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而且电话也不打了。”她说话很直接。
“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雨凝只有应的份儿。
“小宇到底去做什么了?”第二句话更加突兀,然而也在情理之中。雨凝早就应该料到了,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的突兀。
方茗没有理会她的表情,继续说:“你一定知道。”
“他去找思飞了。”雨凝低下头去,小口啜着杯里的绿茶。
“去哪儿找,我要让他回来。”
“他根本就不知道思飞在哪儿,这样盲目地去找,他自己也是居无定所,我又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呢?”
“他没事还好,要是有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雨凝没有答话,她心里想,我也希望小宇平安。
她静静地望着方茗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她才站起来。
雨凝走出含烟茶室,正看见罗子安,她本想走开,子安却也刚好看见了她,向她走过来。
“雨凝,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可以在这里?”
“不是——约了朋友吧?”
“没有。”
“你要回去吗?我也回公寓,一起走吧。”
梧桐的叶子绿了一层,又枯了一层,在微风中旋转飘落,铺到地上来,他们并肩走在林荫路上,踏着枯叶,迎着秋风,沐着夕阳——
子安弯腰捡起一片落叶,“我不想安慰你,在颤抖的枫叶上,写满关于春天的谎言——”
雨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静静地向前走着。
“来自热带的太阳鸟,并没有落在我们的树上,而背后的森林之火,不过是尘土飞扬的黄昏——”
“如果礁石是我们未来的形象,就让我们面对着海,走向落日。不,渴望燃烧,就是渴望化为灰烬,而我们只求静静地航行——”
雨凝揣度着他读这首诗的用意:他希望一切平静,即便只是粉饰太平,明明是无奈,还要带上一个诗意的幌子。原来他是一个极度悲观主义者。这首诗是劝慰她的,她却由此想到了思飞,遂问了一句:“渴望燃烧就是渴望化为灰烬?”
“你终于说话了?”
“思飞说她愿意她的生命像一颗流星,只为瞬间的精彩。”
“因为短暂所以美丽,因为短暂所以让人怀念,因为短暂所以不容错过。”子安说。
“她太爱自己,所以总是希望用有限的生命抓住更多——”
“一个很悲壮的姿势。”
“内心却是悲凉。”
“不要再想着思飞了,人各有志,他人自有他人福。”
“你一点都不担心她吗?”
“思飞就像一只猫,在险境面前,能够敏捷逃脱;在烦恼面前,能够坦然睡去。”
“子安——”
“?”子安做了个疑问的表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越来越认识你了,还是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别把我想得那么浅薄,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可怕。”
雨凝笑了,“我到了。”
“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你喝茶吗?记得你一直是喝白兰地的。”
“有时候喜欢喝喝茶。”
“是嘛!”雨凝的笑冷掉了。
子安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快,走进来,自顾地去沏茶。
他拿出白瓷杯,泡了两杯绿茶。
绿色的叶片轻轻漾上水面,然后又沉下去——
“晶莹剔透,仿佛翡翠。”
“翡翠?”
“是啊——雨凝,弹首曲子吧。”
“今天——没心情。”
“为什么?”
“如果在颤抖的枫叶上写满得都是关于春天的谎言,那么,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了,那我们还管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我累了,想休息,你自便吧。”雨凝说着自己进卧室去了。
“雨凝,你的冷漠让我惊诧。”子安心里想着,觉得无趣,就回家去了。
雨凝拿出睡衣,准备去洗澡。
月白色的薄纱睡裙,雨凝一个人走在客厅里,发梢有水滴下来,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孑孑然,像个幽灵一样,清瘦而幽冷。
思飞走了,子安也走了。
其实我并不想这样做的,子安,我无意伤害你——所有的悲风都可以碎散,而我,却不愿意改变,因为疲倦,因为对于未知事物的茫然。我宁愿永远保持现状,永远过着平静的生活,是该回去了,蓝羚公寓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只能生活在梨园,只有梨园的月光下才不会是这样幽灵般的影子——
思飞是属于蓝羚公寓的,可是,思飞却离开了——也许,思飞并不属于任何地方!
无论如何,我是该回去了。
雨凝开始收拾衣物,她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在皮箱里,又去书房整理纸墨,一些诗稿,一些水墨画,还有一些书,都整整齐齐地放在箱子里,还有古琴,抱起来,竟忽生悲戚——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放下琴,坐下来,十指调弦。
舒缓的节奏,所有的空隙都是用余音来填补,仿佛在一个孤寂的山洞里,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在月光的笼罩下,洁净清冷,响彻苍穹,既无凄婉之意也无图醉疏狂,那是一段超脱于世俗的梵音……
第二天,子安一直打电话却没有人接,他想,雨凝为什么不接电话,这么晚了,她应该在家啊。
他来到她楼下,按门铃没有人来开门。
又过了一天仍旧是没人在。
他想她一定回梨园去了。
梨园,大门打开,雨凝果然回来了。
他有些生气,“雨凝,有必要这么悄悄地回来吗?”
“难道还要敲锣打鼓的回来?”
“你总应该跟我说一声吧,我也可以送你啊。”
“不想麻烦你了。”
“说得什么话?这是麻烦吗?”
雨凝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不悦。她不作声,是不想再争辩下去,转身向里走,子安跟她走进来。
雨凝坐回到竹椅上,子安站在她面前,倚在一棵梨树上。
雨凝并不抬头,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所以她不抬头,沉默的太久,院子里似乎有了尴尬的气氛,雨凝把手放在琴弦上。
琴声有些瑟。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说到弹琴需要一颗宁静的心。”子安终于开口。
雨凝停住。
“是啊,我不喜欢有人站在我面前。”
“假如心如止水,何妨面前站一个人,就算站更多的人也只是旁若无人,视而不见。”
“是的,站更多的人也没有关系,也许我真的可以视而不见,可是,我面前却站了一个人!”
“因为仅仅是一个人,所以才表现了他的特殊性,所以才会使得你心绪不宁?”
“罗子安——”雨凝站起来。
“不要这么激动嘛,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我没有激动,我只是不习惯玩笑。”
“你习惯什么?”
“不要再跟我开玩笑,我不喜欢!”
子安想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些什么来,却仍旧不明确,尽管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子安不明白她的情绪为什么会波动的这么厉害,以前那么温文尔雅的雨凝却无缘无故的发脾气。
雨凝也有所觉察,她不禁有些后悔,何苦呢!“抱歉,大概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有点心绪烦乱。”亡羊补牢一样补充了一句。
“雨凝是从来不为外物所动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雨凝心绪烦乱呢?”这句笑话子安只是在心里想想却没敢再说出来。
“思飞有消息吗?”雨凝问。
“没有,小宇最近都不打电话回来了。”
“哦。”
“方姨——没有找过你麻烦吧?”
“没有。”
其实宋威来过梨园,但是她不想说,她认为没有理由把自己的事情说给罗子安听,他是真的关心她吗?她不能确定,所以她不会说,她不会把泛泛的关心当成救命稻草,她不想让自己的妥协成为一个讽刺,因为她很难再相信罗子安,如果他爱思飞,她不能,她不会喜欢一个同时爱着几个女子的人;如果他不爱思飞,她也不能——她无法容忍他对思飞的冷漠和薄情。
然而她的心竟然不平静,她的琴声有了不和谐的音符,涩!她同样不能容忍自己。
宋威来过,她没有让周伯开门,然后他就走了,大概是以为她还在蓝羚公寓吧。
她想,应该不是方茗让他来的,小宇不在的时候,方茗不会有心思顾及到她。
宋威所带给她的威胁和厌恶都必须由她自己来承受,没有了思飞,她必须自己来承受。然而她不知道,宋威之所以离开,之所以那次之后不再来,是因为林茂源的父亲也就是苏放的属下林合民派人设了雨凝不在梨园的假相。因为熟面孔的原因,他从来不自己出面,像苏放一样一直隐蔽在暗处。听了林茂源说疏桐和苏雨凝的交往,自有些欣慰,毕竟苏放不仅曾经是他的上司,还是他的老朋友,他自然希望这份感情能够长久的延续下去,像接力棒一样。雨凝他是见过的,仙子般的女孩儿,只盼疏桐有这个福分。
“你在想心事啊?”看着长久陷入沉思的雨凝,子安终于忍不住了。
“哦,天这么晚了。”
“是啊,弄点饭吃吧。”
“你不回蓝羚了吗?”
“回啊,那也总得吃了饭再让我走吧。”
雨凝轻笑了,“英姨应该在做饭,你等一下吧。”
“嗯。”
“储藏室里应该还有一些梨,我忘了叫他们拿给你了——英姨,拿一些梨来。”
“原来还有梨啊,我真是幸运,又能吃到梨园的梨了。”
英姨端上几个水晶般的大个梨子。
子安自己削皮,边削边说,“这次来的太匆忙,竟然忘了给你带点吃的来,这偏僻的地方连个超市都没有,以前都是思飞带回来的吧?”
“没关系,有时候英姨会到市里去。”
吃过晚饭,雨凝送子安出门。
子安说:“以后再来看你。”
“不用太麻烦了,你那么忙。”
子安说了再见便开车回去了,“不用太麻烦了,你那么忙。”他不知道雨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厌倦还是客套?
..t,,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