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炳走进敞厅,楚子材恰从上房走下来。
庭院里已是暮色苍然,树荫中的蝉声方随日光而逝了,而草间以及砌|茓里的蟋蟀,又乘着夜色,大大的把翅子鼓动起来。又像是隔墙庭院,又像在后院中,小孩子们最喜欢养在麦草笼中,而专吃南瓜花的叫蝈蝈儿,更闹得震耳。
天然的夏夜,已是如此的不寂静,而时兴的麻将牌,噼里啪啦又在楠木桌面上拍打着;连带而及的吃水烟,吹烟蒂,说笑,高声谈论,一片人籁,把上房后院做弄得很是热闹;还不算孩子们的声音。
王文炳望着楚子材尚未复原的瘦脸,——脸色似乎比五天前刚到省时光昌了许多,眼睛似乎也有了精神,就是骚疙瘩似乎也平伏了。——以及那种万事不开心的态度,好像发生了一种什么感慨,微微的叹了一声。
楚子材笑着把地球牌纸烟递了过去道:“你不要叹气,我因为病还没有好,实在有点撑不住,所以才把学堂代表辞了,也没到公司来跟你帮忙。”
“倒不为此!”他把纸烟咂燃,结实嘘了两口,又咳了一下,才道:“以前,我的确以为你过于冷淡了一点,如今倒感觉得我这热心人也不大对,反而像你这等人,诸事随便,遇啥都不起劲的,倒还好些!”
以一个火辣辣的热心少年,正在奏着前进曲的程途上,忽然会发出这等悲观的调子,这不是奇闻吗?罗升将洋灯拿了出来,敞厅上登时就大亮了。灯光射到院子里,只见绿阴阴的一片。
讨厌的蚊子,偏又嗡嗡的举行起晚会来了。
楚子材才借着灯光,把王文炳仔细一看。光是那四五分长,一直没有剃的短头发,以及毛猬般一条发辫,就表明了他是如何忙法。眼睛是那样的疲倦,倒睁不睁的;脸上也出奇的憔悴颓唐;不说与暑假前生龙活虎的王文炳大不相同,就与五天前精神饱满,兴会淋漓的他,也几乎两样。长衫脱了,搭在衣架上,身上的漂白洋布的汗衣裤,被汗水渍黄了不算,还染了许多墨和油。
楚子材稍为有点诧异的问道:“老王,你病了吗?”
王文炳把头两摇,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啦!病倒没有,局面却变得坏极了,子材,你晓不晓得我们这几天的情形?”
“我从初二下午把代表辞了后,就请了病假,初三搬到这里养病,一直没有出过大门;这里又没有报看;黄表叔偶尔说点外面消息,都很普通。倒不晓得你们情形是咋个的。”
“不好得很!说个比喻好了,以前生怕放不起来的野火,现在红焰弥天的烧到自己身边来了!”
楚子材仍是那样漠然的说道:“难道你们就没有预备水龙和水吗?”
“如其我们都做过这些事,自然会想得到此。无如在事前都没有想到,现在是远水难救近火的了!”
“你又不曾身当啥子重任,只在背后跟人家帮帮忙,火烧到身边,你不会跑吗?”
王文炳默然了一下道:“我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上头?不过以前出了那么大的力,晓得的人已多,如今一不顺利,就先抽了身,这不使人见笑吗?所以才感觉得像你这样凡事不起劲的人,任凭咋个退缩,人家再不会笑你的不对,自家倒也落得清静!”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