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气象,似乎有点不好,行人不很多,进少城去的更少,铺子跟前,总聚集有些人在那里说什么。
走到东御街口,太阳又从云堆中钻了出来。黄澜生是难得走路的,便说:“由这里到青石桥真武宫,还有两条街,我看还是坐轿去罢。”
他们正站在一家药铺门外等着,罗升去轿铺喊轿子时,忽然听见东头上一片人声,嘈嘈杂杂的传了过来。二十多个年轻人,手上散着纸条子,额头上青筋直暴,满面是汗,一头急走,一头同声大喊:“政府信奸逼民……人民被逼无路……我们快罢市呀……快罢课呀……同胞们,大家齐心……”跟在后面走的多少人,也这样的喊着。声音直同怒潮一样,撼荡了一切,首先被撼荡的,就是各家的铺板。大概掌柜们先就自动起来,只听见咇咇叭叭,响彻通街,俨然断黑时候,大家赶着收拾生意,安排休息的那种光景,所不同的,就只没有算盘响声,所不同的,大家脸上肌肉都那么紧张,并不像每天安排休息时那样的和悦,那样的弛缓。
白日青光而将铺子关上,不做生意,在过年时候,以前十五六天,近年人心不古,一切翻新,但也要关门五日而后交易,倒是看惯了,不足诧异。当此炎热天气,并非年节,本来从早又是打开的,忽然之间,全行关了起来,这确乎令人感觉异样。
楚子材本能的跑去抢得了几张散发的纸条,一看,是油印的,一种是“保路同志总会今以紧急事故,定于本日午后二钟,在铁路公司开临时大会,凡我热心同人,届时齐集!”其余是叫全城商界学界自即日起,一律罢市罢课的通知。
黄澜生脸色大变,本是出着汗的,忽然没有汗了。瞅着楚子材道:“果然闹到了这一步!”
他不是负责的官,又不是负责的绅,罢市罢课与他有何干系?他更该站在他客籍的立场上,像往回一样,说一番清凉话的。可是他不能自止的心房老是那么紧缩,两腿老是那么抖战,仿佛有什么大祸,就要落在他头上来了似的。
他又问楚子材,叫罢市罢课的油印单上,有没有戳记。说,没有。他凝着眼,又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别人,“那吗,罢市罢课是那个主动的呢?”这倒是一个谜,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证实到底是什么人主动的。
罗升跑了回来说:“罢市了,轿铺也关了,轿夫都不肯抬。”
同时,一乘小轿走过,铺门前一般没有事情可做的客师徒弟们,竟有这样叫唤的:“政府信奸逼民……通罢市了……还抬轿子吗?……妈哟……”
轿夫答道:“是女轿子,难道不抬拢吗?”
黄澜生向楚子材说道:“我看这事,变得厉害。街上已是这种情形,其他各界,自不必说。我丈母那里,你不必去了,不消说,已是人心惶惶,客是宴不成了,你不去,我太太也不会怪你的,我此刻要到几个同寅地方打听打听,你最好下午到铁路公司走一趟,我夜里听你的消息。”
一说完,就带着罗升向三桥走了,他是那样的慌张,楚子材还要同他商量一下,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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