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听我这么高声一嚷,只得遵从我的意见,开始踩背。她脱了鞋子,站在床铺上,双手抓住吊在房顶上的两个环扣,一使劲,将身子悬空,踏上我的后背,开始作古正经地踩了起来。先踩上部,再踩下身,又在我那高高凸起的驼背部分逡巡了好一会,然后用力一脚,一脚,又一脚。每当她用劲,在我的脊背踩上一脚时,我就感到全身被人扯着往下压,就像一根擀面杖在擀着一根面条,在压平、压薄、抻长。我的全身本来生就了的是这里鼓凸,那里凹陷,这里多一块,那里少一坨,这里厚一块,那里薄一点,怎经得住这样地抻展、拉直、扯平呢?踩一下,我的身子就两头不停地翘,就疼得在心里一声哀嚎,再一下,心底又是一声惨叫……我不敢叫出声,只有自作自受地忍耐,再忍耐。实在忍耐不住了,我就说,好了,好了,别踩了。踩背姑娘问:“真的好了吗?”我说真的踩好了。于是,她就下来了,见我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就递过来一条毛巾说,先生辛苦了。我边擦边说,你比我还辛苦呢,这算不得什么,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次踩背,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踩过背,也不管那所谓的全套里面还有没有其他更为精彩的内容,反正我是不做了,就是倒贴几个钱我也不做了。唉,其他的倒好受,就是这个该死的踩背,差点把我给踩进阴曹地府了。
尽管吃了一顿说不出口的皮肉之苦,但我在武汉的美容美发院里的确学到了不少新鲜有益,值得借鉴的东西。
每做一项时,除了饱览小姐的秀气,观察她们到底在做些什么,我还与她们聊天,往我最感兴趣的理发主题上面引。同时,我尽可能地与这些美容美发院的老板或店堂经理交谈,询问一些极想知道的问题。刚开始,我还担心这些老板对我爱理不理呢,没想到我问什么,她们都笑嘻嘻地毫不隐讳地告诉我,其中不乏卖弄之意。我知道,她们愿意跟我聊天搭理我,主要是沾了驼背的光,别人瞧我这副样子,一定觉得滑稽可笑,看我是不是跟正常人一样会思想会说话。她们见我就美容美发的一些事情问这问那,还有几分懂行的样子,不禁大感兴趣,还开玩笑对我说,先生你问得这样仔细,是不是也想开一个美容美发院呀?她们这一说,还真的启发了我,是的,我回村后何不也开一个这样的店子呢?就认真地点点头,如实相告,说我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呢。于是,她们就像看怪物一样地望着我,嘻嘻嘻地笑个不停。其实呀,别人看我滑稽好笑,而以我的标准来看待一些人与物,同样觉得滑稽有趣,并不时引发我探究的好奇心,非弄个究竟与明白不可。
据我的观察及她们的坦诚相告,我发现美容美发院在很大程度上在赚女人的钱。师傅曾教了我几手女活,并预言日后女活比男活还要时兴,没想到这话在大城市武汉还真的应验了。师傅啊师傅,你差不多都成一个了不得的预言家啦。只是……只是我学的那些女活,都是老式的,跟武汉的女活一比较,就多少显得有点过时了。女活除了染发、烫发外,还有什么面部护理、手部护理、香熏、水疗、割双眼皮等多项内容。到时候我在村里开个美容美发店,主要得赚女人的钱才行。男人剃头差不多都由我承包了,再把一些女人拉拢在自己的周围,生意就更不得了啦,就跟老三治文说的那样,真可以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规模经营了。
有人说,如果你缺什么,就对什么东西最感兴趣。这话说得真是太准确了,比如我缺女人,就对女人格外地感兴趣。到时候,建个美容美发院,好多女人都围着我驼哥转,说不定真能见识个把优秀的爱得死去活来的同结百年之好,也算了却人生的一桩大事与父母的一番苦心啊。只是……只是该拿黄秀莲怎么办呢?我的确对她有着一股真诚而特殊的纯洁感情,总不能始乱终弃呀!唉,八字还没有一撇,九字还没有一勾,想这多干嘛,到时候再说不迟嘛。
要在乡村做女活,也得事实求是,符合农村与农民的特点才行,不能搞什么花架子,比如说割双眼皮,我既做不来,人家也不会割;再比如做面膜--也就是面部护理,对我家乡的那些女人也是不适合的,刚一做完就要下田干活,风一吹,雨一淋,日头一晒,就全都白做了,等于拿钱打了水漂漂。最实际最实用的,就是染发与烫发。
染发主要染成三种颜色,黑、黄、红。染黑主要是将白了的头发染黑,使人变得更加青春靓丽充满活力;染黄呢,是年轻人将一头黑发变成金黄,一眼望去,像个西方人,欧化得不得了;染红的人不多,是一种褐红,染成后披在脑后耳旁,简直像个吃人的番鬼。当然罗,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想染成什么颜色,那是自个儿的事,不像过去,动不动就说是资本主义自由化倾向而横加干涉。只要你自己感觉好,不妨碍别人,不影响环境,不犯法,就行。
烫发呢,乍一看,搞套模具将头发一卷,拿个吹风器喷着热气几吹几烫,似乎就成了。可一问一研究呀,里面的精路也深得很,当下流行的主要有离子烫、编织烫、螺旋烫、银丝烫、粟米烫、陶瓷烫,仅其中的离子烫又叫什么陶瓷平板烫、离子平板烫、超级无重力烫,分为“魔力宝贝水晶”离子烫、“黄金游”离子烫、“南韩王”离子烫等等等等,乱七八糟一大堆,搞得我记也记不清。
其实呀,不管染成什么颜色,也不管这烫那烫,关键是工具,是染发剂,是烫发水,只要把它们弄清楚,就触类旁通,一通百通了。
我发现在所有美容美发院干活的,大多都是些被顾客们称为小姐的女人,并且是一些没有结过婚的漂亮姑娘,即使算不上漂亮,也长得有板有眼,模样端庄,看着让人舒服。说到底,所谓的美容美发院,就是雇用女人来赚钱。这种观念,跟咱们乡村相比,真是截然相反呢。过去,待诏师傅是不收女徒弟的,男人们都爱穷讲究,从来不兴女人剃头,说女人在自己的头上摸来摸去的不吉利。咱们乡村关于女人的忌讳可多着呢,比如晒衣服,女人的就不能晒在路边,要是在女人晒着的裤子底下钻过,那就认为要倒霉。另外,女人除胎头、满月头及头发留得太长了请待诏师傅剪剪外,一般也不理发。而像武汉这样的大城市,差不多完全倒过来了,洗头、理发的几乎全是女师傅,顾客中的女人也是一个接一个地不断纤,不过她们大都是来美容的。女人赚女人的钱都这么便当,女人赚男人的钱就更是小菜一碟了。比如我踩背时,只要摸一摸,就是三百多,像这样下来,赚钱跟捡钱还有什么区别?哪个男人不好色?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女人?看来雇请、聘用一些漂亮的女人进美容美发店工作至关重要,哪怕她们就是什么也不干,只在头上轻柔地摸一摸洗一洗呢,都会形成一种磁场,有着无法形容、无可比拟的内在吸引力。
当然,武汉的这些美容美发院呀,理发的功能倒在其次,美容,讲究漂亮、享受已占据第一位。看来我回村开办美容美发店的话,也得将美容,将享受生活放在前面。不然的话,在我周围已形成一个有形无形的传统理发店,还有什么必要脱裤子打屁地去开一个乡村美发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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