什么,你同样给我发薪水。”
“哦,这个嘛——”小宇摸着头,“暂时还没想起来。”
思飞不再说话,她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啪啪地敲击起键盘来。她想,其实我也可以认真的,全凭我喜欢。
市场总监的位子取消了,市场部仍旧分成两个部门,由思飞和梅雪分管。风平浪静之后的人们似乎忘了那场风波,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其实暗涌也会改变命运。都市就像一个陷阱,深不可测。你总不能停在空中吧,一直陷下去,陷下去。
思飞在写日志。
小宇在准备一份策划书。
方茗在寻找她记忆里那个六岁的小女孩。
罗子安坐在酒吧里。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行人渐少。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偶尔忽闪地亮一下,雨水在玻璃上流淌,像努力拉长自己的蚯蚓。子安透过窗子望出去,仿佛在做梦,不关心似地望着梦里的情景。一曲《kiss the rain》把他拉回到现实中,他向吧台前望了望,墨玉仍旧喜欢穿红色的裙子,酡红如醉。
生命中
不断地有人离开或进入
于是,看见的,看不见了
记住的,遗忘了
十四年前,她也是穿了一件红色的长裙,像两翼涂了胭脂的蝴蝶穿梭在乡间花丛中。“安哥哥,你看这花多漂亮啊!”那是一棵连根拔起的野草花,屈曲盘旋的枝杈,有梅树的风韵,绿色的枝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紫色的小花。
子安看着野草花不屑地说,“这种野花满地都是。”
“可是我手中这棵跟别的不同,这是我精心挑选的,没有一处败枝,没有一朵残花,而且它弯曲的样子多像一支梅树啊。”
“真正的梅树不是弯曲的,你只见过病梅。”子安仍旧躺在草地上,一味地嘲笑她。
八年前,墨玉从乡下来到子安读大学的城市,她是唯一一名学校推荐到艺术学院的学生。
为了庆祝,子安给她买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带着她逛完城中最繁华的街市,吃了一串又一串的糖糊芦,她就穿着那条裙子,蝴蝶游戏花草般出没在人群里。
那时候他们还年轻,那时候的月亮也比现在干净。骑着单车在夏夜里穿行,她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
“安哥哥,你的单车有一天会不会也去带别人?”
“带小宇啊?人家有汽车。”
“我说的是带女孩子啊。”她在后面拍打着他的背,生气地叫嚷着。
“会啊,你们班那个谁谁谁,到时候给我介绍下。”
墨玉这回可不是拍打婴儿似的拍打他的背了,砰砰砰,攥起拳头使劲地捶他,几乎从车子上掉下来。他在前面压抑不住地笑,还哎哟哟地叫着。
生命中
不断地有得到和失落
于是,看不见的,看见了
遗忘的,记住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傻笑什么?”夏芸儿的高跟鞋踩在磁砖地板上就像一只踩在琴键上的猫,颇有节奏感。
“知道你要来,所以我先练习下以什么样的笑容来迎接你这位大小姐。”罗子安嬉笑着说。
夏芸儿虽不至于真的相信,但还是蛮受用的。她在他对面坐下来,叫了一杯红酒。
一个人喝酒会因为无聊喝得比较多,可是跟她坐在一起喝得更多,渐渐地,他便有了醉意。夏芸跟他说话,他只是微笑着点头答应,竟全不理会她说了什么,他看见墨玉偶尔朝这边望过来,更乘着酒醉醉下去,伸手摸夏芸儿的脸,夏芸儿一巴掌打掉他的手,“你把我当酒吧招待啊!”听上去很严厉却又像在撒娇。
她扶他站起来,“走,我送你回家。”
“酒吧招待也没有你对我好。”他指着墨玉说:“她也没有你好。”
夏芸儿的笑从嘴角溢满到脸上去,她扶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罗子安可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他的手在她的胸间摸索着,咕哝着说什么就再听不清了。
墨玉只怔怔地望着他们,不好说话,也不想说话。
她送他上楼,一进房门灯也没开便搂在了一起,他抱起她扔到床上,她环在他的脖颈上,不让他离开,她的叫声和笑声混杂在一起。
“还说我把你当成酒吧招待了,其实酒吧里的招待也不如你。”罗子安抚摸着她的身体说。
“这不就是你们男人喜欢的女人嘛。”她正望着他,在这黑暗里,仍旧能看清对方的眼睛,这一刻真实的让人害怕。
其实他并没有像看到的醉的那么厉害,只是酒喝的多了变成了苦水,心仿佛被什么撕裂着般的疼痛。
“不是爱情吧,”他说,“只是寂寞。”
“可是我要你娶我。”她狡黠地眨着眼睛。
“我——”
她在黑暗里笑起来。“别吓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试试——”她从床上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有人说男人寂寞久了就会变成野兽——你的女人一定不少。”
夏芸儿在零辰三点离开。
罗子安想,人到底带了几幅面具?你拨下一层,还有一层。虽然心里并不爱夏芸儿,可是知道了夏芸儿也不是真的爱他,心里还是挺失落的。有些男人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只要攥到手里其它的就不管了。原本以为拥有很多,可是忽然发现结果却是两手空空。
然而
看不见的
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
记住的
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三年前,那个台商把墨玉带到花的海洋中,“阿玉,你就像一团火,所到之处片瓦无存。”
墨玉轻笑着,仰躺在那片梦幻般的花丛中……
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再叫他安哥哥,而是叫他子安。台商要回台湾,他说他先走,台湾那边处理好了再回来接她。在罗子安费尽心力创立了碧落的时候,她离开了。她在台商留下的那所大房子里等他,等到那些花逐渐枯萎。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且凄迷,罗子安爱上了白兰地。
他躺在床上,伸手把帘子扯开,外面雾蒙蒙的。罗子安起身下床,打开电脑,又开始读那个博客。
——彼岸花
“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
她终究还是从楼上跳下去了,背景是独特的“菲式冷漠”。
我在彼岸看烟花,看,看烟花的人,是否他会在烟花丛中走出来,身边偎着另一个女子。
她死了,他不再记得。他不再记得她,她死了。到底应该是怎样一个逻辑呢?
爱情真的经不起推敲。
剧情的结尾是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重复着一句话:人心是会变得——人心是会变得——
庄明轩选择了把记忆尘封,在那个科幻的世界里,人的头脑可以像电脑一样把数据冻结,她不能,所以她从楼上跳下去,明轩为了思捷,她为了一个可耻的男人!
在家休息了两天,罗子安才去上班,一路上想着夏芸儿今天该以什么面目对他。撒娇,说那天晚上只是赌气?照常,仍旧做出一幅爱他的样子?开始疏远他,冷淡他,等哪天有需要了再来找他?
他到了公司,秘书就交给他一封辞职信,是夏芸儿的。没有内容,只是一般程序化的两个字,辞职。
后来无意中在小宇的口里得知,夏芸儿上周就准备回美国的,她爸妈在那边早就给她安排好了工作。
子安仰天大笑。
舞台上的思飞跟台下的思飞判若两人,女人是最具可塑性的动物。罗子安坐在娱乐城的角落里一个人喝酒,时不时地向台上望望。
他看着思飞走出了娱乐城,也放下酒杯跟出来了:“秦小姐,一起回去吧。”
思飞点点头。
夜幕掩盖了所有颜色,披着风这件睡衣,无言地静默。
罗子安放了一张碟片进去——《上海滩》便流淌了。
“浪奔浪流
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你也喜欢叶丽仪版本的?”思飞问。
“是的,不是因为刘德华唱得不好,只是觉得这首歌更适合女声唱。”
“是啊,男人唱出悲壮,女人唱出沧桑,上海滩里更多的是沧桑的成分。”
“同感。”
罗子安似乎在思考什么,后来终于说:“那天我看到录像室里只剩下你一个人,你——”
“不好意思——”以思飞的敏捷当然知道他的思绪跳到哪里去了,她立马打断了他。
“一直以为你是个游戏人生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你会因为这首歌而流眼泪。”
“是嘛?”
子安看出了她的厌倦,也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他们又沉默了,车里只有这首《上海滩》肆意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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