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在傅隆盛的口里,官兵是准败不准胜的。官兵之中,又分得民心的陆军,和不得民心的巡防兵。陆军打败了,或许死不到许多人,伤的也少,而巡防兵则总是无战不败,无败不死伤狼藉。既然伤的如此其多,然何好多日子,又没有伤兵抬回来呢?这是一个绝大漏洞,甚惜傅隆盛当时还不知道有野战医院后方医院这些组织,所以才累得他千思万想,想出了一个圆诳之法:“田徵葵王棪他们多狡猾呀!生怕伤兵抬回来的多了,越使城里人晓得他们在打败仗,越是高兴,所以他们才吩咐下来,凡是伤兵,在白天只准抬到红牌楼武侯祠,要等夜深人静了,才悄悄抬进城来。”
令人最不解,而同时也使傅隆盛深感困难的,便是新津的同志军和义军,既然老是在打胜仗,比官军强得不可言喻,何以不赶快打过双流,来进攻省城,也好令城内人民箪食壶浆,一睹盛容呢?
这傅隆盛只好如此说:“他们果真要攻打省城,就不说有内应,便是百姓们也会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赵屠户如何经得他们的打?不过他们把赵屠户杀了,他到底是朝廷的命官,他犯了法,朝廷可以办他,我们百姓总不好动手。我们动了手,就算是戕害官吏,当真是造反了,这点道理,他们也是明白的。还有罗先生他们,尚被他押在衙门里,你一进攻,他有本事先把罗先生他们杀了,横顺都是死,说不定还要喊他的巡防兵当真开红山,把城里的百姓,不分老幼男女,杀一个干净,房子烧成平地。我们赤手空拳的,拿啥子去抵敌他?同志军和义军本是为的救罗先生他们,闹到城里百姓都着杀了,他们又为何而来呢?所以他们打的主意,只是不要赵尔丰打胜,就这样相持着,等岑宫保来了,自然会理出个是非来的。”
也是一番道理,并且与报岑宫保消息的专家,取了联络,即是你们要目睹新津队伍的盛容吗?且听他说岑宫保究竟走到那里了。如其他的岑宫保早来一天,那吗,我的新津队伍也就早一天到省了。
他们只管这样“相濡以沫”的相慰以谣言,但他们何尝晓得实际上,岑春煊走到武昌,便走不动了,而带队入川的,乃是同盛宣怀一鼻孔出气的端方?
岑春煊之不能来,赵尔丰自然晓得,他更要趁这时节,以全力把川西一带的民匪打平。一方面好早报肃清,使岑春煊简直不能够来,一方面也才把自己的威名恢复得转。因此,他竟出乎一般人的意料之外,从电话上向前敌两员大将下了一道严厉命令,限三日把新津打下。这因新津的牵制委实太大了,不把它打下,不足以寒其他民匪之胆,也难于将兵力抽出来剿抚其余的地方。
他因为有了这个严令,统兵的人员倒不能不勒逼部下,实力奉行。因此,旧县与河边的枪声,确实厉害起来。然而一水之隔,又无舟楫,终不能飞渡的,这又给了军士们一个顶好的口实。报告回来,只把赵尔丰急得乱跳,到底四少爷还略为镇静些,便忙把一般谋士召集拢来,共同商量出了一个抬船之策。先委得力人员在东门外大码头,选购了二十只小半头船,二十只大半头船,小的可容十人,大的可容三五十人,把篾篷等一概拆去,饬成、华两县克日雇定夫子,硬从东门外河里一直抬到新津河里。抬小船的,每只十名,大船每只五十名,限两天抬拢。
抬船消息,自然立刻就布满了全城,人民全惊惶了。楚子材听见,更其不安,他是新津的土生儿,那里会不晓得新津的山川形势的?虽然只管由南门瓮城边的茶铺里传出了种种的确可靠的消息:抬船的夫子,只管有一吊钱一天的工钱,但是都不愿意官兵渡河,大小四十只船,还没有抬到双流,就一齐丢下走了。双流一带的百姓,更是痛恨赵尔丰的,那个肯为一吊钱去帮他?那船是永不会走到新津河里去的了。同时则报告岑宫保已经过了万县,说不定是由万县起旱,兼程而进,那吗,十一天就可以到了。同时又传说北门外与东门外的义军业已集合,总不等船只抬到新津,便要来攻城的。
赵尔丰的威势,与百姓们的谣言,成了一种正比例的水涨船高之势。然而终于解不了楚子材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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