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不那们直爽,听说他要求的,要一般有名的绅士先具一个保结,担保四个人放出来后,不能离开省门一步,如有逃亡,保人抵罪。其次,要绅士们先去一个电跟端午帅,说川西盗匪遍地,省门万分危险,叫他即便驻节资州,无庸西上。再次,要四个人出去后,切实宣布他的德意,使他足以重振威信来收拾川局。”
黄太太笑道:“这才没意思啦!明明知道人家是急于要出来,凭你要求啥子,自然都会答应的,倒是爽爽快快的放了,人家还多感激你一些,那时,你要人家咋个办,人家难道敢不听你的话吗?”
孙雅堂连连点着头道:“是啦!是啦!赵季鹤这回简直昏了,所做的事,无一不笑人。即如要放伯英他们了,才饬谕警务公所,转令各区派人把以前宣布伯英诸人藉路倡乱的告示,赶速撕毁。狐埋狐搰,真何苦呢?其实,你就把痕迹泯灭干净,难道人家就相信你以前没有那回事吗?依我的愚见,倒是不这们做还好点。”
黄澜生道:“雅堂,据你看,现在既这样乱糟糟的,蒲伯英他们出来后,到底能不能收拾好?”
“说是一下就收拾好了,怕没有这们容易。不过,他们到底是有声光的,解铃还是系铃人,或者等他们出来一号召,比起现在,总有一点办法罢?”
黄澜生大以为然的道:“你这话说很对,至少,我相信成都总不会再出乱子了。”
因此,他搬家的念头又才暂时放下。他的推想,官绅学商既然联合起来,蒲伯英诸人又放了,革命党如尤铁民等人断乎没有机会再闹事;革命党不起事,满人当然不会恐慌,几天来的谣言,也只是谣言而已。
就因为各警察奉命满街撕毁告示,全城的人便都晓得蒲先生等要出来了,尤其是以前办过同志协会的一般朋友们,热烈的商量着,如何来欢迎他们。
傅隆盛向着他那条街的街众,则主张挂红放火爆。他的理由是,凡打了官司,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因为有痗鬼附身,所以亲戚邻居必要给他挂红放火爆,好把痗鬼骇退。“罗先生他们虽没有坐监坐牢,但是着兵看守了七十天,也和坐监坐牢差不多了,我们照老规矩是应该这样做的。”
他又笑着一转道:“他们七月十五进去时,是赵屠户拿排枪来当火爆,拿人血来当红绫。他们明天出来,我们便拿火爆来当排枪,拿红绫来当人血,也才有趣!”
或者这也是一般人的见解都如此。所以在二十四这天,吃过早饭时,从许多街,许多巷,陆续涌到制台衙门辕门外来欢迎罗先生蒲先生等的群众,都不约而同的,每一小群人的手上,全有一道红绫,一竹竿盘着千子响的火爆,约略算一算,足有百多道红绫,百多竿火爆。
大堂直到辕门,依然排列了那么多雄赳赳的巡防兵。所异于七月十五日的,便是他们今天的态度都那么和平,九子枪全随随便便的挂在肩头上,看见百姓们照样快要挤进辕门了,也只摇着一双空手叫道:“退后点!退后点!就要出来了!”
从仪门起直到大堂上,则是拥挤如市的人夫轿马。这比七月十五那天,还为热闹。那天只是全城文武官,而今天还加了一般绅士,和各首要的亲戚故旧。
外面是这样的又热闹,又欢欣,人人都是笑容满脸,似乎一件什么可喜的事情立刻就要显现了的一般,而内面大花厅上,主客官绅之间,不也正应酬到十分融洽,十分亲切的时候吗?以往之事,彼此都暂时搁在心上,当主人的,故意摆出一种又和蔼,又慈悲的面目,连连打着拱说:“收拾危局,还要多多仰仗诸先生的大力!”当贵客的,虽感到一种开笼放雀之乐,一自清晨看见来喜轩四周和楼上的兵丁撤去,就恨不得Сhā翅飞出,先自己保证一下是不会死了,而后再来追怀宿怨,然而此时则不能不装做感激涕零的样子而答说:“这是议绅们的责任,敢不竭力尽心,帮助大人来整顿全川?”
他们正商量到官绅合作,究应如何的合作,而绅士们出去,先应作一个如何的表示时,辕门外的欢迎群众,业已等得有点不耐了。
傅隆盛捧着一道红,挤在最前头。起初尚只专心专意的在等候罗先生出来,忽然一掉头,他那徒弟小四,正执着盘有火爆的竹竿,笑嘻嘻的站在他的肩下。这使他猛想起从前一次挟着他,从枪林弹雨之中,逃跑出来的景象。还不是这个地方?还不是这些丘八?“他们为啥子那一次便穷凶极恶得同吃人的夜叉一样,现在又这样规规矩矩起来?唉!那一次好险啦!枪就那们哔哔叭叭的响,子弹就那们嘘儿嘘儿的飞,幸而小四才受了点轻伤。如其死了,今天不是已变了冤鬼,还能来跟罗先生放火爆吗?我们这们替罗先生拼命,看他现在出来,能够跟我们一些啥好处?别的不说,四乡的土匪不要再抢人,吃用的东西不要再这们贵,我们做买卖的,总该像以前一样,天天都能开张,进几个钱。还有那些为他死了的,伤了的,又看咋个报答人家呢……?”
来作盛大欢迎的群众中,怀有这类想头的,或者不只他一人。因为有几个人也正噪噪喳喳在说:“我们以前都把罗先生他们当作救国救民的好人,因才吃了迷魂汤似的听他的话。他咋个说,我们就咋个做。他喊我们争路,我们就争;喊我们办同志会,我们就办;喊我们罢市,我们就罢;到七月十五他们打来了,喊我们来援救,我们就舍死忘生的扑来援救。如今弄到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他先生今天太太平平的出来了,我们也望他先生还我们一个太平日子来过才对啦!”
今天拿着红绫火爆麇集在辕门外的民众,似乎已不是七十天前拿着先皇牌位,如疯如狂奔越而集的民众。人只管还是这些人,如傅隆盛等,但是七十天前,大家的心地全似一张白纸,上面只印了一行“援救我们的罗先生!”而今天则有种种的欲望,种种的要求。欲望要求之后,还有种种的责备。
罗先生他们似乎还有点不大明白这种重大的意义罢?所以他们在大花厅把事情商量停妥之后,先是欢欣,后是坦然的,偕同别的官绅们,巍轩轩乘着家里备去的大轿,一到辕门,看见热情的群众,蜂涌而上,争着把红绫向他们的轿上绕来,不等他们开口说话,那比七月十五的排枪声还为震耳的千子响火爆,已在轿子前后燃放起来,一直哔哔叭叭的把他们送到谘议局,他们真是说不尽的高兴,因而自信:“人民还这样的在爱戴我们,那我们的话,人民一定仍是相信的。现在我们好好的出来了,怕不只须一纸通告,两场演说,他们就会欢欣鼓舞,解甲归农的了?以前,我们既能把他们提得起来,今日,自然也能将他们放得下去。老赵如此要求我们,看重我们,且先做一个样子给他看罢!”
他们如此的自信,以为四川的治乱,果就系于他们的身上,于是通告发出了,是用那位八十多岁老翰林伍肇龄领的衔,文章是:“全川伯叔兄弟公鉴,近因乱事日亟,民不堪命,赵督帅蒿目时艰,为大局起见,与在省官绅协商,请蒲罗诸先生共图挽救之法;以期官绅一气,开诚布公,保地方之治安,拯生民于涂炭。现蒲罗诸先生等已于二十四日,一律礼请出署。我全川伯叔兄弟,关怀此事久矣,用特飞速奉闻;并请广为传播,俾众周知;所有因争路肇事之处,更应详为开谕,劝其解散。现赵端两帅悯念地方糜烂,均极痛心,如能和平就抚,决不轻戮一人,亦断不追咎既往,天日在上,肇龄等亦当同负其责。公等肇事之初,本为捍卫桑梓,保护善良,而众同胞转因此受无穷之苦;富者破家,贫者丧命,流离颠沛,惨不忍闻,仁人义士,亦必有所不忍!窃愿力为挽救,不负初心。至铁路事件,现已有正当办法,决不为外人所有。其他善后抚恤各事宜,蒲罗诸先生既出,即当官绅协定,迅速施行;顾瞻四方,无任涕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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