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你夜不能寐,所以你就回来了——你想来确定一下我的母亲是否真的像你想象的一样过着贵妇人的生活,在荣华富贵,纸醉金迷中很容易的将你忘了——那样的话,你就可以把所有的自责甩到一边去,然后找一个能够心安理得的理由。”
“我——”
“你失算了,这次回来真是得不偿失,你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可是,却已经回来了。”
“结果再坏,我都要面对,我不想让这种不明不白再延续下去了。”刘嘉宇仿佛找回了当初回来的勇气。
“你并没有后悔你的选择!”
这样的断言让刘嘉宇略感惊讶,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是的,我并没有后悔。”然后又低下头去。
“去年你办画展,小宇和思飞都去了,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把那幅画送给小宇,小宇是你的儿子,你早就知道的!”
“是的,他过得很好。”
“所以你不必挂念他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确实很想见他。”
雨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真的想见他,就去找他吧。”
他很快就会知道小宇已经死了,雨凝想。但是现在她不想告诉他,这样一个人——
爱情,一个多高贵的词!
她想起辗转送到她手中的那幅画,那个倚柳而望的忧伤美丽的女子。如果他并不曾回来,她在他的眼中永远是那个样子吧;如果他并不曾回来,他在她的眼中也还仍旧是那个优雅且忧郁的多情才子吧。
然而,他却回来了,雨凝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生的败笔,但是她却很肯定地认为,这是人生的讽刺,对于爱情的讽刺。
真的没有什么经得起考验,即便是那么优美的古典爱情。
没有谁经得起诱惑,就算没有那被人称作万能的金钱,也同样还有别的诱惑;没有谁,即便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至死不渝的诺言仍旧会飘散在风里,苍白无力!
苏雨凝翻看以前的照片,小宇的笑容让她觉得温暖,世间的阴霾即刻如炎阳照雪,一扫而光。她想小宇是一个例外,爱一个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相惜相爱源于理解,源于伊我相溶。他明白思飞想要的幸福没有人可以给,没有人可以为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所以他不肯放手,他害怕她会受委屈。他愿意像那个追风筝的人,永远向着思飞离去的方向追赶,直到死亡……
门铃响了,她在回忆中苏醒,开了门,竟是宋威,她想再关门,但宋威用手抵住门,嘻笑着说:“雨凝,就让我进去吧。”
“这里不欢迎你。”苏雨凝皱下眉头,冷冷地说。
“你就这么讨厌我呀!”他闯进房里,把手里的一大束玫瑰花Сhā在花瓶里,“我就知道现在你的花瓶是空的。”他很随便地坐在沙发上“哟,看照片啊,这不是方总吗?真是手足情深,只可惜——”
“宋威,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她压低自己的声音,但不无懊恼。
“雨凝,我不是担心你嘛!”他的眼睛溜遍雨凝的全身,心疼地说,“你瘦多了。”
苏雨凝不理他,走到窗前去,眺望窗外,好像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宋威凑过去,想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看她那眼神,他的手只好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回来,落到自己的脸上,他摸着自己的脸,讪讪笑着。雨凝绕开他,走到沙发旁坐下,顺手拿起一本诗集看,宋威坐了很久,不见雨凝理他一句,站起来说:“我先走了,忽然想起今天还有点事情。”
后来又有门铃响,雨凝这次警觉了,先问了是谁才开门。
是小菲。
“凝姐姐,你去看看大哥哥吧。”她乞求着,那眼光像极了老舍先生文中的小麻雀,如豆,闪着无助的凄凉。
苏雨凝没有说话。
“大哥哥每天喝酒到半夜,白天还硬撑着去公司——他一边应酬一边笑,每看到这些我就心里难受极了,凝姐姐,你知道大哥哥心里有多苦——他需要——”
“我去了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思飞。”雨凝在心里想,却并没有说出口。
“凝姐姐,你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你就忍心看着大哥哥这样消沉下去吗?”
“是的,曾经——”雨凝站起来,仿佛自言自语,“那不过是曾经罢了。”
“凝姐姐?”小菲似乎觉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疑惧地看着苏雨凝。
“我去换件衣服。”
“你答应了。”小菲高兴地叫了一声。
苏雨凝笑笑,进卧室去了。
她换了白色长裤,蓝白相间的宽式长衫,走在风中,长衫飘飘,头发也披下来,被风吹得四处乱飞。
出租车停在罗子安的公寓前,立刻,痛彻心扉的音乐扑过来,雨凝忽然不想进去了,她没有即刻下车。小菲回过头看她,她轻笑了一下,走下车。小菲给她开了门自己却不进去,她不想让子安知道雨凝是她请来的,而且——
雨凝走进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前行,她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却只开了壁灯,幽幽的蓝光。子安松松垮垮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擎着一杯白酒,桌上堆着几个空的半空的酒瓶。突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面前子安吃了一惊,他恍惚地站起来抓住雨凝的胳膊,“思飞,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我们互相原谅好吗?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忘掉这里——这里所有的人和事……”
她拿开他的手,沉静地说:“我是雨凝”。
“雨凝——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也不知道。”苏雨凝讥刺地笑了一下。
“啊,雨凝,我不知道你要来,你看,我这儿乱七八糟的,你坐哪儿呢?”
雨凝站着没动。
“你喝醉了就是这个样子!”
“你很失望?”
“何至于呢?”
“是啊,现在一切都变了,连心静如水的苏雨凝也变的这么尖刻。”
“不可理喻——”
“你是说我吗?”
“子安,”她叹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看他,“我本来是想——也许我来错了。”
“你要走吗?”
雨凝没有答话,转身就走,脚步轻快。
过了一会儿,罗子安忽然追出来,喊着:“雨凝,雨凝,原谅我!”
雨凝没听见似的向前走,子安跑到她的前面挡住去路,“原谅我!”
“我并不曾怪你。”
“我其实是想让你留下来。”
“你其实想留下来的不是我——”
“我——”
“子安,再见!”
“一定要走吗?”这偶然的一句问话让他们两人同时想起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油油的长叶草,青青的浅水湖,走在草地上,吟诵何其方的《预言》:
“一定要走吗?
请等我和你同行……”
“你并不为我颤抖,也不为我激动。”
“你爱——却从不知晓过分充满爱的悲哀。”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小宇的死,思飞的死,还有父亲的所为,母亲的结局,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
“可是思飞已经死了,不是吗?”
他们静静地站着,没说一句话,心里却很明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和处境。如果他不再爱思飞,那么她也不会爱他,如果她仍旧爱着思飞,她更不会爱他;如果她的眼睛里抹不去思飞,那么他将永远走不出悲哀;悲伤的记忆是相同的,看到对方只会让那记忆一次次浮现——
是苏雨凝先低下头去的,她转身要走了。
子安站在那里,望着一个梦一样的背影。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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